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卧底神捕》
楔子
天行有道,为人岂可无名?
昔年荆轲凛然大义,刺秦一举,无数人为之敬仰,更有立传铭记,《剌客传》流传于世。
剌客尤能有成就如此!
想我六扇门中,无数英雄男儿,为求正义不惜牺牲生命,满腔热血,忠于职守,焉能无传流传于世?
福常愤而起念为我六扇门中英杰著书立传,以表明其功德,以供后人敬仰。
尤其此事事关好友小蓝的操守、贞洁,虽恨福常无生妙笔,然则……
「哇――!」
「余福常,我在这里等你睡觉你却去想那个野男人的事!不就下了狱嘛!他是卧底,卧底你懂不懂?你再妄想混淆视听信不信明天我亲自审他!?」
「那个……高非凡,你一定能证明小蓝是无辜的对不对?」
「不用审都知道他不是无辜的了!」
「他……他就算当卧底也是情有可原的!」
「再给那野男人狡辩我就让他的情有可原变成不可原谅。」
「嗄――」
只见在纸上滴落大大墨渍的毛笔嘎然顿止。
房内,一条娇小的人影追也似地跟着另一条高大的身影蹙进了卧室,讨好的样子颇似一条伸出舌头去舔主人讨欢心的小狗。
天上的明月拉过一朵薄云遮去了脸,不好意思再看接下去所发生的事。
调皮地朝窗棱里眨着眼睛的星子只看到人去房空的书房里,《六扇门之卧底神捕传》几个大字犹在摊开的书页上散发着浓浓的墨香。
第一章
卧底,又俗称奸细、探子,与妓女一样可称为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不同的是,妓女出卖自己的肉体,卧底则出卖自己的忠诚与灵魂。
蓝如烟会选择了这样的行业,纯粹是因为他觉得好玩。
与什么泣血泣泪、三岁死爹、五岁死娘、小小年纪卖身恶主然后被迫献出自己的忠诚与灵魂等等感人泪下的故事无关。
勉强称得上被迫无奈的嘛……就是因为海天一色阁的帮主对他实在太好了,好得他几乎以为别人是老牛吃嫩草、老树绽新芽,放着大好的婆娘们不去宠眷,单好上他这一口恋童一枝,只吓得他落荒而逃,宁愿当卧底也不要在爹娘身边呆着了。
这也就是之所以,当金陵六扇门招收新血,面向社会广泛招募十名捕快的时候,蓝如烟会在一众闲杂人等中脱颖而出,以排名第一的顺位稳稳当当地加盟六扇门当了一名捕快。
本来,加盟六扇门有一个相对于他来说比较苛刻的条件,那就是家世清白。出身海天一色阁的他虽然还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可是却有在黑道上大名鼎鼎的爹娘「焦公孟母」在,家严家慈身为江南第一黑帮「海天一色阁」的左右护法,他的家身还能清白到哪里去?
然而,蓝如烟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他浑似涉世未的足诚赤子的羞涩去解决此类问题,以掩饰有一个纵火犯的爹(所以焦炭万里,江湖人称焦公)及一个酷爱令邻居搬家的娘(孟母三迁都不及她的功力厚)的过失,漂白自己的身份。
「你爹娘是哪方人氏?家住何方?」报名之日,当那个负责考察身家纪录的衙门记录官问起他的大忌时,蓝如烟还没想出怎么回答,眼眶一红轻轻地低下了头,貌似羞涩无限――事实上那只是因为当天他报名投考六扇门纯属一时兴起,还没想好谎话糊弄过去。边上一个看起来象是师爷的人就先看不过去了,好言好语地哄了他好一会儿,还直抱怨记录人员太鲁莽,勾起人家父母双亡的伤心事。
于是,他顺利拿到了报考资格,成功潜入六扇门当了一名卧底。
在一个月的集中培训好掌握特长人尽其材后,蓝如烟被划分到了风化组。当然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没有白费,交上了一个好朋友,那就是六扇门总捕头余大为的儿子余福常。
起初接近他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有可利用的价值,不过时间久了,发觉那小子傻乎乎的逗着玩非常尽兴,至于要从他身上套出什么机密的东西来那是根本不可能。
不过也无妨,反正官府想解决掉兼营嫖赌等不正当产业的海天一色阁很久了,既然在过去的十年里并没有成功过,当然也大可不必担心在未来的十年内会有什么新的进展。
他这个卧底,当得悠悠闲闲的,时不时贩一点小情报回去证明自己没忘记本职工作,也免得被爹娘念叨。
不过老实说,这里都是相对憨直正义的公门中人,打混起来比鱼龙混杂的海天一色阁容易多了。
他也是在加入公门之后才发现:其实天底下没有比打劫公门更简单的事。因为这里的人们认为既然公差都是贼子们害怕的对象,大可不必在警卫上下工夫,收来的缴款及朝廷发放的薪俸就放在抽屉里,粗心点儿的连个锁都没有哩!
当然他不会蠢到这么快就向海天一色阁发送这一重要情报,出卖自己相中的安身立命的宝地。
更何况对遗传自父亲的美貌善加利用的话,往往可以在这群热血汉子中拿到不少意想不到的好。
哎,想想也好笑,与余福常的美貌完全遗传自他的娘的情形不同,他外貌上的优势完全得益于他那美艳动人的爹。
他那个年青时因为太过美丽而常常使人产生误解的爹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卑,进而变态地爱上了高大强壮的娘以求能产生生理上的平衡,结果导致本来无人敢娶的娘摇身一变变做海天一色阁最受欢迎的美人的老婆,一堆人摔痛的下巴直到现在还没扶正。
可惜那种上天都眷顾的美貌无视爹的强烈意志,仍是一丝不差地传到了他身上,充其量他只遗传到了娘开朗乐观的个性。
所以他不会象爹这样自怨自艾,他所做的不过是正视问题,并充分利用外在的优势条件去谋求最大的利益而已。
呵呵,有一个女人都为之逊色的外貌,其实带来的福利比衍生的噩运要多得多。
比如说现在……
又是晚膳时分,因为临时有事而耽误了一点时间难得地迟到了,蓝如烟二话不说地拣了人最多的一张桌子坐下,先是低眉敛目,轻叹一口气引起众人的注意,然后眼角吊起、眉梢斜斜向上一挑,风致楚楚的眸光横扫全场,顿时听到在座的人倒抽一口冷气,纷纷捧心落马。
「小蓝,这是你最爱吃的梅汁鸭,我全都给你。」
「小蓝,求你别再这样看我了行不行?再看下去我怕我会把持不住做出对不起我娘子的事……烧翅也给你。」
「小蓝,你不要每一迟到就这样嘛!那个……我是说你平时要这样多多美化六扇门环境也是很好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瞧,多方便!甚至不用他开口,源源不断的俸供就有人送上来了,所以他永远是六扇门里吃得最好、住得最舒服的一个。
「小蓝,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开工了?」
觑视他也吃得差不多了,这阵子以来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搭档马如龙非常谄媚地上前进言――没办法,只要小蓝一出手,弟兄们的夜宵就有着落了,苦哈哈的巡街捕头生涯里没什么大案,就靠这点外快找娱乐呐。
「不要吧……三天前我们才去过。」
蓝如烟皱眉,对出卖色相这种工作其实也并没有十分的抵触。
他与马如龙一块被分到风化组后,直接就让六扇门里的扫黄业绩上涨了一倍。
当然,在合法妓院做生意的时候官府是不能插手的,尽管知道那是皮肉生意。他们风化组的主要任务是去捅那些不给国家和朝廷上税的暗娼门,以及揪出半夜埋伏在小巷子里袭击良家妇女的浪人淫贼登徒子。
尤其在第二项工作的时候,蓝如烟做起来分外得心应手。
用三大五粗的汉子马如龙的话来说:「小蓝光是坐在那里低头做一副羞涩貌,然后再漫不经心状抛几个媚眼,正常的男人有哪个把持得住的?真是『这个少年扭一扭,和尚也要抖三抖』。」而只要在暗巷里被他色诱上钩的男人一率可打为采贼,案件可大可小:情节严重的抓回衙门去关个几天;只不过一时被迷住而丧失了正常判断力的,罚上个十两八两的款也没人敢伸张出去。所以每他一出门,跟去的弟兄们都收获颇丰――就算不敢贪污公款,可是兄弟们辛苦大半夜的打打牙祭吃顿工作餐总在正常支出的范围内吧?
别说他们是在变相利用官府的职权谋私,要怪只能怪某些男人的淫心不死,见到美人就想占便宜的劣根性。
「真拿你们没办法!肚里的酒虫又兴风作浪了?」
蓝如烟嚼着鸡腿笑骂,看在这顿饭兄弟们没有偏私的份上准了。
然而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挖鼻孔的姿势都比别人好看上一百倍,我们的小蓝只不过是嘴角斜叼着一支鸡腿骨微微沾了点油渍,倾城一笑依然倾倒了一大片单纯的公差兄弟。
※※※※※※
「蓝护法,孟护法。公子又传回情报了。」
海天一色阁。
青衣打扮的健仆急匆匆地赶赴两位主人的卧室,手上拿着今儿个下午才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上书「重要情报」四个大字让他不敢怠慢,生怕耽搁了军情,会受主子的责罚。
「小如?那不肖子又在搞什么!想浪费我们海天阁的情报资源也不是这样用的。」
上回那小子利用情报堂的弟兄们辛苦训练出的信鸽传回了一封家书,为了自身的经济问题长篇累牍地述说自己对亲人的想念,孩子他娘是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就打发人带了几百两银票给儿子送去,可是情报堂黄堂主的脸却整整黑了一个月。
门推开,火大的蓝如烟他爹蓝似火尽管怒火正炽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美貌,反而因为那气焰炽张把他的影响扩张到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热力,仿佛要自人身上的某无穷无尽地爆发。
「蓝……护法,公子这传回的情报似乎份量很重。」
健仆面对着美艳如火的男主子咽了一口唾沫,赶紧把目光调向紧跟而出的主母身上,顿时感觉刚刚招惹上的邪火被一盆冷水浇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向外舒张着重生的喜悦。
唔,两个主子还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比较好,为了属下的身心健康以及切身安全着想。
「拿来我看!」
浑然没察觉下属在生死边缘又潇洒走一回,蓝似火一伸手拿过了那大号的信筒。
的确很重,以他光传这份东西就累死了一头信鸽的份量,希望他里面的内容对得起又将为此事椎心而痛的情报堂堂主。
「亲爱的爹爹及娘亲万福金安!
孩儿我不负重望打入六扇门半年之后,终于挖掘到他们最近进行的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就是曾经令海天坊的冯伯伯、酒缘阁的秦阿姨、一色堂的韩姑姑等都十分惮忌的名捕高非凡不幸罹难,与孩儿结交之恶友余福常定下秦晋之好,并已取得余福常之父金陵神捕余大为及其母诸葛娘子玉玲珑的同意合法同居,估计数月之内必元气大伤,无暇理我帮之前所犯之悬案,实为海天阁一大幸事也。请转告冯伯伯他们让他们放心。
再又,此人已被判上终身监禁,今后性情会阴晴不定,建议海天一色阁内大家勿招惹为妙,莫道孩儿言过其实。
信末,附上余福常亲笔签名的结婚画像一张,以证实孩儿所言非虚。
此军机大秘,不可泄漏,切记,切记!」
信后附上的折叠得细细长长的画卷中,拙劣而逼真写实的手法画着一张两人并立的人物立像。左边的人身上签着涂鸦也似的大字「余福常」,而右边的高个子绷着脸似乎要把他的不满发泄给画外的每一个观者身上。两人亲密无间地并肩而立,尤其是左边那人笑得一脸幸福的傻相,让人产生幸福得飘到云端的错觉,恍如一对神仙眷属。
这幅累死了一只鸽子的画卷看得蓝似火火光千道。
妈的!叫他去是搜集六扇门及官府针对海天一色阁的主要行业到底有没有出台什么相关的政策及法令条规,或有什么大举进攻总部之类的计划及部署,又不是叫他去收集绯闻的!
而且还是这种对身心皆不健康的男男恋,他到底以为自己在干嘛?
蓝似火差点没拍碎掌下的梨木矮几。
那野小子离家五年了,越来越不象话!
之前几年他无所事事地四游玩,美其名曰为「增长江湖经验」。他们做父母的也没逼他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打算为海天阁做点啥了,却尽干这些无聊的事!
他真不知道儿子到底是跟谁学来的脾性,做大事他懒,帮主青眼有加要让他当接班人他立马逃家;做小事他嫌麻烦,帮爹娘打理内堂他觉得只继承不发展没志气。
于是他老哥子顶着「寻找适合自己的职业」这名头逍逍遥遥地打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正职工作,却是个当卧底的捕快!
「不然,我们还是把如儿叫回来吧?告诉他帮主在三年前救回了一个少年后已经认他为义子,打算将毕生事业传承,不会再打他的主意了。」
蓝如烟他娘,孟如看完了信后再看一眼仍在火冒三十丈的丈夫,小心地提议道。
「叫他回来,他肯回来才怪!那小子早玩野了,根本没人管得住他!」
蓝爸爸一语道破儿子的本质,懊恼地扒了扒头发,飘柔一甩仍叫人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不过他可无心顾及到下人们的心情,心思早转到如何向帮主及情报堂堂主说明此事原委上去了。
※※※※※※
暗夜小巷,月色黄昏。
一妙龄少女娉婷而来,幽怨羞怯的神色叫人怜惜。
她提着裙裾,小心地走在这藏污纳垢的场所,却更显得她的纯洁,楚楚如一枝清纯的百合。
这小巷不是个安全之地――至少对她来说很不安全。
因为离这不远便是金陵最有名的街,买欢的狎客出入进退时有路过,见腻了妖媚迷人的帜艳娘却见到这般清新喜人的小娘子,不流着口水扑上来把她吞掉才怪。
没错!要怪就怪她来错了地方,良家女子本来就不该在这出现,既然她出现在这儿,也就怪不得人了!
黑暗中,几对狼也似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说,小蓝这一能骗到几个?」
缩在拐弯的墙角,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捕快之一,马如龙发出这样的疑问。
「不知道。一性钓上几个也不错,反正这我们人多,不怕他们!」
随时准备跳出去抓拿淫贼的捕快之二,段继勇也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小蓝真是越来越标致了耶……」
还未成亲的捕快之三,刘大牛两眼冒出的心型与嘴角滴落的口水,几乎没害同僚们不去拿人先拿他了。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暗色的夜巷里,微光勾勒出一具修长挺拔的身影,虽然看不真切面目,但目标明显是冲着男扮女装在小巷中跋涉前行的蓝如烟来的。
呸,还掉文袋呢!有学之士会到这小巷来堵女人?简直有辱斯文!
蓝如烟羞涩地低下头,同时在心里不屑地想着。
「姑娘,你一个人走这夜巷,恐怕不太安全吧?」
夜色中,色狼之芒的光彩在那人的眼中闪亮,孜孜以询的关心话语听起来就是变相的勾引。
「奴家……奴家实在是有急事,迫不得已。」
蓝如烟急急而羞怯,像是巴不得赶快甩开那人上路。
然而,路却被人挡住了。
「我送你吧!」
来了来了,色狼本相显露无疑,见到蓝如烟为这句话咬唇犹豫,那男人竟然伸出了狼爪想牵那柔荑。
「色狼!」
一声娇斥便是那暗号,「呼呼呼――」小巷闪出三条彪形大汉的身影。
一个个挺胸叠肚,一身公差打扮昭显正义的光芒。
「光天化日……呃,黑天暗夜之下,竟然有人无耻轻薄良家女子,实在是男人之耻!」
「没错,看样子还是个读书人,更加是男人之耻!」
「既然撞到我们弟兄巡逻至此,这件事是少不得管上一管的了。」
正义的使者呈扇型围住案发现场,目光从遭人欺凌的「弱女子」身上移到那汉子身上,手上的铁索抖得「哗啦哗啦」作响。
「跟咱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若我不去,你们待如何?」
色狼犹在负隅顽抗,手里竟然还紧抓着蓝如烟不放。
「我与这位姑娘有缘,相逢邂逅,一见钟情,官爷也管不了正常男女爱慕倾心吧?」
「你胡说,分明是你意图轻薄于我!官爷们可要为小女子做主!」
看起来受害人不出面是不行的了,蓝如烟低头掩面,一个眼光抛过去,示意他们别废话动手。
「哼!大胆狂徒,证据在前还敢狡辩,给我――」
「拿下了!」
结果最后这一声令下却不是从正义使者口中斥出的,那锦衣青年脸一沉,抢先发出这样的命令。
呼啦一声,四面涌出十数个同是衙役打扮的公差,声势比他们浩大多了。
不会吧?
这是在演的哪一出?
被围在中心的四个人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
对面那男子却悠然道:「我早听说这条路上经常有人玩仙人跳以讹诈他人钱财,今天特地来埋伏,果然叫我碰上了。」
「谁玩仙人跳了?我们才是公差!你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困兽犹斗的马如龙分外愤怒。
蓝如烟手腕一翻,从别人的牵制中挣脱出来,摆好架式准备开打。
「马如龙,你是真的不认得我?还有你们几个,今天才见过面这么快就忘了?衙门养你们这群人不是当废物用的!」
「啊――」
久未见露面的月亮在此时现身,给独立场中的男主角打上一圈明亮的光环,马如龙等三名小衙役的惨叫声惊天响起。
「云……云……云统领。」
「那个,我们是可以解释的……呃,其实我们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维护社会治安……」
段继勇冷汗都下来了,刘大牛则是很干脆地装昏倒下不省人事。
「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如同身在五雾之中的蓝如烟不明所以,小声地向马如龙询问道。
「那个……余统领的妹妹、余总捕头的女儿余小慧被立为皇后,他们分别升任国舅爷和国丈了,所以上面临时决定让柳州外调入京的云捕头掌管六扇门,今天上午才带人过来跟大家见过面的。你今天迟到了……」
这个云捕头的记忆力实在太好,过目不忘耶!才不过一个照面而已,居然已经可以点名批评了,连赖都没地方赖,呜呜……
偷鸡不得蚀把米,马如龙实在想哭。
「啊?」
蓝如烟为之哑然。
他还以为余福常那小子能做到六扇门的大统领已经是福运到头了呢,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余福绵绵。
这下好了!当上国舅爷这种终身不用怕被解职的职务,彻底解决了迟早有可能败露的能力问题。天杀的,他们余家到底上了哪柱高香,生下这么个耀古烁今的福人来?
要不是他为了给家人发送情报,也不会错过了上午宣布人事变动的时机。
不过小常也真不够意思,居然没跟他说这么大一件事……呃,不对,他来找自己之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想说的样子,可是那时候自己忙着骗他画画像,然后被打断了思路的余福常就很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原来要说的话――难不成当时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唉,不管怎么说,因为、所以才招导了这样的结果。
打野食捞外快被未来的顶头上司抓个正着,小辫子恐怕难有从别人手上解脱之日了。
「你们利用无关人员进行有预谋的办案,还敢说自己没有错?」
临时上任的新上司第一把火眼看就要烧得轰轰烈烈。
「那个……我也是六扇门的人,不是无关人员。而且这不叫『有预谋的办案』而是智办。」
事到如今,给人留下最坏的印象已经也无法挽回了,先给兄弟几个脱罪要紧。
蓝如烟把女装外衣除下,上的绢发髻解开,一脸坦然地走到马如龙他们几个身边,硬是要把这不单纯的办案拗成正义的重拳出击。
「哦,虽然你们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方法不可取。回去每人写五千字的悔过书给我。」
脸上神情古怪,神色变了几变的上司缓和下一点点绷到极点的正义面庞,终于还是从重下手,从轻发落。
「至于你……真的不是女人吗?」
不可思异的目光缓慢地扫视蓝如烟全身,那云捕头突然走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全身来感受他身体的曲线,虽然动作突兀,但人家一脸很学术性地研究探讨的样子,蓝如烟也发作不得。
「那实在太可惜了!」
孰料,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下方有一只色狼之手重重地捏了一把他的臀部,耳边同时传来这般调笑的话语。
蓝如烟全身每一寸神经立刻绷得死紧。
遗传自爹的火性全面发挥。
「干你娘的!」
顶着一副道貌岸然的脸做这种低三下四的勾当,真当他蓝如烟是好捏的柿子啊?
尤其可恶的是那人在做这种下流勾当的时候脸上仍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伪装出一个正直清高的上司表象。
「小蓝,你干什么?」
「都说是误会啦!」
几声惊叫响起,马如龙等几个赶紧死死地拉住捋起袖子准备扑上去打架的蓝如烟。
唉,怪只怪他们运气不好,出来打猎却被人当成猎物。
人家可是上一级专门来调查这件事的官儿,还有可能以后成为他们的头儿,既然这事是他们有错在先,开罪不起,早溜为妙。
第二章
误会!
误会他个头!
蓝如烟坐在自己的房里,想起昨晚的事还火冒好几十丈。
那叫什么云飞扬的分明是在知晓了他是个当诱饵的捕快、是个男人后,还在他屁股上捏那一把的!
这般明显的骚扰却叫他吃哑巴亏吞下去,职场性骚扰可是被列入十大最令人厌恶的事件之一!
不成,这样的人要是顺利渡过了试用期、当上六扇门统领,那可就是他蓝如烟暗无天日的未来,他必须要在事实造成前想办法。
虽然说一也没用过那个半路认亲认来的义父的特权,但对付卑劣的人,这种时候就是应该动用卑鄙的手段了。
可不是他蓝如烟自夸哦,他从小就超有「义父缘」的,从他十岁起他们帮里的那个老帮主死活要认他做义子,追了他三年,直追到他离家出走。后来进了六扇门没多久,就让路过的刑部尚书一眼相中,打听得他报上去的家世竟然是无父无母之后,说什么也一定要认他做义子来好好疼爱。还直说因为他正牌的儿子小时候明明乖巧可爱,越长大就越不象话了,相比起来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乖乖牌的蓝如烟更能令他老怀弥慰。更何况他那不肖子出任在外,七、八年都没回来了,在金陵六扇门供职的蓝如烟反而更接近一些。
那被江湖人称「笑面生佛」的刑部尚书云尚每一见到蓝如烟都笑得圆脸跟朵儿似的,直恨不得把心肝儿掏出来给宝贝义子,要天上的月亮都敢拍胸脯说没问题。在这件事上去撒撒娇,不着痕迹地拜托他一下,总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吧?
思量了一夜,感觉事不宜迟,第二天蓝如烟找了个空儿避开与那变态上司见面的机会,从后门溜出去直奔尚书府。
「义父!」
尽管火气千道,可是进了尚书府的大门后,蓝如烟仍是成功地伪装回那骗死人不赔命的乖孩子。
看见笑得象一尊弥勒佛似的刑部尚书亲自出迎后,更是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叫别人笑得更开心的称谓。
「小蓝,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嗳,别站着,快,快坐下,你义母今天熬了荷叶莲子汤,一会儿我叫人给你端上来。」
哎,心肝宝贝的义子上门耶!这么乖巧的可人儿,看着就是要让人疼到心坎里去的。
有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是全天下父母的梦想,他好不容易占了先机,在丞相大人、史部尚书那一票为老不尊的老同僚们虎视眈眈中把这义子抢到手,才不要让他轻易又流离失所。
「义父,我给您按摩一下肩。看您,一定是累着了,肩膀都僵硬了。」
瞧瞧,这多贴心啊!
亲儿子都未必做得到。
云尚两眼微眯,径直陶醉在有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中。
「义父,我听说这六扇门要换新血了?有一个新的上司昨天到六扇门里来了耶。」
叫人舒筋软骨、神智松驰的按摩是使警惕放松的不二良方。蓝如烟看看火候到了,轻轻地、柔柔地打听起自己急欲知道来龙去脉的这件事来。
柔和的询问让人察觉不出阴谋的意味,他真是个做探子的材料。
蓝如烟为自己喝彩。
「唉,那个啊……老夫极不赞同,已经上书禀明圣上了还没见批下来。听说是胡丞相给截住了,也不知道那老狐狸是怎么想的!」
提起这个,云尚也满肚子气。
政见不同也不是这样的,那老「胡」狸八成是还在忌恨自己利用职务之便,抢先认了这么好的义子这件事。
「那义父何不再上书表明决心呢?」
在确认「笑面生佛」已经因为他额外服务爽利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后,蓝如烟不动声色进行劝诱。
「唉,虽然我也觉得余统领的能力这么强,是不应该升任国舅后就辞去六扇门统领一职。可是皇亲国戚去做区区一个四品小官,也的确史无前例。」
被捏着了麻筋的云大人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的,不由得放下戒备感慨目前的政坛时事。
「对了,不是说叫人给你端荷叶莲子汤的吗?夫人呢?夫人怎么这么久没出来?」
平常都急着跟他出来抢义子的,今天动作这么慢?
「禀大人,公子回来了,夫人正在内堂训诫他。」
一个小丫环不敢怠慢,赶紧回话。
「哼,那个不肖子!居然还知道回来啊!」
提起自己的亲儿子,云尚看起来还没义子这么心肝宝贝着。
「义兄回来,这可不正是件好事吗?义母与亲儿子久别重逢,自然是很多话要说的,义父别催她。」
蓝如烟微微低下头,做一副感觉自己被有了亲儿忘了义子的母亲抛弃却又努力隐忍的可怜相,心里的算盘却飞快地打着。
既然刑部尚书的儿子挑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那岂不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好时机?
早先有听过云尚云抱怨自己的不肖子一事。那云公子明明有个这么好的爹在京里给他谋了大好的前途出路他不要,偏生自个儿去闯外任的小官吏一职,而且也在衙门里当过公干。
先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有刑部尚书这个一个爹在上面罩着,随便混个六扇门统领也够格了!
重要的是,这是替换掉那个变态的好时机!
「小蓝,别担心,你比我们那亲儿子强多了,你义母八成在骂他没有你懂事!」
这孩子真乖巧,可是真的把他们这义父义母当亲生爹娘来看待呢!
还会对自己的义兄吃味,好可爱好可爱!
云尚书的眼都眯起来了,赶紧伸出自己肥厚的手去安抚情绪略显低落的「被弃儿」。
「义兄难得回来承欢义父义母膝下,亲生骨肉分离这么久,想必义母也着实挂念了。既然这样,义父何不让义兄在京城就职呢?一来可解决骨肉分离的苦楚,二来近在身边也好有个照料。义兄既然也曾在公门任职,六扇门目前空缺的大统领一职不就挺适合……」
「不妥不妥,被人说出去,还道我云某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呢!」
云尚赶紧摆手,撇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清高样。
「义父此言差矣!昔年春秋晋平公问祁黄羊:『朝廷缺法官谁可胜任?』祁黄羊举内不避亲,说自己的儿子祁午能够胜任,并不忌讳他是自己儿子就不向朝廷推荐人材,大公无私精神万古传扬,义父今日不过步前贤后路,他人有何闲话可言?」
谁都好,草包也无所谓,总之不是那个变态就成了。
蓝如烟引经据典,谆谆善诱。
「这……」
云尚犹豫了,其实说不想让自己亲儿在京中谋个好差使也是骗人的,可是表面上总得做个样子。
虽然对六扇门统领一职也并不太满意,但那小子就是对办案有兴趣,对他安排锦绣前程不屑一顾,说不定还真的是只有这个职位才能把他留在京中了。
「而且有义父这样刚正不阿的父亲从小培养、言传身教,义兄想必也是天纵奇材,他日必定可成就一番事业,成为我公门之光!」
蓝如烟哪有不晓得观云尚之颜查云尚之色的道理?赶紧打铁趁热,多少顶高帽子送过去都没关系,反正达到为自己驱妖除魔的目的就好。
「嗯,你的话也不无道理……」
云尚抚着自己的双下巴陷入了沉思,蓝如烟得意地笑眯了眼。
看这下那个变态还不走路!放眼公门,还有什么人的后台能硬得过刑部尚书的?
「哟~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对我的期望这么高,并且这么相信和肯定我的能力的啊!」
蓦地,第三道嗓音加入双方会谈,不无调侃的语气该死地熟悉与慵懒。
蓝如烟震惊地回过头去,对上一双玩味的眸子,眼中的光亮一闪而没,笑出的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亮得叫人刺眼。
云飞扬!
那个在案发现场利用上司之便对属下进行性骚扰的杂碎!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跟刑部尚书的夫人在一起?
蓝如烟心头警铃大响,一时混乱的头脑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怔立当场呆呆地来回睃视着在座的云尚书三人一家亲。
妈呀!打从小他爹就「不肖子、不肖子」地骂他,可是出于血浓于水一脉相传的关系,蓝家的爷儿俩都心知肚明,这「不肖子」其实还是跟他爹极为肖似的,尤其是外貌上,没有十足十也像了个九成九。所以蓝如烟也只当云尚书口中的「不肖子」其实跟父亲骂的一样。
尽管之前在想着「云飞扬」也是姓云的人,不会这么巧就跟云尚书有什么关系吧?然而……望着云尚与其夫人都胖墩墩象一尊佛像的身形,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相信那个长身玉立,桃眼四乱飘一副风流书生相的云飞扬是他们的儿子!亲儿子!
自己一心一意全力撺掇云尚书褒举的大统领人选竟然与那变态是同一个人!
这个「不肖子」果然不肖到了极点!
大变活人也不是这么玩的!
看到他一时语塞哑口无言,云飞扬却觉得好玩极了,施施然从内厅门走到蓝如烟身边,亲热地一把揽过他的肩做一副「哥俩好」的合乐融融假象,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本来我还觉得回京在父亲手下做官太拘谨了,现在看来,六扇门有一个这么支持我的义弟,实在是却之不恭啊!」
「哼,不是我说,你跟着你义弟多学点儿,瞧人家多孝顺!本来我还想再上书不让你出任京官丢爹的脸的,不过既然你义弟帮你求情,明天我就撤回前言,让那老狐狸得一逞吧!」
唉,看夫人眼眶红红的样子,一定是在后面哭过了,到底是自家的儿子呢!
云尚书没注意到蓝如烟眼中掠过感后悔的神色,一径地对自己不受管教的忤逆子发出训斥。
「那我可真要感谢义弟了……嗯,叫义兄义弟的太生分了。乖弟弟,叫一声亲哥哥来听听?」
看着这被自己一手催成的既成事实,蓝如烟已经无心与他虚与委蛇,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哀悼一下这行动的失败。
「虽然你因为资历长几年现在要做你义弟的上司了,可是你长期在外野惯了,什么规矩都不懂,要跟小蓝多请教,别给爹丢脸。」
那壁厢,云尚书还在诲之谆谆。
「义父,我突然觉得有点头痛,先告辞了。」
那只狼爪到底有没有要放下来的自觉?
还明摆着欺他不想毁掉在人前苦心经营的形象不敢用力挣扎,手指暧昧地在他的腰背揉揉、捏捏,大胆而放肆地挑逗着。
蓝如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为一个烂人放弃自己在云尚书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值得,忍下这口气马上告辞。
「哎呀,要不先到厢房里歇着吧?我去请最好的大夫,啊……不,朴御医也应该可以请到的!」
一听到宝贝义子身体有恙,云尚书不由得慌了手脚。
不过看到他那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亲儿子倒也没吃醋,反而极度关心地把还没有晕眩反应的人儿抱在了怀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必、了!我自己备有药,这是老毛病了,赶紧回去服一颗就好!」
看着越凑越近的脸,蓝如烟忍住在上面一拳揍出鼻血来的冲动。
「我看义弟身子娇怯,还是我先送他回去吧!」
意识到了人身危机的人机灵地顿止于千钧一发之间,云飞扬又扬起了那个欺骗世人的微笑,撇过头向自己的老爹老妈象征性地禀明。
「快去快去,如果还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请大夫!」
本来还想留义子一起吃个晚饭呢,今天好不容易全家团圆了!
不过不打紧,以后有的是机会!
云尚书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满意地掂须而笑。
「砰――」
一出门,蓝如烟的乖乖牌形象立刻改变,在云飞扬甚至还来不及招架的时候老大一个拳头砸了上去,进行弱势团体对阳光下的罪恶的有力痛击。
「啧!你还真打啊?」
幸好他的脸皮比较厚,虽然蛮痛的但到底只是皮肉之伤。
云飞扬呆了一呆,抚着被痛殴的脸颊哭笑不得,「我是说真的,我对你一见钟情,有没有兴趣跟我交往看看?」
本以为回来蛮无趣的,可是却碰上这么个妙人儿。
先是外表让他初见就心动了一下,心想这么个乖巧女孩儿娶回家也不错,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产生这种心思,对那些衙役们说的「一见钟情」之语倒也不是虚言。后来发现他是个男子,而且是个性格与外表相差甚远的美男子……好吧,云飞扬承认自己的品味怪异,不过难得遇上这么有挑战性的喜欢对象,跟男人玩又不用担心太多的后继问题,他怎么不放手大胆地追?他是对美人有特殊癖好没错啦,但其实对男性(因为各方面更放得开)更喜欢一点。
蓝如烟在方方面面都符合他条件,尤其是看他吃鳖气得脸红红的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会很好。
云飞扬也不敢相信自己本来只打算做短暂的回京之旅会发生这种天雷勾动地火的倒追事件。
不过人嘛,还是应该相信命运一点。既回之,则泡之。当初不过是为了不让爹在这个问题上唠唠叨叨的才自愿跑到远离京城的城方任职,现在有了心仪的对象在这里,顺应一下爹娘的意思尽尽孝也是应该的。
「打你是便宜你了!我警告你,再说什么恶心的话做恶心的事,我就把你下面那根切掉!」
呸,色狼一匹!
他蓝如烟是谁啊?就算真的要找同性情人也找象余福常那种死心塌地、可以让他欺负着玩的。
这种看起来就风流,尤其是「爱欺负自己喜欢的人」这一点上与自己「性相近,习相远」的同性可就敬谢不敏。
蓝如烟挥了挥拳头,进行随时有可能变成实际行动的警告。
虽然两人在外形上看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温柔」的小蓝偶尔流露本性的时候却是极具压迫力的。
在云飞扬因为他太过粗俗暴力的话惊呆时,复又重重地踩了别人一脚,满足地看到有人抱着脚丫子满地乱跳后,出完了这口恶气的蓝如烟这才溜之大吉。
管他呢,尽管知道那种人肯定会挟怨以报,不过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哈哈哈!」
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云飞扬抱着脚跳了好一会儿后,止不住自己嘴角向上弯的趋势。
象这样一个人儿,羞涩清纯的外表下竟是炮仗般一点就爆的脾气,平常到底是怎么在别人面前伪装得这么高明的?
他真是对这人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第三章
「小蓝,我的带子没有系错吧?」
那两道目光,直勾勾、毫无掩饰地朝这边看来,看得人浑身不自在的。
马如龙上下检视了自己几遍,决定还是向旁人求证一下比较好,赶紧偷偷地向站在身边的蓝如烟询问今天自己是否在外观上欠妥。
「没有。」
「帽子呢?有没有戴歪?」
「没有。」
「那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
「那为什么云统领一直朝我看啊?」
白痴,那是因为你一直站在我身边的缘故!蓝如烟坚持以头顶的发旋正对前上方的「顶头上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却笑得极为灿烂地给人解惑释疑:「我想那是因为你今天实在太完美、太帅了!某些人出于仰慕的心态想观察及揣摩你的一言一行,基本上那种自卑的心理我们是应该体谅和同情的。」
「小蓝!讨厌啦,你真是太诚实、太可爱了!」
头一回听到这种褒奖的马如龙立刻兴奋起来,一把抱住蓝如烟蹭了几蹭,几乎是想立刻回去照镜子,好具体记下今天的打扮。
「你,出列!演示伏地挺身五百个。」
哼,一大早晨训的当口,竟然敢当他的面对小蓝搂搂抱抱?当他是死人啊?
本来只是单纯的惯例检视当下变成了严格的下马威大会,正式上任的第一天,云飞扬的新官之火终于烧得又旺又炽。
卑鄙小人!
蓝如烟只来得及为自己的搭档叹一声不平之气,顺便丢过一枚白眼横眉冷对那假公济私的家伙。
一时间人人脸上变色,不敢再对一脸风流书生像的新任上司有所微言――仅仅是在上司训话的时候在下面讲小话就要做五百个伏地挺身,简直是挑战人体极限嘛!
「我会根据你们之前的表现,把以前的搭档配对重新组合,以便达成更有效率的队伍。今天晨检到此,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吧!」
留下还在苦哈哈努力完成五百个伏地挺身任务的马如龙,众人一哄而散,巡逻的巡逻,查案的查案去了。
「蓝如烟……」
看着还在完成苦刑的搭档,蓝如烟只好一个人去进行今天的巡查,可惜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了,趁着人员疏散的当口在背阴拦下他的,除了那个在人前一脸道貌岸然的上司云飞扬还有谁?
不过想想也蛮好笑的,他们俩那叫一个配合默契。
他爱在人前耀武扬威,当他刚正不阿的上司,他却喜欢畏怯含羞,冒充天下第一的乖宝宝。
反过来在人后,他一反那种娇羞无限的伪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残暴本质把人践踏在脚下蹂躏得心满意足……那家伙居然也完全呈现一副越被虐待越开心的样子委曲求全,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说,这你的搭档就换我吧?别跟那傻小子在一起了。我们一起巡巡街,办办案,顺便还上上床什么的都方便。」
问是问了,可是那种「其实我只不过问问」的语气让人用脚趾想都明白他早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一上任就这么积极地全员大变动。
一手搭在墙上形成半包围圈儿,脑袋半歪着以斜眼放送绵绵的电波,云飞扬也觉得自己这个姿势真是帅呆了,完全展现出一位风流倜傥、迷死人不赔命的好色一代男的天赋。
上一回在云南的时候他还只是追捕犯人,这个姿势一摆,那人犯就自动投怀送抱了――虽然那是一名在江湖上以艳媚著称的淫娃荡妇。
「我拒绝!」
蓝如烟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儿,横眉怒目仇大恨,刚才那种羞人答答的甜蜜可人形象全没了。
「你又踩我。」
云飞扬蹙起的剑眉呈现痛苦的纽纹,口中如怨如诉的轻叹抒发自己遇人不淑的命运。边上有一个捕快出门路过,不小心看到他们俩人呆了一呆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不是错觉,蓝如烟马上已经转换成了一副饱受欺负和惊吓的可怜样儿哀求道:「云……云统领,您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壁厢,几乎是与他同时,转变的还有云飞扬的一张脸。并且马上就已经恢复了强势的态度、欺男霸女的口吻:「我会等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哈、哈,云统领好!小蓝你还在这儿等马如龙啊?……我先去巡查了。」
好象,刚刚那一瞬间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
阿弥陀佛!一定是眼,各路过往神灵有见勿怪,有见勿怪。
目不斜视的捕快快步走远。
蓝如烟吁了一口气,换上一副嗜血的凶狠变态嘴脸,足下加力尽情地大肆践踏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云飞扬提起自己又被踩得扁扁的脚丫子,哀叹回京以来报销掉的第二双鞋。
夜。
夏夜炎炎。
在睡不着又神经紧绷的当口,夏虫的呢喃更促进了那一份无言的烦躁。
云飞扬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天板,已经来回数了二十遍的绵羊。
基本上男人都有一种劣根性,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得不到的最好」。
云飞扬是夜辗转反侧,心想这样也是虚度良宵,不如去看看蓝如烟在做什么好了。
就算他是在睡觉(那几乎是肯定的吧?),得以一窥睡美人的睡姿也不错啊。
想到就觉得心痒难熬,有时候夜袭也是别有情趣的……
如果他的行为不叫采贼采上衙门自投罗网的话。
清凉的风在身边掠过,在炎热的夏夜里施展轻功真是件快乐的事。
刚刚还满是烦郁的心情也得到了极有效的舒缓,一想到等会儿能见到的人,云飞扬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差点没想在半夜里哼起歌来进行扰民之实。
一路乘风,堪堪将到府衙,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从窗口里跳出个人来,身形还是他牵肠挂肚的想念。
难道是小蓝这么心有灵犀,专程出来接他了?
尽管云飞扬的脸皮很厚,但并不代表他的确自恋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以上论断不可能」这也是他早知道的答案。
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呢?
一时间探究真相的好奇盖过了原来的春心荡漾――当然如果能捉住他更多的小辫子让他不得不自动屈服也是很好的。
于是,云飞扬一敛自己之前张扬的羽翼,悄悄儿蹑在蓝如烟身后,看到他从窗子出来后就爬上了院中的那株大榕树,没多久,「扑楞朴楞」一只全身雪白的小鸽子就从浓密的树桠上飞了出来,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是江湖上通用的传递情报方式――这三更半夜的,蓝如烟避着众人向谁传递什么信息呢?
夜里,赫然闪烁起的晶亮目光让蓝如烟有所察觉,一转头,对上的却是那匹色狼难得的思面庞。
也许有过不少人说过云飞扬睿智思考的样子让他一改平素给人留下的轻佻、不正经形象,看上去立显莫测高,貌有哲人假相。
然而蓝如烟看着他的神情,俨然是看见了一头会思考的猪。
「半夜三更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刚刚的事他应该没发现吧?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虽然长得很秀气,但好歹也是一十八岁的正常男子――他就不能用信鸽给人传封情书什么的吗?
一惊之下立刻想好了应对之策,蓝如烟声先夺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感觉,面对云飞扬,尤其在两人独的时候,坚决不让自己的气势被打压下去。
「当然是来看你的呀!」
若有所思的神色一闪而没,换回嘻皮笑脸讨人嫌的云飞扬潇洒地斜倚在树枝上,跷起的脚恰好挡住蓝如烟循原路返回的方位。
「信不信我叫一声『采贼』你第一天上任的形象就会让人印象刻非常?」
虽然跟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件麻烦事,不过受这种人的威胁还不如撕破了脸看他吃鳖。
蓝如烟吃不准他刚刚看到了多少,不过那只小信鸽已经消失在夜空里了,既然云飞扬也没有通天之力截回那封密信,那么他的身份依然是安全的,不会暴光。
想到这一点,蓝如烟吃下了定心丸。
作势运气开声,就准备来一声官兵捉贼的游戏。
「好说好说!蓝弟弟你的亲亲义兄我一直都是一个让人印象刻的男人。但――如果我没看错,刚刚那只鸽子,可是江湖品种第一的长程信鸽白鹞子?二十两银子才能租用一,价钱可不低!听说只在江南信义堂才能训练出这个品种的鸽子。」
那个附加值二十两的但书成功地截下了蓝如烟即将冒出喉咙的声音,本来要张扬大叫的言语顺着原来的管道咽回肚里,发出有怒火却发作不出、类似水在锅里快要烧沸了却掀不开盖的「咕噜」闷响。
他忽略了这男人的见识多广,或者说因为他揩阁里情报堂黄堂主的油揩惯了,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一只小玩意儿居然身价是要命的高!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弄一只出来卖的……难怪上让这种小鸽子传家书听说黄堂主气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二十两银子使用一的鸽子,的确不象是他一个年俸二十两的小捕快能用来传情书的工具……
瞧着云飞扬指间转捻着一根小小白白的羽毛――应该是他刚才从地上找到的――蓝如烟恨得牙痒痒,不过心下也暗生警惕:毕竟云飞扬是以能力从地方上升上来的捕快,也许他并不象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肤浅,也不仅仅只是个性好渔色的公子哥儿。
与他酷爱装乖含怯以掩饰身份一样,这个男人酷爱以大少纨绔子的轻浮来隐藏自己的真实本质。
「哼!」
输人一筹,那也没办法,想个办法打混过刚刚的事最好不过。
「你想怎么样?」
蓝如烟吊起眼角,双手抱胸,等待他划下道来。
「亲个嘴儿做封口费,如何?」
云飞扬当然也不是笨人。
当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听候宰割的时候不把握机会,难道还等他蜕下羊皮时再去找死啊?
有关白鹞子的事不能从他口中套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去查!
关键是能赚到手的便宜不赚,简直枉生为人!
「……」
睢着那人兴奋雀跃的样子就不顺眼,而且要把他这一十八年来男纯纯的初吻给这样一个人未免暴殄天物。
蓝如烟眼珠转了几转,猛然想到――对了,他小时候老妈经常爱抱着他亲来亲去的,加上因为他在十岁之前的确是表里如一的乖巧可爱,几个大叔大妈大婶估计也占了不少便宜,不能算是他的第一了。
姑且不论初吻的意义与意味如何,这样一想起码他心里平衡许多。
蓝如烟冷眼一瞥那个看戏看得好乐眼中大现「该不会是他的第一吧这么犹豫赚到了」光芒的男人,嘴角噙上了一个淡淡的笑,站起身一把将那人推靠在树上,粗鲁的动作少了几许温柔,却多了几分戏谑。
踮起脚将唇凑上他的高度,两人胸膛贴着胸膛,腿贴着腿,干燥的双唇交触,一点也不温柔地侵了进去,软滑的舌纠缠上那因为惊讶而多少而僵硬的舌,恶狠狠地辗转掠夺着,粗鲁而直接,霸道地长驱直入,一直吻到自己快憋死那猝不及防的人也喘不过气来后,这才满意地以狠狠一记啃噬收结。
「真是让人意外的热情啊!」
云飞扬苦笑着抚上自己受伤的下唇,因为刚刚那出乎意料之外的激情一吻而微微带上了喘息。
真是太有意思了!
看他原来的犹豫,还当他打算是蜻蜓点水一样给自己一个贴合的碰触就了事(当然他也已经做好了如果是那样自己就不依地进一步讨便宜),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不用自己开口,就一下料够猛够足地亲了过来,让他连挑剔的机会都没有。反而是自己因为这般倒错的「受侵犯」而大大吃惊,下不来台。
怎么好象……想占人便宜的人反而给人占了便宜似的?
不过也没差啦,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对望一眼的两个人各自忽略过剧烈运动后过分红润的面颊,对撞的眸光迸射出绝不屈服的火。
※※※※※※
「小蓝……那个,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喔……那个……「
马如龙绞着手指,嚅嚅嗫嗫。
三大五粗的汉子做一副女儿家的欲言又止羞涩貌,别提有多别扭了。
「说!「
蓝如烟最近火气也旺得很,没空跟他继续伪装下去,一声干脆利索的怒吼吓得马如龙的小心肝儿抖抖的。
「云统领是不是看上你了?」
太过直白的大实话换来利箭般的两道目光洞穿他的心肝脾肺肾,已然开始瑟然退缩的马如龙一想到不问明白也迟早是个死,还死得不明不白,索性豁出去了。
「是又怎么样!?」
那种自说自话的个性,他的抗议完全没有起到效果嘛。
蓝如烟一转头又碰上这阵子不管到哪都无不在的目光,心情也很郁闷。
偏这当口马如龙赫赫蝎蝎有话不一性讲完,更是大大地提高了他耐性的磨损度。
「小蓝,我们散伙儿吧……我上有八十老母要养,下有三岁的儿子和半岁的女儿,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就这样英年早逝……」
听到了这个肯定答案后,马如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嚎开了。
打从新上司上任,短短一周之内他已经被体罚过七,几乎是每天都有翻新的理由和借口。刚开始他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新上司了,后来经明眼人点明,他好不容易才闹明白了他这罪过的由来:匹夫无罪,怀「臂」其罪。只要小蓝还站在他身边,还故意与他把「臂」巡游、开「怀」言笑,他的噩运就不会有到头的一天。
天啊地啊,多冤啊他!
想他马如龙十六岁即奉父母之命成婚,娶了个朴实的乡姑努力增产报国,虽然对娇美可人的搭档蓝如烟曾经产生那么一丝丝迷惑,却从未敢有过非份之想,也不敢在婚姻之外乱搞男男关系,怎么就这么背叫人盯上了呢?
这六扇门到底是哪里的风水不好,近年来怎么尽出些惊世骇俗的不伦之恋?好男人特别擅长把友情变爱情吗?
他没打过几照面仅是高山仰止的高捕头如此。
这个看起来非常能干的云统领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上任余统领都能跟个男人在一起天天笑得一脸幸福的傻瓜相招人忌妒了,现任的统领在继承他的位子的同时把那种精神也一并领会也不是不可能的嘛!尤其是把目光放到他们的「公门之」身上也理所当然!
也怪云统领会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记得自己在追老婆的时候,任何杂草野接近她一尺范围内都足以引发一场流血事件。
怪了,怎么想来想去,自己反而变成了他们之中多余的那一个?
呜,老婆我好想!
人家不要被当成阻档在别人蔷薇色的恋情之中被马踢死的悲情角色。
「你耍宝耍够没有?」
蓝如烟笑得分外温柔,却硬是把马如龙笑出了一身冷汗。
「我和什么人有蔷薇色的恋情我怎么不知道?麻烦你解释一下!」
那种头脑简单的莽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真是叫人看不顺眼!看起来下手揍他的时候还是应该再揍重些的,对了,第一回揍他的时候是因为他说自己和余福常象女人……嗯,这是第二回该让他长记性的时候了。
「难……难道不是吗?如果你不乐意,早就揍人了。」
搭档半年多少也培养出了一点默契,马如龙已经立刻抱着头逃窜到远远的另一边,嘴里还委屈地点明他们「哥有情,弟有意」的明证。
蓝如烟的性子,那是他们都知道的外柔内刚。
若他乐意就罢了,大家开开玩笑,语言上吃吃他的豆腐也没什么,毕竟他长得漂亮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若他不乐意,或有人真的误会了想在更层面对他做些什么,那与外表绝不相同的辛辣性子绝对不是好惹的。
「我……」
咳,不就是因为被人拿了把柄所以才不好发作吗?至于因为他不反抗就等于默许了那个男人「潲」上了他的事实吗?
蓝如烟几乎没被同伙那种简单的思想回路给气死。
云飞扬,我们的梁子算结定了!
什么自号风流而不下流,什么从不使强一套都是睁着眼说瞎话!
不对他「用强」却卑鄙地把他身边的人都赶跑,弄得本来很抢手的「公门之」变成昨日黄,任何人接近他都会被一种凛冽如寒风般的眼神瞪跑,现在连唯一的搭档也要跟他散伙了,生生逼迫他走上孤家寡人之路。
蓝如烟冷眼横瞟在内堂兀自笑得云淡风也清的人(那闷骚上司见他看过来,趁着内堂没人,心情很好地回了一记灿烂的笑),在心里盘算着在黑巷里给他盖布袋痛扁一顿的计划是否可行。
「真是百看不厌的闹剧啊!」
接收到蓝如烟以眼光传递的绵绵「情波」后,云飞扬在不甚舒适的硬座上伸了个懒腰,趁着这会儿内堂没人,他比较好放松一下表情,以自己绷到极点的神经得以舒缓。
「为人上位者,当行为端检」,当年爹这番训话害他把变脸神功学得出神入化的,其实他向往着刀光剑影的快意江湖而远非朝堂之上的功名利禄,可惜,他有这心却没这命。
真的成了亡命江湖的天涯刀客,怕只怕他那刑部尚书的爹第一个拿他开涮!
现下好不容易当了半个江湖人似的捕快也算勉强得偿夙愿,如果身边有他一同办案,倒是一番令他心向神往的景象。
云飞扬嘴角噙着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番动心不仅动得毫无道理、并且还史无前例地来势汹汹。
不过要是明白喜欢为什么会喜欢,那也许就不叫喜欢了吧?
若硬是要找出会缠上他的理由,那也许只能说:蓝如烟,这个人对了他的味儿。
无论身形样貌,甚至表里不一的性子也一样,太对他的味了。
让他想一点一点地品尝下去,不舍得这么快拆吞入腹,也不舍得轻易放手。
「统领,您要的近段时间南方发生的大小案件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短暂的颜面放松操时间过去后,书记官的招呼拉回他消失了半柱香的正经脸孔。转头看向门口的云飞扬又早已是一副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上司模样――谁也不相信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会做那些假公济私的恶劣勾当。
「很好,放下吧。」
南方是吧?如果他没记错,那天夜里那只小白鹞飞往的方向的就是南方。
蓝如烟到底跟在那边的什么人有联系,并且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真是兴趣越来越大了……
与云飞扬一样兴趣很大的还有所有捕快同仁。
「你说,小蓝会什么时候屈服了投入云统领的怀抱?」
他们这一波波暗潮汹涌连带影响了整个金陵六扇门。
不敢涉身其中,却又不甘愿置身事外――生怕漏掉打听第一手八卦消息的捕快们只差没吆五喝六开盘下注了。
自打马如龙为了省回最后一丝精力好回家供老婆孩子压榨,哭求着与蓝如烟散伙儿后,蓝如烟每任务总是孤单一人的身影真是我见犹怜啊!
不过我见犹怜归我见犹怜,万一不小心招惹上去,可怜的那个人就会变成自己!
而且蓝如烟的本领高明得很,反正风化组通常没什么大案,就算没个搭档互相照应着也还不会出事。
因此,在蓝如烟五步的范围内形成禁区已是所有公门中人的共识。
那个为人上司者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格局的形成,没多久,就听说他要南下办案,征求搭档一名,理有关海宁县海天赌坊聚众闹事围攻当地衙门一事,直接把这八卦事件的事态发展推向了最高潮。
按刑部的规定,在城里办案的捕快还可以单独行动――毕竟大街小巷都有巡逻的人员,出什么事叫一声接应也方便;外出办案则通常是两个一组――好让彼此间互相有个照应。
而做为搭档的一组人员呢,基本上都是选自己信得过、并且已经形成一定默契的伙伴。
捕快搭档间有着比友谊更的感情,并且两人还是铁一般过命的交情。因为其中有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意思领会不够,稍一犹豫迟疑,都有可能在瞬息间产生危险,甚至危及生命。
有一个好的搭档甚至比老婆更重要。
跟老婆吵架、呕气不会要了你的命,跟搭档间产生龃龉却会。
老一辈的捕快们都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珍惜自己的搭档胜过一切。
听说其中情真意切到超越夫妻感情,而情愿终身不娶以求与搭档不弃不离的都有好几对。
不过他们这一批去年才新加入六扇门的菜鸟新人们还不太能体会搭档的重要性。因为除了一加入六扇门就碰到人命案的那个超级福人余福常外,他们都还没有外出办案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云飞扬虽然是有十年役龄的捕快,但他是由金陵之外的省份升上来的外调人员,当然不可能带着原来的搭档来上任,势必要在新人中挑一个。
尽管知道云统领属意蓝如烟,可是别人小蓝未必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去上这个套,只要小蓝一推辞,这大好的机会不把握的是傻瓜!
众人都虎视眈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单等蓝如烟一拒绝掉顶头上司提供的大好机会就取而代之。
结果……结果再证明美男子的心是天上变化莫测的云。
叫众人跌痛下巴的事实是:在云飞扬散布出这个消息的当天,蓝如烟就自荐要和他一同调查此案了。
一朵柔弱的小把自己送进觊觎已久的野狼手里――在众人眼里,这跟自荐枕席还有什么区别?
同一天内,近一年来六扇门第一好机会跟六扇门第一枝都已是别人的,一时间六扇门内哀鸿遍野。
当然,这些哀痛愈恒的人中不包括诡计成功心情大好的云飞扬。
第四章
「小蓝,这边。」
见到背着小小行囊、黑口黑面候在路边的蓝如烟,云飞扬立刻就把平素斯文正经的面孔抛诸脑后,笑得那个光辉灿烂啊,好象天上的太阳钻到了他的牙缝里,闪闪地亮着光。
相比起他,蓝如烟就没什么好心情了。
从昨晚到现在还一直嘀咕着,这个完全看不出浅的云飞扬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会选中海天赌坊的事件,是有意安排,还是无心巧合?
不过令他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也是他不得不去走上这一趟的原因:海天赌坊也是海天一色阁的产业,海天一色阁的帮主海啸天身为江南二十八水路的总瓢子,在年青的时候是一条彪悍的水匪,不过他早在十年前就反省自己无子无后应是作恶太多的报应,是以在那时候开始就有意识地让帮中的一些产业向合法化发展,其中做得最大的,一个是赌坊(海天赌坊),一个是妓院(一色阁)。十年苦心经营,早发展出了十七八家分店遍布南方,靠这两大片利润极高的产业支撑,昔年跟他打下江山的帮中弟兄们衣食无忧,也鲜少外出闹事了。海啸天自打认定因果有报后,对手下管束极严,断不可能出现让自己管辖下的赌坊聚众闹事闹到官府这种自掘坟墓的事。
官府这么多年来对海天一色阁迟迟未动,一是尽管海啸天和他的手下几名心腹大将都背负十数条人命案子,但江南大大小小的水匪黑帮若少了他便群龙无首,到时候乱哄哄地闹将起来,更难管束;二是打从十年前海啸天与名捕刘是一役战败而退,多年来未出江湖走动,并且也的确有改过自新的迹象,在他的管治下江南水乡的二十八路大小水匪们被整顿得井然有序,反而是变象地给一方治安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所以官府对这坐大的地方帮派也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只要海天一色阁的井水不浸到白道的河里来,他们大可不必把海天赌坊、一色阁等能给地方上税的产业赶尽杀绝。
然而,最近海天一色阁却仿佛发生了大变故似的,几起帮众已经爆发了好几打斗冲突,终于发展到滋事扰民的地步被告上官府,甚至发生因为要求官府释放被关押的帮众未遂而围攻府衙的恶性事件。
好好儿平静了十年的海天一色阁近期内产生如此多的问题,让人怀疑莫不是帮里威镇八方的海老帮主已经功德圆满地翘了辫子,新任帮主后继无力压不住那些悍匪?
然而海天一色阁的总部所在一直是江湖中的秘密,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在一个海市蜃楼的仙境里驻扎,他们又自成一统地形成一个小小帝国,鲜少与其他门派接触,个中缘由却是无人知晓。
流言纷起,莫衷一是。不过对官府来说,重要的是目前海天一色阁的帮众们已经严重干扰到了当地的社会治安,是以不得不向上呈报,申请上级派下强有力的支援来理这件相当棘手的案子。
当然比起「其他人」来说对内情知晓得多一点的蓝如烟本不会做这捕风捉影的事,但在出发之前他又送了一封紧急情报送回去,笔伐口诛某个猪头上司的恶劣行径并说明他们将到海宁县去清查海天赌坊聚众闹事一事,可是这样涉及重大变故的情报并没收到父母的回应。不止这一封,最近连接三封情报都不见回应,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哎――该不会是黄堂主真的生气了,小气到借一只鸽子让父母捎个信都不肯了吧?
太小气了!海天一色阁的情报堂在江湖也算是有名头的消息堂了,听那姓云的瘟生说还兼做出租信鸽的副业,怎么着也不至于寒碜到了这地步吧?
想起自己久别的家人及各位奇奇怪怪的叔伯们,蓝如烟倒也着实想念。
「你的脸色好奇怪,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跟着我让你这么难决断吗?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的。」
难得小蓝想东西想到这么出神,完全忽略了有旁人在身边而全无防备地真情流露。
云飞扬有点伤心地发现别人还真的是目中无他到了这种地步,叫他堂堂七尺一寸八分的男儿情何以堪?
「……」
蓝如烟没好气地瞪了旁边自我存在意识超强的家伙一眼――谁在因为想他的事而时喜时忧了?
「小蓝,你看路边这朵野,天真烂漫,很适合装点你的容颜。」
来了来了,公子的泡妞不二法则。
成功获得关注的云飞扬绽开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容,情款款地举着一朵被掐了半截梗的牛屎菊。
虽然把佩在一个男人身上是怪异了点儿,不过衬着蓝如烟看似娇柔俊美的外貌,倒也相得益彰,两个大男人在路上打情骂俏的,却无人起疑。只因没有人「怀疑」蓝如烟是女扮男装的俏红颜――他们都持肯定态度。
「云统领,路边的野不要采呐!」
他们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蓝如烟凉凉地拒绝了他的无事献殷勤,在吃不透他到底摸清了自己几分的底时,倒也不方便撕破脸以揭穿他的画皮。
无妨,反正他擅长粉饰太平,他也喜欢装乖卖傻,看谁先憋不住破功在先。
「不要叫得那么生疏嘛!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哈哈,他的正经面孔只要出了衙门就不用辛苦保持,而蓝如烟却依然在人前披着他的那一身小羊皮外衣,这么好的优势不利用简直浪费。
云飞扬合作地淌出色狼哈小的三尺垂涎,毛毛手当然也搂了上去。
换来蓝如烟脸上含羞带怯的红晕和暗地里狠狠撕拧的痛楚,取得了形式上的胜利而实质上的亏损,表面风光,苦乐自知。
一路打打闹闹,行程却是不敢耽误,星夜兼程十日,已经到达江淮的入口池州。
自跨过江淮分水岭后,江南江北的气候划分顿时显著起来。一一的水乡荷泽给这方土地带来丰沛的水源,但对在陆地上赶路的人来说,这样多雨的气候却是极大的麻烦。
忍受不了阵雨天气的两人有志一同地决定弃马行舟。
蓝如烟是知道这地方的环境气候,有时候陆上行车还不如顺风顺水的船行得快,一直没收到父母讯息的他多少有些着急,想尽快抵达海宁然后再甩开云飞扬找机会回本部去。
云飞扬则是觉得有美相伴,河上泛舟也是风光旖旎,不嫌气闷。更何况古语有一句「十年修得同船渡」,他与蓝如烟不过认识一个月而已,就已经达到别人十年修行的功德了,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就可完成那「百年」的修业,共枕眠的好日子也不算远了。
「船家!」
打着青布油伞到了池州渡头,中气十足的一声吆喝,立时招来了柳丛里荡出的一艘乌逢快船,穿着蓑衣戴笠帽的船家殷勤招呼道:「客官可是要坐船?」
「没错!从这里到海宁县,我们把你这船包了!」
云飞扬打量了一下这艘船的情况,感觉还算合用。尤其是在船尾露出憨厚笑容的船娘给他饮食保障的信心,租下来这一路就方便多了。
「这个……别的客官到海宁走半个月水路需纹银三两。二位的话……五两银子吧,小老儿送你们一程。」
那船夫却是个精明的,一张口算盘打得嘀答响,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喂,你这船家怎么这么不厚道?别人三两,为啥我们得五两?」
蓝如烟就先炸了,明摆着敲诈勒索人也不是这样的。
「别的是一般商旅,可是送二位恐怕小老儿是得担上一点干系的,要高点儿价不为过啊!」
那梢公振振有词:「瞧这小娘子好好儿的做男人打扮,可叫小老儿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猜你们不是私奔离乡,就是逃妾勾汉,被嚷嚷出来告官可是要查办的!是我李渔才肯担这份风险送你们,别的船家怕不一早先送你们到官府查办去了!」
「……」
蓝如烟挣红了脸,看着一边已经笑到肚子痛的云飞扬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水里去。
「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金陵六扇门蓝如烟是也!我们要到海宁县查案,你是载还是不载?小心我告你阻挠官府办案!」
这一声吼怕不是水里的虾兵蟹将都听得见。
云飞扬皱了皱眉,一扬手掷出一锭成色十足的纹银,淡笑道:「这位老伯好眼力!我与蓝儿的确是私奔出来的。她就爱开玩笑,还望原谅则个!」
回头与突然闷声不哼的蓝如烟对上眼,不同的疑问同时浮现在在两人心头――
云飞扬想的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大声地泄露他们的身份与行踪,好象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说起来,这一的诱饵下得分外的顺利。可是,蓝如烟却绝对不是那种火爆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人。他答应与自己搭档出来办海天赌坊这件案子,背后到底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却又还不知道的?
蓝如烟却在想:果然还是被他瞧出端倪来了,所以才这般迅捷地弥补与掩饰。不过也无妨,总之消息是传出去了,至少会叫海天一色阁里的人引起警戒吧?而且……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各怀鬼胎的两人先后上了船,那梢公一摇橹,船儿「哧溜」一下在水中划出好远。
这一路,山迢迢来水迢迢,而他们朝夕不离的斗法,却才刚刚开始。
※※※※※※
「蓝儿,该吃饭了!还是说你想要我喂你?嗯,乖,张开嘴,啊――」
一听到这足以叫人浑身鸡皮疙瘩立正站好的恶心话语,蓝如烟顿时感觉到胃部一阵抽搐――但他坚强地忍住了。
这恐怕绝大多数正常人都应该冲到一边抱着船舷、呈现出度晕船状态狂吐不已的情形,目前已经有三个人可以抵抗了。果然人类是潜能无量的生物,再怎么无法忍受的事情在经历多了之后也就麻木了。
只是身其中的蓝如烟还会有不太适应的感觉,而那对船公船婆已经可以捧着饭碗在船梢对云飞扬的情表现边吃边加以指点、点评了。
果然是私奔出逃,恋奸情热!
瞧这风流倜偿的相公这般把心上人捧在手心、蜜里调油的模样儿,那作男装打扮的小娘子怎么否认她是女人、甚至异想天开自己是捕快都不可能!
蓝如烟还是头一回对自己的样貌产生了刻的厌恶,本来对恶人也可以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可是在船上避无可避的情形让他后悔自己选择走水路。
如果杀人不犯法……又或者他不是知道杀人犯法的捕快的话,这样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啦。
不过说来也奇怪,海天一色阁既然掌管了江南二十八路水道上的兄弟,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动静?
这一路顺风顺水,一日千里,可周围除了水还是水,难怪云飞扬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把变态的级数也一日千里地提高了进程。
「对了,云公子,再一日便可到江淮县了,我们靠岸补给点食物好吗?」
他们两夫妇在水上讨生活惯了,有鱼虾蟹吃离岸个把月也没问题。但是既然要了人家这么多银子,太过单一的食谱的确也对人不住。
对饮食还是比较挑剔的云飞扬当然不会有意见,蓝如烟只巴不得能离开这人身边透透气,免得自己破了功后还是会被气死。
于是,在众人皆无异议的情况下,第二天船行顺利抵达江淮县,约好两个时辰后大家再回船上碰头,蓝如烟跳下船疾奔而走,一心一意先把那牛皮糖甩开再说――必要的时候诉诸武力也是可行的,反正他想痛快地扁那家伙一顿很久了,要不是怕在船上他们会把船盖都掀了的话。
半个时辰后……
蓝如烟郁闷地蹲在江淮县城东的臭豆腐摊子边上,与笑得眼睛都没了的家伙一起,共同去做那逐臭之夫。
没办法,在他既不能使出父亲的成名绝技――雷焰掌;又不能使出母亲的亲授本领――韦编三绝;更没法子拿老帮主的排山倒海内功出来现――以免泄露身份。在这种不公平的比试下,他的实力比那姓云的某人差那么一点点是情有可原的啦!
因为不愿意在他贴身挨近的气息中被熏死,索性提出「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的提议的人是自己,可是……为什么会沦落到堂堂两大捕快一同蹲在小地摊上吃臭豆腐的情形呢?
「再来一块!」
这种悲愤的心情,唯有暴食才能化解了。
蓝如烟咬牙切齿、坚定不移地用犬牙磨着那被炸得黑乎乎的东西,幻想那是某人的黑心肝。
「小蓝,你觉不觉得来个臭豆腐之吻会别有风味?」
云飞扬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畅想锅外的,贼头贼脑地提议。
「我拒绝!」
这什么上司啊?因为现在跟海天一色阁里的家人朋友都联络不上,跟在他身边查看其动向反而是最好的办法,要不他早跟这为上不尊的家伙翻脸了!
在小船上夜袭他三十八,偷窥四十六,真当他蓝如烟是好捏的柿子?
真是郁闷,这小县城居然连个赌坊妓院都没有,人人看起来一等良民的模样,害他想找道上的朋友打听消息都没辄。
「呃――」
直到打嗝都全是臭豆腐的味道时,蓝如烟才停止了折磨别人钱袋的行为,可恨那小贩居然叫价如此低廉,还因为他们吃得多更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哎,小蓝你等等,我再买两坛酒上船喝!」
说实在的,云飞扬虽然知道当捕快是得能忍得饥耐得寒,对吃穿用度都不能太挑剔,可是几天的水上生涯也着实让他嘴里淡出鸟来,既然采购菜肴这类大任已经交由妇道人家去做,他买点好酒加料也不为过吧?
更何况,听说「酒是色媒人」,他跟蓝如烟之间,也许就少这么一个做媒的牵桥搭线。
喜孜孜地抱了两大坛子酒跟在蓝如烟后面,那船娘李大婶早就回来了,倒是李渔完全不见踪影。
「那死鬼,一定又去找地方喝酒去了!」
抓了两只鸡,还有一只鸭回到船上,瓜果蔬菜什么的也不少,那船娘倒是个厚道的,知道拿别人几乎双倍的钱不好在饮食上亏待人家。提起自己不争气的老公时卧蚕眉倒竖,因长期水上生涯显得黝黑的一张脸,倒是显得生动许多。
「也无妨,反正现在天色还早,这几天也辛苦你们了。」
多个酒友,这也不错!
云飞扬难得好心情地打算坐在船上等人了,那朴实的渔妇早就见机进船舱拿了两个大海碗出来,擦洗干净了,斟上酒给客人享用。
「小蓝,我敬你!」
这些天天天与这李渔夫妇相也习惯了,更何况酒还是他自己买来的,云飞扬当然没有疑心,一扬脖子就去了大半。
蓝如烟却捧着碗作势欲喝却一口也没喝下,一则肚子实在吃得太撑了;二是当那朴实的渔妇走过他身边时居然朝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好象是他熟知的旧故人?
正惊疑不定的当儿,「咚――!」船板上倒下一只醉猫。
当然云飞扬的酒量不会这么差,差的是那只被别人涂抹过,添上多余加料的大海碗。
「韩姑姑?是?」
再四仔细打量,终于辩认清了那黝黑脸孔下的实质存在,蓝如烟只欢喜得差点没想在船上翻两个跟斗。
他一路泄露行踪泄露到云飞扬都快起疑的地步了,却仍是跟海天一色阁的人联系不上,没想到在这小县城里却遇上了转机――八成是他们的人早就盯上这艘小船,算计好了,在这里把那对渔民夫妇引开,然后再进行掉包。谅云飞扬虽然与那对渔民夫妇同船数日,可终究不可能对一个平凡无奇的妇道人家观察得如此仔细,这才一举假冒成功。
来人却是海天一色阁一色堂的堂主,江南六省国中艳冠群芳的魁娘子韩雪凝,谁能想到她竟然肯扮做这样一个面貌丑陋,身上还带着浓重鱼腥味儿的平凡渔妇?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看到你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我才不趟这淌浑水呢!」
子侄辈的亲人面前,韩雪凝也不假假点端出魁娘子仪态万方的风姿,三七步一摆,伸出手来拧蓝如烟不长记性的耳朵拧得好开心。
「哎哎哎――韩姑姑,我爹和娘他们呢?一向过得还好吧?」
好不容易等到她尽兴了,可怜得象饱受虐待的小媳妇一样的蓝如烟才能从她手里收回自己的耳朵,询问出自己当前想知道的第一要务。
亲人血脉相承,说不关心那是假的。
「你这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惦记着你爹娘啊!惦记你居然跑了五年连家都没回过?嗯?」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韩雪凝又有了出手的借口。
蓝如烟赶紧见机地闪到一边,荡漾出迷死人不赔命的甜笑,伪装出乖巧可爱的乖宝宝模樱骸肝乙是见到了爹娘,也是第一时间问韩姑姑过得好不好。」
「死小鬼,越来越会骗人了!」
本来还想尽情蹂躏一番的举动变成了轻轻一拧,没有孩子是早年出身风尘的韩雪凝的遗憾。听得蓝如烟把自己跟他父母等同并重,心下自是感动。
「韩姑姑,怎么好象最近帮里都不太平静呢?我几报信也没有回复,发生什么事了?」
海天一色阁好歹也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就他目前十八岁的「高龄」而言,前十三年都是在帮里渡过的,堪可号称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那边。就算离家再远,心中仍有个温馨的、暖暖的牵挂存在,现在那一方平静的土地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能叫他不心惊?
「回去再慢慢跟你说,现在这个捕快你要怎么理?」
掂量了一下目前帮中的形势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韩雪凝用脚尖踢了踢直到现在还是伏趴在船板上不动的云飞场,眼中杀机一现:「杀了他?」
「算了,我来理吧。这人虽然可恶,却还没到该死的地步。韩姑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理好了就回来。」
眼珠转了两转,蓝如烟倒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理」他的好办法。
对付这种脸皮超厚的色鬼呢,最好把他带到暗巷里「剥光猪」然后让一堆丑女强暴他!看他还敢不敢色眯眯地动手动脚!
这样想着的蓝如烟因时间问题把想法付诸实现了一半。
当他甩着云飞扬的衣物走出小巷的时候,心情快乐得不得了。顺手把那料子还不错、从外衫到亵衣都一套齐全的衣服赏了路边的一个乞丐,至于某人是夜裸奔?或是第二天醒来清晨「溜鸟」?那可不关他的事了。
最好他羞愤之下自裁以谢天下!甚至不必他人动手沾染血腥。
多完美的杀人不见血计划啊!
蓝如烟甚至愿意大方地祝他往生途中一路顺风。
※※※※※※
「小蓝!我在跟你说海老帮主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然后你爹娘左右护法都赶着陪他闭关了。目前帮中大小事务按老帮主的指定交由少帮主理,可是少帮主经验不足,加上练什么鬼冥神功练岔了气,整个人变得不男不女、怪声怪气的,弄得帮里人心不稳,决策上又连着出了好几件岔子,海天坊的冯堂主等人不服少帮主的管理,帮众间各有拥戴导致有所冲突,甚至波及到我帮所辖的二十八道水路,以及海天赌坊、一色堂的生意,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就是因为这一手把云飞扬玩得太绝了,蓝如烟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随着韩雪凝的座船驶离江岸两个时辰后还在持续着。基本上,他从韩雪凝的话中知道自己父母无事,海老帮主仅是微恙后就没怎么关心后续发展了。
反正老帮主身体一向硬朗,有自己爹娘护驾,闭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收拾一帮小的们不在话下,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个重重打在后脑勺的巴掌惊回他沉浸在自个儿的思想里畅游的神智,一换乘回自己华丽的画舫就先洗去化妆,现下穿着的红绡水袖八幅潇湘裙的韩雪凝显得华丽而妖娆,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拙朴渔妇的影子?只怕说出来别人都不会相信!
不过现在端坐沉香木桌前、年纪愈大反而愈有风情的美人儿正柳眉倒竖地发着雌威――搞什么嘛,她足足得用三盏茶才补充回消耗的口水的解释说明,坐在对面那个人根本没用心听进去!
「难不成你是在想那个云捕头?」
韩雪凝的上下眼睑非常危险地眯合了。
搞什么呀?她堂堂一个大美女坐在面前那小子居然分心去想一个男人!
她是不是有必要得教导一下这位子侄的男女之道了?
「怎么会呢!我在想有韩姑姑在,我还是继续当我的卧底,从正面去调查这件事,不必急着先回帮里了。」
竭力忍住自己快撑不住就要呲牙咧嘴的痛楚表情,蓝如烟正襟危坐,简直比韩雪凝手下最乖的小女孩还乖。
「你还要在衙门里混啊?我以为你应该回家了呢!你也不小了,老在外面游荡不肯回家,难道是怕你韩姑姑塞个小姑娘给你当媳妇啊?」
真是,害她的紧张感也没了。
韩雪凝顺手再给蓝如烟倒上一杯茶,媚得快滴水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略显不自在的蓝如烟,等他一个答复。
「不不不,我只是怕韩姑姑哪天一时兴起,把我先拐到您门下去当个接客的小姑娘,到时候我不太好跟爹爹交待。」
蓝如烟眼一眯,以一种超乎自然的神态对上堪称狐狸精的美人儿,眼角眉梢间,尽是叫人分不出真伪的真诚。
「小坏蛋,再说下去我可就真的拉你去接客了!要不是你爹当年怎么也不同意你过一色阁来见习,现在怎么说你也是个一品龟奴。」
韩雪凝也笑眯眯,笑眯眯地看着蓝如烟的脸整个地垮了下来。
「姑姑,我的人生只以一个『一品龟奴』做目标,会不会太不伟大了一点?」
他是知道因为自己的长相问题,韩雪凝开玩笑间说要拐骗他到一色阁的打算由来已久,可是没想过她居然还真的有付诸实现的计划。
居然是爹帮挡过了一劫!还记得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因为逃家,兼之觉得好玩又好奇,是在一色阁落脚了一段日子,除了看到不少对他这「雏儿」流口水的嫖客外,更有不少知道他身份是二大护法的儿子,一心一意想勾引他的红倌人。
而韩姑姑对此却只是一笑置之,任由那些人这么做,还说什么这是给他练定性及耐力,也算是增长他抵抗外界诱惑的办法之一。
幸好当时年幼啊!所以才没有失身,全身而退。
现在想起来仍要扶额庆幸,却不知道当时父亲还是在背后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的。虽然爹口里不说,总是「不肖子」、「不肖子」地骂,其实心里还是很疼自己的。
这么一想,蓝如烟少有的良心一发不可收拾,真切地为父母担心起来。
「姑姑怎么舍得!凭你的姿色,一色阁的头牌也是当得起的,可惜要这么说你爹当场就会跟我翻脸!让你易弁而钗的扮相挺诱人的,要卖你的初夜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惜啊……」
拖得长长的尾音让蓝如烟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立正站好,这有手腕当年一步一步从小侍婢做到堂主的女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唯利是图、六亲不认的天性给她发挥起来是绝对的淋漓尽致。
尽管知道她多半是在吓唬自己,蓝如烟还是情不自尽地颤抖了一下,赔笑道:「姑姑,今天也劳动着您了,早些休息,侄儿明天直接到海宁县衙打听情况,然后再随您回总部吧。」
撇开了云飞扬就更好行事了,最好能提审一两个被关押的帮众,查清到底谁才是唆使海天一色阁起内哄的真凶。
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蓝如烟也随即向韩雪凝请辞,打算好好地睡它个一觉,以弥补之前夜夜担惊受怕的睡眠不足,尽可能养足精神,好去与官府中人周旋。
「好吧,到时我还在船上等你。」
伸出纤长的指微微掩唇打了个优雅的哈欠,韩雪凝知机地一笑终止了谈话。拖着长长的裙幅步入里舱,蓝如烟也早叫一个小丫头带到客舱去了。
依呀的摇橹声不间歇地传来,渐渐地拉重了人的眼皮。
三天后。
蓝如烟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海宁府门外,想起本来应该跟自己一同出现在这里却被甩在江淮镇的人,心情就不由自主地高扬,嘴角微微上弯产生的笑意几乎没迷呆了两个守门的差役。
「姑娘,此乃府衙大门,外人不得擅闯。」
着迷归着迷,可是职守还是不敢忽略的,尤其是可以跟这么娇羞可人的姑娘搭搭讪也好啊!
见蓝如烟笑啊笑的,径直打算迈入府衙大门,左边一个衙役赶紧伸手拦住了,口气委婉地说明「她」走错了门。
要告状到大殿前击鼓升堂,要直接进府衙的话,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怕不引人家县令大人的后院失火才怪。
「我是金陵来的捕快,我找你们袁县令,他不在吗?」
蓝如烟心情很好地忽略了两位差大哥的「眼拙」――反正这种误会多了,又不差这一!
亮了亮令牌,扬长而入。
「呃……」
这就是县令一早令他们等候的「上头来人」?两个差役面面相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长得这般阴柔而美貌的男子可不多见了!尤其是他似乎还自我感觉超好的样子,以一副女子都自愧不如的仪容充分展现出男人的气概,这这这,这也不能不算是个人的能力之一吧?
「我要是男的长他那样,一定不敢上街。」
被登徒子误会那多丢人啊!这么「娘」的男人,小从也一定常被人污辱性地叫什么「娘娘腔」、「女娘子」之类的绰号,能长成这样神经一定比其他人都强韧好几倍。
衙役甲拍着胸口,庆幸自己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是正常范围内的男人。
「他是女的多好……」
刚刚他还以为一场美丽的邂逅要在满天朝霞下拉开帷幕,可惜梦碎得太快,就好象现在当头跃起的金色太阳瞬间就把那幻彩的霞光驱散。
衙役乙伤心在梦醒时分。
「暗恋我的人已经很多,你大约排在一千三百名以外,请继续加油!」
远远地,传来那蓝衫人儿的笑语,看起来的确是已经对自己引人注目的外观习以为常了。
不过叫两名衙役讶异的是:他们在讲话的声音并不大,隔这么远他是怎么听到的?这份耳力还真是……难道这美丽的人儿手底下的本事远远超乎他外表给人的印象?
那他们还是不要在背后讲人小话的比较好,别人不计较就罢了,要是计较起来,他们有几条小命都要被人玩完儿。
「哦,袁县令昨晚就因有客来访,彻夜倾谈而起身迟了些,请蓝捕头稍待。」
引见的师爷是一个白脸皮的中年男子,虽然目光中对蓝如烟异于寻常男子的相貌颇为惊讶,但毕竟是读书人,不似外面那两个心直口快的鲁莽汉子,有什么想到就说。
奉上一杯清茶请蓝如烟稍坐便躬身退离,静悄悄的厅一个人也没有,这就就是之所以,当蓝如烟听到的振衣声立刻就敏感地有所察觉,一回头,却对上一双自己也无比熟悉的眼。
「小蓝,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从内堂出来在此恭候他的,除了一身官服、面目英挺的男子(估计便是那袁县令了)外,居然还有一个意外的人物。
身长玉立的云飞扬即使身着土衣布裤,但也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斜挑的眼角眉梢间神采顾盼飞扬,看到了蓝如烟后那种坏坏的笑容破坏之前的端正严肃,正义的表象一瞬间被呼之欲出的邪魅所代替,这种落差不知怎么地却叫人感觉呼吸困难,那眼风背了人一五一十地传过来时,倒真的是风情无限。
这意外的「惊喜」倒差点唬得蓝如烟心脏漏跳一拍。
那个明明被他拿去所有财物,甚至被「剥光猪」丢在黑街后巷的人,到底是怎么还比他先一步到达海宁县的?
「我们等你很久了。」
凌乱的衣衫与压叠在袁县令官服上的摺皱,这就叫「我们等你很久了」?这男人到底以为自己是什么?在丛里来去自如的大野蜂吗?
更过分的是,这袁县令长得颇为英气,实在是个男人中的男人,端的是不折不扣的伟男子,云飞扬站在他身边俊逸有余威武不足,连这样的人他都想压?
蓝如烟挑剔的目光在神色暧昧的两人间游弋,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时,面皮不受控制地牵扯了一下,但仍是强自压下了自己的满腔好奇,以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泛起的微微醋味儿。
而那「袁县令」似乎也因为见到云飞扬与他过分的亲呢,面色微微一沉,随即恢复常态。
但蓝如烟这般擅于察言观色的人,又怎么会忽视这瞬间即逝的变化?
――想摆脸色给他看耶!他耶,顶着金陵捕快的头衔,怎么说也是上头来人,公事面前,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不知自控情绪,便是僭越了。
「我会这么晚才到,是因为我在江淮镇遇到了一起神秘男子半夜裸奔事件,根据案发现场受到惊吓的柳葫巷倒夜香的丁小游及早起卖菜的刘大妈口供……」
笑话,要比斗嘴,他蓝如烟输过谁呀?
才说到第二句话,顿时就成功地看到座上的某人被一口褐色的茶液呛岔了五肺真气,爆发出的大咳声打断他的话。
「那绝对是那些乡野村夫看走了眼!更何况就算有,也应该当是保养眼睛嘛,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云飞扬抢着下了定论。
开什么玩笑!他忍辱负重,可不是想要名节全毁。
「也许是吧。我也听闻江湖中有些人是因为『觉得思维受阻』而产生把全身衣服脱光的冲动,不过那些人据说都是某方面的天才,当然这种人的心理我们没有必要入研究。唯一要值得诟病的是:身材烂也不是别人的错,可是身材这么烂还要出来现世就是天怒人怨!属下在江淮镇不幸听闻有此一人暗夜裸奔,骚扰四邻,从而还导致不得不惊动官府,增加别人的工作量……对我来迟的原因,云统领应该谅解吧?」
连讥带损的说了一大通,蓝如烟这才自觉把胸臆中那一口似憋闷无措的恶气舒散。
含笑给份属上司的人见礼,跟当地县令打过招呼,再入座。
由于三人都摆出一副要商量军机大秘的样子,在府衙内做惯做熟的下人们早就奉上茶点,悉数离开,厅内再无旁人。
「蔚中,我的身材有很烂么?」
待得只有他们几人在场,云飞扬无限委屈地向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袁县令殷切垂询――这里没外人,他就不需要维护一丝不苟的严明上司形象。
「跟半年前相比,略见丰腴。」
真难为这七品小县令了,这样奇怪的问题他还可以回答得一丝不苟,如同公务口吻。
不过……蓝如烟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为什么一个七品县令能有缘见到堂堂四品大员云统领的身体?还可以列出其与半年之前的比较?
难道说这袁县令真的是他的入幕之宾?
斜斜打眼瞧去,那两人一个英挺,一个伟岸,以云飞扬那种男女通吃的性子而言,似乎也不是没有相配的可能……
「本官漏夜赶路,昨夜已经到了县牢审问被关押的闹事海天一色阁帮众。」云飞扬干咳了一声,强调他一直是「连夜」赶路,洗刷去他「有可能」寅夜裸奔的嫌疑,「打听得现在海天一色阁已经不是海老阁主主事了,目前发号司令的是他的义子海千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人是个野心家,也许会颠覆这么多年来海天一色阁与白道井水不犯河水的旧例,我们须尽早提防。」
转回了正经事后,倒是分析得有理有条,神色凝重。
蓝如烟却因早从韩雪凝口中知晓了这一事实,倒也不甚惊讶,只是皱眉寻思着要怎么才好把这些帮众救出来,免得落在官府手上终是不妥。
哪知云飞扬却似猜透他心中所想似的,接下来说道:「话虽如此,不到最后关头我们还是不宜与海天一色阁闹翻,能借机收拾了他们倒好,最怕弄到最后无法收拾,祸及民众。现在有这样一批现成的『礼物』在此,我和小蓝又都是这地方的生面孔,如果混进去救人并以此名义化身为探子跟他们摸进海天一色阁总部的话,总可以摸清事情的真相――如海阔天真的死了,也有个准信儿方便开展下一步行动。如行此计,恶人及背黑锅的角色就又要劳烦袁兄了。」
这么欠扁的分配任务方式,难得那硬气的男人却没有反对,只微微点了个头表示他知道了,一心一意只想着把人放走的蓝如烟对这个计划自然没有疑义,于是,时间定好在今夜子时劫牢。
在厅里密谋一番,把事情交待妥当后,蓝如烟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去向韩雪凝复命并说明情况有变一事。
看看天色尚早,虽然韩雪凝不一定有耐心在船上等他到此时才复命,但这里已经接近总部,一色阁在这里当然也有联系点,通讯倒也还方便。
蓝如烟转了转眼珠子,婉言谢绝了袁县令的招待,自个儿悠哉游哉地在街上晃了半日,确认是没有人跟踪自己后,这才施施然向挑起粉红色灯笼的朱门走去,可惜,他的好心情完全败坏在了堪堪将踏入门的那一刻。
「这么巧啊?」
仿佛一看到他就有无穷无尽的好心情,云飞扬一手轻摇纸扇,另一只手还拈着两枚叮叮做响的银球,活脱一个走马章台的大少,正笑嘻嘻地盯着他瞧。
「……」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神出鬼没的?
就象在江淮镇,明明被甩下了的人却抢在他前面赶到海宁。
就象在现在,他确认自己没有被跟踪,而那人却知道自己会来这里。
难道说,这人的本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哎,有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仿佛是看出了蓝如烟的疑问,云飞扬「嗒」一收扇子做出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也不管别人脸都蓝了,兴致勃勃地拖着不住苦笑的蓝如烟就一步迈入偎红依翠的销金窑。
第五章
「两位公子是生面孔,不知怎么称呼?」
女人变起脸来的确堪称世间一绝!
蓝如烟僵坐在桌边,对上韩雪凝转眼间已经挂上一级老鸨那温柔甜美甜蜜可人――招客用的笑容的脸,苦笑着叹气。
要说这姐儿做戏的本事一流,之前他还有怀疑,现在却是不得不信的。
一个今天早上还在船上拧他面颊、揪他耳朵,恶霸霸效仿俏夜叉的人,居然现下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淑女,还用「生张熟魏」般生得不行的口气假假地跟他打招呼,居然脸都没红一下!
「我们兄弟姓杨,我叫杨云飞,他叫杨爱云。」
云飞扬神态潇洒地举扇轻摇,顺口给两人胡诌了个姓名,当然在胡诌的同时还不忘吃蓝如烟的豆腐。
「兄弟?两位看起来不象是一母同胞所生呀!」
趁空滴溜溜传个「你这回麻烦大了」的眼神递给蓝如烟,韩雪凝掩口笑道:「瞧这小公子未语面先红,倒是个十足的勾魂冤家。怕不是大公子的相好?这为着私情外逃的事儿我也见得多了,可是要我们开个厢房儿,让你们歇息数日顺便也避避风头?」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韩雪凝的恶癖好之一就是爱欺负粉嫩嫩的美少男。
「大姐果然眼光敏锐,其实我和蓝儿的确是为着私情外逃。唉,说来可怜,我们的恋情本已情比金坚,可是却不为世人所容,于是只好洒泪离家,放下了前程放下了官位,只求长相厮守,不日前才双双私逃至此。」
眼前还有一个说大话不用打草稿的高人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一连串恶心兼肉麻的谎话流畅地从他嘴里说出来,云飞扬甚至还有空暇时间对他做了个暧昧兮兮的眨眼,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果然是恋奸情热的铁证。
「说得这般可怜,大?姐?少不得要成全你们了!」
在听到云飞扬那句话的开头两字时,韩雪凝细细的柳叶眉一跳,这表情看在蓝如烟眼里就徒然地生出了几分危险气息――要知道这韩大美人最忌别人说她老,她自己说说尚可,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有意指她年龄过大的词,那后果不是一般的惨烈。
看她瞥过来的眼光颇有把自己视为同犯的意思,蓝如烟赶紧打着哈哈借敬酒之机把写了「子时劫狱」的字条附在碗底传了过去,翼图将功折罪――不由得感慨,自己现在在卧底的状况下要去做反卧底,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自己真的是天生的这块材料,卧底中的卧底?
看着韩雪凝借饮酒之机举起袖子遮住脸看了字条,放下杯子后倒也恢复了如常神色,只谈笑自若地叫姑娘过来倒酒布菜,自个儿下死力地给云飞扬劝酒。
蓝如烟只能为无意中得罪与小人一样惹不得的「女子」的云飞扬祈祷,要知道韩雪凝的酒量,那可是等闲十个男子也喝不过的海量。看起来这韩姑姑虽然有些生气,但只打算让云飞扬宿醉一场略施小惩,应该不会误事,他也就暂不去管那边战况惨烈的斗酒了。
「我……我还没醉,继续喝……」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已经升级到用坛子互劝的酒桌上高下立分,身子歪歪倒倒快连站都站不住的云飞扬抢着喝了摆在韩雪凝面前的一大海碗酒后,「砰」的一声,摔倒在一地的酒坛子里再也不动弹了。
就算他诸般皆能,这可是货真价实与人拼了十数坛烈酒,酥软下去的身子烂泥似的扶都扶不起来,呼吸间皆是浓烈的酒气,蓝如烟不再去怀疑他还有清醒的可能。
那一边,终于把这后生晚辈打压下去的韩雪凝也有了七八分醉意,素手轻抚着胸,也斜着眼睛看了过来,低笑道:「小蓝儿,你倒好,找了这么个相好的来气你爹娘!你要是真给他占了便宜,我可不依!」
「韩姑姑别取笑了,他是个男人,又不是没看到!」
要知道这女人这张嘴,给她一传回去,自己还真是下半辈子都没想安生了,蓝如烟苦笑着,被她上下打量的目光盯得浑身汗毛直竖。
「嗳,我今天还真的喝高了。小蓝儿,来,替我把这半杯残酒喝下去,我就饶了你。」
良久,带着下了某种决心似地轻轻一笑,挑情般地、韩雪凝把自己浅浅啜吸过,杯边还留着脂红的酒递了过来,一双如浸了水的眼睛湿润润的,别有一种芳华老去的凄楚风致。
「韩姑姑,你真的喝多了。」
还是真的受了打击,要向他这样一个后生晚辈证明自己魅力犹在吗?
蓝如烟苦笑,看着她递到面前来执意不肯收回去的那杯酒,终还是接了过来,一扬脖子喝了下去――美人迟暮,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气氛中,叫他怎么忍心拒绝?
更何况他自幼就对这美艳过人的姑姑怀有好感,可以说,她是他在知晓男女情事之前,怀着朦胧爱意看待的一个人,也……差一点成为他破童子之身的对象。
「小春,带他们下去安寝。」
见他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后,韩雪凝背过身挥了挥手,独自抱着酒坛子一人继续痛饮,那纤弱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寥落。
※※※※※※
呜呜咽咽的笛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细细的香味在房子里缭绕着,这一色阁里常是依红偎翠的客房,铺盖的被衿似乎都透出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
蓝如烟跌跌撞撞地扶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而更难缠的云飞扬,一进门就直接把人摔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只是一时不查,自己也被拽着倒在一起而已。
「喝你的醒酒汤去吧,死醉鬼!」
从腰里拍开那只蠢蠢欲动的色手,蓝如烟接过一个小婢女手上的药汤,示意别人都退出去后,也不再跟他客气,上前捏着他的鼻子就灌了下去。
不过,他当然不是为了让那个人避免宿醉的痛苦而起了好心,只是纯粹担心今晚他醒不来会误了自己的事。而没有力阻韩雪凝劝酒,则是觉得云飞扬在这当口不甚清醒倒比较好让自己成事,免得在救人时他起疑心。
「我还能喝……嗯?」
醉醺醺的人似乎还记得眼前这放大的俏丽容颜属于何人,兀自挣扎着,八爪鱼也似的缠了上来,由于毛手毛脚而被「噼哩叭啦」煽了几个耳光后,勉强恢复一点清醒的人傻兮兮的笑着,左右看了看自己目前的境――床上,再四顾一下环境――无人打扰,一双色眼立刻投注在了蓝如烟映着烛火,难描难画的绝色容光上来。当了色媒人的酒劲一来,一个用力反而把蓝如烟压在身下,摆成一副霸王强硬上弓的架势,喷吐着酒气,将一张俊脸凑得极近。
一时间,呼吸可闻,心跳相叠,寂静中听得楼下也不知道哪个房间里传来急色鬼调戏姑的戏码――
「翠浓,你的手好嫩好滑喔,让我亲一下~」
楼上,相似度惊人的戏码在同样上演――
「小蓝,你的手好嫩好滑喔,让我亲一下~」
楼下姑娘拔高尖细的嗓门哭喊着――
「啊,色狼!」
楼上,蓝如烟挣开被握住的手,气愤中拔高的嗓门叫喊着――
「啪(抽耳光声),色狼!」
楼下,姑娘无力的反抗反而更煽动了那急色的嫖客的情欲,只听得那一把鸭公般的破嗓子仍在不屈不挠地进行调戏之实――
「翠浓,你就依了我吧!」
楼上,脸皮本来就厚,借酒盖了脸后更是肆无忌惮的人,在受了一个耳光后只是偏了偏头,仍在不屈不挠地努力着――
「小蓝,你就依了我吧!」
楼下,眼看着一张被手掌抗拒着,挤得变形的脸还拼命地厥起了肥厚的嘴唇向自己脸上香来,那被醉客缠上的红牌阿姑也苦无脱身之计――
「朱大爷,您冷静一点……啊,再这样我要叫喽~」
楼上,打也打不醒这借酒装疯的人,蓝如烟也着实无奈得紧――
「喂,你冷静一点,不就是喝了点酒嘛!又不是喂你吃了春药……啊!」
发出这一声尖叫的蓝如烟是因为推拒中那死醉鬼竟然拉扯开了他的衣服,刚好被他用力一推,手滑错开了床单后干脆整个人死猪一样的压倒,好死不死嘴唇就落在了他堪堪将露出来的乳头上,马上把那淡红小珠采撷进嘴里去的人触碰到了他的敏感点,不由得他又羞又气。
楼下,到底突破了重重障碍一亲芳泽的猪头男喘着粗气把柔弱无助的妓女推到背靠着房柱,一边向她的颈项乱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嘿嘿,你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的。」
楼上,好不容易把那粉嫩得有如新鲜梅果一般的乳尖含到嘴里的人自然也不肯罢手,一边努力地歪着头力图再靠近,一边手忙脚乱地去堵他发出骤然尖叫、震得醉酒的头嗡嗡做响的嘴――
「嘿嘿,你叫吧,你就算叫……」
「咚――」
一记烛台敲击硬物的绝响给这出强暴戏码划下句点。
「嘁!就算要当色狼,好歹也下点本钱。完全没新意的抄袭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小爷我要是这样都被你轻薄去了那岂不英名扫地!」
大大地牺牲了一把,让他再狠狠地嘬了一口自己胸前的嫩豆腐才诱敌成功,一记把色狼敲昏的蓝如烟气咻咻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打量着自己一身狼狈,本来完全不打算插手管韩雪凝这一色阁里闲事的蓝如烟感伤同类,索性就着这一腔怒火下楼痛揍了在妓院强抱姑娘的「朱大爷」一顿,可怜那仅仅因为行为与「某人」相似,因而受到牵连的嫖客,莫名其妙就得罪了这么一个煞星,在后院的泥沟里被践踏得不成人形。
把这一腔怒火都发泄了之后,蓝如烟恰好听到远远传来二更鼓响――嗯,该是办正事的时间了,那个醉鬼也该因为被灌下的强效醒酒汤药清醒了罢?
拍了拍手,蓝如烟转身回到楼上,性急地推开了房门,打算如果药效不够就人工助醒时,突地一股残脂冷香袭来,象是韩雪凝身上常用的那一种,可却是从自己呼吸间散发出来的,心中一悸,迈进房门那一步竟直如一跤跌进梦里一般,涌起不知身在何方的迷眩。
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看得见前方一张红云彤彤的大床,而身边是一团一团柔软的云絮把自己包围,这反应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还是说,他现在已经睡着了,正清楚地体味一个奇怪的梦境?
努力地甩了甩头,蓝如烟分辨不清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一个自己正眼睁睁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事。
迷糊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轻飘飘地走近了床,俯身向下盯着躺在软得象云絮般的被褥上,仍旧睡得鼾声大作的云飞扬。
突地,那一张睡得张口流涎,全无美感可言的脸变成了韩雪凝巧笑倩兮的勾魂笑靥,蓝如烟只觉得一阵干渴,下腹一阵火热,一个叫他尴尬的、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觉醒的生理反应微妙地产生于胯下,最后那半杯残酒的香艳气息弥漫满了整个房间,蓝如烟似在梦游时仍记挂在心的劫牢之事瞬间就已无边无际的绮思念想吸了进去。
该死的!
那小心眼的韩姑姑还是觉得光让那混蛋因酒醉而头痛的惩罚不够?可是为什么要把他拉下水?
倚在一阵一阵香气袭来的大床上,蓝如烟只觉得四肢如绵,可与此相反的另一,却坚硬灼热似火!
理智与欲望苦苦缠斗着,他一倏儿看到的是韩雪凝的脸,一倏儿清醒地意识到身边这人到底是谁。
「爬不出去的样子。身边就只有那个家伙了,要上了他吗?恐怕这才是那个韩姑姑想要给那家伙的真正惩罚……」
蓝如烟苦笑地着看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的房门。
虽然灼人的绮想牵走了他大部分的思绪,但按韩雪凝平常的性子不难推测出她给自己下药的真实用意。
念及此,神智清明了起来,眼中所见的只有身边一个沉浸在睡梦里毫不知道危险将近的无耻之徒,不再浮现绮想中曾经出现的妖媚笑靥。
奇怪,是因为此际他春情勃发、心意动摇的缘故吗?竟然觉得,那个总是坏坏痞笑着,无时无刻不忘调戏自己的人近距离看起来……很漂亮!
云飞扬修长而俊挺的眉在红烛下闪着诱惑的光芒,狭长而闭合的眼缝促使了一种「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而犯罪」的心理油然而起,薄而红润的唇诱使他的手指想附在上面摩挲那片柔软……不,这样还不够,他更想入地探入那口中,去逗弄那软热的舌,浓烈的酒气也成了催情的香辛剂。
好想这样摸摸看……
伸入到那唇下的两根手指被无意识的人用舌卷住了,感觉有趣般地在睡梦中咂吮着,柔滑的舌在指缝间涂上一层厚厚的唾沫,尽情地戏弄了一番后,抽出来打开,指与指之间唾丝牵连,却恍如黏连上了一层透明的蹼。
「是……是这个家伙一开始就要自己缠上来的,会弄成这种说不清的局面也是因为他给了韩姑姑某种错误的暗示吧……」
理智对从小出生匪帮的蓝如烟来说,本来就是形同虚设的栅栏,他之前只是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动情动心,却不代表他会对卫道人士所标榜的道德理念有所顾忌。
「妈的,一开始是你一再勾引老子,现在变成这样也算偿你心愿!」
血管里躁动的血液一再蒸腾着,几乎快要在他身上燃起无色之焰。
在这时候,出自他那烈性如火的老爹的遗传倒起了决定性作用,不讲理与先顾全自己的利益的土匪心态完全占据了上风,蓝如烟只好暗骂「谁叫你倒霉」,一把楼住在犹在好梦正酣的云飞扬,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扣。
三下两下就被清洁溜溜的衣物下,是一具修长且柔韧的男体――不太妙,之前希望的:「看到男人的身体后欲火自动消除」的念头化为空想。
蓝如烟咽了咽口水,却觉得自己的喉头干得厉害,满心都是把这男人按倒在身下狠狠地肆意蹂躏一番的绮念――大约跟变态太过接近了,自己也不自觉间染上了那种奇怪的嗜好?
还是说,这么久来历尽也无心的不动情,偏是遇上了这个缠人的冤家才带了赌气地被激发出来?
也罢,与其被人当成猎物捕捉,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蓝家人可不是这么好惹的!
主意一定,那种喧嚣着要往四喷发的火也稍稍安定下来,略定了定神,蓝如烟扶起那醉鬼毫无抵抗的下肢,伸手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出了一罐酥油也似的东西(从他十三岁长住妓院的经验,他就知道妓院里这类的催情用品多得很),在手上沾了沾,毫不犹豫地往那两腿间的密缝涂去,被他苏搔而微微有些打开的小孔如它半醉的主人一样,呈现出一种粉红的色泽,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蓝如烟发觉自己观察得太仔细了,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心中却是一荡,手指下意识地把更多的润滑液涂向那低洼的,可能是一下子插得太急,那自然地抵抗着外来力量的地方大大抽搐了一下,吓得他一缩手,结果那醉得神智不清的人只是在喉头咕噜了两下,眼睛连睁开一下都没有。
里面……好象更火热,吸引着他一探幽径的欲望。
蓝如烟把那人仍是绵软下垂的阳物拨开,看看他好梦仍酣的脸,突地有了一种恶做剧的心理,当下也不再进行开拓,将他的双腿扳到肩上,扶起自己硬挺的分身就是这么一插,前锐后丰的东西竟然很容易就往那毫无抵抗的地方塞进了一个头去,然后,被他惊觉下体有异而收缩的穴口紧紧地箍住了冠头下的柱身。
「小蓝?呃……你在干什么?好象……有点痛……」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勉强被痛觉带回了一点清醒,但聚焦不准的眼睛只能模糊地从身型辨认出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却无法清醒地判断他正在做什么。
「做你一直想要做的事啊!」
邪恶地故意歪曲了他不停向自己套近乎的原意,舔着下唇的蓝如烟凑近他的脸,露出与平常一样天真而无害的笑容,朝他的耳洞里吹气如兰。
呵,他这种失去了正常清醒判断力后,一副迷糊混沌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之前光顾着气他的可恶之,倒一直没发现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啊!
蓝如烟更得寸进尺地轻咬了他的耳垂一下,同时腰下加力,不管他迟钝地反抗,强行把那灼热的楔子打入那更火热的熔洞内。
「扑通,扑通……」
结合在一起的地方好象心脏都落到那边去了似的,紧密地咬合在一起共同反应着跳动的节奏,细微的磨擦间,燃起细小的火苗。
「痛!」
云飞扬呆了一呆,这才后知后觉地接收到了身体反馈回来的信息,不由得哀哀叫出声来。
「你乖乖的,我就会待你好好的。」
蓝如烟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种说词及口吻象煞了阴谋得逞的老色狼,见身下那人紧皱着眉的确是痛得可怜,心里一软,低下头去吻上他的唇,轻轻地啜吸起来,意图把他的感官从初结合的不适中抽离。
「唔……」
云飞扬一半是迷糊,一半也许是仍未恢复正常的神智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倒是知道这个吻是他一直追求的人的,当下很积极地缠了上来,勾过蓝如烟欲拒还迎的舌头,吮舔咬吸间经验很是老道。
「这么急?」
烈酒的气息侵蚀了进来,往上火上倒酒的感觉便是让那火一发不可收拾。
蓝如烟一边任他在自己唇舌间予取予求,手沿着他坚实细致的肌肤下滑,遇上了他胸前微微凸起的小红点,一把捏住,狠狠地蹂躏。
哼,也不知道之前跟谁练过很多了,所以技巧才这么好吧?
光是一个吻就叫他的下体更灼热坚挺,叫嚣着想极速驰骋的愿望。
「好象……不对……」
云飞扬酒醉仍有三分醒,虽然酥软的身子不太听使唤,看着眼前一直是自己近段时间来努力追求的人也与自己袒裸相拥,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总有一点不太对的违和感。
「哪里不对?」
蓝如烟俯下身子,叼住他一枚小乳吮吸着,一只手用指甲轻轻抠挖另一边已经挺立起来的尖端,下身稍稍抽离再狠狠地一撞,满足地听到沉钝的闷哼声自身下响起。
「你……」
本就混沌的大脑在这样来自几方的刺激下更昏了,只知道在这件事上出了错,可是却想不起错的地方在哪里?云飞扬辛苦地想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挣扎着理出一丝头绪,然而已经得逞的蓝如烟又岂能如他所愿?
「我突然发现,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下面包裹着自己的地方又紧又热,作为初体验还真是销魂蚀骨,让他只想埋身其中,也许一辈子都与他紧密相连也不错。
蓝如烟卯足了劲儿把自己向里面埋得更,轻轻一摩擦,里头那层层叠叠的皱折以及紧紧箍着根部的肉皮圈都一下子咬紧,这种被紧紧包裹的温暖刺激的快感实在太舒服了,而因此被照顾得无微不致的先行部分,象是在这样的摩擦中喷溅出小小的火似的,让焚燃全身的火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唔……嗯?」
感觉得到他微带细茧的手圈住了自己的分身,体贴地上下捋动着,以诱发出他的快感,后面却保持了毫不留情的攻击,云飞扬有一种无所适从的奇妙感觉,可是人在意志不坚的时候很容易就倾向于选择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事到如今别说他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就算是全然清醒恐怕也只得随波逐流――只不过清醒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让一个千娇百媚般的人儿以一种完全强势的雄性姿态占有自己,这种画面非常可笑。
然而蓝如烟又怎么会肯让他这在种时候醒过来?
嘴里紧咬着已经完全沾满了唾液的小乳,两只手都伸到了下方去,一边翻捋推动着他顶端已经蜕落下来的薄皮,安抚那看起来美味多汁的肉具,一手滑落到交合之上方的会阴穴揉搓着。
汹涌的快感铺天盖地,蓝如烟把这种渴切的欲望表现在愈发凶狠的撕咬上,可怜那被白森森的细牙啃噬的肉珠很快就呈现出要迸出血来的颜色,被吮胀到将近透明的血色。
「嗯,你轻一点儿……痛!」
是痛,还是快感?可怜被逼迫至头顶都已经顶到床栏的人无法保持清醒,在连续的撞击中头脑不停地磕在硬实的护栏上,持续的摇晃下只觉得身体里的酒也快旋成了一个漩涡――那是把理智全数吸下去的无底黑洞。
「不止是痛吧?」
会这么说的证据便是在自己手下渐渐也起了反应的分身,粗大地肿胀着,顶端的铃口渐渐渗出一种透明的黏液。而那散发自身体的酒香与汗味混杂在一起后,竟然形成了一种无比性感的味道。后方的肉洞渐渐适应了他入其中的大小与形状,开始放松成完全适合他的状态,每当那坚定前行的肉刃要破开里头的狭长甬道时,肠道肉壁上那一层层的褶皱突起就形成逗弄他斩棘除荆的小小障碍,而当那直捣黄龙的怒剑朝外抽出来的时候,吸紧的内壁同样产生阻挡和强大吸力,不愿让它离开。
欲拒还迎,欲罢难休,这一抽一送,一来一回之间,拒斥与征服的快感从不间断,会让蓝如烟更疯狂也多半是由此而起。
「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过男人?听着,以后不许你更跟别人在一起……敢勾引我就要负起责任!」
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看到他跟袁县令在一起出现时的不舒服的感觉,说不定这不检点的男人早已尝过此道,不然怎么会这般轻易就让他攻陷?
蓝如烟无端地妒忌起来了,狠狠掐得身下的云飞扬哀叫出声,差点连勃起的性器都软蔫了下去,只得放弃男性的尊严谄媚地攀着他软语求饶。
「小蓝儿,乖蓝儿,蓝宝宝,下手轻点……你想谋杀亲夫啊!?」
去,这醉鬼,到这种时候了还没认清谁是夫谁是妻的问题!不过――既然实际上已经占了便宜,又何必在称谓上跟他计较呢?
「你确定要我的话你就得记住了,我不喜欢的就算了,我的东西别说让其他人碰你一根手指头,多看你一眼我都会生气,如果你还想去勾引和调戏别人我就阉了你!」
也不管那人到底应该算是醉着还是醒着,蓝如烟扳起他的脸,眼仁儿对着眼仁儿,一字一顿的认真。
「呃……」
虽然已经在迷糊中丧失了大量领地,可这公子原则却是从骨子里牢记在心的,现在蓝如烟的要求与他一贯的世态度有悖,云飞扬即便在情炽如火中也不肯轻易点下头去。
「你答不答应?」
死云飞扬,反正他本就是历尽肆情狂爱的公子,答应这样的交换换他一点真心,要做到很难啊?
蓝如烟见他不肯点头,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理智提醒自己这人的一时迷恋许是过眼云烟,他即是本性难移,自己绝不能轻易动情;另一方面却又着实感觉得到自己对他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的,不然就不会早上看到他和别的男人一起就吃醋,也不会因为小小的春药就意志不坚到强行抱了个男人。
「唔……」
见他愣怔中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云飞扬早把这种感情上的问题抛到一边去,已知悉快感的身子只紧贴上去不停地磨蹭着,煽风点火还当是在吃别人的豆腐,自顾自寻找更快乐的方式。
「……哼,脑子不长记性的话就让你身体记住!」
他还是头一回跟对人表白哎!
――虽然时间和地点以及形式都有点怪。
彻底被人无视的恼怒在这种时候分外敏感,已经隐隐想通了这晚上发生的事根本不是什么绮梦、恶梦,而完全是被人操纵后的真实,但蓝如烟明明听到外面响起了子时交更的梆子声时,仍是把工作放到了一边,双手捧起了下面紧含着自己的窄臀,狠心地将他掉了个个儿,调整姿势让他伏趴在自己身下以一种全然屈辱的方式敞开着,狂猛地只集中进攻一点。
「嗯,你也动一下这边……」
本来不停带来刺激的几个点都消失了,偏偏只留下最让他不习惯的那地方,云飞扬嘟哝着抗议,可怜他自己想用手去安抚自己欲望的手也被反绞到身后,被干得上半身都倒在褥子上的人最后也不知道是累够了还是认命了,不再试图反抗,只有挺翘的臀部一直遭受着饱含怒火的进攻,抽动着的甬道无可奈何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蠕动着寻找能在这种方式中得到快乐窍门,渐渐的,集中打在某一个点上的频率越来越高,导致他在每一感觉到后方的进退时越绞越紧……
「啊――!」
白浊的爱液竟然选择在同一时间迸发出来,承载了两个人叠加在一起的重量的那部分床垫地凹陷了下去,这重量压得快睡过去的云飞扬喉头一噎。
然而仍是欲火焚身的蓝如烟又岂能如此轻易放过他?伏趴在他汗湿的背上略停了一会儿,呼吸间又开始胀大坚硬的欲望再抬头,暖在他身体里似乎回复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了平常的速度――是药,还是想占有的心情作祟?
洒下的轻吻那人却没有感觉得到,蓝如烟趁自己的肉具还未从他身体脱离时,重整威风挺枪再战,垫在两人身下的大红被褥被渲染出了越来越大的褐色的水渍。
屋内,情Se盎然的喘息声久久未能平息,交缠在一起未分开的下肢与纠结成一团几乎没打成死结的被褥一般,凌、乱、不、堪。
也许还应该包括了此时已经迎来梦醒时分的蓝如烟的心情。
第六章
好耀眼的阳光!
云飞扬闭上眼,伸手遮住差点要因此迸出眼泪的眼睛,在心里默数了三十下才睁开,战战兢兢向旁边打量过去,居然……只留给他一方带了微凹印迹的软枕,人迹全无。
那一瞬间他很渴望自己能象某些醉酒的人一样,第二天除了头痛之外还能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忘光光。
然而,点滴鲜明的记忆却连欺哄自己一下也不肯,随着逐渐回复的神智重返心头。
该死的!早知道酒后会这么疯狂,而且那个人居然会陪自己一起疯的话,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喝酒。
这下好了,一失身成千古恨!
本来……在喝酒之前计划得好好的,喝到五成醉的时候他可以借酒装疯来调戏自己的亲亲小蓝,八成醉来个霸王硬上弓,至不济就是自己喝到醉得不省人事,但也大可放心睡倒就好――反正一直是自己追着蓝如烟跑,那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对男人表示过兴趣,看上去就算自己醉倒了也勾不起他的欲望的。
然而,那女人到底动了什么手脚?那酒喝下去后比寻常的更烈不说,竟然会有让他全身绵软到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的后劲,连脑子都完全迟钝了。原想就这样睡过去也没什么,可是后来的「发展」让自己回想起来几乎没悔得肠子都青了――小蓝啊小蓝,我真是看错了你!你就这么禽兽地上了一个醉到无法反抗的人呢?
原来不出声的那一个,咬人才最凶!
这下他的一世英名折损在那看起来小娘儿般的男人手里,说出去都丢脸。
……
更可恶的是,那家伙居然漏夜出逃,完全不打算给他负责任!
就在他几乎想咬那人睡过的枕头泄愤之际,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叩啄声,心想会不会是那个冤家良心发现,可是才一坐起来就突然觉得臀间那个私密的部位里,有一些黏稠的液体要缓缓向下流出来似的,羞耻得他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门外的人可就慌了神,叫着:「云大人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推门进来的竟然是袁县令手下的一名小官,现在神色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这京城来的大官在这里出了事。
奇怪了,不说云大人只是宿醉吗?为什么好象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儿似的,难道现在还酒意未消?那倏然红透的脸蛋,在这一刻看起来竟然有些……妩媚?
「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起身更衣。」
云飞扬答得咬牙切齿。
好你个蓝如烟,还真的是吃干喝净一拍屁股走人,第二天连个体恤的话也没有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丢下状况凄惨的他也不理干净,存心要叫人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想用酒醉后记不清做借口的可能都没有。
一边暗骂一边拣起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穿上,站起来后那因为重力而「无孔不出」的流质液体叫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时刻担心着下人等候不及而闯进来的紧迫感让他无法把自己的身体好好清理,只好带着一脸便秘的表情出了门,感觉着那个人的味道仍在无时无刻地充盈着自己。
「大人请上轿。」
出了门,门口一角已经停了一乘不起眼的小轿,虽然那训练有素的小衙役仍是恭敬耐心地候在那儿,可是从他催动轿夫的情形来看,的确是有大事发生……唔,该死的,这轿子走快了怎么摇得这么厉害,害他坐在上面的某个部位又不适地颤动起来,渗漏出的液体把衣裳的后摆濡湿了一片,只能祈祷那痕迹不是太明显,回去后尽快地洗澡更衣吧。
「扬,出事了!」
可是,才一进县衙大门,迎出来的袁县令第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先理自身状况的愿望。
「我不是叫你快马加鞭请统领大人回来,怎么这么慢?」
眉头锁的袁县令不好责备老友兼上司,那锐利的视线一对上被派去接人的衙役,那可怜的小子立刻就招供了:「是……是蓝大人在小的出门前叫备轿去请的。」
「小蓝?他现在人在哪?」
提起那个让他爱得心痒痒但一夜之后又叫他恨得牙痒痒的家伙,云飞扬发现到目前为止,他根本就没有在他视线所及范围内出现过。
「大牢,我们边走边说吧。」简短地回答了上司,袁县令带头前行:「昨天我按约定,把西边的警卫调开了,等你们回来劫狱。过了子时一刻,突然牢房里传出几声惨叫,弟兄们再赶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被关在牢里的海天阁帮众,无一幸免,全死了。」
「全死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云飞扬脚下打了个趔趄,嘴里快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你是说关在牢里的那三十多号人都全死了?谁下的手?凶手是怎么逃出去的?有叫仵作验明死因了吗?」
冷汗吓出了一身,云飞扬之前的什么怒火欲火不明之火全灭了。毕竟这是再大不过的公事,意外造成失误的自己除了把案子查明,找出真凶外,没有可以告慰亡者的办法。
「到了。」
言简意明的袁慰中停下脚步,看着本来应该在牢里,现在却在外面抱着柱子大吐特吐的仵作皱眉。
「大大大大人,属下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死尸……蓝大人在里面。」
自知失职的仵作脸色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明自己有失公职的原因。
「他一个人在里面?」
没见他的时候是一肚子气,可这会儿早被这突发事件吓没了。
只想到这么娇怯怯的一个人被独自留在牢里面对众多死尸就心下不忍,怜香惜玉之心一起,云飞扬倒忘了昨夜自己才是被「怜惜」的那个,顾不得姿势奇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打开地牢的门,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以及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沉腐气息涌出来了,挟着极大的、恍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压,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云飞扬几乎产生空气里有巨大漩涡从头顶上刮过的错觉。
定了定神,看到站在一地呈螺旋形倒卧的尸体中间,脸色刷白、双目赤红的那个人,不是蓝如烟是谁?
他双肩颤抖着,腿脚似乎虚软得就快撑不起自己的体重,那一份柔弱无助瞬间可以把最冷硬的铁汉心肠击溃。
「小蓝?别看!」
满地血腥中俏生生独立的人别有一份凄绝的艳,似染血的百合,只让人想拥入怀中好好怜惜。
云飞扬亡羊补牢地伸手去掩他的眼睛,虽然知道为时已晚,他早把这残酷的人间地狱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但不为他做些什么就觉得心里不舒坦。
「呜――咿!」
感觉到自己相当熟悉的气味包合了过来,蓝如烟这才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一般,伏在云飞扬怀里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好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搂住他的肩轻拍着,云飞扬察觉得到他是真的打从心里害怕得颤抖,对一向坚强的蓝如烟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倒有一点不适,不过这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丢在脑后。
「蓝大人,你还好吧?」
虽然满地尸骸的场景是吓人了一点,但他们做捕快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会是这看起来很女人的捕快晕血吧?
袁县令皱了皱眉,聪明地把这疑问吞了回去。
本想大肆谴责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而一夜未归,耽搁了公事、直接导致这场恶果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实行劫狱大计,他又怎么会放松了这里的警卫,并且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使得贼人出入此间如入无人之境?
但此情此景……不得不承认外貌上的优势在这里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冷硬心肠如他,都无法在蓝如烟呈现出这一副软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时候落井下石,只得先让他们离开这里再说。
「是她,一定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孰料,才出了大牢的门,看着诸多尸体一直颤抖得如风中的秋叶般的蓝如烟却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时恢复了力气,下一个动作就是挣开云飞扬的怀抱,如抄水的燕子般,身形几个起落,已经在重重屋檐上失去了踪影。
「……」
对此反应不及的云飞扬与袁县令只能面面相觑――那娇怯怯的人儿是怎么可是由至柔至弱一下子转到坚定刚强的?
「你还不追?」
说起轻功,云飞扬的比自己的要好上很多,袁县令皱了皱眉看向因为这句话而转头望天,开始打哈哈的某人。
两个人若是有了私情,周围的气氛就会与前有所不同,在明眼人眼里那是瞒也瞒不住的。
此前袁蔚中也一直思索是什么导致自己这一向非常守时、勤于公务的朋友一夜不见人影,误了公事?想来想去,想到的只有一点:自己这除了有点好色之外别无缺点的朋友,昨夜八成是找到机会将人拆吃入腹,这才不能赶回。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对蓝如烟与众不同。否则,换做以前的他,就算是与佳人共赴巫山之时,也断不会延误公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名在外的云飞扬才会被数个红粉、蓝颜知己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
「那个……小蓝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他的屁屁还在痛啊!这种时候要他施展轻功会不会太勉强了点儿?
可怜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还不能露出马脚,打死也不能让人发现他与那娇滴滴水嫩嫩的美人儿上床了,他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云飞扬今天明白打肿脸充胖子的正确含义。
※※※※※※
「韩雪凝呢?叫她出来见我!」
大清早可是妓馆歌院休憩时分,红倌姐儿们经昨夜操劳,多数还未打起黄莺上翠楼,就连院子里的儿,经过一夜的烟缭香熏后,也还没恢复神气,蔫蔫地低垂着头。
这种时候有人上门――尤其是嚷着老板娘的名字上门踢馆――倒是让门口还打着哈欠没睁眼的龟奴怒从心头起。
「嚷什么嚷什么?欠操呢还是欠干呢?哪有人一早上妓院来的?」
可怜!顶着一腔下床气出来开门的龟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因为怒气勃发而更为令人惊艳的脸,以及一只秀美得叫人怜惜的足踝,就已经被人一脚踢晕过去不省人事。
蓝如烟一鼓作气直闯红绡楼――寓意「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红绡楼,便是艳冠群芳的韩大美人独居之所。
拉着厚厚帷幕的房子一室幽暗,背身而立,头也没回的韩雪凝对他找到这里似乎毫不惊讶。
「是不是?……为什么?」
蓝如烟的怒气找到了祸源后,反而发不出来了。知道昨夜劫牢之计的人只有她,是自己亲手把这一情报送到她手上的。
其后被她设计,一夜缠绵不能离去,当时也没想太多,只当这生性古怪的韩姑姑假他之手惩罚云飞扬而已,却没料想,一夜之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小蓝,很多事身不由己。你问我为什么也没用的。」
徐徐旋身,潇湘裙裾摇曳成一朵不祥的暗红色漩涡,韩雪凝脸色苍白,如初冬的雪。
「不会是你下的手,到底是谁?排山倒海这种内力老帮主还传了谁?」
那个地牢里的凶案现场,他一进去就已经知道了,凶手使用的武功是海天一色阁帮主海阔天的独门心法,这种武功十分奇怪,内力由中心呈漩涡状向外扩大,在空气里造成极强的气压,功力强劲的可以导致方圆丈许的范围内,所有物体都受到强气压的压迫,置身其中的人则会在猝不及防间内脏爆裂而死。
这门功夫他也练过,自是知它的威力。
「把这情报卖给了谁?不可能这么做的,他们……他们与也一样朝夕共过,小慧、杜林,这些都是的子侄,怎麽下得了手害他?」
蓝如烟极为愤怒,可是韩雪凝是他自小亲近,甚至可以说是一直抱着朦胧爱意的人,此时面对她憔悴却又把这种憔悴的美揉入骨髓的一张脸,天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
「小蓝,你知不知道最让人痛心的一件事,不是有情人生离死别,也不是死亡迫近,而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华一天天老去,再也不回头……」
默默地承受了他的指责,韩雪凝的目光一直幽远地看着窗外。良久,突然开口,说出的却是与他的责问毫无联系的感慨。
「……」
但蓝如烟也知道知道这一向争强好胜的姑姑是不会做无谓的感叹,至少他就从没见过她有过普通女子那种伤春悲秋之举,他眼中的韩雪凝,一向是坚强又美丽,叫人移不开目光的存在。
所以现在虽然满肚子疑问,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害了他们,我陪他们一起去……」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韩雪凝身子一软,勉强扶住了梨木窗棱,缓缓地走到桌前坐下,嘴角浮现出一抹艳绝人寰的笑,唇边沁出的鲜血在苍白的面容上如雪地绽放的梅,妖艳而不祥。
「服了什么?」
这才发现她应该是在自己进来之前就预先服了毒药,决意给被她出卖的帮众殉死。
蓝如烟抢上前去抱起她瘫软的身子,一时不知道是该先逼她到底服了什么毒好设法施救,还是逼她在弥留之际把那个害死这么多帮众的元凶说出来。
「小蓝,你一直都很好。可惜,晚生了二十年……」
已经大限将至的韩雪凝却完全没有顾虑到他的想法,只是挣扎着伸出手来,在自己所爱恋的、显示着青春活力的光洁皮肤上轻轻摩挲着,渐渐涣散的眼神已经不知道凝注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她生命的尽头,又看到了自己风华正茂,颠倒众生的时光?
「韩姑姑,到底是谁逼麽做?」
蓝如烟把了把她的脉搏,那一丝微弱的跳动随时可能停止,从她后心注入的真气如石沉大海,不起波澜。
不由得大骇,见她听到自己这样的大喝而略有一点清醒,想说什么的样子,将耳朵凑近了她嘴边才听到极微弱的一个字:「少……」然后,那艳红的唇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小蓝!她怎么样了?」
晚他一步赶来的云飞扬只看到他抱着一动不动的韩雪凝,面无表情的样子,却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飞扬多少也想到昨晚定是有人设计陷害,那么在这一色阁里至少应该有线索,所以一想通后马上赶来,果然在这里找到了蓝如烟,不过重要的人犯却象是活不成了,该不会是在交战中一个错手吧?
偷眼看蓝如烟却完全不象是那么一回事儿,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他脸上更完全没有杀人的内疚与害怕,只是怔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小蓝?她怎么死的?」
就算是因公误杀,也得有个交待。重要的是这人死了,线索就此断掉,大牢里的三十多条人命得算在谁头上?
探了探韩雪凝居然全无鼻息,身子也开始冷了,整个人死得透透的,云飞扬这才着急了,伸手急推不言不动的蓝如烟。
「她服毒自杀死了。死前供认了地牢里的人是她杀的,因为那些人是她的仇家,所以她绊住了我们,只身前往大牢行事。」
放开手,让云飞扬去检查她的死状,蓝如烟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他顿下了动作。
云飞扬倏然转身与他对视,那一双眸子闪避了一下,却更坚定地回视过来,表明这是他唯一的答案。
「小蓝?」
这整个事件不寻常!
先是蓝如烟,他莫名其妙地要到一色阁来,然后就发生了那起……床事(鉴于被害人的心理自我重建及保护,不透明理),赶回衙门看到海天一色阁的帮众全死了的时候,他的神情很不对劲儿,再来就是现在,关键人物韩雪凝说死就死了,而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韩雪凝,唯一听到她所交待的遗言的蓝如烟却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事儿不少见,少见的是这么明媚如秋水一般的眼睛愣充瞎子。
「你不相信我?」
蓝如烟突然地笑了,笑容一扫之前因为重重死亡而给他带来的阴影,让几个本来哭泣着进来想给自家鸨母收尸的小丫头也看呆了眼。
「原来,我加入六扇门的那一刻起,总捕头他们教导的,办案中『绝对不能怀疑自己将性命交予的搭档』这句话是假的啊?我今天算领教了,若云统领对我还有任何怀疑,请将我缚往刑部审问。」
蓝如烟心念电转,韩姑姑最后一句话虽然没说完,但吐露的信息却是不容置疑的,除了现在在海天一色阁翻手为云履手为雨的少帮主――海千帆外,还有谁能叫这个骄傲美丽的一色堂堂主韩雪凝伏首听命?说不定,老帮主会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将大权交予都是他的设计陷害,自己的父母也因此受到牵连,生死未卜。
这个仇一定得报!
所以,现在是绝对不能暴露身份的!他已经失去了海天一色阁的支援力量,哪怕是赌上自己目前的所有也好,一定要取得官府的信任,让这股力量成为自己回去收剿叛逆的奇兵。
但是,现在帮中的局势未明,他如果贸贸然将官兵引到海天一色阁去,恐怕只有添乱的份,一定得先稳住局面,待得他细查清楚,再好好想个两全其美之策。
蓝如烟咬紧牙,把伤心愤懑全吞到肚里,把如丧骨肉至亲的血泪也忍在眼眶,脑子里飞速运转,当下得先稳住这个局再说。
「小蓝,我没有说不相信你。但有可能韩雪凝死前为了保住一些重要的人,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所以没有对你说实话罢了。」
那一抹笑,笑容里有着轻蔑、伤心、冷傲……却独独没有欢快的笑意。叫人真的不忍再重言伤他。
云飞扬叹了口气,对自己头一回因私情而失去公正立场无可奈何。
海宁县大牢。
空气里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不过经检验后的尸体都被搬到一边以白布覆盖,这里已不似先前人间地狱的惨状。
「你们回来了?刚刚我已经亲自查验过了,这些人全部是因为内脏破裂而死,并无外伤。」
也不知道前身是不是做过捕快或是仵作,袁县令亲自动手检验那三十多具尸体的效率居然比正职的仵作还高。
见他们一前一后冲出去一转,回来又多带了一具尸体,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云飞扬,静候他的解释。
「这个人是一色阁的鸨母,昨夜我们就是被她绊住了,然后大牢里发生惨案。等我们今天回来想通这件事有不对的地方而回到一色阁时,她已经服毒自杀了。」
随着云飞扬的说明,袁县令顺手拉开那具艳尸的衣襟,按着心口,摸索着找心脏附近的心脉,以比较奇怪的验定死亡办法重新确认她的死因。
蓝如烟的手下意识地一动,自觉自己反应太强烈之后把手攥成了拳,眼睛却紧盯着那「上下其手」的禄山之爪不放。
「她中的应该是『艳绝』。」
上上下下检视了一番尸体后,袁县令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给这具尸体的死亡原因下定论,忽视蓝如烟在过程中简直要杀人的眼神――虽然他们带回来的那具尸体看上去是生前蛮漂亮的女人,但尸体就是尸体,他又没有恋尸的癖好。
「『艳绝』是前朝天下第一神医为保其知己容书儿的绝世美貌而研制出的毒药。此药特殊之就在于它保持尸体的功效,若是服此毒身亡者,可保尸身不腐,容颜如旧――这具尸体死了约一个时辰了,肌体还有弹性,虽然血液停滞却仍未出现尸斑的原因也在此。这种药虽然是毒药,可是却昂贵无比,不是对自己容颜十分珍视的人绝不舍得下此重本。另有一点就是,服此毒者绝对无救。」
此人的气息已经全无,尸身却保持得相当完美,看她容色,一定是生前极为爱惜,所以才不惜千金觅到这珍贵的毒药罢。
「们可以将她的尸身带走了。」
心念韩姑姑这般珍惜自己的容貌,死后也一定不愿意让人解剖或是玷污,蓝如烟看到一色阁里本打算给韩雪凝收尸的几个姑虽然抖抖瑟瑟,可也一直跟到了县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们把尸体领走。
袁县令浓眉挑了挑,还没说话,云飞扬却先拦着他的话头了:「既然这位韩姑娘是真的死了,而且她生前这么爱惜自己的容貌,想必不肯『暂住』在我们又黑又臭的停尸房。就算她有可能是凶手,我们也不能鞭尸是不是?让她们领走吧。」
他意外地卖这个面子,蓝如烟倒不是不感激的。
他也知道自己在「韩雪凝」这件事上失去冷静,已经露了很多马脚……不过,只能靠日后再想办法补救吧。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等那群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们走后,袁蔚中觉得自己被脂粉堵塞了大半个时辰的鼻子终于恢复了畅通,揉着眉心想云飞扬适才那一下偷递给自己的眼色到底传达的是什么信息。
不过,他与云飞扬之间显然隔了不止一只犀牛的距离,所以无法一点通,既然琢磨不出来,只好不耻「上」问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到海天一色阁查查。到底现在海天一色阁的内部纷争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外人不得而知,所以想办法混入他们总部去暗访一下是很有必要的,只是目前还不宜以官府的身份切入,蔚中你按兵不动仍是静观其变,我和小蓝想办法打入他们内部去。」
现场官阶最高的云代统领发了话,当然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正百转心思想着如何不惊动官府,却又将其牵制住不让官府置身事外,以便将来必要时异军突起、一击必中,蓝如烟听到云飞扬主动提出这般有利于自己的决方法,自是不会有任何意见。
尽管对云飞扬诸般事都这么无巧不巧地有利于自己而微感惊讶,但目前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去跟踪那些女人,看她们还会不会有别的动静。」
如果只有这走马章台的大少跟自己一起行动,那还无妨,必要时可以挟他为人质,逼官府出兵。目前的问题是得尽早想办法,起码在情况再有变动前,不被人怀疑地把云飞扬带入海天一色阁总部去。
蓝如烟自行请缨出战,寻找最佳潜入方式――不能让海天一色阁怀疑云飞扬的身份,又不能让云飞扬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哎,做卧底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蓝如烟走远,袁蔚中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昔日好友,平常他可难缠得紧,这一回怎么好说话。
难道他是真的对那个男美人儿动了心,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帮他?
「放心,小蓝虽然冲动,却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而且我自有打算!」
云飞扬眯起了眼,看着蓝如烟猫一般蹑着那群一色阁的姑们走远的身影,顺口答道,并努力伪装出诸葛神算「一切尽在我把握中」的睿智与从容,下巴扬得高高的快要翘上天。
「他的确很冲动。――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不打算洗掉了吗?」
看到他这么得意洋洋,就忍不住……忍不住想给他一点沉重的打击。袁县令不动声色地向外走去,在他笑得最张狂、也是最得意的时候,走过他身旁时顿了顿,以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发出了这样恍若满不经心的谓叹。
果然就看见云飞扬神采飞扬的脸上掠过一抹名为「尴尬」的红晕,顿时心情大好!
第七章
凉爽的风吹在面上,辽阔的海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心生敬畏。
同样令人敬畏的是海洋上的生物。
一般海里的生物总比陆地或是江河小川的要大好几倍,就连最大的动物鲸吞也出自海洋――因其辽阔的空间和丰富的食物资源使然。
这也就是之所以,这对飘流于海上的野鸳鸯,也与别不同,野得分外的彻底。
「哎,公子,您真的甘愿为了她而抛下过往的一切,到海外另觅新生?」
茶余饭后,又到了大家闲磕牙的时间,这打算到出海到大食去进一些奇货的珠宝商人张大富在听了一个荡气回肠的私奔出逃故事后,意犹未尽,特意过来瞻仰一下伟大的情圣公子。
「没错,为了小蓝,我什么都愿意。如果没有了她,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了她这世间哪有我的容身之?对她,我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一句话要告诉她――和在一起,是一切!没有在身边,一切是!是天上的太阳,我是地上的高山;是天上的月亮,我是地上的海洋;是稀世罕有的珍珠,我就是紧紧把包裹的珍珠蚌;是天上的乌鸦飞啊飞,我是地上的土狗追啊追……」
「呕――!」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当众表白果然收到了极为显著的效果,被他执手相看泪眼,清丽可人的那个女子苍白了一张脸,粉红色泽的樱唇泄出了这样生不如死的呻吟。
当然,这位活生生被「感动」到想吐血的丽人,便是再一男扮女装、携同云飞扬一起混上出海商船的卧底捕快,蓝如烟。
「呀,公子,您的情实在太令人感动了!您这番告白可昭日月啊!」
终于看到传说中爱情故事的主角真人版,捧场的听众张大富心满意足,当然还不忘把眼光偷偷溜到与这长身玉立、风流俊俏的公子哥儿比肩而立的小美人儿身上,好奇地想打量她究竟为何方神圣,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然令得这样一个男子痴情如斯。
这一看不打紧,那柔美可人、羞涩娇弱的女子只是一个照面,就勾起了他无限爱怜之意,只想把这朵清丽小拥入怀中,好好爱怜……他奶奶的,他年青的时候怎么就没遇上这样的绝品女人?要知道:一个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女人是给男人提供莫大勇气的源泉,对着她,你的所有男子汉气概就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一份柔弱而产生恍如全然信任的依赖,简直可以让一个原本功力平平的男人瞬间提升成绝世武林高手!更别提她现下脸色苍白,那一份可以把任何人击倒的楚楚可怜,实在是叫人心动!
不过,好象太苍白了一点,张大富不得不关心地询问:「那个,蓝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小小晕船。官、人,我先回舱休息,不在这里听乌鸦呱噪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自纤细美人儿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别有一番叫人心跳的性感魅力。
见她亲自开口给自己回话,张大富的脸顿时红了,根本没听清大美人儿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懂得迷迷糊糊点头傻笑。
云飞扬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见她在路过几名全身缟素的女子身边时,「不小心」身子一歪,撞着了其中一个,然后轻声细语地跟人道歉,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危险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只是极快一瞬,在别人还没能察觉之前,就又顺口应着张大富他们出海见闻的闲聊,海阔天空地扯了一阵子,不过,可以看出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哎呀,杨兄真是!人都跟你私奔出来了,还是一会儿不得见就想着啊!」
在船上,云飞扬一如既往地自报「杨」姓。
反正这旷世大情痴的形象都已经塑造出来了,他的脸皮之厚也不是别人轻易能打击到的,听得这一句,忙一拱手,笑道:「大富兄说得是,我还真有些担心小蓝儿呢。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当下施施然离去,在别人艳羡着说些什么「果然是鲽情」「佳男佳妇」之类的恭维话中,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
这辈子他再也不要跟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同呆在一条船上!
蓝如烟维持着温柔善良的淑女形象回到了舱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拎过床上的枕头打了一顿,以发泄他憋了一天的怒火。
很明显,他跟那姓云的小子没有「同船渡」的狗屁缘分,如果长期以往,他们两人一定只有一个能活着到底岸上――另一个早八百年前就被抛下大海喂鱼,毁尸灭迹。
前一阵子在河里行舟就已经够让他明白什么叫「相见两相厌」,现在从小河改到大海上行舟,那个人倒也晋级得快,无鳞鲤鱼(没脸没皮)一跳跃龙门!尤其是他为了不泄露身份自愿假扮女子,那个色狼当众调戏起他来调戏得过瘾啊!
要不是还有事将来得麻烦他的话,一早就把这色狼踹下海去让他清醒个够!
「小蓝,我们分别了一又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了,想我吗?亲个嘴儿如何?」
如影随形,附骨之蛆,当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蓝如烟听到这个声音时,一拳把床板打穿了一个洞――完了,这已经是他损坏的第十七件家具了,下船的时候一定赔死。
不过幸好船家从来没怀疑过羞涩温柔如「她」会做这种事,只是瞧云飞扬的眼光越发的寒气森森――一个如此柔弱的美女和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子共一室,唉,真是红颜薄命。
「哎,你刚刚从她们那里打听到什么了么?我们都已经出海十七天了,她们真的会找得到去海天一色阔总部的路?」
识时务者为俊杰!云飞扬马上收起自己的爪子,改回公正严明的皮相。
「我听到她们商量今晚丑时行动,打算偷船尾的小船悄悄离去。」
他今天会故意去撞那几个来自一色阁的乔装姑,就是为了跟她们确定一下信息。
韩雪凝一死,蓝如烟就想方设法跟总部设在一色阁内的联络人员联系上了,说是此事与自己有关,自己必须得回总部阐述事件经过;对云飞扬却说是打听得到由于韩雪凝是海天一色阁的重要人物,她死后也必定得有人护送她的遗骸回总部去,所以只要跟紧一色阁的护灵女,不愁找不到上海天一色阁总部的路。
于是,在两边都打点好的情况下,此出海之行势在必行。另外,蓝如烟考虑到自己男装与云飞扬出游时,无论如何辩解都要遭人盘问的血泪史,为免横生枝节,索性采用了最不会遭人怀疑的情形――私奔,直接堵去众人的诸多疑问。而且,为了使这场戏扮足扮象,还特地女装出场,借由云飞扬的厚脸皮倾情全力演出,果然大大地赚取了一票同情。由于当事人直接点破了题,因为好奇而关注他们私下动静的人倒少了很多。
美中不足的就是现在天天得跟一个色狼朝夕相,而且他话里话外总在提点自己占了他天大的便宜,怎么着也得以一赔十让他心理平衡一下。
真是的!长这张脸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就算是外表偏于阴柔,他内里可是跟他爹爹一样不折不扣的烈火男儿、十足丈夫,犯得着一直为这个问题念叨个没完么?而且上他在下面的时候不也蛮享受?再在这件事情上罗嗦,索性「做」到他不敢再有翻身的想法好了!
韩雪凝之死给他带来如丧至亲之痛,到现在只能强颜欢笑,既不能让人看见自己伤心,也不能发泄怒火,蓝如烟发现自己冒出了这么邪恶的念头,并视之为理所当然的时候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果然是近墨者黑啊!他一肚子的憋屈没地方发泄,那毫不知情的人还在天天暗示这个暗示那个,不叫他直接产生这种念头也难。
「既然今晚行事,那我们得养足精神才好。反正你都说了不舒服了,索性早点休息吧。」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风暴的样子。见风使舵的云飞扬趁自己还没被赶下床前拉过了被褥,顺便荡漾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当然手也得寸进尺的搂上别人的腰,然后几乎是立刻呈现睡死状――反正他们这一对是私奔嘛!恋奸情热,才吃过晚饭就关在房里也没啥,这个借口还蛮好用的。
「……」
蓝如烟瞪视了他半晌,发觉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干脆闭上眼睛,完全将自己的喷火视线置之不理,到底也没说什么,忍耐着在一旁睡下,反复思索这几天的行动可有留下破绽之?
这云飞扬的为人他还真的看不透,不精不诈的,说他笨嘛,他明明在某些时候可以吃得自己死死的;说他聪明嘛,偶尔看来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在他居然会被韩雪凝设计,想吃自己的时候反而被「吃」了,证明此人实在聪明有限,不足以为惧。
不过云飞扬还有一个好就是:从来不问他的情报从哪里来?是否正确?
还当真是因为上被他怒斥过后,不敢怀疑,极度信任搭档的样子,倒也省了他好多工夫。
毕竟他的身分可是「一时兴起」海天一色阁潜入六扇门的卧底,对其内部自然熟之又熟,要是得把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熟悉的一切都编上个理由告之来源,那数数下来怕不得一天编百儿八十个借口……蓝如烟觉得自己做到的话可以改行到天桥下说书了。
而且……这种「搭档之间的信任感」还真的不赖,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安心和感动,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捕快,也许会为这种信任而甘愿付出生命吧。
均匀的呼吸声很有带来宁静心绪的效果,蓝如烟一点点地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居然不知不觉的在那温度宜人的怀抱里睡着了。
人都有这样一种警觉性,当危险来袭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惊起。
这也就是之所以,蓝如烟在一觉醒来,电光火石地两手一合「啪」的一声,双掌之间就夹住了一只好大的采蜂。
「呜……」
好痛!
可怜他的俊脸啊,有没有被打变形?
不过就想趁美人还酣睡在怀的时候偷个香吗?他还对自己做过更过分的事,这至于吗?
云飞扬好不可怜地自他两掌间狭窄的缝隙里艰难地挤出笑脸,被夹得嘟起高高的嘴巴一开一合,努力地吐露哀求的信息。
「藕是贱世间快倒了,索一笑泥七来。」(我是见时间快到了,所以叫你起来。)
结果美人儿睡着了还这么警觉,害他偷香不成还挨了两耳光。
见他松开了手,云飞扬赶紧伸手揉搓自己的面颊,生怕被他夹成一只尖嘴狐狸恢复不过来。
「叫就叫,谁叫你靠这么近的?」
这人只吃一堑是不长智慧是吧?等到海天一色阁这件事搞清楚后,非得好好跟他清算不可。
蓝如烟没好气地一瞪眼,不意外收到别人更为痴的眼神――唉,老爹,我终于明白小时候我为什么总喜欢惹你生气了。
蓝如烟心里嘀咕着,反悔自己的不孝。
「嘘,她们好象在行动了。」
今晚月黑风高,仅有淡蓝色的海水微光反射,幽暗的海沉而不祥。
白影一闪,一口看似沉重的棺材轻巧地落在海船后的小艇中,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那四个护灵女的身手倒也不弱。
她们四下察看了一下,发觉没什么人跟踪,手起刀落,就把系于船尾的两只小艇的缆绳斩断,把一只凿沉,另一只在四人熟练而统一的动作下飞快划走。
「嘘!」
偷偷摸摸自暗观察的蓝如烟把一根指头竖起在想要说些什么的云飞扬唇前,示意他稍安勿躁――开什么玩笑,就算真的没这几个女人在前指引,他自己也能回海天一色阁总部去。
这几个女人不过是他想引云飞扬介入这件事而不怀疑自己的幌子,更何况自己早有准备。
「……」
云飞扬本来是在想小艇一条都不剩,自己就算要追也不是可以在这诺大的海面用轻功赶得上的,不过看蓝如烟胸有成竹,倒也不慌。
见他一根白玉般的手指抵在唇前,下意识地就伸舌舔了上去,不意外地看到那人微微一颤,回头嗔怒地瞪了自己一眼。
「我们要怎么追?」
欺他不敢高声,云飞扬得寸进尺地舔上他薄薄的耳廓,伸手还往他怀里探去,摸到柔软而滑腻的一团……一团?
他又不是女人,哪来的胸部?
云飞扬震惊地把眼前人转过来,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已经换了人,或者是某只海上的魔魅侵入。
「既然你这么想要,就给你吧。吹涨它!」
下一刻,蓝如烟已经把一团又软又轻,张开来却足有五六尺长的皮囊扔到了他脸上,却原来他早有准备,这倒是一件出奇不意的水上追踪工具。
云飞扬撇了撇嘴,明白自己又被欺负了。不过美人恩一向是却之不恭的,唯一的诟病就是他不知道这小东西要把它吹涨是一件力气活儿。
尽管他有真气为继,使得自己的气息较平常人绵长许多,但一口气把这东西吹涨的本领可不是这么容易练到的,除非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那一口气憋起来就别说常人了,练武功的人都大不如他。
云飞扬一边努力地完成这项苦功,一边偷眼看面无表情的蓝如烟――他一点接手的意思都没有!唉,八成这就是刚刚自己轻薄他的罚吧。
几乎吹到整个胸腔都痛起来才弄好那涨大成一个小皮筏的东西,看着蓝如烟非常利索地把气孔扎紧再封上蜡,把皮筏悄无声息地放入水中,居然就成了一条极为合用的小艇。
足尖一点,轻飘飘姿势曼妙地落到皮筏上的蓝如烟如凌波仙子,踏浪而来。
然而水性不怎么好的云飞扬却在下水的瞬间想起那一句千古名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小蓝,你确定我们能坐这个赶上她们的船?」
嗯,他的搭档越来越会给他「惊喜」了,他此番前来的确抱了以身涉险的决心,可是没曾想会一险如斯。
要知在茫茫大海上,任何一点航向上的偏差与错误,就有可能完美地诠注「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而,不按既定航程的船只会有可能完全找不到一片陆地,也得不到任何支援,活活在水面上渴死。
「你要想继续回船上去还来得及!」
反正他天天光顾厨房,偷偷准备下的清水、鸡蛋、馒头也不算太多。
见他犹豫,蓝如烟没好气地这样说道。手一扬暗劲吐出,那轻巧的小皮筏早离大船去了数里地。
「哇,你耍诈,都没有数一、二、三让我反悔!」
不敢大声张扬的申讨很快在海风中消逝,蓝如烟操纵自如地控制着小皮筏,居然过了不久就看到远的点点白影。
那四个护灵女!
蓝如烟是没有说谎,他完全是循着早先一步开拨的小艇的航线追上来的。
「我想我应该表达一下对你的崇敬。」
暗夜掩去了云飞扬眼中的精光,这一句淡然有如调笑的话也转瞬消失在涛涛海波声中。
「你说什么?」
专注于操纵小皮筏,要紧紧跟上前方小船却又不能让人发现的蓝如烟头也不回,听得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奇怪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好象是太顺利了,让我有点不敢置信。」
云飞扬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
顺利那是因为我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现在的情形就已经够乱了,我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蓝如烟不屑地撇了撇嘴,对这人超乎常态的被害妄想症不予置评。
突地,暗夜里传来「嗤――」一声细物破空的声音,跟着他们脚底下的皮筏就疯狂地打起转来。
「乌鸦嘴!」
却是有人偷施暗算,以射人先射马的策略先行把他们脚下的船只打破――麻烦在他们用的只是充气皮筏,若是木艇,也许情况还没这么危急。
蓝如烟心下一紧,立刻张大眼睛看向水面,意图搜寻出是何人暗算。
「没有少阁主的谕令,擅闯者死!」
黑漆漆的海面从水底钻出个人来,恍如海底妖魅。
来人满脸的水锈证明他是长期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一身紧身暗青色水靠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一出水就让水珠滑溜得站不住脚,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已经滴水不沾,完全不影响他迅捷的动作。
「……」
还少阁主谕令呢,这小子以为他是皇帝啊?难道都不知道「规矩就是打破用的」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就算之前强调过这么多回的什么帮规,哪一他遵守过?而且就算自己胡闹,也从来没见有哪个叔叔、伯伯、姑姑、阿姨们真的狠得下心来责罚一向在海天一色阁吃香的自己――蓝如烟从一开始就厌恶这打破阁里一贯平静的少阁主,这下更是认定他还没见面就跟自己不对盘。
而且,自己明明上禀过了才回阁的,怎么会有护海的「海令」窜出来横加阻拦?
这里虽然是到离岛的航海路线,可是却还没真正涉入近岛海域,这又算是什么?
一瞬间,有个模糊的念头在心中一闪,可是他还抓不住这讯息的确切含义。
「哇哇哇――!」
泄了气的皮筏转眼间就漏得只巴掌大可供飘浮的地方,然后那看上去很英明神武的上司整个人呈现一种八爪鱼状态黏在自己身上不放――并且,难得这不是呈现吃豆腐状态的。
这个情形,该不会是……
「云飞扬,别告诉我你不会游泳!」
现在就已经够糟糕了,他可别来添乱。之前提议弃车行舟的是他,现在又勇于出海的人也是他,而,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在海岛上长大的,游泳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没想过会有旱鸭子这种生物的存在,从而忽略了向他询问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那就是――他到底会不会游泳?
「这个……」
以他的轻功而言,一掠而过几百米宽的江面、池面、塘面、湖面,都没问题,所以「游泳」这一项求生技能是五岁时曾经呛过水的他的避讳。
云飞扬干笑,小虾米没见过大世面啊!
「你!」
他的表情与肢体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蓝如烟气到没力。
而另一边,「海令」却不会管他们究竟有何缘由、有何问题,大发善心等他们解决之后再公平比试,他接到的命令是格杀一切入侵者。
「去劫那几个姑娘的船!」
足下一顿,手臂用力一挥,蓝如烟运劲把云飞扬掷了出去,他倒也机灵,在空中连换了几个身形,借这一掷之力,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就跳到远那几位护灵女的船上去了。
蓝如烟脚下已在渐渐下沉的皮筏被这借力使力的一跺脚正式宣告沉沦,直接落到水里的他衣服沾了水,就算是夏天的轻薄布料,作战起来碍手碍脚,可比不得有备而来的「海令」轻便。
真是麻烦!偏偏来的是只听从帮主一个人命令的「海令」,要是什么其他的帮众,多少跟他也会混个脸熟,网开一面――就算不看在他长得这么乖巧可人的份上,也看在他美人护法的爹份上。
「喂,切口『日出江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是内堂护法之子,掌管海盟令的令主,这回阁里真的有事,你到底奉谁的命前来阻拦?」
见云飞扬已经远远落在一旁,蓝如烟压低了声音,企图与这从来不同其他堂口有联系的「海令」勾通。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两把蓝森森的分水刺。
这长年在水里讨生活的「海令」八成耳朵眼睛也长锈了,根本对他的话听而不见,对他完全酷似本帮掌管内堂的蓝护法的外表也视而不见。
「喂,我不想跟自己人动手,你到底……」
下半句话因为别人的一个当胸疾刺,为避开锋头而吞进了一口又咸又涩的海水,蓝如烟这也发火了。
一味地说他不加理会,一味地让他得寸进尺,而且海令的武功都是在海里练出来的,在地面上也许自己的武功会比他高明少许,可是两个人都踏水相斗,却是自己输了半筹。
「喂喂喂,你别逼我!『排山倒海』一使出来,我不好受你也有可能小命玩完!」
当初他坚决不肯当老帮主的接班人,结果那套武功只学了一半,招式上是使得象模像样的了,但内力运行的方法还没能学全,不过就算这样,威力也不小,所以每都是当成压箱底的保命绝招――只不过施展过后自己因内息不畅也去半条命相陪。
不过都已经扛出老帮主的名头了,并威胁要亮出他的招牌武功了,这位大哥怎么还不知难而退啊?
拖泥带水而显得异常沉重的衣衫令他每每失于先机,险象环生。偏这当口又指望不了云飞扬帮什么忙。
打着打着,蓝如烟也被打出了真火。
既然韩姑姑说过老帮主目前闭关,掌管帮中一切大小事务的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少帮主,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少帮主派来的!
新仇加上旧恨,致使他不假思索地将拼命绝招在水中一掌打出。
「轰――」
那带着由内向外旋转的真气在水里一击而出,蓝如烟立刻就知悔了。
他之前从来没在「水中」这种特殊的场景使过这招,殊不知海天一色阁的老帮主海阔天正是在水中领悟到的这套心法,当年他傲视南海群雄成为海上一霸,靠的,也就是这套别具一格的掌法。
这「排山倒海」在水里施展开来,威力比岸上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以他目前的功力,在岸上练到最强,也只是能把真气呈螺旋形向外拓展开去,在空气里形成无形的气压迫到人透不过气而已。
可是在水中,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蓝如烟从来没想过「排山倒海」会成为这么有「实质性」的武功。
他在水里击出的那一掌形成了一个带真气的小漩涡,然后水流被漩涡带动,漩涡又再带动水流,最后海面上竟然平空拨起了一条近十米高的透明水柱,以横扫一切的威力将这片海面震荡得波涛起伏,对面的海令早被卷得不知去向,就连数十米开外的小木艇也摇摇晃晃的,因这一方的海水被真气造成的漩涡急速带走形成空洞,周围的海水迅速填补了过来,直接导致身这波澜诡奇的海面的蓝如烟被接连两个巨浪重重地打在胸口,他本就因为这一招使出而真气不济,当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四肢一僵,再也控不住水,身子象石头一样往下沉去。
「小蓝!」
昏迷前,听到云飞扬惶急的嘶吼。
第八章
黑暗、幽静,沉寂得有如不见天日的绝望所在。
闷热中蒸发的檀香木气息无法产生宁静的感觉,反而令这里充满了坟墓的味道。
在这境况下似乎刚刚从一个险恶的梦境中醒……不,应该说活过来更合适,蓝如烟一惊而起,直坐起来却「咚」的一声撞到了上面压盖住的木板,发出一声钝响。
「小蓝,你醒了?」
随后,随着一声惊喜的询问,顶上的盖子被揭了开来,云飞扬灿烂的笑脸和射入的阳光一样刺眼。
好不容易在别人的搀扶下才坐起身子的蓝如烟一看自己目前所在,不由得一把揪住那人的前襟破口大骂道:「妈的,我还没死呢!你就把我放棺材里!?」
难怪他会做恶梦,都是这混蛋害的!
骂完,感觉头顶上的烈日正当空,烤得四周水汽蒸腾一片,不由得又是一阵头晕。
「小蓝,你内力损耗过大,还是先歇着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变丑了很多的云飞扬只是苦笑着,意图再给他盖上棺材盖。
「等一下,那个人呢?不会是……死了吧?」
蓝如烟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一搭上被烤得漆都有点软化的棺材边上就被烫得一缩手,白晃晃地反射着阳光的海面更是叫他又一阵强烈的昏眩。
「你……」
这下他明白云飞扬为什么把自己放棺材里了。
顶上别无遮挡的大海,夏日的阳光可以尽情在此挥洒它的热力,而反射阳光的水面更是叫人如置身烘炉。在外面划船的云飞扬已经被烧脱了一层皮,脸上又是红斑又是新出现的被晒黑的斑纹,一道道纵横交错,嘴唇干裂得泛起了一片白色。
「我想他大概是活不成了,还有那四个护灵女,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棺材是空的。我检查过她们的死因是中毒身亡,因为天气太热,尸体无法保存,所以抛海里了。」
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他晕过去后发生的事情,云飞扬看着茫茫的大海叹气。
「天地一孤舟」的感觉他总算是领略到了。之前在书上看到的时候还心向往之,想象那种苍茫辽阔,让人自觉渺小的伟大。而现在……如果有可能,他情愿一辈子也没体会到这种极度破坏美感的真实。
「死了?」
蓝如烟也不是不震惊的,虽然说出身匪帮世家,可是他的手上却未尝犯过人命,对一个人看不顺眼,或是厌恶至极,设计捉弄人家,让别人出丑是有的,可是亲手扼杀掉一条生命的事情却从未发生过。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泛滥,有些恶心还有说不出的心悸。
「躺回去,别中暑了!」
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塞回去,拉过盖子小心地在他上方制造出大片阴影却又不至于影响透气,云飞扬的眼睛在幽暗中放射出坚定的光芒。
「放心好了,我会证明你是为求自保才不慎杀人的。」
当时的情况危急,当他看到蓝如烟被浪头打沉到水里去的时候,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把棺材盖子拉上!」
不知道其他杀过人的人怎么想的,反正他一想到自己曾经一不小心断送了一条人命,就……很害怕。
蓝如烟脸都吓白了,可能是极度使力后的虚脱感使得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陪着你呢。不过不知道现在我们到底飘到哪去了。」
云飞扬苦笑,昨天蓝如烟制造出了好大的风浪,他拼尽力气才把他救出来,小船在茫茫大海中飘到哪个位置根本就不知道,先别说他完全不谙海上航线,就算有,现下的情形也早偏移到不知名的所在,一无标志二无指向,光凭人力划船,等他们找到任何一片陆地的时候怕不早渴死了。
唉,在周围都是水围着的情况下活活被渴死真可怕!
然而虽然没有正式出过海,好歹也听有经验的老捕快说过,如果在海上被困,受不住渴直接把海水喝下去,那人不久就会发疯!云飞扬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唇,对脸色苍白的蓝如烟强颜欢笑,转移开他因为杀人而内疚的注意力。
「现在?」
终于省起他们目前情形的蓝如烟一把推开云飞扬,祈祷他们一夜过去,并没有飘离航线太远。否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到海天一色阁去了。
然而,探头出去,一看再看,除了碧蓝的海水之外还是碧蓝的海水,先前泛出点点橘黄色磷光的那片海面已经完全不见踪影……简而言之,昨夜他昏迷了之后,云飞扬也不知道是怎么划的,还是因为风浪过大不辨方向,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回岛的既定航线,在茫茫大海上,就连蓝如烟也不一定能保证正确地找到回岛的路。
天杀的!老帮主非要把总部搞得这么神秘干嘛?就没料想到会有帮中子弟遇险迷路的情况么?
见他震惊愤怒之后全身颤抖,只当他在害怕的云飞扬小心地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安抚道:「别怕,相信我,没事的。」
「信你个大头鬼!」
蓝如烟虽然知道这几句安慰的话不能起什么实际作用,然而,不可思异的,因为这拍抚的动作,心情却真的慢慢平静下来,先前因内伤未愈,怒火正炽,又心情激荡而产生烦郁感消除了不少,不过依旧头晕眼,还伴带耳鸣、心悸、四肢发麻的症状。
云飞扬这一扶他才发现他早已汗透重衣――想是在棺材里虽然太阳晒不着,可也闷热难耐,又不如在外面还有海风吹吹的凉爽,看他脸色难四肢无力,多半是中暑了。
「你……」
蓝如烟竭力伸出手来抓住他衣襟,正想叫他无论如果都得回忆起昨天划出的方向,奈何力不从心,居然成了投怀送抱的举动,反叫云飞扬受宠若惊。
「小蓝,你放心,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的。其实想想,现在我们一起在海上飘,有所爱相陪,也足以告慰平生。如果找到一个无人海岛什么的,过得几年大家加了解后,就应该是夫唱妇随,和乐美满。哪怕啥都找不到,最坏的打算就是殉情,不过小蓝你放心,就算是殉情,我也一定会死在你前面……小蓝?小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情款款」的殉情告白太过感人,面颊呈现异样火红的蓝如烟直接晕了过去,拒绝把他这些没用的废话听入耳。
「真是的,这么不给面子?」
云飞扬泄气地捏捏怀中人红扑扑的苹果面颊,不妙地察觉他的体温一直在飙升,而身上虚汗不断,大量脱水。
赶紧把他再放回棺材里去,拉起盖子人为制造出大片阴影,脱了他的衣服,努力地给他扇凉降温。
「水……」
无意识中,因为大量脱水而口干舌燥的人发出这样的呓语。
「……」
云飞扬苦笑,适才的打斗来得太过突然,加上之前为了保命,等他想起来,蓝如烟之前带出来的清水干粮早就不知失落何方了。
「水……」
昏迷中固执的请求象个孩子,云飞扬静静地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张开,任他找到了内里的温泽湿润之后急切地直捣而入,辗转吮吸。
罢罢罢,这海上要真的他醒不过来,找不到去那见鬼的海天一色阁总部,自己也就只有陪葬的份儿。反正他活不了,自己也肯定活不成了,助人为己、助人为己……
还真是凄凉,堂堂两大捕快只落得在海上一同躺进一口棺材里,相拥等死的份儿。
不过这种造型……云飞扬不知怎么就先想起了一个《庄子》上的典故来:「泉涸,鱼相与于陆,相掬以湿,相濡以沫。」
眼下他们的情形,可不有几分相似?
「唔!」
蓝如烟是干渴得厉害了,可是人体唾腺能制造出的液体有限,无论云飞扬再怎么用望梅止渴的心态来催发其分泌,也远远不能满足下方贪婪的一张口。
痛!这种象是婴儿吃奶般拼了小命咂吮的动作,别是已经把他发麻的舌尖吮出血来了吧?
一边暗自咋舌,一边手可不敢闲着,努力地继续扇着,力图让他的高温早早退下去。
许是天可怜见,他的努力有了点成效,渐渐地蓝如烟濡湿一片的身子体温与他同化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到底是习武之人,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实际上底子还是结实的,不然在这没水又没药的大海孤舟上,这点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的小病也能要一个人的命。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入夜后相对清凉的空气让人为之精神一振,堪堪醒来的蓝如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厌恶地吐出云飞扬被含在自己嘴里的舌头,打量得自己几乎呈现半裸状态后更是脸色难看。
「偶可是傻赌梅干。」(我可是啥都没干。)
又是担心,又是消耗水份与力气的云飞扬也没神气跟他调笑,好看美人薄嗔或是大怒时的风情了,索性举高了手显示自己的清白,可怜兮兮地吐出被吮得血红的舌尖寻求同情的一瞥。
「……谢了。」
虽然不能断定他是不是真的有他表明的这么清白,不过蓝如烟回想一下也明白了当时的危急,想到自己半昏半醒中噙住了一块湿润柔软的绵条不放,努力想榨出更多的汁来――却原来湿润柔软的是那人的舌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唉,米人虽似孩堂蠢,偶现有怜……不用可气。」(美人睡似海棠春,我见犹怜,不用客气)
可怜云飞扬还想继续维护他浊世翩翩佳公子的表象,然而发麻的大舌头把好好的几句诗吟得似通非通,减色不少。
「如果我们明天还找不到去离岛的航线,恐怕在这海面上撑不到第三天。」
蓝如烟坐了起来,蹙着眉,看着静静随波逐流的小船,思量今后的对策。
没有食物可以生吃鱼虾当海鲜,以他们俩的武功,虽然已经大大地打了折扣,渔猎仍是不必太过担心。但要命的是没有淡水,没有水一个人顶多只能撑三天。在干涸的山区或是没有水的沙漠,熬这三天熬不过也得熬,可讥讽的是:他们现在却是在四周都是水的情况下要渴死!在这情形下,谁都很难保自己会不会因为渴极而忍不住去喝了海水。
然而,只要一个意志不坚把海水当淡水解渴喝了下去,就会不停地呕吐,致使人完全虚脱,到头来也许连三天都撑不过……
真是天天打雁,今儿个却偏叫雁啄了眼!都说海上人是得海上生海上死,却原来不是一句谬言。
心情烦郁,兼之看到自己一身的汗结成了盐晶,蓝如烟靠近船边伸手掬起一捧水就想往脸上浇去。
「别喝!你还渴就继续从我这里要……」
话还没说完,一个干燥却温暖的唇又贴了上来,舌尖小心地舔过他的唇,想给那干燥的地方带去一丝的润泽――哪怕只有一丝也好。
「我不是……」
未说完的话被截止在唇中,交缠的舌相抵着,轻轻磨砺,鼓动唾上腺的分泌。
平常是调笑亲昵的举动,因为有了这不同寻常的绝境,竟尔成了救命的良方。
暂时地放下了要担心的事,只顾着贪婪地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取其中的水分与甘甜,以解一时之忧,蓝如烟心头,不知怎地轻轻滑过这一句以前在古书上看到的句子――相濡以沫!
原来就是这样的心情!
心底,有一束新生的柔丝,系住了眼前正在不断努力为自己哺渡唾沫的人。
海上飘流的日子,就这样在明媚得惑人的月与闪烁得满天满海的星光中翻过了第一页。
第二天依旧毫无希望,为了减免不必要的体力消耗,两个人都躲进棺材里睡觉,脸贴着脸,有限的空间内无可避免地形成面面相觑的景象,结果这一天下来,到最后两个人几乎没变成一双只会亲嘴的鱼。
横竖无事可做,生的希望又这般渺茫,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耳鬓厮磨,更难得的是他也不抗拒的样子。
「小蓝,只要你临死前让我做一,我死也甘心了!」
云飞扬咬着手帕,眼神飘啊飘地闪过去,大着胆子提出平常根本不可能直接跟那人提的要求。
他可没看错,蓝如烟明明也很有感觉,也许是大家都在这绝望的环境下体会到了最后的疯狂吧,一番唇舌纠缠下来后,两人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云飞扬的眼中看去,对面的人异常明艳动人,叫他忍不住食指大动。
「我说不要!」
只有这点坚持!蓝如烟尽管也在这一番攻守中情炽如火,可是从小父亲因自己长相过分阴柔而愈加严明的家训却还没有忘怀,红着脸,咬唇推开那渐渐不老实的手,反身压了上去,「我来!」
「小蓝,你这样,以后叫我怎么在兄弟面前抬得起头?」
他们两人中的无论叫谁来看,娇怯怯的那个美人儿是他,柔弱羞涩受尽照顾的也是他,怎么这会子到应该尽显男子汉气概的床事,也还是他要尽占上风呢?
云飞扬几乎没想叫起撞天屈。先别说他之前根本没被男人压过,就算有,也仅是袁蔚中那种类型的男人偶然会动的念头,然而他都还没考虑过答应不是么?
「哼!被我上很难为情么?又不是没做过。」
说穿了这人就是看他长得太象女子而不情愿!蓝如烟也火了,外表于他而言,虽然没象父亲一样构成心腹大患,可他内里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大丈夫。
「那……那也要起码一人一才公平么……」
不妙,一勾起这美人儿的火性来,恐怕不是大海里小小翻几个波浪能摆平的。要想吃到美妙的大餐,首先就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云飞扬采取了以退为进的办法,力图以「公平」原则来说服他。
「这……」
果然就见对面的人儿犹豫了,虽然他的性子是很火很烈没错,可是幸好他加入的是六扇门,「公平、公正」这一原则是打从一入门就被教导给每一个捕快的,虽然蓝如烟底子里的强盗性格没改,但长期耳濡目染,多少被培养出了一点正气。
「而且现在我们都是一身海水一身汗的,你就算要上我,也得先让我舒服吧?」
云飞扬摆出实际问题,果然微有洁癖的蓝如烟开始皱眉了。
「再说,我的技术比你好多了,绝对不会弄伤你。」
上一回这莽撞的小子可是让自己痛足了三天!万一这再重蹈得辙,裂开了还只能用海水清洗伤口,往伤口上撒盐……想着都痛!
「拜托,这是我一生最后一请求,让我做一吧!」
最后一击,摇尾乞怜!
比起已经全然无望的明天,比起饿死、渴死的死法,云飞扬情愿精尽人亡……
「你是真的,这么喜欢我么?」
居然列为人生中最后的请求……这人对自己的执念到了这个地步么?蓝如烟好笑又好气,语气中不无戏谑。
「当然。」
难得的是,这云飞扬居然换回了一本正经的神色回答他的问题。更难得的是没有加上一堆什么「我对你之心可昭日月」等等轻浮的言巧语。
就这么简洁,直接地,直视着蓝如烟的眼睛,把自己最真诚的内心坦率给别人看,把这样一份「喜欢」坎到了别人心底。
蓝如烟认认真真地盯视着他的眼睛,半晌,终于叹口气道:「好吧……」
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小蓝,你真美!」
啧啧啧,立刻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大口,看到他本来稍霁的脸色又开始多云转阴,云飞扬立刻见机识趣的改口:「你真是英『伟』不凡啊!」
一边说手下也没闲着,把本来就凌乱的衣服除下是云公子的拿手好戏,脱得比别人亲自动手还快。
「你!」
这人到底阅历过多少名?想到这,倒是有一丝微酸从心底泛起,无奈那人已经熟稔地攻城掠地,略带了鼻音的小小抗拒更挑人情欲。
「蓝儿,蓝儿~」
明天会怎样?抛开不去想它比较好吧。万一不久之后就要变成海上一具浮肿的浮尸,在这之前没把本赚回来才叫亏大了。
云飞扬的唇下滑到他柔嫩的小乳,轻轻的以牙咬啮着,酡红了容颜的人果然有着他意想之中的敏感。
「等一下……」
不行,他还是不适合做躺倒在别人身底下的那个。
就算那种丝丝缕缕、酥酥麻麻的快感是源源不断没错,可是……好吧,原来他以为他受自己美丽老爹的影响并不,可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由于他那美丽过人的爹天天耳提面命他绝对绝对不能屈居人「下」(想是老爹年青时的惨痛经历使然),他头一回做这种事就乱不自在的。
「我还是……」
然而云飞扬岂能容得他反悔?
甜腻腻地吻上了他的唇,将他的话堵死在口中,一只手毫不浪费时间就去解他的腰带。
性急的手指在疏淡的草丛中梳理了几下,将在静静憩伏于此,还是柔软一团的性器掬捧在手中,轻轻揉搓。
「别……」
蓝如烟倏然感觉一阵口干舌燥,却又与之前他因大量缺水而导致的干渴不同。
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先前堵在他嘴上的那一张嘴,不知何时已经下滑至鼠鼷,抛过挑逗的一个笑,一低头,含住了那被捋得半软不硬的分身。
「嗯……」
那敏感无比的宝贝骤然进入了一个温暖湿润的所在,立刻紧绷起来,如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箭。
蓝如烟狼狈的推拒在别人执意的吸吮下变节,反而抱住他伏在自己下身吮舔吸啜的头,手指插入他乌黑柔亮的青丝里,弄歪了他束发的冠,散乱的发一丝丝垂下来,有几缕调皮的碰触到他小腹、大腿内侧、甚至分身上,随着他一吞一吐的动作,轻轻的一点一点,好比柔细的柳枝轻拂着水面,就从柳叶接触水面的那一小点位置荡开了一个个圆形水波,把那种似触非触的苏搔、不落实的痒,渐渐地扩散到整个身体,到最后任何一点加大了力道,都会能搅起一池春水的波动。蓝如烟在这样悉心的照料中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化做一摊软泥,不复有实体的存在。可就在这已经栩栩欲化的一摊春泥之中,一颗心却跳得几欲突破胸腔破空而出,其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麻的痒,有如百爪搔心,却叫人无从抓起――因他是知道这件事超过自己允许的范围太多,可是却有一种违反禁忌的微妙感触,反而令得身体更加敏感。
「小蓝儿……你就算射在我口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嫌脏。而且,能死在你身上我也不会后悔的。」
看到他眼角泛红、酡颜如醉的殊丽容颜,云飞扬发出这样满足的喟叹,舌尖轻轻探入他已经不住渗出晶莹玉露的铃口,一只手继续向下滑去,时重时轻地揉捏包裹在布满细纹的囊袋中的圆球,逗弄得那里胀大起来,把原本的折皱都抻平了不少,把那饱满厚实、沉甸甸的小球握在掌心,轻轻挤压,催发他的快感。
「呀――!」
在他一个大力的吸吮中迸发出来,蓝如烟感觉得到他的手指顺势往后滑,在自己的臀缝间搔动,往绉折推进,陷入的指尖引起了强烈的不适感,以及的羞耻。
但,一切在「没有明天」的情况下,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蓝儿,再放松一点儿。」
把含在口中的体液滴到那狭窄的后门,未经人事的粉红色小口颤抖着,沾了白色的黏液,显得无比淫猥。云飞扬的手指只是在一道褶皱上轻轻一捏,那立刻肿立起来,娇嫩得超乎想象。
不敢再造,把浅浅探入的指尖收了回来,捧起他粉白的臀掰,对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小丘满意地揉了揉,双手一分,把那殷红的沟壑暴露了出来,两根手指轻轻使力,致使那凸现出来的蕾被迫张开。
「你……你在干什么?」
好羞耻的体姿!然而不一会儿,却有热烫的液体滴淌在那里,被他左右掰分开的臂眼吞咽了进去,烫得身体内部都火热起来,蓝如烟又是羞又是气,在他的注视下下体不自觉地就向后一缩,打算从他手中撤退。
「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了,这样一会儿方便一点。而且我保证你试过之后会舒服到不想放开我。」
云飞扬抛过一个笑,邪魅而充满男性的魄力。
瞧,这才叫温柔体贴!男人自尊心又高,宝贝又很娇弱,不好好哄着安抚好人家的自尊,轻柔地开拓做好事前准备,一下子莽入谁接受得了?!
就他情场得意的经验而言,适当地引发别人的羞耻心是可以增加快感,然而最重要的还是会哄,哪有象他上那么闷声蛮「干」的?
「我还是不……」
「小蓝,你忍心叫我抱着遗憾给你陪葬么?」
云飞扬很「哀怨」地觑视已经准备变脸的蓝如烟,在听到他大叫着:「我当然忍……」还没等他说完,已经见机把自己贲张的欲望塞了一个头进去,然而蓝如烟毕竟是只初试此道,紧窘得他再也迫不进一分去,倒是把两个人都痛得直抽冷气。
「啊――!混蛋!」
很……痛!这又不同于平常练功时受伤的痛,最脆弱的地方遭受到了外力的野蛮撞击,这一下痛不可当,蓝如烟抓在棺材边上的手指立刻把木块都抓陷了一块。海面上,黑漆漆的棺材边上映着因使力而骨节雪白的手指,这场景却另有一番说不出的妖媚。
「出来,老子不干了!」
本来在他的甜言蜜语下有一点动心,不过现在可就完全没那感觉了。
也不想想他那东西跟自己的差距是多少?被这么大一根捅到身体里还能有感觉才怪!
「小蓝……别这样……」
「我管你去死!」
两个人本来有某一部分连接着,如连体婴般连成一体,他这一挣扎起来,肌肉自然绷紧,云飞扬被夹在他体内的宝贝也是脆弱得不经痛。这一下两个人都惨白了脸,各自努力着手脚乱挥,偏偏在棺材里的地方又窄又小,一时间谁也讨不了好去,连擒拿手这样的近身搏斗技能都用上了,小船在海里摇晃不休,只不过之前的旖旎风光早没了,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涨红了面孔呼哧呼哧喘气。
「轰隆――」
突地,隐隐从远传来一声巨响,没多久,这本来就因船上两人的打斗而左右摇晃的小船象是变成了一匹在海波中驰骋的烈马,剧烈地上下颠簸起来,覆在蓝如烟身上的云飞扬一个不察,险些儿被掀下海去,幸好蓝如烟到底也还没狠到家,一伸手捞住了他,惊愕的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几乎是海天相接的遥远,突然喷起了一道红红的流霞,映得半边天都红了,海水震荡起伏不已。
因天色微暗而显得有如蓝丝绒般的海面,倒映着火红的天幕、如火如荼的喷霞流彩,说不出的诡丽与壮观。
虽然说先前一番闹腾时下已近黄昏,然而这般壮观的火烧云还真是前所未见啊。
云飞扬还没有从惊异中返醒,蓝如烟却早已回过神来,之前的种种龃龉都忘了,兴奋得一把抓往云飞扬的手叫道:「快!快向那边划过去!」
第九章
脚踏实地的感觉就是天堂!
云飞扬从来没发现过自己是这么喜爱生长了二十余年无视之的陆地。
从小船一步跨上这海岛,回手再把蓝如烟接了下来,云飞扬也不由得好奇在一天之前蓝如烟是怎么在毫无标记的大海上找到方向的?那诡异的火烧云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在他意图进行一场扭转地位的运动未遂后,中途蓝如烟发现了那突然喷起的红云流霞欣喜不已,两个人使出了全部的劲儿向那片火烧云的天空猛划,用上内力之后船去势如箭,难得的是给他们指引方向的那片红云这两天内一直没消下去,在二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一个海岛就象不经意被撒在海里的芝麻小黑点一样突然出现,随着那小黑点的渐渐扩大,最终他们踏上这片平地的时候,才发现这算是一个相当大的海岛,岛上有突起的山峰,茂密的树林,当然,还有他们渴求的潺潺清流。
「我们得救了?」
喝饱了水,把整张脸都埋到水里痛快地洗了一把之后,感受着泉水的冷洌清甜,云飞扬还不敢相信眼睛的真实。
「得救?你不想回中原了么?」
蓝如烟挑起一道眉反问他,这人还真是,天生的乐观派还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这下他们可就迈入了目前于局势不明的海天一色阁本部。下一步的情形会如何都还不知道,苦难才算是刚刚开了个头。
不过,有了海上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经历后,现在他的心境有了改变。原本一心一意想利用云飞扬做人质要协官府的作战计划有所更改,如果有可能,他甚至不打算让云飞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把这迷恋上自己现在也被自己所接受的人埋得更、保护得更好。
真的,差一点就会跟他一起死在海上了呢――如果不是那座与离岛同一方向的活火山选在此时间歇性爆发的话。
老天保佑他们才得以活命!
「你不喝水么?」
四打量了一番没见啥可疑的,云飞扬看看脸上有着不豫之色,不说话也不动的蓝如烟奇怪地问道。
「这水被你搅得这么浑,叫我怎么喝啊?跟猪在里头打过滚似的。」
嫌弃地一撇嘴,蓝如烟心下已有了决断。
「好吧,我到上游给你打干净的。」
不就洗了把脸嘛,至于吗?还把他比喻做猪?云飞扬忍了又忍,决定在没把这火爆美人儿搞定之前,还是多多顺他的意好了。
当下从身边的芭蕉树上撕了一大片叶子,卷着杯状转身就打算向上溯源,不料才一转身,风声响起,似乎有人以掌刀切下,云飞扬只觉得后颈一痛,倒下去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清水边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人,哪里还见蓝如烟的影子?
云飞扬不由得破口大骂,可是在四搜寻也没见他的踪影,待得一天一夜过后,他已经把搜寻的范围扩及到整个山坡,却还找不到蓝如烟的人时,先前的怀疑、愤怒全变成了惶恐、担心。
蓝如烟――他仿佛真如他名字一般,化做了一抹青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虽然这小岛上有清甜的泉水、成熟的蕉果可供随便饮食,比起孤苦飘泊在海面上,只得两个人相依相伴的情形不知道要强多少去了,但心里有一就是放不下,只好失了魂似的在小岛上晃悠着,掰蕉叶几经辛苦才编出一个比较牢固的蓄水壶,可以带在身上方便漫山遍野地四出寻人,搜寻范围突破了那道小小水源的周边――这也不能怪他,任谁被活活干渴了三天之后,莫不把这当成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打死也不要离开有清水的地方半步,行动也要抱着个装满清水的壶。
「小蓝――」
急切的呼喊被阵阵波涛摄了去,干渴的喉咙很快就嘶哑不堪。
云飞扬看看在这岛上唯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山坡底还好,是相对坡度缓和的山林,可是到了山腰的位置,整座山形态一变,矗立在面前的是几乎垂直上落的峭壁,让他直接放弃爬上去的打算――蓝如烟就算想自杀,也用不着爬这么高再往下跳吧?
可是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四周都是水的海中孤岛上,在唯一的小船还停在沙滩的情形下,独自一人到底能去哪了呢?
饶云飞扬在六扇门供职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了,这般蹊跷的事前所未见,望望几乎是不可能攀爬上去的山崖,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认命地――爬。
手脚并用也无法在这无攀缘的徒壁上再上一分,反而让自己于进退两难的境,云飞扬的倔性子也来了,从靴子里抽出一把薄刃匕首,向竖立面前的陡壁插去,虽然这削铁如泥的利器是他平日所注重的宝物,绝不轻易示人,不过到这份上也顾不得许多了。
眼见天色近晚,摸黑爬山更为不便,手下更是加快了进程,运用了巧劲儿,一凿一个口,跟着借力上跃,起手间一扑而上又是一刀精准无误刺入山壁间隙,灵活一如猱进鸷击,竟是把多年武学所能发挥到了极限。
只不过这活儿极耗真元,如果上面有人要对他不利,待他爬得上来却也无力应付了。
又爬了个多时辰,幸好天公关照,早早便有一弯斜月挂在天边,海面宽阔,也无云遮蔽,眼见得一线月光在至高绝顶如被什么吸进去一般,直射入一道山壁上的裂缝,云飞扬足下一点,一招乳燕穿梭,脚不沾地的从那裂隙中穿了过去,一脚却先踏入了一个藤蔓纠缠的所在,一阵阵香气传来,放眼所及,朦胧的月光下,他好象一脚踏入了一个似锦的园。
瞧这园的态势,却不象是野生的,种得这边一丛,那边一畦,摆布得倒象是个八卦阵,这一下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摸黑乱闯了。
只好将就着在间露宿一晚,原以为会睡不着,可是这两天来因寻蓝如烟一事忧心如焚,加上爬了大半天的山崖峭壁也着实累了,竟然一觉睡至天明。
第二天,却是被一阵歌声吵醒的。
下意识地藏身于一株枝叶茂的树后,向外窥探的云飞扬只见到数个彩衣女子,如翩翩彩蝶般飘入这片海树林,一人手上提一只篮子,纤手起落间竟是从树上摘下一个个硕大如拳头般的桃子。
只听那歌道:「歌停莺语舞停鸾,高阳人更闲。兽喷烟炉玉壶乾,茶分小龙团。云浪浅,露珠丸,娇声春笋寒。绛纱笼下据金鞍,归时人未眠。」却是一曲《醉桃源》,若非他想到这当是他们在海上寻觅已久的海天一色阁总部,还当真要以为此乃桃源胜境,中居尽是不问世事的避秦人了。
看看身边的木,竟然四时令鲜俱全,也不知道这在海岛顶部蹊跷存在的小山谷是怎样得天独厚,此间木长势大胜别,不但瓜果远比别的硕大,就连寻常的苞形也是前所未有的鲜艳丰硕。光是他面前这株借以掩藏身形的牡丹,叶竟然比巴掌还大,肥厚青翠,枝头颤危危独挑起的绛紫色盘,竟比人头还大。
再看那些女子在枝间上下纵跃,身法轻灵,竟是都有武艺在身,并且都还不弱,当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心道出去先擒住一个,然后再向其余人问询蓝如烟的下落好了。
可没等他细想,面前枝微微一颤,紧接着一张吹弹可破的芙蓉笑靥出现在眼前,那女子却奇怪,看到外人偷偷潜入自家园也没尖声高叫,微带软呢吴音的声音却问道:「咦,果然胡二娘说得没错,有人进来了,你来这里是找哪位仙的?」
仙?莫非此已真是非人间,一步踏入仙境?
云飞扬左右看看闲闲围拢过来的众「仙」们,心知若一语不合,肯定就遭围攻,倒是有些后悔失却先机,现下更加大意不得。
「呃……」是要劫持她?还是使出风流手段把这丫头骗上手,装作她口中说的「要找哪位仙」的人?云飞扬心念电转,想到自己万一真的「牡丹下死」,那风流鬼也不见得就这么好做。
当下老老实实地一揖,赔笑道:「不瞒仙子,小可来此寻人。此人姓蓝,名如烟,日前失踪,不知是否误入此间?望仙子实言告之,莫再让我牵肠挂肚,忧焚五内。」
「大胆!少主的名讳是让你这般直呼的么?」
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明明上一刻还是甜笑向人,下一刻就马上出手,染了凤仙汁的鲜红指甲在面前一晃,尖尖的指甲已堪堪触及他的眼皮。
唉,这些女人的意思明明是有蓝如烟的消息,他先前也曾百般猜想蓝如烟的真实身份,押这一宝也押对了,怎地说来说去还是要打?
暗自叹气的云飞扬下身不动,上身却一个仰翻,腰如同从中折断一般,轻轻巧巧就把这一招避过去了,顺手折了一根枝,随他身形一落之际轻轻弹出,不偏不倚恰好点在她腰间的商曲穴,扳回身来却还保持着先前的微笑,温文有礼地问道:「还请仙姐姐告之?」
那举手间被挟持当做人质的仙却没有惊慌,不过被云飞扬整个揽抱过来挡在身前,后背紧贴着男子坚实的胸部,那人却还贴在耳边轻声细语地温柔询问,感觉一呼一吸间尽是男子气息,不由得红了脸,引来出手围攻的众仙诧异的一瞥。
这云飞扬索性狂放到底,一手扶着身前仙的纤腰,一手扣住她先前用来伤人的玉手,举手间带动她在日光下红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倒是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利器。两人紧紧相偎,在众女之间指东打西,进退自如、曲意流畅,兼之那彩衣女服饰鲜艳,若不是云飞扬身上的衣服太破,倒真若两只翩翩彩蝶在丛中飞舞。
周围的仙一是殚忌有姐妹落在他手上;二是也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打法,一时也不敢冒进,倒也拿他无可奈何。这边大乱,早有人飞报内堂去了。
不多时,就见蓝如烟带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妇人急急赶来,一到就先喝止了还在动手的彩衣女们,原来那妇人虽然打扮朴素,却是掌管这些仙的内务统管。
此时蓝如烟竟也换了打扮,蓝绸衣服在他身上妥贴得如水般柔顺,满头黑发用一顶玉冠束起,更显得面如冠玉,貌比春。这一身打扮却比他在六扇门时的捕快装束要华贵了不少,气势也凌厉多了。
云飞扬虽然早从仙口中知悉他是海天一色阁的人,此时见了仍是不由得百感交集――就那破衙门的薄薪,连人家一只鞋子都买不到,难怪现在混黑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小蓝这种看起来温柔羞涩的小捕快一入黑道看起来也大不相同啊!
蓝如烟到场只是面色一沉,也不说话,眼睛却宛如针刺般盯在云飞扬还搭在那女子腰上没放下来的手上。
正在感慨的云飞扬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干笑两声,赶紧松开手,右手轻轻一拍将她的穴道解开,并推离自己一臂之遥。
不料那仙以子之身被一个陌生男子搂在怀内多时,此时普得解放,又羞又恼,仗着平素掌管仙的胡二娘也相当疼爱自己,反掌一切,重重一个耳光朝他面上打来。
她身姿柔软,兼之招式诡奇,这一招连身子都没转,右掌如玉蝶似地自左肋下穿出,出其不意,云飞扬又只顾窥探蓝如烟面色,倒是避之不及,眼见这一掌就要痛击在他脸上,一直注目这边蓝如烟见机倒快,揉身而上,恰恰切入他们二人之间,一伸手已经格开了那只玉掌,淡淡道:「我的人,只有我能教训!」足下一顿,已例无虚发地踩住了开始有所警觉,逃窜不及的云飞扬,蓝影一闪之后的结果,又是有一人当场抱脚而跳,雪雪呼痛。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这与火爆护法蓝似火一脉相承的儿子(这片海再遭祝融之灾,那他们又得三年没好果子吃了)。
一手捏住云飞扬不长记性的耳朵,扯得他整个脑袋都为了配合自己的高度歪了下来,蓝如烟用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喝问道:「我不是留书告诉你三日必返,别来找我的吗?你上来添什么乱!?」
「留书?我可没看见!」
云飞扬一愣,他昏迷过后发现自己仍躺在原,而蓝如烟踪迹全无,当时就已四下里仔仔细细搜查了个遍,如有书信在此,自当不会遗漏。
「你这人!」
离开时明明就把那封蕉叶书放在他身边,这么大个人怎么就没看见?蓝如烟怕他不巧遇上其他的帮中人,还特意把海盟令也压在蕉叶书上,意思是叫帮中人不得与他为难,这人装疯卖傻,竟说毫不知情?!
或是……另有原因?
望了又嘻皮笑脸做讨饶状的云飞扬一眼,见他既已明识自己身份仍待自己与之前无异,倒也有几分放下心来,不欲与他在众人面前计较这件事,唤过那掌管仙的中年妇人,沉声道:「二娘,劳你把这只猪带下去洗涮干净,然后打扮得能够见人了就带他到望海阁来。」
「少主,这人不是探郎*注,海天一色阁从不纳外客。」
听得他这样的吩咐,一众人都惊疑未定,兼之他们神态亲密,蓝如烟面目姣好远胜女子,比肩而立这一幕倒也赏心悦目,然而那小小仙还是不得不据理力争了。
(*注:按自唐以来的风俗,科举考录后必有隆重庆典,活动之一便是在杏园举行探宴,并在宴上事先选择同榜进士中最年轻且英俊的两人为探使,遍游名园,沿途采摘鲜,然后在琼林苑赋诗,并用鲜迎接状元。后世沿袭着从进士中挑选年轻貌美的人为「探郎」的传统。此间女子所言的「探郎」却是另有意。因此间远与世隔,男婚女嫁多是亲近友邻,后因海天一色阁渐渐把势力扩张到内陆,男子大多外出打拼事业,是故此间女子亦有另寻外人做配偶者,对其考验之一便是留下若干线索要男子自行找到海上神秘莫测的海天一色阁总部,以验其真心。而男子情坚者,历经劫难追随至此,仙早已芳心暗许,婚配后加入海天一色阁,便算不得外人了。)
这小小女子这么一说,别人倒也不好辩驳,海天一色阁总部为了安全着想,在江湖上一直保持着神秘,也的确定下此帮规,探郎不过是在这帮规下的变通之策,但若那痴心男子不肯在事后加入海天一色阁,则须遭流放海外之刑,永世不得返回中土。
因此,在离岛顶峰的海天一色阁总部自成立之日起,非是隶属本部的人绝不允许进入此间,也从来不欢迎外客。
一时间众人都望向面色愈加沉的蓝如烟,胆小的已经开始想找退路――要知道蓝如烟的老爹、蓝似火蓝护法可是冰火两重天的性子,往往上一刻面罩寒霜看不出一丝火气,下一刻不知道从哪里就蹦出「吡剥」做响的火球,非死即伤!
「带他下去,照我说的做。望海阁那边我自有交待。」
孰料,蓝如烟只是淡淡一笑,大大中和了现场的紧张气氛,生怕再出火烧果园这种事的胡二娘早领命把云飞扬带下去梳洗了。
※※※※※※
流水琮琮,有美人浴,得观之当是人生一大幸事。
然而,站在浴池边帮忙递皂荚,干净软布的仆众们却个个面无人色,仿佛正在目睹一幕人间惨剧,掩目猝不忍观,掩耳猝不忍听。
在这漱玉阁里,四壁都是玄冰寒石砌就,屋角却有一泓绿莹莹的清澈温泉水注入,在中心微凹汇聚成池,水稍满即被另一侧的渠沟引走,设计极为精巧。由于四壁清凉,即便于大暑天中洗浴温泉于此间仍感觉温度宜人。
泡在温泉里汗出如浆,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吐尽了污物,整个人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简直如获新生。由此,云飞扬不由得尽情地在池子里打了几个滚,可是被他弄浊的温泉水现下黑稠如泥浆,不自觉地就让人想起猪在泥泡子里打滚的美妙景观。
而他那板荒走调的小曲杀伤力更强,不仅大大地破坏了此间的清幽宁静,混和着水声(泡在温泉中的人哗啦哗啦地把热水痛快淋漓地浇到头上)一边大声而含混的嘶吼――如果这「歌」声能称得上好听,那乌鸦叫简直就是天籁!
这声音和之前的不良画面叠加在一起,哪有美人出浴可供人享受,简直活生生一副滚水杀猪图。
真是……不言不动怎么着也是个面目俊朗的俏郎君啊,怎地理想与现实相差这么远?!更何况听说「他」是目前海天一色阁最美的美人儿蓝如烟蓝令主看上的人,好歹也做出点符合大家想象的事吧?真难为他们争破了头才争来这近身待浴的机会,想好好打量一番这海天一色阁破天荒的访客,结果未免大失所望。
然而乐在其中的云飞扬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制造了一幕令观者食不下咽的不良画面,只不由得再感慨这黑道的财力惊人,愣是在大热天里弄个玄冰宫来泡温泉,尽情在这偏僻小岛上享受人生。
试想,蓝如烟既是凭借那喷发的火山找到离岛的方向,这岛屿亦属这一片火山海域,本来就是海上的一座火山,不过地火已熄,地热还是异常丰富,海天一色阁又把总部建在已经熄火的火山口中,是以此间的木远比外界茂,一年可结瓜果三四,可见温泉热池。
「公子您且慢自梳洗,过一会儿我再来带您过去。」
终于,领头那人面目抽搐了一下,确定他已经把自己浑身的老泥都搓出来了,并作下自己三天内也不要在这道渠的下游洗澡的决定之后,微一躬身,带众人退了下去,远远遁走,逃避他那穿脑的魔音。
云飞扬眯细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这几天不是在海上飘泊就是爬山越岭,早累出一身臭汗却一直没空好好清洗,这会子好不容易享受一回,当然玩得好乐,暂时还不想出去。
待四下人退尽了之后,云飞扬眼睛四下里咕碌碌乱转,口中的歌却越唱越大声了,隐约有着声震四邻的威力,歌词断断续续,不明其义。
过了一会儿,那上游进水的渠沟却缓缓飘来一片绿色的叶子,象是在外面的树林中不经意被风吹落,掉入水渠的。
云飞扬的眼却亮了,拾起这片看去平淡无奇的叶子,左右端详了一下,高举起对着窗口透光一看,果然叶面上有人以细针书穿孔,写成了几行字。那针眼极细,不是举高了对着光看,任你颠来倒去也瞧不穿上面的秘密。而且放叶之人极细心,这鲜嫩的树叶经热水一泡,到此还勉强维持其叶脉的坚挺,再过多一时,便会叫水全泡软了,成为热水中一团浓绿的叶泥。
云飞扬看完书信,仔细思量了一下,把叶书揉做一团收了,拾起水边的干布抹净了身子,把放在一旁的衣服拿起来穿了,那衣服料子极好,虽然宽大少许,不过他生得挺拔,穿在他身上倒也妥贴。
只可惜在海上被晒了几日,黑了不少,这人偏给他挑件黑衫儿,是谁说「男要俊一身皂」的?现在黑成一团了也没出个黑里俏的效果。
对水面顾影自怜了好一阵子,推门而出的云飞扬被自他歌声一止后从回廊赶到浴厅门的下人迎上,引往望海阁去了。
※※※※※※
「怎地去这么久?」
久候堂下的蓝如烟早不耐烦,见他到了急急拉过他手,也不待通报,就向内赶。
云飞扬知自己在浴厅拖了半晌,他已着实恼怒,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任他拖着自己向内急闯,进到高临绝顶的望海阁后,诺大的殿堂全以六角形的色木心嵌做地面,要知树林之中就属木心最是坚硬,密度紧实,抗腐抗蛀能力比寻常木材不知道强了几百倍去,极为难得。这一眼望去可容千余人之众的大堂,地板尽是用这最难取之木心嵌拼而就,大方气派,兼之高梁大柱,四面临风,一入此间即生高不胜寒之意,酷暑顿消。
清爽的海风扑打在云飞扬刚刚洗浴出来微带热气的皮肤上,说不出的舒服,他抬眼看去,只见这么大的厅堂里人倒不少,不过多数专注于主席上分坐棋盘两旁的弈者,见蓝如烟拖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入,却只有少数人加以注目。
「少帮主,属下确有要事不得不报之父母,还请少帮主容我与家人相见。」
既进得大堂,蓝如烟因种种前事对堂上之人有再大的怨气,此时也强压了下来,单膝行礼后,仍不改初衷,继续追问自己父母的下落。
「这不忙。我听说你接了一名远客至此,虽我阁一向不纳外客,但你离阁一去好几年,这里的变化不少,你既有客到此,带他四走走,游历一番,你也借此可故地重游,岂不快哉?」
修长的指头上掂了一颗黑子,愈发衬得那指头莹白如雪。这位于棋盘西席,长发覆面、青衣垂地的男子头也不回,声音很是温和,但其中却有一股不容抗争的力量,叫听的人不由自主就想照他的话去做。
云飞扬着实觑眼打量,无奈他一直未起身回望,只能从半侧面揣测其身型相貌――想必这位就是导致海天一色阁内乱频生,搅得外间江湖亦不太平的「少帮主」,海千帆了。
从他发话间便已知晓阁内最新发生的事,一边轻轻训斥了蓝如烟不守帮规,将外人带入;一边也举重若轻地下了决断,告之众人他的决定。这一番话主动出击,连消带打,让堂下诸人一句话也插不得,不难料想此人胸中丘壑之广,断不能以他年青的外表轻视。
坐棋盘另一边的是一名英气老者,生得腰粗膀阔,一看而知的海上豪客,却是在海天一色阁跟着海老帮主打天下时就大大有名的副帮主冯希山。
「少帮主教训得是!我派成立至今,从未有外客造访,属下不敢有违训示,此人姓杨名云飞,金陵人氏,我决定迎娶此人为妻,请容我禀报父母。」
蓝如烟此言一出,惊世骇俗,这下堂上诸老也顾不得观棋了,纷纷回过头来注目并肩立于堂下的二人,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当然,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随随便便就被人决定「迎娶」却未提前通告的当事人――云飞扬了,他把嘴张得可吞鸭蛋,一时也忘了合上,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愤怒。
蓝如烟却只看了他一眼,不改前言,垂手静立等那少堂主的回话。
本来蓝如烟此回阁想得好好的,只要找到自己父母把个中详情询问清楚,自然疑惑全消,可是他已经回来一天有余,却连父母的面都没见着,海老阁主也不知去向。
再三求见家人,得到少帮主总是温言的回话:「两位护法正随海老阁主闭关,目前尚未出关,大小事务一概不理。」
这少帮主虽然再三再四拦他的驾,但礼数却十分周全,而其言锋犀利,蓝如烟还不想跟帮中目前管事的翻脸,是以拖了下来,几回明察暗访亦一无所获,就这么胶着空自心焦却一筹莫展。
在这当口云飞扬却闯了进来,并且被人发现,大闹后园。被人通知此事时他第一反应是头痛,不过转念一想,目前他完全找不到少帮主的突破口,不妨从蹊跷的角度出发,攻他一个出其不意。
「本座是否听错了?」
果然,这一下就连一直都稳观棋局不动摇的海千帆也怔住了,棋子从指缝间掉落,回过头来一双邃如瑰丽宝石的眼睛从二人身上扫过,缓缓启唇,问出所有人的疑问。
见他回头,云飞扬当然不会忘记仔细记下这有可能是将来一代黑帮领袖之人的样貌,但他注目之下,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海千帆长得其貌不扬倒也罢了,偏脸上还有许多交错纵横的细纹,象是被尖石划破,细痂难消。左边脸旁由耳至额罩了个银白的面具,长发覆盖下自发间偶尔闪现赫赫银光,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就在这样一张脸上,那一双眼睛!
几乎所有人看到他后还没来得及唾弃他的貌丑,就已经被那双幽得有如瀑下潭般的眸子吸去了。
他整个人看去平凡。
因为貌丑,甚至可以说是淡而无味,表情也总是淡淡的,带着淡定的从容。在此淡淡容颜有相衬下,只有那双幽的眸子不肯轻易在尘世的华喧嚣中被埋没了,一股说不出的内秀逼人而来,傲然出尘,叫人浑然不敢小觑。
「没错,我说,我要娶他!」
吸了一口气,蓝如烟仿佛怕阁上诸长老的心脏太过轻松似的,上前一步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并为昭显其决心坚定而握住了云飞扬的手。
「……」
这一,那海千帆终于动容,邃的眸定定投注在蓝如烟身上,良久,头一回出现了佩服的神色。
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下却已在瞬间转过了几百种算计:看不出来,这蓝如烟倒比其父有智有谋多了,对自己的一再措辞推却没有动怒,更能洞悉自己不怪罪他引外人入阁内的行为之下,其后必是挟此相要胁的谋略。现在居然能想出这么个一石二鸟的方法,将自己设下的局连消带打,原原本本如数奉还。
更高明的是,他口出妄言说出了要与这闯入的男子成亲之语,一为自己犯下的帮规脱罪,二是坚持他要见父母的决心。虽然这计耸人听闻,极为古怪,但却非常有效――无论如何,婚姻大事,必得有父母出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要阻止他们两个男人的不伦之恋,也是他的家事,父母才有发言权。自己这回想再阻他见父母,却再也推却不过了。
然而,蓝护法夫妇……唉,如果人在自己手里那倒没什么,可是这情形,叫自己怎么能答应得下来啊?
海千帆微皱起了眉,回首看看仿佛事不关己般坐在棋盘另一边的对弈人,暗骂一句「老狐狸」。
面对这超乎众人想象之事,以及海天一色阁再经历的「美人眼睛糊牛屎」的槌心之痛,众人都没了主意,只能仰望上裁,一时间大堂里静得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小蓝,你是不是说错了?你不觉得我们的位置应该颠倒一下才比较适合大家的审美观?」
在一片寂静这当口,终于有人敢发声高论,却是刚刚被这一突然消息击倒,现在终于反应过来的当事人。
云飞扬此言一出,让无数阁老想象中娇美柔弱的蓝如烟迎娶这么个牛高马大,面目黝黑的「男妇」的形象成功转变,挽救了无数不堪重负的心脏,助它们跳过几乎要停摇的那个坎儿。不少人从极度震惊中缓过气来,终于能够思考及正视眼下的这桩诡异婚配。
换个角度看问题后,再看堂下比肩而立的二人:蓝如烟面目姣好,静若子;云飞扬长身玉立,亦算风流潇洒,这一看倒是一双璧人,佳偶天成。
呃……虽然他们男男恋的性质没有改变,可是貌美如的蓝如烟当了新娘,想必十分好看。
「少废话!」
这当口跟他争什么谁娶谁嫁的问题?姑且念在二人在海上同生死共患难的情谊上宽恕一回。
蓝如烟怒瞪他一眼,殊不知他继承自爹蓝似火的容貌却是有名的烈火美人,越生气越好看,轻蹙浅怒,似喜非嗔,本是略嫌苍白面上飞红,绚如桃初绽,丽似芍药笼烟,刻意装出冰冷刻板的表情也生动起来,这一眼在众人看来,那真是眼角含情,黛眉藏春。
唉唉唉,男大不中留!这一幕,这一景,这一眼的风情,直如公然的打情骂俏,不恰恰说明了此二人早已琴瑟相合,曲款暗通?!
早知今日,当初怎么也得突破蓝护法的封锁线把小蓝儿肥水留在自家田,天天对着个美人儿和美岳父,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那何时能让我拜见岳母岳母大人?」
知他心焦,云飞扬也不再打岔,帮着追问蓝如烟父母的下落――当然还不忘了给自己正名。
不过也幸得给他这么一打岔,延缓得片刻时间,海千帆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微微一笑,回首看向跟自己对弈的冯副帮主,柔声道:「冯副帮主是阁中长辈,与蓝家又一向交好,你说此事如何决断?」
「冯伯伯?」
蓝如烟注目入得厅来一直未发话冯希山,求援之意明显。
这情形,只要得他帮说几句话,说不定少帮主就肯了!虽然韩雪凝之前大略跟他说过现在阁内的帮众分为两派,但回到阁中后,到底局势如何,他一时还看不分明,但忧心父母,却是亲缘天性,也不能怪他关心则乱。
“蓝贤侄……实是帮主练功正到紧要关头,我们无人敢去打扰,怕万一走岔了真气,后患无穷。”
看到蓝如烟这般恳求的眼神,冯希山为难了一下,却仍是叙说着与海千帆同样的话语,可是脸上却极为不忍。
他们又岂是不知道哪怕只要给蓝如烟远远看一眼,知父母无恙便心安,并不见得会打扰到他们练功。但这般不近人情地坚拒,故做神秘,只能说明内中另有隐情――却让蓝如烟更心焦了。
眼见他几经挫折后再也忍不住冲天的怒火就要爆发,云飞扬赶紧一把抱住在暴走边缘的他,顺手点了他的晕睡穴,赔笑道:「蓝儿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劳烦哪位带一下路,让我送他回房间。」
形势比人强啊!别人就等着他闹翻了呢!
到时候以「以下犯上」为名关牢里让他冷静一阵子,再出来恐怕什么都尘埃落定。
都说旁观者清,照他瞧来,这堂上的人各自肚肠,在蓝如烟没回来之前恐怕已经明争暗斗了不下数十场,只是势均力敌、各有所忌,勉强打了个平手。
蓝如烟的返回,恰恰如同要向已经满的杯子里再滴入一滴水,原来如堂上少帮主与副帮主下的那盘棋一般,堪堪打成平局的局面就无法保持。他以及他背后的两大护法的势力加入哪边,哪边有胜出的机会,无怪乎他们对蓝如烟求见父母一事一再阻拦。
「我相信凭杨公子的见识,定能好好安抚、开解蓝令主。」
那海千帆微微一笑,说了这么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挥挥手叫身边一个青衣仆众带他们下去了。
「多谢夸奖。」
唉,为啥他这堂堂六扇门统领还得开解敌方打入到自己眼皮底下卧底的奸细?叫人来开解他这苦命的上司才是正理吧?
抱起昏睡中的睡美人,云飞扬跟在那面目平板的仆人大哥身后走了出去。一路上好奇地东问西问,难得那仆众倒也有耐心,竟是一一答复,见云飞扬美人在怀不舍得放,还特意带着他绕了一下路,四周走走观赏岛上绝美的风景。
待得到一个偏僻的所在,那青衣仆人却停了下来,看看下方一个有着小桥流水,假山园的荒芜庭院,叹气道:「这里原本也风光霁月,而且还是地热温泉的出口。不过听说闹鬼,从地底常听得到人痛苦嚎哭之声,是为冥界阎王殿与阳界所连通之,所以都没有人敢住了。」
听得他这意外的多嘴,云飞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微微一笑道:「这道渠可就岛上温泉的发源地?原来这岛上的温泉水都是从地底流出的,这回可真长了见识!嗯,这渠水清澈,热气蒸腾,周游全岛,若有人在此源做红叶题诗之雅事,倒也应典。」
「风雅之事,当由风雅之人做来才有典可生。此间水源丰富倒是不假,想那水本是恩泽万物之用,然多则为害。世间万物莫不如此……啊,属下在公子面前卖弄才识,真是贻笑大方了。」
那青衣仆人见他有所了悟,也微微一笑,然而接口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云飞扬却似完全听懂了。
两人相视而笑,那男仆虽然面目僵板,这一笑之下唇角勾起,脸面上形状极为漂亮的一双眼睛波光盈盈,大大削减了他不动声色时的呆板与平凡,竟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这情形可惜蓝如烟昏睡中看不到,不然他保准又得跳起来,揪着云飞扬的衣襟问他包藏的什么祸心,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却又跟岛上的一名男仆勾搭上了。
「请公子尽早歇息,属下告退。」
这一番闲逛直到大半个时辰才将他们送回蓝如烟临时居住的一个精致雅轩,那呆板男仆又恢复了先前的呆板僵木,躬身告退。
屋里只剩下云飞扬和昏晕中的蓝如烟,看着仍带有满面怒容的睡美人,云飞扬很鸵鸟地想干脆不要解开他的穴道好了。
不过,他当然也知道,放弃眼前主动认错的机会,等蓝如烟自然醒来的话,恐怕火气就要呈立方倍爆发,那个威力……打个了冷颤,云飞扬认命地拍开他被点的穴道,摇醒他,赔着笑对上蓝如烟喷火的眸子――这年头当人上司真命苦!
「你居然帮着外人对付我!」
不是不知道云飞扬这么做自是有他的原因,方法也许还是正确的,可是蓝如烟打从第一天听到帮中起内哄的消息起到现在,尤其是近几天,一直强自忍耐,一肚子的憋屈要是再不让他找个发泄的渠道,他自己就要受不了。
现在帮里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总让他感觉温暖安心的地方了,也没有了可以让他不掩饰自己情绪、甚至是由得他随意乱发脾气的亲人,云飞扬正好顶上这个缺,再不让他发泄一通怒火他可是会发疯的!
「呃……那个,小蓝,虽然你自认我的『内人』我是很高兴没错……哇!」
眼见得他来势凶猛,云飞扬立马向后一缩,撒开脚丫子就绕屋子开跑。
本想说按他在有限空间内也能进退自如的轻功,让小蓝追着打几圈气消了也就没什么了,不料脚下一个磕绊,倒叫蓝如烟扑了个正着,回眼正对上他咬牙切齿的神态,云飞扬早有见机地架住了他的手脚的同时,蓝如烟却一张嘴咬住了他的鼻子,弄得他只能大叫求饶。
胡乱打闹了一通,自觉一肚子的气都消了不少,松开了口的蓝如烟早被云飞扬打躬作揖的滑稽讨好安抚了下来,定睛看看发饰凌乱的云飞扬,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伸手拿起一个淡黄色的小瓶子,倒出里头浅碧色的药汁,轻轻往他脸上抹去。
「是什么?」
冰冰凉凉的,嗅起来还有一股植物的清香,一抹上脸就化到皮肤里去,前几日在海面上暴晒而龟裂的肌肤立刻觉得舒服了不少,云飞扬知道他没有歹意,也就放松了下来,任他坐在床边低着头给自己抹药。
「别乱动!弄痛了我可不管你。」
在海上飘流的时候,他把自己放进棺材里遮阳避阴,他自己的身上、脸上却被多晒伤了。
虽然那人的理论是叫美人的外形受损可就让人伤心,然而这份爱护之心还是让自己感激的,是以一回到帮里就问来了这有效治理晒伤的药,本是想三天后出去找他时再给他用的,却不料还是被他找上门来。
眼见得本来是一副白面书生相的云飞扬现在脸上又红又黑,一道道的斑纹交错,但这张丑脸却叫自己越看越顺眼了。
蓝如烟的手指一一划过他俊秀的眉,微带损伤仍俊挺的鼻子,在薄唇边徘徊。
「脸倒不痛,痛的是这里!」
云飞扬抓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指向自己还带了一个半月形牙印的鼻管,涎着脸讨人家心软的一吻。
唉,这年头,美人不好追啊!尤其是这么烈性的烈火美人儿。
不过,这是不是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在他内心中,已经把自己视同于父母般可随意表达自己情绪的亲人了呢?
如果终于勾引到他心向自己,到头来自己却做出了完全背叛他的事来……云飞扬打了个寒颤,不敢去想那样的结果。
「哼,才咬一口算轻的了!」
话是这么说,蓝如烟的手却顺从地把清凉的药汁抹到了他鼻子上,轻轻地揉搓着,在他数度骚扰自己之后索性整个人压上去咬他的唇。
「唔……」
良久,拖着长长的唾丝分开的四片唇都嫣红得如染汁,彼此伸手将对方紧拥怀中,一时间都不想移动。
在经历了这么多天患难与共的艰险后,唯有这一刻,是两人可以静静享受的相时光,紧紧相依,心意相通。
「喂,我说,我隐瞒了身份加入六扇门,这件事你不生气吧?」
过了很久,一个为人下属者才想到自己欺瞒至今的事实,问得虽然很意思意思,不过心下还是有点惴惴的。
「如果说生气,我应该更生气你今天打算公然『娶』我吧?」
云飞扬苦笑,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他生气有什么用?虽然可能后继的麻烦会不少,他到底要不要秉公而断……
不过,这种危险话题少谈为妙,云飞扬话锋一转,引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去了――被这么个看上去娇滴滴的美人儿「娶」回家,他的面子、里子,还要不要了?
「这个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见过我娘就知道了!」
不料,蓝如烟对这种超反常的配对组合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由得让云飞扬心下暗生警惕,寻思着有机会一定要拜见蓝如烟的父母,好生瞧一下是怎样的一对奇人。
见他默不作声,蓝如烟叹了口气,侧身翻下与他并头躺在一起,反复思量这两日的事,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爹他们到底出了什么意外?落在了谁的手里?」
蓝如烟本来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只不过这一回事关至亲,无论如何不肯往坏想,导致缚手缚脚,心知此兹事体大,云飞扬既然人也来了,多听听这个完全冷眼旁观的人的意见也是好的。
「少帮主与副帮主,你觉得谁更有可能争得这个位子?」
一切的一切,全系争位而来,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螳螂的背后,应该还有一只黄雀操纵全局。
云飞扬直截了当的点破题倒是让蓝如烟一愣。
「争?不是的,听韩……姑姑说是少帮主有一些事理得不合大体,所以几位长老才推副帮主出来牵制一下。」
心道反正现在云飞扬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说出之前在江准就已经跟韩雪凝接上头一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在他这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眼里看来,情形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什么时候帮主的位置是要用争的了?这种吃力不讨好,又辛苦、又麻烦的衔头送他都不要。照他看老帮主是巴不得早早甩掉肩上的重担,偏生帮里几个老奸巨滑的老头子你推我拒的,说什么「一日叫大哥,终生是大哥」。「这个重任除了海盟主外,谁做我也不能服啊!」不得已才从下一辈身上找替死鬼,幸好他见机得快,发现老帮主的不良企图早早开溜,帮里也没有哪个年青人愿意接替,这才从帮外拐骗了一个年青人当徒弟,顺便做衣钵传人。
蓝如烟想着自己之前在帮里呆的那十三年快意人生,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怀念起那时候帮主总是被气得一翘一翘的大胡子,还有美丽而火爆的父亲三天两头找人打架的盛况。
那时候是多么的亲如一家、欢乐融合啊。
都怪这莫明其妙的少帮主,听说还是被老帮主从山崖下救了一条命拣回来的。肯带他进这人间仙境来,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居然恩将仇报,搅得帮中不得安宁。就算不是他有心,但如此低能,治理不好帮众便是罪。
「你啊……!」
听到他这样为海天一色阁的争权夺势开解,云飞扬倒忍不住好笑。不过念及他本人的确全然没有这种想法,就连白送到他面前的机会都推开逃遁得无影无踪,也不难想象他为什么不能理解权位惑人了。
官场上这种事可不少见,他父亲云尚可是当朝二品大员,从小耳濡目染,见得多了。
「本来么,老帮主决定谁继位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就算这海千帆真的有狼子野心,耐心点等个几年,待他完全熟悉了帮中事务,老帮主在旁扶持观察几年,没问题就正式放任,这位置迟早是他的,现在急什么?」
说来说去,蓝如烟还是对当着面一再阻拦自己的海千帆挟有私怨。
「那你怎么知道冯副帮主的确没有争位之心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照他看,海千帆这个人心计颇,就算真要欺瞒蓝如烟也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如果两位护法和老帮主真在他手上,那他大可以用另一种完全不会让人起疑心的办法把蓝如烟打发走。
如果从逆反的角度来看,那三个人的确不在他手中呢?
那么被人以老帮主性命要挟的海千帆就算知道上任以来做出的种种事情会让人怨声载道,可也还是这么做了,那可谓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要知道江湖中人,最要紧的就是名节,性命倒没什么。但如果海千帆只是为了报老帮主的救命之恩,便肯让人这般栽赃陷害,弄到自己名声扫地也在所不惜,那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忍耐的大义。
但看起来那冯副帮主也只是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之人,怎么可能跟海千帆斗智还稳占上风?
这其中必有一个他们还想不透的关键环节……唉,头痛!他目前虽是六扇门的管事者,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名捕快不是吗?捕快只要把坏人抓回衙门结案就算了事,接下来的审理、定罪那是官员们的工作,他干什么要捞过界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云飞扬看着蓝如烟的脸色,不由得大大叹气,为什么六扇门的统领要来给完全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这些江洋大盗们排忧解难呢?
让这些人自己打个半死,最后官府出面收拾残局,把这些存余的游兵残勇一网打尽,把这统领南方水匪海盗的老窝一锅端不是更好?
唉,英雄啊英雄,老天为什么要设下美人关让你过呢?
过得去的就说明了不是英雄……罢罢罢,宁愿成为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也绝不做俗称熊瞎子的狗熊!
「不会是他。是的话冯伯伯也决不可能害死韩姑姑的,他们……他们本来就是异姓兄妹。」
这个秘密还是许久之前自己还是小孩子时不懂事撞破的。
不过他们隐而不宣是为了给上一代存留些许颜面,所以自己当然也不会到宣扬。
蓝如烟情急之下,说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到副帮主的铁证。
「这样啊?」
这下子,云飞扬的眉也皱起来了,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的内情绝对不若眼下看到的两强对立这么简单。似乎还有一些被隐瞒掉的什么,如离岛岛外的诡异莫名的航线一般扑朔迷离。可是其中差的那个环却始终扣不上,不过若是能找到了,全局的迷题自然也就破解了,那他还耽在这里费什么劲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爹他们……」
蓝如烟回身抱住云飞扬,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声音有点闷闷的。
这好歹也是他平平稳稳住了十几年的家,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他怀念之前虽然岛上的人都有点奇怪,但大家都和乐融融的生活。
「……」
云飞扬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过这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开的,与其让他心里记挂着这些总不高兴,不如想办法岔开他的思想吧。于是清咳了一声,正色道:「小蓝,现在天也晚了,你不但继续留在这里,还主动投怀送抱……真是让我感动。」
加大力气搂紧他半依偎在自己胸前的身躯,顺便上下其手,见他惊恼地弹开半尺后,云飞扬暗自好笑,顺手取下自己今天洗浴过后才精心束起的发冠,黑发如瀑散落,懒懒地支颦躺在那张床上,宽松的长袍下面,身体曲线时隐时现。拉开自己前襟摆出个诱惑的姿势,飞了一个媚眼过去表明任君采撷,见他闪得更远,这才笑道:「我们来继续那天船上未完成的事如何?」
「你这个……」
蓝如烟还没想出什么话来怒斥这个在自己满心忧虑时却偏偏又开始不正经的人,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咳嗽一声进来的人却是开始在众人面前没有出口相帮,惹他着恼的冯副帮主。
「蓝贤侄。」
这长辈进入晚辈之一向是毫不拘礼,蓝如烟飞快地拉起被褥把云飞扬全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的,一丝春光也不让露在外面,那模样,倒象足了一个妒夫。
「那个……可否麻烦贤侄借一步说话?」
没想到他房里竟然还有旁人,并且两个人在之前似乎……嗯,非礼莫视。
冯希山本来只是想昭示自己要进来的假咳变成了干咳,好一阵子才止住,看看云飞扬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心道此人不可不防,借着有事要说,拉着蓝如烟一阵风走了。
「老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吗?」
云飞扬只是一直维持着那个懒散的笑容,见他们出去后,这才神色一整敛衣坐了起来。
先前他还不太敢确定自己得到的情报,但既然已经有人想要抢着出头破这个局,那他也是时候该找这个案件置关重要的人物了。
海天一色阁的老帮主海阔天,和两位护法,到底被关在哪儿?
慢条斯理地穿好鞋子,把几件衣服卷起塞进被褥里做出有人高卧其上的形状,云飞扬微一躬身,流云般地从后窗掠了出去,凭着白天时的记忆,向白天那青衣仆人说过的小院掠去。
一步踏入,感觉阴风阵阵,小院里树木茂,摇影动,映在地上的影子倒真象是鬼夜叉冲天竖起的发,其状诡奇万分,倒还真有些可怖。
「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云飞扬站在院墙上向内窥视,院子里连个活着的动物都没有,这里看似完全没有防范,然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阻止别人的进入。
径上堆砌看似随意实则另有玄机的黑白石片下是不是藏了厉害机关?
影里的点点银光可是强弓劲弩的箭头?
白天从山上看到底隔得远了,这一下近距离观察果然是危机四伏,难怪闯入者莫不入枉死城。
云飞扬四打量,思谋着如何从这重重机关里闯进院子一探究竟――怪了,这里连个看守的活人都没有,此间主人就这么相信这些机关的威力,还是不欲让人怀疑这废弃多时的小院子故意的?
正趴在墙头模仿壁挂蝙蝠的拟态,小心翼翼地朝内探头探脑的,院门蓝影一闪,怒气冲冲的蓝如烟一张俏丽的面容在月光下白得毫无血色,眼神却是嗜血的通红――小蓝儿人很聪明,但一听到自己的亲人有危难,即便是知道会有危险,却是完全不顾己安全的了。
不过这么直闯……好吧,至少比他只挂在墙头无下脚有建树!
由此可见他是思考型的人物,虽然思熟虑是能把即将发生的事百算无遗,后果尽量控制在自己可想象的范围内,不过却会失却先机,加上太过瞻前顾后而没有原动力;蓝如烟却是冲动型的人物,虽然他不笨,可是脾气上来把一切后果置之于不顾,也许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换取成功,然而却比只在思考而没有行动的人要有成就了。
在云飞扬还在思考时,蓝如烟已经遭遇了第一排暗器的袭击,蓝汪汪的光点,即便在暗夜下就着微光看也知道这些暗器上沾有剧毒。
「哼!」
蓝如烟冷冷地哼了一声,象是早有防备,手下一抖腕底亮出一条银灿灿的软鞭,倾刻间在面前交织出一片银网,而他鞭上似乎亦有专克暗器用的磁石之物,只听得「叮叮叮」一阵细响,那长鞭舞动起来带了点点蓝影,被吸附在上面的暗器尖锐的棱角外凸,反而让这鞭子成了更所向披靡的利器。
月光下,蓝如烟「啪啪」地挥舞着鞭子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让云飞扬看得涌起了一阵掺杂着欲望的兴奋,心里又是一阵害怕。
只见下面蓝如烟小心地控制好了鞭影交织的范围,把保护网缩到最小,既省力,又断没有丝毫疏漏。
然后整个人纵身一跃,挟着那一团光球向正殿直扑而去。
「碰――」
先应声而开的是一扇门。
可是不是从外而内地打开,而是从内部被人破坏的。
裹着蓝如烟的那团光球被随之跃出的人轻轻一挡,又反弹了出来,途中,他刻意避开的机关尽数发动,脚下的石板翻了又合,一条路上竟然找不到一落脚之地。
「咄――」
蓝如烟腕中长鞭翻卷而出,卷住了树丛中比较高的灌木。
「嗤――」
那树叶上滴淌下来的汁液立刻在鞭身上灼出一道白烟,幸而他这鞭子是乌金混合着几种材料交织而成,极为柔韧,虽然受到毒液的腐蚀,却还没有断开。
蓝如烟没想到这看似无害的木竟然也蕴含着如此奇毒,大吃一惊,忙手腕一抖将缠绕上树体的鞭子解开。这一下他已身无凭依借力之。然而若就这么撒手一退,则要站出院外,院中破门而入之人已经向前纵扑而来,意欲在他还未站稳脚跟前攻一个出其不意。
「进去!」
然而那人与云飞扬都小瞧了蓝如烟不肯屈从的脾气,从树上撒手后,蓝如烟长鞭一挥,不退反进,那鞭子使得灵活之至,好象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反卷出去,卷不了树,就去卷人!
他竟是使了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他摔下那些个底下埋伏了刀剑或是毒潭的陷井,也一定叫对方不好受。
甩出的点点毒汁倒成了攻敌不备的暗器,反制敌先机,那个差点一举伏袭成功的人果然又倒飞了回去,为了躲闪那些带了极强腐蚀性的毒液,他倒飞回去的动作甚至比扑出来时更快。
但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身子在向后飞起的同时,足下连环踢出借力,竟然把院中的一块太湖石蹬了过来,自己借力飞得更疾――「他」举动间身法轻灵曼妙,宽大的衣裳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呈现出凹凸有致的曲线,竟是个女子。
那半人高的石头挟着「呼呼」风声黑鸦鸦地直扑过来,声势甚是惊人。
「奶奶的!」
蓝如烟骂归骂,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人反应之灵敏,鞭子只能撒回,卷在石块上用力向下拉,人却借力反跃了上去,这一招现学现卖,倒也使得漂亮。身子再落下时却已有了可借力之,那被他使了个巧劲恰好卡在一个陷井上方的石块终于让他可借机换掉浊了的那口真气,再一个纵身,直扑反跃回内堂的女子而去。
在破烂成一个门洞的厅门,蓝如烟揉身直上时恰好与堂内的人打了个正照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那种震惊错谔的神色,使得他秀美的面庞变得十分骇人,即便隔着一段颇远的距离,云飞扬在在月光下却也看得清清楚楚。
小蓝不会见鬼了吧?
鲜少见他会有这么大的震动,就象当天见到如海魅般从水里钻出来的海令时的表情一样,云飞扬正在担心着,想到底要不要冒险进入,去一窥他到底看见的是什么之时,蓝如烟却纵身倒跃而出,离开了那个充满诡异气氛的小院,头也不回朝后山方向狂奔而去。
「真的见鬼了?」
虽然云飞扬是满心想一探这藏龙卧虎的小院的浅,然而……
注目蓝如烟飞奔而去的方向,竟然是他偷溜出来的地方,而且他是这么的惊骇,竟然连轻功都忘了使,云飞扬只好叹着气放弃了满足自己好奇心的举动,轻飘飘地自外墙顺溜地滑下来,足不沾地似的沿着原路回去了。
从窗台跳进去,了外裳,胡把衣服弄,鞋子一蹬跳上床去才拉过被子搭在身上掩饰好,门外一响,微微带喘的蓝如烟也跑了回来,一脚踢开门看见他在,什么也没说地压了上来,红唇倾压,竟是意外的粗暴与狂野,先前云飞扬担心床被不暖,而被他发现过自己偷溜出去过的疏忽谁也没空去注意到,因为蓝如烟已经一把掀开了那条薄衿,火热的身躯覆了上来,微微沁着的汗让两人的肌肤相触紧密黏合在一起,虽然说汗味说不上是什么好闻的味道,但此时却微妙地刺激着人的性欲。
「小蓝,你这么热情我是很高兴,不过……」
奇怪,他怎么觉得两人之间势渐微弱的一方越来越倾向于他了?
是因为蓝如烟一情绪激动起来,那异样叫人心动的美产生的压迫力?还是羊皮宝宝的皮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没必要保持,他索性露出真狼面目了?
可是蓝如烟却仿佛根本不想听到他说任何一句话的样子,一听到他开口,就用唇去堵他的嘴,结果这一吻下来,两人都面色绯红,呼吸急促,紧贴在一起的胸腔嘭嘭然有如擂鼓,在经过这样激情的发泄后,蓝如烟终于稍微平静了一点,伸手理着他的头发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是不是?」
「啊?」
云飞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什么站在哪一边?要知道他可是标明了立场要「公正、公平」的捕快,还是未来的捕快的头儿,向来不存在站在「哪一边」之说。更何况,在知道了蓝如烟的卧底身份后,严格来说,他应该是站在他们这些水匪帮派的对立面……呃,不过现在还不是说明这种事情的时候。
「小蓝,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从他铁箍也似的手中挣扎出来,云飞扬轻轻拍抚他的背,有一种心酸的感动。
此时的小蓝,就象当时飘流在茫茫无际大海中一样,无助而彷徨,那时候他们彼此支持着,作对方的浮木。也许就算是想否认,那一份相濡与沫的情感却也一时半会割舍不掉。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找自己,寻求一个安稳的支柱,以抵抗岛上波涛汹涌的暗流吧?
「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蓝如烟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唇仍不时轻触着他的唇,眼睛直视那双有所闪避的眸子,固执地要求一个肯定。
「……」
他打算色诱自己吗?太卑鄙了!面前可是活色生香的小蓝哎……
云飞扬左右闪避了一阵子,终于对上他的眼,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小蓝,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
这是实话,也是实情。
倒也不需气虚。
蓝如烟的回答是又一个缠绵的吻――他好象是亲上瘾了,或者是说从海上回来后,他把这个当成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不二良法?
「你……」本来想问他到底在那小院子里看到什么,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是把自己也偷溜去过的事情暴露了吗?云飞扬转口问道:「刚刚副帮主找你什么事?」
好吧,这样也能变相地满足他一点好奇,天生的好探究根源的性子是他的弱点,也是他成为捕快的原因。
「我……我发现他有事隐瞒着我,事情也许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虽然冯希山做事很小心,也差一点将他骗过去了。
然而,自己反驳了云飞扬之前提出疑问,打算完全无条件相信的人也另有图谋这一事实带来的冲撞,却比想象中的要来得难过。
刚刚看到的那是……
蓝如烟甩了甩头,就算打算再一告诉自己不可能,却无法阻止怀疑的扩大。就好象本来是鼓涨得非常饱满的气囊,哪怕被人用细细的针刺一个孔,也会让里面的气体泄露,并且冲撞着撕裂那针孔旁边的壁垒,导致出口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他……对冯希山,对韩雪凝的信任就如那个气囊。
发现这个事实并不难,难的是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事实。
所以在茫然无措中,他跑了回来,竭力地,想挽留住自己最后的一个支点。
现下父母都不在身边,自己熟悉的家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局面扑朔迷离,放眼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信任的人之后,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已是唯一的选择。
「那你打算怎么办?」
势必得再探那个神秘小院了!云飞扬暗下决定。
「照着他们认为我会做的步子走下去,就当成什么也没发现过。」
蓝如烟淡淡地道,语气里已经敛了适才的彷徨,镇定下来做出自己的抉择。
「聪明!」
云飞扬赞许地拍了拍他的后颈……唉,还被压着,小蓝打算保持这个姿势到什么时候啊?
难道他没发现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姿势很象急色强Jian犯?如果可以打个商量的话,换他来做是不是比较合适……
别扭地在他身下不敢乱动,生怕再发生擦枪走火事件,云飞扬试着把思绪转移。
如在发现了敌人的阴谋后,仍决定按原计划进行,这一步倒是走得很好,在不知道隐藏的那股力量到底意欲何为之时,忍而不发是最好的办法。按着别人原定下的圈套小心地向里走,虽然说存在引发危险的可能,但在局中以寻求破绽,总比被人发现再另行设计、把局面弄得更复杂要来得好。而且,既然已经提防在先,当可控制住危机爆发的局势,必要的时候,以最小的牺牲来获取最终的胜利,这是他的一贯主张。
云飞扬微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只是可惜,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认为可以牺牲掉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对自己的将来来说,竟是无可取代……
下部
第十章
「咚――!」
事实证明,当火爆美人发起飙来,无人敢掳其锋。
离岛?碧波宫内。
卧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帐中一双倏然而分的人影略显慌乱。
不过海千帆很快就镇定下来,拉拢自己的衣襟,撩开帐子沉声道:「蓝令主,你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你敢私自囚禁老帮主和两位护法,你说我所为何事?」
冰冷的剑锋架在海千帆白皙得不若常人的脖子上,剑气逼出了一片寒粟。
月光下可看到蓝如烟整个人都气得微微发抖,所幸他手上握着的青锋宝剑倒是十分稳,没有一个错手直接把别人的脑袋从脖子上割下来。
「……」
海千帆皱眉看向现在才跟着蹩进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的守卫们。
到底他这宫里有多少人是被人收买的?主子的命都丢了的话,这些奴才养来有什么用?
到底这些人是不是都一向在这世外桃源悠游惯了?失去了应有的警觉与敏感,竟然如此没有防备心与应对危急的能力!
说过多少回了,就算是以前这里的主子出现,都得三查九问,禀报上来再做定夺。这可好,他都已经被人直闯禁宫了,这由几大护法、长老们挑选出来的侍卫才惊觉闯入者有意欲谋害帮主的不轨图谋,若自己没防备早死几百回了!可惜自己这些年来暗自训练的死士在帮里品阶都不高,没办法全部调集到自己身边来。
唉,看看面色青红交错,却还拿不定主意是上前将蓝如烟拿下还是不拿的长老及护卫,海千帆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去责备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可以退下了。
昔日旧情、昔日旧情,这几个字天大的面子,现在这局势难道真的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已经快翻天覆地了么?
「要是你想求我把他们放出来,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丑陋的脸因为这极具反讽的淡定从容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我从来不求人。我只问你,放也不放?」
蓝如烟比他更傲,摆明了自己现在只是威胁并无恳求之意,长剑颤动,他颈旁的柔发已经被削下了一绺。
「如果能放……我倒也很希望这么做。蓝令主觉得我软禁老帮主和两位护法能有什么好吗?」
海千帆目光闪动,也不知道是要拖延时间还是另有图谋,他居然和一个把长剑架到自己脖子上的凶徒有商有量起来。
「你意图谋夺帮主之位。」
这是他唯一的理由吧?虽然蓝如烟并不确定。
「就算我现在不下手,等老帮主百年之后,帮主之位自然也一样是我的。」
而且他还年青,等得起,不象某些人。
海千帆的语气里不无调侃,但在感觉到那剑的寒意已经切入皮肤,心里却暗暗叫糟,希望蓝如烟够聪明,他这话里已经满是点醒之意。
不过,也许他现在更应该希望的是:这冲动型的蓝护法的儿子别也做什么都先做了再说。放眼全帮,能从火爆蓝美人手下全身而退的还真的没几个。
「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事。你到底放也不放?」
蓝如烟双眉一竖,挥剑即斩。
「叮――」
在剑锋堪堪触碰到他纤细的脖子,之前一直隐在帐中无声息的另一人却伸手疾弹,将那剑身荡了开去,同时抱着海千帆向内一滚,避过蓝如烟跟着接踵而至另一个剑招。
「你?」
蓝如烟不禁讶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藏匿在帐中的另一个却不是女子,不是海千帆的姬妾、如夫人,而是白天在殿堂上一直陪侍在他身边的那个青衣侍卫。
此刻他衣衫不整地与海千帆抱在一起,平凡面孔上一双美丽的眸子凌厉无比地瞪过来,倒是迫力十足。
「影君,不妨事的。」
海千帆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倒象是与自己贴身近侍的奸情被人撞破,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似的,一句话一带就轻轻撇过一边,如拂开衣上的微尘。抬眼向蓝如烟看来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淡然,沉声道:「蓝如烟,你不要太过分,现在代帮主是我,无论我要做什么事,大家都不得有异议,不是吗?」
「你最好也别忘了,海盟令在我手上,老帮主就是防着有一天会出这种事,才叫我掌管海盟令的。」
毕竟他也曾经是老帮主青眼有加,想纳为继承人的对象。在他离开后,那余情未了的老帮主某天还托人带来了据说是镇帮之宝的那块的令牌。
也不知道老帮主是早知会有今日之祸还是想什么别的,总之,他这令主一职是当上了。这执令使在通常情况下是一个闲职,因为他的职权非常之怪。当海阔天本尊在场亲自发号司令时,这海盟令毫无作用,但在海阔天没有亲自出面主持帮中事务时,令主持令在手,帮中教众等一律见令如见海老帮主。
不过当海阔天功德圆满地翘了辫子后,这发自他手的海盟令也自然作废。
所以,当这牌子送到对帮主继承人之位逃之夭夭的蓝如烟手上时,他只是一笑置之,当老帮主年纪大了脑抽风,却是从来都没用过――只是目前不能让人知道这块令牌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话说回来,云飞扬那个猪头到底把东西收哪去了?他还真找不出来,而那人最大的本领就是把谎话说得跟真话一样,他醒来的时候是真的没看到放在他身边的东西么?
「所以我也给予蓝令主充分的礼遇和忍让了。」
被人直视他的床弟风光而没发火,并且与这意图谋害自己的刺客推心置腹,试问天下男人有几人能够做到?
海千帆半掩的衣襟下有几个浅浅的红痕,有过经验的人当然不会纯洁到认为这是蚊虫叮咬所至。
「你确定我这令主的身份在你代帮主期间一直有效?」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海老帮主是否能安然无恙地渡过这个「代帮主」的在任期间。
蓝如烟直视着对方的眸子,意外地发现那一向淡然的眸子里透出一抹少有的坚定之色。
「我发誓,我将尽我所能。」
这句话不是承诺,是誓言。
蓝如烟干脆利索地把手一抖,剑回旋时侧走偏锋,一斩之力竟然将帷帐前的立鼎香炉从中劈成两半,借此立威:「我姑且信你。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
他也不多说,傲然扬起头「铿」的一声长剑入鞘,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的蛮力是天生的,还是突然爆发的奇迹?」
海千帆盯着断口整整齐齐的香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以全新的目光看待这个貌似与其父极度相似的蓝美人了,无论是从头脑还是从武力上。
第十一章
要想知道鱼的鲜味,就得亲自尝一尝。
这似乎是一句从倭国传来的谚语,不过因为符合云飞扬的禀性,所以他一向身体力行。
要想知道蓝如烟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自然是得去从那个神秘的小院再探一才能有所发现。
在蓝如烟被自己劝走当机立断地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后,云飞扬半刻也没浪费地再度出击,目标当然是那幽诡异的温泉小院。
暗夜下的院子依旧禅房木,刚才蓝如烟强行闯关的痕迹半点也不留下,就连破碎掉的两扇门都已经撤走,一时还来不及重装,黑洞洞的门框象一张怪物贪婪的嘴。
若不是有那无门的门洞做见证,这里与半个时辰前他出现时一样,静悄悄的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飞扬把面罩一蒙,试着甩了甩自己仿蓝如烟的长鞭而绞成的绳鞭,感觉还算顺手,当下内劲一吐,长鞭在前开路,遁着蓝如烟直闯而入的路线轻飘飘地飞了进去,如他所料,之前被蓝如烟破坏的机关并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好的,加上他虽然蛮力比不过暴走的蓝如烟,可是轻功却比他要好上很多,当下身形一闪,循着院中曲曲折折的小路顺势而入,倒真的是矫如游龙,翩如惊鸿。
「什么人?」
在他己经成功破关到如今只余一个门洞的前厅门时才有一名守卫发现了他鬼魅般的身影。
之前专为诱蓝如烟入套的局已经撤去首脑人物也该去盯接下来的发展是否如他们所愿,现在却是敌方守备最弱的时候--谁能料想此时竟还有人闯关?云飞扬赌这一把又是至尊通杀,顺利得超乎想象。
当下云飞扬也不答话,直接把那守卫点倒,一步踏入前厅时却奇怪地感觉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直透骨髓--这里是地热温泉的源头,照说应该只有从下往上的蒸腾热汽才对,那这种寒毛都直竖起来的感觉,不是因为气温与环境,而单纯是一种危险潜伏的感应。
这种反应告诉他,对方并没有因为撤走部分兵力去监视蓝如烟的行为,而完全放松了这里的防备。
他们还有一招厉害的杀手留给每一个意图妄闯此间的人。
看上去空荡荡的前厅,因为久无人居住而显得有点破败,云飞扬小心翼翼地进门,环视了一周别无发现后,目光自然就盯在了半掩的内室门上。
已经兵临城下,当断则断!
这当口云飞扬倒不再思索,手一扬绳索飞出,劲力外吐已经将门打开,并且不偏不倚地缠上了里屋的横梁,整个人轻飘飘地随着绳鞭飞出的方向掠去,好象一只连在线上的大纸鸢――他用鞭子当武器并不顺手,只不过受到蓝如烟启发,拿这绳鞭的好方便辅助施展他绝妙的轻功。
仅存必要家具的里室看起来就如前厅一样破败残破,了无人烟,泥尘上甚至连脚印也没有多一双。仿佛前半夜出现在这里的那些不过是幢幢鬼影。
然而……云飞扬蹲下身子去用指尖一搓,那些灰尘果然是粘在地上的,而整个房间故意弄得这么残破,明显就是要让人发觉不出此间的异样,就好象要收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到树叶堆中去。
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云飞扬站起身,拍拍手――既然这个「看上去」十分肮脏破旧的地方其实干净得堪比大姑娘的闺房,那么此间定是会有人定期收拾与打理。
既然需要定期收拾与打理,秘密肯定就藏在这房子里!
会是哪呢?
云飞扬举目四望,空旷的室内像是啥秘密也藏不住的开放空间,为了保险,他甚至连每一块地板砖都敲过了以查实有无暗道。
在进门之前注意到这里便是紧贴着环型火山口的山壁,依山而建的房舍,小院的另一边便连结着山麓,这间屋子就座立在已被青苔沾染的山壁上,古拙而陈旧。
突地,云飞扬眼一亮,发现一个随意摆放在桌上的烛台,因为「表面上」无人照拂的缘故,它倾倒在桌上,黄澄澄的底座也露了出来。
东寻西找中在某个角度刚好就着微光的反射看到这黄光一闪,云飞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触摸那烛台上光滑的底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房间的主人的确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物,就是因为这个目标太明显,反而容易叫人忽视。
只不过他可能在匆忙中疏忽了一点,忘了把这因为常常摩挲而变得光滑的烛台破绽掩饰掉。
伸手在烛台下摸索着,碰到一个可移动的滑钮向下一按,「咂咂」的机械移动声响起,在他认为最不可能藏匿东西,贴靠山壁的那一面墙有个小门向内翻转,现出后面幽暗长的甬道。
热气从里面直扑出来,还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气息,就好象……这个敞开的门洞是一头嗜血的兽张开了它喷吐出腥膻之气的嘴。
云飞扬别无选择地一头钻了进去,「咔」的一声,那门竟然自动合上了,云飞扬吃了一惊,然而心知自己已经很接近秘密的中心,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向里摸索前行,闷热的蒸汽让他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紧贴在身上,火摺子头上那晕黄的星星小火都叫他感觉是在提高这密道的温度。
门後是条长而黑暗的石道,向内里直进了一程后,斜纵向下,将光明完全隔断在门外,四下骤然沉寂了起来,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若是要杀人,这的确是好地方。
更何况这里是传说中与冥界十阎王殿相连的通道,死了的人只怕是直接进入枉死城,半点也不费事。
石道转得几转,云飞扬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便把火摺子熄灭,一是避免有火在手,自己成为别人的暗器靶子,二是也防如与人在此交手,自己还没适应完全黑暗便是大大吃亏。
摸索着再向里,隐约可见到了个洞穴。
穴口一道石门,壁上嵌着盏铜灯,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灯油燃烧的,火焰竟然是青金色的,阴森森的灯光下,只见洞穴里隐约有个平台,似乎有几个人端坐其上,平台四周隔绝了陆地都是水。
却原来他曲曲折折地这么一走,那渐渐向下的洞穴下方却是一个连接海水的神秘洞窖。
古老的刻板纹神秘而庄严,这下方的水窖里哪怕突然窜出一条上古蛟龙来也不希奇。
事实上,云飞扬一靠近那道门,就已经感觉到那种从心底颤发出来的寒碜更甚,他脑中那根预感危险的弦从来没有绷得象现在这么紧过。
不单只是因为即将面对强敌的惊怕,似乎还有一种凌驾在物种之上的,天生的威慑感。
难道里面真的有一头神兽在看管这古老而神圣的地下宫殿?
据说十殿阎王座前有一条神獒,背上有肉翅,嘴阔体长,主首旁边还各有四只副首,尾却是龙尾,专门负责守护幽冥道的入口,擅入者无论是生人还是散仙游魂,必被它尖利的犬齿噬咬得体无完肤。
想起这个传说,云飞扬打了个冷战。
恰在此时,「呼……」洞穴内,传来穴居动物所特有的喘息声,显然盘踞在此的动物也已经发觉了有外人的入侵,不安的低咆着,喉咙发出「嘶嘶」的轻响。
就着朦胧的冷光看进去,四下搜寻了一番却没看到那大型兽的身影,想必是隐藏在石门之后,或者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此去本也无路可退。
云飞扬硬着头皮再向前踏上了一步,幽暗中只觉得一团快要把自己整个笼罩住的巨大黑暗迎面扑来,云飞扬飞快地一闪,向左方斜斜逃逸出六尺,那怪兽凌空打了个旋,如影随形地直追了过来,嘴里吐出的热气直熏到云飞扬后颈,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在鼻端,几乎要让人产生头晕闷眩的不快感。
云飞扬身子凌空打折向后方退却,这才终于跟那黑暗中的生物打了个照面――这一看就吓了一跳,在面前的东西满脸生毛,体积庞大,四肢细长,要说是怪物也不足为奇。
不过奇就奇在按它的体积看,动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般迅捷,但这只有着一个硕大头颅的动物反应力显然高得出乎他的想象。
一双寒光滢滢的眸子在毛发从中闪射着绿光,「它」匍匐在地,四肢交替地飞快跑动着,粗俞盈尺的脖子上竟然拴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嵌入在水窖的顶部,这铁链虽然控制了它活动的范围,但是因为足够长的缘故,在这水窖间纵横驰骋却是半点不成问题。而且它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铁链系在身上的重量,拖着这么粗长的一条链子奔走跳纵,对它自身非但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让它能凭借这链子,打秋千般地在空中移动自如。
就如此时,它已经在间不容发之时跳到了云飞扬面前,直身人立起来,一双毛茸茸的巨掌朝他脑袋拍去。
云飞扬吃了一吓,倒也还临阵不慌,伸手使用小擒拿手的近身格斗功夫去卡住它的双手,同时脚下一扫,意欲把它打回原来的伏地之姿。
孰料,这头怪物身手竟是灵活得很,居然手掌一翻,避开了他的分筋错骨手,右掌一竖反攻了回来,招式有模有样,凌厉无比。
因为云飞扬已经退至放灯的洞口,又与这怪物近身交战,终于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这一仔细打量不要紧,看真了这原来被他疑为「神獒」怪物竟然是个人!
不,严格地说来「他」也并非是一个完全的人。
他虽然有着人的面貌五官,可是头颅以下的身体却完全是一只野兽,也许是猩猩还是巨猿的大型的灵长动物,也就是说,他这个「人」若不是活生生被人将头颅移植到野兽的身躯上,综合而成的产物,那就是人类的女子与野兽交媾而诞下的――兽人。
云飞扬觉得自己很想吐。
他承认自己很少有过分激动的情绪,可是在看到这个不知道是应该用悲惨还是可怜来形容的「人」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充满胸腔。
这玩弄造物之神、枉顾人伦、乱及兽道,不容于世的产物,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
而「他」又被养在这黑暗而秘密的地下到底多少年?
这个神秘的地窖里是不是还有类似「他」这样的人兽结合存在?
若这「兽人」也有着人的意识与思想……天啊!这是怎样一出活脱脱的旷世人伦惨剧?
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冲击而思绪纷乱间,左肩上吃了那兽人的一掌,掌力浑厚,几乎痛彻心肺。
云飞扬无暇再分心分神,吸了一口气,手掌向下一探已经拔出了收在靴子里的小匕首,对这前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的对手断不敢轻敌。
「吼――!」
心口有着一绺白毛的地方似乎是这全身赤裸,仅下体裹着一条兽皮的兽人罩门所在,云飞扬招招不离此的攻击惹恼了它,在一记重击之后人立起的兽人重又恢复四肢踏地的姿势,竟是以它坚硬的头颅在前做武器,以猱进鹫击的速度,似一枚炮弹般向云飞扬直撞而来。
云飞扬在地方当捕快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见过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般彪悍到不似人的。
这种古怪的打法加上它天生的神力,厚重坚实的皮毛,全身上下竟无一破绽,匕首刺下去仅是在皮肤造成微不足道的小伤,然而血腥气却极大地刺激了它的凶性,在又一交击中竟然一口咬住了云飞扬手中的匕首,脑袋一甩,将那虽然锋利可是开刃极薄的刃身咬断。
一时大意失去了可用的利器,掌力击在它的身上竟是毫无效果――想必这兽人经由人专门训练出来,自是有药水浸泡出来的一身钢筋铁骨。
云飞扬好几都是借由卓绝的轻功逃险,在这种情形下别提反击了,能保命已是上上大吉。
「呼呼……」
人与兽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知廉耻?高智商?善用心计?
现在已经跟那如影随形的兽人缠斗了一个时辰的云飞扬告诉你,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两者之间的体力!
他不敢硬性接招,只好左避右闪,睨着较好的机会或是使计才把「揍之有效」的拳头招呼到兽人身上以保持自己可怜的体力,然而那头野兽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从四肢百骸爆发一样,虽然绕着圈跑下来也受了几伤,可是它浑不当一回事,眼中骇人的凶光越来越明亮。
而云飞扬,却感觉自己在这闷热的地窖中汗出如浆,可怕的是,随着身体里水份的流失,他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了。
「吼嘶――!」
在他逃逸到水边,在飞身掠过水面的时候顺手抄起一口泉水想解决己身的生理需求,这一点点破绽立刻被那虽然不及完全的人类狡猾聪明,但智商却比野兽高得多的兽人逮住。
就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如一头猎犬一样扑过来的兽人扑倒,手压着手,腿压着腿地完全被制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是没有其他可利用物武器,然而兽却有!
「呃……」
眼见那白森森的牙就快咬到自己脖子上,云飞扬已经可以闻到它膻腥的吐息。
「着!」
在这危急当口,是人也被激起求生的本能。
云飞扬偏过头去要避开它的血盘大口时,突然看到自己被浸润在水中的长发,当下奋起余勇将湿透后胶结在一起长发甩出,四散纷飞的水珠迷住了兽人的眼,濡湿的发梢末端牢牢地缠上它的脖子。
「呜……」
突然被勒紧了呼吸要道的兽人悲鸣着,双手下意识地就去拉扯脖子上的异物,云飞扬手一得空了,却顾不上先摆脱自己的窘态,先抢着把发丝缠得更紧。
「吼――!」
被彻底激怒的兽人双手齐发蛮力,耳听得不停响起发丝弹断的声音,本是一握粗的青丝越来越细。
可是剩余下的头发却仍是牢牢地绞成一股,云飞扬再一使力之下顿时勒得它舌头也伸出来了,血红的长舌滴落黏连的唾液。
它也知道死生悬此一线,红了眼,制住云飞扬的双腿向下用力一挫,用全身的力气向下压去,「咯咯」可怕的骨骼受压迫声响起,腿骨几欲断裂,直痛得云飞扬面青唇白。
两人以无比亲密姿势纠缠在一起的身躯贴合得几乎紧密无缝,嗅到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哈哈哈!」
云飞扬倏地扬声大笑,洁白的牙在这微光中仍幽幽闪着细腻如陶器的光泽,眦牙本是兽类做威胁所用的动作,可是他笑得这么可亲,这么友好,导致死命压制住他的兽人也禁不住一愣。
就在此时,白光一闪,云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举了起来,闪电般疾刺而出。
「吼――!!!」
兽类所产生的特有的悲呜声响彻了整个洞窖。
一柄断刃的半截匕首从它口中刺入,后脑穿出――它虽然几乎可以说是全身都没有弱点,但无论谁都无法把功夫练到舌头上,这柔软的口腔是那兽人自己都忽视了的软弱存在,虽然平常它因为里面有着坚固的牙而忽视了这一点。
鲜红而腥臭的血液,迅速地自它身上涌出,嘶吼着站起来的兽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短暂地完全摆脱了兽性,它的表情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象一个人!
昂头似乎要把胸臆所有的愤懑与不平都吼叫出来后,它一头扎入水中,激起了血红的水。
它身上所系的铁链也跟着迅速地沉入了水底,嵌在顶端的铁链绷直,地窖上方的位置发出一阵剌耳而尖利的响声,警铃大震,也许它在最后一刻是想通知上面的人这里的异动?
然而,云飞扬也已经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咳咳……」
他趴在水边几乎没咳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流了下来――这一战他虽然赢了,可也赢得艰险,四肢百骸无不痛,相必是产生了几骨裂。
然而,无论如何他还是得爬起来的,抢在别人都忙着在外间布置收网的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适才在打斗时他就已经看到了,坐在水中的平台上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按他得来的情报,就是十几年前退隐后一直藏身海天一色阁的老帮主,海阔天。
而在闭目打坐的海阔天身后,那位长相与蓝如烟肖似,简直如同饼印一般的美人,应该是小蓝他娘。旁边一个高大粗壮的,应该是他爹?
在朦胧的水雾中努力辩识好他们的位置,云飞扬擦掉嘴边的血渍,勉力跳了过去,一落地又是震得全身一阵剧痛。
坐着的三人都面带淡金色,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如出一辙――这样子,似乎他们除却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外,还都中有一种奇怪的毒。
云飞扬蹲下身子解开海阔天的穴道将一股内力注入他的心脉沉声喝问道:「你就是海天一色阁帮主海阔天?」
「……」
那老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嘴唇蠕动着,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太久的监禁,让纵是一身功力的他也无法马上恢复过来,云飞扬虽然心急,可是也没办法。
然而,也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几瞬,此间的情形竟又有了变化。
一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味道飘了进来,淡淡的,却在瞬间转为浓郁,甜到几可产生绵软触觉的香气,中人欲醉。
云飞扬第一时间闭住呼吸,把袖子一甩从周围的水中抄了一把洒湿自己的面罩,虽然有些呼吸不太顺畅,但却能有效地防止敌人的浓烟或毒雾攻击。
半明半昧的灯光朦胧地笼罩着那直径不过三尺的拱门,依稀可见得一条淡淡的人影掩入水窖入口。
不过,叫云飞扬吃惊的是,出现的人竟是个女的!
青素布的衣裳,一丝不苟的发髻,平凡的面貌映上了洞口青幽幽的灯芒后,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竟然是你!」
进来的是他刚刚进海天阁时见过的中年妇人,掌管仙的后堂管事,胡二娘。
这平凡的妇人居然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倒是大大地出乎云飞扬的意外。
本来他也做好了无法从海阔天等人口中问出事实真相,就从第一时间赶来查看此间发生异动的人身上推出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
设下这个局的主使者就是最关切此间事态的人,他借用蓝如烟调开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出其不意的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他想自己这样的行为必定令得所有的人都乱了阵脚。
虽然在这岛上,他的身份是比较可疑没错,说不定这里的少帮主,副帮主早查出了他的真实身分。但在这远离陆地的孤岛,一个捕快能起什么作用?没有人想过一个外人居然敢在海天一色阁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竟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算计天衣无缝,设想百密无疏,而且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来办成了这件事,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第一时间赶到这个秘密水窖来的人,竟然会是她。
一个年过不惑,无论谁登上帮主宝座也轮不到她的平凡妇人。
只掌管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看上去慈爱而善良的后堂管事。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还是他得来的情报有误……云飞扬甩了甩头,不去想有可能要怀疑到自己同伴的念头。
不过她身上这味道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就好象一只已经被掩埋到土下的幽灵不甘寂寞,又带着它身上那种贵重而掺杂着腐蚀味道的气息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云飞扬心念电转,总觉得有个结在心里解不开,但此刻却无法让他再仔细地想下去了。
因为她那双带着乌绡手套的手已经如鬼魅般地刺出,她的武器就是这双手!
五指箕张,姿势曼妙,形如兰。拇指点、摁;食指勾、捺;中指戳、挑;无名指上套了尖锐的指套,其锋利程度不谛于匕首;而小指高高翘起,竟然就是一个天然打脉点穴的阙钉。
她这双手一出,使出的招式就已经叫人目不暇接、防不胜防,更何况她手上套了刀剑不入的皮套,施展开来还真是比兵器更为厉害――手指的灵活足以取代兵器的优势。
而且这女子的招数十分阴毒,撩人下阴,剌人眼睛,一时间弄得云飞扬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本来若他没有经历适才那一场大战,体力充沛之际倒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然而现在他却是几乎真气耗尽,全身骨骼泛痛的强弩之末。
唯今之计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按他的想法,这里的异动不止一方关心,肯定还会有人再赶来。
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还没想完,竟然差点被那妖女一指刺向下体的动作戳个正着,只怕是受了这一指后下半辈子都得永垂不朽了,云飞扬情急中微一侧身,大腿内侧生生受了她这一指,顿时鲜血长流,坚实的肌肉竟然被她的手刺穿了一个血洞,不过这一下她无名指上的指套也嵌在他肉里,失去了一枚利器。
然而,腿上受伤使得他的轻身工夫大打折扣,一个葫芦打地滚倒的云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一同被扯下来的妇人,眼见得她又亮出尖尖利利的小白牙,不由得大为叹气。
难道真是天妒英才,注定他逃不脱要在这里被人咬脖子的命运么?
不过不同的是上一刻是一个目露骇光的兽人,此刻是一名……看起来很平凡抱起来却是身材凹凸有致的中年妇人。
是女人就不怕!
云飞扬学着之前兽人四肢交缠压住自己的动作,紧紧地把她压在身下,头一偏迎上那妇人噬咬上来的嘴,以牙还牙,以嘴还嘴!
「咔嗒――」
轻微却急乱的脚步顿止在洞口,率先赶来的是衣衫不整的海千帆和他那个无论何时都不离身边的影卫。
「哐――」
紧接着出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起的冯希山与蓝如烟,因为这个场景太过让人无法想象,蓝如烟手上的火摺子滚落到了地上,面色直沉了下去,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却找不到语言。
不过在他的眼睛扫到坐在平台上的三个人后,这边的情况暂时被抛到一边,立时赶了过去,查看清楚了他们现下的情形又是中毒又是被点穴之后,秀丽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神色,杀气毕现。
先前以眼角余光看见先冲进来的是海千帆时,云飞扬的心也是一沉。要知道他之前根据六扇门埋伏地海天一色阁的卧底提供的情报,一直坚信海千帆是无辜的,可他竟然是在除了那意外人物外第一时间冲进来的人,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才是掌握此间第一手消息的幕后主使者?
然而,看到他凌乱的衣衫,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对比起和蓝如烟一起出现的冯希山,心下却有了较量,更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同伴历尽艰险得来情报也是的正确!想来冯希山不能第一时间赶来,只是因为当时恰好被蓝如烟绊住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冲动的小蓝在找过海千帆后,肯定是又冲回去找冯希山对质了,只是不知道他具体得出了什么结论,可信度又有几分?
「你还要亲到什么时候?!」
终于,蓝如烟确认过自己父母及老帮主的情况,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从那平台上抱送回这边时,看到眼睛滴溜溜乱转,可还是维持着原姿势不敢动弹的云飞扬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一记梆子敲得他松开了嘴,立刻就被身下的蛇蝎妇人咬了一口,滚到一边时还又被踢了一脚――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地护住了要害,不过这一脚的力道也不轻,震得他几开裂的骨骼又是一阵剧痛。
「少帮主,属下见这人鬼鬼祟祟潜入这里,所以跟了过来,正好看到他要对老帮主不利,所以发生争执。」
见到几路人马都汇集此地,知道适才无法一举击杀云飞扬,此时时机已逝,再无可能。
那翻身起来跪倒在海千帆面前的妇人立刻参上云飞扬一本,倒打一靶的本领高明得很。
「这……咳,你一个外人,虽然不知者不罪,可是打扰了本帮海老帮主的练功确是不该。」
咳嗽了一声,令云飞扬不敢置信的是看上去睿智英明的海千帆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这一方面的说辞,甚至连多问他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他反应得这么干脆,倒象是在曲折地透露另一种信息……那就是他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别人要搓他圆就圆,要搓他扁就扁。
然而蓝如烟却先忍不住了,冷笑道:「少帮主的意思是,我父母和老帮主会练功练到毒气攻心,自点穴道被困于此?」
虽然他知道此事事有蹊跷,可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受制于人,此时还委顿在地无法醒转,这一把心头怒火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
「正是!少帮主,您一直对外宣说老帮主是闭关练功,何已老帮主会身染奇毒被人囚禁在此?」
突然出声帮腔的是进来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希山,他出人意料地把矛头直指向欲掩盖事实真相的海千帆,一嘴大胡子剑拔弩张,显得正气十足。
这意外的出言相助倒是令人不得不重新估量一下他的用意,而再三努力也没办法让仍旧昏迷中的三人醒过来的蓝如烟已是心急如焚,一记横扫千军长鞭直挥而出,厉声道:「拿解药来!」
鞭梢卷向的方向……是一直没有反驳站在原地的少帮主。
一方面,蓝如烟也是存着一点心思,想看看这海千帆的武功到底如何?
惨死在海宁县衙的三十多条人命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结。那种内力呈旋涡状外拓的功夫,是海阔天独门武功心法的特殊表现。海千帆是目前海老帮主的唯一嫡传弟子,这门功夫他自然是会的。
「叮――」
鬼魅般地从海千帆身后闪出来,伸指在他灵活如蛇的鞭子尾梢上一弹,将那柔韧的鞭身反弹开去,出手应战的,竟然仍是那个影子般跟在海千帆身后的侍卫。
「蓝贤侄,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施救帮主及二位护法,以及召集帮众治海千帆这忘恩负义的畜生私囚老帮主之罪,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冯希山赶紧站出来制止火气一爆就不能控制后果的蓝如烟,幸好他所提到的「施救帮主及二位护法」这个提议为他所接受,烈焰燃烧的眸子看了一眼仍然对这一切无所辩驳,云淡风清的海千帆,俯下身抱起海老帮主右边的人。
看到他抱起的这个人,云飞扬的眼睛差点没瞪出眼框――蓝如烟把那粗粗壮壮,看上去下巴方正无比威严的人抱起来后,对另几个人说了句:「娘我抱出去,你们帮忙把我爹和老帮主扶到大厅。」
「……」
那……那个怎么看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竟然是女的……呃,不,「她」竟然是蓝如烟的娘?
按说,他似乎更应该担心他美艳得过分的老爹会不会被人家吃豆腐吧?虽然说孔老夫子只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震撼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云飞扬勉力坐了起来,靠着岩壁喘气。
不过,既然已经扯到这个明面上了,想必一会儿的压轴大戏一定十分精彩!
想到这里,云飞扬嘴角扯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却很快又因为扯痛了伤口而大皱其眉。
「你笑什么?」
眼前光线一暗,蓝影一闪,却是已经把自己母亲送出去的蓝如烟去而复返,摆手让打算扶云飞扬的帮众退下,自己一弯腰,亲自抱起云飞扬向外走去。
「小蓝,那个……」
云飞扬在别人惊讶与嗤笑声中红了脸,本想说他虽然伤了七八,勉强一点还是能自己走的,这么个大男人被这水水嫩嫩、比大姑娘还姣好的蓝如地抱在怀里,这个场面似乎有点……
「痛不痛?」
下一刻,却在蓝如烟难得的温柔呵护下弃械投降,他目光中真情流露,显是又特地回来接自己的。腿下运劲奔驰得很疾,可是上半身却一动不动,生怕有一点颠簸震动又重新弄痛他的伤口。
不过,蓝如烟着实是关心得紧,竟然连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并受了重伤的事都忘了问。云飞扬当然不愿让他想起来,反正他脸皮厚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下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口里微微呻吟着,却更往他身上倚去。
「蓝贤侄,我还从这叛逆身上搜出了这个!」
好容易捱到他们回来,不知何时已经召集齐了各路人马的冯副帮主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握着的是一块黑黝黝的令牌,四边只简单地刻有水纹波样,平滑的牌面上以指力钢凿似地写了几个大字「海盟令」,却正是蓝如烟先前为保云飞扬平安,放在他身边后遗失的那一块。
「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见着人多,也不方便在人前表现得太过,蓝如烟找到一张空的软塌将云飞扬放下,即刻就被人请到一边去了。
几个貌似大夫的人围在到现在还不能复原,面色呈淡金色的三个人身边,又是搭脉,又是施针,汗都下来了,却依然不能让他们有所起色。
「副帮主,蓝令主,属下等无能为力。」
终于,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后,那几个在众人焦虑目光注视下的大夫放弃了救治,摇着头从榻边离开。
这毒奇怪得紧,似会随着经脉行走,没个定性,难道是可以在人的血液里成活的毒物?
或者是他们几个老人家在海岛上呆久了,竟然从来未曾听闻过听说过这种活性的毒。
「解药拿来!」
一听得大夫这话,先前在洞窖里被劝着强行按奈下来的蓝如烟立刻发作,不打二话又是长鞭出手跟在海千帆身后的影卫仍是默默地站出来替主子接招对蓝如烟暴怒的挑衅置若罔闻。
云飞扬合目闭眼,暗自调息,心知一会儿还会有一场恶战。
场中鞭影团团,裹着一个蓝衣人儿,转瞬间已经攻打出了百来招,难为的是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影子卫士居然也接得毫不迟延,武功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高。
「海千帆,你这个叛逆,居然还敢负隅顽抗?」
这壁厢,冯希山已经忍不住出面怒斥目光幽地看着一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不作声的海少帮主了。
「若你们想要的只是我的命,何不大方些来拿?我只怕我死了,解药也未必能拿到手。」
倏然地抬眼对上义正词严的冯副帮主,海千帆淡淡的口吻,眼神却极为凌厉,脚下不丁不八的立步,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他顶上凝聚,由内而外扩大的气压叫在场的人都心头一惊,心道这一直忍不的野心家於显露出他的实力了,要是他「排山倒海」的功力一出,整个大殿里的人恐怕都无法幸免吧?
「帮主,帮主刚刚好象动了一下!」
在这人人紧张的当口,那入殿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平凡妇人胡二娘却惊叫起来,扑到海阔天的软榻边去搭他的脉,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来海千帆的气势反而下去了,牵发了极大的内力却忍而不发,所有的攻击都加倍地返还到他身上,海千帆纤长的身形晃了一晃,嘴角挂下一线血丝。
「还不叫你手下的娈臣住手?」
看着蓝如烟仍在与影卫缠斗不休,冯希山厉声向已经馁了气的海千帆喝道。
「影君,停手。」
海千帆居然从善如流,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胡二娘说帮主有反应了之后,担心老帮主真的醒来,会第一时间下令裁制自己而俯首听命。
被他喝止的影卫手脚一慢,早被蓝如烟打了一鞭,脸上一块皮翻了起来,看上去皮翻肉绽的十分恐怖,但血却流得很少,若仔细看他的伤口,他脸上翻起的那块薄皮如蝉衣般蜕落,似乎底下还另有内容,不过在这局势紧张的时候也没有人对一个影子卫士投放过多关注。
眼见自己已经全然控制住了局面,冯希山吸一口气,朗朗开声:「各位教众,大家都看到了,海老帮主的亲授弟子海千帆竟然狼子野心,毒害亲师,篡权夺位,搅得帮中上下不宁,只怕等海老帮主醒来也会恨不得立时亲手毙了这叛逆!」
他这几句话贯注了真力,在空旷的大殿里传送开去,还真是掷地有声。
夜被惊起赶来的帮众们看看面如金纸,不言不动的海老帮主及两位护法,再看看脸色苍白,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的脸上尽是一片阴郁之色的海千帆,此情此景,不由得他们不信。
加上多年来一直跟随海阔天打拼的冯希山也已经这样下了定论,人人脸上均浮现出愤怒之色,想要把这给帮里带来噩运,不久前还高高在上统治着这一方的少帮主撕碎。
近月戆镏蟹⑸的异动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但又都说不清楚自己这熟悉的家园到底要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那感觉就象是在地底休眠已久的火山突然蠢蠢而动一样,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发的惊惧影响着这一方的宁静。
现在一切的事情都真相大白,灾祸的源头有了,人们怎么能不把这祸源消灭之,践踏之,简直恨不得能食其肉寝其皮!
「住手!我现在仍是海老帮主指命的代帮主,谁敢对我不敬?」
狼狈地闪避过数个暗器,海千帆危急中爆发出的大喝倒也镇住了不少人――毕竟他怎么说也是有目共睹的帮主衣钵传人,也是海阔天亲自指定的代理人。
「哼!现在有海盟令令主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听到冯希山这决定性的一声断吼,一旁一直在调息的云飞扬张开了眼睛,唇角扬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终于理清了全部的事情,只是,还需要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把解药拿来!」
再无旁人阻拦,蓝如烟长鞭一拖一甩,已经将海千帆卷得踉跄前行,真力贯注,海千帆手腕上的骨头「咯咯」作响,他苍白的脸上已然见汗,却硬气地一声不吭,再这样对持得一刻,只怕他的腕骨就要折断。
碧波宫直属卫士们脸上出现不豫之色,但被少帮主严令「不得妄动」的情况下,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连一向是最得海千帆宠爱的影卫也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剑,握到骨节发白而已。
突地,海千帆面上掠过一抹惊讶之色,仿佛自冥冥中听到了一个让人感觉不可思异的声音,他的头略偏了一偏,象是想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在自己耳边下了指命但又强行忍住了。
就在此时,惊变又生。
这个变故是来自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片刻前还蜷在软榻上的云飞扬突然一跃而起,一头撞向侍立于海阔天榻前的胡二娘――他一身都是伤,这个「头锤」倒是出人意料的坚硬。
他一头撞在人家小肚子上,立时把她撞退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上。
这一招虽然有点下流,可是却十分奏效。
与此同时,海千帆也动了,不再听任别人的宰割,手一动不知怎么划了几个圈儿,轻轻巧巧从蓝如烟的鞭梢上把自己解脱出来,疾退的几个步子一错,已经闪入碧波宫死士结成的人墙身后。在他身退的同时已然下令,几名侍卫手中的剑精光赫赫,交织成一片银网,掩着云飞扬及老帮主等人且战且退。
很快这一排忠心于少帮主的护卫就把队形收小成一个圈儿,虽然不利于突围,却是最有效的防御。
「他们还想挟持老帮主做人质待机出逃,拦住他们!」
这厢,冯希山也指挥着听从于自己的亲信,还有一些眼神空茫不知道到底听哪边是好的老教众们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合圈。
「云飞扬,你背叛我?」
然而这其中,一声称得上是凄厉的叫声撕裂了空气,人人均停下了手,看向这以无比凌厉的气势散发出惊人美丽的蓝如烟。
他在打斗中散落的长发凌乱地披了下来,微汗的肌肤在烛火下闪着光,晶莹得有如瓣。姣好有如Chu女一般的面目因为怒气上涌而涨得微红,似一副极委屈的楚楚可怜,眼中却象是就快要喷出火来,又象一朵叫人投身其中,与之俱焚也无悔的火焰。
可惜云飞扬一掌抵在海阔天背后闭目运气,一副凝神专注的样子,不知道捣鼓些什么,根本没向他看过来。
「唰――」气不由一打来的蓝如烟长鞭出手,却是被海千帆接下了。
「蓝令主,你冷静一点,他是在给海老帮主驱毒。」
由于曾经同学一门武艺的缘故,基本熟悉彼此招式的两人动作迅捷,应变极快,基本一招还未使老,甚至未使出,光看对方的眼神手势就已经开始变招,在不懂行的人看来,他们似乎只站在原地不停地变换手势,一招都未使出。
「哼――!」
蓝如烟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不由得冷哼一声,那个薄情的冤家这下正伏低了身子、低着头,在被他撞倒后顺便点了穴的胡二娘怀里淘摸着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情形是上下其手,大肆轻薄。
居然连这相貌如此普通的中年妇女的豆腐都吃得如此投入!
而且他这一下突生变故却是一个招呼也没跟自己打,这么说,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心中烦躁,那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这边攻得越发凌厉,海千帆应付得也颇为吃力,无暇再有空说话,而那边对峙上的两派人马早就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一时间向来是安静肃穆的大殿上杀声震天。
云飞扬却没有动手,他仍在静悄悄地缩在碧波宫的死士们结成的人墙之后,眼睛看着这杀成一片的大殿,目光中时而怜悯,时而狠毒,让人不得而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将从胡二娘怀里搜出来的一颗红丸塞到海阔天嘴里,掌上运劲朝他背心一拍一推,听得他喉头「咕噜」一声响,已经把那解药服下,这才分身去照顾仍面如金纸的两位护法。
延得这么片刻,场上已有三分之一的人倒了下去,剩下的还在血红了眼地厮杀着,一向被称之为固若金汤的海天一色阁总部内部竟破裂成这样子,就好象一只已经布满了细细裂痕的蛋,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蛋壳打碎,里面不管蛋清蛋黄,全都混成一片再无完卵。
「统统给我住手!」
这一场已经失去了目的的斗殴本已是无人可以停止,然而,在这一声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喝止过后,奇迹般地,一一的打斗都停下了。
并不是因为这把声音贯注了极强的内劲而导致所有人被震住,也不是因为这声音有着摄魂大法的功力而慑去了人的魂魄,而是因为这一把大家都熟悉之至、意外显得痛心和苍老的声音竟是从海阔天口里发出来的。
大家喊打喊杀,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老帮主受人挟制,身中奇毒。现在他老人家自己站出来喝止这场无意义的厮杀,老帮主余威之下,还有什么混乱是摆不平的?
当下,随着冯副帮主抢攻碧波宫死士的人们停了手,另一边本就意在防守并没有抢攻过来,除了遗留下现场倒地呻吟的伤者,和掉落了一地的兵器外,刚刚那一幕简直有如梦魇。
「你们……」
海阔天连咳带喘,神情虽然委顿,可是他天生一副口阔颏方的威严像,加上多年来统治一方自然生成一股天成的气度,这般威仪却是叫人不敢小觑。
谁也没想过他在这时候会醒来,更没想过他在这时候能醒来。
当下已经有三个人脸上变了色。
蓝如烟则是不敢置信地瞪着还在自己父亲身上依法施救的云飞扬,数个大夫都无法可解的毒,这个人是怎么弄到解药的?
从他疾风暴雨般的鞭子下逃出生天,海千帆微微喘气,垂手退回碧波宫死士围合的壁垒内,向海阔天躬身行礼道:「师傅,是徒儿无能。」
「老帮主,您无恙就好。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哐一声把手里的板斧放下,帮里消息堂的黄堂主茫然的神情是大多数帮众的代表。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护法蓝似火果然不愧是帮内闻名的火爆美人,才刚刚清醒过来,立刻不顾自己身体因长时期不能动弹的僵硬,踉跄着就要走下榻来,伸手欲揪向目瞪口呆的观众中的一名,然而脚步一绊,险些摔倒,蓝如烟赶紧抢上前扶住了。
众人注目他白皙的指头指向的方向,不仅愕然。
指端所指,冯希山那黑红的面膛也闪过一丝羞恼之色。
要知冯希山堂堂一派鲁莽而忠心的方正面孔,自古以来就是忠臣的面谱,加之他跟随海阔天多年,也是海天一色阁举足轻重的人物,若不是看到此刻刚刚从死亡边缘抢回来的蓝似火亲手指向他,恐怕任谁说也不会相信隐藏于帮内最大的叛逆竟然会是他!
「蓝护法,您病久了病糊涂了?」
甚至有不怕死的帮众这样诘问向来不容人反驳的喷火护法。
毕竟,大家都有目共睹,从宣布海老帮主等三人练功走火入魔,到之后一项项令众人不服的命令的颁发,全是出自海千帆之手,冯希山力劝无效后,一直带领大家对抗其中不合理的条款,此举得人心。
而且冯希山是一个鲁莽汉子,要说聚众赌博、喝酒打架那是没问题,叫他想出这么些个肠子来,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啪――」一记火辣辣的鞭梢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找到对象,代替气得发抖的父亲爽快利索地给了那果然不知死活的人一下子,蓝如烟这一记终于震住了全场,嗡嗡的讨论声停息下来,大惑不解的人们打点起心情,安静地聆听老帮主以极其微弱的声音述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那天,我决定闭关潜心研习排山倒海第九重心法,把帮中大小事务交给千帆,其实前一阵子以来一直都是他在代理帮中事务,事事妥当,我也很是放心。交待好了就带着两位护法进入到冥泉殿的地底,不料当天晚上,送晚膳时跟着小哑进来的却是冯希山,他居然一进门就向我们三人下了毒,念他在海天一色阁最初成立就跟在我身边,足足跟了三十年的份上,我们谁都没有防备,就这样着了他的道儿……咳咳咳。」
没想过天天打雁,到头却被家养的啄瞎了眼,海阔天的神色极为黯淡。
海天一色阁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上小帮派到现在隐然已成海上霸主之势,靠的都是这些老哥儿们之前骈手抵足的努力,不过这帮派做得越大,就越让人不放心,之前那种扭成一股绳的劲儿不见了,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倒是层出不穷。若不是十年前来自京城的名捕刘是点醒了他,痛定思痛的海阔天把总部迁到这远离人烟的地方,想尽办法让帮里每一个人都过上富足生活,并严令不准伤害同派中人,严格挑选帮众,甚至请来先生教导他们的下一代,务必要令得帮中上下亲如一家。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才使从打杀起家的海天一色阁脱离了匪气,成为一个和乐安详的世外桃源。这里的人几乎都忘了血和杀戮,只是他没想过,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有人包藏祸心。
养了这么一只隐藏野心多年的白眼狼,这一提起来,几乎没老泪纵横。
「帮……帮主,我……」
打从看到他醒来开始就面如土色,却被老帮主这一番痛心疾首,简直恨不得己身代过的话语所打动,冯希山长叹一声,也不设法出逃了,抛下兵器长跪堂前,等老帮主发落。
「你……咳咳咳」
发颤的手指着这做下弥天大罪的亲信,海阔天毕竟有些年纪了,加之被囚禁数月,力气不济,又蓦地爆发出一阵大咳,再也说不出去。
海千帆抢上前扶住师傅摇摇欲坠的身子,扫了一眼看着突然就跪下的副帮主,却对所有事情还茫然不知所措的帮众们,皱了皱眉,扬声道:「杨公子……不,云捕头,何不就你一个外人所看到、所知道的事跟大家一起做个解释呢?」
还拖着那个女人不放手,云飞扬对自己突然被点破了身份,引得下面又是一阵嗡嗡的讨论声倒是不以为忤,笑嘻嘻拍了拍手,一屁股就坐上了殿上的主座――他倒老实不客气得很,想必身上的伤着实也不让他好受,这下总算是大局持定了,能安生点自然是要找最舒服的位置。
「好吧,那我就说我知道的,看看与少帮主猜的是不是一样。据我所知,已经有起码十年没在江湖上闹事的『海天一色阁』近几个月来突然跟黑白两道都频起冲突,此中必有原因,我就想究查个仔细,一路调查过后得到的线报,是海天一色阁总部生乱,祸乱的起因就在你――海天一色阁新上任的少帮主身上。」
海千帆淡淡一笑道:「是,虽然从去年开始我就代替师傅理海天一色阁的大小事务,不过这一点是瞒着大家进行的,师傅自己是知道,别人可不知道。所以当然是要说因为我治不当,所以才有人心生不满,要将我推翻,让大家看到这个帮主的位置并不适合我坐。」
「没错。」云飞扬干脆利索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南下巡办此案,恰好,你们的蓝令主又一时兴起加盟了六扇门,被我使计相邀而来,本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内阁总部,调查清楚后把这件事的事态压下来,避免更进一步的扰民。」
「原来他一早知道我是去当卧底的?却不点破,豆腐照吃,计谋照旧!」蓝如烟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个上任第一天就调戏自己的云飞扬,几乎没当场发作。不过还是强行忍住了,看着他们两相对峙,代替气力不济的海老帮主做这么精辟的解说,倒也的确是煞费苦心。
「可是却不料才一出现在池州,就已经被我帮埋伏在外的叛逆劫走,从而失去了第一个先机,还赔上了我们三十多名教众的性命!」
海千帆冷冷地接口,同时一向最能代替他说话的眼睛凌厉地向蓝如烟看了一眼,这一眼扫得让蓝如烟无端有些内疚起来――他的确从来没怀疑过韩雪凝,甚至回到岛上在发现了诸多破绽后,仍努力说服自己不怀疑冯希山。
毕竟这些人曾经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在他心里只盼望这些都不是真的。然而,一些事情就算被感情蒙蔽了一时,也蒙蔽不了一世。
「可是那时你在做什么?你也没有想办法联系我,更没有人能为你解释你所做的一切。」
但性子倔强的蓝如烟自是不会轻易就向自己一向讨厌的人服软,梗着脖子狠狠地向海千帆回瞪回去,看得云飞扬暗自叹气。
「他那时候因为王牌在别人手里,纵有心也无力,所以认了让人把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
云飞扬凉凉地接口,对这种对口相声的游戏意兴阑珊。
当时老帮主和他爹娘都被人制住了,命在他人手里。虽然对海千帆来说,所关心和关注的只有救过他命的授业恩师,那两大护法的性命也如那三十来个帮众的性命一样,在他的选择里是可以舍弃的――不过这可不敢让蓝如烟知晓,否则又有一场好打。
「所以别人叫你增加几个副堂的供息,你就增加;叫你肃清长江一派的支盟,你就肃清,哪怕引起整个海天一色阁旗下江盟的动荡也在所不惜?」
蓝如烟不敢置信地说出自己一回帮来就听到别人迫不及待透露的「少帮主数大罪状」。
「……」
伸掌给想要开声说话却因一时气促而呛咳不已的老帮主轻轻拍背,海千帆没有辩驳,竟是默认。
「你竟然会为老帮主做到这样?就算是别人把你树起来打靶子打,你也不辩驳,不反抗?」
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做出这么笨的选择,难怪没有人肯信他。
蓝如烟再睁大了眼,不过这是因为惊讶,原来的怒气却早消了。心想:就算是爹被人拿住了,叫他因此受要胁,眼睁睁看着自己只能按敌人的指令不算,还做下完全破坏自己名声的举动,做自己完全不情愿做的事……不,恐怕就算把他娘都拿下了做威胁他也还是绝对做不到的,早就跟敌人吵翻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这般名节受辱。
要知道江湖人最重的不是性命,而是名节!
「我原也不相信,象他这样的人能记着一点恩情做到这样。所以我才要亲自上岛来查明这个事实的真相。」
虽然在之前已经收到来自海天一色阁总部的线报,但他的确不能相信,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设法混进海天一色阁总部来,用自己的眼睛来亲眼看真这一切。
云飞扬也摇头叹气,谁都没想过一个聪明人会用这最笨的法子来救自己的师傅,这不得不说把这一点都算进去的冯副帮主相当高明。
「也许因为这里的波动,外间受到影响已经很大了,但目前我只能先稳住这里。这期间我尝试过无数想救出师傅的办法,甚至已经在水窖里连上了直通我寝室的消息链!」「所以当那个水窖的兽人防护被我强行攻破的时候你才能这么迅速赶来?」他说到这里,云飞扬忍不住插嘴,之前让他产生怀疑的另一个疑点也破解了。
「是,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施救,最后都是败在了师傅他们中的那种奇毒上,这让我束手无策,所以我通过影君向外求援。」
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温柔,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海千帆看向不自觉也开始回避自己目光的近身侍卫,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苦涩。
「你没想到他找来的人是我,可是这个时候你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默许他给我指明方向,给我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不惜亲自给我暗示,在我刚到总部时,你就故意在大殿和冯希山下了那盘棋。」
那棋盘上海千帆用的黑子已经被吞噬至只余中腹这一块,要想反败为胜、逆转棋局情形,只有中宫反扑这一步可行了。
试看棋局情形,问谁能解?
而海少帮主的苦心,又有谁能识?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最先迎上了我们的韩雪凝,因为她已经抢先以一死来抵消她的罪过,那三十余名死在大牢里的海天一色阁帮众是死在她的手下,不过不是『排山倒海』这种武功,而是韩雪凝先用毒烟迷晕了他们之后,再以掌力震碎他们的内脏并把尸体摆成由内力自生的漩涡状以惑人视听。其实韩雪凝在第一时间从小蓝听到了我们的打入计划,本意是想破坏掉衙门的这一行动,不让拥有海盟令的蓝如烟回阁里,免得搅乱总部你们这一方稳执胜券的局,但小蓝的性子是他们谁都阻止不了的火暴,不得已,韩雪凝诈死潜回,在大海上制造了诸多阻险,也险些害我们命丧大海。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我和小蓝最终还是平安抵达总部后,他们知道小蓝及我要切入此局的形势已无可避免,于是回到阁里另布迷局,摆好我和小蓝在这局中的位置,成为对他们有利的棋子。他们利用小蓝打晕我并为保护我安全放下海盟令之隙,从我身边把海盟令盗走,然后再找适当时机把它归还小蓝,以便在海老帮主还未清醒时能有个人治你的罪。这就是之所以我们来到岛上后,冯副帮主等人迫不及待就推行了即定的计划,先是冯希山出面,半吞半吐地说了部分实情,把小蓝诱到冥泉殿,让他发现海老帮人等人不是闭关而是被囚,从而好使火爆小蓝立刻向碧波宫发难,他们伺机推动所有的布置,引出全局最高潮的一出戏――以上发生的这些事,到目前为止,我都没猜错吧,海少帮主?」
「呵呵,除了他们没想到蓝如烟会因为猜破韩雪凝的乔装身份而未向我痛下杀手,其余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六扇门的代统领果然高明,我这螳螂全力使尽之后,最后的黄雀是你,我也不冤。」
仍是带着那种淡然而从容的笑,海千帆振衣而起,眉宇间傲色尽显。
他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救师傅,不惜委曲求全,按着敌人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陷入众叛亲离的绝境。可是就在这样的绝境下,他也还没有认输,仍是运用了他的大智慧,将本来与这盘棋上对峙双方都无关的人物牵涉入内,算准了他在这一局上全败,赢家也不会得以全身而退。
「……」
蓝如烟看看海千帆再看看云飞扬,这两个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将整件事抽丝剥茧,将韩雪凝等人设下的大阴谋看得清清楚楚,洞若观烛。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连他之前在冥泉殿因为见着那个身形叫他熟悉到怀疑的杀手,从而导致心存疑虑,没有按冯希山的计划直接将碧波宫杀个片甲不留这一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隐情也瞧破了,倒好象有两个鬼在他们背后似的,随时帮他们查探这世间人的一切动向。
「躲也没用的。服毒天,海县令中的是『』,判嗟脑因是庀⒁眩但容如生,撇唤。只是大家都想到你是服下了另一害的毒草,е滦亩韧V固动,气息全无。至於法出瓢撸是因根本就死,我的是也不是,韩堂主?」
听到身后有悉悉嗦嗦衣服磨擦的声音,云飞扬头也不回,却恰到好地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一个欲不引人注意偷偷开溜的女人身上。
她平凡的面目本是慈祥而善良的,现下不知怎么,眸中透出一股怨毒之色,如毒蛇吐出了信一般,叫人看上去就泛起一阵寒粟。
那个和蔼可亲,勤勉而和善的内务管事胡二娘,有谁能想到这竟然是艳冠群芳的韩雪凝的替身?
他这一出声点破,听了之前他们一翻分析论断之后,已经开始信服的帮众自有人出手去擒下了这妖妇。
从她脸上揭起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底下果然是一张宜喜宜嗔的妖娆芙蓉靥。
「韩……」
直觉地想把那名谓喊出声,但只叫了一个字,声音就噎住了。
蓝如烟回避她的目光,虽然之前的怀疑得到了肯定,心里却殊无欢喜。
那天在冥泉殿出现的杀手,一直让他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要知道他暗恋韩雪凝多年,当时出自少年的恋慕心理,对她的身姿容貌、一言一行都观察得很仔细,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却也正是由于他的不安,有意无意间向云飞扬提供了这样的疑点,才让云飞扬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方向,把目标锁定在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死人身上,反而成为了破案的关键。
「好了,海天一色阁这一出戏已经落幕,接下来刑部倒是有几件陈年旧案子想请堂上几位拨冗前往,当然还有新近发生在海宁县大牢的三十余名在押犯人的血案,我想几位不会拒绝吧。」
云飞扬笑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一扬,适才拼死在混乱中保护海千帆的十数名蒙面死士都聚集在了他的身前,包括负责召集和训练这些死士,最得海千帆宠信的那个青衣侍卫影君。
「你们是在前夜,趁着蓝如烟大闹碧波宫的混乱才把这些六扇门的人替换进来的?」
海千帆淡淡叹气,对此已有所了悟。
「是,在我踏上离岛的第一天,就已经设法跟随后而来的衙役们取得了联系。近在海宁县与你们打了这么多交道的袁大人的手段,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
尽管多受伤失去血色的脸有些憔悴,胜券在握的最后,云飞扬笑得一如其名的神采飞扬:「少帮主,虽然你与我合作情非得已;冯副帮主,韩堂主,虽然你们煞费苦心,但在这局的最后我不得不说四个字。」
随着他志得意满的话语,大殿座下,薰香铜鼎中冒出的袅袅青烟诡异地充满了整个空间,想做最后一拼的海天一色阁帮众们纷纷软倒,就近在殿前,也突然感觉到身体麻痹了的蓝如烟紧紧地盯着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的云飞扬,一瞬也没眨眼。
那怒视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是却渐渐地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
自然,也无法再认清眼前这人到底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算计?一切全模糊成一片。
云飞扬在韩雪凝身上掏摸时,顺手抛进香炉的迷药已经发挥了效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知情的海千帆没有阻止,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这最后的总攻一举奏效。
蓝如烟渐至晕朦的神志只依稀听得到那个取得最后胜利的人这么朗声说那最后的四个字:「请君入瓮!」
他居然还好意思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卑鄙小人!
第十二章
闷,热。
那一瞬间,蓝如烟几乎以为自己又躺回到了那口在大海上飘流无所凭依的棺材里。
睁开眼睛,却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只海轮的船舱。
他们这一干人犯已经被带离海岛快七日了,幸好这一路在饮食等方面没被虐待,不过由于他们都是大案要犯的缘故,理所当然地被限制了行动,一律被囚在黑暗潮湿的底舱。
几天过去,别提这群人本来是彪悍的水匪,是个人也都会因闷极无聊而有所不悦。
更何况蓝如烟一向与其父源出一脉,心情一差脾气就暴坏,要不是都被点了穴力道使不出来,这船早叫他们父子俩弄沉了。
「云飞扬,有本事你下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使迷药把我们捕获算什么英雄好汉!」
蓝如烟天天朝上面叫阵,就算是海千帆解释过这样是把双方的损伤减到最低的作法也没用,火气正旺的他要找不到个东西发泄,自己就先受不了。
可是无论他叫阵或是漫骂,云飞扬却始终未曾露面。
而他们这一行人被押解着,从海船转到江舟再转马车,半个多月后,统统被下到了金陵的刑部大牢。
金陵?六扇门。
新上任的云代统领首办案,出门不过三个月,居然就把江南第一黑帮给破了,还把海天一色阁总部的大小匪头子一窝端了回来,这一下不止京城,简直全国震惊。
相比起来,仅在六扇门内部传扬一时的,此协同云飞扬外出办案的蓝如烟回来却成了卧底捕快阶下囚这一消息造成的冲击就小得多了。
虽然很多人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不过在绷着脸、破了大案也没什么喜意的云代统领面前,这几经折转打探来的事也就只能成为哥儿们几个私下里闲嗑牙的消遣。
「你说,小蓝真是来卧底的?」
小蓝在的时候常跟他配合玩仙人跳的不良三人组之一,马如龙搔着粗壮的后颈,怪不可思异地向其他二位同伴求证。
那可是百媚千娇的小蓝哎!传说中海天一色阁里的人都是红头发、绿眼睛,一只脚比簸箕还大――他小的时候只要不听话夜哭总会被吓住的对象。
怎么现在看来挺正常的?
起码在衙门里待了这么久的蓝如烟就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异状嘛。
「我看不象,八成是云代统领跟小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逼奸不成,因爱生恨……」
刘大牛此篇参考天桥下说书先生的《儿女英雄传》桥段。
小蓝要真是女的,那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就算是男的,也不知迷倒了多少人,他们这些跳出去跟着讹诈的可从中捞了不少好。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段继勇摇头晃脑,换来同伴的白眼四枚。
不过,这夏夜闲聊却正好听在一个举着冰糖葫芦兴冲冲踏入府衙大门的人耳里,当下一切就都变了味。
「小蓝,你说小蓝怎么了?」
这近年来已经长高不少,但仍是低人一等的余大公子几步就跨了过来,踮起脚尖也努力模仿某人做一副揪起人家的前襟样儿,哭兮兮地追问好友的下落。
「那个……国舅爷!您先放手……咳,小心!别摔着了,也别拧着脖子!」
开……开什么玩笑,每国舅出手,都是非死即伤(没死没伤的那个也八成会被高非凡踹死)――他的身手之迟钝也算是六扇门内罕见了,而为了保护他,每每他将遭遇的灾祸都会毫无例外地转嫁到他身边的人身上,几下来虽然身为皇亲国戚的小常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没错,可胆敢靠近他身边三尺范围内的除了少数几个命特硬的人外还真没别的了。
唉,就不知道高捕头以这为修行的漫漫长路何时才是一个尽头……一提就让人想掬一把伤心的泪。
「国舅爷,您确定冲过来的时候脚下没踏着什么?踮着脚也不觉得脖子酸?来,吸气……呼气……别咽着了……」
刘大牛抢上来扶着了,就怕这小祖宗自己一不小心再造点什么奇怪的祸端出来,叫哥儿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放……放放放……手,咳!」
由于大家都先抢着去关心及巴结神色大变的国舅爷,一时间倒忘了顾及这里还有个被拽着领子快呼吸不过来的同伴。因为余福常扑上来时本是踮着脚尖很吃力,这下子他是完全小心翼翼地被放到脚踏实地了,另一个被他硬生生拽下来的人可就难过得很。
段继勇只好自力求助,掰住余福常的手,向后腾挪一步,双足立稳手上一个用力……
「咕咚――」
想以蛮力解决余福常的人仰天摔倒,高高翘起来的右脚脚底板上正踩着一枚火红火红的冰糖李子……
这下达成了居高临下目的的余福常呆呆地看了自己手上抓着的布条一眼,终于想起来努力模仿着高非凡的逼供神色,一脚踏上别人的肚子,好不凶狠地发话道:「说!小蓝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实交待!」
于是,这一件被有心人特意拦着,不让这个「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知晓的事,暴露无遗。
更可悲的是,起因仅仅是某人临时起意从自家后院跑到衙门乘凉。
※※※※※※
「小蓝……」
「小常……」
一别经月命运蹇,相逢恐疑在梦中。相对两无语,唯有泪千行。
这一出在大牢里上演的患难重逢简直感天动地,尤其里面有一人是哭得货真价实绝不欺瞒。
「我才……才离开六扇门几个月,你怎么就被人抓起来了?没有我罩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余福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要不是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高非凡从背后死抱着他不放,八成就要钻进牢里来陪蓝如烟一同把牢地坐穿以显示「共患难」的精神了。
「……」
平常都是谁罩谁啊?这福气大过天的小子!有些事情也不见得事事都是靠运气的吧……
蓝如烟心里嘀咕归嘀咕,不过也蛮感动的,尤其是他头一回上堂就因「咆哮公堂」被打了板子丢回牢里后。
刑部对这件案子审到什么地步他不知道,因为之前云飞扬一直对他避而不见,人犯也是分开关押的。
目前他被跟海千帆、海阔天,以及自己的父亲关在一起,此外对面看得到的大房间里是其他没有牵涉进这件事的帮众,冯希山和韩雪凝等人及他们的手下却是另在地字号牢里,据说在这天字号的下方,但消息无法互通。
看起来云飞扬是有备而来,知道把这一起人的案子分门别类的审,只是若他硬要较真了算下来,在这牢里的除了几个年青后辈,有哪些是没个案底的?
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这鲜少客满如此的大牢。
都没想过已经洗心革面了,好好儿安稳地在小海岛上过了大半辈子,临老了还有这一出!
海阔天从离岛那天开始就一直都没有精神,一是那种毒也着实厉害,到现在还未能褪尽;二是觉得自己一心以为这样做为大家好,也算对得起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结果却不料遭最亲近的人背叛,若他还年青,只想着一切重头再来,但现在却只觉得心灰意冷。
陪侍在他身侧的海千帆也不敢多言,不过却是极细心,服侍得老人家妥妥贴贴的,看得蓝家老爹羡慕不已,明示暗示眼前就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活榜样,就差没强按着不肖子的头要他跟人家多学着点。
「小蓝,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出去?」
余福常还在抽抽噎噎,几乎就要哽住了,蓝如烟伸出手想给他顺顺背,高非凡眼一瞪,干脆利索地拿过帕子来抹干净了他脸上的泪,再放到他鼻子前让他「嗤」一声省了鼻涕,动作熟练无比。
才不过一年的光景,一流捕快改行当起一级保姆也是绰绰有余,果然好强的人什么都学得快,就连照顾人也会做到最好。
「……」
蓝如烟伸出的手落了个空,顿时有这笨小孩终归不是自己的了那种失落感,倒是在一旁审时度势的海千帆静静地开了口,「余国舅,若您真心想帮我们,就请这样对皇上说:『南海之势,臣当可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平复之。有罪之人,伏骥牢中唯盼能将功赎罪。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不必令生灵涂炭……』」
海千帆看看余福常已经听成蚊香状的圈圈眼,叹口气,从衣角撕了一幅青布,咬破手指在上面奋笔疾书,写毕,将这封血书交付蓝如烟,轻声道:「义父他们能不能免罪,就全看你的了。」
「小常……」
蓝如烟接过,心也知能不能打动「上头的」就在此一举,也许官府除了考虑那些已经成为陈年旧案的往事外,更应该考虑的是当前南方的形势。
「高非凡,不准抢!要不然……要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余福常果然很给面子,居然能抢在高非凡出手前把这书信揣在怀里,死死地摁住,大眼睛写满了决心已下的凛然,俨然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是他的态度。
「……好吧,反正裁定的自有他人。」
犹豫了一下,高非凡却也没下死劲儿真抢,耸耸肩一笑收手。
反正这也是「上面的」要决定的事儿,余福常就算肯帮,也未必见得就有效。
「小蓝,你等我消息啊!」
切感觉到自己第一个交上的好朋友是把身家性命一并托付的信任,余福常充满斗志,扯着高非凡出去了。
跳跃的烛光照得满室昏黄,寂静的走道里突然又响起急促的足音。
蓝如烟眉头轻轻一跳,抬眼向走道的尽头张望,果然,不多时一个叫他熟悉到光凭足音就能认出来的人,出现在昏暗的地牢里。
真想唾弃这样的自己!
可是蓝如烟的眼睛打从一开始就没能从那人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那薄情的眼,薄情的唇,他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在离岛上受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了,可能因为连日来的查证听审过于忙碌,略见憔悴,嘴角挂的一丝淡淡讥讽的笑意却是十分刺目。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韩雪凝已经伏罪,当场在堂上服毒自尽了。」说到这,他扫了一眼蓝如烟有如喷火的眸子,嘴角的笑意退去,补充道:「这是真的死了,朴御医亲自检验过,并且已经收入刑部的停尸房由专人看守。她死前招认是因为自己不满老帮主将大权旁落的缘故,挑唆冯副帮主协同她一起做下此的案子。」
一切的事情由她而起,这个句号也由她来划下。
这是蓝如烟所知的倔强任性的韩姑姑的作风。对她看不顺眼的东西,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压,对自己想要得到手的东西,也一样是全力以赴。
不过看在云飞扬眼里,那就是:所有男人都在追求名利,其中夹着欲望极强的女人。
「……」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的云飞扬这终于抬起了眼,一望,就望进一双春似海的眼睛。
里面有多少恨意?又还有多少的爱遗留,在遭受到这样恶意的背叛之后?
许久未曾再这样凝相对望的眼睛一对上,却是有点错不开眼仁儿的视线缠绵,胶在一起目光分不开,却又不知所措。
妙的是海千帆只是在一旁看着,不打扰他们,非但如此,还轻轻地拉住了感觉不对劲儿就要出面干涉的老帮主和蓝护法。
云飞扬这人他看不透。
若说只是为争功而做的这一切,作为一个捕快他也太拼命了,几乎连命都丢在那地底的水窖里。
他巧妙地操纵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暗线,迫使了最后的合作,可是到头到他想从中得到的是什么?
他对蓝如烟的感情也并不见得完全作戏,那么又是什么让他情愿放弃这份感情,就算被蓝如烟憎恨也还是要坚持着这么做了?
为了所谓正义?还是捕快的职责?
海千帆在他出手相助,最后力挽狂涛之前,那时心里就转了七八个念头,可因为无懈可击的云飞扬几乎没有弱点,所以他猜不出,看不透。
但也许,蓝如烟会是他唯一的破绽,他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咳,你还好吗?」
云飞扬扭了扭脖子,似乎想逃避,但仿佛自己另有意志的一双眼却叫他避无可避,终于问出了自己在离岛一别,先是因为养伤而无法问出口,最后却是因为一直拖下来后,时间拖太久更没有办法问出口的寒喧。
千言万语凝到嘴边,也只不过是这样一句干涩的问候。
「……」
蓝如烟不答话,只是一径地瞪他,眼光从怒火四射到黯然神伤,到最后却是他先回避开了云飞扬的眼睛,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对他有何种心情,何种态度。
急促的足音再响起,一个人匆匆而入,附在云飞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后,云飞扬进来时还有所打算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几乎是咬着牙说:「云尚书真的这么说?」然后连多留片刻都不能忍耐,匆匆又返身出去了。
后面进来的那个人踌躇了一晌,似乎打算跟在云飞扬身后的阴影又走出去时,海千帆却出声招呼道:「影君,你不想让我瞧见你的真面目么?」
就象蓝如烟对云飞扬的熟悉到了光听足音就能听出来的程度,他对这个曾经耳有害厮磨的人又岂会认错?
淡淡的,有如叹息般的声音止住了那人想向外走的步子,回过头来的人宛如在光下绽放的绝艳桃。
昏黄的灯光好象瞬间爆开了一个灯,照得满室通明。
这人比起蓝如烟来竟是毫不逊色,不过若说蓝如烟的美有如烟笼芍药,倏动时静,似喜含嗔;这人就是三月春风吹开的桃,眼角眉梢倒还带些早春料峭的春寒,灯光在他脸上晕开的色也带了潋潋的艳。
「原来你生得这么好看。」
海千帆轻笑,倒是无端为自己丑陋的容颜有些自卑起来。
枕边人、眼前人,他虽然不特别计较和在意,但这互相利用的旧侣、难以启齿的关系,斗然间赤裸裸暴露到明亮下,却带来比想象中更大的冲击。
「影君……」
「俞湘君。」
那艳若桃的男子开口,冷冷地截断他的话,似乎不想听到他再叫那个名字,又或者,不想让他只记挂着曾经用过那个名字的人。
不过这个冷美人儿却是给他们带来好消息的。
「冯希山在堂上把很多旧案子都扛了,好象生怕我们不要他的命一样,也许过几天你们这里的人就可以离开了。」
他隐藏在话底没有说出口的是,海千帆托余福常呈上的血书在这时候起了关键作用。
本来对云飞扬立此大功回来,朝中就分两派意见,一是赞成他的作法,把这些江湖草莽的根底查个清楚,该办的办,该杀的杀,其余的也应该要问个拉帮结派的罪;另一派却是在怪云飞扬太过鲁莽的,现在皇帝才大婚过后亲政不久,北有金国、西夏虎视眈眈,南有倭寇水匪之患。南方这十年来与其说是在朝廷统治下长治久安的,不如说是在一些帮派体系管理下才没有内乱频生。从大局出发,海天一色阁这些人抓不得――起码眼下是抓不得的,至少也得等到朝廷把兵力养足粮草蓄足,外平敌患了才能内治安民。
就在两派争执不下的当口,海天一色阁总部已经完全失守的消息也完全传了出去,才不过短短一个月,南方各暴发的帮派械斗事件层出不穷,原本归附于海天一色阁管理的二十八路水匪江霸四流窜,甚至有沿长江一带愈演愈烈的态势,叫朝廷无法坐视不理。
海千帆的血书无非也就说明了江南一带二十八路水道都还有弱点把握在海天一色阁手中,他愿意戴罪立功,把这些人重新归置于类似于海天一色阁这样的同盟管辖之下。
比起那些个早已经年,死者可能连骨头都烂得没影的旧案,安定下眼前的局势,不再制造新的伤亡自然更为重要。
在这时候,冯希山为赎前罪,把所有罪责一并担下,这下正好给了朝廷一个台阶,有了释放他们的借口,面子里子都保住了。
更何那些陈年旧案冯希山多半也是有参与或知情的,他又肯认罪,将其视为首犯即可,其他人承了朝廷这么大一个恩情,现在主事的少帮主又亲口承诺再出江湖就先替朝廷分忧解难,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形势上再走个过场,审案时理顺好关系,这点样只要上面关照过都打点好了,官场上走形势的事儿谁不会做?
俞湘君所说的消息倒是绝非虚假,只是实际操作如何还没有定论。
「你好自为知……保重。」
带着淡淡春雪初融寒意的眸瞬间柔和了下来,俞湘君知道这具单薄的身子里有着比竹还坚韧的意志。
他算无遗策,对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这一点,自己很喜欢。
「现在就到了说珍重的时候了吗?」
海千帆笑笑,眸底瞬间暴闪而出的光芒让俞湘君为之一怔,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到平和,甚至是平淡到毫不起眼的状态,仿佛刚刚那个强势而霸道的表情从来没有出现过。
各自怀着心思的人对看了一眼,俞湘君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又是消息不通的日子,不过从云飞扬一一到牢里提人的表情愈来愈阴霾,可以想象整个事件的确朝着有利于海天一色阁的方向发展。
经此一难,本是四分五裂的海天一色阁又再团结起来,并且,立刻显示出了高度的合作性――海阔天一代袅雄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在管理这些本是各不服各的绿林中人的确有他一手。
本来对叛徒是恨得咬牙切齿,但看在冯希山已经以实际行动将功赎罪的份上,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成全他――为大伙儿扛罪而被官府问斩,至少也死得象个重情重义的英雄,而不是作为叛徒被三刀六洞,凌迟死。
这也就是之所以,云飞扬无论如何审、如何问,都没办法在另一个方向打开缺口。更何况他现在顶着上面的压力也是不小,上面已经明着下令限在半月里结案,表面上看来是给他极度的信任与赞誉,实际上却也是威逼他届时无论结果为何都必须结案。
虽然他父亲是刑部尚书,但这官场混熟的人又怎么不会见风驶舵?
云尚早明里暗里点醒自己儿子多回了,无奈云飞扬就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跟海天一色阁过不去似的,一心想将他们正法。
平常也没见他是如此奉公守法的好捕快呀!
但所有人在云飞扬这般拼命的高压态势下都不敢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只是暗自揣测海天一色阁是不是有人做了杀了他家父母(难道云尚与其同样身形为弥勒佛似的云夫人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逼奸了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未婚妻……等等诸如此类的暴行。
当然,若是从离岛一别后这口气一直都还不顺过来的火爆小蓝见到现在的云飞扬,就一定会揪着他的衣襟恶狠狠地追问他是不是对自己要这么恨之入骨,非得将他的亲朋故友都赶尽杀绝才觉得称心如意。
杀海派与放海派两方都在各自努力,终于皇帝小儿钦令的十五天期限到了尽头。
「小蓝,我妹妹今天从宫里归宁,悄悄告诉我说,今天夜里牢内外的警戒已经放松了,向东一直走不会有人阻拦,你们只要想办法闯出天牢,就能逃走。」
担当了报信青鸟的还是那个福气大过天的傻小子。
余福常今夜第二造访故友,悄悄儿传达了这么一个重大消息。
这意味着「上面的」虽然接受了他们暗下投诚的意愿,但仍留有一手。不肯光明正大释放这些人,让他们将来有个可在光明下暴光的身份,而是叫他们「逃」走,随时保留追杀这些人的权利吗?
若这计策真是今年才刚刚大婚,取回一向掌管在太后手中政权的皇帝自己想出来的主意,那么这位年青的皇帝倒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海千帆沉吟着,脸上浮现苦笑。
他本想给帮里这些已经完全没有再战江湖野心的老人们一个妥当的归隐方式,但现在看来仍是无法如愿,只能继续背负着这个包袱走下去。
恭敬地把这消息上禀了海阔天后,这位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又岂有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的道理,哈哈一笑,大声道:「也罢,既然朝廷决定了我们老哥儿几个今后还是奔波劳碌的命,咱离别时也别失了礼数。就给这些京官们欣赏一场华丽的烟火大会吧!」
在这几句豪气顿生话语过后,在场已成阶下囚的人们又依稀仿佛恢复了当年那个专与官府做对的海盗帮派的神勇,哄然应好,率先对此做出反应的自然是昔年在南海有冰火二重天称誉的蓝如烟他爹,「焦公」蓝似火。
左手一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团黑黝黝的事物,右手轻招牢房甬道内本是昏暗的烛火顿时暴长,一线火苗向这边烧来。
「轰――」
一声巨响,余福常目瞪口呆地看着本是坚不可破的天牢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可容两人进出的大洞,更强悍的是,他这霹雳火器威力虽大,可却半点也没伤着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控制的。这一手可比街头那些走江湖卖艺,表演吞火球,跳火圈的把戏强多了!
「小常,你也跟我们来一下!」
一看到他两眼闪现的光芒还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蓝如烟一把捉过蹲在牢房外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余福常――幸好今儿个晚上是皇后余小慧私下授意他独自前来,高非凡并不在他身边。
这福气宝宝的运气总算多少有分到他这朋友身上,今日一别,以后再会恐怕就很难象以前那样有朋友同僚的立场了,携他出了这牢笼再好好地告别吧。
就算当他是人质,让别的人也不敢轻易拦下这伙皇命在身的亡命之徒。
「哇呀――」
蓦地,另一双手硬生生把人从蓝如烟手里夺了去,那人更是动作迅捷,兔起鹘落的几个纵身,拦在那被炸出来的逃生之道前,双目尽赤地看着被阻在牢里的人――所幸这人并不是事先知情赶过来的,而是在爆炸响起之后才匆匆赶来,牢中关押的帮众早去了十之八九,只余下断后的几人。
这人便是最关心此案审理进程的云飞扬。
可惜这回的行动是绕过了他由余福常亲自执行的,连他也瞒了过去。这一气非同小可,却又无可奈何。
所幸主犯还在,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国舅爷,我可以询问您为什么人犯越狱逃走,您非但知情不报还在现场观看吗?」
对前任六扇门统领纵有再多不满,可也还是得强压下怒火,不过态度和语气间可就不见得恭敬了。
「这个……」
余福常傻笑着挠挠头。
被发现了!
他又不知道妹妹说的协助小蓝逃走应该悄悄儿进行,这么声势浩大的逃亡让他很感动的说。
「如果我没记错,云统领十五日的审案期限已至,冯希山定罪问斩。这些人虽然不见得是无辜善良,可也不在云统领管理范围内了。」
冷冷接上他话语的是迟一步赶来的高非凡,保父一职看来做得相当辛苦,不过他亲自欺负福常宝宝或是打他屁股可以,别人欺负他就是看不下眼,狠狠瞪了一眼一见到他就露出讨好神色的余福常,暗示「回去有你好看」,对上云飞扬倒是不卑不亢,一句句顶得实在。
「谁说此案可以完结?海阔天,若你还是个肯承担责任的男子汉,那你就站出来大声地告诉我,十年前名捕刘是是怎么死的?这个罪责无论如何冯希山都替你顶不下来!」
此言一出,大牢里顿时泛起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本欲出手抢夺挂在他手上的人质的高非凡都停下了动作。
名捕刘是。
这个名字有如划过漆黑天际的璀璨明星。
有一些人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由于他们做出了不凡的贡献,被业界奉为神的存在。
刘是便是六扇门上下被传为几乎是神话的名捕。
据说他的名字本不叫刘是,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总是选择了「是」的那一方,因而得名。
前朝太师仗着自己的位高权重,女儿又已是当朝掌权的太后,骄奢淫逸,不可一世。一因小隙而暴起伤人,那下奴伤重不治,唯有一十岁稚龄孩童哀哀哭着扶灵返乡,四奔走,却无人敢接下这桩案子。最后为这一无诉状二无盘缠的幼童出面,细心查证,终于找出了有力的证据迫使朝廷不得不将此案追查到底,最后将这欺霸一方的当朝权贵斩于街口的捕快,是刘是。
因得罪了太后,被贬到海南后,又从一窝驻堤的白蚁查出了牵连十数名朝中大员的贪污大案,名动一时,迫使朝廷不得不将其召回,就算是肚量偏狭的太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办案本领,亲封为铁面神捕。
他一生虽然宦海沉浮,非但没当上过大官,甚至说得上品的官职都没当几年,但他那种公正无私的精神,细心求证的态度已经渗透到办案的每一个环节,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他在,他所代表的六扇门便是公平与正义的象征。
名捕刘是!
这位每一个渴望成为捕快的后进之辈心目中的偶像、追求的目标、憧憬的对象,他的十年前莫名其妙地暴毙身亡竟然与海天一色阁有关么?
道道疑问的视线落在了被点名喝问的海阔天身上,这片刻前因为重出江湖而意气风发的老人神色为之一黯,竟似斗然间老了十岁。
「什么刘是刘非,你们当捕快的是兵,我们是贼,他本领不济,自然……」
见自己师傅神色有异,蓝如烟挺身插到海阔天与云飞扬之间,没好气地反驳咄咄逼人的云飞扬。
「蓝儿,我不许你对刘捕头无礼!」
然而,比起脸上浮现怒色的云飞扬更快一步阻止蓝如烟大放阙词的却是海阔天。
蓝如烟毕竟晚生几年,而且他并不是一开始就以捕快为自己人生目标的卧底,当然不会象在场的其他人那样知悉刘是值得人敬重的原因。
「你是?」
海阔天不敢确定地向面前的青年询问道。
刘是亲至海天一色阁之事虽然也算不上秘密,但他是在到过海天一色阁后不久身亡的消息却是绝无人知。眼前这青年虽然外表浮华无良,可是眼中透露出的坚定与果决却象煞了一个人。
「我是他唯一嫡传的弟子!师傅死的时候说不许我利用权职滥报私仇,所以我一直在找能光明正大把你们伏法的机会。」
一个死后犹能得到敌人尊重的男人,师傅果然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云飞扬本因海阔天出言相助而略显欣慰,但一想到也正是由于这个人,才害自己师傅英年早逝,脸色又沉了下来,气氛只绷得比之前更紧。
不能忘记的,当时自己是一个找不到人生目标的绔裤子弟,仗着父亲为当朝大员,结识了一伙同党四以惹祸为乐,若是不师傅他出手指点,拨乱返正,也许现在的自己早就是因无知而犯下罪行累累的恶人。
可就是这样无论受多少苦都笑着承受、武艺高强的师傅,却在一出完任务回来后就一病不起,自己着急地为他寻医问药的救治,结果他的病却越来越严重,到后天每天都在呕血,问他却只是笑着摇头不说原因。
到最后自己查明了他是生受海阔天三掌惊涛掌所至,已将到弥留的师傅要自己答应的最后一件事却是永世不得报师仇。
当时自己只能流着泪答应了,但他绝不甘心,为什么坏人可以逍遥法外?而象师傅这样的好人却死得不明不白?
师傅一生无妻无子,收了自己当弟子,着实是尽心尽力地调教,全无保留。自己心目中也早把师傅当成了有如父亲般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比对父亲更崇敬。
当时的自己年纪还太小,力量也太微弱,是绝对不可能与海天一色阁对抗的。
他把这仇恨记下,十年来煞费苦心,一步一步设计布局,安插了自己唯一知情的好友、搭档袁蔚中到海宁县当县令,就近牵制海天一色阁的举动;又因机缘巧合,说动了差点因一时之过欲辞去捕快职务的俞湘君潜入海天一色阁总部当卧底,不断地提供那边的情报,内外夹击之下,出其不意骤然发难,几乎连命都丧在离岛上,这才取得这个结果,却不曾想,到最后却仍是被人当成了一步错棋,十年的苦心付之流水。
在爆裂过后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沉重的阴影浓浓地交织在脸上,云飞扬的神色更显冷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黄雀之后,却还有一个持弹弓的童子。
冯希山是那只倒霉的蝉,海千帆是被他捕获的螳螂,可他这黄雀背后,却有个自己防不住的少年天子!
天注定黄雀这一场辛劳是无功而返么?
不,他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哪怕违背师命,丢掉自己六扇门的职位,他也一定要将这师门的仇人申讨到底。
「原来你是他的弟子。很好,很好!」
火光跳跃,浮现在海阔天眼中的,竟是盈然满眶的泪。
迟疑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仍身牢室,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云捕头,若在这里与我交手对你不利。既然你是刘是的弟子,我们可以依着江湖规矩办,三天后我在栖霞山顶等你。这样就是一场公平的武林对决,死生无怨,与捕快和犯人都没有关系,你意下如何?」
「这……」
自己真的尽力了!却没想过现在比过去有能力多了的自己,就算率整个六扇门与之斗争,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上面的」总有办法将他的精心布局破坏殆尽,而且他接收到来自父亲等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然而就这样将杀师仇人放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或许是可以接受他的提议,以一个武林人的身份去与他公平决战。
看出了他的动摇的海阔天伸出一掌,与他击掌为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接受了这个交换条件的云飞扬终于默默让开,让其余的人得已逃走。
最后一个从他身边走出那被炸开的洞口,蓝如烟忍不住一再回头,只觉得这样看去,云飞扬无措地咬紧下唇的举动显得好无助。而他身边站着早被接过去嘘寒问暖、笑得一脸幸福的余福常,在那两人身边更显他的孤独,突然涌起一种很想跑回去拥抱这样独立无助的他的冲动。
海千帆轻咳了一声,提醒他现在已经到了宫墙,皇帝那边是答应了撤掉一班巡夜的警卫,现在拖了这么久,也不知有什么变故没有,老帮主和他的父亲都在,最好打点起十二分精神。
跃上高墙的蓝如烟最后一回头眺望,仍驻立在牢房前巍然不动的身影已经成了一幅剪影,只有一双在黯然天色下闪着光的眼睛分外清晰。
可是那双眼睛看向这边,却没有看见自己。
――仇恨的视线!
千盼不一顾。
柔软的心房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刺着了,很痛!
第十三章
风在山顶上凛冽地吹着。
朝霞的金光布满整片红枫林,端得是喷红流彩,又好似把天上的云霞扯到了这座山头。
在这一片红与金组成的绚丽世界里,只有一抹肃穆的白,岿然不动如山石。
他手上抱着剑,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风牵起了他的衣角,翩然飞舞如白蝶。
这一身孝衣,似乎说明了他今天的决心。
「你到是来得早。」
另一道声音打破了林中的寂静,坐在树下的云飞扬倏然睁开眼睛,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声音的出现。
看到树林里出现的另一抹白,纤丽温婉的容颜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张,换下了蓝衣的他倒另有一番肃穆瑟杀的美,倒是不禁有些惊奇。
但念着决斗在际,不可为此人乱了心神,也只是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你替师报仇,那我就是代师应战。你想要杀的海阔天已经死了,他把帮主之位正式传给海千帆,把功力传给了我。」
蓝如烟没好气地给他答疑解惑。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还弄得跟殉情一样,本来让他还有点感伤的气氛也全没了。
幸好海千帆见机得快,趁着海老帮主传功之后力气不济,出指点倒了他,现在还在用参汤吊着保命,生死未卜。能代替海阔天赴这个死约的,自然只有他了。
本来按海千帆的意思,反正昔日叱咤风云的「海阔天」的确已经不存在了,让世人及云飞扬相信海阔天已死也就算了,可蓝如烟却无论如何也想向云飞扬问清楚一些事,所以坚持要单刀赴会。
「死了?那带我去见他的尸体。」
与他定下此约的是海阔天,无论他是生是死,哪怕是尸体也得搬到山上来赴此约定。云飞扬又怎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眉一竖,不为所动。
「他已经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我,不信你可以试试。」
蓝如烟赌的就是这一点。散功之后,没几个人还能活命,他身上的功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也是他坚持要来的原因之一。
「不然你想鞭尸吗?我可不知道当捕快的还有这兴趣。」
蓝如烟笑笑,左手一抬,一缕指风袭出,几片本是随风而落的枫叶却立时打着旋被无形的气劲绞得粉碎。
看到云飞扬眼中浮现讶然之色,便知他的确信了自己已经功力大增的事实。
「那么说,你也一样是抱着死生各安天命的态度代替你师傅赴约的?」
抬眼望向态度与自己一样凛然的蓝如烟,云飞扬只觉得心底有一丝苦味,一缕缕地泛上来。
本来休戚与共,简直有如情人般的两个人是怎么到了今天要兵戎对见的地步的?
是不是在产生了分歧的那一点上,有什么东西错了,错过了,导致越走越远。
「你不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才来的吗?」
既然他可以为报师仇不顾性命,那自己也只不过走上与他同样的道路而已。
自己是什么感受,那个人体会到的是否一样?
「小蓝……」
「在你亲口说出你的背叛,亲手把我收押的时刻起,你就已经不是我的同路人了。」
蓝如烟手腕一抖,七尺长鞭已经握在手中,劲气贯注,鞭身挺直得如一杆标枪。
视线缠绵,可嘴里说出的却仍是绝决的话语。
云飞扬,这是你逼的!
我可以原谅你的利用、你的背叛,但我不原谅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里。
那一天在牢里,我回首千遍,盼你一顾。可你眼中只看得到仇恨,看不到……我。
并且,你是认真的打算与海阔天定下决斗,不死不休,不顾性命。你把无意间被你触动了心弦的我置于何地?
我以为你的游戏中多少有些真情,不料却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戏弄。
承受了他怒火的树拦腰截断,纷纷扬扬的红叶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本来就是上山决战的云飞扬早早就候在这里,自己也知道与纵横江湖几十年的海阔天决战凶险甚大,唯有抢占先机,才有可能获胜,是以在等候的同时早将自己的气息吐纳与这自然环境相融入,蓄力待发,被蓝如烟抢先出手,这一牵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蓝!你听我……」
最后一个「说」字却因不得不拨剑才能对付过蓝如烟倒卷上来的鞭子,「呛――」的一声利剑出鞘声把讲和的意味完全减到最低。
「现在你对付我也不算吃亏,海老帮主的内力还未完全融入,我想跟你比试看到底谁强谁弱很久了!」
以前与他交手时从未能尽兴,但一想起其实他早知道自己身份并加以利用,而自己尤不知情,在他面前煞费苦心地隐瞒武功的举动简直象个傻子,一定让他看笑话了,就不由得怒火更炽。
层层叠叠的鞭影有如怒海惊涛,幻出万千景向,甚至让人捉摸不透他的鞭子到底在哪里。可只要有一个疏漏,那有如毒蛇一般的鞭梢就一定会恶狠狠地撕裂人的肌肤。
蓝如烟一旦动真格的了,云飞扬也只有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沉着应战。
所幸这只是陆战而非海战,否则他那一招「排山倒海」使出来基本就是两败俱伤的命了。
栖霞山上象是骤然下起了一场红雨,枫叶林中红色的、金黄色的树叶被这强大的气劲震落,可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被震碎,变成红黄色的细末洒下来。
蓝如烟一味抢攻,云飞扬却闪、挪、腾、让,避得迅捷无比。
他本意是等海阔天前来,利用这样的战术来发挥自己年青的优势,拖到他力乏之际再出手回力返天,却不料拿来对付怒火正炽的蓝如烟也歪打正着。
幸好他之前也详细地看过了地形,利用一些山林间的自然优势倒也还躲得及时。在打斗中,因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倒也兴起了一种想一窥两人间的实力到底谁高谁下的念头。
这念头一起,他也并不是一味避让了,十招中间或也还得一两招,然而他早知道了蓝如烟的气劲是如海中漩涡一般由内向外旋转着发散出来的,一边奔走游斗,一边巧妙地将这个游斗的圈子引到最大――在气漩最边缘的位置时,劲力却是最弱的,越向中心集中,劲力越纯、越强。
他这一攻人之短的法子本可谓目光独到,可是蓝如烟使的兵器是长鞭。
这却恰到好地补足了他气劲由内向外渐弱的缺点,灵活的鞭梢如一条吞吐着红信的蛇,招式最大效力的发挥,却是在七尺长鞭的最外围。
「啪――」
云飞扬露了个破绽,那毫不留情的鞭子顿时在他的脸颊上抽了一记,血顿时从的鞭痕里冒了出来,蓝如烟为之一怔。
云飞扬却正是要他这一怔的时机,身形甫一落地,又向蓝如烟纵去,手中长剑探出,硬是从鞭影之中穿过,直刺他的胸口。
这一招却也是破蓝如烟鞭法最有效的一招,所谓鞭长莫及,像鞭子这等长兵器被人欺到近,便失去了很大的灵动性!然而要在蓝如烟防守得毫无缝隙的鞭影之中找到破绽却绝非易事,若不是敌手是云飞扬,若不是打着了他会叫蓝如烟有微微一怔的停滞,任何穿入他鞭影中的东西都会被他凌厉的劲气打飞!
大圈套着小圈,如蛟龙翻腾于海波上的鞭影中,只有短短一息之间的破绽,云飞扬硬就是创造机会找出这一丝破绽,剑光突破重围直刺而入。
蓝如烟又惊又怒,但因云飞扬的身手之快无人能及,根本无法将鞭子撤回来近身防护,只得随他奔进的来势,猛然后退。
云飞扬亦已箭在弦上,无法后退,一柄剑气贯长虹直追着蓝如烟向后倒跃的身影而去,若论及轻身功夫二人中较高的还是云飞扬,可谁也不能小觑了蓝如烟隐藏在温柔表相下的烈性。
他右手一挥,七尺长鞭竟然从中断裂,从绷口倒卷回来的断鞭却刚好环住了云飞扬的脖子。
而他这一分神脚步稍有迟滞,云飞扬的长剑也已带着闪闪寒光停在了他咽喉。
原本是肌肤相亲的人,现在却兵戎相见,还各自以性命相搏,几乎同归于尽。
只隔一臂之遥的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有先松手,却也没再进一分。
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的,正如逃不脱……你的诱惑。
「之前我有一件事很想向你问清楚。」蓝如烟凝视着他的眸,从那场背叛过后,有些话他一直没有问出口,再不问,怕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了。
「那……在海上的时候,你是派了官兵跟在后面,后来我们找不到方向坐船上等死时说的那些话,也是在假装骗取我信任的吗?」
执着鞭身的手在发抖,他是这么渴切地盼他一个答案,却又怕知道了之后让自己更失望。
「不。当时的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愿意选择与你同死。就象现在不得不为我师傅的事出头一样,也是真心的。」
当时小蓝在海中那一招卷起旋风的「排山倒海」过后,他们的小船在风暴中被瞬间冲走,而本来就怕他起疑心仅是远远蹑在后面的官船也受到了波及。
他对这状况始料未及,自然来不及安排什么,只能听天由命地与蓝如烟两人一同飘流在茫茫大海上。
那时,他是真心实意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对他说那些话的。可是,既然他们没死成,大难不死地活了下来,后来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他们只能共死,却不能同生么?
就象现在一样,伤害着对方的兵刃架在面前,蓝如烟的手只要收紧一点,他的手只要向前多送一寸……
云飞扬的眸中多了一丝黯然,多日来困扰自己的愧疚噬上心头。
背叛的愧疚。
没错,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蓝如烟的身份,并决定加以利用的。因为在师傅房中见过蓝似火的画像,巧的是蓝如烟长得与其父一分不差。
他冷静的决策,完美的表演,淡定地看着自己的计划成功……可最后,看着蓝如烟那有如喷火的眸子,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背叛与伤害,一直以来坚信自己是站在正义那一方的信念也有了些微的动摇。
他只是想象师傅那样当个一心匡扶正义的捕快,那么,把这些江匪海盗绳之以法是错了吗?
消灭这些江湖宵小,还世间一个玉宇清明,这也是错了吗?
朝廷明着赞许暗里放人的举动已经叫他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而对上居然可以这么正大光明地前来讨伐自己的蓝如烟,更是觉得如芒刺在背――因为是他真的觉得愧疚。
愧疚。
对一个本来对他们欺骗在先的卧底?
对一个本应利用得毫无感情的棋子?
刹那间,他有些辨不明自己心的方向。
「你要我只记得你那一刻的真心,从此我们兵是兵,贼是贼,再无瓜葛么?」
蓝如烟的手颤抖得快握不住鞭子,这个男人,是真的可以这么狠心,这么无情。
且不说他的背叛――因为那已经是事实――单只为他此刻的绝决!
今天来决战的人功力厚如海老帮主,十个云飞扬的小命也玩完了!而他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却根本没有顾及过旁人的感受!
他以这么一种绝然的行动说明:他从头到尾所做的事就是为了报仇,哪怕是送死,也在所不惜!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蓝如烟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牙关都打起颤来。
就算知道他是假情假意地说着喜欢自己,但一想到他会死,仍是觉得害怕到无与复加。
这个男人到底生就怎么样的心肠?竟然冷硬如斯。
他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却没想过他这样「对自己狠」也会伤害到别人么?
冰冷的水滴掉落到岩石上,飞溅开去,细碎的水珠儿很快被土层吸收了。透明的晶液重新在蓝如烟的腮旁凝聚,然后……沉甸甸地滴落。
「你……」
云飞扬已经收了剑,心口有一蓦地收紧了,绞痛。
可是不敢伸出手来拭去蓝如烟脸上的泪。
依旧是相对两无语。
所添的,不过是蓝如烟脸上的千行泪。
「我原来一直都错了,以为你多少有些真心。现在我才知道,书上说的都是对的。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蓝如烟也撤回了鞭子,静静的,下了这么一个了悟的断语。
那段自己以为是真情实意的「相濡以沫」时光,只是他在濒临绝境的那一刻想抓住身边还能抓得住的人而已,并不是执着于……自己。
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爱惜,并且根本不知道他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举动会伤害到别人的心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有爱?
天涯孤独,无心问情,这种感情又岂是一颗戏谑的心能够给予的?
狡猾而贪婪的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功利性的动物。想要汲取同类的体温,可是靠近的却都无法卸下防护自己的刺,结果只要一方向另一方袒露了不设防备的柔软,便会受到伤害,直到肌肤溃烂,鲜血淋漓。
云飞扬怔然看着他不再回头的背影。
脸上的伤火辣辣的在痛,他知道血还在一直渗漏出来,可是却无心去理这外在的伤口。
风呼啸着,把刚刚蓝如烟绝别的话撕碎了掷向四面八方,可是从每一个山谷里都绵长地传回凄绝的回应。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这便是他们的结局?
第十四章
浩瀚苍穹任鸟飞。
苍茫碧海凭鱼跃。
时间不管人的愿意是挽留还是抛闪,仍按着自己的步调一瞬一瞬地将光阴之箭移过了三年。
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零九十五个暮暮朝朝,有很多事已经改变。
江湖的局面又已为之一新。
海天一色阁的势力已经被分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新的神秘组织――望海楼。
这新起帮派手段果绝,仅在一年之内就把长江以南的水上帮派收伏,并且是吞并海天一色阁残余势力的最大赢家。不但把各地一色堂与海天阁皆并收为己有,还在这基础上新建了消息堂和铸剑居,财源丰足,人手充沛,兼之还赏罚分明,把个帮派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光这几样日进斗金的营生,就令得只会喊打喊杀,打家劫舍的强盗水匪们大开眼界,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学着做个精明的商人,倒是不见得在乎那些没本钱的老营生了。
而此时的政局也大为改观。
小皇帝亲政后,有贤明能干的皇后巧妙支持着,渐渐地摆脱了太后专政,老权臣权热炙天的局面。
虽然仍有外族在对中原肥沃丰美的土地虎视眈眈,但已经填补了镇西王伏法后边疆缺乏干将的劣势局面,西北边境线上兵强马壮,粮草丰足,若有外戚来犯包管叫他有来无回。
随着对外的底气壮起来了,朝廷也开始插手管起了境内的江湖事,不过目前仍是采取了朝廷变相扶持大帮派,然后依仗大帮派管小帮派的办法,以暴制暴,以帮治帮,只是不知道「上面的」会什么时候收绳套口,把这些扶持打尽就是了。
才不过三年时光,时局、政局都有了莫大的变化,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停滞不前的?
或者,不变的只有人的心情。
凉爽的风从高高的楼阁外吹入,四壁湘竹帘挽起的空间宽敞无比,更何况窗前风口下还放置着巨大的冰盆子,饱吸了寒气的风在这懊热的季节里惬意地吹着,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张开嘴咬下一颗还沁着冰晶水珠儿的葡萄,懒洋洋赖在榻上的人骨头都是酥的,根本就不想爬起来。
「咚――」
大门被踢开的巨响差点没把这正在惬意享受人生的人给吓得从榻上滚下来,破坏此间清凉定静的是一个急吼吼闯入的喷火美人。
他一手煽着火红的面颊,一双怒火四炽的眼睛瞪视逍遥到快成神仙的榻上人――刚从地面都快喷火的外面回来,看到这里的人这么会享受,自然是气不由不打来。
「我说,你这大热的天不在临海阁上逍遥,又跑到哪里去晃了一个月?」
被惊起的榻上人半抬起身,纤秀的手借着打呵欠的掩饰,掩唇长叹了一口尽在意料之中的气。
可惜,这般秀美的容颜都晒黑了,不过幸好他的肤质好,养养立刻就回复了,唉,美丽的蓝令主可是帮众的福利,不能叫他轻易贬值了。
斜倚在榻上的海千帆顺手一抛,蓝如烟手都没抬就直接张嘴,噙住了一颗冰得凉浸浸的葡萄顿时满口生津,遍体生凉。
一手撩起外衫的下摆使劲的扇着,妒忌地道:「哼,你倒是会指使人,可怜我这苦命的为人下属者四奔波,你倒好享受。」
这动作本来是粗鲁而低俗的,可是在秀美的小蓝做来,却是春情撩人,当下伺立一旁的侍者中已经有一位喉头「咕噜」一下,咽了口唾沫。
声音很小,但立刻换来两道利剑似的眸光,还非常精准地找到声音的源头,盯得那不小心把思慕之情溢于言表之外的仆从冷汗直冒。幸好这时海千帆已经坐起身来淡淡地一摆手道:「我和蓝令主还有要事相商,你们下去吧。」
恰到好地解了围。
等人都退下后,海千帆这才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海老帮主那一甲子的功力与你自身融合后的功效,没事别吓着我的侍卫们玩好吗?」
「又是你的侍卫?你确定你跟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值得回护的交情?」
这位面目虽平凡,但有时候意外媚态撩人的少帮主对伺候自己的身边人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最让人印象刻的就是上那个六扇门来卧底的真正捕快。
「行了,你也别嘲笑我了。」还不是在投得名师之前练那个什么素女功害的,海千帆神色上倒有些讪讪的,他几乎可以说是全无缺点,但就这一毛病,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倒是我听说蓝护法又给你弄了一堆相亲画像来,反正你那个『老婆』也还没正式娶过门,不如改弦易张?」
攻击是最好的防御,与其让蓝如烟在这问题上咬住不放,不如让他分心去担心自己的事好了。
海千帆马上转移话题。
「哼,你的『要事』就是这件事的话,恕我不奉陪了。」
一提起自己老爹张罗得一头热的事就烦,蓝如烟立马拉下来的脸叫人见之而退避三舍。
「等一下,我最近听说朝廷已经有了新动向,似乎加大了对我们这些『在逃犯』的缉拿力度。不久前现任六扇门统领云飞扬带人上河南天香教去了,那边据说半年前接纳了少林的叛徒『狂僧』铁沙,一下子吞下了七个小帮当老大,还要跟原来当上了龙头老大的千机帮叫板。」海千帆笑眯眯地看着蓝如烟的眉一跳,别有用意地咳了一声补充道:「我这迟来的消息没害蓝令主感觉这一个月来回奔波的时光白费吧?」
就知道大热的天儿蓝如烟不肯安分在岛上呆着,肯定又是偷偷跑去金陵某了。
这小蓝的性子可倔,明明心里还是放不下,却嘴上绝不肯认,谁要在他面前提起某人一准跟谁急,又不许别人帮着,可是却老管不住自己地往那边跑――偷偷躲着看人莫非别有情趣?
听说有这么一种人非得偷窥才能产生欲望,小蓝莫不是因为欲求不满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终极变量形态?(简称变态)
「哼!」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应该是机密,自己上金陵都没打听到的消息,他怎么会知道?
蓝如烟漂亮的眉眼凌厉地瞪回去:「难道说你还在和那个漂亮捕快暗通曲款?」
要不是那艳若桃李的卧底俞湘君跟云飞扬里应外合,当时他们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两个都是学不乖的人么?明明在六扇门这两个捕快身上吃了大亏,却仍是念兹念兹,难以忘怀。
「咳,非也非也,是你的好朋友,当朝余国舅给你来了封信,我不过揣摩了一下上意……」
蓝如烟一下子跳得三尺高,「你居然偷看我的信!」
「你的轻功也大为进步了……」海千帆眼见得自己的马屁未能拍下蓝如烟快烧沸的怒火,赶紧转口:「不是我要看的,是他根本就没写要给谁,帮里的不明邮件一向由我来理,我是看完了落款后才知道是找你的。」
「哼!」
有必要看完了全信后才说看到落款吗,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蓝如烟悻悻然地收了手,抢过他夹在指间的信。
抬头就看到几个虽然工整但写得极别扭的大字「如阉你好吗?」
余福常这小子,这些年是被宠养得太好,连大字都不会写多少个了是不是?真是「满纸荒唐言」,看得他几欲回报「两行辛酸泪」!
什么时候他的名字成了阉人的名字来着?还是说难道这么久以来余福常一直都以为他唯一的好友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就算自己长得多象女人,可这也……
蓝如烟才看第一眼就哭笑不得兼咬牙切齿,暗付道就余福常这水平还口口声声说要写书,他还是不要期待比较好。
草草看完一遍这封错字良多兼颠三倒四的信,信中唯有引古人名言的「之乎者也」时是一字不差的――八成是他在南山书院学习的时候抄书抄熟的。其他的……只能说难为海千帆还能从这封信里猜出他想告之的信息,这信简直可以称得上密码信……
幸好余福常自己的名字是不会写错的,否则还真是不知道谁会这么无聊二十两银子租消息堂的一品信鸽送这封信。
不过,为什么他会专门写信来告诉自己云飞扬的情况呢?
蓝如烟着实纳罕了一阵子,继而想起自己每上金陵找他聊天的时候,好象、也许、似乎、大概……把话题围着云飞扬转。
余福常这小子虽然是傻呼呼的,可不代表他完全不开窍。
想到这点,蓝如烟倒是忍不住脸上一红。
「喂,我说……狂僧的本领可不小。」
海千帆趴在榻上小心地觑视蓝如烟的脸色,见他没对这话题起过激反应,露出了一点关注的神色,这才放心地摇着扇子继续――开什么玩笑,他好辛苦才重新收拾回来的临海阁,要惹得蓝如烟这么一害羞一生气给烧了,那才叫不值!
「他在投师少林之前就已经是夜盗独行的唯一弟子,接受少林大师圆通的感化出家为僧,可不料在少林好好儿待了二十年,突又凶性大发,半年前打伤了达摩院的长老叛下少林,这天香教不知道怎么把他给招揽了,借此机会大震声威呢。」
海千帆这一个月也不是白过的,立刻把详尽而周全的资料奉上。
虽然他们望海楼是没必要去插手河南那边的帮派事件,但考虑到蓝如烟的因素,他还是未雨绸缪地收集了相关资料。这不,果然派上用场了。
「为什么我们海南的望海楼会对河南那边的形势掌握得如此透彻?」
蓝如烟虽然火气大,但也是个水晶玻璃肝的人儿,从余福常的信里回过神来后,第一时间先想起要揪海千帆的破绽。
「那个……我只不过吩咐了消息堂最近有什么特急啦,重大啦之类的信息先存抄一份副本直呈给我而已。」
提到这个,海千帆倒是略有些心虚,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吧,如果真是有那么重要,极机密到不能外传的情报,本就不该找江湖上的信息堂,而是派信得过的信使专门传送,要知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会影响消息堂的生意。
「朝廷是接到了少林的求助才派人马出击的?」
蓝如烟挑了挑眉,放他一马,抓住他提及的第二个重要问题。
「也许顺便可以看看他们围巢大帮派的时机成熟了几分。」
刚好这回又师出有名,海千帆对这个局势倒是算计极其精准。
「什么时候会找上我们?」
蓝如烟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期待,这神色看在海千帆眼里着实有些说不出的郁闷――好歹望海楼也是他劳力劳心,一手一脚创立的,不要因为能光明正大地见老情人就不考虑后果好吗?
「咳,小蓝,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他们一辈子也别找上门来……」善于见风驶舵的海千帆在接受到蓝如烟瞪视的目光后急忙转口:「不过我说啊,根据秘密线报,这位狂僧人如其名,一狂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加上他本来就有三十年的苦修,还在少林练了二十年,这功力何等厚,就算是我义父当年对付他也得费一番力气……」
话还没说完,就见蓝如烟已经坐不住了,可面子上仍要撑着,嘴硬道:「海老帮主跟他又没交过手。」
「交过的呀!就在你出走的第一年,义父出海去寻你,找上少林了,跟他们切磋过的。狂僧出战,当时把义父的右背伤着了,现在还留着老大的一个疤呢!」
狂僧的血性与凶残也是从那时候露出端倪,可惜少林寺的僧人慈悲为怀,还是养虎为患了。
「你怎么不早说!」
这下蓝如烟真的坐不住了,一跳比刚才还高,咬牙切齿地看着无辜微笑的海千帆,恨恨地啐了一口,火烧屁股似地一阵风去了。
出门还差点撞着看见这边商谈良久,捧着新茶送过来的侍卫。
「海帮主,蓝令主他?」
刚刚的喷火美人简直美得令人炫目,虽然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尤其是男人的过多关心,但仍是忍不住会把眼睛投向那一朵光华炫目的火焰。
「他没事。或者你真的这么想知道?不如与我到内帏再谈谈?」
海千帆欠身接过他手上的茶,突地抬头一笑,笑容虽淡,却看得那青衣侍卫心头一跳。
那平凡,因为脸上带伤甚至显得丑陋的男人,这样一温婉地笑起来,居然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浓似春云淡似烟,就连他脸上的疤都成了一种妖异的吸引。
「我……想知道。」
青衣侍卫突然觉得喉头发干,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跟着那一抹淡青的身影闪入挂着重重帏帐的寝宫去了。
※※※※※※
琮琮的流水声出自一个小山谷。
整个绿茵环抱的山谷都弥漫着一股沁人的香气,这香味经久不散,并且变化无穷,似乎是因为谷里有人练香才产生了这馥郁的香气,仔细看时,幽渺无边的紫雾笼罩了整个山谷,几座不熄火的药炉边上正有人挥汗如雨。
山谷中有一间毫不起眼的草堂,一个衣着华丽,行动间都透出沁香的男子已久候在堂内,走近门边接过了下属送到的事物,转身恭敬地把刚刚接过的香呈给上座一个头上点着戒疤的胖大和尚,低声道:「铁大师,您闻闻是这香味吗?」
「嗯。」
那淄衣和尚接过,放到离鼻端三寸吸气,闭目不语,似在细品这盒香中的香味。
「怎么样?」
堂下侍立的华服男子却象是有点等不及了,候得一刻,又小心地低声问道。
「不对!」
那胖大和尚双眼一睁,虎目中精光霍霍,一双眼眼白是红的,黑仁却是小小一点,骤然一看却是一双血眼,好不骇人,顿时把那华服男子吓得倒退了几步。
却听他道:「这个香气是没错,可是你身上的香太浓了,坏了这淡雅香气的味儿。」
「这……是!在下明白,在下马上退出品香堂,我会吩咐他们放下净香纱,让您好好的独享此香。」
原来这华服男子便是天香教的教主香馥玉,他虽然请到狂僧铁沙帮忙,自己却也不见得好过。
这狂僧生性凶残,在少林方丈座下听讲佛经二十年,居然以佛性都化解不了。多年来杀生屠戮之孽也让他患上了耳鸣心悸的毛病,就算独自一人静室之中,也仍觉得眼前有向自己讨命的怨魂恶鬼,鼻端嗅到的是血腥气息,耳中不停传来叫喊嚎哭,心绪无法宁静。现在唯有天香教中的「天净沙」这种香气能令他享受片刻安宁,他找上天香教时,教中上下是欣喜若狂,本以为是得一个有力助手,称霸武林指日可待。不过半年下来也为此吃尽了苦头,这狂僧的性情阴晴不定,为人又极是暴烈,自从他来了天香教后,虽然帮助天香教收伏了邻近几个小帮派,可也弄得教中人人自危,现在更是除了教主之外没人敢接近这狂僧一丈范围内――就生怕他突然又觉得看谁不顺眼,或是硬说别人身上的香味让他感觉不舒服,立马翻脸痛下杀手。
天天都得承受这极大压力的香馥玉这下也是有苦说不出,虽然这想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可没想请神容易送神难。
要不是这狂僧的武功高到他拍马都赶不上的,还真想杀了他以解决帮里的祸患了。
尤其他的鼻子也灵光得很,想在香里掺上一味毒粉也是不可能的。对他的攻击如不是一举奏效,恐怕他会强上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没有必胜的把握,天香教还真是只有任他鱼肉的份。
好歹也算一帮之主的香馥玉垂手退出品香草堂,亲自把拢于门楣上的净香纱放下,面对同是一脸惧色迎上自己的教众时,只恨得把牙咬得「咯咯」响。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不好过呀!
本来教里还有几个胆大叫嚷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欲采取行动,可不幸目睹了一个调香师战战兢兢的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这狂僧等着要的香料,然后就被他分别抓住两只脚高高举起,力大无穷的双臂这么一分,那人活生生地从中撕裂。一阵腥风血雨,原属于活人的内脏扑哧扑哧的四下乱飞,当下只看得搭舌不下,呕吐不已,大胆被吓破了苦胆,再也无人敢出面驱逐帮中的这一祸害了。
「教主!」一群人相对长叹短嘘,没个良策。正想着这日复一日捱下去的苦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一位看守天香谷谷口的小喽罗匆匆而来,却是有要事禀报。
「什么,六扇门找上门来说要缉拿少林叛徒狂僧并剿灭助纣为虐的天香教?快,快迎……」――真是鲜少见自家要被官府灭了还有天香教教主这般欣喜的!
见到教众们的脸色都怪怪的,香馥玉忙咬了舌头,硬把说出口的话拗成:「引……引他们到品香堂。」
让他们与狂僧拼个你死我活去吧!
奶奶的,这些教众们是对狂僧敬而远之了,全推他出头。硬着头皮成为了教中唯一与狂僧正面接触的人,可不知道他这教主当的,每时每刻都过的是提心吊胆的生活啊,晚上睡觉都不安稳踏实,早上起来最宠的第七房小妾总可以在被窝里找到一大篷掉落的头发。照这样下去,他还未到不惑之年就要变成秃头了。
为了他的性命和长久的安稳日子着想,他再也不想实现什么称霸武林的野望了!
无论是杀了狂僧还是毁了天香教,这个代价他认了!
※※※※※※
「你是说他们全无抵抗?」
云飞扬站在谷外最靠前的位置,听到先行探入谷中的兄弟回馈的消息,倒是有点吃惊。
来之前他想好了各种可能,包括天香教的人以香气在空气里撒播毒粉,连应付一时可用的防毒面巾都备下人手一条,却不料得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倒是叫人更担心其中有诈。
从三年前的大破海天一色阁之役后,他被直接正式擢升为六扇门统领,上任以来一直也没出过差错,办事果断、善于用人,倒还真给他那当刑部尚书的爹挣脸,再也没有人敢说他是靠着父亲的关系青云直上的。
用段继勇的话来说,当初这云捕头看起来是这么喜欢小蓝的人,关键时刻都能当断则断,亲手把小蓝送进大牢。这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取舍,这种道义担两肩感情放一边的精神,这还不够值得人敬佩么?
此朝廷初出兵涉及江湖事便派他出马,就可以看得出朝廷对他委与重任。
「天香教教众大多不知去向,连炼香炉被我们捣毁了都无人出战,看起来确是无心应战。」
不过倒是有意无意地将他们的人往一座简陋的草堂引,整个香气馥郁的谷中只有那附近一点香气都闻不到,四周严严实实的覆着轻柔但密实的纱布,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机。
奉命先入谷探听虚实的捕快也着实纳闷,天香教这半年来积极向外扩张,不象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呀!
「那么狂僧铁沙呢?」
云飞扬怔了怔,对这消息也十分意外。
不过天香教教主经历的这其中辛酸过程不为外人所知,一时也揣测不出这些黑道中人的想法。
但有一点是得要记住的:虽然他们这出马是奉密旨剿灭雄踞一方的天香教,然而打的名头却是应少林要求,帮助擒拿及决少林的叛逆狂僧铁沙来着。这个人若是也不见了,那可就师出无名,朝廷这一剿灭江湖帮派的行为势必要引起江湖动荡的。
「这个……根据抓住的天香教教徒的供词,狂僧铁沙就在草堂里。」
不过那草堂的确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空气到了那个地方都显得凝重了好多,是以他也不敢造,先回来禀报统领再说。
「那我去一探虚实吧。」
为首领而受人尊敬的原因,就是要在困难险阻当头时一马当先。
云飞扬紧了紧腰带,握紧手中的青锋宝剑,一步步走近在此时安静得近乎诡异的草堂,扬声道:「里面的可是狂僧铁沙?奉官府之命前来拿你,识相的就束手就擒。」
当然云飞扬也知道这只是场面话,但有些场面是不得不做给人看的。
扬声叫阵完毕,他的动作倒不再迟延,剑尖微颤已将挂在草堂前的白色纱纸挑开了一个豁口,人也从这豁口中直穿而入,一眼,就先看见在室中打坐的一个老和尚。
这和尚身形魁梧,诺大一颗光头上烧着六个戒疤,对着面前的一炉香闭目合眼,一副凝思的样子,倒有几分似高僧入定。
「你就是狂僧?」
云飞扬不太能肯定眼前这个看上去面目慈善的老和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心下暗自戒备,却没有立刻出手。
「出去,不要扰我静思。」
狂僧眼也没抬,只管静静的品面前袅袅散出轻烟淡雾的一炉香,现下他狂躁的心绪刚刚抚平,不想妄动杀欲。
飘渺的轻烟中,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心绪。
这么多年来,自己杀了多少人,那些哭嚎日日夜夜响彻在耳边,就算是闭上眼睛也看得到他们血肉模糊的可怖面容。佛性佛性,佛性要真的有用,为什么他还是恶梦不断?看到每一个人都象是来找自己寻仇的,要想不被人杀,就只要先出手杀人!胸臆间这股暴戾之气难消,开眼闭眼看到的人都是鬼,只有把他们杀干净了才觉得自己的安全的。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人,杀了这么多人到底还是怕的,连求神佛都觉得他们不会庇佑自己,但这种天香教所研制出来的奇妙香气却可以令他拥有片刻的心灵宁静平和,在此时他不想出手杀人。
不过因为天香教上下都对他又恨又怕,所以官府出兵来缉拿他一事自然也没有人事先给他通风报信。
「……」
这一声低吼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叫人就想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做。
他竟然能把佛门狮子吼运用得这么随心自如,云飞扬心下暗惊,知道这敌人不可小觑。
「头儿,怎么了?」
见云飞扬进去多时还没消息,担心这顶头上司有什么闪失,在此行动中担任副官的段继勇看见里面也没多大阵仗,一使眼色,十来人四散分开,打算从四方破入这草堂,攻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等一下!」
一时没注意到自己的同僚们已经在外布下天罗地网,云飞扬在察觉四壁传来爆裂的声音时才为时已晚地发现他们的行动,然而已经出声阻止得太迟。
惊觉他们过分低估了这老和尚,云飞扬当先一马挺剑疾向铁沙刺去,同时喝令其余人尽快退出草堂。
在这种高手面前,不是人多欺人少就能获胜的,他只怕多添了几条无辜冤魂。
掂量了一下这来的人里武功最高就是自己,其他人若能以阵势配合还有些许胜算,己方的进攻在破壁的那一刻已然发动,云飞扬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低声喝令自己的人都退出去,取来大铁索在四面布下了防守,自己对这老人可不敢抱困兽犹斗的心态。
当下按着武林规矩,晚辈站下首剑尖朝上,起手势是「苍松迎客」,不敢有所轻慢。
「你是黄山派弟子?」
那老僧眼也没睁开,却象是能看到他的招数似的,微微点头表示赞许之意,意态祥和,俨然一得道高僧。
「家师刘是。」
刘是早年的确是跟黄山派的苍松客学过武艺,后来加入六扇门后,常用的兵器也从剑改了铁尺,招式上也另创新高了。
不过云飞扬的武式比起乃师来说更为杂揉,但他应变能力极快,悟性也高,是以虽然武功招式上有贪多嚼不烂的嫌疑,可是因运用得当,实际使用起来还是往往能出奇奏效的。
「好,我让你十招。」
他依足了武林规矩办事,狂僧竟然也卖这个面子,不把他完全当成官府的爪牙,双掌合什,竟是就打算以这端坐不动的姿势接他十招。
云飞扬心里算盘拨得飞快,心想这狂僧果然够狂,这般托大,若自己能在十招之内取得先机,设计伤了他,想必他也不好出尔反尔,这倒是一个把己方伤亡减到最低的好办法。
当下朗朗一笑,躬身道:「如此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了。却不知前辈可愿与在下赌上一赌?」
「赌什么?」
「赌我在攻了前辈十招后,能以前辈的招数挡住前辈三招。」
云飞扬见他有有兴趣,立刻一一道来,生怕人家了解得不够详细:「之所以我十你三是为了敬重前辈,在下这点武功能勉力挡住前辈三招已是极限。」
他这一下先立自己于有利的地位,然后还不着迹的大拍狂僧马屁。
「哼,小子逞口舌之能,你师傅与我平辈论交的时候,可没你这般巧。」
不料狂僧却并不见得被吹捧了几句就飘然欲仙,还知道连消带打地还击,就在云飞扬以为自己的计策不能奏效之时,他却峰回路转的接了下一句话:「我就看你还能在我面前玩出什么玩样来!赌注呢?」
这狂僧果然狂得够可以,他知道人家在他面前耍诡计,偏要先点破了再故意去上这个当,若不是手底下功夫实在了得,谁敢这般托大?
云飞扬咽了口唾沫,笑道:「若你输了,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听候发落。」
「若你输了呢?」
「此事我们不再追究……」
「我要你的命!」狂僧冷冰冰的一句话截断他的其他承诺,「反正我若是输了,你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这似颠似狂的大和尚倒是看得透彻。
「这……」
云飞扬犹豫了。
「如何?」
狂僧直到此时才双目一睁,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冷冷地看着堂下的云飞扬,那目光竟然是怜悯的,就好象在看着即将要在自己手下被捏死的一只蚂蚁。
「好!」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大赌局,输赢是无可避免的规则,不同的是,赌注的大小而已。
云飞扬看看听他命令撤出去的捕快们,心知自己要是输了,他们也一样活不下去。此刻,已没有再让自己选择的余地。
「哈哈哈。」
铁沙听到他的允诺,面上浮现出些许兴奋之色,狞笑道:「你本来就不该跟我打这个赌,要知道你不赌也许还有活的希望,你一赌,就输定了!」
若云飞扬不出手,仅以外面这些公差阻止他,以他的武功要逃走恐怕还有希望,若他不愿让外面的公差牺牲,那么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牺牲他自己。
「我喜欢硬气的男人,不过,或者到时候你跪地求饶我还肯饶你一命。」
「刘是的弟子,只有战死,没有求饶!」
冷然的话说出口,云飞扬长剑出鞘,没有给人准备的时间,揉身而上。
他这一剑指向铁沙的眉宇之间,剑光堪堪将触及他精光的大好头颅时突然一沉,下移了三寸指向他的人中。
云飞扬算准了这一剑铁沙若是要闪避,当得将头向下低,所以先出剑诱敌,再出奇不意,却不料自己这突变的招式完全被敌人所掌握似的,铁沙的身形晃了一晃,脖子向左移开了五寸――在眼拙的人看来,他仅是端坐原地不动,轻轻巧巧就把个变招避过去了,还有余暇在口中替他报数。
「第一招。」
这一下非但完全试不出他的虚实来,还白浪费了一个机会,云飞扬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强敌,脸色也变了。
「第二招来了。」
他一个跳跃翻过铁沙的头顶,从他上方挟带风雷之声地一剑刺出,只听「」一声响,铁沙竟是不避不闪,运起铁头功就化了这一招,秃脑门上连个白印子都没有哩,反是自己被震得虎口发麻。
「第三招。」
从第二招顺势向后翻下绕到了狂僧的背后,云飞扬的大喝声掩去了他运剑挟带起的风声。这一剑刺向的狂僧铁沙端坐于蒲团上的尾脊骨,招式也许有点下流,可从头到尾别人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就化了他的招式,实在有点面子挂不住。
「哼。」
那「第三招」的尾声还没落下地来,铁沙就象是背后长有眼睛似的,身子凭空腾起两寸,一屁股把他的剑锋坐到了身子底下,仿佛他本来要攻击的就是他的身体与蒲团间的缝隙似的。
「第四招。」
接下来他使尽了全力,但无论是使诈还是全力出击,却没有一招奏效,心中那种彷徨无助的感觉更甚。
……
「第十招。」
以右手食中二指牢牢夹住他嵌入自己缁衣内的剑尖,无论云飞扬再如何催劲,那剑就是再也进不了一分。
「……」
明白了自己的功力与别人差得太远,云飞扬这十招一过,对这场赌局几乎近于绝望,他赢不了,几乎可以说是输定了。
之前他用话套住狂僧,无论他使什么招数,自己也可以使相同的招式来接他三招,本来就是在取巧。他自信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能现场偷学到他三招制敌不在话下,这样就算是打了个平手,但狂僧是长辈,按武林规矩来说,那也算自己赢了。
可是现在看来,他完全被反过来戏弄了。
他若是以狂僧的招式去接他的招,别说三招,一招就得死。
他没有练过瞬移之术,也没练过铁头功,甚至他的剑可能还比不过人家一根指头坚硬。
「云统领,别跟这种人讲江湖道义!」
冷眼在墙洞里观战的段继勇显然也发现了这少林叛僧的武功之高,实在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的,若云飞扬心无旁贷地再苦练个一、二十年,也许勉强可以与之对敌。
毕竟就算传说中的武学奇材也有力不能及的事,谁又能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
与这已有数十年修为的武林前辈交手,以他们这种年纪,哪里生出来这一甲子的功力?
赶紧打着以多胜少的想法车轮战耗他的体力罢。
「出去!唔……!」
来也是送死,不如让他想办法怎么拖延时间……云飞扬拼命使眼色,无奈看出这里情势危急的同伴们一个都不肯离开。
在这当口,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的狂僧狞笑松开手,只顾跟部下们使眼色的云飞扬倒是没有提防。本是嵌在他指缝间的剑拔出,一时收势不住,打翻了一直摆在狂僧铁沙面前的香炉。
「哐――」一声轻响,随着那小小的香炉带着烟尘滚落到地上,发出令人吃惊的响声,草堂内的气压却倏然沉重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在场的一个都不能走,留下命来!」
沙哑而饱含煞气的声音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坐在地上的人嘴里发出来的。
片刻前还象个慈眉善目得道高僧的铁沙,在那炉香打翻后竟然变了。
本来白多黑少的眼睛渐渐充满了一种不祥的血色红,好象从地狱里闯到人间的恶鬼夜叉。
「云统领小心!」
发出这声惊叫示警的捕快代替云飞扬成为铁沙的掌下亡魂。
别人甚至连狂僧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楚,只见到他的一只右掌已嵌入那合身扑过来的捕快胸膛,再拔出来的已经是一只血手。
「慢着,你跟我的赌约还没有结束,在此之前不得滥杀无辜。」
云飞扬又惊又怒,大声喝止他的暴行,并在同一时间运起自己绝妙的轻功向外飞掠。
事到如今,也还是得依仗自己这唯一值得骄傲的轻身功夫了,能把他引多远就引多远,至少能让六扇门的兄弟有活命的机会。
「接我的第一招!」
几个起纵间,两人一追一逃已经入到了山谷的腹地。
云飞扬听到他这一声大喝,没命也似地向前窜出,说什么也不敢回头接他这一招。
身形胖大,在轻身小巧这些功夫上是不及他的铁沙和尚从脚上除下一双僧鞋,「扑扑」两声一前一后地掷了出来,意图截止在前方飞快逃窜的云飞扬。
他拿这鞋子当暗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暗器会拐弯。
云飞扬听闻脑后有风声,头也不回地侧身让过了那暗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双破烂僧鞋在自己眼前象耍戏法似的,先行的一只突然在空中停滞了一下,后飞的那只与前行的一撞,反而从前方向后打来。
他若不想与那饱含强劲内力的「暗器」迎头碰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后倒跃而出,把自己送回狂僧面前。
险境中云飞扬凌空一个翻身,身体柔软得超乎想象,竟然头踵相接地在空中兜了一个圆圈,刚好把那草鞋的攻击裹在中空的圈心里避让过了,这一招避得险极,却也让追来的狂僧喝了一声彩。
不过他这一分心抗敌,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片刻间已然被狂僧追上。
此已靠近山谷的小溪发源地,不远可以看到一道白亮的瀑布从山峰上方冲下,在谷底冲出一个绿光莹莹的潭。
再往前也已是前无去路的山壁。
云飞扬站定了,回头对上一双血红的眼。
「念在你师傅的份上,我就赏你一副全尸。」
狂僧意态已近疯狂,此时谁也无法扼制他体内疯长的暴戾之气。
说起来与他的师门倒有些因缘。
当他成为榜上有名的通缉要犯时,就是刘是接办了他的案子。
当时的自己一路逃躲,后来终于在少林圆通大师的点化下出家,剃渡的时候刘是也在场,还说过希望自己重新做人之类的话语。可现在少林的圆通大师死了,因为一意要以佛性化解自己天生的暴戾之气,活生生被自己打死了;在那之后不久,又听到刘是也死了的消息。
还在少林的自己不由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既然这天如此不公,好人都不会长命,那他还一心想做个好人干嘛?
「还有两招……我们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听他提起自己的师傅,云飞扬为之一凛。但念及已经全无生望的可能,神色又是一黯。
在这死生离别的关头,他会想起谁,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在心里默念着这一坚定信念,云飞扬咬紧了牙,换上了自己面对强敌时反而变得从容沉稳的笑容……
※※※※※※
「云飞扬呢?他在哪里?」
就在段继勇目瞪口呆地看着迅如疾风的云飞扬把狂僧引走,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一道蓝影从谷外飞掠进来,打眼还是自己说不出的熟悉。
来人身形甫落,马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毫不客气地扬声开吼。
「小……小蓝?」
段断勇呆呆地开口,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这公门之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
蓝如烟在路上碰上几个天香教的人时才知道这里已然开战,同时也打听得狂僧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发狂。这才令天香教上下象送瘟神一样想送他死的消息。
这年头打架,不怕死的打不过疯了的,疯了的打不过不要命的。
狂僧刚好于第二种,而根据海千帆提供有关于狂僧的情报来看,这六扇门的围剿活动凶多吉少。
这下他片刻也不敢延误,一口气冲上山来,结果云飞扬的人没见着,只看见一众对被拆得四分五裂草堂发呆的捕快。
一想到某个人说不定已经遇上了危险,他的脾气就已经在爆发边缘,偏这当口段继勇还在因为他乡遇故知而返不回神来。
「云统领往山那边走了。」
他不向外逃脱,只是为了不阻弟兄们出谷的路,所以决定牺牲自己。
这么好的统领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可真是让他们这些拣回了命的衙役羞愧。
另一个小捕快终于醒悟过来,立刻给蓝如烟指明了方向,顿时就看到那抹水蓝色身影化做一道蓝烟消失在眼前。
「小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这时才回过神来的段继勇又一呆住了。
「那个混蛋!」
蓝如烟向着山谷赶去,心里早把云飞扬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可别又是象之前通常会做的那样,为了把别人救出困境,却把自己陷于最危险的境地。
就算要学习他师傅的死法「为正义牺牲是我之所求也」也不兴这么学的!
他当他轻浮无行的纨绔子弟不就好了吗,当他口眼的官家少爷有什么不好?
发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溢出眼眶,蓝如烟咬牙一跺脚,不顾后果地一口气提着不泄劲儿,足尖轻点在埋没足踝的草叶上,竟施展出了草上飞的轻身功夫,衣服兜了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二招!」
突地听到似在半空里打下一个焦雷的大喝声,蓝如烟远远地看到那立于水边的身影,蓦地觉得心脏抽痛。
一是他提的那口真气在支持了这么长时间后浊了,生理上的自然反应;二是他到底还是没赶上,眼睁睁地看着云飞扬的身子象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般被狂僧打得直飞出去,这一下心惊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近在咫尺却救护不及了么?
「住手!」
脑后袭来的风声到底让狂僧本欲连环使出的第三招中途转了向,转身看到偷袭自己的是一个美丽柔弱的少年,倒是不仅有些愕然。
然而,他现在的神志已经陷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无论谁上前,在他看来都视同于向自己挑衅。
「唔!」
「砰」地一掌与狂僧硬碰硬地对上,蓝如烟「腾腾腾」向后连退了三步才消去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压力。
试过这老秃驴的内功委实厚,蓝如烟不由得担心摔倒在水潭边后一动不动的云飞扬。顾不得在狂僧也是错愕之时趁隙反击,只扭头向那边大叫:「喂,你是死了还是活着,活着的话应一声啊!」
「不错,你这娃娃有点意思,再接老衲一掌!」
这水嫩嫩的小人儿身上竟然有这般厚的功力?
从少林下山以来,终于有人能接下自己一招,狂僧血红的眼睛喷射出兴奋之色,不等他向云飞扬靠近,又已近身攻来。
「臭秃驴,要是他死了我跟你没完!」
眼见他脸色惨白地仰卧于水边,细细的血痕自眼耳口鼻沁了出来,也不知道死生如何,这疯子却一味缠着自己要打架不让自己去查看他的伤势,蓝如烟如火烈性终于全方面爆发了。
坨螺般地旋转着劈出两拳一脚,他就如在草上卷起的蓝色风暴,动作快得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怎么出掌的,那一团蓝光里似长了千手千脚,绵密的拳掌交击声爆豆般响起,坚持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这节奏却越来越慢了。
海阔天的功力经由他吸收再转化为自身功力后多少打了折扣,当年海阔天与狂僧一战也不过算是个平手,先前还可以凭着一时怒火攻心所暴发出来的冲劲,但打到最后要靠的仍是绵长的内力。
不巧的是,在场的若要评比内力优胜,除了狂僧外不做第二人想。
不过这小半个时辰打下来后,可以瞥见云飞扬躺卧的姿势有了些许不同,他似乎在努力地要爬起来,不过仍是力不从心,但这至少说明了他还活着,这一点让蓝如烟放心不少。
若是抢了云飞扬再远远逃遁的可能性会是多少?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正人君子,只要自己能保命就成,谷里那些捕快,还有名声对他来说都屁都不值。
蓝如烟的眼睛才一落到那边做此打算,那半颠半狂非缠着他打架的狂僧竟然立刻就知晓他的心意,飞窜过去意欲赶在他之前给云飞扬补上一掌让他死得透透的,好逼出这水嫩嫩的娃儿最后的暴发力。
「你要是杀了他我立刻就自杀,绝不奉陪你再打下去。」
这招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
蓝如烟口中的威胁生了效,在狂僧略一犹豫之间抢先赶到了云飞扬面前,一搭他的脉搏发觉他的确伤得很重,忙扶了他起来正想全力救助,狂僧的攻招又来了。
「如果你不使尽全力,就只有死。」
那血红眼睛的主人这么说道。
更卑鄙的是明知道他回护云飞扬,他的拳脚就毫不客气地朝着云飞扬的方向招呼,硬是逼迫得他每一招都得使尽全力。
「奶奶的!」
每一硬对硬的碰上,他的手上就多一分麻痹。
那个疯子觉得这么打架很过瘾,可他却要吃不消了。
蓝如烟破口大骂,却又不肯弃了云飞扬逃生,正自感危急间,突然听到伏在他肩上的云飞扬口中呻吟着,似乎急着要告诉他什么讯息。
于满天「呼呼」做响的拳风声中细听时,那细若蚊蚋的声音只说着这两个字:「下……水。」
忽地省起一事来,蓝如烟负着云飞扬向后疾退,凌空一个翻身姿势无比优美地扎入了那潭水中,朝岸上的狂僧叫骂道:「秃驴,有本事下水来跟小爷较量!」
他一定是气糊涂了,怎么舍己之长不用,明明这边就有现成的自然条件。
「哼!」
打得性起的狂僧不疑有诈,也跟着纵身越入水中,可是还没等他靠近前蓝如烟许久没用的救命绝招已经出炉。
「排山倒海~!」
轰然响起做回应的水比起他得到海老帮主功力之前不知道高了几倍,白茫茫的水柱甚至令得上游的瀑布也一度断流。
急促的水涡蓄积了水波的力量,饶是功力再怎么高的人也经不起这引发了自然威力的攻击,狂僧仰头吐出一篷鲜红的血雾,胖大的身躯以一种背部朝天的姿势在水面上载沉载浮。
「你竟然……还记得我的这一招。」
因为得到了海老帮主的功力,在江湖上几乎难遇强敌,这种救命绝招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说。
蓝如烟发现就算是现在的自己,在打出了这一掌后仍是全身脱力般的提不起劲来,不过比之前好一点的是不会因此而自身也受到攻击,晕死过去了。
「喂,你怎么样?」
虽然说口口声声对云飞扬这种无情无义无耻无赖的人不再搭理,但这都为他做到这份上了说不关心他是不可能的,蓝如烟借着那一击之力把两人顺水推到瀑布后的大石上,把云飞扬放平在上面,自己也靠着石头直喘气。
这对旧日搭档一个重伤,一个极度使力后脱力,哪怕来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壮汉恐怕都可以把他们结果了,不小心谨慎不行。
「小蓝,我不是在做梦么?」
从背后抱紧他的云飞扬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无不痛,这才惊觉刚刚那一场差点要命的凶险是真的,而出现在这里救了自己的蓝如烟也是真实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呸~」想到他要是赶不来的危险,蓝如烟就气不由一打来:「以后你想死在我看不到听不到赶不到的角落里找死,别让我眼睛看到耳朵听到。」
他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却叫他这般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若这人还活在世上,可以嗔他,怪他,恨他一辈子。
若他死了,岂不是连这样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蓝如烟尽力说服自己,现在对云飞扬抱着的应该是这样一种感情。
什么相濡以沫,书里歌颂的爱情已经还归于江湖。
他朝江湖两相忘。
「告诉你,这我根本没想过我会死。」云飞扬把他搂得更紧,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眼神中盈育着强烈的坚定色彩,「在我发现自己要输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想跪下去,求他不要杀我,我还有想见的人没见到,还有想说的话没有对你说。」
「哼,说得好听,我来能救了你的命,你当然想见我。就算见不到我,你也一样可以高唱死得其所了,不是吗?」
蓝如烟却没有如他预想的受到感动,仅是悻悻然地冷嘲热讽。
「我是说真的,在我觉得自己要死的那一刻,不知道怎么地害怕极了,我不是怕死,是怕害你伤心,所以我想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哪怕是跪下来,哀求他,抱着他的腿求他饶我一死,简直快被吓得腿软了,过去二十三年里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很丢脸吧?」云飞扬低低地述说着片刻前自己面临生死大关的时候,话语里有一丝羞愧,他竟然不能象师傅一样坦然地面对死亡,仅仅是因为心里有了个牵挂的人,不想看到他伤心,不想让他再流泪……感觉到自己手弯里的蓝衫人儿在轻微地颤抖,云飞扬吻上那薄薄如贝壳一样的耳朵,低声道:「以前是我错了,我甚至还不知道是什么伤了你的心。从现在开始,我答应,为了你,我会保重我自己。」
是的,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他。
从决定为师傅光明正大地复仇、讨回公道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告诉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数十年前就已经闯出名头的高手。在这复仇的路上,更有可能会出现自己的计划还未走到能见成效的那一步,就已经因意外而身死。
他能多活一天,便是多了一天的福分,但只要能报了师傅的大仇,此生也算了无憾恨。
然而,在他的生命里闯进了蓝如烟。
那个害羞却又真诚,嚣张地向外喷吐自己热情之火的人儿,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生命感化到另一番光景。
在他说出绝别的话语之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来说是这么重要、这么在乎的一件事,忽然之间,他的安危不再仅只和他自己有关。
那一段短短海上飘流时光,那一份以共死为代价相濡以沫的爱情,让他本只知道复仇的生命变得珍贵、鲜活起来。改变之强烈,甚至让他在回顾答应与海阔天决战的轻率时,都产生悚然一惊的心情――倘若自己当真死于任何一场凶险的争战,那就再无机会得见蓝如烟,再无机会让他为前事赎罪了。
「呸!说得自己的命好金贵似的,你当我很在乎么?」
瀑布「哗哗」的水声居然掩不去那低低述在耳旁的轻语,飞溅上来的水弄得蓝如烟满脸都是湿的――若你要说那是泪,嘴硬的小蓝是绝不会同意的。
只是,来自天然的水珠怎么会有那苦涩的咸味?来自天然的水流又怎么会让心底泛起甜蜜的波澜?
「我在乎!所以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云飞扬的脸皮自然是厚的,要不是这样,之前怎么死乞白赖也能把烈性如火的蓝如烟把到手?
「拜托!现在你看起来已经去了大半条命,我也只剩靠在这里喘气的份了,还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
蓝如烟没好气地嘟囔着,以斥骂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这个云飞扬让他既熟悉又陌生,好象是在背叛之前的那种嘴甜舌滑、柔情蜜意的公子;和之后那冷硬坚定,认定了事绝不回头的认真捕快的综合体。
他喜欢他之前的甜蜜,却讨厌他的轻浮;喜欢他之后的认真,却恨他的绝情。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还是说,这一个是为他而诞生的,只属于蓝如烟的云飞扬呢?
身后,柔情的蜜语仍毫不吝啬地放送绵长的电波。
「那好,就不说死,我们要活着。活着,然后好好相爱。」
说出这一句话的云飞扬蓦然被堵住了嘴,蓝如烟发狠地咬着他的唇,热烈得简直想要在水中生起火来把人吞噬。
「那个……小蓝,我可不可以跟你打个商量?」
许久之后,疲累的两个人仍赖在瀑布后的大石上不停喘息(不过这一回可就跟受伤没多大关系),云飞扬看了一眼心情甚好,因为容光焕发而更显娇艳的人儿,战战兢兢地提出自己的小小建议。
「嗯?」
虽然回去可能又要被海千帆嘲笑了,不过那算什么,自己一心想得到的珍宝终于到手了,这才是值得自己高兴的。蓝如烟把云飞扬扶起来揽抱在怀里,哼着歌儿给他理身上的伤,一边做今后的打算。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给他运功治疗内伤。
「以后,还是让我在上面吧……不然怎么看起来也不象……」
唉,情人问题是解决了,可是上下排位要怎么理?
他云飞扬怎么说也是堂堂七尺一男儿:身高比小蓝高,体格比小蓝壮,武功……唉,现在没小蓝好了……
但这么美丽的小蓝却是「上」自己的那一个,说出去多没面子啊。
「不象什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毙了他!而且,这是你欠我的!」
活得不耐烦了,敢对他大爷决定的事有所置喙?那就叫那伙人的鸟嘴永远都闭上不要再说话。
并且,由于对上一回在海上不成功的经验余悸在心,蓝如烟打定主意绝不让某人有翻身的机会――海上有海上的规矩嘛,都说翻身不吉利,就连吃鱼,吃光了这一面另一面也不能翻过来,只能用筷子掏着吃。
若再有不满,就直接诉诸于武力好了!
休息够了,蓝如烟觉得自己内力虽然没有恢复,但体力倒是回复得差不多了,听得外面传来因发现了狂僧的尸体而找到这边来,正四呼唤与寻找二人的公差的声音,再看看对这个问题上一直抱着别扭的情人……
坏笑着趁他不备一手绕过他的颈后,一手穿过他的腿弯,一个用力,把伤重到还是不能动弹的云飞扬打横抱了起来(也就是俗称的公主抱……爆~),一步一步地走下青石。
「哇哇哇――!」
他这种颤危危的抱法好可怕!被吓了一跳的云飞扬生怕自己被摔下去(现在他对自己的「贱命」实在爱惜得很),赶忙伸手揽抱住了蓝如烟的脖子。
然后,二人就以这无比诡异的身姿惊艳出现在一众四搜寻的捕快面前,当场拣得掉在地上的下巴二十个。
众人只差没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完了……
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云飞扬呻吟着,努力装出一副重伤欲死的模样把脸藏到蓝如烟怀里。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这表现就象是害羞的小媳妇把脸藏到保护自己的男人怀里的娇羞。
所有人都被这出奇诡异却又意外温馨浪漫的一幕吓得呆掉,所以完全漏掉了他们那不怎么温馨浪漫的对话。
「你又胖又重!」
以上抱怨出自失去内力,仅凭不太强劲的体力强「抱」云飞扬的小蓝。
「我胖?我身高七尺一寸又八分,体重一百二十斤零八两刚刚好!」
云飞扬无比委屈。
他的身材好得很,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不公平的指责,一时间倒忘了自己还重伤在身。
「……」
在水潭边几乎矗立成人体雕像林的捕快们终于被这撞天屈的叫冤声惊回了些许神志,那两人的对话内容虽然没听清楚,不过云统领那中气十足的惊叫倒是让人印象刻。
难道说,虽然不算太威猛也还算高大,外表玉树临风的风流公子哥儿云飞扬是心甘情愿让千娇百媚的小蓝儿抱他的?
一想到若在街上走时云统领会「羞怯」地把头倚在比他矮半个头的蓝如烟肩上时的别扭情景,再进而想到他到床上时会在有如「女娘子」一般的娇美的小蓝身子底下呻吟喘息……(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啊……)
这下子六扇门的捕快们要拾的不单只是自己的下巴,还有掉落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傻瓜傻瓜――」
一只乌鸦飞过满头都是黑线的捕快们头顶,奔向如火的夕阳。
美得绚目的夕阳下,又一出欢乐祥和的人间喜剧于焉落幕。
番外一:爱与罚的调教之鞭
夜色阑姗,灯火通明。
十数个穿着公服,手拿铁尺、锁链的人物把这间小酒楼团团围住,打头的一个在统领的示意下,把手围成喇叭状朝里面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交出人质,饶你不死。”
此的公门行动是接到线报,在通缉榜上排名前五的长山一妖在此地出现,经过一番追踪与侦察,最后在这小酒楼里把他围堵住了。
唯一的问题是虽然官府的行动不可谓不迅捷,但仍让这负隅顽抗的恶人劫持了一个人质在手――这家酒店店主八岁的小女儿。
现下两方僵持着,长山一妖是不能出来了,可是官府中人也不敢冒近。
吼了一遍没动静,刘大牛再接再厉,充分发挥自己“大声公”的优势,力图扰乱里面的匪人。
“你们再不让开,我就把这女娃儿奸了,大爷风流快活时有这么多公门中人在外把风,也是一大快事!”
桀桀的笑声从店铺的传来,干哑的嗓音倒象是有一把刀子在刮着人的耳膜。
而他话里的内容更是叫这些正义的捕快们不齿之至。
这长山一妖行事乖张,蛮横暴戾,而且心狠手辣到连自己血缘至亲的父兄都能杀死,由此才被人斥称为“妖”名,然而他竟不以此为耻,反而洋洋自得,就以此为号,横行江湖。
他的武功也许并不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他为人之狠之毒,却是前所未见,好似老天在造他时真的忘了把这一味“良心”放进他的身体里,造成这么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的问世。更何况去年连崆峒的智圣大师也死在他手里后,智圣大师手上的玄天剑也落到了他手里。有了那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在手,长山一妖的气焰更为嚣张,而那把无往不利的利剑底下也不知添了多少冤魂。
“呀――”
在那“桀桀”怪笑之后,随着这一声细微而尖锐的哭叫,屋外映射进屋的微光照曜下,可以看得见那小小女童孱白瘦弱的身体挂在他手上挣扎着,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
“官……官爷,你们一定要救我女儿啊!”
女儿还这么小,却……却叫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给强暴了的话,叫她今后怎么做人?
忠厚的掌柜脸都吓白了,颤抖地揪住眉头锁的眼前人的衣角,插烛也似的磕下头去。
“……”
之前得来的消息中,并没有听说长山一妖有奸淫女童的兴趣,倒是意外得知他会对男人感兴趣。尤其是强壮的男人,他嗜好看这样的男人在自己身下挣扎求饶,以达成畸形满足的快感。
这句话到底是想逼退官府,不可能实施的威胁?还是狗急跳墙后不在乎在累累恶行上再添一笔的决定?
唔,要在这样的情势下得出正确判断好难,可是身为公门中人、身为六扇门的统领,却绝对不能让民众涉险。
云飞扬揉平了拧绞的眉心,叹了一口气,缓缓上前吐气开声道:“长山一妖,与其拿着个微不足道的女娃儿做人质,不如让我代替她做你的人质吧。”
此一出,在场的捕快莫不大惊失色。
因为长山一妖的兴趣是六扇门内公开的秘密,而云飞扬却恰好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别的不说,光是想着把堂堂六扇门统领屈辱地压在身下,恐怕就够让里面那个男人兴奋的了。
“好啊,你来呀!你进来,我就放了她。”
果然,很快就从里面传来的回应,那怪笑声刺耳得难听。
“好……”
“咚”一声响,“好”字才说到一半的云飞扬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给敲得昏了过去,火一爆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儿,一张芙蓉靥宜喜宜嗔,眼角却凌厉地瞪起,却是昔日的公门一枝蓝如烟惊艳登场。
“唔――哔!”
小小的惊呼声被那一眼扫得倒退回喉管。
几年不见,蓝如烟不仅美丽如昔,出落得也越发高挑了。
虽然已经不若少年时那种纤细柔弱得完全一如好女,但那秀丽端整的脸庞,纤细瘦削的身材,仍是叫人一眼见之而惊艳。不过现时他的气度较前沉稳了许多,天生的秀丽姿容使得他无论做什么粗鲁的事情都无法让人联想到男人粗犷、强硬的特质,但也绝不是女人般的柔弱、妩媚,外柔内刚,似弱还强,比起少年时更吸引人注目的存在,不管男女两性看到他时都为被他身上那种暧昧难明的气氛吸引,移不开目光。
“看好他。”
顺手从一公差手里抢过了铁链向里走去,他的动作迅捷得让人根本无法防御。
“小蓝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顿觉手上一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拿在手上的铁索链已经被人不问而取去。刘大牛重见这昔日的梦中情人的惊喜,顿时被接下来的冲击所打断,小蓝儿他……他的内力已经强劲到一个瞪眼就能把无形的压力发挥之于表面的效果,而且那副饱含煞气的样子好可怕!
一道蓝色的旋风飙向虚虚遮掩的大门,扶上门扉的手背细腻而白润,微黄的火贪婪地在那只手背上舔吮,几乎要造成耀眼生的效果。
立刻,室内两道贪婪的目光也落在了这只手上,然后再向上,看到一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
“唔……”
室内的人皱了皱眉,这美得象娘儿们的男人单从外观上看,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过他的美似乎又带了一种极强韧的力量在,倒也稍稍弥补外形上太过纤弱的不足。
总的来说还是很合意的,尤其是他的身份,更是让他欲火炽烧。
“你过来,我再把小这丫头抛出去。”
长山一妖嘎声道,打算他一靠近就先用剑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倒也不怕他能玩出什么样来。
说这话的同时,睢了睢挂在手上已经吓昏过去的小姑娘,呸,这种软绵绵又弱不禁风的东西真不是经玩,长山一妖的“兴致”一来,可是可以把一个八尺壮汉给活活玩死的凶暴。
“好。”
蓝如烟毫无反抗地向里走去,走动时发出的“啷呛”声引起了长山一妖的注意。
那是他进来前自刘大牛手上抢下的公差铁索。
“把兵器抛过来。”
长山一妖倒是很警惕,象他这样的恶人能活到今天,狡诈与小心都是必不可少的。
“好……”
蓝如烟柔顺地一笑,竟是从善如流。
所不同的是,他在把那环成索圈状的铁链抛出时挟带了匹劲的内力。
“咚”一声响,被他掷过来的铁链砸到的地方整块地面都在下陷――只要是酒楼,地下都会有着藏酒窖,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不过这一掷之力竟然能把那厚及盈尺的地板给砸开一个洞,倒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被套在圈中的长山一妖在猝不及防间整个人向下跌落,慌乱中手自然松开,蓝如烟飞掠过他头顶只一个青龙取水,就轻轻巧巧把那被当成人质的女娃儿抢到了手中。
看着长山一妖犹不敢相信的眼睛,蓝如烟还心情很好地向已顿失凭依、直线下落的人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这么一个看来也不过双十年华的青年怎么可能有这么厚的内力?不过长山一妖的疑问也只能带到监狱里去思考了。
穷凶极恶的人犯手上已经没有了人质,一拥而入的捕快们立刻各施所能,以六扇门所特有的铁索阵把人犯牢牢捆住。
“大牛,这案子提前三天告结,你们应该有三天假吧?人我就带走了,三天后再送回金陵六扇门。”
门外,一片兵荒马乱中,蓝如烟轻松地掳劫了被他敲昏并以重手法点穴的六扇门统领,抛下这一句轻俏的笑语,扛着长形布袋般的人体扬长而去。
※※※※※※
“什么,你要我把这新建的温泉白石屋无条件让你三天?”
蒸汽腾腾,池边以小白石子砌就的小屋看上去温润如玉。
小庭院的另一隅,几树寒梅傲雪绽放,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冷香。
大雪天的在这温泉池子边上赏品茗,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却有人被无良下属给逼得几欲垂泪问苍天。
“少废话!你让还是不让?”
一副“要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的神色,蓝如烟毫无退让之意。
“我前来此地查探是为了以后让师傅来住的。而且,小蓝,我记得我们不做强盗已经好多年。可是把人打昏再掳劫的这种行为……”
接下来的话语被饱含压迫力的一个瞪视给扫了回去。
好吧,既然他的掳劫行动六扇门都默认了,自己好歹也还算是海盗漂白的商人,那还有什么置喙之地。
更何况他们的师傅目前在六扇门登记的状况是“已死亡”,正面与六扇门统领碰上倒是真的不好,看起来讨好师傅的计划得延后了。
海千帆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带着收拾打扫的一伙仆役撤离后,海千帆也不免感慨一下自己一番辛苦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不过蓝如烟可不管他这么多,四下打量了一番,对海千帆的细心倒是十分满意。
看了看可能因为连日追踪的疲惫,被点了昏睡穴后醒也不醒睡到现在的云飞扬,蓝如烟扬起了秀气的眉,神情愉悦。
惜乎嘴角绽出的一抹诡笑破坏了他温良乖顺的形象。
“哗啦~”
阵阵撩动水波的声音传入云飞扬混沌的大脑,好不容易能补一个充足睡眠的他不情不愿地醒来。
然后,立刻因为眼前活色生香的场景血液直冲头顶,少有地在一醒来就神清气爽,没犯迷糊。
打眼就先看见自己目前所之地――
温泉小池,四壁平滑如镜。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海天一色阁总部的那个玄冰宫,不过风吹过身边带来的寒意却让他明白这里离气候炎热的南海之岛有着不止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帮你请到假了,所以别说你没空。”
蓝如烟柔柔地依靠在他身边,撩起一捧温热的泉水浇上他赤裸的肌肤,顺便在他的胸膛上揉搓。
而半透明的乳白色水面下,被热水浸泡得呈现粉红色的身躯若隐若现……
“咕噜――”
云飞扬听得自己咽唾液的声音惊天动地地响起。
与此同时,下体非常之没有节操、不顾廉耻地翘立起来。
“说起来,你们六扇门啥时候变得这么忙的?我好象已经有大半年都见不着你的面了。”
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体状况的变化,蓝如烟依旧笑得云淡风清,暧昧的手指却在似有还无地撩拨他的反应。
“这个……”
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每都被小蓝压倒很丢脸,所以才会有这种类似逃避的举动。
虽然说一见着小蓝就会发情也是个问题……然而,谁来告诉他,最后爽到不行瘫在小蓝身下的为什么是他?
啊,不行,越来越恨那个不知道死哪里去的海阔天了,好死不死传什么功给小蓝呢?这不明摆着害他翻身无望吗?
“你也知道最近江湖都不平静,忙!”
工作,工作是最好的借口!
云飞扬笑得心虚,不过理由充分,事实上,身为统管天下六扇门的统领,只要他愿意,随便就可以让自己忙个三天三夜合不上眼。
“是吗?”
蓝如烟温柔地笑了,笑得云飞扬心头一阵发毛。
火爆脾气的小蓝要是发泄出来还好办,雷霆霹雳也就那么一下子就过去了。现在他越是笑得温柔,就说明一会儿的问题越严重。
“我可以理解半年前因为‘江西一窖鬼’大闹金陵,你必须赶回去理;也可以理解上上个月金沙帮劫了皇镖你要出面调停;甚至上个月湖南骗子帮泛滥,六王爷在那边也被套上了,你伸长手管到那边去,依旧冷落了我我也没意见。但这,为什么湖北长山的案子也要由金陵六扇门来理?”
蓝如烟挑挑眉,一件件,一桩桩,数得清清楚楚。
“咳……”
他应该为小蓝如此关心自己而感觉到高兴吗?
不过为什么却有一种事实被人戳穿了的心虚?
“小蓝,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心里只有你。实在是忙么……”
“忙到……连这里的问题都没空解决,所以现在才这么有精神?嗯?”
水声轻轻拨动,在水下,有一只手温柔地套住了他贲张的欲望之剑,而他最后一个几近无声的“嗯”简直象是在耳朵里钻入一只小虫子,酥酥的,痒痒的,落不到实,搔不着。
“小蓝……”
伸出去欲反抱住他的手被温柔却有力地按止,蓝如烟微微一笑,吸了一口气后,整个人潜到水下,黑色的发在水波中浮起,如细长的水草在水中招摇。
“唔……”
感觉到自己在水下的分身被一个湿润而绵软的空间包围,云飞扬几乎没被吓得马上射出来。
这这这……难道小蓝儿居然愿意用嘴来服侍自己么?
自己这最近也没做什么好事――至少没做可以让他高兴到这样对待自己的好事……难道说,温柔安抚一番过后,会有很大的灾难等着自己?
这样一想,云飞扬几乎想落荒而逃,但重要的“把柄”还在别人手中,并且蓝如烟渐渐加强了技巧性的吸吮,透过朦胧水雾,他只约略看得到有一串细绵而晶莹的水泡慢慢升起,而自己在泡在热水中的身躯却感觉比水更热了。
不由得模糊地想:自小在海边长大的蓝如烟这一口气憋起来的确够长,但把这种工夫用在讨好情人的情趣上面,会不会太浪费了?
而在水中的蓝如烟却象是跟他斗到底是他的气长,还是他的持久力长似的,潜在水下别人看到不的地方,两只手也没闲着地抚向他柱身后的囊袋,加速他的爆发。
“唔,蓝儿……”
要是逃不掉等一下定很惨,可是……真的好久没见到小蓝儿了,难得他又如此主动热情……
“啊!”
越来越细密的水泡自下方冒出来,云飞扬在意乱情迷中也仍是有些担心蓝如烟的,生怕他跟自己赌气,结果有所损伤。
可却没料想,蓝如烟会突然一指点在他下体的会阴穴上,内力透过指尖直刺而入,如此敏感的穴道受到冲击,几乎是立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把武功都学到这种地方去了……这实在是……内力透穴的功夫很难练的哎!
感觉自己喷射而出的体液几乎在水里形成了一股激流,而刚打算避开的蓝如烟一时没控好水,被喷了个正着,呛咳着浮出水面来的脸上除了水珠,还有比水更黏稠的浊白液体顺着那秀丽的芙蓉靥向下滴落。
“呃,这可不能怪我……”
从高潮的忡怔中省过神来,看到满脸黑煞怒气的小蓝,云飞扬取过衣服匆忙套上,很没胆气的就想拔腿开溜。
“哼!想跑,没这么容易。”
也是被他这突然喷得满脸开惊呆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蓝如烟一伸手倒没先急着拿衣服,取了自己的长鞭随手挥出,不偏不倚圈着云飞扬的足裸,一拉,立刻拖倒一个畏罪潜逃者。
翻身上岸的蓝如烟顺手把这犹在垂死挣扎的犯人给捆了个结实。
“小蓝~蓝儿亲亲,是我错了还不成么!”
那个,小蓝可还是光溜溜的呢,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身躯向下滴落,有如串串水晶。
更重要的是他连重点部位也没遮一下,随着他走动而左右摇晃的分身,甩下的水珠似乎也变成了暧昧的粉红色。
被拖着走近放衣服而搭成的架子边上,云飞扬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不该看的地方转移后,居然发现自己被捆在了支架的柱子上,不由得大叫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还是以一种相当奇怪的捆绑方式。
双手向后背剪而起,因为这样,他不得不挺起了胸部,本来就没擦干水匆忙套上衣服的身躯,乳尖把那一片衣服濡湿了,被风一吹,冰得冻冻的很不舒服;小腹也穿过一道绳索,绑得很紧,让他感觉自己上下身被勒得了两部分,血液都无法流通;可气的是下体的两腿却是被分开绑在柱子两侧的,让他连合拢腿的可能性都没有。
回过头去看到蓝如烟已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然后把鞭子甩得“叭叭”做响的举动看起来好邪恶,让他忍不住全身大大地泛过一阵寒粟,然而奇怪的是饱含着惊惧的欲望也油然而生。
就象那天,他在海天一色阁月夜下小院里头一看到小蓝挥舞着鞭子的那种危险的兴奋一样。
“你说过,以后不会再骗我,做任何事对我都不会有所欺瞒。”
双手一拉,折叠的鞭子“啪”一声并拢,弹性甚佳。测试到鞭子的柔韧程度合乎自己的想象,用得也还算顺手,蓝如烟满意地眯了眼。
以鞭柄顶起云飞扬四闪避着不做眼神接触而低垂下的头,直直地望定他的眼仁,轻轻柔柔地逼问道:“可是你做到了没有?嗯?”
“那个……上‘江西一窖鬼’的事其实我没有自己去揽,真的……”
忍了大半年的小蓝今天打算跟自己算总帐么?
这样下去被他玩三天后还有没有命回金陵……
云飞扬一想到这个严重的后果,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就流水价送出嘴去。
“说谎,一鞭!”
“叭――”随着蓝如烟这毫不留情的话语,果然一记火辣辣的鞭子就抽上了他挺出的胸膛,鞭梢刁钻地卷过左边的小乳,痛得他一个激灵。
不过小蓝的鞭法着实好,那灵活的皮鞭只撕开了他的一片衣服,把胸口打出了一条红印,倒是皮也没破一点,只是痛的感觉非常强烈。
“我就是听到大牛到这件事情十万火急,我既然身为六扇门统领,不身先士卒怎么行……”
“你继续说啊!”
“叭――”第二道惩戒的鞭子如法炮法,把云飞扬右边胸口的衣服也撕了下来,被紧缚在柱子上的俊逸男子保持着全身被包裹在衣服里,可是胸膛两片却被撕开,挺露出两粒肿胀的小乳的状态,这情景诱惑也淫猥。
“痛痛痛痛痛!”
不止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象刚刚被腰上的绳索紧勒住而断流的血液又开始恢复了流通,热辣辣的向着鞭涌去。
可是这种感觉他是死也不要说出口来的。
“很痛吗?好可怜。”
被迫挺立起的胸前那两抹红樱已经透出了成熟的紫红色,随着呼吸而轻轻起伏着,一倏一息有如绽――最美不过娇蕊含苞欲放时。
蓝如烟倏然靠近,含住他肿胀的小乳,用舌头撩拨,吸吮,突然用力一咬,白森森的细牙陷进那一方柔软里去。
“啊……!”
正因为疼痛而敏感的乳头突然被咬住,整个乳晕都给嘬了起来,更过分的是还有一条火热的舌尖急速拨动着胀痛的那里,疼痛携着一种难以言传的酥麻令得被捆在柱子上的男人后背一阵的发痒,不自觉的挺起胸脯,屏住了呼吸。
“你…啊……”
正想在刑求过后索要更多的爱怜,可是那在乳尖上不住打转的舌尖猛的一顶,整个乳晕被按压进柔软里,乳头被更的捻了下去。
云飞扬的身体颤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呼。
“不止是痛吧?你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松开了被自己吸吮得沾满了唾液的红肿,蓝如烟的手握着微凉如蛇般的鞭子,在他身上滑行,轻悄地停落在阻拦了自己一滑到底的凸起上。
岔分开的腿间,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刚刚释放过一的地方又开始肿胀充血而半抬起头,被鞭柄轻轻敲击着,忍不住又是一个激零。
“小蓝儿,你的武功就不能用到正经点的地方去么?”
比如说重回六扇门帮他们去擒拿那些榜上有名的在逃犯啦、武林罪人啦、血案凶手啦什么的都好啊!
怎么尽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那个,就算海老帮主把功力全传给他导致他失去追求武学至高境界的目标,也不用走另类路线走成这样吧?
想起他用来刺激自己敏感穴道的内力,还有运用得灵活无比的鞭子,云飞扬真是欲哭无泪。
“我用得很正经啊!对不肯好好招供的犯人,这一招是不是很灵?”
“唰唰――”迅雷不及掩耳的鞭子落在两侧腰腹上,照例又撕去了一大片衣物,这下子云飞扬除了被绳子捆着还夹在缝隙里的衣物外,上半身已经赤裸。
道道红痕斑驳地印在健硕的身躯上,对施刑者来说是一种想要更肆无忌惮施虐的诱惑,而对受刑者而言,鞭打出的微麻肿胀与刺痛感形成了恰到好的刺激。
“小蓝,打个商量,下面能不能不用打的……打废了我下半生的幸福就全完了……小蓝,顶多大不了我心甘情愿在你下面总成了吧?”
瞧见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还有衣服蔽体的地方,云飞扬这一惊非同小可。
那里……那里可是很脆弱的,没见人家姑娘抵抗色狼都是狠狠地踹向裆间的吗?要是小蓝儿也朝那里来上一顿鞭子,他会不会下半辈子就这样永垂不朽了?
好吧,他承认为了逃避床上的义务,他是撒过很多谎骗小蓝,是他不对,可也罪不致此吧?
“谁说下面不能用打的?你没瞧见人家孩子他娘打不听话的孩子都是打屁股?”
这么说着的同时,准确的一鞭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他左边的胯骨上,因为施力的巧妙,碰到侧臀后鞭子反卷,鞭梢重重地打了在他的屁股上,又是一片衣服被撕走。
“小蓝……”云飞扬简直哭笑不得,用娘亲教训小孩子的方式来对付他,未免也太过勉强了吧,“我已经是大人了好不好,甚至比你还大……”当然,下半句的嘟囔力求含糊,他又不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在这当口刺激小蓝。
“我当然知道你是大人了,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这个?”
破烂的地方已经被直挺而起的阳器顶起,半遮半露的那里怎么看也不是能用孩童来形容的。
“而且也不会变成这样……”
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了那里,把它完全从裤子里拉出来,甚至好心地帮“它”把周围的衣物拨除。
说实话,一个饱满而健壮的男性特征展现了一种极具阳刚之气的自然之美。此刻,蓝如烟就以一种爱恋的眼神仔细地观察着那值得男性骄傲的东西,半晌,啧啧称赞道:“难怪你总是对自己这么充满自信。”
他的意思是……指之前几不死心的反攻么?
可那也只是未遂呀!
云飞扬几乎没叫起撞天屈,他这么个玉树临风佳公子,被小蓝抱也抱了,压也压过了。不就武不如人嘛,他也已经认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以这种形势“把”到了自己,让自己在心里闹点小别扭还不准么?
“小蓝,好了好了,我们到床上去吧,这里还真有点凉,你抱我过去好不好?”
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云飞扬悲哀地发觉自己居然连女儿家的撒娇都已经学会了。
然而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看起来我应该好好招待‘它’,让‘它’满足你才不会老对我有意见啊。”
哼,光是大有什么用,没听过有“大而无当”这么一说吗?
暗地里跟自己的比了比,蓝如烟半是妒忌半是不贲。
关键是技巧,就算天生的优势还比不过别人,但后天的技巧是可以锻炼的呀!光大有什么用,大得过工具、道具么?
“你打算招待‘它’什么?”
云飞扬问得战战兢兢。
――他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因为蓝如烟黑煞了一张俏脸,看起来象极了地狱里来的俏夜叉。
说不准想吸他脑髓,吮他精血。
“一顿鞭子!”
板起脸来的蓝如烟此话一出,被捆在柱子上的人极力地扭动着,头摆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会小心的。”
这么说着,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一根长仅盈尺的小羊皮鞭子,蓝如烟先在自己手心试了试它的力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一记轻如蝶歇的抽打落在了云飞扬不知道是因期盼还是害怕而颤抖的分身上。
“呃……”
微微有点痛,但很爽,象羽毛的苏搔。
这样的力道持续地抽打着,渐渐地整个阳物都变得十分火热,好象快可以燃烧起来的灼烫炙人。
那根折磨自己的刑具已经不象是皮类制品了,宛如山精湖怪调皮地用来拨弄着他身体欲望之弦的指掌。
原来感觉非常轻巧的抽打虽然力度不变,可是已经变得极其敏感了的分身却无法再忍受这样的鞭笞之刑,本是感觉颇有情趣的抽打已经突破了疼痛的边缘,可是被紧绑的身体却无从可避,也无法逃避。
“小……小蓝……”
云飞扬开始语不成声地呻吟喘息着,却无法逃离这种持续不断落在重点部位的抽击的折磨,痛感变得更强烈了。
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尽管疼痛,却因落鞭的地点而显得异常的刺激与情Se,战栗的感觉从挨鞭子的部位,如潮水般洗涮他的全身。
“啊……!”
那种疼痛,如啃噬般的爱抚,每一下都准确地舐舔到他最脆弱的地方,痛与欲的交缠几乎没在他身体里掀起灭顶的洪流。
兴奋,可是兴奋到快要发狂的快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力道持续如一的鞭子仍旧无情的洒落,云飞扬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再用力抽狠一点,还是想祈求他完全停止。
只知道在这样一场上下没个着落的刑罚中,自己坚守的一些什么就要完全的崩溃,被他打击得溃不成军。
“别打了……啊,我情愿你再用大鞭子抽我……”
这Se情的酷刑就要把他逼疯!
与之前的痛感相比,他情愿选择那种单纯的痛苦。
“这可是你说的。”
拣回了被抛在一旁的长鞭,蓝如烟微微一笑,“唰”的一记,在云飞扬还来不及惨叫之前准确地落到他两腿之间。
火辣辣的鞭子自下而上撩划而过,着力点不偏不倚沉重地打击在了下方的囊袋上,好象把他的玉囊给生生劈成了两半――那一鞭竟然奇准无比地落在两粒玉珠之间,这一记重击抽得他几乎整个身体都随之向上一提,囊袋里的琼浆玉液一口气被挤上了前线,铃口有如失禁般地向上方喷洒出道道白液,瞬间攀上巅峰的快感使得他眼前犹如绽放出血样腥红的焰火,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落到了云端一样的柔软被褥上,虽然察觉得到蓝如烟急切的手指在自己身后蠢动着,不过短时间内达到两高潮,尤其第二还是这般灭顶的极致,让他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慵懒地接受别人的服务。
当然,还记得低头察看自己刚刚受刑的重要部位,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那个地方整个儿都脱离了的痛快,现在看去,除了比平常略显红润肿大外,各部位倒还好好地长在自己身上,一切无碍。
注意到了他目光的蓝如烟立刻毫不客气地伸手往那里抓了一把,被一碰到就传来微微刺痛的地方异常敏感,那绝妙的滋味几乎让他立刻忍不住地呻吟起来,很快,这一波浪潮泛滥至全身,被蓝如烟调弄着的后穴也难耐地开始一张一翕轻咬着里面的手指。
“以后我不许你为了逃我把自己累成这样。”
还真当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啊?
要不是这回自己强制他休假,这人还不知道下一刻又蹦到哪个穷旮旯里抓贼呢。
“不然下还这样罚你。”
鞭子的用途多多,继续再开发利用几种也不错。
蓝如烟把自己埋身入那紧窄的甬道,一口咬住云飞扬染上一层薄薄红晕的耳垂,低呢的情语,是威胁,还是诱惑?
“那个……”
这种机率还是少一点比较好吧?
万一以后上瘾了怎么办?
云飞扬看看还随意散放在床前,适来用来折磨自己,却带来极致快乐的“工具”,心知自己以后只要再看到小蓝挥鞭都会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今天这一幕,全身不禁大大地泛起一阵颤栗的狂潮。
不过,不过这种爱与罚的调教鞭子,偶尔来一的效果好象……
也不错?!
番外二:少年时
云飞扬一直忘不了,初见到自己师傅的那一刻。
如果没有遇到他,自己的生命之轮会驶向什么样的轨道呢?
“不是我说啊,爹他们昨天去卉香苑还说那里新来的番邦小姑娘够劲儿,呸!我今儿个去一看吧,模样还行,雪白粉嫩的,可身上那股子骚味儿,我还以为走进羊圈了!”
这番对话,若是出自年过半百的丛老手口里,倒也没啥。可这却是一群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一二三少年,脸上还未脱雏气,苹果形的脸庞上却看不到少年人所因有的朝气,反而过早地因纵情酒色而产生了青灰,眼窝也陷了下去,倒象是一群走错了时空隧道的少年老头子。
“时铭,你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没有?上回不是说想进大牢然后去偷了余府的祖传宝樽吗?怎么样,牢饭有没有想象中的难吃?”
懒洋洋在一边玩指甲刀的少年问向另一个头发胡乱扎束的红衣少年,看到他老长的指甲黑黑的也不修剪,不由得皱了下眉。
“别提了,我前脚才刚进去,我爹后脚就来了,马上叫乐捕头放人,一点刺激都没有。”
用黑黑的长指甲搔了搔自己篷乱的长发,这少年立刻摆出一副比刚刚发问那人更慵懒的表情,说明自己对这种事真是觉得没意思透了。
“云飞扬,你呢?好象加入我们金少帮后都没怎么见你有过事迹报告嘛!不如今天我们就来想想要小云做些什么,就当是他加入我们之后的正式出道吧!”
注意到默默站在一边云飞扬,打头的一个为当今圣上的表兄,京城里有名的叫“小霸王”陈厚昭的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比较好玩的点子。
云飞扬是因为父亲去年迁升后才搬到金陵的,不过他既然与这些父亲的朋友之子年龄相仿,理所当然地被这伙父亲为当朝大员的纨绔子弟所网罗。
当然,少年自然也渴望向往着热血江湖,所以总的来说,他在加入了金少帮后,对帮中的行事是有些迷茫没错啦,但依旧觉得这些朋友对自己还是很讲义气,又懂得多。
“我?”
好象麽所事事,是挺无聊的。不做点什么是没办法增长江湖阅历。
“我听说啊,现在玄天剑重出江湖,武当玄机子老牛鼻子就带着它住在金陵天福客栈里。不过我可听说这把剑来路不正宗,从来也不是武当的东西。而且去年我说要学武吧,老头子把我送武当去时受了这牛鼻子好些气。小云,你不是说你也学过剑法的么,把这剑偷出来就归你的了。”
利剑名器,对爱武者来说,倒是比一般的钱帛美女诱惑大得多。
云飞扬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这样的诱惑,在众朋友哄然叫好的鼓励下,豪气干云地去了。
“要怎么下手呢?”
答应是答应了,可是云飞扬在天福客栈门前探头探脑,一时半会倒没想出应该先怎么做。
掌柜的当然是看到他了,不过既不敢上前打招呼,也不敢驱赶他。只好当做没看见。
要知道在这金陵,最开罪不起的就是这“金少帮”。
那一群吃皇粮的恶少,身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凭着少年人好动的天性瞎胡闹,可是却无人敢制止――得罪了他们,那可就难缠得紧。就算这些少爷们落下个什么不是来,他们的父亲也会出面摆平,而他们一旦重获自由,对店家而言,就是更新一轮的打击报复来临了。而且他们也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就是捣蛋生事,搅活起来生意没法做了!
唉,这群天之骄子,从来就不识柴米油盐贵,不知道人家一家几口就靠这点小生意过活,不知世道的艰辛啊!
向老天祈祷倒霉的事情不要发生在自己店里,天福客栈楼掌柜就算是江湖、官场两边都吃得开,面子极广的生意人,遇上这伙半大不小的金陵恶少党们也没辄。
云飞扬本想说天黑再来这里好下手,可是一转念觉得自己干嘛要底气不壮心虚虚?
当下把腰一挺,大刺刺地走了进去,正想向柜上打听武当的道士住哪,就见一人被小二搀扶着进来,一手捂着仍在渗透出鲜血的腰部,那身打扮与装束,却正是他想要找的道士。
倒有这般赶巧!
云飞扬的眼睛就先溜上了他手上的宝剑,那造型古拙的剑身,即便收在剑鞘里仍透出一股寒意,倒还真是一把利器。
云飞扬的眼睛一沾上去就离不开。
偷偷地咽了咽口水,转头却正好看到掌柜的张罗着叫人给端个水盆上去给道爷清洗伤口。云飞扬眼珠子一转,不由分说抢了那盆热水,把头发撕乱一些,半掩了脸,就这样腆着脸进去了。
好在他年纪不大,虽然衣物上华丽些,倒也不足以引起人疑心。
更所幸那老道士受伤甚重,哼哼几句根本连眼睛也没睁开来,倒也方便他行事。
在理伤口时借口怕他因痛而挣扎,将人捆在床上,那老道也不知道是见他只是个孩子没多疑心,还是实在已经伤重到无法表示不同意见,居然也由他去了。
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把伤口淋漓的血擦抹干净,在他的等价观念里,就这样当拿那把剑的报酬也够了吧。
觑着那老道在上了药之后忍着伤痛昏昏欲睡,云飞扬蹑手蹑脚出门的时候,当然不忘了摸走摆在他身边的剑。
却不料,这老道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对这把剑依旧警觉得很,反手这么一拿,鸟爪似枯瘦的手铁箍般地锁住了他的手腕,虽然这么一动咳喘得厉害,却死也不肯松手。
“放开!”
头一回做这种事的云飞扬本来就心慌,他是听说过自己的同伴们如何如何临危不惧,如何如何反败为胜的英勇事迹,不过事到临头,怎地完全不若他们所说的轻松?
情急中举起握在左手的宝剑用力砸了下去,却不知这剑的鞘也是可当钝锋的兵器,这一下顿时在玄机子头上砸出一道的血痕,那道士大叫一声,向后仰倒,眼见着就是出的气多出的气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云飞扬看看飞溅在自己脸上、身上的血,这才害怕起来,抱着剑也不敢走正门,从后窗跳出去没命地狂奔。
家是不敢回了。
他记得陈厚昭不止一地拍着胸口的保证,凭他家与当今圣上的关系,只要不犯杀人,是金少帮的,他都能叫他那当王爷的爹把人从牢里弄出来。
可这一回,自己是杀人了呢?
不,要怕的不止是坐牢这件事。
他从来不知道做这种事会招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偷或是抢没啥,家里有钱,也赔得起。
教训一顿不就完了――他的朋友们也都是这样说的。
可是仅仅是因为想偷一把宝剑,就犯下了血案,那温热的鲜血溅上自己脸颊的感觉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无目的地奔跑了一阵子,天色也早黑下来了,荒不择路的云飞扬觉得腹饥如绞,气喘如牛,只得钻进一个田陇间的破山神庙稍事休息,可是就如之前数他想停下来的感觉一样,喘息刚定,就感觉到脸上象是有一只无形的鬼爪子,又冷又黏地揪紧了自己的面皮,并且无巧不巧,部位就在刚刚被血飞溅上的那一块。这可怕的感觉迫使他又想立刻拔足狂奔,只是现下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惊恐地睁大双眼,把自己整个人缩到神案供桌的黄幔布里,心里不停念佛。
一定……一定是那老道士死了,现在变成鬼来抓自己了。
鬼的脚程比人快,所以他追上自己了。
来向自己索命。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这黑黝黝的小庙寒气飕飕,外面的老树枝条参差着直指苍天,好象大小夜叉高举的鬼爪。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眼前却有一个黑幢幢的影一闪,云飞扬吓得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再醒来,却是因为有人在自己身边架起了火堆,把一只兔子烤得喷香的味道勾动自己肚里的馋虫饿醒的。
好……饿!
可是这坐在火边烤兔子的男人看起来好高大,也好严肃,不象是会免费送人晚餐的人。
如果自己身上有钱还好,可是平常父母朋友照应惯了,他倒是常常不名一文――反正跟着陈厚昭他们到哪都有免费的吃喝招待。
打量身上值钱的东西,好象就只有他偷出来还紧紧抱在怀里的剑。
是要拿这剑去跟人换吃的,还是……
一个邪恶的念头却在他想软语求人前先攥住了他的思想。
威胁他!
这剑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而且因此而背负了一条人命。
如果只等同于半只兔子,那自己这样杀人潜逃的价值是不是也太不抵了?
看看手里明净如水的宝剑,再看看已经在火上烤得油滋滋喷香的兔子,云飞扬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看也不看一眼这边的男人走去。
“呛――”一声拔剑出鞘,云飞扬竭力做出凶恶的样子,用恶狠狠的语气以剑指着那人的背心道:“把兔子肉分我一半。”
“这兔子是我打的,皮毛是我理的,肉是我烧的,小兄弟,你什么也没干,就这样叫我分你一半?”
那男人有兴趣地打量着一身血污的他,和他手上的剑,浓浓的眉一挑,说话的声音倒是听着叫人觉得挺舒服的。
“我……我手上有剑!而且我杀过人!”
一般人都应该怕亡命之徒吧?虽然这种威胁也不见得光彩。
可他着实饿了,那一阵一阵钻鼻子的香味简直要勾走他的三魂六魄。
“武力不是万能的。比如现在,你手上的宝剑甚至不能换到一顿吃的。”
那男人老神在在地笑笑,举起被烤得焦黄喷香的兔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张口就咬。
“唔!”
情急之下,云飞扬挺剑就刺,可那男人不知道怎么一转身,就把他的宝剑踏在了脚底,顺便连他整个人都制住了,保持着脸斜扭向上的姿势按在了自己腿上――简单地说,这姿势就是让他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张开血盆大口大块剁颐,而他自己只能闻着油香让肚子里的馋虫齐齐造反,几乎快从肚皮里啃出来了。
“小鬼,你说你刚刚杀了人?”
那男人倒悠闲,一边吃,一边坏笑着看他馋涎欲滴的脸,一边悠哉地轻松问话,好象在跟人闲聊今天的天气。
“是,你怕了吧!?”
不说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还真会给他馋死。
云飞扬咬牙切齿地答道。
“怕?我为什么要怕?怕的那个人是你吧!不然刚刚怎么才见我就昏过去了,以为有鬼追你?”
一只手就轻松按住了他的挣扎,那男人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
“去!小爷我怕过谁啊?杀个人不就象杀只兔子似的。”
说来说去,他的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那只兔子,还只剩一只左腿了,这胃口超好的男人就不怕撑死!?
“告诉你喔,我也杀过人。”对他这话倒没有不以为然,反而换上了一脸的凝重神情,那男人突然这么说到。
“喝!”
要不是还被按着动弹不得,云飞扬直觉的反应是想跳开三步远。
那男人幽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微笑道:“不过我可没有象你这么怕过。”
“我……我只是还没习惯,再多杀几个就不怕了。”
一点小错,这就是失足堕落的开始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今后都要过这种逃亡的日子,三餐不济,颠沛流离?
云飞扬还在嘴硬,可是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你要是真的喜欢杀人,我来告诉你杀人不必害怕的秘诀吧。”大笑着的男人突然把吃剩的那只兔腿塞在他张得大大的口中,顺手一拉让他坐正了与自己面对面,一字一顿地道:“那就是不错杀任何一个不该杀的人。”
“呃?”
肥嫩的兔腿堵住了他的嘴,致使他没办法第一时间反驳,只能大睁着眼睛继续听那男人说下去。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看见他好奇却又倔强地不肯认输的神色,那男人笑了笑,自问自答地接上:“我是一个捕快。”
捕快?
捕快不是抓坏人的人?
难道,是来捉自己的?
这么快就案发了?
一听到那男人自我介绍的身份,云飞扬脸都吓白了,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却就没一件好事。
可是……等等,刚刚他没听错吧?
“捕快也杀人?”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惊疑,却没想已经问出了口。
那男人笑笑,大手揉乱他垢结的发:“是,我也杀人,可是我却从来不害怕,因为我心里没有鬼。我杀一个人可以救回的更多的人,所以杀人也是一种工作,并且杀人得有杀人的道义。比如现下,我可以很坦诚地告诉你,我杀过人,可是,我绝没有杀、错、一、个、好、人。”
“我……我也……”
想学着他一样理直气壮,可是无奈被吓得萎缩了的胆气就是无法恢复到以前一样壮,云飞扬嗫嚅了半晌,还是无法象那男人一样,坦白而无畏。
可那男人仿佛却象是看透了他的心,眉轻轻一皱,温柔地笑了。
他不笑的时候,严肃得就象庙堂里的神明,可是一笑起来,却也慈祥得象庙堂里的佛。
一个普通的男人是怎么可以象神佛一样,既威严,又仁慈的?
难道说,之前他和他的那些朋友所追求目标都是错的?
他们所做到的是让人害怕,并不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敬服。
云飞扬努力地思考着,连肚子饿都忘了,咬着被自己啃了几口的兔肉,依然想不出答案,只得求助一样的望向面前的男人。
“孩子,刚刚是不是特别害怕?因为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害怕承认。但是,不管你逃到哪里,甚至逃得过刑法的制裁,可是却逃不脱自己心中那把良心的称。如果这你逃避自己的良心,不负起自己的责任,那么,就只有为这一的错误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来偿还,甚至是赔上你的未来,你的一生――其实,你一开始并没想过要杀人的吧?”
温柔的话语,在简直是历劫重生的云飞扬耳里听来,有如神的诣音。
半夜的冷饿,半夜的担惊受怕,一直不敢正视而在心里愈埋愈的罪,此刻得到了救赎。
“我……我是没想过要杀人的。可是……现在,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个……那个鬼,那个牛鼻子老道的鬼已经追上我了。我杀错了,杀错了人。”
离家了大半天的孩子终于哭了出来,才不过短短一夜,他犯下的错就几乎要颠覆他的整个人生。
头一回尝试到孤独、害怕、无助的滋味。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尝第二!
“哈,小鬼,如果你说你杀的是武当的玄机子,他可还没死,只是被你气到不行。看起来血行旺健得很,生点气倒是对他的伤有好,估计还有个十年八年好活的。”
接过他递送到手里的剑,那男人随意地向旁边一放,把这天下人为之疯狂的神兵利器视若无物。
倒是对还在害怕颤抖的云飞扬关心更甚。
“他……他一定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鬼爪子在抓我,我的脸。”
脸上那种被无形的鬼爪揪抓得面皮绷紧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云飞扬害怕地偎到男人身后,只露出半边眼睛四打量着。
“鬼?这世上哪有鬼。要真有,那鬼是在你自己的心里。所以我说,你不是坏到没药可救,你这里,还有良心的称。”
伸手指了指他的心口,那男人豪爽地大笑道:“来,我帮你把这鬼爪从你脸上驱除。”
那个神一样的男人伸出了他的手,掌心温暖而略带湿润,轻轻一抹过后,从他的脸上搓洗下点点腥红的血沫子,来回几后脸上的皮肉顿时松了,云飞扬这才知道,害自己逃了大半夜,还一直被自己误以为是有鬼在追,抓到脸上来的“鬼爪”,只不过是先前伤人时溅到脸上,因干涸而收紧的血。
那男人说得没错。
这世上没有鬼,鬼都是藏在自己心里。
那么,自己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也能做到象他这样,问心无愧,鬼神无惧?
这样的感觉超帅的!
也许现在还有点勉强,或者,可以期待自己以后也成为这样的人?
云飞扬看着这不但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还解了自己心结的男人,少年对英雄的崇拜感油然而生。
“小鬼,跟我回去结案了!也许得打你一顿板子让你记住教训才好。”
那男人见他亮晶晶的目光直瞅着自己,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嘀咕几句,就已经率先开拔在前面带路,云飞扬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喂,我叫云飞扬,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你的礼貌要重头学起。我叫刘是。”
“那你不是也没叫我名字,还叫我小鬼!”
“姓云名飞扬是吧?不错,壮志凌云,神采飞扬。”
“你做我师傅好不好?”
“不好,你爹还在刑部等你回去呢。我可不想因为对你管教不严或是管教太严被上司骂。”
“你说你不是我师傅?你姓刘叫什么来着?”
“是。”
“师傅!”
“臭小鬼,刚才真应该多吓吓你的。偏哪来的这以多鬼心机。”
“师傅!师傅!!师傅!!!”
“你这孩子……”
“师傅!”
“唉……”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摆脱了夜的迷魃,走向光明。
番外之三:梦
某月某日,完成了一项值得广泛在爱侣间开展的、健康的男子床上摔跤运动,蓝如烟侧过身子,一手支颦,看着平躺在自己身边一动也不想动的云飞扬,一手捻玩着他汗津的发,突然想起一个由来以久的疑问。
“云飞扬,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好象在哪见过我。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他们俩的记性都好得很!若此事属实,他还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就曾经与心上人错肩而过。
“这个么……大约是在梦里。呵……呵……”
云飞扬心下一惊,直觉地干笑搪塞。
“又来了!你说过你从来不做梦。因为梦是鬼在作祟,你不信鬼,所以没有梦。”
竖起眉的蓝如烟伸手到他胸前重重地拧了一下,当说谎的惩罚,当面拆穿某人的伎俩。
“小蓝,你对我的一言一行记得这么清楚,我很是感动。”
的确,他的人生信条是与其做梦,不如夜游。
夜游还起码可以把梦想的东西变为现实,多有建设性啊!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确是在第一见蓝如烟时就很有一种熟悉感,云飞扬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急速地转念,回想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不过还没等他想起来,“轰隆”一声大门意外爆裂的巨响惊得两个人齐齐跳起来。
门口飘过一阵焦烟迷雾,挟着一团如火艳光进来的,却是云飞扬的美丽公公,火光千道的风雷掌,“焦公”蓝似火。
乍一看见自己儿子衣衫不整地与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就气不由一打来,再加上一想到这两人大白天关门闭户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蓝似火几乎又忍不住想先发飙再说。
不过……今天他是另有他事而来。冷静,冷静,现在这死小子武功高得很,一言不合就会扛起老婆给他跑路。上一落跑到现在,害自己追了三千多里地,还是海千帆肯卖这个情报给他才在这狡兔的第三窑里逮住了这对雄鸳鸯。
“爹,没事你炸我的门干嘛!”
立刻拦在前面黑下脸,蓝家这对父子要火爆绝对可以成为一对空前绝后的火栗子。平常蓝如烟比起其父来说还有些许自制,不过一对上事关自己“老婆”的事,脾气也是难以控制。
“哼!谁叫你大白天没事就关门,另外,还有,你这死小子居然敢把这些都丢下就给我跑路!”
今天蓝家爹爹带来的还有抱在手里的一大堆画轴――之前他偷渡打包硬要塞给儿子看的相亲画卷。
看到他这气得飞红了面孔,浅嗔薄怒得别有一番风情的美态,再注意到他怀里的画轴承,云飞扬心念一动,倒想起了什么。
“看什么看?反正你连个蛋也生不出来,还敢不准我儿子纳个妾什么的吗?”
被他若有所思、目不转睛的注视惹恼,蓝似火眼睛一瞪,雷霆美人的威力非同小可。
好吧,就算认了儿子非娶这个男人做“老婆”吧!他也有反省了自己是不是在儿子面前说教得太多,导致矫枉过正,让儿子以为压倒男人才是显得自己有男子汉气概的终极形态。
不过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吧?
事关子嗣大业,不能怪蓝家爹爹持起无情棒,怒打野鸳鸯。
“谁说他生不出蛋来!?你要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他生。”
被固执的老爹也惹毛了,蓝如烟的反驳让云飞扬直觉地想起一个不好的方向――那个,小蓝这么定笃的意思不会是让他真的生蛋吧?用“那里”?
“咳咳咳……”
简直是喷涌而出的咳嗽让他涨红了一张俊脸,这下终于使得火气正旺,打算硬杠硬与自己爹对上的蓝如烟稍稍被牵回一点理智。
“总之我说我没兴趣啦。”
切,要生自己不会努力啊?
而且既然自己这爹小以前就这么讨厌这副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美貌,那就让他那种罪恶的血液就此断绝有什么不好?
从小听他说教到现在,老爹不烦,他这做人儿子无奈只能天天被洗脑的儿子可烦呐!
蓝如烟没好气地断然拒绝老爹的紧迫盯人推销行动,再故技重施――抱起云飞扬跑路。
叫都来不及叫就被人扛着跑的云飞扬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聪明地不介入他们父子间的争执。
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案。不过人家家的都是婆媳问题,怎么到了他们昨家却是美丽的公公要跟这“媳妇”过不去呢?
伸掌微微掩唇打了个哈欠,他还困着呢。昨夜大战三百回合,敢情现在这腰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从蓝似火及他手中抱着的画轴,他终于想起究竟为何会对蓝如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还记得年少时,最后与师傅相的那段时间。
在师傅的书房里挂着这样一幅工笔美人图。
框定了重绢的上好卷轴里,美人轻颦浅怒,生气勃勃,一身蓝衫把那如最纯净的火焰般灼人的美向空气中散发。
虽然只看过几眼,不过印象中那是一幅鲜少有的怒美人画轴呢!
那时候从海天一色阁回来,已知自己伤重难治的师傅,亲手绘的绝笔。
虽然师傅从来没说过画中人的身份,不过却看得出他相当珍视那幅画,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天天相们,片刻不离。
弥留之际仍不忘交待自己这唯一的弟子把那幅画给他放进棺材里。
也许……这是一生都无私心、无偏颇师傅想带进棺材里独享的秘密吧。
伏在蓝如烟奔驰疾迅,却比最好的跑马还平稳肩上,云飞扬为这意外的秘密而心中微含酸楚。
从师傅死了,他走上向海天一色阁报复的复仇之路后,他还是第一能回想起师傅临终前的事。好象之前一直强忍着不敢打开的那扇门,现在终于可以无芥蒂地打开了。
师傅的确根本不会想要他去复仇。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江湖道义。
只是都被世人敬若神明的师傅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私心,不希望自己的死给他所爱的人带来任何困扰。并且在生前已经大度地、爱屋及乌地给海天一阁色的所有人指明了新的人生,新的出路。
“小蓝,我想起在哪里曾经见过你了。”
“什么?”
眼前,回转过的芙蓉俏靥递过一丝温柔的笑,与牵动师傅心絮那张喷火容颜重叠。
“在我……师傅的梦里。”
轻悄的话语几乎小到听不见。被风化了去,融在暖暖的春意里。
十年前那一朵暗恋的,才待孕苞便已凋谢了。
现在自己手中呵护的一朵,却正赶上春时。
做一个春色无边的绯梦,也不错。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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