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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翡冷翠》by:李靳(小美人鱼)
作者: 轻轻一跃 25/9/17 1:59 2

第一章

我只是想追求一份纯粹的爱情

不知道这样的想法,算不算奢求?

──Levi Medievale──

一九九六年
意大利 佛罗伦斯

萧瑟秋方尽,寒冬脚步已悄然迎风进城。

十二月的佛罗伦斯,有着不同于初春盎然的清冷之美。

李维‧麦迪梅耶从彷若宫大院的自家豪宅走出,门前负责接送的司机一见他出来,立刻迅速有礼地为主人打开车门。

像平日一样,李维脸上带着笑意,优雅闲适地拎着小提琴,坐进这辆以手工打造、价值不菲且颇具古董外貌的墨绿色积架轿车。

车子平稳地自郊区往热闹的佛罗伦斯市区驶去。

李维就读的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和所有拥有财富与权贵的家庭一样,身为麦迪梅耶家族的一员,李维听从父亲的安排,进入这所高贵非凡、首屈一指的名校。

车子行进的速度愈来愈慢,看样子,是塞车了。

这是佛罗伦斯每天早上必定上演的戏码,李维并不以为意,他翻开手上的乐谱,认真地看了起来,今天早上还有随堂测验。

塞车的情况似乎比平日严重,前面的车子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奇怪?前面应该没塞车啊!」司机不悦地嘟哝着,要是害少爷迟到被计点,他可少不了被管家训一顿。

李维略抬起眼,看到前方一动也不动的银灰色BMW跑车,凝亮的眸中闪过一丝警觉。

砰的一声,后方一辆黑色朋驰大轿车猛地撞了上来,猝不及防,李维的座车顺势追撞上前方的BMW跑车。一前一后将李维的座车紧夹在中间,过猛的冲击,让安全气囊全弹了开来,前方引擎盖与后车箱也被挤压得拱出一道弧线。

司机被撞得昏死过去,后座的李维受力较轻,意识仍很清楚。

他奋力爬起,猛力踢踹已变形的车门。

喀的一声,车门被他强劲的力道撞出一道窄缝,他猛地钻出。

一出车门,迎面两个彪形大汉立刻拥上。李维毫无惧色,一记猛拳朝左边大汉挥出,逼得来人捧肚连连后退,右腿横扫飞踢,不偏不倚正中右边大汉的门面,痛得他掩面大叫。

李维并不恋战,抢得先机后,立刻往人潮众多的方向奔去。他知道身为名门之子随时有遇上绑匪的可能,也知道这些绑匪应有藏匿在暗的同伙,是以,他必须尽速逃离。

他边跑边从口袋掏出行动电话,火速拨出求救电话。

他刚要开口,身后一记冰冷消音的刺痛,穿入他的手臂。

这一枪,准确无误地射中李维的右臂。

幸运的是,对方射的不是一般夺人性命的子弹,只是强力的麻醉剂。

瞬间,李维的右臂完全麻痹,连握住手机的力量都没有。

短短几秒钟,他整个人虚软无力地失去抵抗,身旁的景物在他美丽眸中快速旋转,直到他不支倒地、完全失去意识为止。

「带走!」举枪的人,发出狠恶声响。

数名壮汉立刻上前将李维抬进车内,疾驶而去。

***

「新闻快报――今日上午,佛罗伦斯市立银行总裁,同时也是麦迪梅耶艺术博物馆负责人的艾维斯‧麦迪梅耶的幺儿李维‧麦迪梅耶在上学途中遭歹徒绑架,目前下落不明……」

突然,书房内的收音机被关掉。

房内,艾维斯‧麦迪梅耶双手抱头、低垂着身子,将整个脸埋在膝上。

为什么?究竟是谁?带走李维究竟有何意图?

从李维被绑架至今已超过八个钟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歹徒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单纯是为了钱,那没问题,为了救回心爱的儿子,不管多少钱,就算倾家荡产他也在所不惜。

就怕歹徒的动机不单纯!

「麦迪梅耶」是从欧洲文艺复兴之前,就已存在于佛罗伦斯的古老家族,有着优秀的日耳曼裔贵族血统,几百年来,举凡宗教、政界、工商、艺术,可见麦迪梅耶家族刻划的成就。传闻,法王路易十四在位时,麦迪梅耶家族可直接向法国国库调借资金,也有传闻,英皇爱德华四世在国库吃紧时,曾向麦迪梅耶家族立下借据。

「麦迪梅耶」这个名字,在佛罗伦斯,在意大利,已与权势财富、高贵荣耀画上了等号,它是一个传奇,一个来自佛罗伦斯的家族传奇。

正因为如此,艾维斯知树大招风,红人总是特别容易遭妒。与他在商场、艺文界有着利害冲突的人,为数不少。

会吗?为了打击他,而对李维下手?

天哪!他不敢想象,若是爱子落入敌人之手,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凌虐与酷刑。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艾维斯警戒地坐起来。

推门进入的是麦迪梅耶的老管家马休,「老爷,亚道夫先生来了。」

站在马休身后的,是一个极为高大的中年男子,一头梳得整齐油亮的黑发,犀利蓝的双眸,看得出来,他是个相当聪明干练的人。

「坐。」艾维斯简单地说着,他和亚道夫是多年好友,也是生意上的伙伴,不需要多余的客套话。

「还好吗?」亚道夫关心地问着老友,他坐在书房靠窗的沙发上,燃起一根烟。

「很棘手,不知道对方是谁,也猜不透他们带走李维的意图。」

艾维斯双手十指交握,眼泛焦虑,看得出来他相当忧心。

「有锁定的对象吗?」亚道夫问。

艾维斯摇摇头,与麦迪梅耶家族在商场上有过大大小小冲突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正说到有仇大恨、誓不两立的,似乎又没有。

「以李维的身手,普通人应该是奈何不了他的。」亚道夫相当肯定。

他知道,李维不仅是连续两年欧洲校区联盟的西洋剑击冠军,同时也是托斯卡纳区高中组搏击选手代表。李维矫健凌厉的身手,常是众人臣服的对象。

吐出一口烟,亚道夫缓缓说道:「会不会是碰上了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杀手吗?

艾维斯脸上迅速罩下一层阴影,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究竟是谁要如此大费周章与他过不去?

「亚道夫,我想……请『银狐』帮忙。」紧握着双手,艾维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亮着冷凝蓝眸,亚道夫有些怀疑,「你想找银狐帮忙?」

「是的,我想请银狐去救李维。」艾维斯再重申。

「你不是已经报警了吗?警政厅应该很重视这件事吧!」

「我不相信警方!」艾维斯似乎相当恼怒,「今天早上才报了案,下午全国各大媒体竟然全都知道了!追究起责任,一个个都说没有走漏风声,笑话!难道那些媒体有通天本领吗?」

静静听着老友愤怒的话,亚道夫再度吐出一缕白烟,悠悠开口:「请银狐的代价很高。」

「我有的是钱。」艾维斯毫不犹豫。

苦笑了一下,亚道夫有些无奈,「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是金钱,而是银狐的身分,别忘了,他可是黑手党的头号杀手。」

银狐,黑手党中一等一的头号杀手,外传他有着如狡猾狐狸般的身手,再加上有着一头淡金如银丝般的发色,所以,人们给他起了「银狐」这样一个外号。

而银狐也果真如他的名字般,扑朔迷离,神秘不可测。

他来去无踪,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只知道他与黑手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虽然鲜少人见过他,但关于他的事迹却在黑白两道广为流传。

传闻,他曾在石油大亨阿诺德拥着美女进威尼斯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华丽的邮轮上,一枪正中阿诺德额心杀了他;也曾于一九九一年波斯湾战争中,入沙漠风暴中,护送中东区英国指挥官毕利耶尔将军安全撤离。

关于银狐的传闻,总是太多,也太过神话。但,就是这些口耳相传的事迹,这些跃然于纸上的真真假假,让「银狐」这个名号在整个欧亚大陆,甚至全球各地的黑帮组织中,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力。

近年来,意大利政府展现前所未有的决心,想一扫过去黑帮当道形象,欲将黑手党除之而后快,不料却反遭黑手党报复,弄得高官首长人人自危,只得放任黑手党继续坐大。

是以,目前放眼意大利境内,不论在政治、经济、国防或科技上,黑手党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也因为这样的大环境,在许多时候,商场巨擘艾维斯不得不与黑手党有着台面下的接触,并展开不着痕迹的间接合作。但艾维斯纵横商场多年,他有个坚持的原则――多施小惠,不欠人情,这是他一贯秉持的作风。

可,此刻,为了李维,为了救心爱的儿子,他不得不求助于黑手党。

亚道夫所指的代价,意即在此。

要银狐去救李维,势必得欠下黑手党一份人情。

「只要李维能平安回来,我别无所求!」艾维斯的话语中,有着天下为人父母的焦急与不惜一切的决心。

看着好友决然的表情,亚道夫捻熄手中的烟,拿出行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的,是我……」当着艾维斯的面,亚道夫毫不避讳地与对方交涉。

艾维斯与黑手党之间的互动,向来都是透过亚道夫作为彼此的传递桥梁。

「是吗?我希望他能马上行动,至于价钱方面,随他开……」

一阵交谈后,亚道夫收了线。

从单方面的谈话中,艾维斯知道,对方应该已经允诺。

「他现在正在巴黎度假,查出李维的下落后,他会立刻行动。」亚道夫复述着方才与对方的谈话内容。当然,他口中的「他」指的是银狐。

「是吗?」艾维斯仍是很担忧。

「放心吧!银狐从未失手。」亚道夫眼中有着对银狐绝对的信心。

***

「嗯……啊……」

女人淫媚的叫声,回荡在房间里。

「噢……好棒……」

满足的表情,显示女人已相当兴奋,完全沉醉于身后男人为她带来的欢愉。

嘟嘟――

行动电话声不识趣地响起。

男人伸手拿起搁放在床头的手机,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身下的动作仍然继续,熟练自然,彷佛这是常有的事。

「喂……」低沉的法语问候自开启的双唇中发出。

握着手机,男人静静听着对方说话,几乎不答话,也不出声。

空出来的一只手,不安分地撩拨女人的上身,在丰满的酥胸上掐捏着。

「啊!啊……」身下的女人愈叫愈放浪。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叫声,并不以为意,很习惯似的冷笑一声,带了点轻蔑,(你跟女人在一起吗?银狐。)

「是啊!正在兴头上呢!」男人终于开口,低冷的邪笑,有着猛兽似的快意。

(那真是打扰你了。)电话那头传来细笑似的歉语。

「无妨,待会儿再来一。」

银狐毫不忌讳的说出露骨的话语,让对方咯咯笑了起来。

听完组织交代的任务后,银狐以他惯有简短、不带情感,也可说是相当职业的一句――知道了,作为结语后随即收线。

「嗯,先生,再来啊!」女人嗲叫着。

银狐扬起一道邪魅的轻佻笑容,旋即让身下女人陷入一阵疯狂的高潮中。

***

李维被绑后的第二天清晨,艾维斯终于接到绑匪的电话。

对方只有简短的两句话:(要你儿子活命,退出中东石油计画。)

中东石油开发计画!?

这个计画,是多国企业的联盟合作,整个计画并非由麦迪梅耶家族主导,艾维斯不过是众多投资者之一。

退出计画?看样子是有人想阻止这项开发计画,转而对出资者下手,而麦迪梅耶因资金雄厚、名声响亮,所以首当其冲。

如果真是这样,李维被绑,真是枉受池鱼之殃啊!

这唯一的通话纪录时间不到三秒钟,虽被警方录下,也明了歹徒作案的动机,但对追查李维的下落,却毫无帮助。

整个案子,仍然呈现胶着状态。

不过,令人宽心的是,当天下午,亚道夫再来访,并带来了李维的消息。

「你的电话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被监听,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亚道夫话中虽有委屈,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在拿波里。」开门见山,亚道夫直言。

「拿波里!?」

「嗯,现在陆海空全被封锁,他们不敢冒险出境,所以待在拿波里。」

「那银狐呢?他有把握救出李维吗?需不需要警方帮忙?」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只会让李维陷入险境!」亚道夫冷静地分析。「银狐已经出发了,相信他一定能顺利救出李维,我们就静候他的好消息吧!」拍拍老友的肩,亚道夫安慰着。

叹了口气,艾维斯无力地看着窗外。

孩子啊!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

意大利
拿波里

如果说,意大利是个被黑手党盘踞的大本营,是个黑暗与罪犯的结合体,那么,从拿波里这个城市里,你可以真实地感受到。

紊乱、空虚、嘈杂,似乎永远嗅不到清凉的空气,拿波里有着大都会城市的千万华,也有着现代化后的空凉寂寞。

踩着脚下油门,男人一路狂飙着。

邪肆垂落肩上的黑亮发丝,微掩去他狂傲俊挺的面容,一股极端危险却又令人忍不住被吸引的魅力气息,猛烈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银狐,为了搭救麦迪梅耶家族的幺儿,来到了拿波里。

港口,编号IT-162游艇。

这是银狐收到的指示。

车子停在拿波里港湾不远,银狐似海水般神秘的双眸,透过手中的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

他蛰伏不动,像个狡猾的猎人。

一个、二个、三个……他默数着猎物的数量。

最有可能藏匿李维的地点会在哪儿?游艇就那么点儿大,中控?底舱?前、后、左、右?

喀喳一声,装上双排弹匣。

两把贝瑞塔M92FS,一把MSG9突击枪。

够了,他一向不浪费子弹。

***

「出海吗?」

「呃?」船上的人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一股俐落、猛烈、冷酷的气息,从男人身上荡漾开来。

那是一张相当英俊的脸孔,虽然他冷凝犀利的蓝眸被藏在一副色墨镜下,却完全无法遮掩那出色鲜明的五官。

冰冷的傲气、诱人的双唇,邪魅外露的男性不羁,彷佛一块超级强力大磁铁,将四面八方随意挥洒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个焦点上。

他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让男人嫉妒、女人疯狂,让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脸红心跳的类型。

「出海吗?」男人又问了一。

「啊!是啊……先生想上哪儿?」难得看到这样明星似的大帅哥,开船的小伙子愣了一下。

「看到后面那艘红色游艇吗?」男人问道。

「嗯。」年轻小伙子回过头,看到不远泊在岸边的游艇。

「这是我的行李,好好保管。」男人丢给他一具黑色方盒,「十五分钟后,来接我。」像命令似的,没有让人回答的机会,男人丢下两张十万里拉,径自离去。

「什么啊!」遇到个怪人,年轻人拿着手上的大钞怪叫着,好吧!看在他出手这么大方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去接他吧!

第二章

对于救人,银狐向来不甚喜欢。

杀人比救人有趣多了!他一直如此认为。

不是抱怨,也不是因为救人的工作太过艰巨,只是纯粹个人喜好罢了!

扣动扳机的x那,撂倒敌人的同时,那杀人的快意,让他全身血液沸腾。

他知道自己嗜血,不管是敌人的或自己的,那淌流的脓稠赤热、刺人的呛鼻腥味,在在提醒着他,这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躯,借着温暖的热血,他又再一确认自己的存在。

游艇上,四个男人围成一圈正打着牌。

砰的一声,背对着甲板的男人,额心前面被射了一个大洞。

咚的一声,男人庞大的身躯倒地死去。

一旁的三人大惊失色,赶忙起身。

但银狐连开三枪,让人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前胸、左脑、颈动脉,像是打靶练习,银狐的枪法准得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四条人命在一瞬之间就被夺走。

他迅速从游艇顶端跃下甲板,推开门,往底舱走去。

依他的判断,李维应该在这儿。

他逐一搜索每个房间,终于,在最后一扇门开启的时候,他看到了四肢被铁铐铐住,双眼蒙着黑布,整个人被锁在地上的李维。

似乎发现有人进来,李维的头微动了一下。但他躺在地上,四肢牢牢被铁铐定住,想动也动不了。

嗯!还活着。银狐瞥了他一眼,看样子自己没有白来。

「你是来救我的吗?」李维虚弱地问着。

微挑了一下眉,银狐没有回答。这家伙还不笨嘛!

根据以往的经验,那些被吓坏的肉票,见到一语不发、满身杀气的银狐进来,通常会敌我不分,大声喊着「不要杀我!」,然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在地上,请求银狐饶了自己。

每每看见那些平日颐指气使的达官显要,匍匐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的样子,银狐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快感。他愤世嫉俗的心,透过这样恶意的嘲弄,彷佛能从中得到莫大享乐似的。

不过,眼前这小子有点怪,应该说,他满聪明的,被蒙着眼,也知道进来的不是敌人。

「别动!」李维喊着。

「我不动,怎么救你?」冷冷地,银狐开了口。

「墙壁上头有红外线感应器,你再靠近,就会激活我身后的炸药。」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底舱内空无一人,原来早有预谋。

看着地上的李维,银狐有点意外。这小子倒是满冷静的,这种时候,不但能把话说得清楚,脸上也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红外线感应器……」银狐思索着救李维的方式。他很想轰掉它,不过这么一来,必定会激活炸乐。

「如果你想拆掉它,可以沿着地面,爬到我头顶后方。」李维出声说道。

银狐扬起眉,颇为怀疑地看着李维,「你双眼被蒙住,四肢受限,怎么知道敌人在你后方安置了什么东西?」

「我猜的!」李维相当大胆地假设,「这几天,从没有人敢靠近我身边,而且从气味判断,他们在我后方的墙壁里,应该是灌入了大量的甲烷。」

李维猜得没错,当他被射入高量的麻醉剂后,就一路被绑来这儿。但体质优异的他,比一般人更早恢复意识,恍惚中,他听到了片段的对话,又闻到味道,自然就知道这房间里暗藏的杀机。

银狐静静听着他的分析。

好个李维.麦迪梅耶,不但冷静,而且有一颗聪明得教人佩服的脑袋瓜。

但,愈是这样聪明冷静,就愈让银狐反感。

他不喜欢看这些有钱人一副聪明的嘴脸,他喜欢看他们向自己求饶的样子。

「李维。」银狐低喊了他一声,语音极缓,「照目前这个情况,想救你出去,实在太困难了,看样子你得死在这儿了!」他故意这么说。

是吗?李维有些沮丧。

带着冷笑,银狐静静在一旁看着他的反应。

他是故意的,总之他就是想扳倒他,最好能看到他跪地求饶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意外地,李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银狐。」他毫不在意地回答。

「银狐……很好转,也很特别的名字。」

这个人有病吗?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称赞别人。

「银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哦!终于想到要求他了吗?「什么事?」银狐笑了一下。

「我想麻烦你,我死了之后,请你转告我父亲,让他将我葬在佛罗伦斯,我想陪在我母亲身边。并请你告诉他,身为他的孩子,我很骄傲,也很幸福。」

银狐一张俊脸顿时黑得难看。这家伙,竟然这么视死如归!

「你不怕死吗?」他觉得很闷,李维的反应跟以前那些公子哥显然不一样。

「怕啊!」李维率性一笑,「可是又能怎样呢?」

从他被绑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生死己操控在别人手中,他不想死,但又能如何?与其哀声哭喊,不如坦然面对。

身为麦迪梅耶家族的一员,带着高贵纯正的日耳曼裔血统,从小到大严格的骑士教育,让他不允许自己有软弱的一面。

「哼!迂腐的贵公子。」银狐发出一声冷笑,笑意中,似乎己没有方才的嫌恶。

银狐俯身,迅速爬到李维身上,只有这样,才能避开红外线的感应。

感觉到银狐压上自己,李维忙:「你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吗?」

银狐不搭腔,径自检视着墙边的壁痕。对他来说,这项工作实在算不上高难度,方才他不过是想吓吓李维,没想到这小子的反应竟如此无趣!

他扳开墙面,见到了电源配备及简易的瓶装型甲烷炸药。

拿出锋利刀刃,维持瓶身平稳,他俐落地切断电源及弹药导引,熟练地解除了这个危机。

「可以了。」他低下头对李维说道,却发现身下的李维已被他压得有些呼吸困难,白皙的双颊,因呼吸不顺,泛起一丝微红。

看着他,银狐突然觉得很有趣,顿时泛起一丝恶意,「不会吧!大少爷,我压在你身上,让你这么有感觉吗?」

「呃?」面对救命恩人的调侃,李维一时答不上来。「这……我没被人这样压过。」

「哦,是吗?」李维的话立刻挑起银狐的兴趣,「那就让我免费再帮你服务一下吧!」说着,他再将自己的身子压止李维,从头到脚,两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牢牢密合在一起。

「喂!你做什么?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李维吓了一跳,不停挣扎着。

银狐也知道此时此地不适合这种余兴节目,但他实在很想捉弄李维。

「李维,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银狐满身邪气地说道。

什么?没料到银狐如此恶劣,李维甚为不悦,「银狐先生,有本事就让我心甘情愿的点头亲你,你这样强压着人,算什么!」

第一遭人如此数落,银狐愣了一下,脸色顿时铁青得难看。

他寒着一张脸,悻悻然地从李维身上爬起,以特制的万用钥匙解开他身上的铁铐,并除去他脸上的黑市。

终于获得了自由,李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一站起身,双脚却又不听使唤地瘫软。

银狐伸出手,相当敏捷地从身后一把抓住他倒下的身势。

有力的大手,强壮的男人气味,将李维整个人圈在怀中。

连续三天,绑匪为了耗去李维的体力,除了水之外,几乎没结过他任何食物。

这是李维衰弱不堪的原因。

「脚没断吧?」银狐恶意地问。

「没事,谢谢你。」李维吐出一口气,想攀住他的手,银狐却突然退开。

李维一个不稳,差点又跌倒,但他没有再出声请银狐帮忙,只是缓慢跟在银狐身后,随着他拾阶爬出船舱。

银狐边爬上甲板,边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的李维,见他双脚微颤,连站都站不稳,却仍不愿开口求他,心中一把无明火不禁又烧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银狐对李维的固执与不想依赖,似乎相当不悦。

砰!砰!一出舱门,岸上立刻传来枪声。

「喔!大鱼回来了。」银狐戏谑地说。四个枉死的小鬼还不够看,要多几个人来陪葬吗?就让你们如愿以偿。

他朝岸上开了两枪,趁着空隙,拉起李维奔向船尾。

「会游泳吧?」银狐问道。

李维点点头。

「很好!」银狐很庆幸自己救的不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

他拉着李维,双双跃入海中。

潜在水里,银狐牵着李维的手,迅速游向泊在附近的游艇。

他率先攀上船缘,随后一把拉起李维。

两人刚爬上船,紧追不舍的枪声又响起。

「哼!一群蠢蛋。」银狐似乎相当不屑,「开船!」他对来接自己的年轻船夫说着。

小伙子眨眨眼,一边手忙脚乱转动轮盘,一边忙问:「哇!先生,你们在拍电影吗?好刺激喔!」

银狐没空搭理他,拿出先前放在船上的黑色方盒。

他掀开盒盖,露出一把德制、具有高性能施密特瞄准真的黑亮突击枪。

对敌人,银狐向来是一个不留。今天,也不例外。

砰砰砰!随着枪声响起,银狐像是杀红了眼,兴奋的表情溢满脸上,阴狠的变眸、血腥的十指,犹如挥动镰刀的死神,让人不寒而栗。

精准的枪法,即使是长达一公里的射程距离,一枪一弹,还是让对岸的敌人一个个瘫倒在地,淌流的血水迅速染红拿波里港湾。

终于,银狐像个嗜血饱足的吸血鬼,满足地停下手中的攻击。

看着从枪管中散出的白色微烟,他脸上露出了邪肆的笑容,像是一头聪明的狐狸又成功陷害了自以为是的猎人,脸上净是嗜血的快意。

「嗯……先生,请……请问你们要上哪儿去?」开船的小伙子怯怯地问着。再笨的人,看了这样的阵仗,也知道自己载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刻,他只希望赶紧将两个瘟神送上岸,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到对岸去。」银狐笑着说出了目的地。

***

收拾好手边的工具,银狐径自走下游艇底舱。

步下楼阶,一眼就瞥见躺在长椅上,整个人虚脱无力、动也不动的李维。

哼!弱不禁风的小子!银狐颇不屑地从他身边走过。

在经过李维身边时,一只无力的手臂突然伸出,拉住了银狐大衣的衣角。

「做什么?」银狐不悦地喝道,连低头看他都懒。

「我……中枪了……」微抬起脸,李维吃力地说着。

什么?银狐挑高眉毛,「什么时候的事?」

「跳海之前……」他的声音愈来愈虚弱。

「为什么不早说?橐狐怒吼着,李维的倔强让他相当不爽。

栉摇…唔……」李维己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话,他觉得整颗头愈来愈重,思绪也愈来愈模糊,慢慢地,连银狐的脸也逐渐看不清楚了。

***

摇晃的船身中,银狐帮李维换下湿透的衣物,以干净的毛毯帮他保暖。

李维中枪的地方在左手臂,子弹没有留在体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将伤口消毒清理后,银狐发现李维的体温有点高,嘴唇也相当干涩。

被绑三天,绑匪对李维虽未施以暴行,但因忌讳他的身手,几乎没给他任何食物,连饮用水也少得可怜,因此李维的身体有些虚弱。

银狐将李维枕在自己大腿上,一双色蓝眸直盯着他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猎人捉住猎物,有一点满足、一点喜悦,也有一种侵略的快感。

李维的意识仍然昏迷,年轻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刚强,优雅温和的五官线条,散发着灿烂的阳光味道。

看着他,银狐有些好奇,也有几许赞赏。

真是不可思议!中了枪,竟然还能一声不吭,咬着牙,跟着他跳下海。

好倔,好傲,好不服输的任性。

真是可笑,曾几何时,委托人会站在杀手面前帮人挡子弹的?

李维.麦迪梅耶,他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冷静、勇敢、坚强。

李维的心性,是他不曾见过的漂亮。

伸手抚上他半干的头发,银狐的指尖感到一股灼热。

他知道,自己嫉妒李维,嫉妒他的善良、他的勇敢,但明明这么嫉妒、这么厌恶,为什么却又忍不住被他吸引,忍不住被他的善良、他的沉着和那倔强不服输的傲气所吸引。

人心真的是很奇怪,原来愈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代表你愈受他吸引!

他勾起嘴角,不自觉轻笑了起来。

如果能将这美丽的男孩拥在怀中,那滋味,想必是相当甜美吧!

略抬起怀中的人儿,银狐低俯下身,覆上李维干涩的双唇,轻轻地探开他的唇

齿,将含在口的水哺递给他――

一又一,直到李维微白的双唇,因他的吻染上一片艳红为止。

***

昏迷中,李维一直觉得身边一股强烈的气息包围着他。

不知道是谁,也说不上来什么样的感觉,但这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被囚禁多日,绑匪带给他的恐惧与不安,似乎在这刚强有力的怀中,得到一种释放的安宁。

上岸后,银狐租了辆车,带着李维一路驶向城郊面海的豪华饭店。

当银狐抱着李维出现在饭店大厅时,他高大出众的外貌,加上怀中抱着一个裹着毛毯的男孩,引来众人一阵侧目。

「一间房吗?」柜台服务生打量着两人问道。

「嗯。」银狐应了声。

递上房间钥匙,服务生讪笑似地开了口:「你的甜心看起来状况不怎么好,可别让他累坏了!」

意外地,银狐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多谢关心。」随即转身,抱着李维上楼。

***

这天晚上,李维开始发烧,梦呓不断。

银狐强喂他吃下退烧及消炎药,并为他拭去因过高体热而不断冒出的汗水,一直折腾到午夜过后,情况才开始转好。

这是银狐第一照顾人,而且,还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黑夜中,他燃起一根烟,掏出行动电话,拨了号码――

「喂!是我……是的,猎物在我手上……不……有点状况,期程会有些耽搁。我说了,出了点状况……」银狐重复着。

「不!不需要支持,过几天,我会把猎物安全送回。」

说完,银狐按下关机键。

倚着落地窗,睨着身旁己沉稳熟睡的李维,缓缓地,他吐出一缕白烟,双臂交叉在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不立刻放他走?

这样违反规定,也违反身为一个杀手的准则。

不过,他就是想这么做。

***

清晨,微冷海风顺着温煦阳光,轻悄悄落进了窗明几净的房间内。

晨光中,李维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呃?」他有些吃惊。

身侧,银狐强健的手臂及宽大的胸膛,正将他整个人拥在怀里。

这……似乎是有点暧昧的情况。

他抬眼看了银狐一眼。

一张轮廓鲜明、冷傲不羁的脸庞,紧贴在眼前。

同他一样赤裸着身子,银狐精壮结实的肌肉、雄厚有力的臂膀,透过温暖紧密的肌肤接触,带给李维一种全新异样的感觉。

想不到,他长得这样好看。李维有些意外。

昨天,历经多生死关头,根本没仔细看清楚身旁的男人。

猛地一勾,李维被身侧有力的大手压回床上。

「再睡一会儿。」银狐低沉的语音有些霸道,仍是闭着双眼。

呃?原来他早就醒了!

「银狐。」李维喊着,他不想继续被一个男人压在床上,这样……

「什么事?」

「我有点饿了。」他必须想办法让他起身。

「是吗?」银狐终于睁开了眼睛,黑睫下邃的蓝眸,以过分靠近的距离,笔直映入了李维的眸底。

这是李维第一看见这样美丽的眼睛,一双如大海般清澈碧蓝的眼眸。

可,明明是一双漂亮的蓝眸、明明是一双水亮亮清澈的眼睛……

但为什么?为什么那美丽的眸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带着彷佛被全世界弃、彷佛被最亲密的爱人背叛的仇恨。

是什么样的仇恨夺去了他的美丽?又是什么样的悲哀让他拥有这样的眼神?

在这美丽双眸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李维很想知道。

从第一见到这双眼晴开始,他对他,就充满了好奇。

第三章

银狐叫饭店送了一些温热易消化的流质食物,让李维长期未进食的肠胃能尽快适应。

「谢谢你,银狐。」

「叫我的名字。」

「什么?」

「我说,叫我的名字,乃仲华。」

「呃?」李维不解。

「会念吗?」银狐拿起桌上的纸笔,在纸上写下三个中国字,「方、仲、华。」他一字一字念着。

「这是中国字?你是中国人?」李维好奇地问。

「算是吧!」方仲华继续在纸上画着,「方,是我的姓;仲华,是我的名字。」

「种……」李维生涩地念着。

「什么种?是仲华!」他开始想扁人了。

「仲华……」反复念了十来,李维的发音总算比较标准了。

不错,还满顺耳的。银狐露出一丝得意,他喜欢李维听话的感觉。

「仲华,你是杀手,是吗?」李维小心翼异问着。

方仲华全身上下立刻罩上一层警戒,「你还知道些什么?」

李维实在太聪明了!他是第一个看穿他的人,从来没有人被救出后,会问出如此精确的问题。通常,人们会将他当成警察或特务。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你的名字而已。」李维笑了一下,相当温暖的感觉。

方仲华在床边坐下,将脸贴近他,不顾眼前是个带着枪伤的病人,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迷蒙白烟,「够多了!你……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名字的人。」

除了死去的父母亲之外,还不曾有其它人如此叫过他――仲华。

他的母亲是个金发碧眼的法国人,父亲是个中国特务。

而他,出生在寒冷的中国东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记得母亲总喜欢牵着他的手,在下着大雪的夜晚、在寒冷无人的火车站月台,等候着父亲的归来。

每一见面,双亲就像是恍如隔世重逢,紧紧将彼此拥在怀中。

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优秀的先天特质,在他连筷子都还拿不稳的时候,他己经学会了开枪射击。虽然只是以玩具枪似的改装空包弹射击,但他对枪枝、距离及标的物移动的敏锐度,常常让父亲露出赞许的表情。

拿枪,是父亲对他的要求,父亲要他有能力保护自己。

八岁那年,他随着父母亲踏上了巴黎,那个让他的生命从此步上破碎的城市。

在这儿,他有了另一个名字,牢牢嵌在护照上的名字――雷克斯.欧列斯特。

这是母亲帮他取的,在西方国度,取个洋名比较不会引人瞩目。

如果说,他这一生中,真有什么让他感到自己曾经是个人的自觉,那大概就是童年那段在父母亲羽翼下度过的日子。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在他即将满十岁之前,他的父亲突然不再回来了。

出事了!母亲明确地知晓,在法国情报部带队搜索前,母亲将他混在人群中,送上了火车。

「妈妈!为什么不上车?」他朝着站在月台上目送他的母亲大喊。

母亲凄凉地、无奈地一笑,「我必须去救他。仲华,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多么辛苦,千万要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这是母亲最后对他说的话。

他清楚地记得,临上火车前母亲紧拥着他的温暖与悲哀,透过她脸上潸然流下的冷凉泪水,那记忆中的脸,成了他这一生中永远无法抹灭的恨。

他恨自己、恨国家、恨上苍,恨造化弄人的乖舛命运。

对于一个失手被捕的中国特务而言,通常,中国政府是不会积极营救的。不像西方国家对生命的尊重,身为一个中国特务,随时要有为国捐躯的决心。

幸运的,被判个几年,遣送出境。但通常许多人都等不到那一刻,狱中私刑、老死囚笼,是许多菁英份子的下场。

失去了倚靠、失去了温暖的呵护,方仲华遵照母亲的指示,投靠了位在法国南方的波修瓦神父。

但不到一个月,这个地方也被法国情报部盯上了。

神父机警地将方仲华的小脸涂黑,并让他穿上吉普赛服装,配上他天生遗传自父亲的黑发,混在一堆小孩中,将他送上前往意大利的火车。

「孩子,请恕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往后的日子,我会为你祈祷的,愿主保佑你!」这是临行前,神父对他说的话。

方仲华似乎一点也不难过,甚至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离别,己无法再令他感到悲伤,他冰冷得犹如一座雕像,没有落泪、没有回头,默默地离开了法国,离开那个让他灵魂支离破碎的国度。

在意大利的日子,他成天随着吉普赛人到流浪,偷抢拐骗无所不做。

要活下去,就必须不停地伤害别人。他有了新的生命哲学。

十二岁那年,他第一举枪杀人,对象是个平日与他作对的街头小混混。

第一的残酷嗜血,不仅没有让他锒铛入狱,反而为他带来了人生旅途上的大转折。

他被黑手党看上了,并且收编加入组织中。

这件事,让他更加确信,若要出人头地,非得踩着别人的鲜血往上爬不可。

进入组织后,他早熟的个性、神准的枪法,历经风霜的沉稳与善于察言观色的天性,让他一跃成为组织中极力栽培的明日之星。

他开始接受中断已久的正规教育,除了学习英文、法文、意大利文,伽还要求学习中文,虽然那个国家曾经弃了他,但他这一生中,最美丽、最美好的岁月却是在那个国家的领土上度过的。虽然,那段岁月、那段回忆,已经太过久远、也太过遥不可及。

***

「仲华、仲华!」见他怔怔出神,李维连唤了他两。

「呃?」惊觉到手上的烟灰己烫到手指,方仲华倏地燃熄了手上仅存的烟头。

「想事情吗?」李维问道。

泛起一股自嘲的冷笑,方仲华不语。

有多久了?多长一段日子,不曾想起前尘往事?多少年来,他不曾打开记忆的封盒,任由伤心往事在他思绪中奔流。

为什么会在此刻,无端端地想起这些事?因为李维吗?因为他一直叫唤着他的名字?

温暖的嗓音,洁净的心灵,像是来自天堂,父母亲的召唤。

「仲华!」李维发现他又失神了。「你没事吧?」

「没事。」银狐望向李维关心的眼神,他漂亮蓝眸中有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好奇特的男孩,方仲华在心中想着。

***

「我想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吃过午饭,李维对方仲华说。

「还不是时候,你父亲的电话被警方监听,打电话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方仲华拒绝了李维的要求。

「我们现在的境仍然危险吗?」

「当然,在我无法确定敌人不存在之前,随时都有危险。」他企图让李维打消念头,正确地说,是不想放他走。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这是李维最关心的事

「过几天,等你伤好了之后。」方仲华露出难得的温柔表情,像哄小孩般,委婉地对他说道。

李维,多美丽的孩子啊!若能永远将他圈在身边 该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也非常不合逻辑的事。

方仲华明明说,他们现在是在「非常危险」的环境中。

但是,他却每天开着车,带他到外面兜风。

说是不想让他太闷,天晓得,这样每天头露面、岂不是将他俩暴露在危险中吗?

李维不是呆子,他知道方仲华不想让他离开,为什么?

他是个杀手,应该遵守交易规则的。他在图什么?谋什么?

难道,他的委托人不是父亲吗?这个想法,让李维心里震了一下。

不,不会的!方仲华应该不会加害自己,他看得出来,他眸中的温柔,是认真的。

***

一早,侧耳倾听着浴室传来的淅沥沥水声,确定方仲华已经开始沐浴后,李维立刻拿起床边茶几上的电话。

拨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随即,他小声兴奋地喊着:「喂!爸爸,是我!」

艾维斯听见爱子的声音,激动地几乎落下泪来,(李维!你在哪儿?你没事吧!)自从三天前黑手党传来报平安的讯息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究竟李维何时归来,没有人知道,焦虑的等待,让他几乎白了满头发。

「我没事,爸。」李维安慰着。

(你在哪儿?为什么不立刻回来?)艾维斯激动地问道。

「我……」李维住了口,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你!)艾维斯急急说道。

「不……不用了,爸爸,你放心吧!」李维平静地对父亲说道:「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您操过心了?」

的确,李维是个从小就不需要让人担心的孩子。

「过两天,我自然会回家,记得叫玛兰准备我爱吃的巧克力香蕉派,回家后,我要好好享受一下。」李维开心地说着,彷佛他只是外出度个小假罢了。

听到儿子温婉笃定的高语,艾维斯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好,我会叫玛兰准备你爱吃的食物,不管是巧克力派、白酒通心面,还是原味牛排,我都会帮你备着,你……可要赶紧回来。)

「嗯,我答应你。」李维回给父亲一个让他安心的答案。

挂上电话,身后一道冰冷残酷、冷酷得近乎可杀人的视线从他身后射来。

「仲华?」他回过头,对上的是一对冰蓝酷厉的眼眸。

他何时站在这儿的?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吗?

是的,他一定听到了,否则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仲……」

李维的话尚未出口,方仲华狂暴的身子己将他压倒在床上,单手掐住他的脖子,「说!为什么要背叛我?」

李维奋力挣扎,他的力气对付一般人是绰绰有余,但是用来对付方仲华,似乎稍嫌不足了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打电话报平安罢了!」

「报平安?你说了吗?说出你所在的位置?」方仲华眸中闪着凶狠红光。随着他的激动,掐住李维脖子的手也愈来愈紧。

「唔……没有……」李维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有?」他狐疑了地看着他,略松了手,「为什么?」

真奇怪,说了他老大不高兴,不说,他又问为什么。

李维有些无奈,「没有必要。」

什么意思?方仲华愣了一下。

「你说过,我父亲的电话被警方监听着,若是让警方知道你在这儿,对你而言可能是一件麻烦,是吗?」

李维仍是为他着想的。

即使在他将他软禁的情况下,即使在他归心似箭,恨不能马上飞回佛罗伦斯的情况下,他仍然设身地为他着想。

见他不搭腔,李维续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将我强留在身边,不过,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恶意,迟早你会送我回家的,对吗?」

「你这么笃定?」方仲华勾起一抹冷笑,看着眼前这个极聪明的男孩。

「不是笃定,是你告诉我的。」

「我告诉你?」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你没有说出来,不过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伤害我的,是吗?」李维抬眼,正面迎上他的目光。

好家伙!他就是喜欢他这股无畏动人的坦率。

方仲华忽地一笑,低俯下身,在李维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猛地夺去了他的双唇。

这……这是做什么?任凭李维再聪明、再冷静,也无法理解方仲华此刻的举动,他究竟在干什么?

他……竟然吻他!他竟然吻个同样身为男人的他!

「唔……放……」李维奋力抗拒着,纵使不明不白地被人夺去了吻,却不代表他必须默默承受。

「放手……」李维模模糊糊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却无法阻止方仲华对他的掠夺。

强而有力的压迫、摄人心魂的霸气,让李维没有半点退让的空间

方仲华地、地吸吮李维口中的甜蜜。良久,终于从他身上退开。

「为什么?」强忍紊乱气息,李维问出了第一句话。

「这是惩罚,对不听话小孩的惩罚。」冷瞪着他,唇齿间送出冰寒的话,方仲华展露出沉的原始兽性,「下如果再犯,我就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当个女人一样侵犯!」

「你……」李维怒目射向他,却在迎上那双冰冷蓝眸时,看见怒火下那抹历经千疮百孔的孤傲灵魂。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维的怒火在瞬间被覆上一层冰霜。

像初见到那抹冰蓝眼中满载的愤怒与仇恨时带给他的震撼,似海水般蓝的眸中,有着的孤独与悲哀。刚强、自负、残忍,那只是他的武装,不想让任何人看穿,拒绝迎接任何人踏入心灵禁地的一项宣誓。

惊惧、猜疑、无法相信任何人给予的温柔,像穿著一件厚重的盔甲,行走于沧凉人世间,他的美丽与良知被锁在的仇恨中。

李维知道,在银狐冷酷嗜血的外表下,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有着令人鼻酸的过去。同样的,此刻失去理性的他,定也有着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无奈!

为什么?难道他的生命里除了黑暗之外,不曾见过阳光吗?

「明天一早,我会送你回佛罗伦斯。」丢下冰冷的话语,乃仲华拿起大衣,径自出了门。

李维坐在床上,被吻得红透的唇,仍然火热。

混乱的思绪里,则泛起了一股没来由的心痛。

***

原以为方仲华很快就会回来,但是,一直到午饭时刻,他仍然没有出现。

李维只好独自外出用餐。

这清雅幽静的小城,就是赫赫有名的苏连多。记得小时候,他曾跟着父亲与兄长来过几。

他迎着海风,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地,他的目光被商店橱窗内的一只音乐盒吸引,驻足凝望。

象牙白色的平式纲琴上,镌刻着精细的雕,掀起琴盖,手工精致的轮轴带出风铃似的悠扬乐声。

是「苏连多民谣」,在意大利,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民谣。

李维静静听着乐声,想着歌词中的涵义――

美麓的苏达多,碧波清荡的河岸……我亲爱的朋友啊!今朝你我分别海上,从此之后,我将独自凄凉,你的身影历历在目,期待你……早日归来。

真是奇怪,以前一点也不觉得这首曲子有什么特别之,怎么今天听起来似乎特别感伤呢?李维苦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有感而发、触景伤情?

他捧起这只音乐盒,请老板以丝绒布,小心翼翼包起。

然后,他在傍晚时分回到了饭店。

推开门,方仲华已经坐在床上。

「上哪儿去了?」他问着,声调平稳,不若早上的冰冷骇人。

「没上哪儿,随便逛逛。」李维诚实以告。

「李维。」他唤了声。

「嗯?」

「去洗把脸,我带你出门。」

「出门?上哪儿?」李维微感讶异。

方仲华笑笑,「去了就知道。」

***

李维有些不敢相信,方仲华竟然租下了一艘豪华游艇。

十二月的苏连多,海风甚大,是不太可能在夜间出海的。

方仲华让游艇泊在岸边,豪华的四层楼游艇上,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船上,烛光摇曳、美酒飘香,厨师为两人准备了丰富精致的晚餐,乐师则在一旁拉奏着乐器。

这……算是赔礼吗?李维不知道该不该问,这样的气氛下 似乎不该讲些杀风景的话。

当然,方仲华对早上的事,也是只字不提,彷佛两人压根儿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对桌而坐,举杯共饮,烛光美酒,月光海风。苏连多的海岸,似乎有一股醉人的魔力。

晚饭过后,带着微微醉意,李维整个人躺在甲板上,清亮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落满他年轻自信的脸庞。

「晚上风大,别着凉了。」方忡华扔了条毛毯给他。

李维笑着,没想到方仲华也有体贴的一面,「放心吧!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点了根烟,方仲华在他身侧躺下,望着满天星斗,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仲华。」李维唤了声。

「嗯?」

「为什么外面的人都管你叫银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一点也不像啊!」李维笑着,像个稚气的孩童。

似乎感染了他的纯真,方仲华脸上的表情也明显变得柔和,「以前,我喜欢染头发。」

「哦?染成银色吗?」李维好奇地问。

「嗯,淡淡的金色,太阳光强的时候,看起来很像银白色……」悠悠的语意,有些缥缈。

「你喜欢这样的颜色?」李维侧过脸看着他。

「不,只是怀念。」

「怀念?」

「那颜色,很像我母亲的发色……」方仲华缓缓吐出一口白烟,掩去了他的面容,让李维看不清他的表情。

微爬向他,李维的脸近贴在他面前,彼此呼吸清晰可闻,「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事,好吗?」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今晚的李维,似乎有着比白天更加旺盛的好奇心,酡红的脸上,带着一份醉人的奇特艳丽。

「仲华。」见他不语,李维又叫了一声。

「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真的想听吗?」方仲华抬眼,凝视着眼前这张令他意乱情迷的脸孔。

李维点点头。

方仲华笑了笑,伸手轻拥住他,开始述说他这一生中,原以为会永远放在心中的悲凉往事……

***

原本,李维与方仲华是打算一早开车回佛罗伦斯的。

但是,昨天晚上,两人躺在甲板上,竟没完没了地聊了一整夜。

直到清晨,方仲华才拖着眼皮己沉重如铅却强硬死撑的李维上床睡觉。

当然,这一睡,就睡到中午过后才起床。

心理学家常说,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此刻,这句话套在李维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

原本一直习惯独睡的李维,自从被方仲华夜夜拥着同寝而眠后,似乎己开始对这样的举动感到理所当然。

白净的床单、午后温暖的海风、游艇上肢体交缠的两人,织就成一幅美丽静谧的画面。

「几点了?」李维问着,整个人仍蜷在方仲华怀中。

「两点半。」方仲华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表看了一眼。

「嗯……这么晚了。」李维懒懒爬起。

不想让身旁温暖的体热离去,方仲华伸臂一抱,李维又重重落回他怀中。

「你做什么?」李维吓了一跳,眼中净是不解。

「别动,只要一下子就好。」低沉的嗓音,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方仲华将他拥在怀中,低头轻触着李维金亮微卷的发丝,清爽淡然的味道飘落,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那是自从他的双手染满血腥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的感觉。

李维静静不动,任由方仲华抱着,男人强健臂膀上传来的强烈索求与渴望,让他泛起一种异样情愫,一种被爱、被需要、被紧紧缠绕的温暖情愫。

第四章

城郊外环道上,蓝色欧宝轿车飞驰着,车上播
着-调音乐。

方仲华带着李维,一路奔驰回佛罗伦斯。

初冬的意大利,已没有夏日遍野耀眼的向日葵田,萧索的枯枝,在空旷的原野上兀自摆荡着。

吱的一声,方仲华突然踩住煞车,过猛的力道,让高热摩擦的煞车皮传出一股燃烧未完全的焦味。

「怎么了?」李维忙问。

「撞死了一只狗。」方仲华微皱着眉,「我下车清理一下。」

李维也跟着开门下车。

被压在车轮下的,是只奄奄一息的小狗,的后腿被辗断,鲜红血液流了满地。

「仲华,我们赶快带他去看医生。」李维急急喊道。

看医生?有没有搞错,为了一只野狗,需要这么麻烦吗?

不顾一旁无动于衷的方仲华,李维赶忙从车上拿出毛毯,缓缓移动灰毛小狗的身子,将抱起,「快走啊!还等什么?」

方仲华没有吭声,依着李维的意思,进城找医生去。

在罗马城郊外兜了一圈后,方仲华将车子停在一间大型的兽医院前,两人随即进入。

兽医接过满身是血的小狗,紧急为输血,并立刻施行手术,在一阵抢救后,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要住院一个星期。」兽医对两人说道。

这么久?李维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只狗有血统书吗?」兽医问。

李维摇摇头,「没有,是我们在路上拾到的。」

「哦!那真是少见,可是一只血统纯正的阿拉斯加马拉穆犬喔!」

是吗?原来还是一只名犬。

「这种大型犬,外貌酷似西伯利亚哈士奇,不过在体型上可是整整大了一圈,个性上,对主人也较为忠实,如何,你想收养吗?」兽医检视着没有芯片又身受重伤的灰毛幼犬,一边转头问道。

李维想了一下,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兽医笑了一下,对仍在昏睡中的小狗说道:「恭喜你了,小伙子,你有个新主人了。」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两人的行程又耽搁了。

不过,李维在方仲华的允许下,拨了通电话回家,向父亲报平安。

艾维斯虽然不明白爱子为何一直流连在外,但他目前平安无虞,应该是可以确定的。

(快点回来。)这是艾维斯对李维唯一的期盼。

***

若说纯粹因为照顾一只小狗,而耽搁了回家的行里,这似乎不太符合李维的个性。

但,他的确是因为这样,而延误了回家的时间。

李维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他想在方仲华身边多停留些时日。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总觉得,方仲华的世界太遥远、太虚幻,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会,一想到这里,李维发现自己竟舍不得离开他。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愫?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从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相信真有为爱疯狂这样的奇迹。

但对于自己连日来的举动,他开始怀疑,说不定,他心里住着一个与他过去所认识的李维.麦迪梅耶完全不同的人。

突然多出了几天相聚的日子,不可否认,方仲华与李维心中都有些窃喜。

两人每天开着车到闲晃,常常兴致一来,可以开上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跑到Lazio郊区的小镇上喝咖啡,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让李维脸上的笑意愈来愈。偶尔,十二月的冷风呼啸吹过,李维总是习惯性地把身子往方仲华怀里一缩,好象这温暖强壮的胸膛,是他私人专用的最佳避风港。

对于这样亲近的依偎,方仲华似乎也很乐在其中,他总是笑笑地搂着李维,将他的脸紧贴在自己胸前,透过这样温暖的体热,无限的满足感缓缓流入他体内。

抱着李维的感觉,真是舒服。

一星期后,李维抱着怀中小狗,重新踏上归途。

方仲华的手,很自然地搂上李维的腰,为他打开车门。

这样亲昵的举动,对在医院门口送行的众人而言,早已不是一件新鲜事。

这星期以来,年轻活泼的李维与身旁这个酷酷的帅哥,一直有着相当亲密的举止,医院里的人都猜,他俩一定是对恋人。

对于众人的揣测与探询,李维总是笑而不答。

但,他知道,自己可能恋爱了。

只是,他无法确定,无法确定那是一种纯粹被吸引的感觉,或者是一种真心的鼓动。

不过他知道,每当方仲华靠近他,将手搭上他的肩、搂上他的腰,或是轻轻在他耳边吹气低语时,他会有一种陶陶然的幸福感,一种沉醉的甜蜜感觉。

有时,他甚至希望方仲华能对他做出让他更有感觉的事。

不过,很遗憾,自从上的强吻事件后,方仲华就不曾再对他有过任何u矩的举动。

「帮取个名字吧!」上了车,李维对方仲华说道。

「为什么要我取?」方仲华不解。

「他可是因为你才受伤的。」李维坚持着。

「希特勒。」

「什么?」

「叫希特勒,不好听吗?」方仲华又说了一。

「不!哈哈!很好……」李维笑了开来,想不到方仲毕竟会取个这么酷的名字。

***

回到佛罗伦斯时,警方已从麦迪梅耶家的豪宅撤离。

这是上星期,李维在电话中的要求。

蓝色欧宝轿车缓缓驶近皇宫似的豪宅,在即将靠近青铜浮雕大门前,停了下来。「下车吧!」方仲华说着。

「不进来生会儿吗?」李维问。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方仲华淡淡说道。

「那……再见了。」李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他们是分属不同世界的人。

他打开车门,抱着希特勒,径自往家门走去。

「李维!」身后的方仲华,摇下车窗对他喊着。

李维停下脚步,转身走回车边,「什么事?」

「你忘了东西。」方仲华拾起座位旁,以白色丝绒包裹的音乐盒。

哦!是他在苏连多买的音乐盒,他差点忘了。

「谢谢你。」李维伸手取过。

冷不防地,方仲华突然一把将李维拉向自己,在他尚来不及反应的同时,将他的头强压下,再攫住了他的双唇。这是第二了!

「唔……」李维的唇被紧紧封住,方仲华猛烈地在他口中吸吮着,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如他所料,u矩的亲密行为只会让他心跳加速、气息紊乱,让他陶然晕转。

他知道,自己很有感觉。

方仲华入他口中,撩拨着他的舌尖,李维全身像触电一样,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他沉醉于情欲的享受中,他不自觉松掉怀中的希特勒,双手拥住身下的方仲华。

「唔……嗯……」交缠的吻,在唇齿激烈探索时,发出令人脸红的声音。

猛地,方仲华一把推开李维,硬是中断欲罢不能的热吻。

「仲华……」李维错愕地叫着。

方仲华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似在强压抑着体中奔流的激情。「走吧!」

「为什么?」李维喊着,既然吻他,为什么又叫他走?

侧着脸,双眼直视前方,方仲华摇上车窗,隔着让人看不清的反光玻璃,踩下油门,驾车离去。

***

对于李维的历劫归来,麦迪梅耶家族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欣喜若狂。

李维不仅是艾维斯最疼爱的幺儿,在六个兄弟姊妹间,也是兄长们从小呵护到大的宝贝。

不过,这么多的爱,并没有宠坏李维,反倒培养出他乐观开朗的个性。在他的价值亲里,没有真正十恶不赦的罪人,只有被物质欲望迷失心性的可怜人,他的宽容与善良温暖着周遭的每一个人。

艾维斯让李维在家又休养了一个星期,他还不放心让李维独自上学。

「不上学,功课会跟不上的。」李维抗议着,他不想一直待在家里。

「没关系,我已经跟校长谈过了,他答应以个案理你的情形。」

个案?不参加期末考也能顺利过关吗?对于父亲的善于运用权势,李维有些无奈。

看着窗外,北风呼啸而过,佛罗伦斯的夜,似乎愈来愈冷了。新学期开学后,李维终于恢复了学校生活。

对于能重新回到校园,他相当开心,他一向喜欢群体生活。

不过,艾维斯对于李维每天仅由司机接送上下学,仍是感到相当不安,他决定帮儿子雇用几名贴身保镖。

「既然要请保镖,不如就找银狐吧!」在飘着淡淡雪丝的窗前,李维说出了让人惊讶的话。

「银狐?这……怎么会想到他呢?」艾维斯相当讶异。当然,他并不知道,李维流连在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跟这位黑手党杀手在一起。

「他曾经成功地救我脱险,可见是个相当优秀的人才。想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总不能比我差劲吧!」李维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天晓得,他是私心遮了天,一心一意只想见方仲华。

「但他是黑手党中的大将,而且……」艾维斯相当顾忌。

「有何不可?银狐的名气愈大,敢动你儿子脑筋的人就愈少,不是吗?」李维不停怂恿着父亲。

「你为何如此执意于银狐?」艾维斯很少看到儿子如此坚持。

「不为什么,他枪法神准、身手俐落,是个适当人选。」李维说得相当轻松。

「好吧!」艾维斯终于点头。对于爱子的要求,他向来都会尽力达成。

见到父亲终于答应,李维不禁绽开了笑颜。

从小,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他都会积极争取,虽偶尔曾遇到困难、遇到挫折,但他从不灰心,只要有一丝丝希望,他就绝不放弃。这是他对自己的坚持。

***

半个月后,方仲华终于踏入麦迪梅耶家的大门。

对于能堂而皇之跟在李维身侧,他的确相当意外。

「房间在二搂,请银狐先生随我来。」介绍过麦迪梅耶家的环境后,管家马休领着方仲华上楼。

「少爷的房间在隔壁,以后还麻烦先生多照顾。」推开挑高的厚重实心木门,老管家对身后的方仲华说道:「这间是我们为先生准备的房间。」

方仲华举步进入,打量着空间宽敞且颇具历史风味的房间,原木书架、烛台壁画,华丽尊贵却又蕴含着简朴高雅。

推开两扇釉绿色木制落地百叶窗,宅院内,腹地广大的后园立时映入眼帘,喷泉清池旁立着多尊大理石及青铜雕刻,即使在晚霞暮色中,仍不掩其豪门世家的绝色风华。

不错,视野很好,位置也很好,就在李维房间隔壁。

银狐相当满意。

***

古老街道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千百年来屹立不摇的教堂钟楼,佛罗伦斯的美,似乎构筑在古老历史与遥远陈迹的时空交错上。

没有敲门,没有事先警告房内的人,李维扭转门把,径自推门入内。

房内,方仲华坐在床上,就着床头壁灯,翻阅着自书架上取下的书籍。

李维的进入,让他中断专注的目光。

「你还是一样,又帅又迷人。」李维笑着,缓步走入,开口的第一句话像沾了蜜糖似的。

「你喜欢帅哥吗?」看着他,方仲华眼中露出几许挑逗。

李维走向床沿,大胆地将双手滑上他的后颈,「喜欢,尤其喜欢像你这样的帅哥。」

他的脸近贴在方仲华面前,双眸凝视着他,呼吸时吐出的轻微气息全落在方仲华脸上。

像一剂强烈春药猛勾着人,乃仲华反手一拉,将李维整个身子压在身下,「看不出来你这么好色。」低沉语调中有着煽情的炽热。

「呵!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李维又笑了,哭得暧昧,笑得灿烂。

「是吗?那你一件一件说给我听……」方仲华低头,将唇轻凑近他唇畔。

「我的口才不好。」李维推拒着。

「没关系,你可以用身体告诉我。」倏地,方仲华吻上他的唇、他的脸、他的胸口。身下李维燠热扭动的身躯,情欲四溢的撩人姿态,让他疯狂地想要他。

「李维……」方仲华唤着,这是他第一知道,原来床笫间的性爱可以如此狂野如此激昂,如此让人着迷到几乎失去自我。不同于以往的性欲发泄,光是抱着李维,就让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敏感得被欲望之火挑起。

「仲华……」李维低唤着。

「嗯……」

「你好象……」

「好象怎么样?」方仲华没有停下口中的吻吮。

「很饥渴的样子。」李维故意说着,双眼含媚带笑地直勾着他,一张脸因刚才的亲吻而呈现激情的微红,轻轻开合的双唇,染上艳丽湿润的色泽。

这家伙!是谁说他善良聪明来着?根本就是个诱人犯罪的小恶魔!

「没错,今天晚上不吃了你,我就不叫银狐!」方仲华低吼一声,立刻往身下狂扑而去。

霸道的言语,激烈的索求,炽热的爱意,让李维开心地逸出了满足的笑容,他早就想看看他为自己疯狂的样子。

寒风,轻吹着,在佛罗伦斯的冬夜,在火热激情的屋外轻轻吹送着。

***

方仲华开始每天接送李维上下学,打着保镖的头衔,名正言顺、形影不离地跟在李维身侧。

陷于热恋中的两人,对于这样的现况,自然是相当满足。

但,毕竟身大家庭中,宅院内人多口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闲语,李维与方仲华在人前,会很有默契地维持一定礼仪、减少交谈,保持着雇主与保镖之间应该有的态度。

不过,到了晚上,李维可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像个偷情的男人,他喜欢在三更半夜爬着窗户闯入方仲华的「香闺」,紧拥住他,两人在黑夜中不断缠绵拥抱,感受彼此火热的情感。

其实,两人的房间不过数步之距,但李维却几乎从不走大门,他喜欢爬窗户。

方仲华常笑说,总有一天他会摔个四脚朝天、灰头土脸。

但李维有他的说辞:「罗蜜欧跟茱丽叶楼台会时,不也爬窗户吗?伟大的爱情,总要来点不一样的,才显得罗曼蒂克嘛!」

「照你这么说,我是茱丽叶?」方仲华冷睨着他。

「嗯……」李维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你这个茱丽叶身材壮硕了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我就将就一下吧!」

「牙尖嘴利的小家伙,看我怎么治你!」方仲华一把抓住他身子,在他身上又是搔痒又是亲吻,逗弄得李维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连连讨饶。

对于情人鬼灵精般的旺盛精力,方仲华是相当喜爱的。

李维身上那知阳光般灿烂的开朗活泼,性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坦率,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热情,让他着迷。

对他而言,李维像春风,来到了不曾见过季节交替的冰寒极地,试图融化他:而他,试图吞噬他,他们之间的交缠注定是没完没了。

第五章

寒冬逐渐远去,树梢吐出几株新芽,在春天后,温暖的夏日紧随而来。

七月,通过Bac(法国联合入学测试)及入学申请后,李维有将近两个月的休假,此刻,他的心情定兴奋的。

因为,从秋天开始,他将正式成为巴黎师范音乐学院的新鲜人。

选择到法国念书,是李维这几个月积极筹划的目标之一,他一直计画着搬出这幢宅院,唯有这样,他才能跟方仲华拥有较多的私人空间,也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大大方方谈恋爱。

叩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李维喊着,最近他的心情一直像飞在云端上一样,好得不得了。

「李维。」门外响起一声甜美柔软的叫唤。

「桑妮亚!」李维惊喜地叫了出来,「什么时候来的?」他伸出双臂,拥住奔向他怀中的少女。

「刚刚到。」桑妮亚笑嘻嘻说着,脸上净是样年华的青春气息。

桑妮亚是李维的表妹,住在靠近北义的瑞士城郊,寒暑假时,常会到李维家作客,她与李维年龄相近,从小两人就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好伴侣。

「你好象又长高了,李维。」桑妮亚仰头望着他。

「有吗?才大找级已,快被学校的篮球队给驱逐出境了。」李维自我调侃地说着。

「这样已经够高了,你不知道咱们意大利有很多短腿族吗?」桑妮亚对自己的表哥可是很骄傲的。

「呵呵!瞧,把我捧得像明星似的。」

「你啊!比大明星还帅。」桑妮亚略略笑着。

李维也笑开了,这个小表妹,向来把他当偶像般崇拜。

「这想住多久?」李维问,桑妮亚通常没待上十天半个月是不会走人的。

「这就要看你!哪一天你对我倦了、腻了,不想天天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只好识相卷铺盖走人!」桑妮亚眨眨蜜色的大眼珠,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对李维娇嗔道。

看着她娇俏逗人的模样,李维不禁开怀地哈哈大笑。

***

桑妮亚的到访,让麦迪梅耶这个大宅院的生活步调有了些许的改变。

正确地说,是李维与方仲华的关系受到了打扰。

比如现在,原本可以一直陪在李维身侧的方仲华,因桑妮亚的介入,他只能退至数尺外,遥遥看着前方两人。

如今,在麦迪梅耶家的大院子里,常常可看见一对金童玉女,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冰冷的黑发男人,外加一条灰色大狗――希特勒。

三个人,一条狗,一前一后,构成了一幅有点奇特的画面。

「李维,他老是这样阴魂不散跟着你,你不觉得烦吗?」骑着马,桑妮亚对多日来一路紧随在后的方仲华略有微辞。

「这是他的工作。」李维脸上笑着,心里却为方仲华叫屈。

「其实你的身手这么好,哪需要什么保镖啊?伯父也太爱操心了!」桑妮亚对这个保镖似乎不甚喜欢。

说实在的,为什么不喜欢方仲华,她也说不上来。

虽说方仲华有一张美得足以勾人心魂的俊脸,但,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看起来JJ的,好象全世界都欠他一屁股债似的,还有那双眼睛,活像要将人给吃了,让人看了实在超不舒服。

她实在不懂,表哥怎能忍受这种「恐怖份子」一天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的生活。

「别这么说,银狐是个很优秀、很尽责的保镖。」李维不希望桑妮亚对方仲华怀有敌意。

「是吗?」表哥为什么老帮他说话,这个黑发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哼!她偏要让那张千年不变的扑克脸好看!

桑妮亚扬起一抹甜腻的笑,「李维,咱们来比画一下好吗?」她指指前面的森林,「看谁能先到树林的尽头。」

「好啊!」李维爽朗答道。

「那么,找银狐一起来吧!」桑妮亚提议。

「呃……」她不是不喜欢方仲华吗?

「可以吗?多个人参加比赛,跑起来比较有趣。」

「嗯……好啊!」他不知道桑妮亚冯什么突然改变心意,不过,三个人骑骑马,应该无所谓吧!

***

虽然觉得这是个无聊的游戏,但是,方仲华还是答应了。

三人策马在林中奔驰着,哒哒的马蹄声,呼啸穿过森林。

方仲华在前,李维居中,桑妮亚则紧随在后。

林中路径并不宽大,这样的路上,即使是比赛也不可能跑太快,距离上也不会拉得太远。

这种路况,对经常赛马的桑妮亚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一路尾随在李维身后,突然……

「哎呀!」她大叫一声,急急拉住缰绳。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将桑妮亚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前方的李维听见叫声,大吃一惊,急急策马回头。

「桑妮亚!」李维火速跃下马背,奔至桑妮亚身边。

「桑妮亚,没事吧!」他蹲下身,抱起已瘫软在地的桑妮亚。

「嗯……」桑妮亚缓缓睁开眼睛,卷翘的眼睫微微眨动着,「李维,我……我好痛。」

「哪儿痛?告诉我,头吗?还是脚?」李维柔声问着。

「嗯……都痛,好痛!」桑妮亚说着,身子倒入李维怀中。

「这……桑妮亚,别这样,告诉我撞到哪儿了?」李维耐心问着。

桑妮亚坐起身,一把环住李维的脖子,「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全身都痛嘛!」

这个姿势,让李维背对着方仲华,而紧抱着李维的桑妮亚,则与方仲华正面迎上。

两人的眼中,同时射出充满敌意的光芒。

什么嘛!这男人竟用这种眼神看她,难道他喜欢表哥?

这眼神,让桑妮亚更加确定心中的猜疑。打从一进表哥家门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怪怪的,哪儿怪她说不上来,但,他那般不经意射出的敌意眼神,纵然只是一瞬间,却常令她全身上下不自觉打起冷颤。

现下,她可完全明白了,这男人喜欢李维。这眼神,是嫉妒。

可恶,这个变态,她绝不让他得逞!

「桑妮亚!」见她毫无反应,李维又唤了她一声。

「李维,我脚痛,走不动,你抱我好吗?」桑妮亚故意撒娇着。

「扭伤脚了吗?我帮看看。」说着,李维动手想检视她的脚踝。

桑妮亚忙缩回双脚,「不……不用了。」刚才,她根本是直接从马背上跃下来的,哪会有什么伤啊!

「现在好象不痛了。」桑妮亚随口搪塞着。

「是吗?」李维有些怀疑,「既然如此,那我先送回去,再请医生帮检查一下。」

「谢谢你,李维,你真好。」桑妮亚躺在他怀里,甜腻腻地说着。

李维扶她起身,「坐我的马,我带回去。」以现在的情况,他是不可能让她独自骑马回宅院的。

桑妮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早知道李维是个体贴的男人,也知道李维绝对会护送受伤的自己回去。哼!想跟我斗,回家修练个八百年再来吧!桑妮亚在心中暗笑着。

「让我来吧!」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目睹一切过程的方仲华突然开口。

「这……」李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这两个人好象从一见面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让他们共乘一骑,这好吗?

方仲华身形俐落、姿态俊雅地自马背上跃下,走近两人身旁,轻轻地一笑,「上来吧!桑妮亚小姐,保护淑女是我应尽的责任。」一改平日严峻面容,方仲华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优雅笑容。

「这……」桑妮亚有些吃惊。原来这男人会笑,而且笑起来是这样好看、这样温柔。

见方仲华愿意与桑妮亚交好,李维自然开心,「桑妮亚,难得银狐先生愿意帮忙,就上马吧!」

「呃……」桑妮亚有些犹豫,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上来吧!桑妮亚小姐。」方仲华说着,上前一把抱起桑妮亚。

「啊――」桑妮亚惊叫一声。

「没关系的,银狐只是要带上马。」李维在一旁解释着。

方仲华有力的双臂,轻巧地将桑妮亚平放在马鞍上。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与李维完全不同的感觉。

李维的拥抱,让人觉得既温暖又安心,让人想倚靠。但银狐的拥抱,却带着一股成熟男性的挑逗,危险、魔魅,却又忍不住被吸引。这男人,真是让人又爱又害怕。

方仲华让桑妮亚坐在前面,自己则从身后圈住她。

过近的距离,让桑妮亚强烈感受到银狐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阳刚气息。

好一股让人心神荡漾的气息!

「桑妮亚――」榈偷偷模方仲华开了口。

「嗯。」桑妮亚柔声应着,一改先前剑拔弩张的态度。

「长得真是漂亮。」低沉的嗓音,几乎要教人迷醉。

「谢谢你。」桑妮亚低着头,红了脸颊,一颗心怦怦跳着。

方仲华低俯下身,在桑妮亚耳畔轻吹着气,「说……像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要是在身上开个大窟窿,会怎么样呢?」

「你……」像是从天堂突然掉到地狱,桑妮亚吃惊得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后的方仲华仍旧笑着,但,那笑意、那扬起的嘴角,邪恶得让人冷汗直流。

「我对美女最有兴趣了,只要轻轻地将扳机一扣,不论是眼睛、鼻子、嘴巴,还是美丽丰满的胸部,都可以在一瞬间轰得稀烂,满地的血肉碎片,真是漂亮啊!」

「你……你……」桑妮亚突然觉得自己身后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一个张着血盆大口、有着森白尖牙的恶魔。

「我郑重的警告――」方忡华的声音不带丝毫人气,「不要插手我与李维之间的事,否则我一枪轰得脑袋开!」

残酷狠戾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警告,紧绕在桑妮亚身侧。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人,也从没这么害怕过。此刻,她觉得自己像是遇到拿着锋利镰刀的死神,向她挥砍而来,她怕得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感觉实在太可怕,也太骇人了!

回到主屋时,她吓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不已。

一旁不明就里的李维,还当她真是摔伤了,赶紧请医生帮她看诊。

一群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才将桑妮亚安抚上床。

***

夜晚,方仲华躺在床上。落地窗边,传来几许声响。

他转过脸,望了一下声音来源。

月光下,李维赤裸着上身,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超短的热裤裹住他健美匀称的身躯。

看着他,方仲华笑了,笑得温柔,笑得真心。

李维走向他,方仲华伸出手,很有默契地相互一拉,两人一起跌落床上。

捧着爱人的脸颊,方仲华讪笑似地开了口:「想不到,罗密欧原来是个穷小子,连一件象样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李维有些不好意思,三更半夜光着身子出门找男人,的确不符合他平日的绅士风范,「天气那么热,刚洗完澡,穿不住啊!」他解释。

「刚洗完澡?」方仲华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这么香!」说着,他压止李维的身子,在他胸口、腋下、腰间胡乱吻嗅着。

「好痒!别这样!」李维叫着。

「只有痒吗?」方仲华暧昧地问,火热的气息喷洒在李维脸上。

「当然不是。」李维的手拂上方仲华黑亮柔软的发丝。

「告诉我,在我怀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方仲华的手指轻滑过他脸颊,像火般灼烫着李维的肌肤。

看着他,李维水亮的蓝眸漾起一丝满足笑意,「这是一种陶醉,一种幸福,一种迷失……」喃喃地,他的话语,在一波波高张的情欲中,逐渐被淹没。

黑夜中,他们再缠绵,火热激烈地拥有彼此,直到筋疲力竭,直到黑夜逝去,直到天色微微泛白,朝阳洒上窗外园……

***

桑妮亚独自坐在后园中,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昨天下午,她被银狐吓得差点连命都没了。

「可恶!」她忿忿地拾起脚边石子,一把丢入池中,不停泛开的涟漪像她心中无法扼抑的愤怒。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众人呵护的珍宝,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愈想愈不平。

忽地,远方窗户上一道黑影吸引住她的目光。

位在角落的房间,在清晨时分,落地长窗被打了开来。

窗户边,立着两个身影,一个黑发的男人及一个金发男子,两人的身形靠得很近,几乎可以说是抱在一起。然后,桑妮亚看到了有生以来,让她最震撼的一幕――两个男人激烈地拥吻。

她呆呆坐在原地,瞠大一双眼睛,看着远方那个金色身影。不久,那身影优雅、熟练地自房间走出。在翻落进另一个房间前,清晨的阳光落上了那张她熟悉不已的脸庞,那五官、那轮廓,她清楚地看见,那是李维!

不!不可能,桑妮亚不敢相信那竟是她最喜爱的、自幼一直陪在她身侧,温暖目结舌开朗、活泼乐观的李维,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泪水扑簌簌自她脸上落下,天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

桑妮亚对方仲华的敌意愈来愈了。

常常,只要方仲华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她愤恨的眼神射向他。

李维发现了,管家马休也发现了,方仲华当然也知道。

不过,大家都没有点破,因为表面上,桑妮亚对方仲华仍是相当客气的。

没办法,她怕他啊!

不过,桑妮亚对李维与方仲华之间的事,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虽然她怕他,但她绝对不会让她最珍爱的表哥落入恶人手中。

叩叩!桑妮亚经敲了两下门。

「进来。」房内,艾维斯正专注地看着刚送到的几幅油画。

「叔叔。」桑妮亚唤了声,缓步走入。

「呵呵!是啊?小宝贝,住得还习惯吗?」艾维斯堆起了笑容,他向来疼爱这个小侄女。

「嗯……很好啊!这儿又大又舒服。」桑妮亚柔声说着,脸上却带了一股忧愁。

「怎么啦?」艾维斯问着,「有谁欺负了吗?」

桑妮亚摇摇头。

杓热幻挥校那为什么哭丧着一张脸呢?」艾维斯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拍拍她的头,颇为怜惜。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桑妮亚的泪水像是被扭开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着。

这几天,她可是吃足了苦头。

「怎么啦?桑妮亚。」艾维斯大惊,「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维……李维出事了。」桑妮亚没头没脑地说。

「李维?他刚刚不是还在饭厅吃晚餐吗?出了什么事?」艾维斯相当紧张。

「叔叔……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桑妮亚愈哭愈凶。

「别怕:快告诉我,李维究竟出了什么事?」艾维斯焦急不已。

「他……他被那个叫银狐的男人给侵犯了!」桑妮亚挂着泪珠,一脸委屈,「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威胁李维,强逼李维就范……」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总之她要让银狐彻底离开李维身边。

艾维斯的脸瞬间刷白,宽大的双肩因过分激动,止不住颤抖着。

他猛抓住桑妮亚的手,「桑妮亚,告诉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被艾维斯的怒气给吓到,桑妮亚有些结巴,「我……我看到他把李维压在地上,李……李维一直反抗,后来,我很害怕,就跑走了。」桑妮亚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我胆小怕事,所以才会害李维……」

「不干的事!」艾维斯紧握双拳,怒气掩去了他的理智。

他绝对饶不了银狐,这个伤害他儿子的男人。他倏地冲出房门,往二搂银狐的房间直奔而去。

银狐与李维的房间,在走廊最底端。

空荡荡的长廊上,艾维斯每踩下一步,心头就像被利刃割伤一样,他无法想象,那个他从小护在掌心、聪明善良的小儿子,就是在这儿、在自己的家里,在他自以为可以用双手保护他的地方,被人给蹂躏了……可恶!

砰的一声,艾维斯猛力撞开了房门。

房中的情景,让他惊愣在当场。

方仲华一手举枪对着突然闯入的艾维斯,另一只手,则拥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怕最心爱的小儿子李维。

床上的被褥,是凌乱的,两个男人身上的衣衫也是不整的。

艾维斯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情形?这是什么样的情形?为什么?为什么儿子会有那样的表情?在开门的那一x那,在他被银狐拥在怀中时,竟有着陶醉艳丽的表情。那是他的儿子吗?天哪!那是他的李维吗?

「告诉我……」艾维斯喃喃说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他大声吼着。

看着怒气冲天的父亲,李维心中既不忍又不知如何开口,「爸爸……」

「告诉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老实告诉我!」艾维斯一双怒眸射向方忡华,几乎丧失理智地狂吼着。

地吸了口气,李维不想隐瞒、也不愿逃避。「我爱他……」

这句话,让艾维斯庞大的身形连退了两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爱他,爸爸,我爱银狐。」李维又复述了一。

「够了!」艾维斯不敢相信平日乖巧听话的儿子,竟然会爱上男人!

「银狐!」艾维斯愤恨难抑,「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吗?我了大笔钱,竟请了你这样一个杀手!哈哈……」他突然大笑,笑声中满是沧凉,「从现在起,我正式终止与你的合约,你立刻给我滚出这间屋子,有多远走多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他嘶声吼着。

「不,爸爸,你不要误会,是我先喜欢上银狐的。」李维站到两人中间,他仍企图平息父亲的怒气。

「别说了。」方忡华冷冷地道,将李维拉开。

「仲华……」李维回过头,看见方仲华眸中有着不同以往的幽冷。

「我现在就走。」没有犹豫、没有商量,不求情、不解释,只有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李维一把拉住他。

方仲华拿开李维紧锢的手,凝眸看着他,「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仲华!」明明是一句赞美的话,为什么却令他感到悲哀?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不是吗?」方忡华平静说道。

迟早会来?原来如此,李维明白了。在方忡华心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天长地久,也没有所谓一生一世、恒久不变的爱。

他的确喜欢自己,也爱自己,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纳入他的生命中。

李维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真如此脆弱不堪吗?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开?为什么要怕?或者,你从来不曾相信过我对你的感情?

告诉我,你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一遍又一遍,李维不停在心中问着、喊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此刻的他,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

方仲华起身,走向衣柜,开始收拾行李。

李维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有一张勾勒得相当英俊的侧验,漂亮的肌肉线条,刚毅迷人的男性气息。

他知道,这是一个他留不住的男人。

突然,李维笑了,微微地,哭得凄凉,笑得心痛,笑得……很悲哀。

第六章

在艾维斯及众人的热切「关注」下,方仲华简单收拾了行李,踏出了麦迪悔耶家的大门。夜色中,他驾着蓝色欧宝轿车离去。

突然,李维从主屋大门的台阶上一跃而下。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吓了一跳。

「拦住他!」艾维斯大叫着。

几个家丁慌忙涌上,想拦下他们的小少爷。但平日温文尔雅的李维,此刻竟像疯了般,见一个打一个,一路往车房直冲而去。

他一拳挥向看管车房的佣人,不顾众人阻挡抢过钥匙,发动车库内那辆时速可达三百公里的红色法拉利,火速冲出门口。

猛踩脚下油门,夜色中,李维的眼里只有前面那辆蓝色的轿车,他只想追上他。

叭叭!李维对方仲华猛按喇叭,并闪着远灯。

从后视镜中,方仲华看到了李维炫目的火红跑车,但他没有停车,继缤加速开着。

「混蛋,为什么不停车!」李维低吼着,一口气换上六档,十二又缸喷射引擎立刻传出高速动力。咻的一声,他从左侧车道超车,绕到方仲华一面,方向盘带横一转,将离合器及煞车板直踩到底,犀利的双碟煞彷如悬崖勒马,硬是将重达一千七百公斤的火红车身整个摆停,霸道地拦住了楚条去路。

前方去路突然被挡,方仲华只得紧急煞车,但他的速度太快,李维的车距离过近,一时之间,煞不住的车身连同轮胎高速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直拖了上百公尺才将整个车势停住。

仅分毫之差,两辆车就撞个正着。

李维疯狂的举止,让方仲华几乎心脏无力!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吗?」甩上车门,方仲华率先下了车。

车内的李维毫无反应。

「李维。」他又喊了一,但车内仍是没有反应。

该不会是受伤了吧?他急急往车边走去,「李维!」

「没事。」李维摇下车窗,朝他一笑。

这……好温柔的笑容,好善体人意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一张温暖人心的脸庞,让方仲华迷恋、不舍。

「你追得这么急,有事吗?」方仲华颇为苦涩地开口。

「我有东西给你。」李维下车。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音乐盒,递到方仲华手中。

「这是……」方仲华端视着手中的音乐盒,那是个手工相当精致的象牙白纲琴。

「记不记得,在苏连多的时候,你第一吻了我……」李维看着他,平淡的语音中带了点轻愁,「那时,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很害怕,而你很后悔,虽然你没有说,但我知道,我懂你的心情。」

坐在狂飙过后残留着余温的引擎盖上,李维的水蓝色双眸望向远方,「我一直很自信,也很骄傲,所以一直认为自己能留住你,我以为对你而言,我应该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但……这一我错了,我没有自己想象中了不起,你虽然爱我,却没有勇气要我……」

方仲华坐在李维身边,静静抽着烟,没有答话。

「仲华。」李维起身面向他,伸出右手,「谢谢你带给我这许多快乐的日子。」他笑着,没有离别的悲哀,没有苦涩的泪水。李维,向来坚强。

「李维……」轻轻地,方仲华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将他拉向怀中,紧紧地拥在胸口,「我发誓,这辈子,我不会忘了你!」

是吗?够了!从冷血无情的他口中,能听到这样的话,足够了!

李维笑着,在方仲华怀中,在夏夜星空闪烁的佛罗伦斯夜晚。

他和他的爱人,分开了……

***

安静的房间内,蓝妮冷眼看着银狐,这个自己一手培训出来的杀手。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抽着烟,蓝妮碧绿色的眸中净是不解,「是什么样的魔力让你昏了头?竟然与委托人纠缠不清?就为了一个李维.麦迪悔耶!」

方仲华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冰冷无温。

吐出一缕白烟,蓝妮幽幽地看着他,「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希望你出事,现在麦迪梅耶家族决定不追究,我也希望你能收敛一点,别再跟李维纠缠不清。」

冷着眼,蓝妮续道:「像麦迪梅耶那种家族,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动摇整个经济局势,一举一动都在媒体的监视下,这种男人爱男人的丑闻,他们可沾染不起。下要玩,记得找个不会惹麻烦的。」蓝妮的话像针一样刺人。

「我不是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这儿了吗?」方仲华终于不悦地开口。

「你人坐在这儿,那你的心呢?」蓝妮喝道。

「心?」哼!方仲华扬起一抹厉色,「那种东西,我没有。」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蓝妮瞥了他一眼,「有也好,没有也好,总之希望你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她真心希望。

「这是下的任务。」蓝妮将一叠资料及机票丢在桌上,「七天之内,我要你踏上美国领土。」她注视着他的反应。

「知道了。」惯有的、低沉的、机械似的回答,似乎比以往更加冰冷。

很好!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无血无情,才配得起银狐的名号。

蓝妮露出满意的笑容,甩上门,径自离开。

***

黄昏,方仲华坐在窗边,金黄色的夕阳余晖,洒得满屋子一片光灿。

八点了,太阳快下山了吧?他想着。

夜晚很快就会来临了,他不喜欢夜晚,离开李维之后,就变得不喜欢夜晚。

黑色的夜,总让他不自觉想起那个喜欢爬窗户的大男孩。

缓缓地,他掀开琴盖,洁白纯净的纲琴里,传来悠扬悦耳的声音。

音乐盒里,平躺着一张浅白色信纸,那是李维给他的。

清秀飞扬的字迹,像极了李维――

我知道你很爱我,我知道你从来不曾如此刻爱过一个人。

我知道的,因为,我懂你。

我常问自己,为何会爱上你?为何会爱上一个,同样身为男人的你?

我没有找到答案。

也许,上天早已注定,也许,当我第一看见你昨底藏的孤独时,已决定将生命中所有的温柔献给你。

很傻,是吗?

你可以笑我,但不能不爱我。

听过G.Pasiello的意大利情歌吗?

我的爱人,你是否已不再回来?

瞧!河边的又开了,正对着我展露微笑,可是你……是否真的不再回 来了?

微风飘过,吹散了我的悲叹,朝着山谷,大声呼唤你的名字。

你却不回答,一句话也没有。

我的爱人啊!为何你,沉默不语了?

你是否已累了?倦了?

回来好吗?请你响应我的爱好吗?

哦!有人在呼唤我!不!不!谁会呼唤我呢?

天啊!我在想什么,你早已经不在了啊!

乐声缓缓流泻,白色音乐盒的轮轴不停转动,握着这早已读过千百回的白色信纸,方仲华的心逐渐染上一抹哀伤。

李维,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爱,让我这么心痛?

***

李维变了。

究竟是哪里变了大家也说不上来,但自从方仲华离开后,身边的人总觉得他变了。

他的笑容仍然温暖,他的个性依然乐观,他对待家人与朋友的态度,依然是亲切可人,但众人总觉得他跟以前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维的外表没变,心却变了。

以前的他,总喜欢开怀大笑,带着孩童般的天真,掩不住的顽皮稚气时常在他眉间跳跃。

但现在,李维的脸上总是挂着看似浅淡却又远的笑意,柔柔的、宁静的感觉,像一座被掏尽地热的千年死活山,美丽的外表下,遍寻不到一丝火热。

那原本坦率如同赤子的心,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就像个年轻活泼的少年,突然蜕变为一个成熟内敛的男人。李维的转变,令人讶异。

艾维斯对爱子的改变,虽有察觉,但并不以为意。

他相信,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也信总有一天,李维会忘了银狐,会走出爱情的桎梏。

毕竟,银狐都已经弃他而去了。

***

秋天的时候,李维前往法国巴黎师范音乐学院念书。

巴黎师范音乐学院坐落于巴黎市中心,耸立于高级住宅林立的豪华第八区,名气虽不若巴黎音乐学院响亮,但在欧洲众多音乐学校中,巴黎师院仍算得上是一所风评相当优良的名校。

为了就近上学,李维在巴黎郊区的凡尔赛市,以超高天价买了一栋三层楼的别墅。起初,艾维斯并不同意,不过是念几年书,何必如此大手笔。

但李维很坚持,他对父亲说道:「巴黎太过嘈杂,凡尔赛比较清幽,我希望能拥有一个安静的生活空间。」

拗不过他,艾维斯为李维在凡尔赛买下豪宅。

但,自从到了法国之后,李维回意大利的数,可说是少得可怜。

像是在法国落地生了根,不到寒暑假,李维几乎不回意大利,虽然巴黎与佛罗伦斯的距离,实在是不远。

艾维斯经常以电话三催四请,可是李维总以课业忙碌为由,委婉拒绝。

李维拒绝的语气是那样温柔、那样无奈,那样让人不忍心苛责。隔着电话,艾维斯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他的悲哀。

李维,你是否过得不开心?很多,艾维斯想问,但话到了嘴边,却又问不出挂上电话,幽幽地,他叹了口气。

他仍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相信总有一天,李维会明白他的苦心。

***

在学校里,李维念的是器乐科,主修小提琴,直攻高级演奏文凭。

主修,是每一位学生最重要的课题,尤其是小提琴,它的困难度高、又是管弦乐团中为数最多的一群,相对的,指导教授的要求也特别严格。

李维每天练琴的时间,几乎部维持在六个钟头以上,但到了升级比赛前,他的练习时间就必须拉高到十个钟头以上。

如此忙碌的生活、重的课业,李维却还到跑去选修其它科目。

指挥、室内乐、由式分析,连那八竿子打不着边、冷门得让人跌破眼镜的鲁特琴,他都跑去轧一角。

许多人都担心李维会兼顾不来,到时候连主修都过不了关,麻烦就大了。

但李维不以为意,大不了延长修业年限,总之他想将生活步调拉紧些。忙碌的生活,可以夺去他思考的空间,也可以让他忘记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同学对李维的行径实在相当不解,「鲁特琴很好玩吗?几根羊肠能拉出什么玩意儿?」三五好友争相问着。

李维笑笑,他身上的感觉依然温暖,「文艺复兴的东西很特别,感觉上,似乎很能安定人心。」

「你的意思是说,你精力过剩,需要冷静一下吗?」

「不会吧!李维,看不出来你这么欲求不满。」

一票同学七嘴八舌,围着李维笑闹着。

李维被逗笑了,笑得开心,笑得灿烂,将心中所有的思念与爱情,埋葬在他明亮的容颜下。

流不出来的泪水,则包藏在他坚强的内心里。

***

到巴黎的第二年,李维开始利用假日时间跑去学画,不学油画、不学印象派或后现代抽象昼风,他只以简单的素描及淡淡水彩,在单纯的白纸上,画下许多线条。

一张又一张,相同的侧脸,冷峻的五官,乌黑覆额的微乱发丝,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让他早已不知思念为何物,只是不自觉将他的身影、面容烙印在心中的男人。

常常,他一个人拿着画板,在赛纳河畔,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喜欢书人,相同的人;有时也画琴,漂亮的小提琴,葫芦琴身,四条细弦,却从没有画过弓,一把也没有。

夏日的巴黎,不到晚上十点,太阳几乎不下山。李维不喜欢这样的长日,他总是一直等,等待黑夜的来临,他喜欢黑夜,黑夜让他倍觉怀念。

漆黑的夜里,他可以带着他的琴、他的画,躺在床上,孤独地、不被任何人打扰地尽情想念他的情人。

长夜褪尽之后,又是光亮的白昼,时间的脚步毫不留情地逝去,日复一日,距离那个分手的夜晚,愈来愈远了。

拿起桌上的画纸,李维的手指轻触画中人脸庞,停在微微扬起的唇角。

为什么呢?关于佛罗伦斯的记忆早已模糊远去,为什么他的身影却仍然如此清晰立在眼前……为什么……

***

一九尢九年表大利 佛罗伦斯

圣诞节前夕,李维终于回到了佛罗伦斯。

将近半年不曾踏上的宅院,此刻,竟有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艾维斯站在窗边,脸上的神色甚是凝重。

「怎么啦?一副苦恼样。」亚道夫坐在沙发上,手执酒杯,轻摇晃着。

「还不是为了李维。」艾维斯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从小最不需要他操心的儿子,此刻竟成了他最忧心的对象。

「怎么了?他在巴黎不是念得好好的吗?」据亚道夫所知,李维的成绩向来优异。

摇摇头,艾维斯相当无奈,「他忘不了银狐。」

不会吧!他们已经分开两年多了,李维怎么可能……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亚道夫有些怀疑。

「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怀疑。」饮下一口酒,艾维斯口中满是苦涩。

忽然,楼上房里传来一阵小提琴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艾维斯的眉心在瞬间纠紧,「你听,又来了!」

琴音一声快过一声,像把利斧直砍进人心头,锋利又骇人。

「这是……」

亚道夫也不禁皱起眉头。

幽幽地,艾维斯叹了口气。

「李维拉的,孟德尔颂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这首曲子,是李维高中毕业那年,在毕业音乐会上垃奏的曲子。

那年,正是方仲华住在这幢宅院里的日子,当时,李维为了音乐会,天天苦练,练到方仲华都能跟着哼了。

但李维并不喜欢这首曲子,他范得这曲子太过凄凉

然,此刻似乎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与他的心产生共鸣。

走廊尽头,色紧闭的房门里,李维站在窗前,一袭白色高领毛衣、色笔挺长裤,从他身后望去,他宽厚的双肩、修长的身材,早已看不到一丝少男时期的青涩。

仅仅两年,李维的改变,除了表露的外在,还有内心的容貌。

壁炉中的人,映满室内原木色书柜,桌上,几张乐谱零落散着。夹杂在五线音符中间的,是几张淡淡铅笔素描,浅色、色有力的笔线,交纵错落出一张黑发男人的脸。

E小调,没有A小调的婉转幽森,也不若G小调壮丽式的悲怆。E小调,以一种沉、哀怨的凄美,拉奏出弦乐特有的悲鸣。

李维的左手紧压在弦上,右手的弓,配合快板急奏飞快的速度,以快速盘旋的高音,带出令人震撼的悲哀。

分弓、连弓、长颤的抖音,一弦一音,愈拉愈激昂,紧绷的弓毛受不了激烈来回摩擦,缓缓地将浅白色松香,点点滴滴洒落在褐色琴身上。

浅白烙上红,像一把哭泣的琴……

***

听着一声声锋利又割人心弦的琴音,亚道夫的胸口,似乎也愈来愈沉重。

「他很爱银狐。」缓缓地,他开了口,语气是肯定的。

「真是想不透,两个男人怎么相爱?」艾维斯仍是无法理解。

亚道夫笑了一下,「也许……就像我爱着蓝妮,是一样的吧!」

亚道夫与蓝妮十多年来分分合合、轰轰烈烈的情爱,早已不是新闻,而艾维斯对于好友与蓝妮之间的恋情,也一直抱持着鼓励与赞许的态度。

「这不一样吧!」艾维斯可不敢苟同。

「有什么不一样,两个人,两颗心,生死相许,只不过李维跟银狐同样是男人罢了!」

「你说的倒轻松。」

「要不,你打算怎么办?」看了老友一眼,亚道夫很好奇。

艾维斯精练的目光中射出一道犀利光芒,「我想让他永远在李维面前消失。」

「你……」亚道夫吃了一惊,「你想杀他?」

「没错,杀了他才能一劳永逸,留着,终究是个祸根!」艾维斯的目光益发凶狠。

亚道夫赶紧劝说

「你可要考虑清楚,如果让李维知道,他会恨你一辈子。」

「他还年轻,看不清真正的爱情,再过几年,他的阅历丰富、人生开阔了,自然会知道我的用心良苦。」艾维斯自顾自的道。

「你打算怎么做?」亚道夫知道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由你出面,跟黑手党谈判,就说麦迪梅耶家族想做桩大买卖。」扬起稳操胜券的笑容,艾维斯彷佛已见到胜利的景象,「我只要银狐一条命,不管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亚道夫沉着脸,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好吧!我试试看。」

夜,了。李维疯狂的琴声似乎也歇止了。

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的夜晚吧!

第七章

二年初春法国 巴黎

一长假过后,巴黎又恢复了以往热闹的上班车潮。

郊区饭店的房间里,蓝妮点了根烟,隔着方桌,与方仲华面对面坐着。

一身银灰色笔挺西装,方仲华依然俊逸出色。

他睨了蓝妮一眼,抖落些许烟灰,「不是说好了,我不喜欢接西欧的工作吗?」

这是他与蓝妮私下的约定,没有知会组织,但蓝妮尽量、尽可能地,不让银狐在西欧工作,尤其是法国与意大利。

他毕竟是蓝妮一手带大的,对他,她还是有几许怜惜。

「委托人指名要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吧!」蓝妮故意刺激他。

方仲华双唇吐出细长烟丝,五官线条优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吧!组织的命今,我会依约完成。」

哼!还是那么嘴硬。

蓝妮扬起一丝冷笑,「这是这的目标。」她递上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

「华尔特集团的总裁。」蓝妮说着,「委托人特别交代,要让他死得好看些,别把他那张脸给打了。」

方仲华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方形纸框里,是个英挺潇洒的中年男人。

「委托人是个女的吧!」盯着照片里的男人,银狐问道。

「是又如何?」蓝妮讪笑。

「女人最喜欢玩这种游戏了,明明爱得要死,却又不能忍受男人的心。」银狐语中净是不屑,这种为爱疯狂的女人他看多了。一个个,总是口口声声恨不得毙了自己的男人,可真等到爱人两脚一蹬、撒手归天时,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呼天抢地。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得不到就毁掉的丑陋独占欲,他向来不敢恭维。

「说得好象你很懂似的。」蓝妮嗤哼一笑,「要是你真能看透爱情,忘了李维,也用不着我三催四请,把你叫回巴黎了。」

蓝妮的话,让方仲华猛地一震。

李维……有多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

这两年来,蓝妮与他一直很有默契,关于李维的事只字不提,为什么今天……

他不悦的看着她,「别扯到他。」他不想谈李维的事。

「有影响吗?都那么久了。」蓝妮似乎想挑起话题,「反正你忘不了李维是事实,只是没想到你还挺懦弱的,他老爸一句话,你就当起缩头乌龟,远渡重洋不说,连西欧大陆都不敢回来,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没见过。」

一番话,把方仲华眨得一无是,说成是十足十的爱情逃兵。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想激怒我吗?还是另有所图?直说吧!」冷冷的话声,没有蓝妮预期中想见到的愤怒。

方仲华很清楚,像蓝妮这种精明能干、心机沉的女人,绝不可能大费周章把他叫回巴黎,又莫名其妙跟他谈李维的事。

蓝妮笑了一下,意味长地开口说道:「李维,很想你。」简简单单,丢下一句话。

但,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却让方仲华千百个日夜来,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对李维的思念,在一瞬之间全数翻上心头。

「听说,他现在住凡尔赛……」蓝妮故意放慢语调,像要刺激人似的,一声一音慢慢地道。「好近哪!从这儿开车过去,大概只要四十分钟吧!」

方仲华倏地起身,不愿与蓝妮多谈,「任务交代完了吧!没其它事,我先走了。」他双手握拳往门口走去,不想将激动惰绪在人前显露出一丝一毫,即使那个人是抚养他长大的蓝妮。

蓝妮得意地看着即将逃离的银狐,突然觉得很好笑,曾几何时见过这座万年冰山如此惊慌失措?李维啊李维,你可真是魅力无法挡。

「这也许是你唯一能见李维的机会了。」冷冷地,蓝妮从他背后说出一句话。

方仲华停下脚步,回过头,「什么意思?」

蓝妮仍是一脸优闲,「没什么,随口说说。」她能说的都说了,在执行这趟死亡任务之前,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他能见上李维一面。

就当作是她个人的私心吧!

***

巴黎市区,圣.洁曼大道上,红砖绿荫、车流穿梭,街道两旁的露天咖啡座,稀疏散落着许多位闲情逸致的男女;三五好友谈笑,热恋情侣拥吻,午后的初春,虽感寒冷却掩不住洋溢的热情。

华尔特集团总裁克雷伦斯正结束一场私人聚会,从隐密于商店街区中的俱乐部走出。

方仲华站在对街公寓,直盯着那群身着西装、光鲜体面的男人们。

待在巴黎,整整三天,他没有去凡尔赛,也没有去找李维。

并非不想,而是他知道他不能。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见了面,李维还记得他吗?两年前的热情还剩多少?

横互在他们之间根蒂固的对立,家世、背景、亲情压力,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仍然存在。见了面只是徒增痛苦,既然如此,不如不见。

看着瞄准具中,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方仲华的眼睛,紧随着猎物的移动而飘忽。

冷厉的双眼,溢着杀气,染血的双手,蠢蠢欲动。

从对街三楼到克雷伦斯身上的垂直距离大约是五百五十公尺;风向,逆风。

同以往一样,银狐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猎物的精确位置。

在即将拍下扳机的x那,准星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发蓝眼,一脸温暖的微笑,那是――李维!

这……为什么?李维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方仲华的呼吸在瞬间凝滞。

竟有这么巧的事!?

他再细看准星中的身影,不,不对!这人虽然很像李维,但他的身高比李维矮了些,身材也比拥有黄金比例的李维纤细了点。他不是李维,只是乍看之下很像李维而已。

方仲华的思绪明显受到影响,这一分神,竟让最佳的突袭时间自他眼前溜走,克雷伦斯已经弯身进入车内了。

糟糕!他竟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在举枪之际心神恍惚!

他吸一口气,调整心绪,再屏气凝神。

瞬间,子弹自枪管中疾射飞出,准确射中克雷伦斯座车上的玻璃,但,很遗憾,子弹并没有射穿车窗玻璃及车内的人。

防弹玻璃!?

这是怎么回事?蓝妮给他的资料中,特别注明克雷伦斯是个高傲自大的人,不请任何贴身保镖,座车也不加装防弹玻璃,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方仲华错愕之余,令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一声理刺耳的警铃声,由远而近,往他所在的公寓群聚而来。

警察?他被出卖了!

「可恶!」方仲华低咒一声,火速由后门逃生梯翻下,窜入他事前准备脱身用的白色莲跑车中,踩下油门,急奔离去。

一辆辆的警车,立刻紧追在后。

透过警网无线电,巴黎警方全面追缉他,「重大要犯,车号FR-313,白色莲跑车,现正经由外环道上高速公路……」

握住方向盘,方仲华双眼紧凝着后视镜中愈来愈庞大的警车阵。

为黑手党贾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身陷险境,在枪林弹雨中被追杀,也不是没有过。

嗜血,总是让他兴奋,不管是敌人的,或是自己的。

每一,方仲华都想,如果那枪孔是打在自己身上,滋味想必也相当美味吧!他的生命如果就此终结,是不是也挺完美的?只可惜,他从没遇上这样强劲的对手。但,今天的情势,似乎可以让他一偿宿愿。

杀人,被杀,是每个杀手几乎都会面临的命运,方仲华向来不太在乎,他的命,原本就是上天多给的。生与死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此刻,他却有一股强烈意念,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他想见李维。

他苦涩地址嘴一笑,原来,一定要在这种时刻、非得等到生死存亡之际,他才敢承认自己有多想要李维。

他想见他,即使只有惊鸿一瞥,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交会,他仍然想见他。

砰砰!身后的警车开始对他射击。

他低俯下身,顺势将方向盘一带,整个车身往中央安全岛靠去。在距离约两百公尺、斜后方五十度角方位,迅速拍下扳机,连开三枪,准确无误击中后方
车轮胎。

高速奔跑的车辆立刻失去平衡,庞大的车身在公路上旋转打滑,止不住的车势,让后方交通纠结成一团。

方仲华扬起笑意,继续飞车急奔,往凡尔赛方向逃逸。

然而,在进入凡尔赛前,红灯闪烁的警车再迎面而来,一字排开阻拦了前方的去路。

现在的他,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动弹不得。

「可恶!」他煞住车身,打开车门翻身一跃,跳下公路旁的森林,逃纵而去。

***

傍晚,李维下课后,出巴黎开车返回凡尔赛市。

平常只要半个钟头的车程,今天却足足了将近两个钟头。

从收音机的广播新闻中,李维知道,今天下午华尔特集团总裁在巴黎市区遭职业杀手突袭。警方据报后,与歹徒展开激烈枪战及飞车追逐,结果凶手没捉到,还搞得公路上一片乌烟库气,人人动弹不得。

面对塞车之苦,李维相当无奈。

回到凡尔赛的豪宅时,已接近晚上八点了。

「哎呀!少爷,你可回来了!」女佣芭芭拉一见主人回来,立刻迎上。

不等李维开口,芭芭拉兀自说了起来:「少爷,您不知道 刚才我跟凯莉真是担心死了。」

李维对向来多话的芭芭拉一笑,「担心什么?怕我被那个杀手给砍了吗?」

「哎呀!」芭芭拉大叫起来,「少爷,您怎么可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喔!神啊!我亲爱的天父,请您原谅年少无知的少爷,千万则让他遇上那歹毒的恶人。」芭芭拉开始闭上眼睛,认真祈祷起来。

李维看着她夸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少爷您别笑啊!」芭芭拉起身,走到李维身旁,像小朋友讲悄悄话一样,附在李维耳畔说道:「听说啊?那个可怕的杀手,就藏在咱们家附近的森林里。」

「哦?」是吗?

芭芭拉续道:「我看啊!今天晚上我来守夜好了,万一歹徒闯入,我就……」

「就怎么样?」李维斜眼看着她。

认识芭芭拉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的胆子像打出生父母就忘了给一样,连一只小小蟑螂都可以把她吓得惊声尖叫、眼泪鼻涕直冒,李维倒想知道,要是真遇上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她这个傻大姊似的女佣会是什么反应?

「这……我……我叫希特勒咬他!」不想让主人看扁,芭芭拉不服气地说。

「哈哈!」这李维真的忍不住了,芭芭拉憨厚的个性,实在率直得可爱。

「少爷,您别笑我啊!」芭芭拉气得鼓起腮帮子。

李维止住笑声,转口问道:「希特勒呢?」

「大概在外边庭园遛达吧!」提到希特勒,芭芭拉的火气又上来了,「这只色狗,不是我要说,每天净往外跑,隔壁的玛丽、苏珊、安琪拉,一个个都被搞大了肚子,还这么不安分。」

听到芭芭拉理直气壮的抗议,李维只好装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表情。「没办法啊!谁教我们家希特勒长得帅呢?」

芭芭拉翻翻白眼,一副完全不苟同的样子。

「我去找吧!」李维笑着,起身准备出门。

芭芭拉赶忙拦住他,「不行啊!少爷,现在外面那么危险,您千万不能出去。」

「放心吧,找到希特勒我会马上回来,没事的。」李维不理会芭芭拉的阻拦,径自开门外出。

「少爷、少爷……」芭芭拉在他身后气得直跺脚。

***

在凡尔赛郊区,有一整片绿意幽的森林。

传闻,这是当年太阳王路易十四狩猎的腹地。茂密的山林,飘着淡淡山岚,夜晚的杯中,向来都是相当静谧的。

但,今天晚上很不一样。

李维见到林子外边,一辆辆警车围绕着,看来警方打算在此守株待兔,跟歹徒耗上一整夜。

难怪芭芭拉会紧张,这么多警车在住家附近徘徊,的确让人感到不安。

「希特勒。」

李维一出声,立刻有两名警员上前询问盘查。

「我的狗儿在森林中,我想进去找。」拿出证件,李维向警员解释。

检查过李维的证件,两名员警无奈地对李维表示:「很抱歉,麦迪梅耶先生,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建议您暂时不要进入林中。」

「这森林已经封锁了吗?」李维不死心。

「这倒没有,只是目前我们怀疑嫌犯藏匿其中,所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先生不要进入。」员警耐心解释着。

「是吗?」李维有一丝不快,「那么,如果我家那只纯种高贵的马拉穆犬就这么走丢,贵市警局是否要负起赔偿责任呢?」

「这……」两名员警打量着李维,他们知道这一带的住户,都是巴黎顶尖的豪门世家、得罪不起的高官权要,眼前这位年轻男子
想必也是某某名门贵族之后吧!

李维瞥了两人一眼,慢慢说道:「我父亲是佛罗伦斯市立银行的总裁,今天早上遇袭的华尔特集团主席克雷伦斯是我叔叔……」虽然不喜欢拿自己的家世背景压人,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个身分还是满管用的。

「啊!」两个员警瞠大了眼,没想到他背后的来头如此之大。

「我也不想给找人麻烦,你们通融一下让我进去,找到狗儿我马上出来。」

「但是,这森林太危险,万一先生有什么闪失……」

「你们确定歹徒在里面吗?」李维反问,语气中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威严。

「这……」警方的确无法确定歹徒是否仍藏匿在此。

李维笑笑,「放心吧!要真遇上歹徒,我就帮你们把他揪出来。」

撂下自信的豪语,不理会拦阻的员警,李维大步往林中走去。

两名员警互望一眼,还真没看过这样不怕死的富家公子。不管了!反正已经警告过他,是他自己不听劝,真要出了事也怨不得人。

***

黑压压的密林中,李维低声喊着:「希特勒!」

奇怪,那只爱撒娇的大狗,平常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会自动跑出来投怀送抱,怎么今天绕了一大圈,连根狗毛都没看见。

李维继续往森林走去。

拜希特勒酷爱在这片森林玩耍所赐,李维对这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早已熟悉得有如自家庭园,即使在如此昏黑的夜晚,他仍能清楚地辨认方向及道路。

「咦?」忽地,脚下的皮带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是……希特勒的项圈!

李维吃了一惊,希特勒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他大步往前探寻,「希特勒!」

忽地,身后窜出一抹黑影,将李维揽身一抱,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唔……」来人飞快的速度让李维相当吃惊,他反手一扣,想挣脱被制住的身形。

「别动!」

低沉的两个字,让李维脑中别地一片空白,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这声音,这语调,这拥住他的气息……

会吗?会是他吗?

李维不敢相信。是不是今晚的夜色太黑太美,所以他的视觉与听觉都被美丽的夜色给混淆了?

方仲华松开捂着李维嘴巴的手,拿开的同时,他感觉到李维唇齿间散发出微微的热气。

「是我,李维……」站在李维身后,方仲华再开口。

「你……」缓缓地,李维转过身,然后他见到了那张几乎让他思念成狂的脸庞。

「你瘦了。」看着他,方仲华冰亮的蓝眸里净是怜惜。

「仲华!」李维张开双臂,激动地一把将身前强壮的躯体丝毫不留空隙地紧紧拥住。

虽然隔着厚重的衣物外套,李维仍能感受到方仲华身上温暖的体热。

是了!他终于确定,这不是梦。

这扎实的拥抱,这熟悉的体味,这是他日夜思念的情人。

微微地,方仲华笑了。

这一刻,他从不敢想象的奢望,竟如此轻易在巧合的情况之下实现了。

久别重逢的激动,让两人只是静静相拥着,彷佛在安抚心中澎湃汹涌的火热,也像透过彼此温暖的躯体,感受对方给予的情。

突然,李维感觉到有个庞大的身躯在他脚边摩挲,他低下眼一看。

「希特勒,你跑哪去了?害我找了老半天。」李维对说着,身子仍拥着方仲华。

「刚才打架去了。」方仲华开口说道。

「哦!」李维看了一眼,松开抱着方仲华的手,蹲下身来摸摸的前额,「真的吗?你跟人打架了,打赢还是打输?」

方仲华站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有这种主人,自家狗儿跟人打架,不关心狗儿,只关心输赢。

李维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该,赶紧解释:「这希特勒可是我们社区里有名的『第一勇士』,当然不能输嘛!对不对?」李维自顾自的问着眼前不会答话的狗儿。

方仲华又笑了,在李维面前,他似乎特别能放松自己,向来刚硬的脸部线条,此刻似乎也显得特别柔和。

「刚才把一只警犭咬得落荒而逃,不过脖子也受了点伤,我已经把的项圈拆了,让舒服些。」方仲华说着。

警犭?李维差点忘了,这林子外边有一大堆警察。

那么,不用说了,他们是为了追赶方仲华而来的。

原来如此,李维已猜到事情的原委,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看样子,你遇到了大麻烦。」李维说着。

勾起唇角,方仲华仍是笑着,「是吗?我倒觉得,我遇见了天使……」

初春的寒风,微微吹过,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冷。

彷佛,这寒冷的风,已被瓦解在一片温暖的森林中。

***

李维带着希特勒偕同方仲华一起大方步出森林。

不用说,还没走出林子,警员与大型警犭已经涌上。

「我们不是犯人,不要开枪!」李维对来人大声喊着。

看出眼前这两人似乎没有敌意,员警放下枪械。

「我是附近的住户,李维.麦迪梅耶,这是我的证件。」

员警接过,核对无误后,抬眼看了一旁的方仲华,「他呢?」

「他是我的朋友,雷克斯.欧列斯特。雷克斯,把证件给他们看看吧!」

方仲华拿出自己的证件交给员警,他可是道道地地的法国巴黎人。

尼尔森警官看着眼前的两人一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其,这个黑发男人,他身上带着一股相当浓厚的戾气,尼尔森直觉他不是一般的普通人物。

「没问题吧!我们可以走了吗?」李维问道。

「很抱歉,我们想请这位先生配合,让我们搜个身。」尼尔森有预感,这个黑发男人极有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李维看着他,笑了一下,「请问这位警官如何称呼?」

「我?」尼尔森愣了一下,不明白李维问这做什么,不过他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讳,「尼尔森.盖加林。」

李维对他微一颔首,开口说道:

「尼尔森警官,看你身上的徽章,想必在警界中也有着一定的地位吧!身居要职,应为警界表率的您,竟带着大批下属,拦下在自家附近散步的居民,还要求强制搜身,你不觉得这样的举动,已经严重影响到巴黎市民的权益了吗?」优雅的声调,带着一股威仪。

面对李维的质问,尼尔森毫不畏惧,「这是为了执行公务,请麦迪梅耶先生见谅。」

「哦!尼尔森先生还真是戮力为公哪!改天我跟提贝利先生吃饭时,会在他面前夸赞你几句的。」李维故意说着。

尼尔森立刻皱起眉头,不用说,李维口中的提贝利先生,就是现任的巴黎市长。

「谢谢你,麦迪梅耶先生。」尼尔森僵硬一笑,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显退让,「为了公务需要,还是请欧列斯特先生配合,这是例行公事,也是我们身为巴黎市警的责任。」

即使抬出巴黎市长的头衔,也吓不了他。

「李维,无妨,让他搜。」一旁的方仲华开了口。他身上的枪刚才已经涂上特殊的去味药水,埋在森林里了。

尼尔森使了个眼色,两名员警立刻上前在方仲华身上搜索。

一阵摸索后,想当然耳,警方在方仲华身上一无所获。

「我们可以走了吗?」李维问道。

尼尔森的眉头几乎要揪在一起了。他很想把眼前这个黑发男人带回去侦讯,甚至采集指纹,比对莲跑车上的指纹。如此一来,再狡滑的嫌犯也无所遁形。

但是,此刻他身边跟着一位万万惹不起的富家公子,在没有确切证据之下,强制将入带回,若真是犯人也就罢了,倘若捉错人,那他就真要卷铺盖走人了。

尼尔森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抱歉,打扰两位了。」

李维扬起笑意,「无妨,尼尔森警官也是为了公务需要,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尼尔森看着眼前这位富家公子,心中不免有几许惊讶,这年轻人眼中的光芒是如此清澈耀眼,如此诚恳善良,但为何身旁却跟着一位如此阴沉的男人呢?

他不解,不了解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的对比I就像是手上高举火炬的天使与胸前垂挂着黑十字的魔王,怪异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第八章

当李维带着方仲华回到宅院时,芭芭拉又是一阵惊呼。

「哎呀呀!少爷,您有朋友来啊!」芭芭拉看到又帅又酷的方仲华,立刻拔尖声音咯咯笑了起来。

「克制一点,芭芭拉。」李维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少爷,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又没做什么。」芭芭拉双手K腰抗议。

李维笑了一下,心想:是没怎样,只是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就像大野狠看见小红帽一样,口水都快流满地了。

「算啦!我去准备客房。」芭芭拉拉长了一张脸,就要上楼。

「芭芭拉,不用了。」李维叫住她。

「什么?」芭芭拉疑惑地看着主人,「这么晚了,少爷的朋友不留宿吗?」

「这……总之不用了,先照顾希特勒吧!」李维含糊应着。

芭芭拉只好带着女佣凯莉到后面庭院去。

蹲在地上,一边喂着希特勒吃东西,芭芭拉仍是忍不住好奇。

「说奇不奇怪,少爷跟那位欧列斯特先生,连晚餐都不吃就上楼,两个大男人睡一同个房间,不嫌挤吗?」单纯的她,显然不曾多想。

一旁的凯莉笑笑,「芭芭拉。」

「什么事?」她无力应着,又去了一块肉给希特勒。

「不觉得欧列斯特先生很像一个人吗?」

「有吗?像谁?」芭芭拉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这样一位帅哥。

凯莉露出一个神秘笑容,低声说道:「像麦迪梅耶先生笔下那位黑发先生啊!」

啊!是啦!经凯莉这么一提醒,芭芭拉牙猛然惊觉。少爷笔下那个神秘的东方黑发男子,的确很像欧列斯特。

「那……那……」芭芭拉的舌头差点打结,她知道那个男人可是少爷朝思暮想的恋人,「那……他们现在一定很高兴吧!」

凯莉幽幽一笑,「谁知道呢?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当初要是真爱得,又怎么会分开呢?」

芭芭拉低着头,她觉得凯莉的话些难懂,不过,似乎又满有道理的。

***

二搂房里,悬吊着浅紫色的水晶玻璃吊灯,映着壁炉内的红色火焰,昏昏黄黄的灯光,让室内漾着一股宁静、神秘,也带了一丝温暖。

「喝点酒吗?」李维摆出两只晶亮剔透的郁金香杯,倒了两杯白兰地。

「谢谢。」接过酒,方仲华轻晃了两下,感受着琥珀色汁液的气味,「很香。」

李维笑了一下,「是吗?我一直认为酒都该是苦涩的,即使它的味道很香、很诱人。」

方仲华的眉头微皱了一下,李维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露出轻松的表情,李维不想让气氛太凝重。

「你希望我走吗?」方仲华问道。

「不希望。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留住你。」轻握酒杯,李维的神色隐含着晦暗。

方仲华将身子往后一仰,重靠在椅背上。

两年前,离开李维时,他一直认为那对两人是最好的决定。

毕竟,李维太年轻、太漂亮,而这段感情来得太快、太疯狂。

再加上李维的家世及艾维斯断然的态度,让方仲华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根本就是建筑在沙滩上的丘堡,经不起任何狂风巨浪的吹袭拍打。

李维仰头,饮下一口酒,口中的酒香溢满愁苦,「我只是想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没想到竟是这样困难。」

他迷蒙的眼、无力的话声,让方仲华的心感到阵阵抽痛,长久以来,他自认早已埋葬死去的心,在看见李维的悲伤后,似乎又开始有了知觉。

他知道,这两年他伤李维伤得太、也太重了。

栉也恢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爱人。榭孔乓伪常方仲华自嘲似的说着。

李维扬起淡淡微笑,缓慢的音调,像来自远方的呢喃:「你是个……可悲的人,没有爱,只有恨,都还没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却已经学会如何去恨一个人。而我,恰恰跟你相反,我不懂得恨,但我可以很轻易、很自然地用各种方式去爱一个人。」

「李维……」方仲华瞠眼看着他,讶异于他锐利的观察。

李维搁下手中酒杯,起身走到他面前,没有事先知会,大胆地直接跨坐在他大腿上。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两人心中蓦地一热。

李维双臂轻抬,绕到方仲华颈后,低下头,修长手指在他颈后摩挲,「我知道,你这一生中最大的渴望,就是想拥有我,对吗?可是,你害怕你不知道如何才能永远拥有我,你找不到方法,所以你逃开了,远远地、狠狠地,从我身边逃开了。」

「李维……」方仲华无法否认,李维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逃开了。

为什么?他们明明分开了那么久,距离那么遥远,为什么李维仍能轻易看透他?

李维搂着他,将头埋在他肩上,低低的声音缓缓倾吐着:「我知道,我看得见的心,也明白我们之间的差异,所以我能爱你,也能给你想要的爱。相信我,我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不要怕我,不要逃开,求你……」低声的请求,有无奈、有害怕,有诉不尽的相思与悲苦。

「李维……」方仲华心疼地经唤了声。

当年那个让他心动的男孩,此刻正展开丰满的双翼,傲立于他面前,赤裸裸刻的爱,如七彩般绚烂。

对他而言,李维就像一条涓流的小溪,没有充沛的水量、也没有湍急的水势,只是一点一滴、平平稳稳将溪水注入他心田。荒芜的心,不用担心被淹没,因为溪水向来只懂得滋润,不懂得侵犯。

沉默、平静,就像李维的爱,太温暖,也太温柔。

大手轻轻拨开柔垂的发丝,方仲华的指尖在李维平滑的前额摸索,像抚弄着一块珍贵的翡翠白玉,眸中净是怜惜,「好美……」低吟似的,从唇角发出的声音,有些陶醉。

他拉住李维的手,缓缓地将脸贴近他,「你知道吗?你让我好疯狂。」方仲华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微风在耳边吹。

「是吗?」李维低俯下脸,吐气似地开口:「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疯狂吧!」他将自己的前额轻贴上他的。

两张俊脸,鼻尖轻触,过近的距离,让两人的唇轻轻滑过彼此,飘下淡淡酒

再也禁不起这强烈的刺激,方仲华立刻吻住李维柔软的双唇,不留空间、不容喘息,猛烈吸吮着。他有力的双臂一托,就着拥吻的姿势将李维整个人抱起,往房内垂吊着白色帘慢的双人大床走去。

这位具有两百年以上的古老建筑物,在许多家具上仍保有着浓厚的欧洲贵族风

「这张床看起来很罗曼蒂克。」亲吻着他,方仲华将他放进滚着白色蕾丝边的帘慢内。

「嗯,是啊!如果我再从外面爬窗户进来,那就更罗曼蒂克了。」气息微乱的李维不改顽皮本性。

方仲华霸道一笑,「还爬?我已经等不及了。」说着,他一把压倒李维。

过猛的力道,让李维几乎喘不过气。

「喂!茱丽叶,你太粗鲁了吧!」李维抗议着。

微松开他,方仲华不悦地拢起双眉,「你这个嘴刁的小家伙真是不知死活,一天到晚喊我茱丽叶……」

李维露出一脸轻佻的表情,细长食指在他下巴上来回轻划,「没办法,谁教你长得这么美艳动人呢?」

这臭小子,明摆着吃他豆腐。

「你我死!」方仲华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力压止他身子。

今天,他绝饶不了他。

李维笑着,丝毫不抵抗,任由上方强悍的男性躯体疯狂在他身上烙下掠夺的印

激烈的爱抚、煽情的呢喃,勾动他体内奔流不止的欲望,狂溢而出的欢愉,让他沉沦于这火热的交缠中。

这,就是爱情吗?他想着。

如此炽热、如此醉人,如此……让人迷失一切的感觉。

***

巴黎市区,饭店房间内,靠着窗边,一男一女对桌而坐。

蓝妮穿著一件火红色紧身洋装,曲线毕露的胴体罩在一件纯白色的手大衣下,强烈的色彩对比,将她美艳的容貌衬托得更加出色。

蓝妮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个黑发蓝眼的东方混血儿。

「我希望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但给我错误的信息,还报警捉我!」方仲华相当不悦,他要蓝妮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个意外。」蓝妮笑笑,神态优雅。

这的确是个意外,银狐骇人的身手及出奇的幸运,让蓝妮有些意外,也让艾维斯精心设计的一切落空。

不仅如此,黑手党也因为这件事,对银狐的能力更加肯定。目前,大老们已下令让蓝妮停止与文维斯的合作计画。换句话说,黑手党决定留下银狐。

「是吗?堂堂的蓝妮.雅德里恩,欧洲大陆上有名的情报女王,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方仲华绝不相信这种可笑的说辞。

耸耸肩,蓝妮做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真的是情报有误,我害你做什么?我还得靠你吃饭呢!」

方仲华冷哼一声,「那警察的事呢?除了,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碰巧吧!」蓝妮摊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许警方刚好巡逻经过。」

哼哼!方仲华发出两声低笑,「雅德里恩小姐,以为说话的对像,是个三岁孩童吗?」

蓝妮知道他动气了,只好软着语调说道:「我知道这的事是我疏忽,让你被追捕,我的确有责任,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害你之心。」

「的话不足信。」方仲华冷冷地响应。

「那你想怎样?」蓝妮也不悦地挑高眉。

目光露出一丝冰冷寒意,出奇不意地,方仲华以骇人的飞快速度自右袖中抽出一把利刃。

冰冷无情的银色锋刃,一刀穿透蓝妮柔软的掌心,牢牢钉在桌上,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冒出。

蓝妮刷白脸色看着他,一张俏脸因手上贯穿的刺痛而痛苦扭曲着,「你真够狠啊……」

「我狠?」方仲华挨近她怒视的双眸,愤恨地道:「第一天认识我吗?蓝妮.雅德里恩,该知道,这把刀原本该插在胸口上的,念在曾经救过我,这算是还的!」

蓝妮凝着眼,冷睇着他,「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哼!杀人的原因我没兴趣听,不过听清楚,不会再有下一!」重用上门,撇下受伤的蓝妮,方仲华径自离去。

房内,蓝妮低头苦笑,握住手腕上的穴道,一边将伤口止血,一边拨电话给亚道夫。

***

不用说,当亚道夫赶到医院时,自然是相当心疼的。

陪同亚道夫一同前来的艾维斯,则是紧拧双眉,一语不发。

从出派任务给银狐,一直到法国警力的强力追捕,这一切,全是艾维斯的主意。

他找来好友克伦雷新及李维的表弟阿布拿当箭靶,让阿布拿扮成李维的样子,使得银狐情绪大受影客,果然,银狐没有在最佳时机进行突袭。

他让有备而来、穿著防弹背心的克雷伦斯及阿布拿,驾着加装防弹玻璃的豪华轿车,从他面前从容离去。

突袭失败,银狐成了现行犯,成了足以让法国警方劳师动众捉拿的对象。

说真的,报警的时候,艾维斯有一种快意,他恨不得法国警方能让银狐当场毙命于街头,或者判他个无期徒刑、终身监禁,让他一辈子不见天日,永远从李维面前消失。

只要银狐一死,李维就必须死心。

他很了解李维,就算银狐死了,他仍然会坚强的活下去。

他的孩子,绝不会轻易被打倒。

但是,为什么银狐没死?为什么那个让李维伤心难过的人还活着?

艾维斯既恼又怒。

「抱歉,蓝妮,害受伤了。」艾维斯对病床上的蓝妮说道。

蓝妮抬眼,看了一眼这个在商场及政经界叱咤风云的人物,「这点小伤没事,你该担心的是你儿子吧!」蓝妮直言不讳。

是的,这个计画,非但没将银狐除掉,还意外地让他跟李维重逢。

这当真是上天给他艾维斯的责罚吗?竟如此戏弄他。

看着吧!他不会就此罢手的,他要亲手杀了银狐,杀了这个抢走他儿子的强盗!

傍晚时分不到,方仲华已经回到凡尔赛。

帮他开门的,当然是热情洋溢、活力四射,开心到一发不可收拾的芭芭拉。

「呀!欧列斯特先生,您回来了。」

方仲华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说真的,他不懂李维为什么会请一个这么聒噪的女佣,还可以跟她共一室长达两年之久。

「欧列斯特先生,要不要用点心,我刚刚跟凯莉烤了松饼,还有少爷爱吃的柠檬派,或者你想喝东西,我煮的咖啡很不错哦!连少爷都夸我……」

「闭嘴!」方仲华怒吼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吵的女人?

拉瞪大眼睛望着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向来都是这样对待少爷的,少爷还会夸她直爽、没有心机。呜……为什么这个外表英俊,看起来很绅士的欧列斯特先生,竟突然凶她。

看她泪水即将决堤的样子,方仲华觉得自己的拳头快握不住了。

「冲杯咖啡出来,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不要摆到我面前!」恶劣的口吻,充分表露出他的不耐。

「是,请欧列斯特先生稍候。」芭芭拉不敢再胡乱开口,生怕惹恼了主人的上宾,赶紧冲进厨房,泡了杯咖啡出来。

方仲华一手接过咖啡,不理会芭芭拉无辜的表情,这种泪眼攻势对他是绝对不管用的。

叮咚、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

芭芭拉赶忙跑去开门。

「啊!麦迪梅耶先生,您怎么来了?」应门的芭芭拉相当意外,远在意大利的大老板竟突然来访。

艾维斯没有应声,领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跨进客厅。

圆顶挑高大厅、黑色牛皮沙发上,方仲华正跷着脚、啜着咖啡,一派优闲、大大方方地坐着。

意外地,艾维斯露出一个相当绅士的笑容,「好久不见,银狐先生。」

方仲华朝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话。他知道艾维斯突然来访,必定是冲着他来。「找我有事吗?」他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

艾维斯笑了笑,「银狐先生没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吧!」他在银狐对面的沙发生了下来,「你答应要离开李维的。」

「什么约定?我不记得了。」方仲华淡淡说道。

艾维斯扬了扬眉,「那么,让我来提醒你,一九九七年七月,在佛罗伦斯,你亲口说要离开李维的。」

「是吗?」方仲华冷笑一声,「那我也告诉你,现在是二千年的三月,我决定不离开李维了。」像是非要激怒艾维斯不可,方仲华继绩说道:「李维说了,他很爱我,离不开我,昨天晚上,就在这儿,在这间屋子里,我抱了他……」

「住口!」艾维斯怒吼。

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弥漫在屋内,看得一旁的芭芭拉心惊胆跳,只好赶快偷偷跑到厨房打电话给李维。

天哪!老爸杠上情人,这还得了!她得赶快跟少爷通风报信。

「银狐……」艾维斯突然低低开口,「你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方仲华的蓝眸闪了一下,讶异于艾维斯突然出口的话。

为什么这么问?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这咖啡……好喝吗?」艾维斯露出狡滑的笑容。

方仲华注视着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全身震了一下。

他太大意了!因为是李维的家,所以他放松了警戒。

他屏住气息,凝眸不动,看样子咖啡里下了药,虽然他只喝了一口,但那也足够了。

他抬眼注视周遭,连同艾维斯,对力总共有七个人。而他还剩多少时间?一分钟?二分钟?

飞快地,他拔出枪枝,朝艾维斯胸口直射而去。

砰的一声,艾维斯胸口立刻中枪,强劲的力道让他连退两步,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倒下,反倒发出两声恶笑,韬牵∥艺夥赖衣效果还不错吧!」

方仲华怒眸一瞪,再开枪,直取他脑门。

艾维斯急忙俯身闪避,但方仲华出枪的速度太快,他的脑袋瓜虽没被轰掉,右手臂却挂了彩,鲜血立时如泉涌般冒出。

「杀了他!」艾维斯大喊。

身旁的保镖见主人受伤,立刻朝方仲华开枪,数发子弹立刻同时飞出。

方仲华翻身一跃,低俯在沙发背后,双手已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他知道药效发作了,他不能再恋战。

倏地,他紧贴地面滑出,连发数枪,趁着来人掩面躲避的空隙,转身冲上二楼。

「追!别让他跑了!」艾维斯大喊,顾不得手上淌流的鲜血,跟在一群保镖身后也奔上三搂。

方仲华拖着重如铁块的身躯、模糊迷离的视线,奔上三楼。

这艾维斯当真小人得紧,竟在咖啡中下药,可恶!方仲华低咒着。

他直奔上三楼长廊,想也不想,立刻冲进尽头的房间,将厚重的木门反锁。

门闩一带上,立刻传来撞门声,看样子,这门挡不了多久!

方仲华的意识逐渐在模糊中,难道他真会死在这家伙手中?

自己绝不让他得逞!

方仲华抽出随身匕首,一把举起往左手臂上猛力一刺,霎时,奔流的血水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即将昏迷的意识,立刻清醒许多。

他奋力爬起身走向窗边,二楼的高度,是绝对难不倒他的。

刚才,艾维斯一行人的位置刚好挡在一楼出口,他不得已只好奔上三楼,但他知道,想摆脱追兵也只有跳楼了。

他推开落地窗门,右脚才刚跨上白色阳台,艾维斯一行人已经冲了进来。

「快!杀了他!」艾维斯大叫。

方仲华一个翻身,立刻从阳台跳下,但他的身体受药物影响,明显地变得笨重,跳下一楼后,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几乎无法动弹。

艾维斯赶紧抓住这大好时机,由二搂阳台上瞄准瘫在地上的方仲华。

瞬间,子弹自无情的枪管中射出。

「啊!」

中弹的人,发出一声惨叫,鲜血立刻溅红他白色衣衫。

「李维?」方仲华与艾维斯的惊讶声同时响起。

谁也没料到,提早下课的李维,在回家路上接到芭芭拉的告急电话,便心急如焚地冲回来。

一踏进庭院,就亲眼目睹他的爱人从二搂摔下来,而阳台上,他的父亲正举枪想夺取他的性命。

在完全来不及思考的情况下,李维出于本能地扑到方仲华身上,以自己的身体护住他,让夺取人命的子弹硬生生穿过他的胸膛。

「李维!」方仲华大叫着。

「呕……」

李维吐出一大口鲜血,子弹穿胸而过,大动脉严重破裂,找不到出口奔流的血水,不断从他的内腹、胸口及唇齿间冒出。

李维想说话,却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他伸出手臂,想再一触摸方仲华的脸,却在还没碰上的同时,就已无力垂下……

「李维――」

方仲华叫着、唤着,用尽他生平的力气想唤醒李维。

无奈,李维听不见他的叫唤,他缓缓地、地合上他美丽的双眼,在方仲华怀中瘫软倒下。

曾经,我心麦迪梅耶这个名字为荣。

麦迪梅耶是意大利国境内最傲人的家族,欧洲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 晓的传奇。

长久以来,我迷醉于这样的世俗眼光中。

我从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来临――有一天,我会因为这个名字而哭泣。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更自由、更平凡一点,平凡地跟着你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名字不是李维.麦迪梅耶。

我从没有想过,这样显赫的家世背景,会成为我追求爱情上最大的阻碍;也从没有想过,我父亲浓烈的亲情,会成为你我必须分开的原因。

对不起……

爱了你这么多年,我从不认为自己对不起你,只有此刻,我为我的名字、我的家世,感抱歉。

请你原谅我,原谅进个刻画在我生命中的十字架;原谅我这个明知不该,却无法不爱你的人。

我一出生,就站在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我的天空,构不着你的天空。

但是,请你相信我,有一天,我会飞出这个天空――飞出这个没有你的天空。

相信我,等我,等我展翅飞翔的那一天,我必定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予你
手中,同你一起,遨游于这美丽的大千世界。

浅白色信纸从李维的口袋中掉落出来,迅速地,被淌流的鲜血染红,情的字迹,一字一句,变得既模糊又遥远。

方仲华痛彻心扉地狂喊着,响应的,却只有李维愈来愈冰冷的身体。

第九章

李维被送进凡尔赛市内最近的医院急救,由于伤势太过严重,立刻又转往巴黎市立医院。艾维斯紧急电召全巴黎最具权威的心脏及胸腔外科手,医生为李维进行急救手术。

当李维被推进手术室时,主治医生站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对艾维斯说道:「麦迪梅耶先生,老实说,令公子的情况相当不乐观,中弹的位置
离心脏不到两公分,我们将尽最大努力抢救他,但也请您务必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白色手术室的门,立刻被关上。

艾维斯呆愣着,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懊恼、悔恨占满他所有思绪。

天哪!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竟亲手伤了他的儿子!

「啊!」他低吼一声,将头埋在膝上,完全无法思考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李维,我的儿子,你千万不能死!

夜,逐渐黑了;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仍旧亮着。

门外,艾维斯与方仲华各据一边。

艾维斯一头乱发,双眼布满血丝,右臂中枪的伤口,已被医护人员急救包扎。

相较之下,方仲华就显得可怕多了。

他的衬衫、外套,全沾染上李维的血,脸上也有李维喷吐残留的血渍。他的意识,因为药力未退的关系,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蓝的双眸,像冻僵的冰石,动也不动直盯着手术房外的警示灯。

亚道夫与蓝妮在夜时分,也双双赶到医院。

看到这副景象,安慰的话语哽在喉间,一句也说不出来。

「欧列斯特。」蓝妮轻唤着。

方仲华没有任何反应,手上紧握着从李维衣袋掉落出来的信纸。

他不知道李维是何时写的,也许是昨天晚上,也许是今天清晨。

但他知道,一定是在昨晚温柔缠绵之后写的。

李维怕他不安、怕他退缩,所以再写下这样情的告白。

方仲华笑了起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维,你这个傻瓜,你以为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还有办法离开你吗?

活着!李维,为我活下去。

方仲华在心中怒吼着,唇齿激烈地抖动,喉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此刻的他,陷入了的恐惧,害怕失去李维的恐惧!

蓝妮看着他脸上忽悲忽喜、阴晴不定的表情,对自己的叫唤也充耳不闻。幽幽地,她叹了口气,径自退了开去。

***

手术从夜一直进行到隔天清晨。

上午九点钟,红色手术灯终于熄灭,白色的大门打了开来。

门外众人,立刻奔向从门口走出的医生。

「医生,我儿子没事吧?手术情况如何?」艾维斯急忙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帝保佑!麦迪梅耶先生,这的手术相当成功,子弹也已顺利取出,不过这几天仍是危险期,要密切观察。」露出赞许的表情,医生续道:「说真的,这么严重的伤势,动刀前我实在没有把握,不过病人的意志力相当坚强,让我们很有信心。」

是吗?这么说,李维应该没事了。

「谢……谢谢你!」艾维斯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

「我想看他,可以吗?」一旁的方仲华突然开口。

「这……」医生犹豫了一下,「可以,不过只能站在窗外。」

医生让护士拉起窗帘,加护病房内,李维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罩,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满他的手臂、身体。

艾维斯看得相当心痛,心中一股怒火又冲向方仲华。

如果不是这个人,李维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实在很想杀了他,可是又担心李维的反应,尤其看到李维舍身救他的那一幕,他知道,要李维忘了他,大概是比登天还难了。

「我儿子没事,你可以走了。」他不满地对方仲华喝道。

「我不会走的。」方仲华不喜不怒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温度。「李维要我等他,所以我不会走的。」他转头直视着艾维斯,「你是李维的父亲,我希望你明白李维的想法。」他掏出染满血渍的信纸,交给艾维斯。他要艾维斯知道,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与李维的爱。

血迹斑斑的白纸上,是李维满怀的情。

相信我,等我,等我展翅飞翔的那一天,我必定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予你手中……

艾维斯看着纸上的字句,他愣住了,他没想到,李维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敢相信李维真是那么爱银狐!难道,他做错了吗?

***

虽然医生说李维很快就会醒来,但三天过去了,李维仍然昏睡着。

偶尔,会有轻声梦呓,但都很短暂,他的昏迷指数一直没有明显的突破。

艾维斯及方仲华一直守在医院。

加护病房外,两人仍是各据一方,不过,艾维斯的态度,在看完李维的信之后已较为和缓,虽然对方仲华仍怀有敌意,但已不再对他下驱逐令。

「爸爸,先歇会儿吧!」这几天,李维的几个哥哥及表弟阿布拿都赶到了医院。

「叔叔,您三天没休息了,先回去睡一觉吧!」难得表示关心的阿布拿也劝说着。

「没关系,我……」

「爸爸!」三儿子赛克里打断了他的话,「您看看您的样子,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两个眼睛凹得像坑洞,李维要是见了,绝对不会高兴的。」

「我……」艾维斯仍想留下。

「别说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哈里,帮老爷备车!」赛克里已经忍了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父亲押回去休息一下。

「我让哈里送你回凡尔赛,你洗个澡、睡个觉,下午再过来吧!」赛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押着父亲到医院门口,硬是将他送上了车。

目送着被「强制驱离」的艾维斯,阿布拿出出开口:「表哥,您真是有魄力啊!就这样打发了你家老头。」

赛克里蹙起双眉,不悦地道:「说话客气点,阿布拿。」

阿布拿冰冷的脸上突然扬起一笑,露出惯有的勾人眼神,「何必动怒呢?表哥,我是在夸奖你啊!」

赛克里不置可否,对这个漂亮又邪气的表弟,他向来没什么好感,「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阿布拿但笑不语,随着赛克里进入医院。

***

艾维斯回到凡尔赛李维的居。

一踏进门,就看到芭芭拉及凯莉正在清理几个木制画架,将原本清幽的客厅弄得有些凌乱。

「这是做什么?」艾维斯问。

「这是少爷的画架。」凯莉解释着,「前几天,为了捉拿欧列斯特先生,被老爷的几位随身保标给撞坏了。」

画架?李维会画画?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艾维斯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李维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

「有一年多了,少爷还有自己的画室。」凯莉回道。

「是吗?为什么没回报?」艾维斯的口吻像在责怪。

「这不是重要事项,况且,合约里也没有明确规定。」凯莉的回话相当冷淡,完全不像佣人对雇主的态度。

的确,凯莉并不是一般的女佣。

她是艾维斯瞒着李维秘密雇用的保镖,除了保护李维的安全外,同时也对李维进行暗中监视,以防止他与方仲华有任何牵连。

当然,方仲华咖啡杯中那无色无味的迷药也是她的杰作,充分利用毫不知情的芭芭拉,是她手腕高明的地方。

艾维斯微皱了一下眉,改口问道:「画室在哪儿?」

凯莉看着他,故意说道:「你去过了,就是你开枪射伤少爷的房间。」

「……」艾维斯怒瞪向她。

凯莉毫不畏惧,抬起眼,「二搂左手边最角落的一间,请吧!」

艾维斯虽有怒气,但三天来的疲惫及折磨让他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骂人,他一语不发,闷着气转身上楼。

画室,在长廊的尽头,这感觉有点像意大利麦迪梅耶家的豪宅。

在佛罗伦斯,李维的房间也是在靠近宅院的角落。

说来有些讽刺,前两天他只顾着杀人,根本没看清楚自己闯入什么样的地方。

他扭转门把推开门,没有看到想象中色彩浓厚的油墨或涂料,只有一室的淡然纯净。

格局方正的空间里,面对宽广的庭院,有一整片光线充足的落地窗,木制的窗棂漆上洁净的象牙白,薄纱帘幔,在微风中轻摇飘荡。

画室中央,新制的木架上,摆着一张未完成的四开图纸,淡淡的铅笔素描,看得出来李维想画人。

架旁的工具桌,零散地放了许多作画工具,画笔、水彩、标尺。

艾维斯在画架前的圆形椅凳上坐了下来,打量着房间里的一景一物,这画室好象有些空凉,有些寂寞。

微风轻轻吹过,不听话的白色帘幔高扬飞起,落下同时,轻巧无声洒上静伫房间一角的书桌,无意触动了桌上几张图纸。

艾维斯起身,拿起桌上的画细看着,一张、二张、三张……他讶异地瞠大眼睛,这画里的人是银狐!

是的,黑色的头发,鲜明的轮廓,那是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他一张张翻阅着,眼前的画似乎部有着相同的脸孔,偶尔,也有几张小提琴的琴身素描。

艾维斯注意到,李维在每张画纸的左下方,都签上自己的姓名及作画时间,俨若一副名家风范。然后,他的眼神凝在画纸的右下角,他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但那的确是李维的字迹,小小的,清楚写着:Mon
amour eternel……

哈!Mon amour
eternel……我永远的爱……

还用法文写,李维,你就这么爱他吗?艾维斯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他只是觉得很悲哀。

他将头低垂在成堆画纸中,双眸晦暗无力,在眼光落下同时,他瞥见桌上有本浅皮封面的笔记,封面上写着「白色翡冷翠」几个字,一如字面上的意思,给人一种宁静、纯白的感觉。

艾维斯径自翻开笔记,此刻,他亟欲知道儿子心中的想法,他想知道,李维为何如此执着?爱到如此不可自拔、连命都不要了!为什么?他想知道。

他翻开真面,这是一本活页笔记,由一张张浅白的纸张堆积而成。

看来,这是李维的札记,而且写了好一段时间了。

厚厚一整本,是他两年多来对方仲华的爱恋――

一九九七年八月

你离开,整整过了一个月。

我的灵魂开始飘荡,疯狂寻找你残留的气味,只可惜,你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太过幸福的人,从来不懂得憎恨为何物。

我不曾打从心底,真正去憎恨一个人。

这是我的宽容,我的善良,却也是我一生十最可笑的坚强。

我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能笑着送你离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没办法恨你,只好不停地爱你。

一九九八年二月

我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家,尊贵、华丽又荣耀。

也感谢上苍,赐给我这么多亲人,用爱,一圈圈围着我。

我应该是幸福的、快乐的,但我却不满足。

爱上你之后,我开始懂得奢求,奢求有你、有爱情的日子。

我和你,像是站在地球两端的两个人,你的夏天刚要开始,我的冬天却已到来。

我触摸不到你的温暖,而你,看不见我冰天雪地的寒冷。

雪地里,我一步步走着,不曾停歇,我想追上地球彼端的夏日,追上你、追上那个有你存在的温暖夏日。

一九九人年九月

八岁那年,我第一拉小提琴。

老师问我:「看看这把琴,像什么?」

我摇摇头,答不出来。

他拿起琴,立在我面前,模着圆弧形的琴头说道:「这琴头,这是小提琴的脸孔;两边的调音器,是它的耳朵;长长的琴把,是脖子;葫芦形的共鸣箱,是它的身体。这不仅是一把小提琴,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情感、有生命、有声音的存在。」

小小年纪的我,第一知道,原来一把琴,可以跟一个人画上等号。

「那么,这把弓呢?」我问。

「这是她的爱人。」老师拿起弓,一把压在琴弦上,纤细的钢弦,立刻发出尖锐声响。「不论是多么名贵、多么精致,费尽多少名家心血打造的琴,只要缺少了属于它的弓,终究也只是一把没有生命的琴。」

这些话,一直到许多年后,你的出现,我才刻体会到。

我的心,由四条纤细的琴弦所构成,而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拨动我心弦的弓。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

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等待,是否可以给我多一点的黑夜?

我看不见清晨的微笑,只看见夜里的缠绵。

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其实也有脆弱。

我的梦、我的爱,在遥远的翡冷翠、藏在白色雪地里。

被冻僵的爱像我挣脱不开的心。

好的雪,我爬不出来……

只好请求你――

如果有一天,你又回到翡冷翠,请务必记得,白色雪地里,我在等你。

二年一月

又过了两年六个月。

我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在你离开之后。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悲伤?

但我知道,我还有爱,那是对你,的执着与眷恋。

无数,我梦见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你的爱抚。

我常常觉得奇怪,为何这份渴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也许,一个人的肉体,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逐渐老化、死去,但是,一个人的灵魂,却可以超越时间及空间,永远存在。

听!我的心叉在鼓动了。你听见了吗?

那不安与激烈交会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我的灵魂渴求你的声音。

我好想你,想得快疯了……

艾维斯感觉到自己的手不自主地微微发颤,那不是害怕,而是激动,手中的薄纸,一张一页、一字一句,都让他感到无比震撼。

李维的个性,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他从来不愿正视。

他怕,怕别人说他儿子爱上个男人,怕一向高高在上的麦迪梅耶家族因此蒙上耻辱。

更怕的是,他内心里那个根蒂固的铁律男人――必须爱女人的圣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毁坏!他不知道男人是否可以跟男人相爱。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样一段感情,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非得执意爱一个男人?他的害怕,促使他必须反对。

但不管如何反对、如何害怕,他对儿子却始终没有改变过。

李维受伤的同时,他的心也像被人狠狠开了一枪,他的血,同李维一样,流了满身。

只是那是没有颜色的血,用肉眼看不见,只有用心、用灵魂,才能看见的哀痛血痕。

天色逐渐昏暗,画室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艾维斯没有离开,没有到医院去。

他坐在书桌前,任由黑色的夜,及温热的泪,爬满自己的脸。

李维,对不起!

爸爸对不起你!

哀伤的泪,伴随着沉痛的哭声,不停回荡在幽暗的画室里。

***

李维在手术后的第四天清晨,终于醒了过来。

美丽的金褐色睫毛,在晨光中微微翁动,藏睫下的淡蓝色眼眸,似乎比以往更加清亮。

「李维……」方仲华握住他的手,倚在床边。

望着他,李维笑了。这笑,是发自内心,满足的、愉悦的笑容。

他知道,与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情,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艾维斯坐在一旁,没有出声,默默看着两人。

爱怜的眼光,充分显露他对两人的默许。

李维转头望向父亲,隔着氧气罩,颤动的双唇轻吐出第一句话:「谢谢你,爸爸。」

艾维斯笑了!

李维脸上洋溢的幸福,让他第一看见爱情的真实与美丽。

他知道自己被打败了,被两个男人的爱情给打败了!

寒冬逐渐褪去,灰色的巴黎染上绿色春意,白净无色的医院病房里,似乎也因为暖暖春意,变得炫丽多彩起来。

***

希腊
圣托里尼省区 费拉

耀眼的阳光洒满整座城镇、落满街垣,碧蓝的天、碧蓝的海,紧密相连的水天一色,让人分不清何是天之角、海之涯。

温暖的海风,恍惚吹过,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彷佛在寻找些什么。

「海风,你在我什么?」阿布拿低声问着。

坐在面对爱琴海的豪华宅院里,轻握手中晶亮玻璃杯,他那张此女人还漂亮的脸上啥着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少爷,凯莉来了。」伊夫躬着身子,站在门口对他的主人说道。

「叫她进来。」他没有回身,背对着伊夫,让刺眼明亮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射入他黑色的发丝与双眸。

凯莉一身雪白,金色波浪长发,樱红双唇,不同放在李维家时的简朴打扮,此刻的她,是个美艳动人的女人。

「那小子……跟他家老头还好吧?」阿布拿问道。

凯莉微欠了身,态度十分恭敬,「李维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往普通病房,一切情况都非常顺利。」

阿布拿拧起双眉,妖美的脸上,净是看不透的幽。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早知道他命这么好,三年前绑架他的时候,就该一刀杀了他。」幽冷的语声,没有任何愤怒,看不出他对李维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愫。

「那老头呢?」阿布拿再问道。

「他已经默许李维与银狐的关系。」

「是吗?」微垂下眼,阿布拿不语。

真不分平,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他身上呢?

单手支着头,双眼落向远方的爱情海,幽黑的眸触眼所及,净是白色屋宇。

「费拉」,这个又名「白色之城」的地方,似乎遍寻不到一丝黑暗,除了阿布拿身上黑得犹如死神羽翼的黑发与黑瞳。

他扬起一丝笑,仍旧没有回头看凯莉,「下去吧!」

「是。」凯莉顺从地退出房门。

孤独的大房间里,阿布拿起身轻倚在阳台边,望着渐渐隐没的红日,太阳下山了。碧蓝的海水与天空逐渐失去温暖亮泽,远方,蒙陇的灯火点点亮起。

黑色的夜,又降临了。李维,为什么你居住的佛罗伦斯,总是如此白净、纯洁,而我出生的爱琴海,永远都是这般晦暗?缓缓地,阿布拿闭上眼。

李维,一个他永远追不上的人……

一滴模糊的、不经意的泪,从他细长的眼角滑下,迅速地,落人无声的黑色爱琴海中。阿布拿的泪,终其一生,李维都不会看见……

《本书完》

《白色翡冷翠》by:李靳(小美人鱼) [轻轻一跃] 19K 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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