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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禁色――FAKE
禁色――FAKE
在梦里我一直听到雨声。先是淅沥的雨丝无声无息地落在窗檩,然后雨点越变越大,变成雨珠不断拍打并发出瑟瑟的声响,雨水渗过窗缝,汇成河流淌过我的身体。水浸漫过我的脸,头发在河水中静静飘拂,我一动不动地悬浮于雨水的河中,感到刺骨的冰冷。
“嘘,醒醒,醒醒。”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他身体的温暖渗入我的皮肤,使我从冰冷的河水中慢慢苏醒过来。
“又在做噩梦了吗?”身边的男人把我整个拥入怀中,用他的体温和紧抱的力量来使我重新得到安宁。轻吻落在我的眼睛和脸颊上,“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我伸出手抚过自己的脸,指尖沾上了湿润的液体,用舌舔了舔,又咸又涩的感觉一直传到了舌根。男人的大手罩住了我的,“别再想了,如果不愿意想起来,就别再想了。”他握着我的手轻轻舔吻着每一个指尖,他的气味和热度透过手指迅速地传给了我每一个细胞。温柔地覆上我的双唇,挑逗地吮吸着,他让我把思想暂时地抛离到遥远的灵魂之外,忘我地拥住他的双肩,把自己再释放到狂乱的情欲世界里去。
第一话 WHITE
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出生在什么地方?父母是谁?住在哪儿?在哪里念的书?有没有朋友?这一切都在一个头痛欲裂的早晨当我眨开双眼时成为空白。镜子里的人有着苍白的脸和柔软的黑发,双眼无神而空洞,当我伸出左手时,他也同时抬起他的右手,我们的手指在冰冷的镜面上相触。
“因为外部猛力撞击而造成的暂时性记忆丧失症。”我一面无意识地端详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面听见诊疗室的另一边传出的模糊声音。“过一段时间应该会自行恢复。”
“一段时间的意思是什么?”
“这个很难说,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辈子。”
“……”
“现代医学对这种症状也没有特别的疗法,只能靠患者自行恢复。也许你可以试试看多给他讲讲以前的事,放放他爱听的歌曲,带他去去熟悉的地方。这些都会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那……谢谢。”
布帘被唰地一下拉开,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准备好了吗?我们回去吧。”他有特别温暖的笑容,使我无意识地相信他的善意,觉着他是可依靠的值得信赖的人。
穿过人来人往的医院候诊厅,一路上不停的有医生或是护士和他打招呼,看来他对这家医院相当的熟谂。
“周先生,好巧。”
“今天倒有空过来,周?”
“啊,好漂亮的男孩。周,是你的朋友?”也有人开着暧昧的玩笑。
对所有的问题周全用恰到好的点头示意和微笑给予回应和搪塞过去。站在他的身边,就觉得他好高,总有一米八五的样子,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头。走进地下停车库,周迅速地向一辆银灰色的Ford走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带有陌生的气味,看着站在车边掏钥匙的瘦高男人,恐惧的感觉突如其来的袭上全身。
周打开门钻进车内,把车倒到我的身边。他摇下车窗探出头来看着依然呆呆站在停车场出入口的我。
“怎么?不上车吗?”周微笑着问道。“我并不是坏人呀。”
我犹豫着握住车门把手。“啊,是怕我拉你去卖吗?”周轻轻笑起来,“放心,你太瘦了,就算要卖也要等你养胖了些。”
“啊。”我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音,手微微抖了一下,车门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被打开了。
“请上车吧,我的灰姑娘。”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有趣的光芒。也许,坐上这辆车,可以让我想起我想要知道的事,一种强烈的意念渗入了我的大脑。我抬起左脚跨进车去。
第二话 BLUE
The first question: Who are you?
The second question: Where are you e from?
The
third question: What are you doing?
The forth question……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英语教学磁带的声音和着晚风一起飘入开着的窗户中,不带感情的人声一刻不停地重复着无聊的问题,我抬起手放在自己的眼前。手指挡住了光线在脸上投下阴影,手的边缘部分发出红光变得模糊。
“太不真实了。”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音在空空房间里四回荡,等再安静下来,才意外地发现竟是发自自己的喉咙。原来失去了记忆,连自己的存在感都会变得如此淡薄。身下躺着的床是真实的,身上穿着的浅兰色的睡衣是真实,而只有在其中的身体是虚假的。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我坐起身来,睡衣非常合身,就象衣橱里的那些我从未见过的衣服一样。明明是毫无印象,却又似是为我合身定做。周把我从医院带回这个公寓,说我是他以前的同事,叫诺,两人已经同居了近一年,三天前我上街时遇到车祸,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失去了记忆。
仿佛是突然闯进了另一个人的生活取代了他的位置,我想走开,而身边所有的人都拉住我对我说,你就是他。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还是我一直都在梦中不曾醒来?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环住了我的双肩,在猛的一惊之后我意识到那是周。他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飘散着水和香皂的热气。
“在想什么,诺?”周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后颈,使我不自然地有些慌乱,身体也紧张了起来。陌生的称呼,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风景和陌生的……情人。孤独的感觉弥漫了整个的心灵,我害怕地只想远远逃开。
仿佛感觉到我的恐惧,周移开了手走到有宽大坐台的玻璃窗边。“你不记得了吗,诺?你以前总是喜欢坐在窗台上向外看。你说你最喜欢黄昏时的那面湖,看着它,再怎样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越过窗外的高速公路,可以看见月色投下的麟麟波光勾勒出湖的影子。不知不觉人就靠到了窗边,脑海里好象忽然有东西一闪而过,然而在我抓住它之前就已无影无踪。
从窗口可以看见的高速公路,平静的湖。周,似乎曾念过许多遍的名字……
有风迎面吹来,蓝色的窗帘卷曲起来轻轻地扑打到我的身上。周揽住了我的腰,把我抱坐到窗台上,向后斜靠着他:“你最喜欢这么坐着,说感到安心。我们就常常这么看湖,从黄昏一直看到天色全黑。这些,都忘了吗,诺?”
他低沉的声音透过耳膜仿佛直达我的内心,如同磁石般地吸引着使我无法逃开。我侧过头,看见他情的双眼不断地接近。在能发出声音和做了动作之前,他的气息整个的把我包围,我无力地伸出手去,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和他的手交叉相握。
“诺,我好想你……”周的唇贴在我的耳边喃喃细语,火热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了我的衣服里。陌生的肌肤相亲的感觉,是以前的诺经常做的吗?现在的我,也应该毫无怨言的接受吗?只是,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是这个有着令人安心的笑容的男人的话,好象身体也并不是很抗拒的样子。
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从躺在床上的角度看来,天真的好蓝,那种最接近黑的蓝色在月的周围慢慢变淡。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也很寂寞吧。我没头没脑地想着。
那家的英语磁带一直在反复的放着,所以,在周的臂弯里入睡之前,我始终听见有声音在耳边围绕。
The first question: Who are you?
The second
question: Where are you e from?
The third question:
What are you doing?
……
第三话 RED
“今天的行程:早晨先去大都立美术馆,中午吃完饭后开车去海边,晚上在海滨吃烧烤,然后看节目表演。怎么样?”周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抬起头笑咪咪地看着我。
“是……约会?”我小心翼翼地问。
“对。同时也是治疗过程。这些地方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去的,也许能帮助你想起点什么。”周轻松地说。“好了,快去换衣服吧,我先去开车,等会儿在楼下等你。”他凑过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犹豫着,终于忍不住在他走出门前叫住了他。
“周……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诺吗?是很好的人。性格和顺,又漂亮,人人都说是美人呢。”周微笑着。
我的脸一下变的火烫,早知道他会这样调侃自己,就不问了。
“而且……”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回忆般的神色,“是我最爱的人……”
打开衣橱,我的心还在为他的话而鼓动不停。“是我最爱的人。”但是,为什么他说这句话时的神色却象是越过我的眼底看着另一个灵魂一般。还是因为我无法想起以前的事而使他加倍地怀念过去的我呢?心里不知怎么有点隐隐的痛。就算是如此,还是希望他能只看着眼前的我吧。
橱门因为手的压力而发出的轻微的吱呀声使我猛地惊醒过来,也使我为刚才瞬间的想法而羞愧。我这是怎么了,对一个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只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居然产生了如此强烈的独占欲,这哪里还象是我自己。但是……,我不由对自己凄然笑了一下,我自己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定下神来审视眼前的衣服,看来以前的我很喜欢鲜艳的颜色啊,衣橱里挂有各种颜色的上衣和裤子,甚至还有一件翠绿色的风衣,我苦笑了一下,真不知以前是怎么穿着这些衣服上街的。看来失忆还会改变一个人的审美眼光,现在的自己好象只对米、黑、灰、白四种颜色有兴趣。
找了一件米色的套头线衫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匆匆穿上,我考虑了一下后放下了本已拿在手里的白色外套。看起来外面的天很好的样子,应该不会需要。
等我跑下楼时周的银灰色Ford已在门口等着了。进去坐好后,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道:“终于不再穿你那些奇怪颜色的衣服了吗?”我不由有些发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不再追问,打过方向盘,我们的车汇入了周末的车流之中。
大都立美术馆的门口有巨大的嵌入式喷泉,人可以直接走到喷水管的边上,而水柱的不定时喷发更增加了人们的兴趣,不时地有年青人和小孩跑到喷水管周围等水柱突然喷出时再笑闹着逃开。
“你以前最喜欢玩这种游戏了,诺。”周把两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的看着在喷泉边玩的人们,“经常要我和你各站在一个喷水管旁,看谁能最晚逃开又不被水溅到。”
“是吗?可真是小孩子的游戏。”我淡淡道。
“是呀。所以我总是说你是长不大的小孩。”周的口气里充满了宠溺的味道,“有一你为了赢我,就是不肯先走,结果让水从头到脚都浇湿了,结果我们只好跑到一家旅馆里,等你的衣服干了再回家,还记得吗?”
我缓缓摇了摇头,周所有讲的一切,都仿佛与我无关,我没有任何的一点点记忆,就象是发生在别的什么人身上的事一样。
“没关系。”周的样子倒象是一点都没有气馁,“我们到美术馆里面吧。”
虽是周末,美术馆里面还是没有多少人,大厅显得空荡荡的。一个现代印象派画家的个人画展正进行到第三天,两个侧厅里都是他的作品。
我和周都没有说什么,我只是默默地跟着他的脚步穿过侧厅和回廊,走进雕塑展示馆。
“诺,对这个雕塑有印象吗?”周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放在展厅右角的一尊雕像问。那是一尊迦百列大天使的像,大天使长展开双翅,手执长茅,神态和姿式都栩栩如生。
“当时我站在这尊雕像前对你说你和他长的非常相似,本来还以为你又会生气,说我取笑你,结果你倒象没听见似的,憋红了脸对我说你很喜欢我。呵呵……”周发出轻轻的笑声,“本来是想先对你表白的,结果反倒让你抢了先。不过你那时的表情,真的是好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把你给吃了。”
“是……吗……”如果是同他说的一样,应该是印象最刻的事才对,然而纵然是再如何的去入探究,空白还是空白,躇躇再三,从嘴里出来的不过是简单平淡到极点的字眼。
依然是如进来般的安静,走廊里回响的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不知不觉地就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节奏。走出侧厅时,我看见挂在门边的一幅画,血红的背景上是无数睁大的眼睛,所有的眼睛似乎都在看着我,它们在问:“你是谁?是谁?是谁?”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样子,到了下午忽然就阴起来了,等车到了海边,灰色的云已是厚厚地铺到了天边。原本很热闹的海滩人也少得可怜,海水掀起浪头一下一下努力地想要扑到沙滩上,又无可奈何地退去。
“是海啊……”我闭起眼睛呼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这个地方好象有些印象似的,当脚一踏上沙滩,心就出人意料地宁静了下来。
“是啊,是你最喜欢来的地方。以前如果要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你,到这个地方来一定没错。”周在我的侧后方站住,只听见风吹动他的衣襟索索作响。
“不过,这种天气的话只怕是没得吃烧烤了。”他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向上的拉伸动作,越过我向前走去。
寂寞的……冷酷的……大海。这句奇怪的话忽然涌上心头,我走到海水可以触及的地方停下,弯下腰去。手指尖传来细细沙粒的磨擦感,浪一下涌上来,漫过我的手指,海水……很凉的感觉。
头顶突然传来一大片翅膀拍动的声音,我猛地抬头站起来,眼前竟是一片雪白,数十只海鸥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低飞着掠过我的头顶,翅膀卷起的气流和落下的羽毛刹那间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平衡也暂时性的随之消失。
是血吗?红色的液体顺着海鸥的翅尖滴下,尖锐的枪声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大脑,我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喊着:“诺――“
“小心。”一只强有力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臂,旋转的天空安定了下来,我茫然地回望,发现自己依在周的怀里。
“你没有听见吗?”我问。
“什么?”周一脸不解的样子。“我看见你站在那里,忽然间就倒下来了,要不是我动作快,你现在就该躺在地上了。”
只是我的臆想吗?还是以前的记忆片段?我转动着脖子环顾四周。在我们左边的沙滩上有一对情侣正在漫步,右边远远的则有一群人正围坐着聊天,其中还有人带着吉它,大概是学生吧。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听见枪声的样子,脚下没有什么血迹,而海鸥也早已不知去向。
“你是说他们的歌声吗?”周指了指那一群围堆唱歌的年青人。依稀的,果然听见有吉它的和弦和断断续续的歌声和那个方向传来。
“是你最喜欢的歌,还记得吗?”他温柔地紧了紧手臂,“每去酒吧你都会点。”
仔细地辨认着风中随时会消失的旋律,我听见他们在唱:
……
如果有一天我葬身在那海洋
你会看见一只白鸽在天边飞翔
亲爱的请你打开格子窗
这样我就能够回到你的身旁
……
好美,好忧伤。温热的液体慢慢爬过我的脸颊,我闭起双眼任他轻轻吻去我的泪水,听他在我耳边喃喃着。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第四话 GRAY
“今天白天最高气温19摄氏度,夜间最低气温摄氏度。由于北方冷空气南袭,今天下午五点左右本市将有明显的降温过程,可能伴有零星小雨,请市民做好保温工作……”
我关掉桌上的收音机。已经快一个月了,我的记忆一点也没有恢复的样子,虽然有时会象在海边那天般有片刻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可总是让我觉得很痛苦,身体就好象本能地在抗拒着回忆似的。周也并没有显出着急的样子,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也许是希望就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下去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的职业,周从来不和我提,每当我想要询问的时候,他总是会及时地把话题岔开,要不就是干脆用吻来堵住我的嘴。他也从来不说自己在从事什么工作,只是经常会很晚回来,而身上的呼机也会不定时的常常响起,有几甚至是在我们缠绵的时候。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查看信息,然后匆匆地离开,虽然他在走前都会亲吻我,说会尽快赶回来,可我心里的空虚仍却是一天大似一天。捉紧了被子,却抓不住自己的存在感,失去了所有过去的自己,也只有在和他忘情相拥时,才能在痛苦和甜密中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实体。
奇怪的事也越来越多了,我上街购物时,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地里跟踪着,虽然回头看不见任何举止有异的人,可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危险就在身后。今天,好象也是一样。
下午从7-11出来以后,就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在故意改变前进速度和绕了几个弯后,我可以确定自己感觉的正确性。毫无预兆地,我转进了一条小巷,隐身在一堆杂物之后,静静地等待我的猎物的出现。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可身体本能的起了反应,心里并没有一丝恐惧,反因为即将到来的危险而兴奋地微微颤抖起来,也许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很快地出现在视野之中,因为忽然弄丢了跟踪的目标而有些慌乱地四寻找着。我吸了两口气,从藏身之一跃而出。身体的弹性和灵活度要较我想像的还要好的多,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把他摔倒在地,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一只膝盖压住他的胸使他动弹不得,而另一只手则很自然地从他的衣服里摸出了枪打开保险顶住了他的头。
对于自己的这一连串攻击动作,吃惊害怕的不只是我身下的黑衣人,所有的一切仿佛是由身体自发完成,在大脑有进一步指示前,所有的行为都已经结束。我,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谁?”以这种程度的冷漠口气,就算是石头人也会感到畏缩吧。
“不,不管我的事,是,是老板要我来盯着你的。”黑衣人结巴着嘎声说道。
“老板?”
“是,是的。他在你失踪之后非常生气,派了很多弟兄出来找你……”
我忽然觉得心中一片冰冷,不好的预感捉住了我的心。我知道只要再问一个问题,也许所有的迷题都会解开,可是面对着眼前的这张薄纸,我居然害怕地发抖。
我慢慢地收回枪,放开身下的人:“你走吧。”
“嗯?”黑衣人有些不相信耳朵般地问。
“我说你快给我滚!”我大吼了一句。
黑衣人显然是被吓到了,他一下坐起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小巷。我跪倒在地,把脸整个地埋入手掌。
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我的心好痛,是什么在拒绝我想起以前的自己?在我的内心有某样东西,让我模糊地感到不对劲,也许只要一伸手,我就可以接触到它,可是我却看不清楚……秋天的风穿过小巷袭过我的身旁,冷空气果然如早晨的天气预报所说按时来到了这个城市。7-11的购物纸袋已经破了,买的东西滚了一地。天色开始渐渐变暗,街上的人都加快了脚步。我抬起头,有几丝冰冷的水珠落到了我的脸上,连续近一个月的睛好天气之后,这个秋天的第一场雨终于降下。
第五话 BLACK
“你去了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家?”
“怎么回事?衣服都湿了,裤子也这么脏。摔跤了吗?”
“你没有受伤吧?要不要紧?”
面对周一连串的问话,我张着嘴却一句也说不出。心里一直有声音在大喊,告诉我,周,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可人却不能做出任何的举动。
“好了,没事就好。”在迅速确认我没有任何外伤后,周接过我走里已破得不成样的纸袋,温柔地揽着我向浴室走去。“先去洗个热水澡,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嗯?乖,快去。我去做饭。”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直泻而下,使冰冷的肌肤终于慢慢温和了起来。我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身体。肌肉很匀称,虽然不是力量型的,可是明显是受过特别的训练,弹性很好,柔韧性也很佳。在大腿和腹部都有伤痕,虽然已经基本看不清楚,但可以想象受伤时的严重性。手指纤长,右手的食指中段部位有一块硬硬的茧。是什么样的工作会造成我这样的身体?
经常晚回家的周,在任何时间都会响起的呼机,穿黑衣服带墨镜的男人,“老板”,还有周的话“你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们已经同居了一年了……”,随着水流的加大,一直盘绕于心的模糊意念变的越来越清晰了。
哗地一声拉开浴室的门,我顾不得擦干就裹着浴袍跑了出来。“周――照片!请你给我看我们以前一起的合影可以吗?”
周从厨房探出头来,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照片?”
“是的。我们同居了一年,以前又是同事,应该有不少合影才对。”
“你现在就想要看吗?”
“是的。也许看了之后能够让我想起什么。”我的心鼓动得如同立刻就要从胸口蹦出,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发颤了。
周沉默了下,然后又消失在厨房的门后。“对不起,没有照片。”他的声音闷闷的象是从另一个空间所发出的一样。
“没有?这怎么可能?”
“是的,很对不起。”他拿着刚抄好的菜走出来放到餐桌上,一边解围裙一边微笑着对我说,
“因为诺不喜欢拍照,所以我们一也没有在一起合过影。”
“是,是吗?”我有些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原本已经极为接近真相了,想好的道路却被意料不到的事所切断,应该是很沮丧的心情,可不知怎么又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块毛巾扔到了我的头上挡住了视线,在错愕中周的手已落在其上为我擦干头发。“头发这么湿就跑出来,你是想得感冒吗?”我费力地拨开眼前的毛巾露出脸来喘气。周半跪在我的面前,两眼里带着调侃的味道,“还是,故意用这个样子来引诱我?”我不由张口结舌。
“如果在正式就餐前来一点开胃的小菜的话,我也不会很反对。”周一边说着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一边向我贴近,在我反对的话出口之前,他的嘴唇堵住了我所有的下文。
失去了重心的我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长沙发上,周的手解开了我的浴衣带子老实不客气地在我赤裸的肌肤上上下其手。
“今天,有一个穿黑西装的人跟踪我。”看着天板上的吊灯,我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出了这句话。周没有出声,但他的动作一下僵硬了。
“他说,是他们老板叫他来监视我的。”
周放开了我,他一下坐起来头靠在沙发背上用右手挡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那么……怎么样?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默默摇了摇头。“我让他走了……什么也没问。”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来,周的声音第一让我觉到发冷,卸下了微笑的面具,他似乎变成了我所不认识的人。
“周,请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压抑着心里不断涌起的害怕的心情,我终于问出了盘绕心头多时的话。
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拉开了周遮在眼上的手,他的眼睛冷静的出奇。我们就这么一直对视着,直到一阵呼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快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低下头去看了看信息,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那种熟悉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周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周。然而他的笑容已不再让我有温暖的感觉。
“对不起,看来又要走了。没法子陪你吃晚饭了,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他一同既往温柔的对我说,如同前面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亲吻了我的额头,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僵在原地,没有办法移动。
真相是可怕的,既使如此你还想要去了解它吗?前一阵子看过的小说里的话浮现在我的面前。以前的同事,没有相片的恋人,黑衣人,老板,在梦中不断下着的雨,划过我脑海的枪声还有鲜红的血……
真相是可怕的,既使如此你还想要去了解它吗?
第六话 ACHROMATICITY
我无意识地走到窗口,外面正下着雨,从玻璃窗的反光里可以看见身后半开的壁橱的门。我回来之前,周在整理壁橱吗?象是有无形地力量在驱使,我不由自主地转身向那里走去。短短的几步路,却象是天边一样隔得遥远。我听见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
半开的原木色的橱门,无声无息地竖立在我的面前,象是蓝胡子公爵最后的小房间,只要伸手去把它拉开,也许所有的秘密就都会呈现在我的面前,只要我伸手去把它拉开的话……
门发出想不到的巨大声响重重撞在墙壁上,等我意识到是因为自己过于紧张而用力过大时,橱里的东西象是受到震动的缘故哗地瘫落了一地。网球拍,旧衣架,烫衣板还有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纷纷砸落到我的脚,我无奈地在杂物堆成的小山包里动了动脚。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奇怪的东西,然而壁橱最下角扔着的一个黑色垃圾袋吸引了我的注意。
垃圾袋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刚刚有些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我颤抖着伸出手去,在袋子的上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一把把它抓在手里。
要比想象的份量来得轻一些。我吸了口气,默默地对自己说,要来的早晚要来。袋子被打开了,放在上面的是一件黑色的紧身上衣,还有一条黑色便裤和一件同色的风衣。我伸手把衣服拿起来,衣服的里面好象裹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把它捞出来,就已经从另一边漏出掉在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响声。我低下头,那是一支点二八口径手枪,躺在在边上的是它的消音器。
我闭了闭眼,从地上捡起枪,弹夹被很熟练地退出到手掌上。基本上是满的,只少了两颗子弹。我收拢手指,枪如同安静的女人静卧于手心,大小,重量,一切都完美的出奇,无光的磨沙黑色枪身散发出危险的魅惑力。
把枪轻轻贴到唇边,冰冷的感觉直渗入心。“真是很冷啊……”我喃喃着。枪声又在我耳边回响,还夹杂了汽车尖锐的刹车声。刺眼的灯光在眼前一闪而过,仿佛有一双眼在暗默默注视。猛地抖了一下,我如同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手不知不觉地伸进了风衣的口袋,指尖触到了纸片的硬而薄的边缘。是――相片!
相片上的男人正展露出如同阳光般的笑容,他有着我熟悉的眼睛、眉毛、嘴唇,在他的右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也在开怀大笑着,对着镜头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做出加油的手势。两个人都穿着警服,而那个男孩,有着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想我是在大声尖叫,可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头好痛,好痛,就象有把锥子在拼命地想要钻入我的脑子里。黑色的衣服散落一地,我瞪大了双眼看着落在上面的枪和相片,可是大脑却一片空白,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有警车从高速公路上通过,警笛声透过玻璃窗仍然远远传来。心头似乎有灵光闪过,我几乎是用爬地到达窗边,公寓楼底街对面的电话亭里似乎有人在打电话,香烟的烟气在雨夜里升腾得特别明显……
抓起地上的枪我奔了出去,电梯还停在一楼,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后,我推开了楼梯出口的门。一口气跑到楼下……他还在电话亭里没有离开,也许,他就是一直在等着我下来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助地望着从电话亭里缓步走出的周。我从来不知道他也抽烟。雨好象越下越大了,隔着街我向没有任何表示的他大声喊叫:“我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走过来的意思,我,也没有走过去的意图。曾经以为是最接近的,现在只是一条窄窄的街道却如同远隔天涯海角。
“我看到了那些衣服和照片。”我垂下了头,雨水顺着发梢流到衣服里,又延着手臂滑落到手里的枪上,一滴一滴砸落在地。心脏的绞痛一阵猛似一阵,这个占据我心和身体和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打着欺骗的算盘吗?
“那个男孩,才是真正的诺吧……”
“不是没有照片,而是照片都被你收起来了,因为那上面和周一起合影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对吧?”
我猛地抬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周:“为什么要骗我?!“
周如同没有看见那对准他的枪口似的依然慢慢地吸着烟,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反复明暗,可这光太过暗淡了,我一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烟终于吸到了尽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摇晃着跌落到地上,周抬起脚踩死了它。我也不由抖了一下,仿佛他踩的是我的心。
“我没有骗你,诺。”电话亭的灯光照上周的半边脸,他在微笑着,可就象一个我从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们回去吧,诺。我们不是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吗,诺?”他向我这边走过来。
“不要过来!”我尖叫着,刺耳的枪声划破了冰冷寒夜的寂静。子弹激起的火光在他的脚边绽开,我毫无目标地打光枪里所有的子弹,跌坐在水洼之中。“不要再叫我诺……不要过来……”我哽咽着,泪水和雨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使我无法再看清周围的一切。谁能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
耳边传来重型卡车隆隆的声响,我抬起头,在雪亮的灯光下我看见街对面的周,他正侧着头对站在身边的男孩微笑着说着什么,那个男孩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男孩充满爱意和欢欣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惊恐,他用力推开了周,鲜血如同霎那盛开的朵在他胸前绽放,他向后倒去,扬起的手臂就象是鸟儿的翅膀一般,周痛苦的叫声回荡在空气里:“诺――”
光线和声响在刹那间消失,街道上又只剩下不停的雨和黑暗中的我。“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面颊,“对不起,诺。我一直没有对你说真话。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一起生活吧。”周的嘴唇贴上我的双唇,我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这个城市的夜晚,冷得让人心寒。
第七话 FORBIDDEN
COLOUR
“这是典型的精神妄想症患者。”玻璃墙后一个导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对身边围绕着的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年青人说道。“这种病患的主要症状就是总是生活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空间里。”玻璃墙的另一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高男人正在认真地回答着坐在对面的医生提出的问题。
“这种患者平时的表现于常人无异,有些甚至在正常人群中生活了相当长时间都没有被觉查出异样。”
“那么这个病患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学生有些痴迷地看着病人端正的面庞。“长的这么帅却得了这种病,好可惜哟。”
“哎,阿敏是看上他了吧。”身边的男同学发出嘲弄的笑声。
叫阿敏的女生一下红了脸,不依不饶地要追打那个男生。他们的举动立刻被看来是班长的学生阻止了。“现在是课外实习,你们夫妻要吵架的话请到外面去。”周围的学生都哄堂大笑起来。
导师清了清喉咙令所有的学生都安静了下来。“这个病患以前是名警察,因为工作出色得罪了许多黑道上的人物,有人买了职业杀手去杀他,结果他的搭挡为了救他而被当场射杀,而那个杀手则被突然出现的酒醉驾驶的卡车撞倒因此失去记忆。由于搭挡的死亡使病患精神上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为了保护自己,病患分裂出另一重人格,把身材和长相与搭挡非常相似的杀手藏匿起来,并固执地将他当做是实际已死去的搭挡……”
“哎――好离奇哟,简直就象是电影一样吗。”
“真的?不可能吧。”
“好可怜――“
学生们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叹息声。隔着玻璃墙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冲着学生所在的位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看起来就象是春天早晨的阳光一样。
“但是,对于病患来说,到底是生活在幻想中幸福些还是生活在现实中更幸福些呢?”叫阿敏的女生默默地望着病患开了口。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们工作的目的不就是让这些人能够重新生活到现实之中吗?” 身边的男生打断了她的话。
“就算现实是再严酷的也一定要面对吗?”
“当然。这也是身为人类必须要有的自觉性吗。”
“阿薰,你可……真是冷酷啊……”女孩的脸上流下了细细的泪痕,身边的男孩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
玻璃墙里的男人看不见也听不到一墙之隔的学生们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阳光温和地照射在窗台上放着的几盘植物上。空气里传来大海的腥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呼吸。低下头,男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
“诺,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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