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太早》――《烈火青春》衍生

第一章

日本,双龙会总部会长办公室
“宫崎耀司人呢?他溜到什么地方混去了?”风尘仆仆甫下飞机,伊藤忍一身极正式的三件套黑色阿曼尼西装却仍掩不住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的强悍冷酷,特别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办公室里橡木办公桌上堆放着的一大摞显然翻都没有被翻开过的加急文件报告时,他的脸色更是阴沉到能吓死整幢大楼里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宫崎家是想让双龙会关门大吉吗?宫崎耀司那小子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这……”跟随在伊藤忍身后的下属被伊藤忍蕴藏着熊熊怒火的声音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结结巴巴了半天,才算把话挤出来,“会……会长……会长……说……他要辞职。”
“辞职?”伊藤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宫崎耀司这个混蛋到底对你怎么说?他要辞职?”
见大老板恶狠狠地直盯着自己,脸色像要杀人,那个倒霉的下属连口都不敢再开,只敢拼命点头,只恨这种时候为什么正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撞在了枪口上。
下属每点一头,伊藤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凭什么辞职?”见下属的头点个没完没了,伊藤忍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双龙会难道是我一个人开的吗?”
没有人敢开口回答他,回答他的只能是一片沉寂。
努力地压了压火气,伊藤忍按耐着性子又问,“你说宫崎耀司辞职了?那辞职的理由是什么?他辞职以后去干什么了?”宫崎耀司这一辈子都是在双龙会度过的,他辞职以后能干什么?
“这个……会长说……说……说……”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大老板的脸色,下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到底是什么?!”伊藤忍心急地吼了出来。
“是……是……是……会长说他要去结婚了……”被逼无奈,下属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结婚?”当这个单词跳入伊藤忍的思绪时,伊藤忍有一瞬间的晕眩,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他要结婚?难道有谁不让他结婚吗?结婚跟辞职有什么关系?”真是莫名其妙!
“这……会长说……说……”
“他又说什么了?”
“他说,他的未婚妻不喜欢他混黑道……”
下属说得胆战心惊,伊藤忍听得火冒三丈,“胡说八道!宫崎耀司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极道家娶进的女人,什么时候可以过问丈夫的决定了?”简直是胡闹!“他的未婚妻是谁?”哪个女人胆子竟大到这种地步?竟敢在双龙会头上作乱?
“是……是……是姬宫家的丰城光月……”
“丰城光月?”伊藤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丰城司和晴川秋的儿子丰城光月?”那……那不是个男人吗?
“……恩……好象……是的。”难道能说不是吗?
伊藤忍有些抓狂地怒吼出声,“胡闹!堂堂双龙会的会长 ,却和一个男人私奔?难道没有一个有理智的人出来阻止他们的愚蠢行为吗?”
“这……这……姬宫家的姬宫董事长和季总裁都没有表示反对。”下属嗫嚅地说,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最直截明了的说明了整个日本上流社会对这件事的反应。事实上,自从姬宫家父子两代惊世骇俗的婚姻以及当年丰城司和晴川秋惊天动地的事件后,整个上流社会对本来属于禁忌的恋情已经变得宽容许多,也因此,宫崎会长和丰城医师的恋情在姬宫家大家长的默许下根本没招来任何非议。只是,这样的解释能对眼前抓狂的大老板说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还是少说几句吧,免得引火烧身。
那两个……老狐狸?不,还是该说是狮子和狐狸组合才对。伊藤忍虽然是火冒三丈,但听到姬宫家的两位大家长的名字还是让他暂时的收敛了自己的怒气,原因无他,姬宫家这两位是他惹不起的人,事实上,就是双龙会这个日本最大的黑道组织,也是姬宫家的苍龙会的后辈,虽然姬宫家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黑道的恩恩怨怨,但……那并不代表,苍龙会和姬宫家在黑道已没有影响力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即使是姬宫家的大家长,也不能纵容自己家的人抢别人家的人啊!
“你知道,宫崎耀司现在人住在哪里吗?”连连的呼吸,平息下心头汹涌的怒气,伊藤忍终于能够比较平静的问话。
“应该……应该是在丰城家大宅吧,或者,也有可能是在姬宫家名下的其他产业里。”
“这种话,说了不是和没说一样吗?”伊藤忍拧着眉头斥责,姬宫家的产业有多少可能连姬宫炽和季洛辰都搞不清楚,难道要他一个一个地方去找不成?“算了,我还是打他的手机吧。”
“这……会长说他不会接手机的,他要把原来的号码换掉。”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向来对大老板忠心耿耿到近乎死心塌地的会长这一为什么会做到这么绝,也许……也许丰城光月是真的太有魅力了吧。
“什么?!”伊藤忍的脸色骤变,“居然连电话都换了?”
“是的。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
“不必了!”伊藤忍斩钉截铁的拒绝,“我直接去找姬宫炽!”他就不相信,姬宫炽和季洛辰能不告诉他宫崎耀司的去!

第二章

“我是帝国财阀的伊藤忍,请为我转接姬宫董事长。”
“是伊藤先生啊,请稍等。”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清脆婉转亲切动人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姬宫集团乃至整个日本商界都有名的“第一秘书”合信静子了吧,真想不到,人到中年的她居然仍有如此动人的声音。
“谢谢。”哪怕他有冲天的怒火,也没办法对这样的声音生气,更何况,这个声音的主人论辈分也是他的长辈。
电话那头,传来转接按键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一个冷峻威严的声音,“我是姬宫炽,伊藤先生有何贵干?”
是姬宫炽,伊藤忍不由自主地微微松了一口气,并不是说姬宫炽就是易与之人,事实上,冷峻威严天生王者风范的姬宫炽自有一份不怒而威的慑人魄力。但那个被商界私下称为“笑面狐狸”的季洛辰实在更令人头疼,尤其在他怒气难抑的现在。
“姬宫董事长,晚辈伊藤忍,打扰了。”即使是从无往来的两个人,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缺的。
“哪里,听说伊藤先生刚刚从欧洲回来,想必一切都顺利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即使是在寒暄着,也掩不了威严气度。这个,是天生的威仪,却也是岁月磨洗出的历练。
“托福一切都还好。”欧洲此行种种,实是不足为外人道,但别人既已问起,也就只能如此回答,“今天冒昧打扰,实是因为听说我‘双龙会’的总长宫崎先生正在您这儿做客?您也知道,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所以,麻烦您转告宫崎先生,请他回去总理双龙会的事务好吗?拜托了!”
“哦,是宫崎先生吗?伊藤先生您恐怕是弄错了,宫崎先生现在不是在我这儿做客,而是在丰城先生家。我与他们也没有联系,您该去那儿找他才对。”姬宫炽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是拒绝,只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叙述,完全不带一丝感情因素。“如果您没有丰城家的地址,我可以请风弥小姐写给您。这样可以吗?”
“啊?是,谢谢您的帮忙,打扰了。”原先准备了一大串解释责问之辞,却一句都用不上,这样的情况让伊藤忍有些许失措,不过,既然对方已经爽快地给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自然也就没什么话要说了。
“不客气,再见。”姬宫炽淡淡地回答,然后,挂断了电话。

果然是在这儿,站在古老气派的大型和式宅邸前,伊藤忍的脸色和他的心情一样糟糕,伸手按下门铃,对着来开门的仆人,他冷冷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我是伊滕忍,你家主人在吗?”他知道,这样的问题其实很有问题,因为谁都知道,这幢宅院里至少有三个主人。但是,此刻,见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没关系。
一身黑色西服的仆人却是出人意料的镇定自若,“伊藤先生,请进,我家少主人正在等您。”面对着一身杀气的伊藤忍,他竟然还能微笑如初,不见一丝惊惶。
伊藤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三秒钟之后……他微微变色,“夜煞?!”二十年前威震极道的夜煞,消失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夜煞,今天居然是在这里做个仆役?虽然自己也不曾见过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前辈,但眼前的这个仆人确实就是他曾在资料库中见过的那张脸的主人。
“伊藤先生,请进,我家少主人已经等候多时。”那仆人却似是根本没听到伊藤忍的低声惊呼,依旧是一脸淡然的恭敬开口。
“你一定就是夜煞前辈!”虽然是满心的怒气,但见到自己少年时代的偶像还是让伊藤忍有点兴奋。
微微一笑,那仆人的眼光在伊藤忍脸上扫了一圈,精华内敛的眼神被岁月磨去了尖锐的锋芒,剩下的,是沉稳冷静的温和,“伊藤先生,这里是丰城家,你可能会见到任何人。请您跟我来,好吗?”
可能会见到任何人?伊藤忍微微皱起眉头,正想开口问个明白,耳边却已响起了“夜煞”恭谨的声音,“少主人,伊藤先生来了。”
少主人?伊藤忍抬起眼,正正地对上一双澄澈晶莹的星瞳,“丰城光月?”眼前这个俊雅非凡,玉树临风的男子不正是在法律和医术上均负盛名的丰城光月?也就是那个一声不吭拐走了宫崎耀司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吧?”
好整以暇的对上伊藤忍凌厉的眼神,丰城光月的神情十分奇异,“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伊藤先生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呢,还望赐教。”
不愧是姬宫家族的人,个个都是伶牙利齿,伊藤忍冷笑,不过,这样的拐弯抹角,对完全不打算客气的自己来说是没用的。“不必客气了,听说宫崎耀司在你这儿?”
“是在我这儿,怎么了?”丰城光月完全没有为伊藤忍的态度动气,也完全没有要掩饰宫崎耀司行踪的意思,反而回答得很是干脆。
“我要见他!”这一句话,几乎是从伊藤忍的嘴里崩出来的。
“好。”丰城光月微微一笑,对伊藤忍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第三章

丰城光月带他去的,是一间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和室,当然,仅仅是对伊藤忍来说是这样,因为他不知道,从整幢建筑物的方位建构来看,这一间和室正是在整幢建筑物的核心区域,虽然不是最尊贵的一间,但也是相当能够说明此主人对来客的尊重的安排了。
丰城光月轻轻的敲了敲门,看得出来,虽然是在自己的家里,虽然门里面住的是他未来的伴侣,但丰城光月的一举一动还是相当有礼,即使是始终拿嫌恶眼光看他的伊藤忍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俊雅得有点过分的男人实在是举止温文风度翩翩,这一点,他与宫崎耀司很象。
门很快的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那张伊藤忍再熟悉不过的脸,英俊刚毅的男性脸庞,即使此刻看来似乎有些苍白,但那种由于长期高高在上号令群雄才会拥有的高傲尊贵气度并没有因为苍白而折损半分。
“……伊藤先生?”他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平淡而从容,没有半点特殊的情绪波动。
伊藤……先生?
伊藤忍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宫崎耀司!你叫我什么?”
“伊藤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宫崎耀司自顾自开口,邃的黑眸静静的注视着客人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怒,一径的淡然无波。
站在伊藤忍身边的丰城光月微不可见的拧了眉心,为宫崎耀司看似平淡实则破绽百出的开场白,没有一个主人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平常的客人说这种话吧?居然连让都不让,就把客人堵在门口说话,唉,丰城光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宫崎耀司虽然是双龙会的老大,但这伪装的功夫实在是不过关,简直没法和姬宫家的人比。不过,转念一想,其实怎么说都是无所谓的,因为,关键不在于耀司有没有露出破绽,而在于伊藤忍有没有那个心情去听。
那厢,伊藤忍倒也冷静下来了,再开口时,至少声音压低了不少,“耀司,你为什么不到双龙会上班了?”好吧,叫他什么没关系,伊藤先生就伊藤先生(虽然听着别扭),自己可不能失态到忘了自己来的正题。
“我辞职了,”多么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宫崎耀司说的时候连眉毛都没动一根。
“你辞职了?你居然敢说你辞职了?”虽然是第N听到这句话,不过,第一从正主子口中听到,还是让伊藤忍忍无可忍的再提高了声音,“你凭什么辞职?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是双龙会的总长,你的责任感到哪里去了!?就把那么大的组织丢下说不管就不管了吗?”难道双龙会和帝国财阀都是他一个人的不成?
“我辞职了。”宫崎耀司淡淡的回答,在辞职两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伊藤先生,难道有规定我不可以辞职吗?”
伊藤忍用力的瞪着他,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在宫崎耀司身上瞪出两个洞来,“宫崎耀司!你……你……你的辞呈呢?拿来!”如果他敢把辞呈递上来,他就有本事撕了不准他的辞呈!
“不必了吧,何必写那些明知归宿是垃圾桶的东西?反正,双龙会我是不会回去了,写不写辞呈都一样。”宫崎耀司摇摇头,忽然,轻轻扬起刚硬的唇角,拉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嘲讽,带着点沧桑,算是……笑了一笑吧。
伊藤忍怔了一怔,楞楞的瞪着在自己眼前悄悄绽放的那一抹浅笑,心房里最……到自己都不知道它存在的那一点突然揪痛起来,最初只不过是轻轻的痛,象夏季的午后,休憩时偶尔被小小的蜂儿叮了一口,开始只是一点有些灼热,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那痛偷偷的钻了进去,渐渐的蔓延了开来,还是痛……痛得越来越,越来越广……越来越……酸……
“妈的!”低低的诅咒出声,伊藤忍低下头去对自己的胸口瞪了一眼,不懂自己的这一部分莫名其妙的在闹什么脾气,痛得这么诡异!骂完抬起头来,再开口时,伊藤忍的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你真要和这个男人结婚?”很不客气的指着站在身边自始自终都不曾说话的丰城光月,伊藤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换来的却是丰城光月温和无害的笑脸相对。
“是啊,那又怎么样?”宫崎耀司的眼光投向丰城光月的方向,依然淡然的眼眸里流转着浅浅的信任光芒,仿佛仅仅是看着那个人,就让他安心。
伊藤忍的脸色发青,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虽然他就算知道也决不会承认,虽然他就算承认了也不会说自己是因为看到宫崎耀司看着丰城光月的眼神……
踏上一步,伊藤忍健臂暴长,粗暴的用力的扣住宫崎耀司的手臂,失控的对着宫崎耀司平静的脸大吼出声,“你……你居然敢说那又怎么样?你扔下你的事业,你的兄弟,你的……”你的什么?在惊觉自己真正想说的居然是个“我”字的时候,伊藤忍几乎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的一切!(希音:“转的真硬。”)就为了这么个不男不女的男人?”
哼,这个丰城光月有什么好?除了长得有点女里女气外哪点比自己强?啐、啐、见鬼了,自己没事干去和丰城光月比个什么劲啊?
不男不女?丰城光月难以置信地瞟了伊藤忍一眼,这小子还真敢说。要不是看在耀司的份上,就凭这一句话,他丰城光月要是不整得他伊藤忍求饶就不姓丰城。
飞快的看了丰城光月一眼,宫崎耀司的注意力回到伊藤忍身上,“光月是我的选择,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抬手阻止伊藤忍插言,宫崎耀司又淡淡的补了一句,“你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展令扬现在好吗?”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发出有魔力的三个音节,宫崎耀司毫不讶异的看到本来一脸暴怒凶悍的忍倏地放开了钳制自己的手,表情也变得惊慌失措……
虽然不知道看过这样的表情多少了,可是……没用的自己啊,每一都象是第一……
“你……你怎么会……”伊藤忍瞪着宫崎耀司,他可是很确信自己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去看令扬的行迹,尤其是在耀司的面前,因为知道他每一都要插手管闲事。
“我怎么会知道?”宫崎耀司再一扬起唇角,笑容里带着自嘲,更多的是倦意,“你每一编了理由出远门,都是为了展令扬,这个,还需要我去调查吗?”
“耀司……”伊藤忍开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耀司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奇怪?
“好了,”疲倦的挥挥手,宫崎耀司下了逐客令,“我不会再回双龙会的,伊藤先生请回。”
“耀司!”伊藤忍被宫崎耀司的表情震住,居然忘了要伸手去拦,居然就这么楞楞地看着那扇房门缓缓的合上,而宫崎耀司……就消失在这扇门的后面。

注:原来的构思和现在的文都是要虐忍的,谁叫他对耀司这么无情。不过,写着写着也就明白,其实,虐忍,和虐耀司都一样,感情的世界里,永远都是一个人明着受伤,另一个人暗着心伤。
少了一样,都不是爱情。

第四章

“那个人,是真心想要你回去。”送走伊藤忍,回到房间,静静地看了发呆的宫崎耀司足足五分钟,再开口时,丰城光月用的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没有回答。
“你不相信他是真心要你回去?”
“……”长长的沉默,就在丰城光月以为这一也等不到回答时,宫崎耀司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我相信,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那……你……”
“我为什么不回去?”宫崎耀司转过脸来,望着丰城光月写着关怀的眼睛,“你知道吗?我情愿他不是真心的。”
“……”丰城光月眨了眨眼睛,俊雅的容貌上有着迷惑,说实在的,虽然看过许多同性之间的情爱痴缠,也拥有职业心理医师的资格,但,他还是没听懂宫崎耀司的话。
“他如果不是真心的,我和他就是两个没有任何牵扯的陌生人,我就没有再欺骗自己的理由和空间,”宫崎耀司微微地笑了,笑容里有着自嘲和苦涩,“最难受的,不是知道自己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的可能,而是,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能不能得到回应;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似乎有希望,但那希望却如此渺茫,似乎触手可及,又仿佛是在天边。”这样的感觉,就叫做煎熬,这样的煎熬,象在天堂和地狱间摆荡,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平衡的,却是一根脆弱得承受不起任何风浪的蛛丝。
丰城光月默然,他知道,宫崎耀司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但……最重要的是,耀司所承受的煎熬却是真的,只有真正经受着这种煎熬的人,有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笑容。
“你真的……不再考虑了吗?”要知道,有许多决定,一旦作出就再没有挽回的机会,虽然知道耀司的决定,但……他还是想要再问一,因为,这个决定,实在太重要,太重要。
“……”宫崎耀司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却又是决然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相信,一切,他还有可能……”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努力。难道,一旦面对感情,就真的会恐惧到自动放弃,不战而逃?难道,那样的煎熬,真的如此痛苦,居然会让耀司这么坚强的人,也选择了不战而逃?
“……”又是和永恒一样漫长的沉默,再开口时,宫崎耀司的声音出奇地稳定,如果不是看到那张刚毅的俊容上的表情,仅仅听声音的话,丰城光月真的会以为自己第一见到的那个宫崎耀司又回来了,“我情愿……什么可能都没有……没有可能,也就没有期待和悲伤,那样不是最好的吗?”
“耀司……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你不要那么绝望。”丰城光月知道,这样说其实很没有说服力,但,这却是真话,没有说服力的真话。
“希望不大,这是你知我知的事实。”宫崎耀司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不大的希望也是希望。”丰城光月坚持,他不允许宫崎耀司放弃,至少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就放弃。
“……”宫崎耀司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丰城光月轻轻地,接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真的知道吗?

帝国财团董事长办公室
从架子上拿下今天的第二瓶酒,用力敲掉瓶塞,伊藤忍一仰脖,就灌下小半瓶,辛辣的酒冲进喉咙,引起了剧烈的呛咳,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之后,伊藤忍把自己扔进了沙发,喉咙里的辛辣感觉褪去后,灼热湿润的浪潮席卷过他的胃和眼睛。
粗鲁而用力地用袖子抹去眼睛里迸出的无聊液体,伊藤忍低声诅咒着自己的莫名其妙,那个混蛋要结婚就结婚好了,那个混蛋就是娶个外星人也不关他的事,何况他只是要娶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很娘娘腔的男人!那个混蛋不回来,帝国财团和双龙会也不会倒,自己干吗还要巴巴地上门去求他回来?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没有他又怎么样,他在只会对自己管头管脚,在背后阻碍自己的行动自由!哼!他才不在乎,他才不在乎宫崎耀司那个混蛋!
那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他要走就走,为什么还要用那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为什么还要那样对自己笑?为什么还要提到令扬?他不是一直很讨厌令扬,每都要阻止自己去找令扬的吗?为什么这一他不说令扬的坏话了?为什么这一他不出手阻止自己去找令扬了?为什么他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娘娘腔的恶心男人?(希音:汗……光月千万不要和忍这个白痴一般见识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不知道为何烦躁,不知道自己何以一个人拼命灌酒,更不知道心里的酸痛来自何方,那个混蛋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不会再象个保姆一样跟前跟后,不会再象老妈子一样在自己的耳边唠唠叨叨,不会再来阻止自己去找令扬,从小,不知道有多少,自己都渴望那个混蛋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消失,永远消失,他才不会去把那个混蛋找回来!
那……为什么还是去找了?
为什么还是那么迫不及待地去找了?呆呆地望着酒瓶里的棕褐色液体,伊藤忍知道,自己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也不应该坐在这里发呆,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那个混蛋,从来就不是自己重视的人,从来都让自己厌烦,为这样一个人的离开浪费时间浪费心力浪费名酒,值得吗?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一千一万个不值得都没有用,因为他就是在这里发呆,他就是要拼命地去想,他就是不能忘记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他就是不能忘记那些烦人的唠唠叨叨,他就是不能忘记那个淡淡的笑容,他就是不能忘记……那双眼睛一直是注视着他的,那些唠唠叨叨一直是围绕着他的,那个笑容虽然罕见,但也只会在他的眼前出现,这些那些,所有的一切,本来,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是他一个人独占的!而现在……
却再也不会有了!
那个混蛋已经有了那个叫丰城光月的男人,所有的一切,从此都将属于那个丰城光月!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回来了!
“砰――”酒瓶在空中画出一条几乎与地面平行的抛物线,然后,在一声剧响中撞上雪白的墙壁,粉身碎骨!
就象……就象过去的一切一切,一旦破碎,就再也难以回复。

注:写下上面一段文字的时候,心里回旋着的,是张信哲的《回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我不知道,这句话是疑问,还是反问,问出这句话的人,是想听到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我们的人生,是一条没有回头可能的单行道,很残忍很现实的,每个人只有一选择的机会,就象曾经在惘然缘里出现的幸福女神,她其实,真的只敲一门。
看《烈火青春》的时候,唯一让我感动的,就是宫崎耀司,一个人,居然可以那么痴心地爱一个人,可以那么彻底地爱一个人,可以那么决绝地爱一个人,于是,想到了“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于是,就要写这样的衍生,想要为我喜欢的耀司圆一梦,忍不能做一个神,那,至少,我可以让他,做一个人。
是不是?

第五章

时间慢慢地,就流过去了。
一天,两天,三天……
慢慢的……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时间,其实并不是那么顽固的,难以消磨的东西,至少,对伊藤忍,不是。
伊藤忍的工作非常非常忙,因为,本来一个人的事情,现在是他一个人在做;因为,无论是双龙会还是帝国财阀都需要一个人的全部精力才能完成得妥当;因为,他考虑了许多许多人选,却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接替宫崎耀司的人;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以前一直逃避工作,一直恨不得能放下一切去追逐一个梦里的影子的他突然在一夜之间发现了工作的乐趣和必要性,因为他突然发现,忙碌的,忙碌到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工作其实也不是一点坏都没有,至少,人一忙起来,就会忘记那些乱七八糟地,永远都理不清楚的情绪,忘记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那些事情总会在他闲下来的时候,不请自来地占据他的脑海……
“总裁,今天的报纸。”一个轻轻的,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办公室里的寂静。
笑容甜美的助理秘书走了进来,轻轻地送上今天的报纸,正要转身离去,却又怯生生地停下脚步,犹豫着……
“还有什么事?”伊藤忍有些奇怪,抬起头望着她。
“总裁……您也要注意身体……您……昨晚又没回家……”秘书的声音很轻很轻,在瞥见伊藤忍微变的脸色时更轻得几乎无声,“身体……重要……对不起……”
秘书鞠了一个躬,飞也似地逃出了办公室,伊藤忍放下批阅文件的笔,有些茫然地,他看了看手边的报纸,然后,下意识地拿起一份来。
报纸上的字很大,很清晰,“丰城家独子丰城光月好事将近。”
黑体的字,不是登在第一版而是第四版上,也不是登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很奇怪,他为什么会一眼就看到了呢?照道理说,他是不看这种边新闻的,照道理说,他只看国内外头条,照道理说,这个也不算什么新闻了……
一个一个的字符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跳跃着,跳跃着,跳跃着……他闭了闭眼睛,再闭了闭眼睛,拼命地,试图把那几个字符看清楚,试图把那几个字符下面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清楚……
好事将近……
什么样的好事……
将近……是什么时候……
好事的那一头,连接的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
到底……是谁?
他管他是谁!
重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量一般地,他合上了报纸,拍到了一边。丰城光月的好事,要他伊藤忍来操什么心?这一切,都和他无关!是的,完全的无关!
……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真正的一片寂静……
伊藤忍坐在那里,他唯一能听见的,应该是他自己有点急促的喘气声,还有……如果硬要说还有的话,那可能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他低下头,看着摊开在办公桌上的文件,那是双龙会交来的报告,说的是一件应该很重要的事,好象是关于什么地盘的争夺和意大利黑手党的可能威胁,说实在的,伊藤忍并不能真正肯定自己看明白了。
因为,一片寂静中,他听到的,却是另外的声音,和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声真真切切响在他耳边的声音,好象很远,又似乎很近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轻,听起来却无比清晰……
那个声音说着这样的语言……
“伊藤世伯请住手!”他为他挡住了一个巴掌。
“世伯,请住手,冷静一点!”他为他挡住了又一的责打。
“如果,帝国财阀的下一任总裁不是忍,作为下一任双龙会总长的我决不承认!”那个声音,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
撒谎……
他轻轻地说,轻得象在一个美梦里的呓语……
撒谎……
他大声地说,声音惊停了呼吸,惊动了心跳,惊破了……惊破了一个遥远遥远的美梦,一个发生过许多许多,他却从来不曾想要去抓住的美梦,一个他从来不屑去抓住,就已在他的指缝里溜走了的美梦,一个已经在他的指缝里悄悄溜走,他才刚刚发现自己也曾做过的美梦……
撒谎撒谎撒谎――
他以为自己在大叫,在怒吼,却在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时突然知道,他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怒吼,仅仅是在心里……
那个声音,还在耳边低低地徘徊……
象窗外的风声,低低地,执著地徘徊……
……
水珠,轻轻地落在了雪白的纸上,滚了几下,慢慢地,慢慢地化成了浅浅的痕迹……
办公室里……
偶尔,也会漏水……

第六章

日子过得很快。
日子也过得很慢。
日子过得很快,是因为伊藤忍很忙,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工作的渐渐入,他一天比一天更忙,没有尽头的忙碌。
日子过得很慢,是因为他一天比一天更不在乎自己的生活,却一天比一天害怕夜阑人静时,席卷了自己的空虚。
向来只负责帝国财阀那部分阳光下的工作的他,在完全了解了双龙会的所有事业以后,他才真正明白,过去,那个现在已经远离的人,是承担了多大的责任和压力,那种压力,不仅仅因为工作的重,更因为,黑暗的世界里,那些藏在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袭来的明刀暗箭。就象,此刻,放在面前的这份卷宗带来的讯息,关于,那个在意大利本土火并失败后,即将登陆日本的黑手党势力。他知道他们会来,他也知道他们会带来危险和风波,唯一不知道的是,他们会带来多大的危险,会惹起多大的风波。
他是不怕危险和风波的,真的,在那段已经逝去的青春岁月里,他有过无数的冒险经验,从来,不曾在意过自己的生死。虽然,身后,永远都有一双担心的,焦虑的,不安的眼睛;虽然,身后,永远都有一双有力的,宽厚的,坚定的手。
将眼光从窗外移回到办公桌上的卷宗上,伊藤忍的心思,却还沉浸在遥远的过去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竟然在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如今已经毅然决然远离的人在自己的青春岁月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为什么,能够永远隐藏在自己身后……
在继承了帝国财阀以后的岁月里,记忆中,那个永远都象一只苍蝇在自己身边飞舞不去的烦人的家伙,从来都不曾拿双龙会的任何事来打扰过自己,那些岁月里,他是一个人应付了所有的事的吗?那……他怎么还会有时间,还会有能力,干涉和掌握着自己的行踪呢?他问过这个问题,但……从来就没能得到回答。
无意识地转过脸,他望向落地长窗外那片苍茫的暮色,东京的黄昏,天空是淡青的瓷色,冷冷的,硬硬的,象最后的那见面时,那个人的眼睛,冷冷的光,硬的,象筑起了一道墙,一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穿越的墙。
……
“你觉得你有必要这么做?”幽静的和室里,静静地望着端然坐于窗下的男人,丰城光月的眼底闪烁着些许同情和迷惑。同情,同情他的无奈;迷惑,迷惑于他的选择。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静静地跪坐在和室一隅,宫崎耀司微微扬起嘴角,幽的黑眸里笼着一层淡淡的云雾,近乎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如果,如果丰城光月不是如此了解他的话。
“你知道,你这一的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丰城光月凝视着那双本来应该意气风发的黑眸,说出自己的忠告,“你之前的艰难选择,可能因为这一而前功尽弃,那样,也没关系吗?”
宫崎耀司摇头,飞快地,眼底划过一抹苦涩,“我相信,不会前功尽弃。”
“为什么?你怎么能够肯定?”世界上,人的感情是最难以捉摸和推测的,不是吗?
“如果会,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发生。”
“你……”丰城光月叹了一口气,生平第一千零一地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后悔不迭,也许,是自己那个永远冷冰冰的爹地说对了,插手别人的感情生活,自不量力地帮忙是冒充上帝的愚蠢行为,因为……连上帝,都不能了解,为什么,亚当和夏娃情愿被放逐出伊甸园。
“好吧,如果你已经下了决心的话。”丰城光月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一切要小心,出了这里的大门,我就帮不了你多少忙了。还有,无论如何,一个月以后一定要回来!”
“我知道。”宫崎耀司点头,站起身来,望向丰城光月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感激,“谢谢你。”
“不谢!”丰城光月头疼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心里暗自计量着日后可能发生的种种,他并非悲观主义者,但此刻想来,还是头大如斗,“一个月!你听到了?要是一个月后我没在这儿见到你,你就别怪我到帝国财阀去要人!到时候,我还为不为你隐瞒,就谁也说不准了,明白了吗?”拧着眉头在已经起身离开的人身后撂下几句交代,望着宫崎耀司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丰城光月一忍再忍,还是长叹出声。
他是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总是因为这样那样各种正常的不正常的有道理的没道理的理由,莫名其妙地卷进别人的感情生活?而且,一旦卷入,就别想能全身而退。当年昀昀和吟风的事是这样,现在耀司和伊藤忍的纠葛又是这样,是自己太好心了?还是自己身上的磁场特别容易和复杂的感情问题起感应?
头疼……
眉头打结地拿出手机,一边拨着电话,丰城光月一边对自己的好管闲事没辙,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办法看到而不做任何事,尤其……在自己已经闻到了危险的气味的时候。
“帝国财阀吗?我是丰城光月,请给我接伊藤忍先生好吗?”
……
“对,我有急事,麻烦您了。”
……
“伊藤总裁?我是丰城光月……可以占用您几分钟吗?”

注:总觉得,自己在这篇文章上有太过明确的目标和倾向了,所以……写的时候,就不是那么的流畅和自然。
想要给宫崎耀司一个完美的结局……又要照顾到原著里的种种,真的……有些头疼……因为,伊藤忍,已经把一切都逼到了墙角里,包括宫崎耀司,包括他自己。
他爱展令扬吗?我不认为那是爱,那是一种迷思,一种自己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展令扬身上有他没有的阳光,所以……他就以为自己是爱上了他。
他和宫崎耀司之间的所有问题,只是因为……他们相遇得太早,宫崎耀司又对他太好。爱情和人,有的时候,都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太容易的……就不重要。宫崎耀司于伊藤忍,就象空气一样,在的时候,没有感觉,甚至觉得烦人,觉得厌恶,等到失去……才感到窒息……

第七章

缓缓地放下电话,伊藤忍平静地揿下内线电话按钮,“相川小姐,待会儿如果宫崎先生要见我,请让他进来。”
他的声音稳定,他相信,没有人能够听得出他此刻的身体其实是在颤抖。
无法自控的颤抖着。
“会长,宫崎先生已经到了。”相川的声音里微微地带着惊讶,“我请他马上进来好吗?”
“恩,”伊藤忍握着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请他进来。”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然后,本来就是虚掩着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正是那个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的宫崎耀司,还是那张威严性格的脸,唯一的改变只是换了发型,还有……脸色似乎有一点点苍白,当然,这要看得很仔细才能看得出来就是了。
伊藤忍看出来了,记忆中,宫崎耀司几乎是象神一样永远不会倒下的人,永远的精神奕奕,永远的铁腕冷血,永远的没有弱点,一个从小就被培养成双龙会总长的人,是不可能容许自己在人前露出哪怕是一丝破绽的,而脸色苍白……已经可以让有心人联想到很多事了。
这……并不象他认识的宫崎耀司。
“宫崎先生,您好,请坐。”伊藤忍象一个标准的主人一样招待访客,礼节完美,已经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在宫崎耀司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当然也就不可能突兀地开口去问一个自己想知道但可能是对方私事的问题。毕竟,最近的一见面,对方已经把界线划得很明白了,如果象个成年人一样,把过去的牵扯全都一刀斩断,那眼前的男人和自己的关系,其实也就是两个叫得出对方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是的,真的是陌生人。
直到宫崎耀司决绝离去之后,直到自己坐在这里收拾起所有他留下的责任时才恍惚地发现,对于这个可以说是在自己的生命里贯穿始终的男人,这个永永远远都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男人,自己……其实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兴趣,不知道他真正的身高,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朋友……
然后就知道了,没有资格的人,其实真的是自己,长长久久以来一直漠视着对方的自己,有什么理由到现在才来抱怨对方的决然离去?
“不客气,是我打扰了。”宫崎耀司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冷的黑眸在阳光灿烂的房间里闪烁着幽幽的光,那是透过薄冰折射出的光芒,事实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被罩在了一层薄冰里,寒冷、坚硬、拒人于千里,他在沙发上坐下,正对着伊藤忍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是直视着这房间里的唯一一个人,但是……他的视线那样幽幽的,似乎是穿过伊藤忍的身体看着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我听说,你有意与龚氏家族合作?”宫崎耀司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听不出喜,也听不出怒,“或者,我干脆说得简单一点,你是打算和龚氏家族背后的东邦合作,好联手阻击正有打算在日本登陆的意大利黑手党势力?”
伊藤忍楞了一楞,他没想到宫崎耀司竟然是上门来和他说这件事,事涉东邦,事涉展令扬,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树起了戒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渠道,”宫崎耀司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不见喜怒,“我虽然是是离开了双龙会,但那并不代表我就此退出江湖。”
伊藤忍再楞住,半晌才品出宫崎耀司话里的意思来,“原来如此……”伊藤忍的语气当场变得肃杀,停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里甚至带着微微的尖刻和不屑之意,“原来如此……这丰城家可真是做了笔不错的买卖,白白赚了个为他们卖命的好儿子!自己的儿子没用,就招一个回来……苍龙会……”
“住口!”宫崎耀司不温不火,稍稍提高了声音,气势十足地截断了伊藤忍几近失态的滔滔不绝,“伊藤会长,请自重!不要忘记,我确实是将来有可能接下苍龙会的那个人……大家彼此留点面子是好事。”
“果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宫崎耀司平静逾恒的脸,伊藤忍怒极反冷冷地笑将起来,“我猜的还是没有错呢,苍龙会会长的宝座,当然是比双龙会总长吸引人。”
“苍龙会在江湖上地位超然,隐隐为精神领袖,若是说实际权力,上有姬宫家族在,未必比得上我在双龙会所拥有的权力也是真的,”仿佛没有听出伊藤忍话中有刺,宫崎耀司只是淡淡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不过,我会选择去苍龙会除了光月的因素以外,姬宫家上下对我的尊重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只要在苍龙会会规范围内,他们不会怀疑我的决定,也不会不经我的同意做让我为难的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是颇为吸引人。”
“…………”当然听得出宫崎耀司的弦外之音,伊藤忍额上青筋爆起,直气到咬碎牙根,却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的辩驳,只因为,宫崎耀司隐隐约约冷冷淡淡影射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
“你这来,就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现在另攀高枝?”不想再在前一个话题上纠缠,伊藤忍冷笑着另起主题。
“我只是来提醒你,最好别去跟东邦有生意上的牵扯,东邦的背景和势力都太复杂了,恐怕不是你所能够应付得来的。”宫崎耀司依然平静如冰,从头到尾,声音里没有一丝异常的波动。
“这个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宫崎先生?”伊藤忍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眯起,盯着宫崎耀司的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嫌恶之意,“莫非你到了苍龙会还要管双龙会的闲事?别忘了,别说你现在还不是苍龙会的会长,就算你现在是,只要不涉及到日本黑道的公同利益,苍龙会也是不会插手哪个帮派的内部事务的。”
宫崎耀司神情坦然,黑不见底的眼眸自始至终定在一个似乎很遥远的方向,他甚至都不把伊藤忍的愤怒讥嘲放在眼内,因为他的声音始终是那么镇定平稳,“这当然,但是……我担心你的贸然行动会对整个日本……不、甚至是东亚造成不利影响,因为据我所知,这一的意大利黑手党来头不小,而且……和东邦中人也有点瓜葛,一旦让他们成功登陆日本,可能会造成目前世界上威力最强的毒品‘Eden Poison’流进国内泛滥成灾。”
“我信得过东邦!他们决不可能帮助毒品贩子!”伊藤忍愤怒地跳起身来,为了宫崎耀司话语中的暗示,更为了……为了把那双始终漠视自己的眼眸的焦点拉回到自己的身上。知道那个过去永远将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的人不会在那样注视着自己是一回事,真真正正地看到对方的漠视是另一回事!而后者,永远比想象更伤人!
当然,此时此刻,伊藤忍以为伤的只是自己的自尊!
“我信不过!”宫崎耀司的答案锐利如锋,而他的目光,不曾稍移,仍然注视着那片窗外的天空,“事涉几十亿上百亿美元的利益,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就因为私情而拿影响这么重大的事来做赌注!”
“你以为展令扬……展令扬……”伊藤忍被大大地刺伤了,宫崎耀司提到了私情,而展令扬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不能忍受从宫崎耀司的口里听到这样轻蔑的评论,“你以为展令扬是你的丰城光月吗?会为了利益卖……”
“啪!”清脆的声音中止了一切语言!声音响过之后,伊藤忍的脸上留下了五道清清楚楚的指印,顷刻红肿起来。而动手的人,正冷冷地盯着伊藤忍,冷冷地开口,“你最好弄清楚!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会由着你任性放肆的宫崎耀司,而丰城光月更不是你可以信口侮辱的人!你要任性我没意见,不想管也管不着,但丰城家是不是需要出卖什么得到什么,我想你只要动动脑子就该明白!得罪了丰城光月,得罪了丰城家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你……”伊藤忍难以置信地狠狠回瞪着宫崎耀司的眼,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告诉他刚才挨的那一个耳光确实是真实发生而非幻觉。他不是没挨过打,从前父亲打起他来,绝对比这样一个耳光厉害得多,而他的理智也告诉他,宫崎耀司其实并未在手上用全力,否则,自己现在所感觉到的就不该是疼痛而是麻木才对!但是,他再也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有一天宫崎耀司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而对他动手!
“你……你……”只觉得眼眶与脸颊一起发热,伊藤忍指着大门,怒吼道,“你给我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上门!你给我出去――出去――”
“告辞了!”宫崎耀司也不和伊藤忍争辩什么,站起身就往外走,慢慢地走到门口,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多留一个心眼对自己是没坏的!除非你不在乎被莫名其妙地干掉!”
“你给我滚!“回答他的,是伊藤忍狂怒的咆哮!

第八章

丰城家大宅
当丰城光月推开门,看到静静坐在和室里冥想的宫崎耀司时,他微微一惊,“耀司?你怎么回来了?”
“出了一点意外,”宫崎耀司睁开眼,静静地回望着丰城光月,“让我不能不改变原计划。”
“哦,”丰城光月点了点头,轻轻叹息出声,“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真是的,不必问也知道是最坏的情况提前发生,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挽回,也只好枉费了今天自己的一番苦心。
“你放心,”宫崎耀司的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我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样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但愿。”丰城光月摇摇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难掩眸中的忧虑和无奈。
“那些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要做的,你放心。”宫崎耀司淡淡地微笑起来,视线投射在和室中那一盏温暖的灯上,仿佛看出了神。

东邦一行人抵达日本东京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当然,是伊藤忍亲自去机场接的人,见到对自己而言最特殊也最重要的展令扬本来应该是件很快乐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伊藤忍却有着莫名的倦怠感。看着长沙发上为了一块起司蛋糕又打又闹的六个人,看着展令扬依旧挂着那张11号笑脸无往而不利,他的眼前依稀浮现的,却是那双总是极专注极认真地望着自己的黑眸,和一张性格冷峻几乎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的脸。如果是过去……知道自己要招待东邦的人来的话,那双眼睛一定会如影随形地跟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吧?而且,还会很罗嗦很罗嗦地在身后唠唠叨叨。
现在已不可能!
所以,现在耳根清净!
突然觉得面前所见的种种都令他烦躁莫名,伊藤忍紧抿薄唇,忍耐地移了移身体,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眼睛盯着长条几上的残余的几块起司蛋糕,不耐想着那些该死的蛋糕为什么还没被消灭干净,而显然,如果不把这些蛋糕都消灭掉,那六个人看来是决不会有心情谈正经事的。
当伊藤忍第三看墙上的挂钟时,注意力最敏锐的南宫烈发现了此间主人的异常,不动声色地,他收回了和向以农抢蛋糕的手,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坐在他另一边的曲希瑞,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而那边厢,成功抢得了最后两块蛋糕的向以农和展令扬正快乐地据案大嚼,全没发现其他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咳……”清了清嗓子提醒自己贪吃到完全不顾及形象的伙伴们注意,南宫烈率先开口,“咳……伊藤会长,非常感谢您的招待,很抱歉占用了您太多宝贵时间,这样好了,我想我们可以就此见面的正题做一个初步的磋商?”
伊藤忍点了点头,总算有人想起正事来了,“我想我也不用再多说场面话了,现在的事情重点是,我们要如何把‘Eden Poison’拒于日本国界以外,同时,也将‘火刹’组织企图在日本建立其东亚第一个据点的计划彻底挫败。我们伊藤财阀和双龙会在此事上会尽全力,同时,我们也联系过了苍龙会,他们也会支持阻击‘火刹’的计划,并在恰当时候给予适当的配合。”这并非宫崎耀司带来的消息,而是此前丰城光月电话里传达的讯息,出自苍龙会正牌少主之口,当属可信。
“那就再好不过了。”曲希瑞微笑着点点头,眼角余光警告塞了满满一口蛋糕的展令扬快点把蛋糕咽下去好谈正经事,一边还不忘记继续自己的话题,“说起来,这宫崎耀司前会长转投苍龙会,对日本黑道的局势也真的是有不小的影响呢。”那么大的事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但本来在飞机上大家心照不宣都觉得伊藤忍身边少了宫崎耀司这么一个阻挠者,一定会缠令扬缠得更紧,谁都没有料到以前一看到令扬就眼光炽热专注的伊藤忍这一竟然性情大变,不但不再对令扬虎视眈眈,反而显得有点对令扬的旁若无人自我中心不耐烦了起来。而相对的,本来对自己几个的反感这一也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奇怪……曲希瑞心中暗自嘀咕……莫非伊藤忍这家伙受了什么刺激?可是没听说一点风吹草动啊。
“曲先生说得不错。”伊藤忍忍耐地回答,只有正面面对着他的曲希瑞知道对方刹那间投来的目光有多么肃杀尖锐,几乎就是一柄闪着寒光的日本刀。
不由自主地,曲希瑞打了个寒颤,一时间,竟然不敢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展开话题,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正咽下最后一口蛋糕的展令扬。
擦了擦嘴边的蛋糕屑,展令扬用自以为最潇洒的动作眨了眨眼睛,悠然自得地望向伊藤忍没有表情的脸,开始发表他的“高见”,“象以前的每一合作一样,你只需要照我们的要求安排好人力物力一切到位,其他的……尽管可以交给我们!”有他们这六个天才出马,还会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吗?
伊藤忍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缓缓地从展令扬意气风发的笑脸上移开,没有说什么的点了点头。不应该去怀疑眼前的人的,毕竟,他是他从青春时代起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占据他心灵最特殊的一块地方的人……怀疑他……是从来都难以想象的事……而事实上,他也从来不曾用怀疑的心态去揣想过眼前的展令扬。但是现在……伊藤忍有些颤抖地想,他竟不由自主地对展令扬生了提防之心?耳边隐约想起的,竟是宫崎耀司最后的那几句话――
“事涉几十亿上百亿美元的利益,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就因为私情而拿影响这么重大的事来做赌注!”
“多留一个心眼对自己是没坏的!除非你不在乎被莫名其妙地干掉!”
难道就是因为宫崎耀司这么说了,自己才会怀疑提防了展令扬?
不,不可能,伊藤忍在心里重重的摇头,宫崎耀司从来就看展令扬不顺眼,几乎是从来不会说东邦和展令扬半句好话,自己听都听厌了,怎么可能到现在才对这些话起了反应?
没道理……但……却想不出别的原因……
展令扬的眼睛眯了起来,虽然,他还是笑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今天的伊藤忍有点不对劲,明显的不如以前的他那么热情,当然,忍本来就是很冷酷的人,但是在自己面前,他一直都会比较热情比较……无措……但是今天的忍并没有,今天的忍就是那个在其他人面前的忍……很明显的改变,只不过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罢了,当然……即使是现在注意到了,他也不知道原因。
“忍,你最近还好吧?宫崎耀司去了姬宫家,是不是让你应付得很辛苦?”想来想去,从得到的所有资料来看,伊藤忍这儿一切正常,唯一的变动,就是双龙会总长宫崎耀司,那个过去永远象背后灵一样紧紧跟着忍的男人突然跳槽去了苍龙会,似乎是因为要和苍龙会少主,日本有名的心脑外科专家丰城光月结婚,丰城光月此人的名声相当响亮,据说是和希瑞齐名的天才,而且,由于丰城光月基本不涉足医院经营和商业活动,心无旁骛,听说在专业领域比希瑞的技术更精纯。
虽然他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还是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江山……那个宫崎耀司的头脑实在是旁人所无法理解滴。
想到这里,展令扬突然相当同情伊藤忍,因为宫崎耀司乱七八糟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忍要一人身兼两任,想必最近是忙碌到有点过劳了吧?
“忍,你好好休息吧。”想到自己一行人可能已经严重地浪费了忍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展令扬当机立断立刻起身,笑容可掬地开口,“忍,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你了。”
啊?什么?
伊藤忍一时没反应过来(难怪他,他怎么猜得到展令扬心里在想什么?),瞪着已经整齐划一地起身,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客人,他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谁能告诉他这会儿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有,这正经事,到底算是谈妥了还是没谈妥呢?
伊藤忍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第九章

“火刹”、一个在西西里半岛上新近崛起的黑社会组织,据比较可靠的情报显示,该组织可能是西西里半岛上原几家破亡的黑道组织的残部重新组合而起,由于该组织的核心成员都是在极重大残酷打击清洗后活下来的幸存者,所以,从行事风格上来说,该组织的风格特别残酷无情,几乎可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
也正因为这种旁人所不能及的狠辣,火刹在西西里岛上一月成名,一跃而成为意大利最有势力的黑手党组织之一,而后,该组织所研发的世界上效力最强成瘾最快的毒品“Eden Poison”所带来的丰厚利润让该组织很快膨胀并有了逐鹿世界的野心!
轻轻地合上卷宗,伊藤忍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闭目沉思。这是他最后一在行动前翻阅一遍相关资料和计划,这份卷宗来自东邦的调查,但这里面所叙述的情况他在之前也已经大概知道了,当时的一份资料来自苍龙会丰城光月。
不得不承认,虽然丰城光月无心苍龙会的事,但他的缜密的计划和控制力还是令人佩服的。他之前的资料正是来自丰城光月派风影小组送来的磁盘,那上面非常详尽地列出了有关“火刹”组织的所有资料,还在最后附上了苍龙会所做出的判断和参考意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并不比令扬刚刚打印出来的这一份资料逊色。这样的苍龙会,一旦群龙有首,宫崎耀司成为会长,势必会重新成为日本黑道无论是精神还是实质上的龙头吧?
伊藤忍沉思着,台灯温暖的橙光洒在雪白的纸上化出美丽的光晕,他静静地看着,有一点出神,很奇怪的,想到也许有一天苍龙会会在宫崎耀司领导下创出另一辉煌压倒双龙会时,他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或不满,心里淡淡流动的,是不辨悲喜的怅然。
其实,伊藤忍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对付火刹的行动,如果早知道苍龙会如此积极地参与的话,当初也就未必需要接受东南亚的龚氏的建议与他们联手,毕竟,相比之日本黑道龙头的苍龙会,龚氏在此行动中的利益又与双龙会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又是第一合作,彼此间的信任度都不是非常高。至于东邦……伊藤忍微微蹙眉,并不是不相信东邦的合作诚意,也不是信不过他们的能力,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招待东邦六人,过程中所见,总让他觉得那六个人其实是完全为了刺激和好玩才热心地参与这些重大行动……当然,他们都是天才,也许是可以为了刺激和好玩而把这样牵扯极大的危险事件当作一个游戏……
但是,这个游戏本身可是关系到双龙会在东京湾的利益,以及大量可怕毒品就此流入日本地下市场带来巨大危害的远景,如果这行动不能一举成功,那至少双龙会和整个日本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力量才能够挽回损失……
反复地在心中推演着已经定下的计划,伊藤忍的手心不自觉地沁汗,这样重要的决策摆在面前,不是不紧张的。而唯一一个可以分担一半压力,可以让自己放心卸下一半责任的人,又已经远走他乡……
正在冥想,书房的门却被悄悄推开了,伊藤忍抬起头,却见自己最亲信的下属,主管双龙会东京湾事务的日下健二郎快步走了进来。
“都准备好了?”伊藤忍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他知道,下属们也都很紧张了,尤其是直接接触这个阻击计划的下属们,所以,身为在上位者,决不可以在下属面前显得紧张和没有把握。
“是的,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人员也都各自就位了。”日下健二郎为人精明果敢,也算是二朝老臣,以四十岁刚刚出头的年纪就能做到双龙会的高级干部,自然有其过人之,黑道生存法则其实相当公平,窜升得比别人快可不仅仅是因为混得比别人久而已。
“凌晨四点整行动,不得有误!”凌晨四点是由东邦全权代表的龚氏与双龙会讨论出的最后结果,双方分配到的工作必须在这之前完成,其中,东邦负责切断敌人的运输线路,解除敌人的大火力武装,擒获敌人的头目,而双龙会则负责理掉敌人运来的毒品和其他违禁货物,解决火刹的其他喽罗。因此,双方都必须严格遵守行动时间,这样,才可能顺利达成预期的目标。
“是!”日下健二郎躬身答应,退了出去。
望着日下健二郎的背影,怔了几秒钟后,伊藤忍站起身来,看看离行动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还是去健身房流点汗吧……既然自己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东京湾码头。(具体是哪一个别问我,我还没来得及去查地图)
阴历初三的一弯娥眉月色,为黑压压的海水披上了一层时不时闪动着银光的外衣。码头上层层叠叠的集装箱的巨大黑影落在石板地上,为黑暗中埋伏着的人们遮掩了身形。
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跪趴在几个集装箱后,锐利的眼睛盯着远方海面上隐隐亮起的浮动灯光,伊藤忍在心里暗暗估算着时间,火刹的船将在三点五十分左右到达码头,当然,他们是早已打通了这个码头的上下关系,只不过,他们决不会知道,这个码头现在已经彻底地落到了双龙会的手里。
灯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亮,伊藤忍几乎已经可以看见那艘船的轮廓,再等一会儿,他看到了船头用白漆涂写着的船号“RX-T-7683”,果然……就是那艘来自“火刹”的船,而这艘船上装载着的,是价值过亿的毒品!
伊藤忍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在不定的光亮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极锋锐、也极隐蔽,象绝世名剑出鞘时的那一点闪光。
他伸出手去,弹出一朵小小的烟――
然后……一切就都爆发了……
所有的人都冲了出去……
一方在明,另一方在暗……
一方有备而来,另一方猝不及防……
…………
………………
胜负之数,在争斗开始前已经定下……战斗,不过是把结果展现出来而已……
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已经成功攻上船甲板的自己的下属们,伊藤忍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宫崎耀司很早以前告诉过自己的这句话……
他知道,这一,他又成功地把胜利握在了手心……
…………
然后……
突然的……
刺耳的警笛响起……
伊藤忍的眼睛倏地睁大,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远方……不,是身后的每一方位,都有刺眼的警灯,雪亮地向自己的方向逼过来……

第十章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警察?
伊藤忍紧锁眉头,有一种想冲到那雪亮的光里去,抓住一个人问个明白的冲动……但最终,还是理智接管了他的行动――
“撤!”
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他自己知道,说不定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抓住一个人问个明白……问他……到底是谁,泄露了重大的机密……
但是……跟着沿着预定路线紧张有序分批退走的下属们,退到远集装箱的阴影里,忍不住回过身来,最后的望一眼已经将整个码头照得犹如白天一般的灯火,伊藤忍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握得很紧、很紧,他几乎听得见,指甲陷进肉里的声音,尖锐的痛,痛彻肺腑。

“所有的人都已经调查过了,他们当中不可能有人暗通条子,这个属下敢用身家性命担保。”日下健二郎的声音洪亮,带着些愤慨也带着些疑惑,他对自己的看人能力向来自信,何况这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挑选的都是最信得过的人,条子到底是怎么得到的风声的呢?
伊藤忍点了点头,修长的身躯微微绷紧,狭长的眼眸里,刀锋般的光芒被两排长长的睫毛遮着,他浑身上下透出的,是凶猛的狼在猎食前不动声色的平静,“我知道了,你辛苦了,这的事情不能怪你,你下去好好休息吧,也叫兄弟们安心休息。”如果是自己的手下出卖了自己,那自己这一方怎么可能不被一网打尽?警方并没有能截断自己的退路,是谁告密……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书房的门又一被推开了,这一,走进来的是展令扬和他的伙伴们。
“忍,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展令扬一张俊脸上仍然带着11号笑脸,但是,他眼睛的火气与无发泄的怒气还是清晰可见。
相比之下,伊藤忍倒比他沉敛得多,他只是静静地望了展令扬一眼,淡淡地开口,“结果怎么样?”
“就是那个唯一的可能性,我已经从国际刑警组织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展令扬的回答简单明了,而简单明了的事从来比较可信。
“他们把消息捅给了国际刑警组织?”伊藤忍垂下眼帘,似乎并不在意地问。
展令扬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火刹’是国际刑警组织全球通缉的特级犯罪组织,能够象这一一样重创‘火刹’也算得上是一重大胜利了,尤其是在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成绩的现在更是雪中送炭般的胜利。所以……对那位把如此重要的情报无条件提供给他们的人……都是非常感激和敬佩的。可想而知……将来的苍龙会,能够得到的优惠和便利多多。这可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交易!”
“无本万利,一箭双雕?”伊藤忍冷冷扯了扯嘴角,“果然厉害!”之前假惺惺地上门,专程来提醒他不要上了人的当,还奉送了一个耳光当赠品。这个人是摸透了自己的心理啊,知道这样认认真真的玩一场,再怎么样自己都不可能把他列到怀疑名单上去了!结果……他再在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炉火纯青的演技。
“你不想报复回去?”展令扬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装可爱的意味,反而是难得的认真疑惑,被人坑得这么惨,想不通为什么忍会没有报复的念头。
“要怎么报复呢?这种事……只好怪自己识人不清,中了人家的套,难道还能冲上人家的门控诉人家不成?”伊藤忍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还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但长长睫毛下掩藏着的寒意却是冷酷刺骨,教人看了听了,不寒而栗,“只当作买个教训,也就是了!买了个教训认清了个人,还算值得。”
展令扬不说话了,他是越听越觉得不对,过去那个风风火火快意恩仇的伊藤忍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听着忍说话,竟然有些万年俱灰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那个人的最终背叛?其实他也没想到那个人会选择做得这样绝,本来嘛,人都离开了何必还要让忍恨他恨到彻底呢?但是……忍不至于重视那个人到如此吧?以前那个人还在的时候,忍不是还挺烦他的吗?
疑问一大堆,超级好奇宝宝展令扬很想多管闲事,但是……瞧了瞧五个伙伴的眼色,再想了想自己身上还未完成的责任,美国那边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他呢,他再爱闹也不会主不分到这个程度,再说……这一……不知怎么的,他好象还真没什么立场去管伊藤忍的事,过人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插手,可能对忍是最好的!

时间平顺地流淌,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那个被雪亮的警灯照亮的噩梦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至少,在双龙会,在帝国财阀内部,没有一个人再提过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而伊藤忍本人,更是只字未提,“火刹”在日本的登陆行动彻底失败,无论是双龙会的地盘还是日本黑道的太平,都得到了预期的维护,这样,似乎也就可以了。没有人会不怕死地去追问伊藤忍――为什么那个晚上,当一切顺利进行的时候,会有日本东京都警方和国际刑警组织出来搅局。
一切都很太平,直到某一天某张不出名的报纸的某个不重要版面的角落里登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本报讯,日前盛传的帝国财阀副总裁宫崎耀司与心脑外科专家丰城光月谱出恋曲之事恐属谣传,因至今该消息未有下文传出,根据姬宫家族过去的行事风格,应已给予宫崎耀司与丰城光月的恋曲正名,至今不见下文,此中恐有蹊跷,本报将予以进一步关注。”
这个记者很不怕死,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么一段比豆腐干多不了多少的文字后,这是伊藤忍心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抬眼看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日下健二郎,缓缓地开口,“你拿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属下冒死请求您出面问一问丰城家,他们把总长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这么些日子一点音信都没有?”日下健二郎满脸的焦灼,声音急切。
伊藤忍的眼睛眯了起来,薄薄的唇抿得死紧,半晌,才开口,声音冷得似冰,又象匕首的锐面,冰冷中带着杀气,“宫崎耀司现在是苍龙会的人,和我们没有关系,苍龙会高层一向神秘,有什么可问的?”
“属下已经打听过了,苍龙会的中层干部说,总长他从来都没有到会中去过,连旁听他们的会议都没有过,如果总长他是要进苍龙会的人,怎么可能一个多月都不出面?”日下健二郎额头沁汗,“总长他一定是在丰城家出了什么事了,属下知道属下该死,但是……请求您去问一问吧,到底丰城家把总长怎么了?就算总长现在不是双龙会的总长了,但是……您总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住口!”伊藤忍断喝一声,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波动,但再开口时说话的语气已然不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是他宫崎耀司唯一的亲人?”
望定了伊藤忍,仿佛下定决心豁出去了一般,日下健二郎大声回答,“总长和您都是父母双亡的人了,又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你们又是从小在一块的,您就是不认总长这个哥哥,也得看在他一直那么疼你的份上去问问他的死活吧?属下今日不要这条命了也得把话说清楚……总长他做得再不对再过分,他要是今日真的死在了丰城家,也还得您去把他的身体送到他父母那儿去入土啊!您……”
“不要再说了!!!”伊藤忍咬紧了牙关,浑身都紧绷着,似乎是极力地要否认什么拒绝什么自己都不能否认不能拒绝的东西,“我不会……”那个人是彻底地背叛了自己的人,他怎么可能还去管他的事?
“玎玲玲玲玲――――”猝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冲散了办公室内的紧张空气,也打断了伊藤忍要出口的话,恶狠狠地拎起话筒,伊藤忍正要对着电话那头的秘书大吼大叫,却听见自己的秘书正用极其恐慌的语气报告着一个让他有点听不懂的消息――
“会长……有一个奇怪的男孩说要见你,保卫没人拦得住他……他应该……”
“砰”地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地撞开,一个修长的、气势汹汹的、充满了野性的少年两手叉腰,站在了伊藤忍的面前――
“你……就是伊藤忍吗?”
伊藤忍微微皱了眉头,盯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然后,他发现,自己对上的,是一双黑得不可思议也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一双令人想起秋天的原野上,将来会长成头狼的小狼的眼睛……
“我就是,你是什么人?”
“我叫天水岚!”少年骄傲地抬着下巴,明亮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盯着伊藤忍的眼,可能是看出了对方对自己的名字的陌生和茫然,他微微一笑,再加上一句,“你也可以叫我丰城岚!我是苍龙会未来真正的继承人!”

第十一章

天水岚,丰城岚?苍龙会未来真正的继承人?
伊藤忍的眼睛瞪大了,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有着孤狼气质的少年,伊藤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相信这个少年的口出大言,或者该说是,这个少年太孤傲了,苍龙会在他口里说来,是一种责任是一种羁绊,但决不是一份好一份荣誉!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紧巴结的荣誉好,撒谎干什么呢?
但是,丰城家几代单传,这一代的丰城家更是只有丰城光月一个继承人,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丰城岚?
“丰城家只有一个丰城光月,什么时候说过要由你来继承了?”伊藤忍开口,语气并非嘲弄质询,而是很单纯的疑问。
丰城岚晶亮剔透的眼珠转了转,薄唇轻轻一撇,本来就带着点微翘的挺鼻皱了一皱,一张英挺清俊的脸瞬间多了三分孩子气的可爱,“丰城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继承也好不继承也罢,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眼界这么小,难怪宫崎耀司他不要你!”
伊藤忍的脸色变了,看着丰城岚的眼神也变了,“你这来,是宫崎耀司的意思?”这个孩子带来的,难道是宫崎耀司求和的意愿?所以叫丰城家的正牌继承人出马,表示他根本不可能入主苍龙会?
“当然……”丰城岚的眼珠又转了转,故意停了两拍,见伊藤忍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急切,才满吞吞地说出下半截子话来,“……不是!宫崎耀司大哥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要我来见你?想也知道我和你之间根本毫无瓜葛毫无共同话题,他要我来见你干什么?”
伊藤忍眉头微轩,说不出心里流过的情绪是放松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那你来干什么?”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踢馆上门的小子这么客气,也许是因为……这小子身上的某种气质和自己当年有点类似吧?
“你想不想见宫崎大哥?”丰城岚微微侧着头,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的却是让伊藤忍瞠目结舌的话。
“宫崎耀司?”足足怔楞了三秒钟,伊藤忍才反应过来,瞪着丰城岚写满了理所当然的小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暴,“我为什么要去见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顿了顿,转过头去,看见日下健二郎焦急的神情,伊藤忍心中一动,毕竟不想看自己的忠诚下属急出病来,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加上一句,“当然,如果是要给他收尸那就另当别论了。”宫崎耀司的身体强健如牛,只怕等自己死了还活得好好的呢,要他多什么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丰城岚点了点头,本来就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一变而为严厉,“如果你是打算给他收尸的话……那现在也就差不多了……”
什么?
什么?!!!
伊藤忍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跳得好大声,象有一柄铁锤,正大力地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疼痛,但现在,他没办法注意这些,紧紧盯着丰城岚的眼睛,伊藤忍选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所接受到的讯息,那太离谱了,刚才自己肯定是幻听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是听到了那两个字?他开口,声音里有让他自己都吓住了的急切焦虑,“你说什么?你说收尸?你在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这种玩笑?”丰城岚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漆黑的瞳仁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是白痴”,“宫崎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最好的老师,你以为我会拿我老师的死活来和你开玩笑?”
“那你刚才说……”伊藤忍失控地冲上一步,修长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丰城岚的上衣,一双冷电般的眸子几乎要逼到丰城岚的脸上去,“你刚才说……”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丰城岚没有试图摆脱伊藤忍的手掌,他的声音冷冷地,但很平静,就象在叙述一个已经无可挽回的事实,“如果你是要为宫崎耀司收尸的话,你现在就跟我走!否则,我们丰城家会负责为他收尸!”
“你……”伊藤忍的脸色发白了,所有的血色从他的脸上退去,他自己也知道,他可以感觉到那柄敲着心脏的铁锤现在已经转移到了自己的脑袋上,一下、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的敲打,让他的头和心脏一起疼痛,“你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个无所不能的宫崎耀司,那个又高又大,比自己更强壮更有力的宫崎耀司,那个从一开始就守在自己身后的宫崎耀司,那个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宫崎耀司,那个用一双沉稳的眼睛,撑着自己大半片天空的宫崎耀司……怎么会有一天,竟然是要自己去收他的尸?
伊藤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又一下、丰城岚盯着近在咫尺就在半分钟前还冷静得如一座冰山的男人,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反手扶住了伊藤忍的肩膀,“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你跟我走吧!我保证,我会让你看到宫崎耀司,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很多疑问,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得到解答,我想,你应该有这个权利!”瞒一个人一时可以,难道能够瞒一生一世?现在的痛苦,或许还是未来时间可以治愈的伤痕,如果哪一天机关拆穿时根本连想弥补都不知道弥补起,那岂不是最大的残忍?宫崎大哥是当局者迷,丰城光月居然也跟着瞎胡闹!真不知道所谓天才的脑子是不是都象他这样乱七八糟?
伊藤忍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体已经跟上了丰城岚的脚步,他的脑袋里嗡嗡地响着,窒息般的痛苦控制了他的整个身心,让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也不能思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要跟上这个人!他要和这个人一起去见一个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有许多话想问那个人,但是……最重要的一句是――
“你不许死!”
如果那个人死了……如果那个人死了……如果那个人竟然会死了……
天是冷冷的青瓷白色,高高的云厚压着,秋的风,在水泥森林之间盘旋……
某个人的生死,只对特定的人有意义。
“回家!”将伊藤忍塞到了后座,丰城岚坐到了前座,反手关上车门,回过头去向司机下了命令!
“是!”
车子飞驰而去!

第十二章

他要掐死丰城岚!
站在和室门口的回廊里,紧紧地盯着静静坐在和室一角里的如山身形,伊藤忍的头昏沉沉的,心里一下子涌上了好多种复杂的情感,象潮水一样塞在了心里,把一颗心塞得满满的,酸甜苦辣咸,悉数混在一起,自己都分辨不出,看到那个身形的时候,到底是因受骗上当而生气多一些,还是因看到眼前这个人安然无恙的放松多一些了。
但有一点无庸置疑,那就是……他一定要掐死丰城岚!
想到这里,伊藤忍终于想到带自己来的丰城岚还站在身边,忍不住回过头去满拟着要恶狠狠地瞪这个撒谎的小孩一眼……
这一瞪却把伊藤忍给瞪得怔住了。
丰城岚的表情非常严肃,整张脸、不、全身都绷得紧紧的盯着和室里的一动不动的人影,然后,蹑手蹑脚地,又把伊藤忍给拖到回廊的尽头,象没看到伊藤忍杀人的眼神般压低声音开口,“你听着,我现在要进去和宫崎大哥说话,你就站在刚才的那个地方听,绝对绝对不能发出声响来,听到了没有?”
“你……为什么……”伊藤忍被丰城岚的古怪要求弄糊涂了,站在回廊里,周围寂静得只听得到细细风声,间关鸟语,丰城岚的声音低低的,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急切的紧绷,
“你听我的,绝对不能发出声音来,明白了吗?”丰城岚说完,就拉着伊藤忍往和室的方向走,“这里!”指了个门边的地方叫伊藤忍站着,他自己平了平气,呼吸几口,一甩头,进门去了!

“宫崎大哥,宫崎大哥……”丰城岚的声音扬起,出乎意料的响,倒把站在外面屏息凝神窃听的伊藤忍吓了一大跳,起码上扬了十个分贝的声音哎……真是的,干什么叫得这么大声啊?
“宫崎大哥!”丰城岚的声音还在继续,依旧是很响很吵的声音,真是奇怪,他也不怕宫崎耀司被他吵得耳朵聋掉?伊藤忍暗暗地想。
“啊?是小岚吗?”宫崎耀司的声音响了起来,依旧是沉稳的磁性的嗓音,只是,似乎有些微的不确定感?伊藤忍呆呆地站在那里,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那个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不曾听到的声音,顾不上去想其他。
“啊,是我!”丰城岚的声音还是很响,事实上,他说每个字的时候都非常用力,看得出是刻意地提高了嗓门,“宫崎大哥,你还好吗?”
“恩,我还好,光月呢?他没跟你一块来吗?”宫崎耀司温和地回答,语气中有着对亲人一般的亲近随和,伊藤忍用力地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有些赌气地拧起了眉头。
“哦,没有,他可能要晚点才会到。”丰城岚在心里吐了吐舌头,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招供说,为了要让伊藤忍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丰城光月到学校去和自己的导师见面去了,“你后天不就要开刀了吗?他大概还在做准备工作吧。”
开刀?开什么刀?伊藤忍一楞,耀司他需要开刀?怎么回事?为什么?耀司难道生病了吗?还是受伤了?但是看耀司坐在那儿的样子,好象又不是很象啊。
这么反反复复地一想一分神,宫崎耀司接下去又说了什么伊藤忍就没能听明白,再凝神听时,只听到丰城岚的声音再响起――
“其实,宫崎大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见一个人……”
“哦,什么人呢?”宫崎耀司的声音还是很温和。
“那个笨蛋伊藤忍啊!”丰城岚的声音拔得很高,似乎是故意要让外面的伊藤忍听个清楚,“你不是很想见他的吗?至少在开刀以前能够见他一面……”
“……………………”宫崎耀司没有说话。
伊藤忍的心紧紧地吊了起来,听两人的口气,似乎后天要开的那个刀非常要紧?那为什么,丰城岚会说宫崎耀司在开刀前会想见自己呢?要知道,自己可是被那个人彻底地背叛了的啊。那个人把自己骗了以后,用欺骗自己得到的胜利作为进身之阶,好讨好丰城家,一个人都做了这样的事,还会想见那个被自己背叛的人吗?但是……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丰城岚有必要说这样拙劣的,马上就会被揭穿的谎话吗?
“宫崎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什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宫崎耀司的声音才又传了出来,幽幽的,有些低沉,“我在想,你说的不错……其实,我真的很希望忍能够来看我,哪怕我根本看不到他也不要紧。”
什么意思?
伊藤忍的心一跳,手心竟然捏紧到有点出汗。
“那……我们找人去请他过来不就好了?”丰城岚一脸的天真无辜。
哪有那么容易?伊藤忍在心里轻哼,自动忽略了一刻钟前自己被丰城岚“骗”过来的事实。
“哪有那么容易?”宫崎耀司的声音再响起,“忍本来就很恨我了,再加上后来我又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从小就心高气傲痛恨背叛的他怎么可能再来看我?再说……我也不想他真的看到我这个样子。”
“恨你?可是你不是看着伊藤忍长大的吗?听光月哥哥说你还非常非常地疼他宠他,什么都肯为他做……他怎么会恨你?”丰城岚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是有十二万分的迷惑。
为什么会恨耀司?伊藤忍站在那里,怔怔地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最初的原因,只是,他自己也知道,过去的自己,确实是讨厌耀司的,在他还愿意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怔楞中,似乎有听到丰城岚又说了什么,然后,就是那个沉稳的磁性嗓音,“可能是因为我嫉妒得太明显了吧?忍一直都喜欢的,是那个东邦的展令扬,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把心定在忍身上的人!我嫉妒……你不会笑话大哥吧?反正,我后天就要开刀了,谁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呢?现在说这种话,也无所谓了。其实,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年也许就管得住自己了,既然到了最后我还是没办法守护忍走到老,那何必还非要在忍心里占着一个位置让忍难过呢?”
“所以,你就把那行动的机密泄露给了国际刑警组织好让伊藤忍彻底恨死你?”
“……恩……”宫崎耀司的声音在停了一分钟后又响了起来,这一,带着浓浓的哀伤和无奈,“一个不可能再守护他的人,他还是应该快点忘记,忍是痛恨背叛的,更不会去记住一个背叛者过去对他的好,他可以毫无压力地投入新的生活,甚至不会关心我是死了还是活着……这样就最好了……”宫崎耀司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带着叹息的喃喃自语,而在门外的伊藤忍,已经被彻底震呆了。
再也想不到那一的背叛背后竟然有这样惊心动魄的挣扎,伊藤忍楞楞地呆在那儿,不能看、不能想、也不能动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让耀司竟然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斩断彼此之间的联系?死?是死吗?是谁都没有办法抗拒的死亡吗?因为知道自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要这样毅然决然地斩断了自己的感情,宁可带着重重的误解,一个人孤独地离开?
不、他一定要去问个明白,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这么突兀地想着死……
伊藤忍踏出两步,前脚刚刚踏上和室的地板,那边谈话中的两个人已经有了动作,极其迅速地,宫崎耀司转过头来,一双幽黑的眼眸,正正地对上了伊藤忍的脸――
“是谁?谁在那儿?”
一只温暖的手掩上了伊藤忍的口,也掩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声惊呼――
“是我,”丰城光月的声音清朗朗地响了起来,“我正好路过这儿,就想来看看你,不知道你在和小岚说话,没有打扰你们吧?”
“哦……是光月啊……”宫崎耀司轻轻呼出一口气,半是失望半是自嘲地摇了摇头,“听脚步声……我还以为……是我想得太多了……”
对伊藤忍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叫他不要发出声音,丰城光月不动声色地开口,“没事就好,我先到前面去理点事,”说着,转身欲走,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一边神情紧张尴尬的丰城岚,脸色严厉,但声音平和,“小岚,你也不要缠着宫崎大哥太久,他需要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是!”丰城岚乖乖答应,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讨好的神情,象极一只做了坏事被主人当场抓包,于是绕着主人的腿讨好的小狗。
“知道就好。”丰城光月脸色稍霁,对丰城岚投去个“好自为之”的警告眼神,反手拉着伊藤忍就走!
一路东弯西绕,直到进了一间和室两人坐定后,丰城光月才开口说话, “好吧,你既然已经来了,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想知道什么,问吧?”
丰城光月说话时表情冷淡,但伊藤忍此刻哪里还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人都还没坐定,他劈头就是一句话,“耀司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他好象没有看见我?”
“他当然没有看见你,宫崎耀司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丰城光月冷冷而答,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你说什么?”伊藤忍冲动地站起身,灼灼逼视着丰城光月明如冷月,静如秋水的眼,双眸如欲喷火,“你说耀司的眼睛……他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了!”丰城光月的声音还是很冷淡,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你就是站在他面前他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如果他说他想见什么什么人,也是不可能达成的奢望了,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你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伊藤忍脸色惨白,用力地摇着头,拒绝相信刚才自己所听到的晴空霹雳般的噩耗!
“这是事实!”丰城光月静静地看着身体摇摇欲倒的伊藤忍,悄无声息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软化,“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我可不想看你在我家里昏过去!”
伊藤忍慢慢地重新坐下,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丰城光月的脸,强自收摄心神,“请说吧,我听着,你尽管放心。我是不会昏倒的,我又不是女人。请告诉我,耀司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看不见了呢?”
丰城光月地看着伊藤忍的眼睛,良久……长长地叹一口气,“其实,如果仅仅是单纯地看不见了,那倒也并不是太可怕的问题。但是,宫崎耀司的看不见,并不是他的眼睛器质性病变。所以……眼睛看不见,不过是病发的第一个反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您说吧,还有什么?”伊藤忍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声音也变得冷静果断。
“简单的说,就是经过多项精密检查,我们已经确诊,宫崎耀司的颅骨里生了一个肿瘤,这个肿瘤的压迫导致了脑局部充血和某些功能区域的失灵。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视力……”

注:关于脑袋里生个肿瘤的问题,由于在惘然缘里也有过类似情节,所以要做一点说明。
惘然缘的这个情节和《相遇太早〉里这个虽然看起来情节类似,其实在理上有很大不同。基本上,惘然缘里是明知道只不过是个良性瘤不会有危险而故作夸示,好叫两个别扭的人在死亡面前抛弃不必要的种种顾虑和矜持。而〈相遇太早〉里则是早知道事情严重,甚至可能不久于人世,但却力持平静平淡,不肯让心爱的人为了自己难过。甚至为此不惜做种种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只为了掩盖一个残酷的事实……
所以,应该说不是简单地重复一个情节吧,不是我没创意哦,我觉得这样写,两个故事应该都会比较有悬念也比较好看的。
还有,〈相遇太早〉可以比较容易地写成悲剧……不过听说写成悲剧我会被人追杀就是了……

第十三章

丰城光月不停地说着,说着宫崎耀司的病情,说得很慢,说得很仔细,但是,奇异地,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静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伊藤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发冷,从心底里沁出的寒意很快遍及全身,丰城光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象钉子一样,敲打进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进去……锥心的痛楚和透骨的寒意无从回避。
每一个字,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死!
什么叫作死?
伊藤忍静静地跪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尺外的地板,不动、不看,有千百个思绪在心里打转,这些思绪把他的胸口塞得满满的,满满得涨满了拧绞般的酸痛……
宫崎耀司会死?
这是个从来不曾在心里出现过的命题。
体认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宫崎耀司也会离开自己已经是最大限度,但离开,他也总是知道,那个挺拔的身影会在什么地方存在,至少还会存在……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个身影会永远地消逝,无从寻觅,无从追随……
死亡……就是从活着的人身边永远消失……
死亡……就是无论在哪里都再也找不到……
死亡……就是一切都结束……
死亡……就是再多的追悔都补不回的遗憾……
死亡……是此刻他就是扑到那个人的面前,做尽一切事也无法阻止的未来?
“你可以不让他死……”狠狠地咬着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同样恶狠狠地响起,真正的咬牙切齿真正的恶狠狠,“你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之一吗?你可以不让他死……”
“第一,世界上没有保证病人不会死的医生,第二,我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丰城光月苦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身体,是哪个白痴说(好象就是宫崎耀司本人?)伊藤忍根本不会对宫崎耀司快要死的消息有任何感觉的?为什么现在看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几乎象只绝境中受伤的狮子一样危险?而且好象那个有危险的人是自己?
“你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伊藤忍双手撑地,双目炯炯地瞪着丰城光月的眼睛,“你居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事关宫崎耀司的命,你居然不找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救他?你这样对他,他是发了什么疯才死心塌地地留在你的身边?”居然连死也要死在丰城光月的身边?最后一来见自己的时候竟然也半点口风不露,宫崎耀司难道真的恨自己恨到只想让自己看到骨灰?更或者……他其实连骨灰也不想留给自己……伊藤忍打了一个寒战又一个寒战,没有办法遏止从心底里往外扩散的寒意……
“这个……”丰城光月再往后移动,不是他胆子小,说出去丰城家的人也会胆小肯定没人能相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看着自己要再说出一句话对方很有可能二话不说扑上来……还是小心为上,“我确实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但是……”见伊藤忍脸色一青,似乎马上就会扑过来揍自己,丰城光月急急又加上一句,“但是……我正在非常努力地希望能够游说到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来给宫崎耀司开刀!”
“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是谁?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伊藤忍霍地站起,漂亮的眉毛拧成了严厉的线条,“说!!!”
“…………”丰城光月无言……如果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医生比他还悲惨……估计不可能再有了吧?“好吧……世界上最好的这方面的主刀医生是我爹地,不过……由于他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我老爸已经不大肯让我爹地出马开刀了。”自家爹地是那种超级完美主义者,而且很容易钻牛角尖,真正是那种只要一个病人没救活就会郁闷很久的好心大夫。所以自从十年前他的一个好朋友去世,他整整一年心事重重最后自己也生一场大病后,老爸就严格限制了爹地的开刀数量。
“你爹地会不愿意给宫崎耀司开刀?”伊藤忍眼睛一横,冷电般的眼神划过丰城光月无辜至极的脸,“你和宫崎耀司不是已经要结婚了,你爹地给他开刀还不愿意?”这叫什么事?
“首先,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并不是打算和宫崎耀司结婚,我只不过是他的主治医生,让他搬过来一个是为了方便治疗,另一个也是因为他执拗着要让你死心。”丰城光月叹息,唉,不说清楚就是不成,平时看看还以为伊藤忍很聪明呢,怎么知道他的脑筋怎么不转弯?他刚才不是已经听到耀司的话了吗?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第二,我爹地出马手术是要经过我老爸批准的……我老爸到现在为止还没答应要批准……”这话当然是谎话,因为在自己的努力下,爹地已经答应破例一了,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要让伊藤忍出点力才好,人类的坏毛病之一就是,越是辛苦得来的东西越是珍惜。
“批准?要怎么样才会批准?”伊藤忍急切地问,他不知道丰城光月的老爸有什么样的古怪脾气,虽然他知道丰城光月的老爸是丰城司,一个听说不苟言笑很难取悦的人,但如果是可以挽救宫崎耀司的生命,再难取悦都要拼命地去试一试。
“我也不知道……”丰城光月摊开双手,很无奈又很无辜地看着伊藤忍,不意外地看到伊藤忍杀人般的眼神,“你不用瞪我,我没骗你,因为每我老爸和爹地同意的原因都不一样……你以为我不想宫崎耀司能手术成功啊?”说实在的,其实自己本来也想正大光明地请求同意的,但老爸和爹地一口回绝。所以,他是真的没骗伊藤忍,老爸爹地的标准可能是“顺眼”就好,但天知道顺眼要怎么争取。
“反正,你明天要去请求的话,我可以帮你预约,怎么样?”丰城光月微微一笑,有点点不让对方察知的得意。
“我去!请你帮忙!”伊藤忍突然长跪在地,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去。

第十四章

因为继续呆着也与事无补,伊藤忍被丰城光月连劝带恐吓地赶出了丰城家大宅。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他的人虽然勉强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但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旁,只要稍稍闭眼,眼前就浮现出宫崎耀司安安静静地坐在阴影里的模样,想到他所做的一切……从小就享受着耀司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却从来不曾想到,他竟然是这样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地对待着自己……这样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到底可以到达怎么一个程度?而相对应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残忍无情,又可以到怎么一个程度?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一支金笔,那是唯一一件宫崎耀司用过却没有带走的东西……
“玎玲玲玲――” 突然,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
伊藤忍先是一楞,下一秒钟整个人直扑到电话机前,一定是和宫崎耀司有关的事,否则,晚上十点,谁会打这个电话?
“喂,忍吗?我是令扬!”电话那头的声音阳光而轻快,是熟人,但不是宫崎耀司!
“是我。”伊藤忍的整个人一楞,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下,是展令扬。如果是过去,这个人的电话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但现在,伊藤忍全部心思都缠绕在宫崎耀司身上,对展令扬,实在是热络不起来。简简单单应了一声,顶多分了十分之一的注意力去听对方说些什么。心里辗辗转转想的,全都是宫崎耀司。
“忍,你能不能到罗马来一?”展令扬并没有听出伊藤忍的心不在焉,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话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他知道,伊藤忍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从认识以来,一贯如此。
“罗马?最近?”伊藤忍又是一楞,怎么也没想到令扬一开口就是这样突兀的要求。
“是啊,和西西里有点事要交涉,你来帮帮我的忙好不好?”展令扬浑不在意地开口,轻松的语气越发有十拿九稳的笃定。
“不行啊,我有点事!”伊藤忍想都不想,随口回绝,他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样说服丰城司和晴川秋,怎么样能够让耀司康复,让他的眼睛重见光明,他回绝得那么坦然那么随便,甚至根本都没注意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真正认真地拒绝展令扬的要求。
但展令扬注意到了,他淡淡地对自己笑一笑,挂了电话。

伊藤忍继续坐在那里发呆,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想,想天想地想东想西从小到大的一切,乱七八糟的一切,心神从一切一切上飞掠而过,一切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归结到一个人的身上……宫崎耀司。天也好,地也好,东也好,西也好,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和这个名字有关,也只和这个名字有关……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展令扬,当然就更不会去想对方有没有什么异常。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再响得震耳欲聋――
再扑过去抓起电话,这一,听筒那边传来的,是丰城岚焦急的声音,声音的背景是一片嘈杂,似乎丰城岚的身边有许多许多忙碌着的人,但丰城岚那清亮中带着焦灼嘶哑的声音听在伊藤忍耳里当真是一字一句惊心动魄,“伊藤忍!!!不好了!!!宫崎大哥的病……他的病……他的病突然恶化了……”丰城岚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随时都会大哭出声,“他现在什么人都不认识了……他现在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了……他……伊藤忍,你现在再不来……”
“他现在在哪里?”伊藤忍的手紧紧抓着听筒,抓得太紧,指甲硬生生地在手心里抠出血痕,不是不痛,但……痛点好,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如果不是那点痛楚刺激着神智清明,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强忍着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巨大恐惧坚持把丰城岚的话听完。“告诉我,他现在这么样了,说清楚点!”
“他……他他……他……”丰城岚显然已经焦急到语无伦,“他昏过去了……他突然就昏过去了……原来还好好的,我一转身他就昏过去趴在那儿了……光月说他是突然脑部出了什么问题……正在检查……宫崎大哥他……他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谁叫他都没有反应,谁叫他都不答应……”
“你们现在在哪里?”伊藤忍狠狠地咬着牙,牙床传来淡淡的血腥气,“说!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在……煦风医院特等病房……你过来……”丰城岚的话还未说完,电话那头已然传来“嘟嘟”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要看到他!他看不到其他人没关系,其他人叫他没反应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甚至,眼睛永远看不见的话也没关系,他愿意做他的眼睛,一辈子做他的眼睛……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只有一件事,他决不允许!
――宫崎耀司的心里,决不能没有伊藤忍!

尾声

煦风综合医院
伊藤忍是扑到床边连吼带流眼泪折腾了大半天后才发现情况不对的,反倒是眼睛看不见的宫崎耀司在身上莫名其妙多了点重量时就有些明白过来了,但嘴巴上戴着个氧气罩,他什么都不能说。
……………………
“如果当时你说得出话你会开口提醒我?”若干年后,坐在别墅的阳台上,惬意地靠着宫崎耀司宽厚的肩膀啃着宫崎耀司削好送到手里的苹果,虽然是舒服到只差眯起眼睛打个盹,但想起当年自己的丢脸糗事伊藤忍的声音语调还是有点愤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肯定是巴不得我再多出点丑,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恼羞成怒的暴君情人直问到脸上来。
宫崎耀司专心致志地削苹果,英挺的脸上七情不动,什么表情都没有,垂着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完美地遮掩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笑意……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嘴里嚼着苹果,伊藤忍一叠连声得有点含糊。
“吃东西时别说话,小心再把舌头咬了!”宫崎耀司还是不抬头,刀下缓缓延伸的苹果皮其薄如纸。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叫到后来,伊藤忍抿一抿唇,终究认命地不再追问,这个问题数年中提过几百,从来也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答案,耀司一口咬定,当时他正昏迷不醒,什么也没听见!
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自己出丑完毕,旁边的丰城司晴川秋笑盈盈地宣布自己已经通过考验,当时丰城光月和丰城岚那种似笑非笑地促狭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但最重要的是――伊藤忍狠狠地咬一大口苹果――他敢发誓,当他定下心神终于敢细细打量病床上“理应”昏迷不醒的宫崎耀司时,这家伙的眼睛居然正睁得大大的瞪着自己!
“白痴才相信你是被我至诚感动,正好在那个时候醒过来的!”伊藤忍嘟哝一声,指着宫崎耀司手中的苹果报复性地开口,“我还想吃一个!你削给我!”
把苹果塞到伊藤忍手里,宫崎耀司低着头,偷偷地,笑意隐隐。

当然是巴不得心爱的人再多一点“出丑”。
他口中絮絮叨叨念念不忘的“出丑”经历是自己这一生中最美丽的幸福!
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听到忍的吼声撞进门来,感到他扑倒在自己身上的温热重量,听到他带着哭声的嘶哑喊叫……明明该是一片漆黑的视界里,突然有灿烂的星光,漫天闪烁!
他说,他离不开自己;他说,他不许自己丢下他一个人;他说,他不许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他的存在;他说,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
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一个字,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是最动人的音符;一个字,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一个字,每一个字,托起了满满的幸福……

“我爱你。”宫崎耀司的声音不大,但成功地阻止了伊藤忍含糊不清的嘟哝。
“好吧……”咬着苹果的人微微红了脸。
“什么好吧?”明知故问。
“我也……那个爱你啦……”咬着苹果的人,自己的脸也红成了苹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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