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戚顾] 碎叠云 BY:流年之星 1-19 END

[戚顾] 碎叠云 1 它乡遇故知

三个字:亲妈文,再九个字:努力做出完美亲妈文

ps:这年头亲妈怎么这么少

第一章

如果早知道来追捕万游会把自己也困在这冰天雪地的山谷中,戚少商百分之二百万,不,百分之三百万的不会来,堂堂九现神龙要窝在这里当雪龙,真是玩笑。

可惜后悔药没去找,现在出谷的路被山上崩下的雪淹没,眼睛贼溜溜的家伙虽然已经逮到了手上,但要想出谷,非的等雪化不可。

想着郁闷,戚少商把万游的衣服扯下一大条来捆住双手,拉着他在雪地上四乱走,多么希望误打误撞能找出条道来,虽然知道这是绝对的奢望。

“喂,你就不能走慢点,赶投胎啊?”那死贼还挺不耐烦。

戚少商不搭理他,脚下走的更快,直把那家伙弄的跌跌撞撞,几乎快被拖在雪地上。

万游气的直想大叫,还没开口,前面的戚少商突然停住,踩着滑溜溜雪地的他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平栽到雪地上,被厚厚的雪没了小半张脸。

万游跳起来怒骂道:“你毛病啊!”还有千千万万句没骂完,猛然的发现面前有个山洞,洞口还挡了一扇用树枝做成的门,后面的话以雪化的速度咽了回去,紧张道:“这里有人住?”

探探不就知道了,戚少商先冲里面喊起了话,“请问有人吗?”

“请问有人吗?”…

叫了好几声都没回答,万游按捺不住的捅捅戚少商:“进去看看啊。”

真是个多嘴多舌兼好事的贼,戚少商搬开门,带着他走进洞内。洞里地方宽敞,既干净又整洁,一张大大的石床上铺着兽皮做的被褥,另有一角燃着堆火,火上尚吊着一锅不知是什么肉汤,香气弥漫了整个洞穴。

看来真的有人住,戚少商满肚子高兴,有人住就意味着不用只看着这个小贼过日子,不知主人是什么样的人,这里这么宽敞,如果能借住,就再完美不过了。

他不管万游,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那万游一不被他牵着,立刻不客气的满转悠,到了那锅肉汤前,更是口水都要流了下来。一看戚少商没盯着他,忙撕了块肉投到嘴里。

“贼性不改。”戚少商别了他一眼,把人扯到石床边蹲着。

过了不多久,果然听到脚步声。两人齐刷刷把目光扫向洞口,只见一个裹白虎皮披风的青年走进,一看清五官,便觉得怎么有人面容长的这么刻,眼黑能黑到如透着光的幽潭,唇红又能红到黯淡了四周的光线,他就这么简单的用根木簪挽了头发,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满是出尘的气质。

这回戚少商是没法不吃惊的长大嘴,半天才叫出这个名字:“顾惜朝…”

万游还在上下瞄着顾惜朝,一时间没听清戚少商叫的什么名儿,但戚少商认识这人的事实他还是搞清了,眯着他的小眼乐道:“原来是熟人,那就好,有地方住了。”

顾惜朝不过一瞬的惊诧,扫过两人,随后看到万游衣襟上的汤汁,忽笑的春光灿烂,伸手一指那锅:“你吃了里面的肉?”

“吃了一块,好香啊,你的厨艺真好。” 万游见顾惜朝一副斯文俊秀的样子,又笑的这么善意,干脆直言不讳。

顾惜朝扬起漂亮的脸,淡淡的说:“那是用来毒野兽的,肉是好肉,不过加了点作料,你如果真的只吃了一块,倒没关系,痛个几天就好了。”

万游已经感觉到小腹隐隐做痛,他捂着肚子,脸苦成了瓜。痛个几天就好?天,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笑的那么甜居然说这么没心肝的话,照这个痛法,命都会没了。

他记起这人戚少商认识,忍着痛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戚少商,“哎呦哎呦,我会疼死的,你要见死不救就是纵容杀囚…你…你可是六扇门的捕快啊…”

戚少商暗暗好笑,心说你可是压错宝了,你以为认识只有熟人这一说,可听过“它乡遇故知――仇敌”,这就是此时的贴切写照。我劝他放你,恐怕你就不是痛几天能了事的了。

顾惜朝不理会二人,自行把披风卸下,那里面仍旧当初的粗布青衣,因衣服高领镶毛,这时候穿也不觉太单薄。

戚少商看了他许久,才问:“你离开京城就一直在这里住着?”

“对。”

“那这里除了那条大路,这里有没有别的路出去?”

“没有。”

“这雪要多久才化。”

“少则三个月,多则四个月。”

“…………”

我们的九现神龙开始觉得这是老天在玩游戏,和顾惜朝还有这个小贼一起过三个月,怎么想这日子都会丰富多彩到不能再丰富多彩。

他哀悼了半天,终于想到最实际不过的问题。“我追捕他到这里,谁知道碰上雪崩封路。我们大概要在这里长住到雪化,能不能借住在你这里…?”

顾惜朝转过身,扬眉望着他道:“住我这里可以,不过只有地板没床。要住下平时得听我差遣,不听话就自己去睡雪地。”

戚少商点了点头,好,不好怎么样呢?条件不算苛刻了。

[戚顾] 碎叠云 2 谷中岁月长

其实写喜剧不是我的强项,不过为了亲妈,算了,试试

第二章 谷中岁月长

当晚三人一起住在了山洞中,万游皱眉苦脸了半下午,到晚上其实已无大碍。戚少商将他手脚捆住,自己睡在一边。

山洞内避风干燥,又生着篝火,虽没有披盖,倒也不太觉得寒冷。戚少商早已困顿,但一时难以安睡。他偏头一看,那小贼睡的天塌不惊的,受用的很,更觉心中郁闷的翻身。

这下对上了顾惜朝,只见那石床上的人猫一般缩在皮毛间,面目沉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只玉色的手攥着毛被露出些许,那鲜明的颜色,多看几眼真会眼疼了去。

真丢脸!戚少商在看呆了半天后从肚子里冒出责备。居然被人家几根指头就眩晕了,你是大头还是白痴啊?两年前的教训还不够?

可这意外遇到顾惜朝,自己的反应还真是奇怪,没怒气,没怨恨,反倒惊喜的很,好象拾回了什么宝贝,太不正常了。

心内胡思乱想的,戚少商最终打定主意在这三个月里少招惹顾惜朝,能躲就躲,能少说话就少说话,最好…也少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还有手指…

戚少商醒来后到谷中四走动,这谷三面环山,层峦叠嶂的有悬崖峭壁,也有松林石洞,只现在都被雪罩了厚厚一层,要想翻山出谷恐怕比登天还难。而那唯一的道路积了数十丈的雪,更是出去不得。

心中断了寻路的念头,他沿途拣了些树枝回返山洞。

刚进洞,那万游就嚷嚷道:“喂,大捕快,早饭吃什么?半天不回来,你是准备把人犯饿死啊?”

戚少商一默,好象是该吃饭了,昨天晚上就没吃,肚子早该饿了。没感觉,大概是饿过劲了。

可吃什么呢,这冰天雪地里该吃什么?怎么找吃的?自己没经验啊。他转头看向顾惜朝,对方正慢条思理地扒拉着火堆,完全不理会他的窘相。

问,丢脸,不问,自己刚才也没发现有什么鸟兽可以打,更没发现什么可做食物的,这一顿饭也得难倒英雄汉啊。

戚少商正在那里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小贼开口问顾惜朝道:“喂,山洞主人,你不用吃东西的?”

他这纯属是好奇心旺盛,因为顾惜朝本身气质就飘逸淡远,又在这人迹罕至的冰谷里呆久了,整个人看起来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虽心知不可能,还是想象不出这个人吃东西什么样子。

顾惜朝抬起头撇了他一眼道:“我一天习惯只吃两顿饭。”

戚少商一脸的黑,看顾惜朝的模样也不是个胃口好的人,只吃两顿恐怕每顿也吃不了多少吧。

顾惜朝站起来,幽幽道:“这谷里到了冬天就没什么野兽了,即使是用陷阱来诱,也是碰运气。唯一立等可吃的,恐怕就是草根和树皮,不过草根也不多,树皮更不是每棵都可以吃。”

这话一说,比晴天霹雳还炸,戚少商开始明白自己在谷中的日子不会如想象中无所事事,生存,吃饭就是大问题,饿不死就是能耐。

顾惜朝出门去很久才回来,见戚少商不在,伸脚踢踢趴在那里节省体力的万游,“想吃饭就快点爬起来。”

万游眨巴眨巴眼,迅速跳起来就左闻右闻的:“哪里有饭?哪里有?”

顾惜朝倒被他惹得一笑,“直接拿惯了,什么都直接。饭不做哪有的吃?”

他冲万游勾勾手指,带着他走过一段七拐八绕的路。进的一个冰洞,那里面竟储存着大米,生肉等物。

万游拍拍脑子,欣喜道:“真笨,你长期住在这里,肯定早准备了过冬的食物嘛。”

顾惜朝也不答话,指挥他取了一足吃的米和肉,便一路返回了山洞。

等戚少商回来时,大米粥和烤肉的味道已经弥漫了整个山洞。他出去这么久实在是一无所获,

无奈下还真去挖了挖草根,只是费的那劲儿几根草根根本补不回嘛,衡量下还是不要去干那得不偿失的事儿了。

这下一看,锅上煮着白的大米粥,烤肉油亮亮的泛着光泽。万游整张脸埋在碗后头,早不知喝了第几碗,而旁边的顾惜朝正若有若无的搅合着碗里的白粥,那模样气人得很。

无力地小小恼怒着戚少商从胃里向外翻酸水却听顾惜朝叼着筷子头,似讽似真的道:“戚大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你开饭等了不知多久。”

戚少商瞧他那副摆明挑衅的模样,倒一下平了气。呵呵一笑,不客气地坐到火堆前,取过一块烤肉就吃了起来,边吃还边道:“味道不错,我看我们以后也跟着你吃两顿饭了,这样养生的很。”

顾惜朝抬起眼看他,眼中笑意蒙然,话音却淡的让人犯寒战:“这样不错,我们三个一起把一个人的口粮吃完,就可以等死了。”

戚少商吞了半截的肉差点没噎到喉咙里。没错啊,顾惜朝最多准备一个人的口粮,三个人吃,吃完了可怎么办?

戚少商一抬头,刚好看见顾惜朝青色的身影掠过,今天没下雪,天色稍晴,顾惜朝便没披披风,只穿了青衫出门。

已经在谷中呆了几日,顾惜朝每天都要抽出很长的时间独自去做什么,他不说,自己当然也没法问,只是说不好奇是假的,这谷中白雪,有什么地方能如此吸引顾惜朝?

想也没想的就跟了上去,脚步踏在雪上悄无声息,他跟着顾惜朝转来逛去,不时的伏低身子避免被发现,终于见顾惜朝停在一个约一丈高的冰崖前。

被冰雪冻结的断崖虽然光滑难攀,但毕竟不高,顾惜朝手扶崖面上参差不齐的触手点,脚下借力一纵,青影攀升了数,人已经到了崖顶。

戚少商也来到崖下,抬头看白皑皑一片,不管许多,也学着顾惜朝的样子攀了上去。头一冒出崖面,就见顾惜朝站在对面撑眼望着他,忿忿道:“你还真是闲的很啊。”

3 碎影叠碧云

戚少商也来到崖下,抬头看白皑皑一片,不管许多,也学着顾惜朝的样子攀了上去。头一冒出崖面,就见顾惜朝站在对面撑眼望着他,忿忿道:“你还真是闲的很啊。”

戚少商也未尴尬,反笑道:“这话倒对,谷中的日子真悠闲。”

顾惜朝差点被他打败,以前没发现,九现神龙原来脸皮工夫也一留。跟踪人被当场戳破还能无辜的仿佛刚剥壳的鸡蛋,厚度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

他不咸不淡回道:“闲的慌就去挖点草根,剥点树皮,干等着饿死可不没事做?”

戚少商却仿佛没听出讽意,仍是那副故意不识脸色的笑,“今天的柴我已经拾够了,洞门也修缮了一下,小贼在清扫山洞,我们这两个长工该算合格了。”

“吃着住着,不付出点代价,世上还有这种便宜。”顾惜朝见戚少商一双眼睛已是盯着他身后,瞪了一眼便转身向前走去。

戚少商跟上去,他仔细看崖顶,才觉这崖面着实宽阔,虽是冰雪白茫茫一片,却也有不知哪里来的雾气笼罩,薄烟淡云,似冰似暖。

顾惜朝就在他前面走着,青衫飘渺,卷发如风,在这景色中倒有几分仙气。

其实戚少商心中已经猜了很多轮了,顾惜朝当年是带着晚晴的尸体走的,他住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莫非是为了保存晚晴的尸体不腐?如此一说,倒是很契合。

可心中猜想的冰棺没见到,却见顾惜朝停在一侧,抬头向更高的崖顶望去,那上面雾气沼沼,什么也看不分明,真不知道顾惜朝在看什么?

刚要开言,却见顾惜朝握住一块突起的岩石,身子腾空飞起,直如一只飞舞的青蝶,三窜两窜,身影已经小成了个青色的点。这崖壁虽高,却奇的是反没有全被冰雪覆盖,露出灰色的岩石,倒比来时的还好攀爬。

当那个点渐渐飘下时,戚少商才看清顾惜朝嘴里衔着一朵,血般鲜艳的。他莹白的牙齿叼着枝,艳丽的颜色衬在雪光下半透明的脸庞上,说不出的震撼。

失神之际,顾惜朝已经着了地,眉峰轻挑,一手取出口中的。戚少商这回终于看清了这朵的全貌。

大约茶盅大小,很新鲜的红,瓣很大,重叠地合在一起,柔柔的依附。令人奇怪的是,这本只一种颜色,可在眼中看久了,却仿佛有什么色彩打破在里面,如叠云般流动,火焰一般的云。

好美的,虽未开放,但仅仅一个苞,却有了待放的风姿,艳绝的容颜。

顾惜朝眼光一直温柔地盯着这朵,他伸手把它举过顶,让它隐在氤氲的雾气中,被冬日里柔和的阳光含情地穿射。

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围绕着朵,逗弄着瓣。在莹光耀了人眼时,外层的瓣象受了什么启示一般缓慢的剥离,伸展,接着内层也开始微微地颤动,让整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态绽放,展示出梦幻般的生态。

两双眼光都一瞬不离地盯着那朵,不过是须臾,已经完全绽放,露出里面嫩黄的蕊。有沁人心肺的香气进入鼻孔,戚少商惊讶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摘这?”

顾惜朝把放到鼻下,他轻轻一嗅,微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以为,戚少商心里暗自嘀咕,我哪以为你的事情以为对了,有天我要真能猜中你准备做什么,以后变可以去开台子算命了。

却意外的见顾惜朝拈冲他问道:“知道这叫什么名字吗?”

戚少商自然是摇头。顾惜朝依旧望着,悠然道:“它名叫碎叠云,只生长在冰崖峭壁上,很红,鲜艳似火,所以传说它是情人的心。很久前住在周围的部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当一个男子向自己心爱的女子求婚时,必须上山采到一朵碎叠云来表示自己的心意。直到后来,有一个男子为了采,被冰川埋葬。”

他也不等戚少商反应,继续道:“知道冰川吗?是冰雪之地最神秘的东西,它在冰雪融化和雪水游离之间产生,结为冰晶,形成山川。它会慢慢地游走,谁也不知它的方向,它的目标。被冰川埋葬的人就存在在那里,藏在冰川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在哪个部分,只是在哪里。所以这个男子的爱人就每天在山下冲冰川遥望,她再也看不到她的爱人,只能等待,无尽的等待。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顾惜朝很少说这么多话,又是戚少商从未听过的传奇,不觉听的如痴如梦。待他停在这里,戚少商才突然明白过来,惊道:“难道,你把晚晴封到了冰川里?”

顾惜朝沉默了,他在风中微笑,回忆,那时自己是希望和晚晴一起跳到冰川里,被冰封存。就那样长相伴,随着冰川的移动在谷中永久地沉睡,不再分离。可,事与愿违,老天总在冥冥中设计,竟派了那个人打破了他的计划。不然,今日的自己就存在在不远冰川内。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晚晴的意思,晚晴被埋葬了,他却仍旧活着,如那个故事中的失去爱人的女子一般,遥望着冰川,在等待和思念中活着。

见顾惜朝沉浸往事的表情,戚少商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故事还有下半段?”

顾惜朝笑了,“是的,不过今天不想讲,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戚少商自己脸黑一个,正听得奇异曲折,他非的撂下半截,可不是故意呕人?

顾惜朝说要走,人却不动弹,反悠闲的站在那里赏。戚少商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两人攀上来的冰崖直上直下,滑不溜秋的,上攀还可借物升腾,下去可怎么刹得住。

这才明白顾惜朝的坏模样,根本就是在看自己的笑话,瞧着自己去找出路。

心下自然不愿示弱问他,便自己沿着崖边搜寻。冰崖上除了上来的路和连接着更高山峰的一面,剩下的两面,一面仍是峭崖,另一面却是一个冰坡。坡上冰面宽阔光滑,如果顺着冰坡滑下,就能直到崖底,就连速度也绝对不慢。

发现这,戚少商笑了开来,他站在坡旁冲顾惜朝喊道:“顾惜朝,我们下去吧。”

顾惜朝只是笑笑,来到戚少商身边。他如起初一般把衔在口中,曲腿坐在冰坡前。抓住边缘的手一松,人已如一片顺溪水而下的绿叶,轻巧的沿着坡面滑下。

吐芳染幽廊

戚少商也学着他的样子,如法炮制。两人一前一后滑下,在坡面上相隔并不很远,尚能清晰的看到对方。

飕飕的风声越过耳边,有点刀割的感觉。在冰面上滑动根本不用自己加速,就几乎如飞起来一般。

戚少商看顾惜朝的身影在前方,忽地右脚一踏,整个人象小鹿一般跳了起来,腾空越过一段距离,重又恢复了滑动。

心中一奇的工夫,自己也临近相同的位置。近了他才恍然,原来这冰坡并非从上到下平整无缺,而是分布了许多一尺到半丈宽的裂缝,几乎都有丈余。

立即集中精神,在滑到裂口边的一瞬,戚少商也用脚一踏边缘,人腾起在半空,险险过了裂缝。只是还未等他松口气,便砰的一声撞到了一根冰柱,右肩上一片生痛,撞完人又扭了个方向继续下滑。

他才知自己是一跃之下方向偏了,你想那毫厘之间的事情,看似容易,但其实踏的时间拿捏何其微妙,早一分力道不够,可能越不过断裂,晚一分就如他此时,失了方向,跌撞个晕头转向。

当下心里叫苦,既然有裂缝就不会只有一个,底下必是危险重重,顾惜朝是熟门熟路,轻松的紧,自己可就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那个了。

这冰坡还真对得起他来一回,裂缝,褶皱,冰柱,惊险。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路过关斩将,戚少商是撞不知几百,扭脚扭了不知几千,全身上下都被照顾到了。偏偏他狼狈间一抬头,还眼见前方的顾惜朝悠闲自在,一跳一跃连贯的如优雅的舞蹈。

肚子里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谁知这一下精神不集中,就出了险情。在一个并不太大的裂缝前,戚少商脚踏时不留神一打溜,人刚腾了半截就要往下跌落,心说完蛋,这回要葬身冰缝。却听的凌厉的呼啸声破风而来,一把旋转的小斧麻利的劈到他身边的冰柱,生生拦腰砍断。断掉的半根恰好倒在缝隙间,架成了桥状。戚少商反应何等的快,这一下已经用手抓住冰柱,借力重新腾起,越过了险地。

天再冷,也难消那一头的汗,整个连贯的动作,戚少商跌落,顾惜朝施援手,戚少商脱险,完全是瞬间的事情,不是两人反应、功夫一流,实在难以达到,真真是好险。

戚少商抓住完好的半截冰柱定住,只听的身后有什么断裂后跌下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刚才借力的冰柱落下缝隙。而不远,顾惜朝口含着碎叠云,手扶冰柱微笑着望他,那模样就象市集里围圈儿看把戏的小孩。

一时间,戚少商倒不知是该谢这个人,还是该气这个人,该笑,还是该怒了。

终于挨到崖底,戚少商大松了一口气:“下还是带根绳子从来路下来的好。”

顾惜朝懒洋洋的道:“我带绳子了。”

有人石化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

“看你滑的很不错嘛。”

充血的眼光,…………顾惜朝…算你狠…

回来的一路,顾惜朝把碎叠云放到一片冰川前,那冰冻的地面里隐隐荫着红色,想必是他一天一朵,早已足够把那一片地皮变色。

戚少商望着这些洁白的冰川,不知晚晴被埋葬在哪一座,这个秘密,恐怕只有顾惜朝知道,谨埋藏在他心底。

一进山洞,小贼正坐在火边看书,见到顾惜朝,脸就笑成个喇叭地唤道:“仙人。”

戚少商一听到他这样叫就寒战,是啊,这几天顾惜朝大少爷从山洞主人变成了仙人,好象源自两天前的一对话,这位小贼在火边盯着看顾惜朝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突然蹦出一句:“山洞主人,我可不可以叫你仙人。”

戚少商没喝什么也觉得要呛咳出来,而当事人顾惜朝却一贯变不惊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第一面见到你,就觉得你是雪谷中的仙子,丝毫不染人间的烟火。后来也看到你吃看到你睡,可怎么着我还是觉得你象个仙人。”

顾惜朝无所谓的抬抬眉,“世上哪有什么仙人。”

“求你了,仙人。”戚少商这才发现小贼耍赖撒娇的功夫恐怕不比偷技差。

“随便吧。”这一句,顾惜朝就正式的成为了仙人,每天这个词都从那小贼口中念叨个千百遍,要是把它比喻成香火,顾惜朝座前也算的上香火鼎盛。

想这着,戚少商忍不住盯了小贼一眼,真是三分实在,七分夸张,顾惜朝是仙人?有杀人不眨眼的仙人?一个貌似仙人的罗刹还差不多。

只一会儿小贼已经缠在顾惜朝身边,“仙人,这本书上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顾惜朝拿过他手中的书一看,是早年自己带入谷中解闷的诗集,却不知何时被他翻了出来。

“哪些不认识?”

“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个…”

“G,叹息声;辛夷,是木兰…”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洞中,火光下,玉色的手指在书本上指指点点,每一下都如戳在人的心中。戚少商讶然的望着,再一痛骂自己,怎么好好的又被几根手指打败了。

不过顾惜朝和万游这副教学图倒真有几分美感,一个老师面带严肃,眉峰似皱非皱,那表情看起来,其实颇有粉妆玉砌的娃娃装大人的感觉,而那学生,以前真没发现,虽然眼睛不大,洗干净了脸,长的倒也清秀讨喜。

戚少商一叹,又没自己什么事了,这两人是商量好了孤立自己怎么着,一般的旁若无人。这冰谷总共就三人,可怎么还让人觉得多了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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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Posted:25-11-9 :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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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戚少商心里好不是滋味。想自己从小到大,穷过,困过,无名过,可何时被人忽视过?

虽不说自己天生多么出众,但过往哪不是未曾开言便以气度折服人心,哪不是站在人群中,一呼百应,吸引无数的目光,可如今这个民间传说“有井的地方就知道”的戚少商却被困在雪谷之中。人总共三个,他成了多余?怎不让他懊恼万分。

不过他戚少商绝不是那么容易陷入困境的人,想当初被顾惜朝千里追杀,身无一兵一卒,照样挺直胸膛,反败为胜,如今一样…什么?小题大做?错!人生事无巨细,都是一场挑战,如果阴沟里翻了船,还能去闹什么江河湖海?所以我们的戚大当家郑重决定,现在开始,争取说话权利,开始――自救计划。

“饿了,该做饭了吧?”戚少商用那无辜到欠打的表情打断了教学的画面。那两个人一起抬头看他,万游是一脸的“你故意啊你”,而顾惜朝却是直接把鄙视从眼睛里瞟了出来,“山贼就是山贼,披上大侠的皮也是山贼。”

戚少商继续笑容可掬,他可只管达到目的,对这种不爽的目光直接忽视。

顾惜朝站起来,“小游你去搬食物做饭。”又面向戚少商道:“你,跟我走。”

跟着顾惜朝出了洞门,戚少商一边揣测顾惜朝叫他做什么,一边问:“去哪里?”

顾惜朝对问话却毫不理会,带着他走了一段雪路,又爬过半个山坡,在光秃秃的树木间,用手臂止住他道:“别向前了。”

戚少商往脚前一看,那片雪地看似平常,仔细瞧却能见有些细长的树枝从雪中露出。树枝摆在地上?他恍然大悟,这是猎兽的陷阱。

“谷里一到雪季,飞禽尽走,走兽窝居,基本没有可猎的。不过也有例外,当那些呆在窝内休眠的走兽们耐不过饥饿,醒来觅食,碰巧就能捕到一只。我们的口粮不多,最多能撑一个半月,以后的日子拿什么来活,这些都是不能放过的。”

听顾惜朝解释一番,戚少商蹲下去,用手去扒了扒雪下的树枝,大概因为常有降雪,这些树枝被压的中间弯曲,很有些支持不住重量的感觉。

“雪压的太多,树枝不等走兽来踩就会崩塌。所以这样的陷阱需要每天来查看查看,清除多余的积雪,保证树枝的完好。”

戚少商抬起头。“你的意思?让我…”

顾惜朝点头,轻声笑起来,“不多,就五个陷阱,三片林子。两天来修整一,足已。”

戚少商有被整的感觉,“为什么是我?”

“看你太闲了,有点事做比较好。”

戚少商脚一滑,差点没栽到雪地里,真是…跟他有仇啊,老这么过不去的!不过,好象,是的…他们没仇谁有仇?

吃过饭,戚少商在编成洞门的树枝中找出那枝空心的细木,这根手指粗的木材早就让他惊奇过,类竹又不似竹,不是竹却又中空而材质坚实,以前看过种种木料,却也认不出这是什么。

现在,他是灵机一动,有了利用它的主意。于是比着把木材截了三掌多长的一段,找出把匕首开始在洞口削削挖挖的。

顾惜朝和万游还是坐在洞内的火堆旁,没多久,两人传来的一番对话就让戚少商不得不开始仔细听。

“仙人,你真的是江湖上传说的顾惜朝?”

“对,杀人不眨眼的那个。”

小贼兴奋的声音:“我混江湖的时候也听过不少你的故事,他们说顾惜朝脑有反骨,面有恶斑,杀人如麻,背信弃义。”

顾惜朝一声冷笑,“除了相貌,都对。”

“那当然,仙人你的模样恐怕他们看了都会疑心从画里走出来的,目瞪口呆呢。常听说书人在酒楼里述说连云寨上风云变,金殿一战定乾坤,说顾惜朝如何大奸大恶,说戚少商如何英雄盖世,可我听着直好笑。说到底不就是造反吗?各为其主,各建霸业而已,只不过一方败了,就成了恶。古今那些评书都这样。要我说如果胜的是傅宗书,现在大家都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顾惜朝被他一番话竟逗的会心一笑,“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见解,倒比那些满口侠义道德的大侠坦白的多。自古成王败寇,要说杀人如麻,背信弃义,那古来将相都得被口水演死一大半。远的不说,大宋的开国就是例子。”

“仙人说的是宋太祖赵匡胤吧,我听过他的评书,什么黄袍加身…”

两个人这下侃侃而谈,戚少商是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人能说到一起,却把自己孤立起来。他们根本就是一路的人,不管是非,不论侠义,只负责自己的人。

入夜,戚少商本睡沉了去,突觉背后一凉,冷战下睁开了眼。

洞内仍是安静无声,顾惜朝睡在石床上,波澜不惊。他起身看火,发觉新柴没有燃着,火势减弱,这才降低了四周温度。

刚添好柴,忽脑中一动,小贼?在火堆附近,万游躺下的地面上,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一件披盖的衣物。

更半夜,他独自一人去了哪里?戚少商警惕的开洞门查看,外面白雪皑皑,黑夜沉寂,除了风声,并无人影。

心内思量下,重新躺回原,却不再睡,只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有半个多时辰,洞门小心地被人推开,万游象鱼一般溜进洞,轻手轻脚地回到他该躺的位置。

戚少商故意一个翻身,仿佛迷迷糊糊的看见万游,“大半夜的,你站着干吗?”

万游嘿嘿一笑,“我刚去出恭回来。”

“哦,那快睡吧。”

万游哎了一声,就利落地躺下,安然睡去。

这下戚少商更难以入睡,他知道万游绝非一个市井小贼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需要他亲自来抓捕。但他又确实武功不高,无门无派,除了偷地太大胆并无可疑之。当时本想的带回六扇门详细审问,谁知遇上被困雪谷的事情,这些日子谷中只有他们三人,也便放松了警惕,如今却不得不让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万游身上。

他到底出去干什么?又有什么目的而非的撒谎,这些都需要自己来解开。
6
戚少商终于完成他的杰作,把那根空心细木制成了一只笛子。
他拿起粗布打磨了一下表面,当附着的白色枯膜变做粉末簌簌落下,空木的本来面貌让他吃了一惊。
直而均匀的材质暂且不说,奇异的是那淡黄的表面上,竟天然形成了几朵暗褐色的梅,形完整,栩栩如生。
拿起对光细瞧,更觉色泽,纹浑然一体,直如黄玉刻的材质,忍不住啧啧称奇。

顾惜朝见戚少商持笛亮到自己面前,不禁一笑道:“原来你是做这个,倒真会找材料。”
戚少商一听话中有苗头:“莫非你识得这木?”
“什么木,那是竹。”顾惜朝望他颇有些望人牛饮之感,“这是甚为稀有的梅竹,传说是梅竹二仙相恋后而化,因此梅生在竹内。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那不是表面一层,而是长在内的。”
戚少商这才恍然,仔细摩擦,色果然丝毫不褪。继续疑惑道:“竹都是生在江南的,怎么会和梅有同在的机会,竟还传为相恋纠缠?”
“世上之事,并非都如一般规律,更并非相近而吸引,往往在两级的一旦相逢才是惊天动地的神话。”顾惜朝说完皱眉,“这梅竹可是我用在门上驱除虫蚁的,你倒把它给风雅起来了。罢了,现在寒冬,倒也不需要。”
戚少商见他不计较,大觉松气,忽想到另一个疑问:“这梅竹是你种到谷中的?还是本有?”
顾惜朝微微一笑,似满含玄机,“是种的,不过不是我。”
“那是?”这冰天雪地,哪里有人烟呢?
顾惜朝却不往下接话,另开话题道:“你拿笛子来,不会只是给我欣赏吧?”
戚少商这下方想起自己的本意,一转手把笛子横在唇边,“反正也闷的慌,拿来给你吹个曲子。”

笛声悠扬,嗯,还算悠扬吧,幽幽而起。
那音调清亮悦耳,欢快畅利,熟悉的乐曲响在顾惜朝耳边,却不是面前一人吹笛的景致,而是那边荒之地,酒肆之中,有人舞剑,他弹琴。
很久没有重新回忆那段岁月的起始和过往,他抱着杀人之心去往棋亭,几手都按到了小斧上,却错了过去,反而和戚少商论知己,谈心事,一起醉卧天明。

如果自己不是去杀他,现在是什么样?如果根本没有棋亭遇,现在又如何?很多事情,没有也许,不能回头,只有逝去的和失去的在不断的提醒自己曾经发生过什么。
果然有效,起码他还没忘,戚少商观察到顾惜朝的表情变化,正觉自喜。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切萝卜一样手起刀落,嘎嘣脆地断了他的兴致。
“好难听啊。”
一口气差点没咽回肚子里出不来。千万千万不能忘记这个洞里还有第三个人。
“是很久没吹了,不过也没那么难听吧。”戚少商知道自己吹功有差,只是顾惜朝都没说话,反被这小贼说出来,太是难堪。
万游款款走来,摇头晃脑道:“气足但技巧欠佳,曲调在但音不准,嗯,基本上,牧童就是这么吹的。”
戚少商这下倒是一惊,伸手抓住他手臂问道:“你一个小贼,怎么会通音律?”
他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万游忍不住痛地叫出声来,“你杀人啊?”
戚少商手稍松,减了劲力,却仍不放过地追问:“你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怎么会有功夫学什么乐理?”
万游狠狠嗤了一声,“捕头大侠,你是没听过世上有个词叫耳濡目染吧?象我这种从小没人管的孤儿,就是这么巧被人贩子拐买,又那么巧被买到一个什么破乐师家,更加不巧的成了他儿子的跟班,没完没了地听那些琴笛箫铮的讲解。所以,你要嫌我会,也不该找我一人算帐,首先去找那个乐师的笨蛋儿子,听八百遍都听不会的那个。”
戚少商听他一番解释,虽心中想着昨夜的疑点,却也不宜打草惊蛇,只得放了手,恢复神色道:“原来如此。”
“不然如何?”万游立刻不停嘴的反问。
真是得理不饶人,这点学顾惜朝学的最为精进,可比学书上的文章学的好。戚少商暗想现在由你随便说吧,今晚定要搞清你的真面目。

终于到了晚上,各自择而眠,戚少商看似扭身安睡,却一直保持绝对的清醒。
果然,两个多时辰后,万游轻手轻脚的自地上爬起,闪身出了门。
戚少商待他人影消失,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追了出去。
门外一片静夜,白茫茫满地中,只看着万游的身影飘飘忽忽,冲雪谷走去,戚少商跟在身后,又不能贴到他的视线范围内,一路小心,在雪堆和暗影中起伏观察,没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跟着万游许久,却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一边走,一边拿出藏在怀中的一块木板,似乎在上面标志什么。
难道他在画谷中的地形图?画这个又要什么用?还是他根本是要找什么?戚少商仍然难解疑惑,正不住的暗自思量,却见万游把木板放到怀中,满意地出了口气,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今晚就是揭晓答案之时。戚少商回过身,先他一步冲山洞走去。

戚少商开门进洞,却不料一眼看见顾惜朝坐在火堆边,悠闲自在地扒拉着柴火。左右脚边,一个自己留下的窝,一个万游的,全是虚张着大嘴,掀在一旁。
不待他说话,万游也到了洞外,刚一溜进来,就被戚少商逮了个正着。
“说,你去哪儿了?有什么目的?”
当惯了捕头,这逼起供来倒也轻车熟路。
万游被他捉住,却还强自狡辩:“我没去哪里,只是半夜醒来睡不着,出去走走。”
戚少商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他见的多。伸手自万游怀里搜出那块木板,仔细一看,果然猜的不差,是用什么尖锐的硬物刻画的谷中地形。
顾惜朝此时也走了过来,接过戚少商手中的木板,扫了一眼道:“已经画了大半个雪谷,挺用功夫的。”
戚少商转头,眼光炯炯地直视万游:“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早该怀疑,敢偷王爷府的绝不该是平常的小贼。”

万游赌气皱眉,竟别过脸过不看他,只一双眼滴溜溜地望着顾惜朝,满是期盼。
“我会说,但打死也不要跟你说,我只跟仙人说。”
戚少商刚要吼他不要讲条件,却瞧见顾惜朝的眼神,分明分明已经写着一句话――你可以出去了。
老天,疯了。

7 酒涡青衫卷
戚少商窝着火离去,在洞外呆了约莫半个时辰,终见洞门一开,迎他进去。
走入一看,顾惜朝站在火堆边,青衣透着红光,脸庞也一漾一漾地波动着暗影,无甚表情。而万游似是刚开完门回去,眼睛瞅着地面,有心事一般默想着什么。
“万游,”戚少商一声断喝,“不要以为这样就没事,你是我的犯人,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万游一惊抬头,却又蔫蔫的垂下,仍是心事重重。顾惜朝却慢慢转过头,直望向戚少商道:“他已经都告诉我了,有什么来问我吧。”
戚少商点头,大声道:“好,那我问你,他在王府偷的东西现在哪里?”
“在谷外。”
“他来雪谷是不是有目的的?”
“是。”
“目的是什么?”
“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
顾惜朝听完这句,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收回目光,把它飘向了别,“这个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以后自然会知道?为什么现在不行?你只给我这样的解释,自己觉得说的过去?”戚少商腾的满肚子的火气,他更无法理解,为什么顾惜朝总是需要瞒人的那一个。
顾惜朝笑,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傲然。嘴唇轻吐,一字一字道:“我不是求你信任,”
不是求我信任?戚少商脑中忽觉有些恍惚,信任这个词从顾惜朝口中进入他的耳朵,实如蒙尘的纱网,罩的人透不过气来。想当初不是自己的信任,怎么会引顾惜朝入连云寨,葬送了无数兄弟的性命?一路上,又有多少信他会改变,可是…信任成灰。
仿佛一直是自己在付出信任,而顾惜朝辜负,如今这个人却仍不求信任,不求?是啊,不是自己主动去信任的吗?即使被背叛又能怪的了谁?
戚少商张眼望向顾惜朝,这回完全直视,没有避开任何一点让他瞧之揪心的地方。你的嘲意,是在嘲讽过去,还是在问我,到如今是否还信任你?
顾惜朝的眼眸不见底,黑暗如潭,或者说有底却不是他能穿透的,黑暗更不是他能驱散的。
戚少商不觉中已和他对视了很久,两个人的眼神都复杂至极,似含着过往重叠的波澜,鼓着三年里对那段岁月的回忆和洗涤,是的,尽管不再提起,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多,不知是什么,也复杂到不可分析,只是乍然把目光归入一念时,才发现,他们的记忆有那么多都是相同的,关乎彼此,这一点,已是刻骨铭心。
“仙人?”万游被他们凝滞般的表情惑住了一阵,终于开了口。
戚少商回神,顿觉失去了一切争辩的气力,他握紧手中的逆水寒,手指的骨节突起,血液都攥到了指尖,些微的麻木。
我是戚少商,你是顾惜朝,我们有无法磨灭的过往。如果你还有被信任的期望,那么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有信任你的期望,但就如你无法肯定那期望是否真的存在,我也如此。

“我不想跟你起冲突,”戚少商说毕把目光从顾惜朝身上转向万游,“他先留在你这里,出谷时我会来带他走,你,好自为之。”
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万游冲着门口撅嘴:“还神龙呢,这么小气,大虫!”
顾惜朝却转过身,面色冷峻道:“小游,不许你这么说他。我虽和他道不同,但他是什么人,绝不是你可以妄言的。”
万游第一见顾惜朝如此严肃,一惊下收了声,半晌,才蹭到他身边问:“仙人,我听说书的讲,你和他曾经是兄弟,是不是感情很好?”
顾惜朝眼皮一垂,如瀑的睫毛遮住了眼帘,眼光却一分分透出,异样的闪亮。
如烟往事,恩怨情仇,又岂是外人可以了解?
他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弯弧度,“我们曾经是知己。”

戚少商出了洞门,外面依旧是暗夜和雪光交错的风景。黑夜里不宜远行,他在临近山洞的位置,寻到一避风的山洼,勉强生火过夜。
他并非是个意气用事的人,知出了那山洞,一个人在这雪谷中生存,食物,寂寞都是扎人的利器,可人总有要坚持的东西,他和顾惜朝的性格,谁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那份固有,不离开,恐怕最后也要决裂,而不知为何,他居然很怕和顾惜朝吵起来。
地上的篝火渐渐腾起,温暖也逐渐包围了四周,戚少商裹起披风,靠在岩壁上望着四静如子的无垠雪景,夜色没能染暗雪的白,反而白的那般醒目,好象浮出沉钝天地的一轮艳日,收入眼中的,不止是颜色,更是眩目的光线。
不知为什么,看到令人心头一惊,颤然而动的东西,就会想起顾惜朝,这想到让他更是自嘲的心内叹。
而就在戚少商还未脱离感触时,眼中却捕获了一个飘忽的身影,在距离他两丈多远的雪地上,背冲着他,缓慢行走。
谁?戚少商立刻抓剑坐了起来,他奔出几步,仔细望那影子,白雪映衬下似乎是穿的黑袍,灰蒙蒙的和夜色接壤,模糊但确实存在。
脑子迅速转动,那绝不是顾惜朝,也不是小贼,背影看着就远比他们魁梧。难道这谷中竟还藏有别人?
多想不如去探个究竟,戚少商迈开步子,施轻功冲那身影所在的位置奔去。

追了有多久了,眼看影子就在眼前,扑过去却又隔了看的到摸不到的一段距离,戚少商在雪地中奔跑的额上也腾起几许汗珠,他索性鼓起中气喊道:“前面的人请留步。”
对方却置若罔闻,连头也没回,只有身边树枝上的雪粉簌簌的落下,蒙了他一身。
难道是故意引我?这一想法让戚少商更觉心内难言的疑惑,他顿住脚步,停在树林中,等待对方的反应。
黑影一闪,竟在他的盯视中突然消失。戚少商吃了一惊,急忙冲到黑影消失的地方,树,雪地,天空,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虽事实已在面前,但终究有些难以置信。戚少商游离着步子,左看右看地找寻,忽听的脚下喀嚓一声,有什么折断的声音,不及反应,人已失了重力。
一阵的天塌地陷,混乱颠倒,戚少商只觉得在冰凉的雪和树枝间扑腾了一瞬,整个人便如跌落了无底渊般,结实地撞在硬地上。
待视线恢复清晰,人已躺在一个的夸张的土坑里,泥土虽被冻硬,但人并未受伤,只是里面空气压抑,闷的窒息。
站起身抬头遥望,圈着一片天空的洞口边斜过来一个影子,一团黑和一张人脸附身面对他,隔的很远,他尚能感觉到脸上的戏谬和目光中的打量。
“那个小子好象和你挺有交情,是不是?这么容易上当,你的聪明劲可差多了。”
戚少商张大眼睛喊道:“你是谁,你说的又是谁?”
没有回答,只有树枝重叠的加到洞口,慢慢地遮住了仅有的光线,戚少商朗声大喊:“你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可他的声音随着那片可怜的天空消失,便也失去了溢出喉咙的劲头,戚少商站在原地,看四壁冻的硬邦邦的泥土,反而灿烂一笑。

不管你是谁,手中有逆水寒,我就不信这洞出不去。

8 霜凌红叶招
第二日清晨,顾惜朝与万游走出洞门,很快寻到戚少商过夜的山洼。人迹已无,只余熄灭已久的火堆。

顾惜朝附身挑了挑灰烬,凝眉自语道:“熄灭有两三个时辰了。”

“是早起去谷中转悠了吧。”万游漫不经心的用脚踢着地上的雪,刚要再开口,忽见一边的雪堆中扎着一枝黑色的羽毛,不禁奇道:“这羽毛好齐整啊。”

顾惜朝闻声也望了过去,见了羽毛,脸色却是一震,“是他。”走过去把羽毛拾起,在玉色的手指间转动,须臾,手停下来,脸转向了万游,“是你要找的人,跟我去见见吧。”

万游掠过一丝慌张,犹疑而期盼地望着顾惜朝:“我,我真的可以见他吗?”

顾惜朝点头,低眉安慰道:“你知道他的情况,但先见一面总是好的。”

万游这才低头咬唇,把头沉沉地一点。

戚少商在这几个时辰里可没闲着,先用逆水寒在土壁上戳出可着手脚的小坑。从最底部开始,逐渐向上。

待人的身高够不着,便借底下的小坑让身体腾起高度,一点点剜凿出可以借力的眼儿。

如此凿凿歇歇,直弄的一身是汗,终于把壁上这一路都留下了印记。

想是有些时间了,终于一切齐备。戚少商把逆水寒往身后一背,脚尖踏入小坑,手一使劲,人向上腾起,又攀到上方的坑儿,继续上行。如此这般几,终于到了洞顶。

单手抓稳,背手抽剑。一剑斩断了顶上积压的树枝,引得积雪断枝轰然堕下,戚少商却在这纷乱中腾出洞外,稳稳地落在洞口外的雪地上。

终于重获天日,回头望那张着的陷阱口,他忍不住暗暗抱怨,挖个陷阱挖这么,真不知是猎什么的!不过终于出来,倒也兴奋。

外面已经是天空彻亮,戚少商在这青天白日里,方证实了自己猜测已久的一个疑问――这陷阱就是顾惜朝曾经指给自己的其中之一,只是昨晚夜,又跟着那身影转悠地失了方向,才着了道儿。

汗汗的想,这是有一点点…笨了。

戚少商寻到路回返,想着如何通知顾惜朝他们雪谷中另有他人,又不好再进洞。正思量着,却见自己昨晚休息的雪地上留了不少脚印,其中更有一行延伸到了远,仔细分辨,这脚印前还有很浅的,只留了一点踪迹的另一行脚印。

脑子里一分析,顾惜朝的轻功,在雪上几乎难有痕迹,但万游的略差一畴,所以留下完整的脚印,更因恰巧今日无雪,早上又降了霜,将地面冻硬,因此分外清晰。

跑至洞门向内看,果然没人,这一大早,两个一起去了哪里?莫非和万游的意图有关?

戚少商望着那蜿蜒到远方的脚印,心念一转,启步跟了上去。

顾惜朝带着万游走到山一个偏僻的山洞口,才停下脚步。他从地上拾起块石头,伸手飞打到洞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黑老头,你出来吧。”

声还未落,一个黑衣有须,约莫四十五六的男子出现在洞口,这人身材魁梧,细目蚕眉,也是仪表堂堂,只是表情中带着些不羁和癫狂,让人看了甚觉此人是喜怒无常之辈。

“乖徒弟,你终于来了。”他看到顾惜朝,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顾惜朝脸一沉:“不要乱叫,我可没承认是你徒弟。”

“迟早而已,”这黑老头一脸的自得,伸手指道:“你说说你这小子,不但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很没良心,当年不是我救下你,现在你早不知变成块冰,冻到哪儿去了,不说知恩图报吧,连给我当徒弟都不肯,还要你师傅我老人家三番五的去逼迫,这整个天理颠倒。”

他不说两年前还好,一说顾惜朝眼光都成了刀,绝不含糊地刺向他的要害,狠声道:“谁要你救,多管闲事!别的休要说,人在哪里?”

黑老头哈哈大笑,撩着几根胡须道:“那小子啊,笨的很,稍一设计,就手到擒来。你如果答应当我徒弟,我们就去把他拎出来,不然等个几天,不冻死也饿死,到时,也就别费力气,当天葬吧。”

顾惜朝却冷冷一笑,“还想当我师傅,就这点本事,打不过人吗?还要去费劲设计?”

黑老头不认道:“那小子难道武功比你高?我没和他打不过是猫耍老鼠,戏戏罢了,若要动手,怎出的了我三招?”

顾惜朝又怎肯让他占回上风,继续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吹牛真是不打草稿,就算他你能十几二十几招内打败,若我们俩联手,恐怕惨败的就是你了。是不是怕我们一起来对付你,才事先把他捉了去,免的败了丢人?”

他这一挑衅,实属明白这黑老头在武功上最是争强好胜,而且人疯疯癫癫,自大到家,就算料到自己所想,也必然要为那一战先放了戚少商。

果然黑老头刚要激奋,又转念笑道:“乖徒弟,又想骗师傅?两年前就骗的出了我的掌心,还让我发了等你自愿同意才可收徒的誓,如今还要骗为师放了那小子。如此尊师的方式,为师可不太喜欢。”

顾惜朝一晒,“随便你放不放,反正我是不信你打的过我俩联手,如此藏头露尾,不敢应强敌的师门,我才没有兴趣。”

“好,”黑老头拍节赞道,“为师就喜欢你这狂傲,我就把那小子放出来,让你们联手和我打上一场,反正败了你也只能乖乖做我的徒弟。”

忽听的一声断喝:“用不着你放,我早就出来了。”人影一闪,戚少商已经洒然地站在当地,冲三人粲然一笑,两个圆圆的酒窝别样旋目。

顾惜朝笑了起来,又叹又惋惜地摇头,“黑老头,你连个人都困不住,就熄了收徒之念,乖乖修炼武功吧,我们少陪了,不用远送。”

这一气把黑老头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几乎想过去把顾惜朝劈到掌下,再拎回去做徒弟,却又想起不能勉强的约定,直把掌是抬起放下,放下抬起,不知道往哪里搁好。

顾惜朝正用眼神催戚少商快走,却不料一直静默的万游微微颤抖着发音,“慕容一秉,你还记得秋心吗?她…”

闻言顾惜朝脸色一变,快速拉住万游,却也只阻住他下面要出口的话语。

“慕容一秉,慕容一秉是人?是谁?秋心,秋心是什么?好熟,好熟…”黑老头用手抱住头,似是头在疼痛,眉间隐隐有黑气成线。

忽地眼光凶恶地扑向万游,“告诉我,是什么?是谁?什么?”

顾惜朝不禁急呼,“糟糕,他发病了,快走。”伸手险险把万游拽过来甩到戚少商身边,回身已是一个小斧飞了出去。

寒光闪烁,顺着黑老头的左脸擦过,回了个旋儿,被顾惜朝接到手中。见那老头的掌风凌厉,已快劈到顾惜朝身旁,戚少商一抽逆水寒,一剑刺了过去,逼的黑老头停滞了一刻。

就这一刻,顾惜朝已经脱险,运轻功窜出了几丈远,戚少商也边挥剑边跟上,回身却看那黑老头似是全身有什么真气在乱窜,浑身颤抖,抑制不住的返身冲回洞内。这才松了口大气,不禁叹那老头功力厚,逆水寒只被他掌风带到,尚让自己虎口一麻,若是真被打到,哪里有招架之力。实在想不到这小小的雪谷中,竟然还有这等武林高手。
9 东君知我意

三个人逃脱,回到山洞,顾惜朝便讲起他与黑老头相识的过往。

“还记得两年前我在六扇门养伤,铁手因为怕我疯病复发,一直用皇家的宝物寒玉冰镇着晚晴的尸体,保持不腐。可我知道寒玉冰最多只能镇半年,晚晴迟早要被下葬,于是便已看书为由去查看六扇门内收藏的典籍。”

戚少商听顾惜朝这一说,才恍然为何当日天天见他埋在书中,不闻窗外事一般。

“终于让我在一套地志中找到这个雪谷的记录,这里常年积雪,遍布冰川。我在冰山上给你讲的冰川形成和移动,那对爱人的传说和碎叠云,在那本书中都有记载。我确定这里是封存晚晴的最佳地点,于是带着她离开了六扇门,来到这个雪谷。”

戚少商不禁想起顾惜朝和晚晴的突然消失,当时六扇门的众人费了不少力气寻找,却始终未有线索,万不想最大的线索就在一本书中。

“我带着晚晴来到这里,一直在等待冰川形成的一瞬间,只有那种凝固前似融非融的形态,一旦投身其中,才会成为冰川的一部分,永远保存下来。当时,我是想和晚晴一起跳下去,生不能给她幸福,死便长相守在一起。”

戚少商听到这里,心内又惊又叹,顾惜朝居然真会有徇情的念头,他似乎可以想到,却又从来不愿意相信,以顾惜朝最后金殿挫败仍不愿认输赴死的性情,居然会因晚晴甘心同穴而死,却让人说他是无情好,还是痴情好呢?

他这边思量,顾惜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谁知道谷中还有他人,就是刚才所见的那个黑老头,他半路杀出把我拉了回来,晚晴却真的堕了下去,被封存在冰川之中。我当时气恼至极,和他一场恶战,可他武功太高,还是被他制住。后来这老头说我合他脾胃,执意要收我为徒弟,我便借琴棋书画的技艺挫败了他,并让他发了不得勉强的誓言。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虽时刻想找回面子,却也无法奈何我。”

原来如此,戚少商沉吟道:“那慕容一秉又是何人?”

顾惜朝瞧向万游道:“这有关他的身世,我已经帮他遮挡了一,这,让他自己来决定说不说。”

万游本从山上归来就一脸浑浑噩噩的,此时听了顾惜朝所说,勉强回神道:“他,是我要找的爹。”

戚少商一愣,“你是说你来雪谷是为了找爹?”

“对,我本来并不知道他的生死,去王府盗宝就是为了找到收藏他去向的古玉碟,那本是我家的家传之物,其中有修习本门武功的法门,据我娘说我爹当年和人一战,全身经脉俱是大损,必须找适合修习本门武功的地点调息疗伤,那碟中所藏的图上列有五个去,我一路已经找了二个,这里是第三个。”

戚少商恍然:“所以你才会绘画谷中地形,是为了排查是否住人的可能?”

“对。如果查访过五个地方都没人,我才能确定他死了。”万游垂下眼,脸庞更显瘦小,瞧之有些心酸。

“慕容一秉,慕容一秉。”戚少商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总觉得非常熟悉,脑子里翻江倒海了半天终于猛然觉悟,“是薛一秉?”

顾惜朝点点头,“是他,打败九幽的薛一秉,慕容一秉是他本名。看来和九幽一战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所以才会撇下妻儿来独自疗伤。”

“不是妻儿,”万游昂起头,眼中怨意重,“他根本也没娶, 我娘拖着我被赶出家门,没几年就病死了。”

又是一个从小背负身世重担的孩子,他们缺失家庭,注定经受更多的磨难和歧视,也因此在善良与世故,坚强与脆弱,自尊与自卑间游离。戚少商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顾惜朝会对万游心存怜惜,同样万游又为何对顾惜朝如此依赖,他们,本有着许多共通的东西吧。

顾惜朝走到万游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小游,也许他不是不管你们,只是走火入魔,神智不清,忘记了过去。”

万游忍不住抓住顾惜朝的手臂,把脸埋了上去,“真的吗?真的吗?仙人哥哥。真的吗?…”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不管从小没有亲人,多么自立,他总还是个孩子,厉尽艰辛找到自己的父亲,又怎能不悲喜交加,难以自抑?

戚少商看着他们俩,默默起身。

顾惜朝扬起脸,秀眉一挑,问句顺着丰润的嘴唇流泻而出,“如今知道真相,你还要离开?”

戚少商莞尔一笑,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戚少商真是迂腐之人?”

顾惜朝眼光闪动的瞅了他一眼,郑重答道:“不是。戚少商除了心内准则放不下,其它的都很洒脱。”

“好,终不枉曾经的知己,”听到顾惜朝如此回答,戚少商竟觉心中有些许豪气上涨,仿佛又回到棋亭酒肆前,蜜金色的斜阳下,他面对着顾惜朝伸出手,下一刻,手心对着手心紧紧握在一起,笑意丝丝地弥散。那种暖意,远去了如此之久,却依然可以清晰的投射到心底里,那么的,鲜明。

“好象没多少柴了,我去弄柴。”戚少商愉快的拍拍手,洪亮的声音引的听者心中也是一亮,顾惜朝微笑,目送着他离开,不禁开怀。

三个人经历了这件事,交代了疑问,彼此倒都增添了不少好感,日子过的比之前融洽了不少。每日里除去负责各自的职责,其余时间大多坐在火堆旁聊天,戚顾两人讲他们过去那段长长的恩怨情仇,万游讲他母亲死后如何混迹在街坊,有说有笑间竟觉过去的鲜血、苦痛都如蒙上了一曾灰色的纱,总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鲜明和刻。

有时,顾惜朝也会取出收藏的琴,盘膝奏上一曲,他在音律上造诣颇高,弹出曲调来自然不同凡响。每逢此刻,万游都会扮个老学究的模样揪须点评,一边还连带着一句――那个牧童大侠,学着点。

戚少商倒也不觉恼,本身他并不好这些,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至于那只笛子,当初做是心血来潮,想吹棋亭的那只曲子,看顾惜朝的反应。后来见到笛子上天然的梅纹,又听顾惜朝解释由来,也不禁想这笛子给自己用未免物不尽其用,给顾惜朝倒合适,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他。

可巧那日顾惜朝一人站在门外望天无语,戚少商走过去,把笛子递给他道:“送给你吧,这么好的东西,我拿着倒糟蹋了。”

顾惜朝伸手接过竹笛,不轻不重,在冷清,寒白的月光下,果然是一色淡而不腻的黄色,再加上略的梅形斑纹,精致如生就此形般。

“寒心未肯随心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顾惜朝用笛子打着拍子,边吟边笑道,“梅乃傲视权贵之物,给我这个贪恋权势,一心高飞而跌断翅膀的人不也糟蹋吗?”

戚少商见他青衣飘然,立在风中,那乱舞的衣块如萤火般围绕四周,就象一片幻境,让人心中那么恐惧,怕一眨眼就会失去他的踪影。

半晌才找回声音道:“不,你配得。在我心中一直都配得。”

顾惜朝听到他这句话,把头转过来,双目凝视,幽的眸子静悄悄地,仿佛雪粉在簌簌落下,很冰,当洒落手掌,在掌心融融化去却能幻化一种别样的暖,丝丝的暖。

戚少商的目光被他结结实实的吸附,拔不出来,也进不去,只是停留在那里,如乍然瞧见雪中寒梅的看客,惊,异,奇,叹,为他的姿态,更为了他的魂。

顾惜朝忽而淡笑,转背冲他,齐腰的卷发波光疏影,尾梢儿被风飘着,一掀一掀的。他伸手把笛横在唇际,修长的手指按着孔洞,衬在笛色上,双手如白玉一般。
1 欲语向寒宵

笛音顺着指尖的堵放变幻流泻,笛管里的乐曲传送而出,如慕、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戚少商不觉听的痴醉,真道是: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更听玉笛,几多绕梁曲。

万游也被笛音吸引,从洞内一步步寻了出来,站在戚少商身侧,不禁赞道:“好一曲梅落。”再一莞尔,眨眼道:“牧童大侠,这回知道什么叫吹笛了吧?”

戚少商只笑却未回答,他和万游都望着那个不远的青影。此时风已大半停歇,只微有拂弄衣衫,顾惜朝洒然而立,一身的宽袍松袖和轻挽的发都如风中的青草,颤巍巍地萌动。那丝丝的微风仿佛顺着他身体轮廓游离,从发间布料中渗透,扑面而来,让两人几乎停滞的呼吸声都嫌太重。

万游呆呆道:“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我的仙人哥哥,我一定会认为他吹完就飘回天上,抓不到了。”

戚少商被他稚气的想法逗地一乐,乐毕心中却也被激起些许感受,“你说的其实没错,他很多时候就象一个堕落凡间的嫡仙,让人恍惚,让人迷惑。可我却知道他杀人时不会手软,会去追求最利欲的权势,也会血污满脸,有痛苦有挣扎有执拗,在我的心里他永远是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我恨过,却不能恨到底的人。但永远不是仙,是人。”

万游听完何止一愣,简直是愣的彻彻底底,琢磨着把目光在戚少商脸上游回了半天,他突然贴上去,小声而调皮的问:“戚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仙人哥哥?”

戚少商的脸腾的一下红透,宛若煮熟的虾米,他是实在没料到万游能来这么一句,也太…太不可思议了,太荒唐了…这,这小子!

“小游,不要瞎说。”几乎是反射地吼了出来,这一声却打断了顾惜朝的吹奏,他收笛转身,好奇的望着两人问:“小游说什么了?”

戚少商心内一阵叫苦,他说的哪里能告诉顾惜朝?那这温馨的气氛,刚好转的关系?他的眼前都要看到小斧的光影了。

不过领袖和聪明人都不是白当的,戚少伤的应变能力当然不弱,在绝对快的速度内,他手一抓万游,已经脱口而出一个可以替代的版本。

“他说如果他是女人,一定要嫁给你。”

顾惜朝眉一皱,随即笑了起来,这一笑透明至级,几乎没有锋芒和阴郁,只有单纯的开朗,他轻声道:“真是个孩子。”语意甚觉荒唐,却也没有责怪。

这下嘴巴张大的成了万游,什么是大侠,他可算是明白了,说谎比一般人快,比一般人真诚的就是大侠!当然,把他哑穴封住堵口的更是聪明的大侠。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保持了安静,直到顾惜朝走进洞内,戚少商心内抹汗地给他解开了哑穴。

“这半个月的打扫洞穴,生火做饭…”万游一脸的悠闲,和聪明人说话应该不用费劲的哦。

戚少商真的想擦汗了,他做什么了他,居然被人威胁,不过…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变成哑巴。

“好了,我全包。”

戚少商只想颓倒,而万游此时却在想,我怎么没说一个月呢,笨!猪头啊!

这几日天气突然变的异常严寒,天空中阴阴沉沉,有厚到几乎要压顶的乌云盘踞不散,让人的心情也灰暗了不少。

顾惜朝看过天色后便道:“要降大雪了,看来我们要先把粮食搬运过来,木柴也要储备,不然一旦被雪封门,就很难出去了。”

三人依言分头张罗了半天,粮食、木柴终于都归了位,戚少商把柴一根根整理好,垛在洞侧的壁岩旁,粮食也收到了一边。

果然第二日凌晨,一场暴雪降临。那天空中降下的雪足有鹅毛大小,密密集集,连跟随的风都似乎没有了空隙,直象扫尽人间一切的一场孽盘。

这样的雪下了一天一夜,尽管一直扫雪,仍然把洞门埋了一截。

万游靠到门口看了一阵,吞吐了半天才道:“那个人,不会有事吧。”他的心里虽怨愤,但总是记挂着慕容一秉。

“放心,上岔了真气,他应该是在闭关疗伤,最多也就拖延出关的时间,多在洞内呆几天。”

听顾惜朝如此说,万游才安下心来,却又苦笑道:“他都不认识我,也把我娘忘记了,我还担心他…”

“他始终是你爹。”顾惜朝道,“其实我最近在想治好他失忆的办法,应该可行,不过要等他出关。所以你暂且安下心,等雪过再谈。”

戚少商也是一阵好奇,“真的有办法?”

顾惜朝点头,“要用到一件旧物,而且需要你和我一起,能否奏效也是未知,权可一试。不过这场雪还真是大,自我来这谷中,这是第一遇到这么大的雪。”

三人正讨论着这件事,忽然耳边听的轰隆隆的巨响和什么巨大的东西移动撞击的声音。嗡嗡地震动人的头脑,十分的可怕。

“这是什么声音?”戚少商和万游异口同声的问出来,一起看向顾惜朝。

顾惜朝也面带疑惑,但立刻反应过来,便是脸色的一变接着二变。

“冰川在移动,”顾惜朝喃喃地,仿若自语。他的唇带着薄白,因此更衬地眼睛分外的幽黑,几乎是种能穿透所有的黑芒。

一声撞击的钝响如闪电让人心中一惊,之后有崩塌的断响。

“晚晴。”顾惜朝令人心酸的叫了一声,冲到门口,用手使劲地推门。门外堆积的雪被他的劲力一下一下地推到一边,几乎要被毁坏的门终于张开容他过身的口子。

“顾惜朝!”戚少商反应过来扑过去的时候,只差一点抓到他的衣襟,就这么眼看着人冲了出去,投入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天!他只穿着单衣,连披风都没穿,这是干什么去?想自杀?

戚少商无名的怒火,又气又痛,他迅速披上披风,又带上顾惜朝的,返身吩咐道:“小游,你在这里不要出门,等我们回来。”

万游也是满脸的惶急,“戚大哥,仙人哥哥他…”

“放心,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戚少商说完,也出了门。

11 风砌阶下雪
戚少商一出门,就觉得全身被笼罩在一片沉闷的压力之中,连呼吸都难透胸臆。

好大的雪啊,漫天满地,纷纷扰扰,白的肆无忌惮。风很狂,愈烈,雪的下落原本应很轻,但这厚厚的雪片扑砸在脸上,却是惊人的冰,然后生疼,逐渐肌肤都麻木起来。

戚少商努力地躲开狂风,张开眼向前望。在几乎辨认不清的茫茫乱舞的白色间,一抹青似有似无的飘荡着,偶而清晰,大多时模糊。

“顾惜朝,顾惜朝…顾…”刚叫了两句,就被风塞了满口的雪。戚少商闭上嘴,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去。

迎风行走,异常艰难,而寒冷和脚下厚厚的雪更是加重了负担。戚少商的双腿跟灌了铅一般,追了半天,丧气的发现距离一点也没有拉近。那青影还是在不远恍惚,耳边一听见轰隆声,心里便觉那影子又多消失一分。迟早抓不住?戚少商腹内不禁火烧一般,拼了全身劲力加速前进。

轰隆的巨响越来越大,雪密的人视线模糊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惜朝的身影仿佛近到触手可及,戚少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却没有感觉到挣脱的力量。他心内吃惊,迎风而看,顾惜朝静默的站着,双眼望着远,一瞬不离。

原来他已经停了下来,戚少商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只见冰山一侧有三四座冰川正漂浮在冰面上,伴着轰隆隆的声音缓慢移动,有的已经整个撞到了冰山上,大块大块的雪崩塌,坠落地面。

雪气弥散,烟雾蒸腾。可晚晴却在哪里?哪座冰川内?恐怕连顾惜朝也说不清楚。

戚少商紧紧拉着顾惜朝的的胳膊,他感觉不到对方的冰冷,也同样感觉不到温度。晶莹一闪,不知道那是泪还是什么,顾惜朝跌跪在雪地上,手臂却连着戚少商,衣衫吹舞,发丝纠缠,乱!比风雪还乱!

只一瞬,顾惜朝的声音穿透雪色,传到戚少商耳中,天地绝望。

“晚晴…你在哪里?…为什么要让我…留不住…”

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的划过柔软的心,轰鸣声继续在四面的山谷中回荡,来来回回,绵延不绝。冰山上的雪也难堪重负,一片一片地崩塌下来,范围越来越大,仿佛要把一切埋葬。

不能再呆,不然会被冰雪埋葬。戚少商从后搂住顾惜朝,把他拔高,“走!快点跟我走!”

也不知道顾惜朝是否听了进去,但他的行动却显然不是后退,而是向前,向着冰川,向着雪崩,向着白茫茫的挣扎。

戚少商猛扯住顾惜朝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他的眉目间已经尽是冻结的雪粉,脸色和唇全是虚弱的白,眼神根本已经散了。

你真的要去找晚晴,你要去陪她,去生不同寝,死同穴,一起埋葬?

仿佛听到顾惜朝的回答:是的,我要和她在一起。

戚少商只觉的胸腔内的怒全变成了痛,炽热烧烤,逼的他几乎发疯。用手摇着顾惜朝,终于爆发式的怒吼:“顾惜朝!你现在去有什么用,追不到晚晴,也找不到她,死了都是白死!你犯什么傻?你不是很聪明吗?不要装听不见,我知道你听见了,我,戚少商告诉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任性胡来,永远别妄想去找死!”

身后的雪大股地从冰山上滑落,蓬起一片粉尘。戚少商伸手点了顾惜朝的睡穴,披风一卷,把人抱在怀里。

风暴更加强烈起来,从四面八方旋转着呼啸,地上雪本厚,这样抱着一个人,脚一踩下去,更是陷的几乎拔不出来。戚少商奋力走着,耳边不断听到身后崩塌的声音,每都如同和鬼门关擦身而过。然而顾惜朝在他怀里,应该是没有苦痛的,他睡着了,多么好。

戚少商紧了紧披风,一拔脚,却几乎连鞋都留到雪中。抬头一看,雪崩已经赶上自己,劈头罩了下来。危机之中,只得迅速扑进冰山脚下的洼洞里。千钧一发间,人刚带着顾惜朝进去,外面已经是雪光流离一片。

等声音散去,再看,洞口被埋了大半截,但还好,没有全被堵住。

外面仍是不减的风暴,四雪崩,狂风暴雪。戚少商松了口气,索性赌了,就呆在这里等风暴过,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靠洞壁坐下,把顾惜朝放在膝盖上,看着他睡颜平静。戚少商心内的颠沛流离全都散了,你多睡一会吧,这样也好。

就这样坐在洞内,望着外面呼啸的风雪,静默地挨过时间。天逐渐变沉,也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时间到了晚上。虽然洞内避了不少风,但寒冷却还是没有遗忘这个角落,无法抑制的冷,连血管里的血液都似乎要逐渐结冰,不再流动。

戚少商开始运功取暖,他把自己的披风也裹在顾惜朝身上,却仍感觉到怀里的人冷的象冰块。

不行,必须给他点热量,不然没等他苏醒就真的冻死了。戚少商也顾不得别的,把顾惜朝抱着半坐起来,在披风下面解开自己的衣襟,也解开了顾惜朝的,将胸口贴着胸口取暖。

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温度顺着贴紧的胸口传输过去,切合在一起的身躯接受着热量,有着微微的颤抖,那种雪化般的解冻,熨烫了戚少商的皮肤,仿佛要从内蒸出沸腾的烟气。在从未有过的接近中,顾惜朝的心脏那般清晰而均匀地跳动着,每一动,都生生地牵动了戚少商的心,好象一根绳子连着两颗心,那边跳动,这边收紧。

顾惜朝,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千里追杀不算,连心痛也要拽上我的份。戚少商不敢去看他的脸,可目光还是在心内的顽抗中溜了下来。

安静的眉眼,安静的面容,大半埋在自己的肩头,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侧面的线条。睫毛那么黑那么密,嘴唇蜿蜒到尾端微微翘起点弧形。他的发正如瀑布一般倾泻在自己手心,再往上点托住头,触到发髻上的木簪,硬硬的,碾压过指间。

风暴还在继续,我们能活着回去吗?希望可以,戚少商突然笑了,想起几年前和顾惜朝一起在棋亭酒肆偷酒喝,当时的心也有些跳的厉害,为了偷儿的心,还是为了那个渗入自己心中的容颜呢?

不知道啊,惜朝,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让你去追晚晴,我要留住你,这个念头如此的强烈,就在追你的那一时刻起,阻挡了一切,清晰起来。

12 舞漫魂梦轻
风雪没有一丝减弱,寒冷也没有,戚少商只有保持着这种姿势让顾惜朝获得一点点热量,突然感觉到怀中人动了动,把人从肩头扶起,看着顾惜朝缓缓张开双眼。

“晚情…”他一张口,喉中竟有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染了戚少商胸前斑斑点点,湿润一片。

“顾惜朝。”戚少商扳起他的脸,用手蹭去唇边的血迹,鲜艳的红在白生生的脸上那般触目。猜想是他刚才惊怒地迷了心,这会儿方把压的情绪都发泄出。

果然,顾惜朝喷了血反倒缓过劲来,撑着眼皮问:“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戚少商苦笑,刚才只顾着快走躲雪崩,哪儿还分的清方向?何况风暴之中,本就什么都难辨。

顾惜朝回头望洼洞外肆虐的风雪,祖母石般透着光华的眼眸也映上了雪的影子,纷飞地落进眼中,心底。

“我还是失算了,冰川的移动原本缓慢,每年也就寸余而已,可没想到遇上这么大的风暴,不但移动的快速,而且崩塌了。”

他说的并不快,却仿佛胸中有口气续不上来,几乎咳出声。却还要苦笑,气更不接。“说什么冰川是万年不化,永久留存的,可现在…晚晴…”

戚少商心一揪,扶着他的身子道:“她还在冰里,一定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块冰中而已,只是…”

顾惜朝昂头,突然十指紧扣抓上戚少商的衣襟,掐的指节泛白,不受控制的抽动,声音也变成了野兽般的低吼:“我连她安睡在哪里都不知道,我还配做一个丈夫吗?配吗?”

这下他看到戚少商坦露的胸口,也看到了自己的,凝滞。

戚少商慌忙解释,“洞内太冷,我只能用这个方法替你取暖,得罪了。”声音到了尾端已然低涩。

顾惜朝没有出声,却逐渐安静,只是用手合拢衣襟,手指冻地僵硬,颤颤地合了半天还是凌乱。

“让我帮你。”戚少商掩上自己的,转而帮顾惜朝整理,一层层收拢抹平,甚是细心。

整毕方看到顾惜朝眼神变幻,几分失神,几分游离不定,不禁心惊道:“顾惜朝,你在想什么,想怎样?”

顾惜朝目光一止,眉梢眼角俱是哀愁与决绝,却不是全部发出,而是如丝缕幽香般隐忍、淡薄。然瞧之,更加促人心痛。

“去找她,找到为止,哪怕翻遍整个山谷,哪怕找一辈子,哪怕生、死。”

这句话才真真是冰水浇顶,把戚少商凉的透心透肺,却又刀割火燎,膨胀欲裂。顾惜朝,你疯了吗!死者已逝,生者却活生生的在,你想殉情殉上瘾了?天,我也疯了,你爱发疯,我痛什么?

戚少商何曾领略过这种痛,冷到痛,痛到结冰,人几乎要被折磨地爆裂。他的手本就抓着顾惜朝的双臂,此时随着情绪收紧,生生地要抠进去一般。

“放手!”顾惜朝吃痛,狠狠一推,便从戚少商膝盖上跌落,摔到地上。

两个人面对着,吃惊的望着对方,眼中都有怒意,戚少商尤其。在胸膛一起一伏后,他几乎有些凶恶的扑到顾惜朝身前,手压住修长的脖子,对唇吻了上去。

先是用尽一切力量压迫着柔软的唇,堪堪地顶着。从唇缝中泄露出的丝丝暖意引诱着空虚的口腔,于是张、合,吞噬,吸吮,疯狂的掠夺对方的呼吸,吃掉丝滑的唇瓣,捕捉灵活的舌尖。

浑中带甘的唾液轮回萦绕在吻动间,象火种从口中点燃,蔓延开去。顾惜朝失神在了这个不曾预料到的吻里,他从没想到戚少商会做出这种惊人的事情,而从未品尝过亲吻的唇更是被掌握的不知所措。

但下一刻,他立刻清醒过来,戚少商,竟然如此对我,你当我是什么?羞愤之下怒火勃发,顾惜朝一掌推开戚少商的接近,满腔气愤难平,手一掏,勾住了包内的神哭小斧。

戚少商抹去流出嘴角的血滴,他对着顾惜朝,看到了他手的位置,却眉头也没皱,直直的看着,喘出憋在心中的气。

“我喜欢你,惜朝。”

顾惜朝手一抖,小斧从指尖滑落,在布包内跌落地面。隔着一层布,仍是沉闷的一声响。

你在说什么?难道真是我耳中听到的那句?顾惜朝对上戚少商的眼,眼睫倒影,眼眸灰,那总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宽容和温暖,一丝足可化雪,一簇便可融冰川。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棋亭夜里跟他谈天说地时那个亮晶晶的眸子,金色夕阳下把手伸到他面前,热情坦诚的目光,还有捧着七略夸赞是本好书时腾着亮色的眼…

是的,自己曾经抗拒过,警告过,血淋淋地背叛过,但始终无法躲避对那份暖意的暗暗向往。可,早已错过。

你喜欢我?你喜欢,我?顾惜朝梦游一般地抽身站起,他轻笑,嘴角带着一丝讽意,竟转身出洞。

风大雪大,无情的拍在他脸上,丝丝如刀割面颊。也许真的希望自己能被这利风割碎,飘散到四,没有晚情,没有过去,没有那一点点的动心。

雪中搀杂的冰粒飞入眼中,敏感的疼痛让顾惜朝闭上眼皮,一片黑暗尤自前行。

忽觉得一个人从背后抱住自己,钳子一般的手扳他到面前。

还用问?戚少商。又一用力挣脱他,今天的第三,却没有成功,戚少商抓着他仿佛抓住大海中漂浮的孤木。

冰冷的雪刷在身上,沾染了眉毛,发丝,顾惜朝刚睁开眼,就被一种又痛又热的吻包围。

雪和唾液交织在口中,皮肤开始在雪粒的按压下隐隐发热,发烫。那个吻又又长,几乎有着绝望的疯狂,在原本就令人窒息的风暴中,更加彻彻底底的消耗掉最后一丝气息。

脑中是黑的,眼前也幻化着明暗的黑影。唇上的压力终于揪扯走,逐渐向下,带着津液一路的拖动到脖子。

在软软的绒毛间,被阻隔的吻入到衣襟内,在手的帮助下开拓着疆土。 寒风灌入衣服内的冰冷也无法忽略不断给予的炽热烙印,顾惜朝被那冷热加攻刺激地呼吸更加艰难。在狂风的巨大压力下,他的衣衫、头发舞的如雨中的蝶翼,双手不断的撕扯,推打,却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身的武功。

手指抠在坚硬的铠甲上,划断了指甲,尖锐的刺痛。顾惜朝的眼睛变的比风雪还迷离,凄厉的眼神穿透凛冽的风,在怒在气也在杀人。

戚少商声音却在此时响在耳边,“留下,惜朝,我不能失去你,哪怕你恨我…”

风雪似乎慢慢的在减弱,顾惜朝的手也慢慢的软了下去,他爱晚晴,可他知道如果他不欺骗自己的心,面前这人对他永远是不同一般的,除了晚晴,他在乎的,只可能是他

“我恨你。”顾惜朝出声,狠狠地咬唇。可有的时候恨不就是爱吗,而且往往是比爱更刻更刻骨铭心的爱这是什么,罪吗?

唇再对着唇,釉瓷一般滑的牙齿碰撞到舌尖。戚少商忽然觉得嘴唇被人狠狠的一咬,腥甜而温热的血液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

你咬吧,即使咬个鲜血淋漓我也不会放开你,惜朝,如果到此时我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那我就真是个傻子了。

而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13在文区,请大家用搜索功能

1 华丽丽地把晚晴埋葬吧!

风暴在几个时辰后终于弱了下去,虽然大雪并未停止,但总算能让人有冲破风暴,返回山洞的希望。

两人裹紧披风,一路走出洼洞,只见四雪崩冰裂,树倒云残,尽是一片被毁坏的景象。

顾惜朝抬头望天,雪落在脸颊上,莹亮冰晶,“我在这里呆了两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暴。”

戚少商也是吸了口凉气,“天灾难测,我们能躲过实在是运气了。”

茫茫天地间仍有迷雾一般的雪粉蒸腾,整个谷地象被颠倒重组过,陌生地让人有些辨别不清方向。

“我现在不回去。”看着戚少商琢磨回山洞的路线,顾惜朝却后退了一步。

戚少商一愣后即刻明白过来,“你要去找晚晴?”

不用答案的问话。戚少商也没等待回答,他拉住顾惜朝的手,给他指示远方,“应该在那边不远,我和你一起去。”

到都是崩塌的雪和冰阻住道路,两人搀扶着绕了一阵儿,终于来到戚少商把顾惜朝揪回来的地方。

冰川撞到山体上破碎的大小冰块满地都是,碎的久的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白雪,而新的大多是轻薄的一层,少许还是透明的模样。

就在他们还未走过去的时间里,又有半壁冰川不堪压力的破碎,块块大小不一的碎冰滚落地面,砸地雪粉碎冰四飞溅。

“晚晴。”顾惜朝呼唤一声,便一言不发地奔到冰块间,一块一块地抹去附着的雪,仔细的寻找。青衣和白毛的披风在场间飘摇滚动,让戚少商入眼滋味万千。

她对你的情也堪配这样的回报。戚少商也走过去,学着他扒开遮挡,逐一寻找每一个冰块。

两个人都移动着,进行着一样的动作,直到空气中有异样的气氛传到戚少商身前,他转头看,顾惜朝呆呆地站在一块冰前,面色喜悲难辨。

走到顾惜朝身后,看他俯下身,用冻红的手一点一点地把积雪扫落地面。影影绰绰的冰块中,依稀有粉衣的女子,雪白的肌肤,如云的鬓发,即使看不清面目,仍然美的不象凡间的产物。

修长的指尖划过冰,宛如抚摸冰内人的脸庞,顾惜朝凝视着晚晴,幽幽地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碎叠云的故事吗?”

戚少商立刻回想那在冰山上,顾惜朝拿着一朵火红的碎叠云,给他讲述一对爱人分隔的故事,那时他说故事还没完。

“记得,一个男子被埋藏在冰川里,他的爱人在村子里等待。还有后来是吗?”

“是。”顾惜朝抬起头,迎着飞雪中似有似无的光线,眼光轻飘,仿佛穿越了层山叠云。

“那个女子一直在村子里等待,虽然看不到爱人的面,但她可以遥遥地望着冰川,去体会和猜测他在的地方。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转眼三十年过去,当有一天,她象往常一样站在村口向冰川的方向望去,突然感觉到地动山摇,在地震的剧烈晃动下,远的冰川飘移下来,碰撞,碎裂,当无数的冰块铺满地面时,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失踪的爱人冻结在一个冰块中,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她面前,依然和他离去时的一样年轻。可她却已经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

他重又低头,凝眉苦笑,“没想到我不等三十年就已经再见到晚晴。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戚少商一叹,人生百年尽是梦,说看透,谁又能看透?他看着顾惜朝的卷发流连在肩头,波波相接的纠缠,不禁伸臂从身后抓住他的手。

两只手都没有什么温度,冰冷加冰冷却意外地叠加出丝丝的暖意,从手心直透心底。

顾惜朝叹了口气,“帮我一起把晚晴安置好吧。”

两人一起运功推动冰块,顺着顾惜朝所指的方向将冰块推离。

冰块沉重,和地面相接,发出轰隆的摩擦声,并留下长长的轨迹。饶是严寒中,推到目的地,两人都是薄汗裹身。顾惜朝伸手要过逆水寒,寒光一闪,剑锋已经全部没入冰封的地面。他转腕,运功,竟带着剑在地面上劈冰而动,随着他的脚步切出了一个长方的形状。

当起点和终点汇合,顾惜朝拔出剑,足间一点地,人掠过那片冰的中央,电光石火的一瞬,已劈出数剑。

人落地,剑锋上冰光闪动。那被划出的形状轰的一声碎裂,冰块之下,竟是湍湍的流水。想来这里在未冰封前是一个湖。

戚少商恍然大悟,沉冰湖底,这也不失为一个安葬的好办法。他不说话,也不催促,只看着顾惜朝立在晚晴面前,久久不动。

如此情形维持了一阵,直到顾惜朝似乎从肺里轻咳出一声,他转到冰块的一端,伸手去推。戚少商这才走过去,他刚要伸手,却又转念止住。也许这是该顾惜朝自己完成的,谁也替代不了的埋葬,不止晚晴,也有心中的过去。

冻结着晚晴的冰块一步一步地接近张开大口的水坑,终于扑通一声跌落湖底。顾惜朝被水溅湿了头脸,屹然不动。只紧盯着缓缓下沉,越来越远的那一抹粉痕。

心痛如刺,嘴角却笑。

顾惜朝和戚少商回返的路上碰到了万游,他一个人在山洞中过的是心急火燎,度日如年,却碍于风暴,出去不得。这一下风暴稍停,立刻出来寻找两人,一碰上欢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小子拉着顾惜朝的衣袖,磨地把披风上的毛都要蹭掉了,“仙人哥哥,仙人哥哥,你终于好好的回来了。那么大的风暴出去,我差点急死。”

戚少商看到他那模样,心中发笑,故意调侃道:“小游,你就光担心惜朝,丝毫不管我的死活啊。”

万游一吸鼻子,哼道:“你不大侠吗?这点风暴还回不来混什么混啊!”

切,真是同人不同命,戚少商才知道,在这里顾惜朝的命可比他的值钱的多。

好不容易小贼放开了神情疲倦的顾惜朝,这外面冷的让三人只想回山洞去暖和一下。

万游却滞后一步扯住戚少商,看顾惜朝走出去几步,才眼睛贼溜溜地打量,“刚才,你怎么称呼仙人哥哥来着?”

刚才?戚少商一回味,好象,大概自己溜口就来了个惜朝。哈,小贼就是小贼,这么点小改变也被发现。

“惜朝?这一阵你怎么收买仙人哥哥了?居然都叫的这么亲昵。”

戚少商抬了抬眉毛,“这一嘛…”莞尔一笑道:“我干吗要告诉你。”

万游的胃口刚被吊起来又摔了个粉碎,胃里头生疼啊,赶快改变做战方案,“戚大侠,戚捕头,讲讲给我听嘛…不然那半个月的打扫洞穴,生火做饭我包?”

没看到动心的脸色,继续加重筹码,“要不,一个月?”

戚少商终于知道什么叫折磨别人后遍体舒畅,扬着他那灿烂的找揍的酒窝,说了四个字,“没的商量。”

15 小贼啊,有时候屏蔽你是王道!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一如既往。只是顾惜朝和戚少商之间仿佛多了一根无形的线,稍一动便不经意地发现彼此间的牵连。

每月夜下洞外独立,顾惜朝的身后总会多一个人。开始两人很少说话,只是顾惜朝取出笛子吹奏,戚少商站在一旁凝听,那含着万般言语的曲调常让一人奏一人听保持到天明。后来的某夜,戚少商忍不住环抱住顾惜朝,只是抱着,在月光雪景下,手握住手,攥着笛子,突觉寒冷远离不在,连往事也如背影淡去。之后,便是夜夜的长谈,吹曲,戚少商在洞外生了一堆火,两人围火而坐,聊以前的种种,聊两年的改变,甚至聊到了未遇到之前走过的日子。说到不愉快的事情,戚少商会把顾惜朝拢入怀里,他喜欢看着他坐在他膝头,然后给他的一吻,柔软如雪的吻。

如此过了一段平静而温馨的日子,他们遇上了一个很早前就提出过的难题――食物已经不够了。

算了算洞内仅剩的粮食,三人面面相觑,能支撑八天就不错了,可现在离雪化怎么着还有一个月。

“这雪谷中真的没什么取得食物的方法了?”

顾惜朝摇摇头,“除了那陷阱的希望,可我们运气太差,至今也没捕捉到猎物。”

“那挖草根?扒树皮?”

“到最后仍没办法恐怕真要如此,总比饿死了强。”

三人商量了一阵,顾惜朝把剩下的食物分了份,每天的粮食减半,勉强凑成十六天的口粮。

“以后一天只能吃一顿了,过完十六天,离雪化的日子近了,哪怕真吃树皮,也好熬些。”

就这么半饥半饱的维持着,转眼又是十天过去。这一日,戚少商依旧去陷阱修缮,却远远听见有野兽咆哮的声音。

扑近一看,有陷阱口大张着,里面居然捕到一只油亮亮的野熊,正在洞内抓挠着。这下真是柳暗明,他大喜的回去告诉顾惜朝这个好消息,三个人带上绳索等工具一起来到陷阱旁。

“居然真是一只熊。”万游眼睛都瞪大了,他长这么大可是第一见到这庞然大物。“可我们怎么把它弄上来?”

“得要等等。”顾惜朝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毒肉丢了几大块下去,“熊不到饿得不行是不吃死肉的,它能从窝里出来,想必已是饿的难耐,再等个一两天,一定会吃。”

三人正围着洞口瞧着,忽觉身后有风声而过,戚顾两人同时一惊,刚一后退就看到了慕容一秉的身影。促不及防下,万游已被他掳到手中。

“黑老头,你抓他做什么?”

慕容一秉的手卡在万游的脖子上,摇晃着脑袋道:“我要问问这小子,那个慕容一秉到底是什么?还有秋心,我好象听过,却记不起来了。”

顾惜朝迅速道:“我知道,我告诉你。”

“你知道?”慕容一秉犹疑的盯着顾惜朝。

“慕容一秉是你抓的这个人的父亲,秋心是他的母亲。这两个人都和你渊源极,至于是什么关系,你放了他,我慢慢讲给你听。”

慕容一秉倒也爽快,只道:“好,不怕你们逃。”他松开手中的万游,把手一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顾惜朝暗暗揪了下戚少商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接着胡诌道:“慕容一秉是你的弟弟,秋心自然是你的弟媳。”

“弟弟?弟媳?”慕容一秉想了片刻,却摇头道:“不对,我觉得不对。那我弟弟叫慕容一秉,我又叫什么?”

“你,你叫慕容大秉。”

顾惜朝这么一说,饶是在这紧张万分的气氛里,戚少商也差点呛出笑来。大饼?顾惜朝你再损点就该上月饼,烧饼了吧?

慕容一秉始终神智不太清楚,仍是琢磨着自己记忆里是否有这个名字,大秉?是自己吗?

顾惜朝趁他这一愣神,迅速趴到戚少商耳边道:“今天时机难得,看我眼色,一起把他制住。”

戚少商用目光点头,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怎样出招。顾惜朝继续扰乱道:“对了,我还忘记你有个仇人,叫九幽,他当年把你打伤,你可还记得?”

他这样真真假假,虚实不定,越发把慕容一秉的脑子打成了一锅糨糊。看他按着脑袋回想,却又想不清楚,戚顾两人右手一动,同时出招。

龙吟森森,寒光乍闪,逆水寒穿透空气直刺过去,而带着清啸的神哭小斧更是早一步劈面飞射。

慕容一秉在这剑气斧光的笼罩下,身上的衣服都如风中的劲草,竖立起来。他运气一挡,神哭小斧激射偏来,劈入了身旁的树内,但那煞气仍是让他腹内一热,半口血涌到了喉间。

下一刻立刻身形变动,去迎逆水寒的攻势。让过剑势,险险的身上多了个血口。转而劈掌手腕,却被戚少商化解过去,只掌风逼的他一退。

突袭并未获得大成果,只有两人联手硬拼了。顾惜朝没了小斧,便把腰间的笛子取出。一剑一笛,直直地指向慕容一秉。

戚少商想起当年鱼池子内两人一起战九幽,不禁笑问道:“还记得我的剑法吗?”

顾惜朝侧目看了他一眼,也是一笑,“当然记得,因为在棋亭酒肆弹琴论剑的一夜,永生难忘。”

一如那天的答话,不禁让人从心底里透出笑来,“好,胜了一便有第二,我们一起。”

剑笛都是运了招式,一起冲慕容一秉而去,三人一时缠斗在一起,只见得青,褐,黑三色的人影翻飞交错,银光的剑,淡黄的笛和一双肉掌相搏。

慕容一秉的内力修为远胜戚顾二人,但手中无兵器,又遇上精妙的招式,一时倒也没占到便宜。过了二十多招,顾惜朝心知再如此斗下去,时间越久越占不到便宜,心一横,冒险突近,手中笛子点上慕容一秉的肩头,内力激荡震断了骨骼。

然而这下他自己却也躲不开慕容一秉的掌风,被一带之下劈到胸口,人也如大鹏一般飞射出去。

戚少商这头分散了慕容一秉的注意力,眼见着顾惜朝冒险、中掌,抢救不得,心中焦急。却听的身后万游的惊呼和一声野熊的吼叫,分神一望,顿时全身一阵麻痹,顾惜朝,顾惜朝被打飞,竟然恰好落入捕到野熊的陷阱中,一时间血脉翻江倒海,几欲破体而出,手中的剑也威力暴涨,劈剑刺向慕容一秉。

16 小顾压死熊?本文直接转玄异小说;熊压死小顾?本文直接转恐怖小说…

戚少商这里剑凭借心中的怒火,威力涨了不知几倍,一剑狠似一剑,一剑重似一剑。慕容一秉左肩骨裂,使不上劲力,顿时落了下风。

戚少商哪里有心思跟他缠斗,耳边只听的野熊的叫声时有传来,趴在洞口的万游更是尖叫着:“小心,仙人哥哥,后面…前面…”直叫的他一颗心快要破体而出。

危机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戚少商一狠心,移剑刺向慕容一秉受伤的肩头,完全用的是欺负他受伤不够灵活的拼命打法。果然慕容一秉狼狈躲过剑锋,戚少商的手指已经点中他的穴道。

好险,终于成功!戚少商连汗都赶不急擦,收剑扑到洞口,那陷阱内的情况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在不算宽敞的坑内,顾惜朝居然完好地在和那只黑熊在…捉迷藏。这个…当然他知道用捉迷藏这个词绝对的不厚道,顾惜朝此时根本是危险重重,每一刻都惊险万分。可乍一看青衣缈缈,玉色的手中牵着他们带来的绳索,那跳跃,腾空,躲避的架势,灵巧而飘逸,象极了在表演轻功,或者就是在和一只笨笨的庞然大物捉迷藏。

本来全心为了来抢救顾惜朝,可这一时间,戚少商竟不知道该怎么插进手去帮忙。还是万游在旁边猛拉他的袖子惊醒了他,“戚大哥,戚大哥,怎么办啊,绳子我丢下去了,可那怎么当武器啊…戚大哥快把你的逆水寒丢下去吧,不能让熊把仙人哥哥伤了…”

戚少商可没比他少担心一分,不过帮不是粗鲁冒进。顾惜朝并非盲无目的躲闪,他已经用手中的绳索绕住黑熊的左爪上,这每一引诱,躲避,其实都是在拿绳索给黑熊织网,到最后定是将它缚成个粽子。

看明白这一层,戚少商也不禁心赞,顾惜朝果然是顾惜朝,永远让人惊叹。但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内和黑熊斗智斗勇,依然是稍不留神就会被它所伤。自己要帮必须帮的恰到好,不然反会连累顾惜朝。

他附身拾起地上的剩余绳子,选了棵接近的树捆扎实。另一端握在掌中,站在陷阱外屏息静看。

顾惜朝那头仍是躲避着熊的攻击,他这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移动,早把黑熊激地凶性勃发,闪着寒光的厚实爪子蒲扇一样拍向顾惜朝,嘴大张着,尖利的牙齿上牵连着唾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顾惜朝本来就中了慕容一秉的掌风,损了内脏,又赶不及调息就和黑熊斗在一起。时间一长,胸中不禁血气翻腾,按压不下终是吐了口血。

血腥气一瞬间顺着空气传播开来,黑熊一嗅到血的味道,眼睛顿时一红,暴戾之气更涨,扑爪而来的速度比之刚才快了几倍。

绳索已经缚住了黑熊的上下肢和身躯,只需绕过它身上的几根就可以收拢,但这几根也必然更加凶险。顾惜朝把自己暴露在黑熊的左侧,待黑熊刚要扑来,又立刻跳到右边。黑熊一时转不过来,只有头跟着人的方向起了反应,而身躯却没转过来。

这下脖子下露出空挡,顾惜朝迅速将手中的绳索穿过勒在熊身躯上的几道绳子。动作本来极为迅速和顺利,只是天冷手指不太灵活,到了最后绳子在手中一滑,差点没握住,耽搁了时间。

这一差之毫厘,待他要撤后,黑熊已经转过来,一爪拍了下去,难以躲过。

而眼看顾惜朝就要躲不过这一拍,戚少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手中绳子一松,人如大雁惊鸿而来,牵着绳子滑到洞底,一剑削下了黑熊的熊掌。

顾惜朝伸手抓住戚少商,戚少商则顺势把人带到怀里。两人一起腾空越起,牵着绳子上升,只听的身后黑熊受伤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顾惜朝手中还握着缚熊的绳子,随着他们的升高,黑熊身上的绳索收紧,整个被捆牢栽到地上,那承重带着他们俩也是一沉。

戚少商回头看泥地里挣扎的熊,不禁笑道:“入网之熊,躲无可躲。”他把绳索递到顾惜朝手中,人攥着下面的一段又一溜了下去,剑光闪烁,没入罗网中的熊脖子里。

剑一拔,鲜血如泉涌,他这剑十分精确地割断了黑熊的气管,一阵剧烈的挣扎后,黑熊摇晃了几下颓倒在地面上。

戚少商抬头一笑,攀回顾惜朝身边,两人顺着绳索回返了地面。

万游是已经看的心要跳到嗓子眼儿里了,见两人安全上来,几乎要软倒。顾惜朝停下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抬起头,觉得某人的手仍十分贴切的搂在他腰间,不禁白了戚少商一眼。

“你点了他的穴道?”顾惜朝扒开手走到慕容一秉面前,抓过胳膊号了号脉。

“怎么样?有救吗?”戚少商问。

“不怎么样。”顾惜朝收回手,一脸的没表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和熊搬回去。”

点头,明白,没说的,卖苦力。

“你的方法到底是什么?上说要你我合力,还要用到一件旧物。是什么?”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在慕容一秉面前看来瞧去的,实在疑惑他在琢磨些什么。

顾惜朝眉一抬,问道:“还记得喜蛛儿吗?”

戚少商一惊,“你说的是三宝葫芦里,能让人失去记忆的那只蜘蛛。”

“对,”顾惜朝直起腰,“晚晴把三宝葫芦留给了我,这些年我也研究过其中的奥妙,这喜蛛儿曾经使用过,当时铁手被咬,顿时失去所有记忆。”

戚少商不解,“可这是让人失忆的,我们现在却要让人恢复记忆,这根本相反。”

顾惜朝淡淡一笑道:“你还记得最后铁手恢复记忆了吗?他内力厚,逼出了喜蛛儿的毒。你再想想慕容一秉是为什么失忆的?”

“和九幽决斗,看样子是真气巨损,难以收纳控制,窜入脑中影响了神智。”

“差不多,那既然他现在已经失忆,我们如果让他中喜蛛儿的毒,再失忆,在这个关头,合我们俩人的内力将他的真气导入正轨,逼出毒液,这样或许能恢复他的记忆,甚至复原武功。”

戚少商哑然,这样仅凭推测是极其冒险的,不过,除了这又有什么办法?何况顾惜朝从来不怕冒险,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旁人。

“可以…试试吧。希望这冒险能成功,不然小游就难过了。”

“我一直冒险都很成功,”顾惜朝说完一顿,一眼瞥到戚少商脸上,“除了杀你的时候。”

这…为了和平,忽略。

17 小戚啊,我真担心你运功时想着小顾,走火入魔泥

万游望着面前的两张脸,一个他的仙人哥哥,淡淡的神情,轻眉浓眸中含着一丝怜惜,但绝无同情;另一个,大眼高鼻梁的大侠,戚少商,说实在的他长的很英俊,双眼总能凝留着舒服到心底的暖意,尤其是满含鼓励时,让人那么的豪气勃发。

心中感动,他们两人如此不凡的人,都在关心着自己。

万游鼻子一吸,笑了,“仙人哥哥,戚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他的失忆症不好治,我,我本来没想过能找到他,现在找到了,又知道他不是故意抛弃我和我娘,已经够了。这能治好他当然好,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失望,横竖以后有个亲人,就算他不记得我,但总算是很亲的亲人,不是吗?”

顾惜朝睫毛一动,垂下眼睛,亲人,对他们这种从小没有真正体会过亲情的人,是曾经渴望也是倔强的不需要,更是潜意识里的不信任,小游能如此豁达开朗,他竟然这么为他开心。

心似乎越来越软了。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顾惜朝拿出收藏好的三宝葫芦,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抚过,取出了其中的一只。

打开葫芦口,里面顺嘴飘出一股黑紫色的烟,顾惜朝抬起慕容一秉的胳膊,将葫芦口靠在他的皮肤上,慢慢地,从葫芦嘴里爬出一只通体墨黑的蜘蛛。

毛茸茸的长腿爬在慕容一秉的手臂上,喜蛛儿刷刷地爬了几腿,嘴一张咬下去,只见一道细而恍惚的黑线从伤口向外延伸,一时刻一时浅薄,维持了一阵儿,最后逐渐隐去。

喜蛛儿咬完了人,也不再呆,又顺着原路爬回葫芦里,被顾惜朝密封起来。

慕容一秉的身上开始浮起薄汗,脸色铁青,眼睛外凹,肌肤内仿佛有什么气在游走,乱窜。顾惜朝眼睁睁地看了一阵,轻声道:“可以了。”

戚少商凝神运气,将真气积聚于丹田,双掌一拍,已经抵上了慕容一秉的后背。顾惜朝也依做来,两人合力将真气运入慕容一秉的体内,开始捕捉慕容一秉没有归位的真气。

这一场治疗在戚顾二人就如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们仿佛是在水底捕捉几条脊背溜滑,又随时会咬人的大蛇,捏住头,掐住尾,在蛇身的缠绕中默默的与它搏斗,直至对方力竭,才能嗽地将它收入竹篓中,宣布这小小的胜利,而接着还要继续去捕捉更多更巨大的蛇。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慕容一秉的身上满渗出暗色的汗液。两人闭着眼,一分不敢松懈地继续着,直到合力将最后一股真气导回原位,才终于安全的退出。

“仙人哥哥,戚大哥,你们没事吧。”万游关切的看着他们。

“没关系,”顾惜朝喘了口气,看向对方,却发现戚少商也正看他,两人都是汗水淋漓。“后面就靠他体内的真气自行调节,过几个时辰他醒来就自然知道有没有效果。”

慕容一秉果然在几个时辰后醒了过来,他面对着或远或近看着他的三张脸,不解地问道:“你们是谁?”

效果…三个人面面相觑。

安静了一瞬,戚少商小心地问道:“你不认识我们?那你认识自己吗?”

“有人会不认识自己吗?”慕容一秉一字字回答他,仿佛看到一个头脑有问题的人,满脸的不屑一顾。

戚少商差点觉得自己是傻子,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是谁?”

“慕容一秉。”

三人听到这四个字,心又一惊,他这是恢复了还是没恢复?

慕容一秉皱眉站起来,“你们三个看够了没?”肩膀一动,感觉到伤,眉一立,“哪个臭小子弄的?”

“看来他把过去的记起来了,雪谷的忘记了。”顾惜朝竟是一笑,能记起过去也算是成功。

万游此时才说出话来,“你…你还记得秋心吗?”

谁知道慕容一秉眼一扫过来,人就到了他身旁揪起领子问,“秋心怎么了?说?”

万游被他这样揪着,瞪着,心里却是又喜又悲,翻腾涌动,他几乎是含着泪说:“我,叫慕,容,游。”

慕容一秉的手惊颤,眼光在万游脸上游走了几圈,伸手拽开他的衣领,在万游的肩胛,有一块青色的胎记,那胎记,他认的。

“游儿。”那一句呼唤冲口而出,“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慕容一秉和万游相认,讲起了他们这些年来的家事,顾惜朝和戚少商则适时地退到了洞外。

“惜朝,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很幸福吗?”看到顾惜朝有些萧瑟的背影,戚少商来到他身边,并肩站着。

顾惜朝却冷冷一笑,“你觉得我应该是个看着别人幸福就感到幸福的好人吗?”

好人?戚少商笑了,“你也许不是个好人,但我知道你为他高兴。”

因为我知道,你也有心,虽然那颗心会为追求自己要的东西迷失,虽然它会冰封,会仇恨,会放肆,但它的层层外壳下,只是一颗心,几乎能触到的,柔软温热的心。

“戚少商,你少自以为是。”

顾惜朝的语调仍然带着狠声,可听到戚少商耳中,却只剩了一个孩子的倔强和别扭,他伸手握住顾惜朝的手,低沉着声音道:“惜朝,你有我。”

18 贡献给琐琐碎碎的一章,最后让偶适当恶搞一下,不犯法吧…

慕容一秉既然苏醒过来,又认了亲,几日来和万游相,父子情谊倍增。而对戚顾两人,他竟然也是万分欣赏顾惜朝,原因嘛,这小子有狠劲,可造之才。再加上万游把顾惜朝当成宝贝哥哥展示,慕容一秉很自然地把顾惜朝纳入了他的自己人行列。

戚少商终于明白,人神智清楚了也和没清楚时品味差不多,而这位慕容前辈摆明不是什么君子型。非但不是,还是顽固,乖张,古怪的品种。

于是,当慕容一秉以令人发毛的眼神观察了戚少商许久,突然啧啧道:“你这样的居然被顾惜朝追杀千里都没死,真是奇迹。”时,戚少商立刻满头黑云地明白,今天小游跟他讲了自己和顾惜朝的故事。

而下,慕容一秉赞许的拍拍戚少商的肩头,甩出一句话:“看不出你小子有魄力,好好干,我欣赏你。”

满头雾水的戚少商不解地找到万游问,“你跟你爹说我什么了?”

对方眨着星星眼,“他说什么了?”

戚少商把话重复一遍,万游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我,我告诉他,你和仙人哥哥是一对。”

戚少商的脸彻底抽搐,这什么世道啊,一个两个当他九现神龙是虫啊?不,要,逼,他,出招!

“戚少商,”在他青筋爆跳,准备让小贼后悔嘴巴长的象喇叭的时候,顾惜朝斜靠在洞门口,一双琉璃碎彩般的眼眸凝视着他,细白的手指指了指他,再指了指储备粮食的山洞,嘴角轻抿着,弯出一泓笑意。

戚少商默契地把这手势翻译过来,那就是要做饭了,黑熊肉等着他肢解。要知道顾惜朝是素爱洁净的,非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去沾血,这屠夫的差使非自己莫属。

九现神龙当屠夫?戚少商知道自己一定是溺死在那双眼睛里了,不然怎么这么容易气平,他不是猫啊!

等慕容一秉肩头的伤好些后,万游开始缠着让他带自己去山上的洞内小住。戚少商本没觉得什么,可临走那天,万游突然凑到他耳边嘀咕:“戚大哥,仙人哥哥也喜欢你,我知道的,你要加油啊。”

戚少商差点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笑出声,原来这小子是为了让他们俩独,亏他有心。

慕容家父子走后,山洞内只剩下了戚顾两人,这么长时间来,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微妙至级,但始终并没有摊开来说过。有万游的时候,热热闹闹地并不明显,如今只剩下孤单的两人,一时间不觉有些尴尬和别扭。

一个上午,谁也没有说话,顾惜朝闲闲地靠在火堆旁,捧着一本诗集翻看。而戚少商在一旁扒拉着火,偶尔添柴,他不时抬眼看顾惜朝,面无表情,眼帘低垂,似乎全心都放在书上。

找不到话去打断他,只得垂了头,又继续盯着火焰发呆。就这样蹉跎了日子,闷的戚少商满肚子都是烟火味儿,一双眼把顾惜朝的眉毛,眼睛,下巴,手指,直到蜷曲的青衫,毛茸茸的领子,甚至被肩头顶着卷起个大弯的某缕头发都瞄了个遍。

可顾惜朝还是安之若素,仿佛身边根本没他这个人。不是吧?明明两人前几天还在一起彻夜长谈,自己的手握住那瘦削的指尖,拢他在怀,那轻软充实的感觉还潜在心底未曾化去,怎么他就判若两人了?

“今天吃什么?”天知道憋了半天,戚少商怎么说出了这么一句。

顾惜朝好看的眉一皱,“除了熊肉我们还有什么吗?”

“是,好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吃过了烤熊肉,煮熊肉,腌熊肉,没什么新意了,能不能换个吃法?”

“把熊肉穿成串儿烤?切成条儿煮?弄成片儿腌?不然切块的熊肉煮上切丁的熊肉?”

顾惜朝还真不嫌饶舌,戚少商正不知道该怎么接,突然灵机一动,“我们可以做熊肉火锅啊!”

切,无聊!顾惜朝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

戚少商终于彻底地抓狂了,神龙半吼:“惜朝,人闷人闷死人啊。”顾惜朝却垂下手,脸色淡淡地道:“你们没来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很平静,就象冰封的湖。”

是啊,戚少商停滞住,想象着两年来顾惜朝怎样在这里度过每一个日出日落,春夏秋冬。这里的日子,根本是无求无欲,连心都会慢慢冰冷,慢慢失去喜怒哀乐,不然第一在雪谷中见过顾惜朝,怎会连自己都觉得他不象凡间的人,仿佛一个偶尔飘过雪谷的羽衣仙子。

是自己和小游打破了他原本的生活吧,现在的他,那种冰冷的气息逐渐化去,更象自己记忆中的顾惜朝,无论外表如何,眼睛永远蕴着看不透的光芒,而不是一泓没有波澜的池水。

“你们始终要走的。而我会留在这里,华散去,终是一人,我得适应一下。”顾惜朝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很平静,好象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东西。

戚少商却要疯狂掉了,难道顾惜朝你真要一言不发下去,那真的真的会死人!何况,你就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即使是和我,也不愿意出去吗?

“惜朝,其实你在这里呆了两年多了,难道不想出去,到外面看看?”

“每年我会去城镇采购东西,看过了。”

“那京城呢?你住过那么久的地方?”

“京城?去看铁手的黑脸还是那个诸葛老头的贼笑?”

“连云寨呢?那片已经大不一样。”

“嗯,你是等老八杀了我,还是我杀了老八?”

……

戚少商口干舌燥地围着顾惜朝讲了半天,结果是终于把顾惜朝烦上了床,脸冲墙不再搭理他。

虽然好像没什么成就,不过连着说了这么多话,还是很爽啊,戚少商更欣喜绕了顾惜朝也答了那许多的话,一兴奋,我今天就做个熊肉火锅出来。

一大块黑熊肉放在雪地里冻了一阵,成了半软半硬的块儿。

凝神,定气,眼观鼻,鼻观心。手一挥,肉块飞到半空,光一闪,逆水寒出鞘,剑影弥漫。

在令人紧窒的剑气中,片片薄如宣纸的熊肉如飘雪,如落叶飞舞在半空中。落红缤纷,片刻后委顿在雪地上,红红白白,映衬地格外好看。

戚少商收了剑,用一只白瓷盘子拾起肉片,望着那鲜嫩的颜色,他灿然一笑,脸颊上酒窝呈现。

武功用在烹调上,这个恐怕要算他九现神龙的创举了。

19贡献给卿卿我我的一章,Happy End 是王道,觉得肉麻的去拍小七,表找我

于是,当顾惜朝被满石洞内勾人的香气骚扰地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时,看到的是一锅煮的沸腾的肉汤,和两大盘又薄又柔的黑熊肉。

熊肉火锅?顾惜朝皱皱眉,戚少商不是把他所有的作料都放进去了吧?这么浓烈。

“惜朝,来吃火锅。”戚少商兴高采烈的招呼他。

顾惜朝走过去,用筷子头蘸着汤汁试了试味道,还好,有几分火锅汤底的意思。当下也不客气,夹起熊肉细细涮来。那肉本薄,入汤即熟。吃到嘴里柔滑细软,当真出了好味。

顾惜朝嚼的甚有感觉,持筷问道:“你用逆水寒削的?”

“嗯,可还能吃?”戚少商忙点头。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戚大当家厨艺不错,剑也是好剑,只是可怜了逆水寒,做了屠刀。”

戚少商听他这么说,倒不以为然,“这话太过拘泥了,英雄本无出,屠刀亦可为宝剑,我本来就是山野之人,宝剑跟了我少不得沾了山野气。”

想得倒开。顾惜朝又涮了块肉,隔着腾腾的烟气道:“武林上可把你当大侠,抗辽英雄。就算你不在乎,身在其中一样不能自主。土匪也要变作金凤凰。”

戚少商听他着话,突然放下筷子,“惜朝,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不愿意跟我出谷?”

“不是。”顾惜朝否认,却又笑道,“难道你不怕我出去了又变回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顾惜朝?难道你不怕面对那些幸存的人,不怕面对整个武林?”

戚少商垂下头,“我怕,可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让自己怕。”

顾惜朝淡淡的笑,“何必。总有心力憔悴的一日。”

戚少商听了心却一酸。惜朝,你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拥有的感情?还是无法去相信我要给你的是一生一世吗?

伸手抓住顾惜朝握筷子的手,附身把轻柔的吻点点落在他的手心。戚少商用舌尖游走过细密的掌纹,湿漉漉的温热上移到手腕间淡紫的血脉,只听得筷子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他轻轻地吻,轻轻的说。

“惜朝,好梦难圆,琉璃易碎,可我跟你绝对不是这样,相信我。”(我的鸡皮疙瘩)

汤汁仍在锅中冒着热气,人却不见了踪影。燃烧的火焰旁,静止着两双横放竖摆的筷子,灰沾染了几许。对面黑黝黝的洞壁上,红红的火光和暗影间隐约有痴缠在一起的身影起伏,满洞春色,旖旎之声,无人咛听。

终于到了雪化冰开的日子,出谷的道路已经畅通。戚少商本来一直心心念念地等着出去,可自从和顾惜朝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对谷外的渴望被遗忘到脑后,如今更是有些暗暗希望日子过的慢点。

但时间永远不会停滞在某一时刻,即使人们不愿意面对分离,但分离的时刻还是会不快不慢的来到。

既然道路畅通,慕容一秉和万游都准备跟戚少商一起出谷,万游自然是跟戚少商归案,算他自首和主动供出赃物所在,有戚少商求情,应该也无大罪。

戚少商和万游一直在说服顾惜朝和他一起出谷,可顾惜朝始终不愿。无奈下,日期一推再推,终于还是决定了行程。

“惜朝,等我辞了捕头的职位,一定回来找你。等我。”

戚少商都不知道自己跟顾惜朝说了几遍,只是,怎么说,心里总是那么牵肠挂肚。走到出谷的路上已经忍不住眉毛紧皱。而万游同样舍不得顾惜朝,颇有些垂头丧气。

三人正慢吞吞的行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笛音,围谷萦绕,百转千回。戚少商回头望去,远远的冰崖上飘荡着一缕青色,即使离的那么远,他仍然不费力的在脑海里看清了那个人的每一丝毫发。

玉色的手,凝黄的笛,卷曲的长发如云飘去。

惜朝,你的笛声里明明有留恋,明明不愿分离,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顾惜朝冲着戚少商他们离去的方向吹完了一曲,便垂了手,轻叹了口气。

也许,离不离开,跟不跟随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线是否始终相连,信任他,真的可以全心信任他吗?

等待,会值得吗?

身后有脚步踏在雪地上的声音,顾惜朝转过头,看到戚少商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是一枝鲜红的碎叠云。

风吹过瓣,碎叠云微微的颤,那盛开的瓣竟如秋日的落叶,片片脱离,飞散向远方。

顾惜朝望着捧着一个只有蕊的枝子,尴尬地冒汗的戚少商,开怀地笑了起来,嘴角如挂新月,笑容恍惚如初升的朝阳。

他清郎郎的道:“碎叠云早晨开放,正午时就会凋谢,遇到久的颠簸,便是随风散去。”

难怪以前顾惜朝总是大清早的去摘碎叠云,戚少商只觉得被这个古怪的给害死了,哪有人带着一个枝子来送人?好歹这也是他戚大当家第一正儿巴经地送人。

可没了,该做的还要做,他戚少商可不是打退堂鼓的人。伸手把枝子递到顾惜朝面前,认真地道:“惜朝,你可以看到这朵吗?它刚开放,瓣比连云山水的红霞还红,样子比害羞的女孩子还娇。它一颤就是我的心一跳,我那颗心今后只给你,山山水水,岁岁年年,你要下它就存在你手心,不要它就开在这山崖上等,等到你有一日注意到它。”

顾惜朝静静地看着戚少商,一言不发,直到目光游走过他宽阔的额头、明亮的眼睛,最后来到他手中的枝。

嫩黄的蕊儿在风中轻轻颤动,似诉说着什么沧海桑田的故事,细碎的粉从蕊儿上脱落,播撒开来,有几粒窜入顾惜朝的眼帘,带着鼻梁里有什么酥酥地一麻。

伫立了许久,顾惜朝终于伸出手,接过戚少商手中的,他豁然一笑,春风化日。

“这朵很美。”

戚少商难掩激动的开怀,“惜朝,跟我一起走吧?”

“好,我就去看看黑脸的铁手和贼笑的诸葛老头。”

“老八都行,他敢杀你我揍他。”

唏唏嗦嗦挣扎的声音。

“喂,戚少商,我只说跟你走,可没说让你抱着走!”

“一样的,惜朝,难道以后抱的日子还会少吗?”

响亮而爽朗的声音回荡在冰山、雪树之间,荡漾的波纹震碎了枝桠间堆积的厚雪,碎雪蓬了一身,如雨纷纷。

“惜朝,我爱你!!!”

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