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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秋拾玉
作者:蟋蟀在堂
春闺寂寞小少爷跟糙汉逃亡大捕快的爱情故事。小少爷的口号是:“又说我没出息,出息是干嘛用的?我最大的出息就是做你的小娘子,天天被你哄著惯著!”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小白/正剧
关键字:陶献玉 秦汉秋 陶秀珠
话说离江都城两个驿站距离的余怀县上住著户陶姓商贾,祖上好几代都做胭脂铅粉生意,鼎盛时期曾是江都一带脂粉业执牛耳者。可惜传到这一代,买卖不济,风光不再,唯有县城里的市廛上还开著若干商铺,几爿店面,照旧卖那铅朱膏粉、唇丹露。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了县城街市往东走上一里多地,再向南折百来步,便可望见一座房舍邃幽伏。高树含翠,掩映著那精巧屋檐。若此时拉住当地父老问上一问,“这是何人家宅?”必定会得到一声:“这是卖胭脂的陶老爷子的宅子!”
不过倘若有人以为如今陶府的当家人还是陶老爷子,可就大错特错了。陶府管家陶福惟一能够记起的就是这一代的陶老爷陶东如出家前抓著他的手交待:“陶福,以後这一应事物我都交给秀珠了,你要想辅持我一般地辅持大小姐。少爷尚年幼,将来成不成器也不可知,你要帮扶大小姐教育好少爷,不能让他随心所欲,长成个酒囊纨!。”
这陶老爷口中的秀珠便是指其正房长女陶秀珠。早年这秀珠小姐是许配了人家的,哀哉她尚未过门那家姑爷便因病早逝。这陶大小姐倒是不急著出阁,一边关照缠绵病榻的娘亲,一边帮忙打理铺子里的买卖。很快母亲辞世陶东如又弃家而走,秀珠小姐不及再择姻缘便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管理起家里的脂粉生意来。时间一长,这几间铺子倒是整顿的条理分明,即便年景萧疏也还算能够凑活。
至於陶老爷话中提及的小少爷陶献玉,乃是陶老爷在原配陶夫人的提议下,收的一房妾侍所出。献玉出生时,陶老爷已过壮年,可谓老来得子,终有几分欢喜。怎料转眼间情意笃的爱妻过世,这陶东如即便对这个娇儿,也提不起多少兴致,勉强意兴阑珊地拖上些时候,待秀珠全权接管了一应物事,便简单向陶福交待了一下,投向那金陵鸡鸣寺吃斋念佛去也。
☆、第一章
恰逢秋时节。一连几日落落停停地降了场秋雨,好不容易才见青天爽朗。然而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未降之时城里城外还一派温热烂漫的秋光,细软枝犹自粉?w?w地垂绽。几日雨过後,却已是枝摇叶落,影全无。青石道上无人洒扫之地,黄叶干枯铺了一层,打著褶浸在那未干的水洼里。
这日天色将晚,灯火渐亮。位於县城内半月街街口的一溜胭脂铺内,几个夥计正忙著上排门歇业。店铺後间,一张桃木方桌两侧,陶秀珠和管账的老头陶寿面对面坐著,陶寿报账,秀珠“啪嗒啪嗒”地拨著算盘。两人就著桌上的桐油灯核对当日买卖的账目。
“上月梁公子订了十盒螺子黛,付纹银十二两。月初梁府来人取了货去。今天一早城东县太爷府上管事的派人过来说府上内眷从梁家女眷听得‘螺子黛’用得甚好,也说要订四盒。”
“珍珠粉、桃扇越来越卖不动了,今日珍珠粉就销了一盒,桃扇却连续三日无人问津。”
“刘慕炎那货商又嚷著要提成本,那头城西门又开了好大一家胭脂铺,据说是北边有官家背景的商人盘下的。他们那儿的螺子黛、绿绒膏卖得都比咱家便宜。”
陶寿絮絮叨叨,不住嘴地说著,一张老脸上挂著两包醒目的眼袋。陶秀珠左手划拉算盘珠,右手翻动账本,耳里听著陶寿的念叨,不置一词。
秋风渐起,天色愈暗。酒楼店肆的长幡随风飘摇。街上行人正缩脖打颤之际,长街上自西向东忽然一阵喧嚷,“抓捕杀人逃犯,悬赏了仔细了!”
呼喝声中,一列衙役差丁大步而来,分拨开团团挤挤的百姓,瞅准一个面街显眼,便是一张海捕公告贴上。所到之众人纷纷回避,待官差走後又呼啦一下拥上,缩肩伸脖地看那公告。
因天暗不便,对面广延楼一夥计用竹竿挑了个灯笼,悬到文告上方,这边厢已有识字的照著公告一字一顿地念将起来:“凶犯秦汉秋,原江都府衙中缉捕,於上月二十二日潜入杨柳坞楼後院,将妹婿胡金昌打死後逃逸。现府衙县令特拨纹银一百两,向江都及周边百姓征询凶犯线索。犯人身高体魁,颌生浓须……”
念到这里,旁里一人就伸指叫道:“咦,这便是那人的画像!”
众人脖颈伸得更长,之见澄澄灯火下,一个虬髯汉子正瞪目望著自个儿,模样颇为凶悍。
陶秀珠对好了帐,让陶寿将账本锁了,踱到外间来。一眼瞥见手下的夥计正攀户观望,外面长街上行人也挤做一,指认著什麽议论纷纷。
“外面什麽动静?”她问。
夥计一个个回转身来,其中一个嘴快的应道:“大小姐,官府张贴了海捕公告,正悬赏抓捕杀人逃犯哩。”
陶秀珠道:“那大家便都小心些,今天离开之前把门户都上了双簧锁。丢钱财事小,折了性命可是划不来。”
众人应下後,後间一个婢子走过来道:“小姐,宅里的轿子到了。”
陶秀珠点头,又吩咐了几句,便携了婢子穿堂过户,到了後院,从一个角门出到一条陋巷,果见一顶软轿停在门边。秀珠接过婢子递过来的披风,步入轿内,趁轿班尚未负起轿杠,掀帘问道:“小少爷现在待在宅子里吗?”
婢子答:“小少爷午膳後去了倚翠楼,怕是还没回来。”
秀珠放下轿帘,端正坐了,面露不悦。那婢子朝轿夫打个手势。轿子一起,逶迤向郊外陶府而去。
软轿过半月街出城门之际,县城里的夜市也开始了。往来行人虽被那捉拿案犯的公文惊了一记,到底没正经放在心上。茶寮酒肆的菜佣酒保仍旧招呼著来去的客人,继续著各自的营生。华灯闪烁,笑语飞声,饶这寒秋冷月,乌云低垂,也压抑不住这俗世的热闹。
当陶秀珠的软轿摇曳过了石拱桥,取道左手边的碎石路时,一个头戴笠帽的长腿汉子出现在路的另一头。此时若有人壮胆近前去搭讪,即可发现这汉子一身风尘仆仆,神情疲倦而又戒备。那胡渣渗青的下颌脸颊上,赫然是剃刀新刮过的痕迹。
☆、第二章
这长身汉子将笠帽压得颇低,他目光越过石拱桥朝城内方向打量半晌,仿佛听见了什麽,迅速藏身於一丛灌木後。
片刻,几名官差模样的人骑马执杖自灌木前“哒哒”而过。直到马蹄声消失後很久,汉子才缓缓现身。左右一望,只见四野无人,暗云飞渡。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他往刚才陶秀珠的轿子消失的的方向急行而去,很快便在杂枝乱叶中不见了身影。
陶家的宅院大门正巧面对著一带清流。河边立著棵老槐树,亭亭如盖。槐树的树冠所指之,就是陶家的黑漆大门。这会儿门两边的大灯笼正挑得高高,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路。
管家陶福已经亲自到门口探过几回,这时又忍不住出得门来,冲著左手方向翘首张望。风吹槐树,枝叶哗哗作响。[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陶福静候了一阵,刚旋锺欲回,便听见脚步踏青石的声响,他高声招呼:“可是大小姐回来了?”
就听得对方答道:“正是!”
陶福闻声,先回首冲宅子里叫“小姐回来了!”忙匆匆上前,恭迎陶秀珠归家。
门内奔出婢子小莲。轿夫在大门前落了轿,压下轿杠。陶秀珠掀帘而出,她一边快步进门一边问道:“少爷可回来了?”
陶福道:“已经派人接回来了,正等您一同进晚膳。”
秀珠携了婢子穿堂过院,进到内厅。厅内四壁各点著一盏五彩玻璃灯,宅内的家仆侍婢正将一盘盘菜碟端上桌。陶秀珠一抬眼就瞧见桌旁的太师椅上大咧咧叉腿坐著的陶献玉。只见他正吮著自家手指,滴溜溜地盯著一道道菜色吸气。
话说这陶老爷子的么子不过一十六七,按常理正是积极考取功名的年纪,再不济也该帮著长姊料理家里的生意,好歹也遂了陶老爷的心愿──“莫成了一介酒囊纨!”。可偏偏陶献玉自从於那私塾庠院结业之後,便瞅著空儿往街柳巷里钻,吃穿装扮也无一不讲究。有时候玩得乐不思蜀,陶秀珠只好著人将陶献玉从那红烛昏罗帐里抓出来。幸而陶小公子对他长姊到底有几分敬畏,倒也不拒绝反抗,每也都能被顺利请回。
“阿姊,”陶献玉见长姊进屋,忙将手指放下,装乖扮巧地叫道。
秀珠见幼第眉清目秀的乖巧模样,脸色明里一缓,不过想起他屡教不改,不务正业,流连於勾栏妓院的行径,又禁不住微微生愠。
丫鬟侍候她净了手脸,入了座。
姊弟二人默默无言地开了饭。
陶献玉偷偷瞧秀珠脸色,暗道不妙,手上筷子就不敢下的太急。他坐正身子,一小口一小口扒拉著碗里的米饭,用勺子舀了烧汤羹,嘟起润红的小嘴吹了,慢慢咽下。
这边厢陶秀珠也拿眼觑他,灯光下看得分明。“献玉,你唇上又抹胭脂了?”她皱眉道。
陶献玉立刻用手背狠狠一擦,“没有哇。”手背上一抹红印,边上的小厮丫鬟看得清楚,纷纷肚内憋笑。
“阿姊,今天街上出事了?”小少爷赶紧转移话题,眨巴著圆圆的眼睛问。
秀珠盯著他道:“献玉,你是男孩子,怎麽就那麽喜欢调脂弄粉呢?成天把嘴涂得红通通,像什麽样子!”
献玉马上瘪了嘴,矮了身子,一副可怜相。
秀珠心内叹气,“今日官府放了海捕公告,走失了一个凶犯,正四追捕。”
献玉立时来了精神:“我也听说了,那凶犯名叫秦汉秋。汉宫秋月,名字倒别致的紧。”
秀珠道:“这几日不太平,你安生些。江都府离这里不远,这人指不定会藏到这里来。”
陶献玉将口中饭菜慢慢嚼了,咽下,抬头冲陶秀珠道:“阿姊放心,我这几日不出门便是。”
听了这话陶秀珠脸色稍霁。一顿饭也顺利吃完。
趁仆婢收拾碗碟之际,秀珠道:“献玉,我有话问你。”
“阿姊请讲。”小少爷正用一方帕子擦嘴。
秀珠道:“我听人说,你去那倚翠楼飞鸿院都只是听曲调笑,跟一般粉头小倌喝酒拉呱,从不夜宿。你终日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年岁已长,有无想过收一个通房丫头,过上个一年半载我再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她顿了顿,见献玉只是不言不语,将一双雪白嫩手翻来覆去地揉抹、审视。她又道:“勾栏妓院偶尔逛上一逛尚可怡情,整日介在那里打发光阴却是不妥。”
献玉仍垂头不答,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啃起指甲来。秀珠见状甚为无奈。
半晌,献玉道:“阿姊,我还小,著急成什麽亲哪?我也不要通房丫头。”说著,一张勾勒的半成型的菱形小嘴撅了撅。
秀珠以手扶额,又想叹气。
献玉站起身:“我先回屋了,阿姊也早些休息。”说完转身去了。
秀珠看他背影,这才发现献玉今天穿了件眼生的白底绯色长衫,袍脚和衣袖上都绣了红色样,腰中系了条暗红绸带。长衫质地轻薄,剪裁工巧,衬得献玉格外纤秀。
秀珠一时有些发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回头问小莲道:“少爷今日穿的可是件新衫子?”
小莲道:“可不是前几日在樊掌柜衣铺里做的新衫子麽!”
秀珠也起身,让小莲跟著,往她自己住的南院走去。
“少爷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麽?”
“回小姐,我听侍候少爷的小柯子说,少爷闲时翻一翻诗词歌赋,翻著翻著便会瞪著窗子发呆。有时候又弄来一堆铅粉胭脂细细品用,喜欢的便留下,不喜欢的便扔给小柯子。新衣裳也是少爷喜爱的,这不小柯子昨儿才说,房内的衣箱都满了,要添置新衣箱呢。”
秀珠嘴上“唔”了一声,折过回廊时,向著隔了一个荷池的北院望去。那是献玉住的院子,此时正灯火晕黄。
她按下心中疑虑,掉头往自家院子去了。
☆、第三章
隔了一池枯荷的北院屋内,陶献玉正坐在桌边托腮发痴。
今日姐姐的话虽被他混过,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除非他主动挑明,否则以後免不了还要被规劝盘问。什麽通房丫头、定一门好亲事,真是的──为什麽不是通房大汉,替他寻一个肯倒插门的姑爷呢?[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我要丫头、妻子做什麽,真是……”献玉口中喃喃,愁肠顿起,“为什麽不能给我弄一个又高大又俊朗又知我怜我的男人呢?“小少爷手伸到果盘里摸了颗蜜枣,幽幽咀嚼起来。
这个就是陶小少爷从小到大的心愿和秘密。
要知这陶小少爷出生时,陶老爷已过壮年,整日里忙完铺子里的事,就是心忧缠绵病榻的结发妻子,对这小儿子甚不上心。後来献玉还是个黄髫小童时陶东如便离家侍佛。献玉可谓从没尝过父亲的疼爱。他是庶出,亲母方姨娘老实朴讷,逆来顺受,生下献玉後,陶东如担心方姨娘母凭子贵,挤兑秀珠,便在离家前又代为订了门亲,让其改嫁。多年来长姊陶秀珠虽善待幼第,到底两人年岁相差甚多,兼之男女有别,故不曾真正亲近。这陶献玉打小便觉得自个儿孤零零的,缺疼少爱。
他十岁那年,在外玩耍跌破了腿,膝盖上鲜血淋漓的一块甚为吓人,余者小童见状,一哄而散,只留下献玉一个人伏在地上,哇哇大哭,不知所措。正哭的伤心,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天而降,将他稳稳抱起。恍惚间,年幼的献玉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献玉幼小的身子紧偎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鼻中充斥著一个正在成熟的後生特有的体味。疾走间,献玉一边抽泣一边隐约感觉到那人年纪也不过一十五六,身高腿长,胸肌结实。每回想到这里,小少爷都忍不住吮起手指,脸泛潮红,津液直咽。
那後生将献玉抱到附近的医馆,没多时便被匆匆赶至的陶家仆役挤远。献玉被固在一旁医治外伤,小小的脑袋焦急地四寻找那人的身影,却无果。唉,竟连他的面孔都没来得及看清!小献玉在心里埋怨自己,想著以後很可能相见无期,立即悲从中来,咧嘴哭泣。
众人只道是小少爷疼哭了,哪里晓得小小少年心中的柔肠百结呢!
後来他养伤期间,小献玉被不断央人去寻那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定要当面酬谢。此举令其姊陶秀珠极为满意,认为他小小年纪便懂得点水之恩涌泉以报,大有古君子之风。
被差去寻人的陶家家丁倒也认真寻访了一番,怎料那几个小儿玩耍之地乃一个背街的僻静废园,鲜有人路过,愣是没人知道陶小少爷口中的那个”魁梧哥哥“是谁。
家丁将这些一一告诉了卧床休养的小少爷,还自以为是地安慰了一番,说什麽”老天爷已知少爷这份报恩之心,冥冥之中必将心意传到恩人那里,少爷无需挂怀……“却不知献玉早已在肚里将他们大骂一通,待人走後又蒙在被子里”哼唧“起来。
自那以後,献玉就时常将那日的情形一点一滴地回味,那双手臂的触感,那副胸膛的贴合感,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汗味,还有那淡淡的雄性的蓬勃的味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献玉最常梦见的便是自己被一个魁梧後生抱在怀里,自己的脸贴著後生半敞的胸膛,感受著肌肤相亲带来的无上安定和温柔。可惜,梦里的魁梧後生总是面孔模糊,不言不语。每每从梦中醒来,献玉总是不得餍足,怅然若失。
类似的梦断断续续地做了几年。後来不知哪一日,大概就是某个阳春三月的午後,午睡中的献玉又做起了这个梦,然後某些东西不再相同了。梦中的自己不再安於那个安静的拥抱,他的手开始慢慢往那人身上抚去,渐渐探入对方的亵衣里,又缓缓向下,他紧张地气都不敢出──
”娘子,你这是想做什麽?“头顶上一个声音戏谑问道。献玉一个机灵,抬头便撞见一双郎朗俊目正含笑看著自己,笑意促狭。
献玉面上一热,忙将手抽回,一双圆眼状似无辜地眨巴。[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娘子将火挑起,便撒手不管了吗?“那後生竟似穷追不舍,一双大手也开始在献玉身上游走起来。
献玉嘤嘤一哼,似惊似喜,似感叹似快慰,面上红热愈甚,身子似躲似迎,飘飘然不知手足置於何。恍神间,魁梧後生俯首侧身,点点吻向献玉脸颊、颈脖,顺锁骨一路而下,播下无数情欲之种,,口中情话绵绵:”娘子,小娘子,好娘子……“
献玉耳中听得这人呢称自己做娘子,心中不怒反喜,一只细嫩胳膊勾著後生的脖子,饿了多少年似的拱将上去,身子一扭,前襟尽开。
後生头一低,一口咬上献玉胸前红粒,激得献玉一声怪叫,随即扭胯摆臀,腻声唤道:”相公──“
後生又吸又吮,连咬带舔,直教献玉身子连颤,说不出的满足,又说不出的空虚。
那後生大手连抚,立起上身,轻轻一带,献玉双腿似乎自动缠上对方的腰。
一时满室静谧。
後生爱怜地俯身吻了吻献玉的肚腹,安慰道:”好娘子,忍著点儿──“,便撅著枪杆,挺身而入!
”哎哟!“
献玉一个翻身从梦中惊醒,一时愣怔在榻上,犹自耳红心跳,回转不得。半晌,才发觉自家裤裆一片冰凉,後庭竟隐隐一缩一放。
而卧榻之旁,窗槛之外,正一派春意盎然。一双彩蝶,正追红逐绿,上下翻飞。
”少爷,水放好了,可以沐浴了。”小柯子推门探头,言语惊醒了早已神游物外的陶献玉。
陶献玉应了一声,心神仍然恍惚荡漾。稍稍平定了心绪,起身走进相连的一个隔间。大木桶蒸汽腾腾,旁边竹榻、胰子、皂角等用具备了个齐全。小柯子跟进来侍候他更衣,脱到里面还剩下一层亵衣时,献玉道:”你出去吧!“
小柯子乐的轻松,闪身而出。他回到外厅闭了门户,在屋子东南隅摆了盆炭火,以防暮秋夜寒。他最後收拾了一番,带门而出,直往烧水的夥房去了,混没留意木阴影,一个高大身影一闪而过。
☆、第四章
献玉等小柯子走後,慢慢宽衣解带。白色亵衣褪去,露出小少爷包养上佳的身子,以及那一对异常鲜红?w丽的茱萸。献玉低头观赏起自家胸部,一边端详一边拿手揉抹,面上不自觉浮起得意的笑容。他跨进木桶,坐到水里,手指轻轻划过那绿豆大小的乳尖,身子一颤。
小少爷舔舔嘴唇,双手交叉,左手握右乳,右手握左乳,自顾自地抚摸撩拨起来,脑中闪过梦里魁梧哥哥对自己的蜜意轻怜,一阵阵酥麻快感直贯全身,胯下那物也在水中颤巍巍昂起小头,白液轻吐……
“相公──”献玉情难自抑地哼出声来,音色极腻。声音却是压得颇低,左右两根手指不停地挤压那两颗?w红乳珠,直让两个小东西硬挺挺地泡在水中。
陶献玉正自销魂,隔壁卧房中隐约传来“呀──”的门户开合声。献玉紧张周遭动静,生怕自慰的丑态叫人瞧了去。这一声耳中听来,让他甚是惊慌,春情顿消,扬起嗓子问:“小柯子?”
半晌无人应声,只有呼呼几缕寒风撞墙而过。献玉支棱著耳朵听了一会儿,渐渐放下心来,继续沐浴,只是满腔欲火已被吓跑了。
匆匆将身子洗浴干净,换上睡觉的衣衫,献玉一身舒爽地回到卧房,眼见炭火明灭,烛盏轻摇,四下安静,径从一倚墙暗红木柜中取出一圆形雕小盒,携了盒子上床。
只见他放下半边床帐半遮半掩,上身睡衣散了开来,堪堪露出胸前两株红蕾。献玉一手执小盒,一手挖了盒中乳白膏体,顺著乳珠乳晕,画著圈慢慢涂抹。动作间,竟自怜自爱起来,鼻孔里“嗯哼”出声,形容十分淫靡。
你道这乳白膏体是何物?乃是这陶小少爷跟那勾栏里的莺莺燕燕讨来的护乳秘方。前头说了陶献玉因幼时负伤,被一过路後生所助,生了异样心思,做起那断袖分桃的春梦来。平日走在路上也只是将双眼往那高魁汉子身上瞄,对那娇媚姑娘竟一眼不扫。後来他穿梭於三瓦两舍间,也是为了观摩男欢女爱,望梅止渴,顺带打探那些小倌的装扮举止,加以借鉴。初始他点一二小倌陪酒,酒酣耳热时,没了拘束,他也会搂了那清秀少年,刮脸捏腰,耳鬓厮磨,聊以自慰。
然而献玉自己存的是做“娘子”的心思,朝思暮想的又是那昂藏七尺男儿,对著一群同是在人身下做“娘子”的小倌,到底不曾真正上手。他自己日思夜盼的是被人搂在怀里蜜意轻怜,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怜爱他人?几回酒吃下来,瞅那在座的小倌个个枝招展,媚眼如丝,其间不乏比自家身段更标致的,小少爷左瞧右瞧,竟隐隐起了嫉妒之意。偶尔碰上厅里倒在俊朗男客怀中撒娇的小倌,更是又妒又羡,肚里不免酸水泛泡,“哼,这些男人再疼你们又怎麽样?出了门还会记得你们这些骚蹄子?我日後是肯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待我的……”
可是左右四顾,见到的多是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的华服老爷;往那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中看去,身板倒是中意的,面孔就不免歪瓜裂枣,不忍卒睹了。陶献玉颇为眼高,横挑鼻子竖挑眼,没见到合意的人,想著想著就又转到那魁梧哥哥身上去,不免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如此一番折腾,便不再想往那街柳巷里去了。但呆在家中也不快活,四书五经全然入不了他的法眼,长姊陶秀珠成日在铺中坐镇,宅里的老幼仆从,也没一个说的上话的。无奈之下,只得一人闷坐屋内,对著副菱镜把玩胭脂铅粉。
陶家做的就是胭脂生意,宅中自不会缺了这类玩意儿。献玉一样一样把玩、一样一样拿来试用,觉得好的便留下,坏的就扔给小柯子。
小柯子不解:“少爷,我要这水粉胭脂作甚?”
献玉白他一眼:“你那张老鼠脸太难看,涂了胭脂会好看些。”
待那涂红抹绿的劲头过了,又开始转向穿衣打扮。竟是照著那些小倌身上的纹式样,让成衣铺去剪裁。老裁缝觉出些异样来,一双锐利老眼直往献玉身上打量。献玉肚里恨他眼神不善,嘴上却诺诺道:“有不合适的还请老伯做些改进。”这才将那对老眼中的狐疑之色打发了去。
待穿戴的热情褪去,陶小少爷又怀念起勾栏院里那群放荡的夥伴,不几日便忍不住旧地重游,以他人之乐,止腹中渴念。後来他发觉前来找粉头的男客比那些小倌的男客更合他的意,便又接近起那一干桃杏水仙来。
他手中的白玉膏便是从一个叫莲的舞姬讨来。那日,献玉跟这莲睡在榻上嬉闹。两人穿的皆是炎夏中的凉薄衣衫,你来我往间,莲的外襟敞了大半,滑露出内里月白色的抹胸,以及那比抹胸尚且白上三分的嫩白饱满的乳。
那段时间献玉与莲颇为熟络,他定睛往那两团奶瞅了半晌,不觉道:“好姐姐,你这胸前两颗珠子居然还是粉红色的哩!”
莲媚笑一声,豪爽地一把扯下抹胸,道:“看清楚了,羡慕不?”
只见两团白玉乳球上,各一抹粉盈盈圆圆乳晕,两颗?w红乳珠傲然挺立在顶端,犹如成熟之果,诱人采撷。
献玉瞪大眼睛:“这是怎的回事?为什麽我的就偏偏黑乎乎跟泥巴一般颜色?”
莲得意地弯眉,低声道:“这可是那白玉膏的功劳。常人年岁稍大,胸前的珠子便由红转黑,不复可人。这白玉膏却能转黑为粉,令青春永驻,许多恩客对此大为赞赏哩!”
献玉低头思忖片刻,央道:“好姐姐,我买些你这白玉膏可好?”
莲讶异道:“你用来作甚?你又不用讨人欢心。”
献玉委屈:“那我也不愿意胸前黑乎乎的,多麽难看!”
莲又拿腔作势了一会儿,便自暗格中取出一雕小盒,丢给献玉:“拿去吧,算姐姐疼你!收你钱反显的我小气了。”
献玉大喜,小心取过,揭盖看了,只见膏体乳白晶莹,闻之有木叶清香。
当晚回到家,忙不迭地叫小柯子烧水沐浴,用上白玉膏。自此日日不落。
莲倒没诓他,这膏药不几日便现出效果来。献玉原本黑不楞登的两抹小胸渐渐色泽变浅,半月後黑色褪消,而粉色渐增。一月後两粒茱萸已是俏楞楞粉?w?w,看著就招人。
献玉心里乐开了,洗浴时便时常对著自家小乳抚摸赏玩。更衣後更是每每卧在床榻上,手上抚慰有加,胸中春情涌动,胯下蠢蠢难耐,少不得乱扭了身子一手抚乳,一手套弄分身,释放一回。
今日,献玉便是又情难自禁了。他卧倒在床头帐内,蜷著身子咿咿呀呀,自遣春情。隔壁不时传来小柯子收拾木桶、倒水、洗刷、打扫的声音。他早就被小少爷吩咐过,晚间沐浴後除非召唤,否则一概不许打扰。
☆、第五章
胸前乳樱早已盈盈挺硬,胯下分身也相继抖擞。献玉半歪在靠枕上,左手按捏乳头,右手快速套弄分身。然而不知怎的,任凭他右手如何磨碾得酸累不堪,分身就是吞吞吐吐,淫液濡渗,不得畅快,一肚子邪火在肚腹间流窜,搅得献玉在被褥上哼哼唧唧,翻来覆去,好不焦躁。
炭火升腾,一室温暖。献玉双颊现出红晕,半是暖气袭人,半是情潮涌动。
小柯子收拾澡间的动静早已停歇。献玉却在这边迟迟得不到想要的满足,他失神地望著隅角那盆炭火,沮丧不已。片刻,他嘤嘤叹息一声,侧过身子将手探向後面,略一迟疑,食指已戳入臀缝尻眼中。一声压抑的呻吟自口中溢出,献玉缓缓放松下来。他回忆著“魁梧哥哥”的臂膀、胸膛、体味,慢慢抽动手指……
白液终於顺利地从分身中喷将出来。
献玉重重往後一挺,尚未从高潮的余韵中回转过来。屋角的炭火明灭闪烁,暗红的柔光笼罩著整个卧房。
小少爷仰面躺了半晌,然後极不情愿地拢了睡衫,下床挨到对面,就著黄铜盆里的水净手。沾了沾水,右手习惯性地一捞,却没捞到皂角,想了一想,准是皂角用完了小柯子忘了及时添置。低头看了看自家粘腻的手,献玉擎著桌上的小小烛盏,走向澡间。那里还有刚才沐浴用的完整的皂角呢。
门!被他用肘部“彭”地顶开,献玉一只脚堪堪跨进,身子便被人猛地一扯,嘴巴被用力捂上,喉咙也被掐住了。
手中烛盏“咚”地滚到地上,一条长腿飞快地一踏一?,火光瞬间熄灭,满室陷入黑暗。
献玉要害被制,吓得半点不敢动弹。後背与身後那人前胸紧紧相贴,魂飞魄散之际,耳畔传来一低沈男声:“小公子莫要惊慌。我被仇家追捕,逃窜至此,周遭附近具是他们的眼线。本想在这个屋子里将歇一宿,不欲惊扰於人,不巧还是被小公子撞破。我怕小公子受惊高呼,不得已出手,委屈小公子片刻。倘若小公子答应不做声,我决计不动小公子半分,放你手脚自由,如何?”
陶献玉耳中一字一句听的分明,而更让他惊疑不定的,还是那人流连耳际的温热的气息,挟裹著背後传来的热腾腾的体温和似曾相识的味道。
献玉鼻子没有被捂住,他吸口气,闻香识人,心里又惊又喜,“准是魁梧哥哥!”他简直想笑出声来,迫不及待地要点上烛火瞧瞧那人的庐山真面。
男人讲完了话,似乎在等待献玉的反应。献玉根本不曾挣扎,这会儿更是无比乖顺地靠在他身上,而且还有愈贴愈紧的趋势。男人等得不耐烦:”行不行,你给个反应!”
献玉有点委屈,撅起了嘴,同时幅度颇大地点头。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左手仍按在献玉的哑穴,右手放开了钳制。
献玉感到那人身形高出自己颇多,自己只勉强到他肩膀。他沈默了一会儿,让那人相信自己不会出声呼救,然後突然欺身而上,双手攀著汉子的脖颈,踮脚对著那人脸颊娇声道:“魁梧哥哥──”身子顺势往那人胯下蹭去,鼻中嗅著那雄性的浓郁粗犷味道,兴奋地脑子晕晕乎乎,恨不得立刻瘫在那人怀里。
汉子猛的一震,显然因陶献玉不合常理的举动吃了一惊。他一边揣摩著献玉的用意,一边一脚挑起地上的烛盏,一把抄在手里。
“到外间去。”汉子把献玉从身上扯开,半推半箍地将献玉赶回卧房,在床边放开献玉,自己则搬张靠椅,弯腰坐下,手上的烛台往桌上一扔。
献玉见自己被男人推开,大为不悦。他坐在床边,借著火盆的红光,直勾勾地盯著对方猛看。身高腿长,这自不必说;眉目英挺邃,隆鼻薄唇,肤色较;猿背蜂腰,鹤势螂形,更是不在话下。献玉越看越高兴,砸砸地吮著手指,最後将目光定格在男人的胯下,鼓鼓囊囊的一包,一看就是器大活好,把他乐得什麽似的,只恨这炭火太暗,瞧不仔细。
那汉子混不在意陶献玉露骨的打量。他上身微倾,合手向火而坐,双目半开半阖。
献玉见男人半天也不看向自己,心中微恼。他慢慢挪到男人最近的位置,手一撩,上衣立时敞开,露出胸前粉色小乳。他瞬也不瞬地看著那汉子,道:“魁梧哥哥,听你口音,可是江都人?”
汉子朝他扫了一眼,也不应他。小少爷被那目光扫过时不禁耳热心跳,见那人又不看向自己更加著恼。
见男人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献玉不疾不徐地脱了鞋,侧身靠在迎枕上,大半个前胸对著男人,一双滴溜溜的贼眼将男人从头看到脚,越看越欢喜。得想个法子……
“魁梧哥哥,刚才说有仇家在追你,不知能否将详情告知,或许我能排解一二。”献玉心思飞转,柔声问道。
汉子道:“不劳小公子挂心。我的事无需连累他人。”
献玉沈下脸,斜眼端详汉子的神色,心下拿定了主意。
“魁梧哥哥,大约七年之前,在本县南门废弃的沈园後街,我不小心跌破了腿,你将我一路抱到医馆。你可还记得?”
汉子懒懒看过来:“我一向记忆欠佳,不记得有此事。”
献玉满脸失望,猛然坐起,大半个身子探到床外,迎著炭火,两抹气哼哼怒挺的红蕾一下撞入男人视线:“魁梧哥哥,你再仔细想想,真不曾就救过一个跌倒的小童?”
汉子瞥了眼献玉胸前,眼眸微张,道:“年日久,又是举手之劳,就算有过也不一定记得清楚。”
陶献玉泄气地嘟了嘟嘴,低头寻思怎样才能将这男人哄到床上来,此事怕是不易……
炭火!!作响,献玉觉得有些乏了,他用一种慵懒的腔调说道:“魁梧哥哥想如何就寝呢?我这里就一张床──”
话未说完,汉子忽地站起,犹如一株青松般立於室内,虽满面风尘仍不掩英姿。只听他道:“多谢小公子成全遮护之恩,在下不宜多加逗留,这就趁夜潜走,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说完,便抬脚欲去。
献玉呼地翻身坐起,沈声道:“秦汉秋,你杀了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还是留在我这里的好。”
汉子身躯一僵,急转身来对著陶献玉,脸色变幻莫定。一双鹰目、一对圆眼直直对峙了半晌。
汉子突然笑了:“小公子可是想告发我?”
献玉不答反问:“若是我告发你,你是不是连我一并杀了?”
男人听了,嘴角泛起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他目光灼灼地逡巡著献玉的脸庞,又向下扫过他半敞的衣襟,最後停驻在那两抹淡粉茱萸上:“我不会杀你──我只会先奸後杀!”
小少爷刷地白了脸,不知该怕还是该恼,慌忙拢了上衫,警惕地瞪著秦汉秋。他这才知道,这人之前对他的混不在意都是作伪,自己的那点心思都已经被瞧破了。
秦汉秋喉底轻笑一声,再不多言,举步走到窗前,将窗闩一拨,便欲推窗而跳,连夜潜走。
献玉见他要走,本该松口气,却不知著了什麽魔,竟又急又气。时间仓促,顾不得许多,把心一横,扬声叫道:“来人──“
”人“字尚未出口,一团黑影便衣袂带风地扑将过来。献玉闷声被压在秦汉秋身下,嘴巴被捂得死紧。他又一被制,心里却喜不自胜,觉得秦汉秋重量压在身上甚是舒服,不自觉扭了扭腰臀。
正飘飘然,小柯子那边却听到了他的叫喊。只听小柯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少爷,有何事?“
秦汉秋一双鹰眼从浓眉底下盯著陶献玉。陶献玉见那双眼不可测,似笑似怒,立即软了身子骨,呼吸不稳起来。
就在小柯子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之际,秦汉秋长臂一挥,床帐翩然而落,遮合到一起,挡住了外面的视野。与此同时,他松开捂住献玉的手,整个身子仍压在献玉身上。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小柯子正欲推门而入。”别进来了,东西找到了。“陶小少爷被秦汉秋口中呼气一股股喷到脸上,心中小鹿乱撞,”你不许进来!“
小柯子庆幸地反身回去睡觉,脑中不忘反应:”这小少爷成天样迭出,这会儿也不知道正在摆弄什麽玩意儿呢!“
☆、第六章
帐中,秦汉秋、陶献玉一上一下,鼻尖越贴越近。陶献玉紧张地心口咚咚直跳,嘴巴微张,一副魂魄早已被那对灼灼鹰眼吸了去,打发小柯子那两句已是勉强集中精神,这会儿更是进气短,呼气微,眼波荡漾,不能自持。
秦汉秋看著身下这小子发春的模样,肚里好笑,想起刚才看到他在木桶里自摸自抚的浪荡样儿,也是四分情色,六分滑稽。不过看这架势,不做些什麽似乎说不过去,恰好自家胯下也有些瑟瑟起意,於是试探般鼻尖对鼻尖蹭了一蹭,接著脖子一低,照著那张小红嘴就啄了下去。
唇肉娇柔,舌头软滑。一轮吮过,滋味竟是不错。陶小少爷初被吻,五内激荡莫名,平时看的龙阳春宫?w情小录一股脑儿忘了个干净,半晌反应过来,刚欲咋著舌头反卷过去,秦汉秋已把他丢开了。小少爷甚不满意,嘴里“依依哼哼”,抓著秦汉秋上衣不放手。
秦汉秋咂咂嘴,随手掐他脸蛋一把。头一低,堵住声音的来源,捉住那条不安分的香舌,一通好搅。一双大手也不闲著,一手拈一只小乳,几根手指,不轻不重,搓揉按捏,轻拢慢挑,激得献玉身子扭动不住,喉底“哼哼唧唧”。
秦汉秋亲吻得兴起,往他胯下摸去。伸手一抓,觉得不对,把人扯起来,三下五除二剥了亵裤,伸头一看,差点喷出笑来:“小鹌鹑,怪不得你巴巴的要给自己找相公呢?你这样,大概也只能给人做娘子!“
原来陶小少爷胯下那物,细如笔管,长未寸半,周遭毛发稀疏,两颗卵囊犹如鸽蛋。秦汉秋一只大掌握住一棍俩蛋,尚绰绰有余。
陶献玉於情动之际被打断,本就不快。又见自家隐疾被瞧破,自卑之余,且羞且恼。他可不是啥善主儿,当即往秦汉秋裤裆狠抓过去,”臭捕快,你长个大?帕瞬黄穑 巴迪?成功,尚不及抓捏,就被秦汉秋长臂托了开去。
”你仔细些!把我抓废了,回头你守活寡去!“秦汉秋扯著他双肘,把他囫囵转了一圈,趁机拈住小少爷的细管小?牛?并两个卵球,五指连动,揉撸起来。
陶献玉要害被制,登时软了下来,兼之身下被秦汉秋侍弄地煞是爽利,也不再计较。歪著身子嘤嘤浪哼,敞著两条光腿,左右晃荡。
秦汉秋见他被弄得爽利,心道:这小子倒会坐享其成!瞅瞅他那光!,臀瓣雪白,卖相不差,自家便也扯了长?脱下。
其时他那话儿已然半硬,手一拨,小少爷屁股一抬。他却不急冒进,只是用前头轻触献玉尻眼,上手不忘帮他继续急撸。
陶献玉前面被揉得即将登顶,眼见後穴也将吃下巨物,一慰平生。得意忘形,嘴不把门:”阿秦,好相公,你捅了我的屁眼,便是我相公了,以後要跟我一马一鞍过光阴,不能再去桶其他人的洞,否则──哼哼,我就去将你报官!“
秦汉秋心里”咯!“一下,随即火起:这小子果然不是什麽好鸟!幸亏我没捅进去,要不以後岂不是任凭他拿捏!
兴致顿减,手上草草地急搓数下,让陶献玉泄了精。随即把人一推,往床头一靠,握住自家粗硬肉棒,熟练地套弄起来。
献玉愕然地看著他自读。他本待前头丢了精,就翻身跟秦汉秋成其好事,怎料这臭捕快居然宁愿自己解决,也不进他的菊穴!脑子一凉,想起方才的话,知道最後一句讲错了,一时懊恼不已。
他眼见秦汉秋胯下那?牛?又大又肥,颜色黑紫,周边毛发密集,黑野地也似,从腹下铺排向後。只看得他心痒痒猫爪直挠,大著胆儿蹑手过去想摸一把,还没碰上就被秦汉秋一掌打开,气得他立马咬住嘴唇,眼眶渐渐红了。
然而他自己下面那小?湃从职喊毫⑵鹜防矗?後庭轮番收缩,穴口濡湿潮渍。小少爷死死盯住秦汉秋手中那物,自家光!在被面上左蹭右蹭,心里恨极。
手上一热,秦汉秋一声长叹,微阖了眼。略顿一顿,睁眼看见陶献玉瞪著通红的眼睛在那边一下一下地磨屁股,前面那根小棍又翘了起来。
秦汉秋打了个哈欠,问道:”我马上睡觉了,你就这麽憋著?“
陶献玉已然带上了哭腔:”憋死拉倒!“
秦汉秋嗤笑一声:”你憋死了我手上岂不又多一条人命!过来我帮你弄出来,大家好睡觉!“说著就去扯陶献玉的腿。小少爷这时却死活不肯过来,挥胳膊打他,撅著节小?牛?撇著两条光腿就往床里爬,口里哭叫:”憋死拉倒!憋死拉倒!……“
秦汉秋被他叫的焦躁火起,抓住他脚踝把人拖过来,照著两瓣白润屁股蛋”啪啪“打下去。
陶献玉屁股被打,吃了一惊。他自小虽父母关护不周,却是历来好吃好喝被人一路捧著让著过来的,几时挨过打屁股?心里一吓,没了哭叫,只剩”哼哼唧唧“的呜咽。
秦汉秋拍了十来下,感到手底肉滚滚颤巍巍滋味甚好,打著打著便轻了力道,打换做了抚,逐渐抚又变成了揉,揉变成了捏,捏著捏著腹下蠢蠢欲动,暗叹一声:到底著了这小鹌鹑的道儿!
再不打话,抱起陶献玉团团一亲,合身扑将上去。
他怕小少爷吃痛叫嚷,将手上淫液先往那小穴里涂抹,试试差不多,掰开两瓣臀,举?磐?里戳去。
初时尚感滞涩,然愈往里而愈滑溜,腰腹使力,“噗”地撞上小少爷白臀,一没至根。秦汉秋暗赞一声“好臀”,再不打话,托著陶献玉股间便抽插起来。头里轻带缓送,著意爱抚,十几下後水声滋滋,进出如意,知他已适应,便扶著小少爷一副肉臀,狠撞直刺,狂摆烂摇。
陶献玉否极泰来,於幽忽得一洞天,後面一张嗷嗷待哺了十几年的小嘴,终於吃到了好物,那英武傲然的秦汉秋到底成了自家的入幕之宾,立马破涕为笑,扭腰相迎。
秦汉秋在他後面一意冲撞,他撅著个光溜溜的!,脸蛋压扁在床铺上,把个屁股拨浪鼓般又耸又摇,嘴上叫唤:“相公,再捅些!”
秦汉秋十指抓捏其臀,挺身起落,恶顶一记,直教小少爷肠壁颤息不止,妙感快意於股中炸开四散,四肢百骸是蜷的蜷僵的僵,口中“呜呜啊啊”,叫死叫活。不一晌胯下一抖,小?乓桓黾ち椋?一泄如注。
秦汉秋也觉其内暖热熨帖,十分得意。他又著力探数十下,最後一记“还剑入鞘”,往那股道内重重一扎,将滚烫精元如数洒在了里面。
小少爷被顶得心飞神荡,半天回过神来,扭到秦汉秋身边,道:“相公,你?h得我好快活!”
秦汉秋打他一下屁股:“看你没出息的样儿!方才还为我不肯?h你,跟我撒泼打滚哩!”
陶献玉如愿以偿,满不在乎道:“我是做娘子的,要出息作甚?”埋首在秦汉秋怀里拱来拱去,美滋滋,喜洋洋。
☆、第七章
是夜,二人又亲嘴呷舌,捏三摸四,你来我往一番。直闹到二更天,才打水洗了身子,搂一块儿睡了。
早上天边刚泛出鱼肚白,秦汉秋就醒了。其时陶献玉正臂横其胸,腿搭其股,八爪鱼般贴著他,兀自鼻息沈沈地酣睡。
秦汉秋想起昨晚的事来。这个小鹌鹑,虽然生得小头小脑,性子又娇又泼,却也透著股活泼有趣。如今瞧他睡相,也有几分娇憨可爱,放平常他少不得要跟他调笑温存一番。只是而今前有命案在身,後有官府追缉,值此之际,跟这小鹌鹑缠杂不清,却是大大不妥。
秋虫鸣,满室寂静。秦汉秋得此空暇,又想起拳击胡金昌的那一幕来。
那日傍晚,人称“中山狼”的胡金昌正在杨柳坞楼後院携一粉头喝酒呷笑。他左拐右绕,自一僻静小巷摸到院墙角门,寻个低矮之翻身进去。站在阴影里观察片刻,大步流星过去,拎白菜般将胡金昌揪起,不待他反应便一拳冲那厮下颚击去。
只听见骨头“?u?u”应声而碎,血从胡金昌的蛤蟆嘴中飙出。他顾不上许多,一把将瘫倒在地的胡金昌拎起,一拳直贯左耳。他出手甚狠,胡金昌一头载向院墙,“咚”得一声闷响。人滑软在墙角,不动了。
秦汉秋两拳过後,愤恨稍解,心中惦记著妹妹秦如秋的伤势,也不看胡金昌,径自从角门走出。直到出了院门折过巷子,才听见那陪侍的粉头尖叫:“胡大官人死啦──”
“这就死了?”秦汉秋皱一皱眉,脚步不停。赶回医馆时,如秋已经去了,身上盖著白麻布。同僚戚大海站在旁边唉声叹气。
见他来了,医馆大夫先迎上来,说著“回天乏力”之类的话,戚大海也过来劝慰。
秦汉秋道:“我不伤心难过。我是看如秋一辈子谨小慎微,老实可怜,任人摆布,心里愤恨不平。她那亲娘尚且一眼不眨地把她往火坑里推,半点伤心没有,我伤个屁心。”
如秋的亲娘是秦汉秋的後妈,乃他爹的续弦。老头子死後,那婆娘带女再嫁,秦汉秋入衙为捕,听到如秋被许给胡金昌为妾已是好几年後的事。他跟如秋不亲,却也可怜这个胆小懦弱的异母妹妹。这日傍晚,如秋突然满身是血地跑到衙里,被他撞见,问了几句,知她被胡金昌凌虐,怒火熊熊燃烧。那边戚大海将如秋背去就医,他则掉头去寻胡金昌那厮,於是便发生了他拳击中山狼致死的事。
接著二人将如秋的尸身抬到野地土坡埋了,秦汉秋告诉戚大海他是回不去了,因为胡金昌已经死在楼里,现场还有粉头瞧见。
戚大海便道你身上有银子没,趁官府没发案,速速南下,躲上个三年五载再说。
秦汉秋不担心川资,倒是怕戚大海跟他一道来去医馆,他若跑路,戚大海必遭人怀疑。
戚大海个浑人则道:“他怀疑我怎的?你硬要跑路,我还能拴著不让你走?”
於是两下拜别。秦汉秋让戚大海先走,自己则在新坟前悄立良久。然後辨了方向,趁著夜色,直往运河而去。
他头一件事就是把自家满腮的虬髯剃了个精光。一路爬山道,走岔路,远远绕开官道驿站,夜行晓宿,不几日到了运河边的老家浦阳县。
他於运河水路的一个捕鱼人家帮了一二日活计,赚工钱若干,充实了荷包。然而江都那边他杀死胡金昌的消息渐传来,虽这家捕鱼的不过乡野之民,目不识丁,但为保险起见,他仍找个借口,躲了开去。
私下转念,戚大海那个浑人虽肝胆硬气,脑筋却不大好使,若被人探出他南下的口风,是易如反掌。不若自己逆道而行,返回江都附近,潜行藏迹,或不失为一个长存之计。
於是他又穿山过林,趟水绕田,於一个暗云之夜抵达余怀县郊。彼时他干粮已尽,摸了几农家後厨,只寻得干肉一块。扔下两个铜板,他转转悠悠地,就看见了高门大户、极尽风貌的陶家宅邸。
秦汉秋暗喜,主意拿定,照例顺墙根来到後院北墙。绕开仆役时而进出的角门,摸到一个修竹从列、寂无人声的所在,手搭青瓦,双臂使力,腾身上墙。侧耳片刻,确定无人,一个“蝴蝶扑”势,轻飘飘落将下来,随即隐身竹篁树之後,四下打量。
他立身之不远,就是一微亮火光的屋子。一个小厮模样的走开後,秦汉秋猫到那间屋外,舔破油纸窥视。於是便瞧见了陶小少爷在木桶里自抚自慰,呻唤“相公”的一幕。
秦汉秋又诧异又好笑,然他公门供职多年,奇情怪谈不知接触过几许,倒也不觉怎样。何况之前他跟个小秀才有过一腿,对此实已视之如常。当务之急,是解决腹中饥饿。
他往旁边窗子看去,果见窗边几案上堆著各色糕点。当下取出小刀,切断窗闩,开窗取食自用。不一晌那屋的小公子扭扭捏捏出来,先前见到的小厮过来收拾打扫。小厮去後,他跳窗进入澡间,打算在竹榻上睡到鸡鸣时分,再悄悄潜走。
岂料阖眼不久,那个小头小脑的鹌鹑就想进来,他少不得将人拿了……最後还把人给办了。
☆、第八章
晨光熹微,天色渐亮。陶府家仆开始里外走动,生火造饭,洒扫庭除。酉牌时分,陶秀珠已经用过早膳,坐上轿子摇摆往“陶一彩”(陶家胭脂铺的宝号)去了。
惟有陶小少爷居住的北院仍没什麽动静。小少爷院里的两个小厮──小柯子和小伍子,知道陶献玉日日赖床,不到日上三竿不肯起,也不过来照看,两个人坐在灶房门口,跟婢女小梅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小柯子道:“昨夜小少爷又不知中了什麽邪,在房里又哭又叫,鬼哭狼嚎哩。”
小梅子道:“那你也不过去看看!回头出了事,大小姐还不得怪你!”
小柯子叹气:“这小少爷哪一天不出个事?就上回,我听他哭得凄惨,好心推门进去,他屁眼里夹根玉做的棍棍,正在那边前颠後摇得欢呢!见我进来还生气,说我故意看他屁股!”
小梅子笑得合不拢嘴:“幸亏大小姐不知道小少爷的心思,否则还不晓得怎麽发愁哩!唉,小伍子,少爷小时候不是喜欢摸你屁股吗?”
小伍子立时涨红了脸:“宅子里除了管家陶福,哪个男的没被小少爷摸过?不信你问小柯子!”
小柯子哼一声道:“我就被摸过一回,而且回头就告诉陶老爷了。陶老爷气得把小少爷一顿好打。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否则现在还要被小少爷揩油哩!”
小梅子道:“大小姐干脆给少爷招个姑爷,省得三天两头闹出点事来,大家都不安生。”
这条建议得到小柯子和小伍子的一致赞成。
此时此刻,北院正厢房里,秦汉秋百无聊赖,正把个手指去挑弄陶献玉。在他脸上这里点一点,那里戳一戳,划来划去。指头划过陶献玉的嘴时,那两瓣红唇一张一!,堪堪裹住了他手指,就往里吮。吧嗒吧嗒,犹如小儿吮奶,有滋有味。再看陶献玉,仍闭著眼,敢情是不由自主,习惯成自然。
这倒没猜错。这陶小少爷嘴里缺不得东西,平日里不是蜜脯糕点嚼著,就是自家手指头吮著,一来甜甜舌头,二来打发光阴。这边有东西靠过来,也就嘴一张吃上了。
秦汉秋被他吮得心里发毛,拽著他上嘴皮往外拉:“饿了就起来吃饭,别逮著什麽都啃!”
陶献玉嘴巴被扯,登时醒了。委屈地揉著嘴唇:“相公欺负人!”
秦汉秋心下嘿然:“我要是欺负你,早就把你个小鹌鹑拔光了毛,扔油锅里炸了!”
陶献玉嘟起嘴:“你怎麽总叫我小鹌鹑!鹌鹑长那麽难看……”
秦汉秋指著他道:“你看你头小眼圆的模样,不像鹌鹑像什麽!”
小少爷不依道:“我脸皮儿白白的,哪点像鹌鹑!你得叫我娘子,至少叫我名字。我姓陶,名献玉。”
秦汉秋不跟他纠缠:“那麽献玉小娘子,你藏个逃犯在你房里,做何打算呢?”
小少爷立刻抱紧他:“你就藏我这里呗!我不叫其他人知道。”
秦汉秋问他:“你府里都有些什麽人?你老爹老娘可在?”
陶献玉故意扮可怜,瘪嘴道:“我爹娘都不要我了哩。现在我靠个凶巴巴的异母姐姐讨生活,日子可难熬哩。”嘴里哼唧两声,挤眉弄眼地想挤两滴眼泪下来。
秦汉秋想起自家经历,心里一动,抚著他脑袋,放缓口气:“那你怎麽也不争口气,成天做些不成器的事。”
陶献玉在他怀里乱扭:“我就是想找个相公好好待我哩。有了相公,才好成器。”
秦汉秋心知跟他根本说不通,把人搂著也就不再说话。陶献玉心满意足凑他臂弯里,嘴上“阿秦”“相公”得撩拨他说话,手底却伸进人衫子里,左右乱摸。
秦汉秋一开始还由他去,待到小少爷一只贼手滑至他胯下,捏了一把他的?牛?他手臂一抬,冲陶献玉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小少爷“哎哟”吃痛一声,却不死心,拼著屁股上再挨几下,又一连抓了好几把,过了回手瘾。直到秦汉秋揪著他耳朵把人拎起来,让他“赶紧叫人送饭进来,否则他的屁股别想讨得了好去”,才悻悻作罢。
秦汉秋不便露面,陶献玉披著衫子,哼哼唧唧到外厅,叫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进来侍候。三个人心里奇怪这小少爷怎麽今个儿起得早,手脚不敢怠慢,一个端盆一个托盘一个拿衣裳,一阵忙乱。
小柯子瞧他脸色透著古怪,道:“少爷,你昨晚做什麽了哩?我听你又哭又叫,好不担心。”
陶献玉慌忙掩饰:“没什麽,我找著了唱本,一个人唱大戏哩。”
三人具是不信。
小梅子将酱瓜、白米粥、熏鱼、茶糕摆上桌,欲侍候他用早膳,结果陶献玉道:“你们去!你们去!我自己吃,吃完了你们来收拾!”将三个人轰出了门。
那边秦汉秋见人走远,才出来。他胃大易饥,坐下後就呼啦呼啦吃将起来。
陶献玉本想借用膳之机跟他温存一番,抬眼看他一个人吃得尽兴,全然不顾他,心里便不舒服起来:这个臭捕快!靠了我你才吃上饭,这里过了河就忘了桥哩!
心里的不舒服得靠手上的舒服来补偿。鼓型凳一点点挪到秦汉秋身边,仗著自家叫饭有功,毫不客气地探手往人身上摸去。
秦汉秋道:“你不吃饭,摸我作甚?”
小少爷回他:“等你来喂我哩!”
“你又不是三岁孩童,吃饭还要人喂!”
陶献玉便又挤眉作眼,哼哼欲哭:“爹娘不喜欢我,从来没给喂过饭,想尝尝被人喂饭啥滋味……”
秦汉秋不信:“你家仆役肯定喂过你。”
“他们喂饭不作数哩。”
秦汉秋不理他,埋头吞咽。陶献玉锲而不舍,粘他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哼唧。
後来秦汉秋吃完,小少爷又赖他腿上不下来,死皮赖脸不肯自己吃饭,嘴上道:“小气相公,喂我饭又不少你根汗毛!把我饿死了你心里就快活了!”捂著脸“呜呜”假哭。
秦汉秋骂道:“哭你老母!”少不得取勺舀粥,配上酱瓜,送他嘴里。
陶献玉再得逞,心怒放,眉眼弯弯,搂著秦汉秋脖子“亲亲相公”直叫唤。
☆、第九章
陶秀珠坐在“陶一彩”後堂,蹙眉凝思。干瘪的陶寿依旧坐她对面,翻看账本,脸色也十分忧郁。
陶秀珠从一清早坐轿到这里,已在铺子里耗了半天的时间。方才婢子小环过来问午膳的事,也道随便吃一些。小环後脚出去,坐堂的陶白前脚进来。陶白并他媳妇儿两个,都是“陶一彩”坐堂的老手。
陶白一张脸生得白净斯文,说话慢声细语,然而这当儿却是语带焦急:“客人越来越少,上午勉强做了两笔小生意,好几个人来堂里问了几句就走了。”
陶寿听了,道:“往年生意有好有坏,可都不像今年这麽邪门儿。说起来,都是林老板的铺子开起来後的事儿,客人瞧他家便宜,都不过来了。”
陶白叹道:“可哪有他那样卖胭脂的呢?谁家能经得起将螺子黛、珍珠粉价钱压到一两五钱?”
陶秀珠沈吟不语。
陶寿拈著脸上三茎细须,接道:“按理咱们这儿卖胭脂的老字号也就那麽几个,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礼尚往来,哪一块是哪一家的生意都是默认了的,谁也不会抢谁的饭碗,彼此都能留口饭吃。品种上相互错开,价钱上互相通气,就连老主顾也固定分好了的。这个林老板却仗著自己身靠官家,财大气粗,一上来就将全部货色设了个齐全,又不惜往原料商身上砸钱,宁可亏本做生意。上月又携了各色礼品将县上的豪门大户拜会了一圈,招揽大主顾。他这分明是土匪抢占地盘呢……”
陶白频频叹气:“再这样下去,咱们早晚关门歇火。”
陶秀珠道:“那林世卿不过想先下些本钱将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户挤垮了,再一家独大,专揽县里的胭脂行。本来无奸不商,他此举说起来算不上错。但现今眼看著门庭冷落,钱钞日少。铺子真要是垮了,我自己倒不打紧,这前前後後十几二十号人可都得自谋出路了,何况家里还有个不争气的献玉……”
说到这,陶秀珠也难掩忧心忡忡。三个人面对而叹。一个北方来的阔佬硬逼著大家没饭吃,这是在这小小的余怀县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从来没遇上过的情形,谁也不知道解决的方法是什麽。
半晌,陶秀珠向陶白道:“你午膳後到栖霞斋走一趟,问他们那儿的曾老板,今日可有时间,我要跟他会一会。你问他是我上他那儿去,还是他到陶一彩来。你不在的当儿就让你媳妇儿并陶兴、陶德一块儿坐堂。”
又转向陶寿:“你下午买些果品吃食带到小歇水巷,替我向那个戚老婆子问声好,再把这个带去给她。”她取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数行字,折好交给陶寿:“尽量把她说动了,让她看在爹的份上,帮陶一彩一把。”
陶寿自是知道那个戚老婆子,他道:“那老太婆做胭脂虽是一把好手,做生意却是不行。上一回我见她上好的玫瑰露,只卖十个铜板一瓶,那些穷家姑娘拿不出钱的,她就干脆白送。她哪里会是林老板的对手。”
陶秀珠叹道:“她能做胭脂,出新品,已经十分能耐了。那林世卿不过钱财上玩得转而已,你帮我把戚老婆子招揽来,咱们陶一彩出几个他偷不去的新货色,让他也吃回憋,我们不至於灰溜溜散夥,回头我给你升月钱。”
於是各去忙活。陶秀珠出得後堂,见小环并陶白媳妇儿正并肩站著看热闹。她走过去时,城隍庙那头的街上正过来一队官差,看面孔不像本地人。垫後一个,生得是虎背熊腰,钢须阔口,陶秀珠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儿哪里来的官家?”她问。
小环道:“听说是从江都调来的缉捕衙役,专为捉拿那个秦汉秋的。”
陶秀珠心道:那个死掉的胡金昌,不是外号中山狼的麽,整日为非作歹,死掉岂不正好。平日里老弱妇孺丧命那麽多,也不见官府积极破案。这个中山狼死了却摆上阵势了。府衙之偏奸好恶,可见一斑。不过这杀人的自己也是个捕快,真要取人性命也该从长计议、留好退路才是,怎能如此容易授人以柄?
心下感慨一番,又跟小环和陶白媳妇儿看了一会,转身回到铺里。
待到午膳後,陶白去“栖霞斋”,陶寿往小歇水巷,陶秀珠靠在湘妃榻上睡了一会儿,想起几笔生意,又翻身起来拨算盘。
一个时辰後,陶白回来,道那曾老板正在栖霞斋里等她,她可以现在就去。
☆、第十章
秦汉秋闭眼在卧榻上假寐,陶献玉捧著个菱镜,伸著脖子揽镜自照,往唇上勾胭脂。嘴巴嘟成一小撅,费力地拈支笔杆,想勾出小巧可爱的菱形小嘴来。勉强勾了个轮廓,就喜滋滋地转身问秦汉秋:“相公,好不好看?”
秦汉秋睁眼一瞅,一只红嘟嘟的小嘴团在眼前,单看之下,倒也喜人,配上其他五官,却颇滑稽。
他咧嘴道:“好看,我家娘子就是天生丽质。”
陶献玉被他夸奖,居然红了脸,埋著脑袋嘻嘻傻笑,又凑到镜前照来照去,乐不可支。末了,搬出一摞秋装,湖蓝鹅黄枫叶红,长袍外衫绸腰带,坐在榻上一件件试穿。每拿出一件穿上,都撇头问秦汉秋:“相公,这件好不好看?”或者,“相公,我穿这个好不好?”
凡秦汉秋点头夸好的,他都七手八脚套上,站在长镜前搔首弄姿转圈圈。某秦汉秋定睛一看,那陶小少爷穿著鹅黄杂曳地长衫,腰带却扣不上,拖在两侧,著急地左扭右扭,想把带子拽到一块儿,整个人活脱脱一只乱扑腾的小鹌鹑。
秦汉秋哈哈大笑,伸长臂把人拦腰一捞,拖到跟前,照著那菱形小嘴就香了一口,舌头一扫,将小少爷嘴上胭脂舔去大半。
陶献玉又惊又喜,手舞足蹈。秦汉秋将他的舌头卷来卷去,大舌缠小舌,绕了四个圈才丢开。
“小鹌鹑,你已经生得清水出芙蓉,不需要再折腾这些劳什子雕饰了。”秦汉秋捏了他脸蛋一把,将他嘴上胭脂擦了个干净。
陶小少爷眉开眼笑:“真的吗?我是清水芙蓉哩?”
秦汉秋憋住笑道:“可不是朵小芙蓉嘛!”
陶献玉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捂著脸蛋想了一会儿,道:“我还怕你觉得我聒噪,嫌我哩!你干嘛不早夸我是朵小芙蓉?”
秦汉秋轻啄他的鼻尖:“现在也不迟。你偶尔确是闹了一点,但瑕不掩瑜嘛。你刚才可真是可爱得紧。来,再让我香一口!”
小少爷迫不及待跟他弄嘴呷舌,肚里暗思刚才自家哪里可爱的紧了。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索性不去管它,抱著秦汉秋一味亲嘴,直亲到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才丢开,躺在他相公怀里歇一歇。
秦汉秋将他身上衫子打量片刻,又扯来其他两件衫袍看了看,道:“你这些东西怎麽跟那些小倌身上穿的差不多?”
小少爷一下紧张起来:“你、你看出来了?”
“这还能看不出!你家相公我可是当了八年的捕快!”
陶献玉嗫嚅起来:“我看他们穿得漂亮,也想穿一穿来著……”
秦汉秋拍他屁股:“他们是为了做生意哩!你也跟著学!”
小少爷扭一扭腰臀,趴他身上想了想,道:“我唇上胭脂不抹了,可是舍不得这些衫子。”
秦汉秋嗤笑:“就知道你舍不得!要穿便穿去,回头被拐子拐到勾栏院里不要哭鼻子!”
陶献玉就去打他:“拐子才拐不了我哩!”
闹了一阵,小少爷忽想起一事,抱著秦汉秋道:“你当捕快那会儿,跟那些小倌很是熟络了?”话未讲完,嘴巴就不悦地撅了起来。他知道虽然大半卖屁股的小倌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却也有那麽些专好去勾引外型魁梧,相貌堂堂的官人的。何况秦汉秋那时还任著官府的捕快,那些小骚货可不正喜欢这样的荫庇吗?
秦汉秋知其心意,笑道:“怎麽?这就喝上醋了?告诉你,你相公粉头搂过几个,小倌却是没正眼看觑过。”
陶献玉瘪瘪嘴:“那、那你还是喜欢妇人哩?却又来招惹我!”手里一下一下地攥他衣裳。
秦汉秋道:“我这不是跟女人得不得劲麽。水路走得不畅快,改换旱路。”
小少爷听出些蹊跷来:“你走了多久的旱路?你、你不小倌,过别的带把儿的没有?”
秦汉秋道:“除你之外,还有一个。”
陶献玉嘴撅的更高:“原来你的?旁绫蝗擞霉?了哩,哼哼……”
前面说过那秦汉秋原跟个小秀才有过一腿。那小秀才姓郑,乃街坊郑屠户的远房大侄子。那年夏季到江都探亲游玩,兜眼就相上了对门虬髯威风的秦汉秋。那郑小秀才早年在学馆时遭人诱使,被弄过屁股。他渐渐被弄出滋味,嫌学馆里一干後生身子细溜体力不济,摸著不痛快,又发不了长力,便爱把双媚眼往高大汉子身上抛。
他一见秦汉秋,便觉有戏。三天两头往秦汉秋屋里跑,变著法儿撒娇扮痴。一日天晚,小秀才坐了几个时辰仍不说回去,只把个眼梢挑起,看著秦汉秋,道要跟秦兄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秦汉秋几年公门生涯过来,岂不知他心思,正好也想尝尝这後庭的滋味。伸手便去拉小秀才。小秀才身子顺势一歪,歪到他怀里。秦汉秋将人一搂一抱,就往内室去。那一晚上是将个小秀才做得死去活来,浪吟不绝。一会儿高声曼叫,一会儿抽抽噎噎,一会儿道“好哥哥,饶了我罢”,一会儿是“亲相公,你要将我?h死了”。亏得房间门户造的严实,才不叫左邻右舍听了去。
不过两人也就欢好了两三个月。待到秋风乍起,小秀才启程返乡,秦汉秋就再没见过那个风姿秀逸的小浪货。後来听郑屠户说他那大侄子做上了某个县的师爷,仅此而已。
这边陶献玉可不罢休,一迭声地问“那个骚秀才相貌如何?”“屁眼滋味可好?”
秦汉秋故意逗他:“他那地方的确不错,又热又紧,张弛有度,吸附有方,算得上是一副好臀。这一点我是不能辱没他的……”
陶小少爷妒恨交织,叫道:“臭捕快!你死在那副骚眼上才好!”咯咯地咬著牙,想来想去气不过,捉住秦汉秋的大?牛?道:“你这东西甚不安分,回头我造个锁给你锁上,钥匙放我这里,我好安心。”
秦汉秋一巴掌拍他臀上:“小鹌鹑想造反了不成!”
陶献玉直著胳膊跟他对打:“我就造反!我就造反!”没过两招,就被秦汉秋上面揪住乳头,下面拿住小?牛?按倒在榻上。
秦汉秋将自家粗硬孽根插到陶献玉两腿之间,一手揽其腰,一手捏其乳,贴耳道:“好娘子,你跟我为个早不见面的人闹气,好没意思!”说著便耸身抽动。
小少爷只觉腿根被磨得生疼,後庭却空虚骚痒得紧,前面乳首又被弄得隐隐酥麻,忍不住又骂:“臭捕快!臭捕快!”
秦汉秋腰力了得,数十下後仍没尽兴头,一口吮上小少爷白嫩脖颈,低声道:“好娘子,你夹紧些!”
“夹不断你!”小少爷见秦汉秋抽插得起劲,自家却在下面苦挨,甚为不爽。
此时,门外小梅子小伍子小柯子送午膳来了。“少爷,开饭了哩!一个人关门闭户得不怕闷坏!”
雕门“吱呀”推开。
两只鸳鸯一时僵住。秦汉秋迅速起身,将陶献玉一推:“你家的人,你去打发。”
可怜小少爷裤子掉在脚边,衣衫凌乱不整,小?胖敝鼻讨?,脸上绯红一片,哪有脸面到外头去。
陶献玉哎哎欲哭:“我不去!”
秦汉秋帮他系好裤子,整整衣衫,道:“你不去谁去?他们等不及闯进来,捉住我好去拿赏钱?”
小少爷无法,只好捂著自家小?牛?屁股一撅一撅地走到外厅,张口就骂:“没眼色的仨蠢驴!不敲门就闯进来!当进你家的茅房哩!”
小梅子小伍子都缩了脖子,不声不响摆碗筷。小柯子却问道:“少爷,你跟谁在说话?你屋里有汉子哩?”
陶献玉一下涨红了脸:“你屋里才藏汉子!再嚼舌头我喊陶福抽你棍子!”
三个人布置好饭菜,又被献玉赶出去。门刚关上,秦汉秋出将来,一把抱住小少爷:“好娘子,苦了你了!”
陶献玉反手抱他:“你晓得就好!”
两人坐下吃饭。秦汉秋感激小少爷护著他,自家先吃完後把人抱过来,给他喂饭。陶献玉觉得自己又立了功,老大不客气地饭来张口,靠在秦汉秋身上动来动去。
秦汉秋看著他的无赖相,心道:你家小厮已起疑心,我还是尽早做打算的好。
☆、第十一章
栖霞斋的偏厅中,陶秀珠摩挲著手中的细瓷茶具,等著曾广田擤完鼻涕。余怀县历史最悠久的两个胭脂铺的掌柜──“陶一彩”的陶秀珠和“栖霞斋”的曾广田,一年中总要约定俗成地见上几。内容不外是计议某些货物的价格,交错开卖得好的货色,互相打听对方有没有便宜的原料商,等等。陶老爷子陶东如做掌柜的时候,曾广田跟陶东如打交道;陶东如出家不管事了之後,他又跟陶秀珠接上头。
今日陶秀珠亲自驾临“栖霞斋”,一进门就道那林世卿要断大夥的饭碗,他们两家得携手应对才是。曾广田听得直冒冷汗──因为他前一日刚刚将“栖霞斋”折价出售给林老板,以後自家就坐在家里吃几分红利。这可怎麽跟陶秀珠说是好呢?
曾广田只好把个蒜头大鼻子擤过来擤过去,附和著跟陶秀珠叫苦:我们“栖霞斋”日子很难熬,自入秋以来,就没进过五两银子以上的账目。再这样下去,我连丫鬟小厮都雇不起,得自己上阵坐堂卖胭脂。
陶秀珠趁机数落林世卿,说这个北方佬好没个人情味,要将人赶尽杀绝,他们得同仇敌忾才是。她等曾广田发话,後者却仿佛鼻子里有擤不完的鼻涕,一抽一吸,一咳一喷,帕子换了三条仍然堵不住。
陶秀珠冷眼看他,道:“曾老板总不至於坐以待毙吧?这鼻涕擤完了,可有什麽好对策?”
曾广田丢下帕子,摸摸脑门,索性道:“闺女,我实话跟你说,我已将栖霞斋卖给林老板了。”
陶秀珠柳眉一挑,无限讥诮。
曾广田又道:“你别瞪我,全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那个胥德顺早就暗地里巴结上林世卿,把他的品颜堂囫囵交了出去。林世卿这下已握有县里八成的胭脂生意,剩下的两成,就指著你那陶一彩了。”
陶秀珠脸色变幻不定,想一想,道:“怎麽?那姓林的还预备逼我交出陶一彩?”
曾广田唉叹一声:“他逼得你没钱进账,关门大吉,跟你主动将铺子卖与他,有什麽分别?你主动卖与他,还能捞回些本钱,跟他谈的投机入港,以後吃上红利也说不定。”
陶秀珠道:“看来你一定跟他谈得投机入港了。他允你几分红利?”
曾广田期期艾艾不肯讲。
陶秀珠冷笑道:“姓林的若是将铺子一收,再也不做胭脂买卖,门户关了人员清了,典卖了店头橱柜,卷铺盖回去京师北地,你到时向哪个人收你的红利去?”
曾广田哼道:“约契上写得分明,他能赖我帐?”
“人家京城巨贾,世代公卿,就是赖你帐你又能如何?再者,他故意经营不善,日日亏损,也照样付你红利不成?”
“陶大侄女,你要这麽说我也没法。我要不是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也不会把栖霞斋给他。你当我对栖霞斋没感情?可是人要吃饭,树要开,我这里上下那麽多张嘴,一天都饿不得。过去两个月,我夜夜睡不著觉,急的要上吊……总之,人活在世上呢,要学会站在赢的那一边。”
陶秀珠“腾”得站起,张嘴就想骂人:你娘的仗还没打呢,怎麽知道谁赢谁输?这麽早就迫不及待抱大腿了,怪不得“栖霞斋”败在你手上!
忍了半天,终於没骂出来,手里茶碗往桌上“咚”得一置,昂头走出门外。
与此同时,陶府北院的三个仆婢闲来无事,正在荷池边的回廊避风,或坐或站,议论他们的小少爷。
“我明明听见他跟个男人说话嘀咕哩,我又没听错。”小柯子一口咬定陶献玉屋里躲著个汉子。
小梅子道:“他屋里有没有人我不知道,就是小少爷呆在家里居然能连院门都不出,这实在不寻常。”
小伍子道:“你们没发现最不寻常的,是少爷饭量变大了吗?早上的粥和中午的米饭,足足下去了小半锅。”
小柯子、小梅子面面相觑。半晌,小梅子道:“如果就是少爷吃的呢?”
小伍子反问:“他一个人能吃半锅饭?”
小柯子摩拳擦掌:“不可能,不可能!少爷屋里肯定有人!回头我就告诉大小姐去!”
小梅子指著他:“你忘了,少爷说,你若是嚼舌头他让陶福抽你棍子!”
小柯子满不在乎道:“我看护少爷有功,小姐赏我还来不及,少爷的话不作数。”
小梅子又道:“如果少爷屋里的不是男人,却是个妇人呢?”
小柯子不高兴了:“我耳朵可没毛病,听的就是个男人在讲话。再说,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报予大小姐知道。”
小伍子提醒他:“你真要上报,就要把证据坐实了。还要防止那人溜掉,否则你带著小姐赶过来,那人望风而逃,小少爷再来个死不承认,你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小柯子拉著他:“既然你主意多,那就你跟我一起捉奸领赏去!”
小伍子拍掉他手:“我才不干!你是小少爷的正牌小厮,你一人担待著去!真要抓个现行,就要赶快,别等到劳燕分飞,芙蓉帐冷,那人不等你来抓,就悄悄溜了……你自己拿主意去!”
小柯子道:“好个心细如发的小伍子!难怪少爷那时喜欢摸你!瞧你生的细皮嫩肉的,来,也让爷摸摸看!”说著就去抓人的手。
小伍子一脚踢过去:“你真是作死!枉我好心给你出主意!看我不叫陶福知道!”一溜烟儿跑了。
小柯子好没意思地望著小梅子:“这小子脸皮忒嫩!”
小梅子板脸呸他:“真是什麽样的主子养什麽样的下人!”
陶秀珠从“栖霞斋”出来,回到“陶一彩”,余怒未消。问了陶白媳妇儿,知陶寿尚未从小歇水巷回来。坐下看了几页账本,想到曾广田的话犹自愤愤然。
不一晌,铺子外的横街上又是人声喧嚷,话语鼓噪。陶秀珠掀帘问出了何事,就有两个捕快模样的人进得店来。陶秀珠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见过的走在队伍末尾的大汉。
只见那大汉悄悄瞅了陶秀珠几眼,展开一幅画像,道:“这是近日官府正在捉拿的采贼施明轩,店家看仔细了!提供消息线索者,有赏!”
一屋的夥计丫鬟便围上来看热闹。
陶秀珠看了画像一眼,道:“前段日子的秦汉秋捉到了?现在又来逮这人了?”
那大汉搔搔头皮:“这姓施的手段下作,最是害人,姑娘还请小心些!”
陶秀珠见他直盯著自己看,微微一笑道:“谢官爷提点!官爷尊姓大名?”
大汉作揖道:“不敢!不敢!在下姓戚,名大海。”
“姓戚麽?”陶秀珠心里忽得一动,“小歇水巷的戚宝你可认得?”
戚大海讶异道:“那就是我的老姑妈!姑娘也认得我姑妈麽?”
陶秀珠但笑不语。
戚大海还要上别家去指认那采贼,恋恋不舍地离开“陶一彩”,临别道:“姑娘若有事,上小歇水巷来找便是!”
陶秀珠心道:这还用你说!
陶寿在上灯前回到铺里,道那戚宝阴阳怪气,也不说帮还是不帮,带去的礼品吃食倒是收下了。陶秀珠思虑片刻,召来小环,说这几日就住在铺里,不回陶府吃饭,让她坐轿回去通报一声。顺便让那小柯子盯著小少爷,有事立刻来报。
打发走小环,陶秀珠对陶寿道:“咱们先用夜膳,完了一起去那小歇水巷!”
☆、第十二章
秋天阴。午膳後不过一个时辰,朔风忽起,刮得一轮淡淡日头摇摇欲坠。
陶府北院,一垂月洞门进去,经一径鹅卵石路,拂过两旁高低参差的古柳芭蕉,尽头一座青砖黛瓦、东西报厦的屋宇即陶小少爷的内宅。
此刻宅院卧房里,一盆热烘烘的炭火置於屋子中央,驱走午後阴寒。秦汉秋袒胸露乳,斜靠在卧榻上,抓著一幅余怀及周边县城的地图,上下端看。若是势头不对,他就好拣选退路,留有後手。
陶献玉也学他敞著便袍,倚在他身上吃奶糕。饭後小梅子才端了一盘新鲜羊奶糖糕,他半个时辰不到就灭掉一半,吃得嘴角前襟,全是奶渍,他兀自十个指头挨个吮一遍,只觉齿颊留香,回味悠长。
小少爷打发了自家馋虫,便又想法去撩拨秦汉秋。他那一双沾满了奶渍口涎的手去抓秦汉秋的两乳,口中哼道:“相公,你在看什麽呢?”趁机将手上东西抹到他相公身上。
秦汉秋也不见怪,捏了把他的腰,道:“我正在研究从哪条路逃开去呢。”
陶献玉不以为意,只一味哼唧:“你要逃走?你不要我了?那可不行……”赖在汉子胸前乱蹭。
秦汉秋将他屁股一抓一捏:“我自然要你!”
小少爷满意了,又百无聊赖地拱了半日,头脚逐渐调了个个儿,爬到秦汉秋胯上,道:“相公,我瞅瞅你的大肉虫!”便去掏他相公的?拧?
秦汉秋也不去管他,手指在地图上比来比去,看从哪条道走更便利些。
小少爷玩赏宝贝般把个毛多体肥的?抛ピ谑掷铮?翻来覆去地看。一手下边托著,另一手给叭儿狗顺毛般从上往下抚摸,一边摸一边忍不住赞叹“相公你吃什麽长大的?怎麽生得这麽个肥壮的肉虫来!”膜拜般拿嘴亲了亲。
又忍不住褪了裤儿,亮出自家小?爬础皇忠恢唬?摆到一比较。只见左边的细溜瑟缩,鸡雏儿一般,吊著俩鸽子般大的卵蛋,怯怯地不敢见人;右边的肥厚雄壮,披著威武长毛,座山雕也似,两挂沈甸甸的囊袋聚精汇阳,雄赳赳蓄势待发。
小少爷便有些丧气。他想起以前在学馆时,众人在茅房里一一取?懦隼幢然?,他最後都是被刮脸调笑的对象。就连那个同是被人?h屁股的甘荃,也仗著自家的?疟人?的大,跟大夥儿一起笑他。
想起那个甘荃,陶献玉便来气。他扑到秦汉秋身上,气哼哼道:“相公,下见到那个甘麻子,你替我好好教训他!”
秦汉秋奇道:“谁是甘麻子!”
小少爷道:“就是家里卖大米的那个甘荃甘麻子呗!长了一脸大雀斑,还整天摇著屁股勾汉子!上回把个他家里扛米的长工勾到了手,每日相公长相公短的在我面前炫耀,笑我长一个蝌蚪小?牛?这辈子耍不到汉子哩!”
陶小少爷一向气量小,受不得奚落,这会儿记起昔日的狼狈形状,恨不得立时把那个甘荃抓将来,领著秦汉秋扬眉吐气一番。
想了想,仍然气不过:“那个骚麻子还成天把他那长工的?殴以谧毂撸?说那个?哦圜岢ざ圜嵊玻?下我带你去见他,你脱了裤子给他看看,到底是谁的肉虫更肥更壮!”
秦汉秋哈哈大笑,捏他屁股:“我干脆把那个甘荃弄来?h上一?h,让他亲身体会一番,岂不更好!”
陶献玉大急:“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许?h他!你的?攀俏业模?只能进我的屁眼!”在秦汉秋怀里甩胳膊踢腿耍无赖,呜哩呜啦乱叫。
其实陶小少爷还有一些话,他没对秦汉秋说。那个甘家少爷没找上他家长工之前,跟陶献玉两个原是手拉手逛庙会的亲亲兄弟。他两个走在街头巷尾,见到个英武丰伟的汉子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人家的?鸥糜卸啻蠖嘤玻?眨巴著眼幻想勾了人家上床,屁股顶屁股,一享鱼水之欢。想著想著,两人便互相嬉闹起来,一个说“你屁眼痒了,我来给你捅捅”,一个道“我前面硬的难受,你给我吸出来”。闹到兴头上,少不得躲到房里脱光了挨挨擦擦地磨豆腐。两人的情谊直到甘荃勾搭上家里的长工为止。
秦汉秋见小少爷一味发急,把人一搂,兜头亲下去。揪著那嘴唇齿舌吸吮半天,吸出一股奶香味,心里一荡,挺胯自下而上顶了小少爷一下。
陶献玉恰恰好被个半硬的?哦サ狡ü桑?有意嘟腮发嗔:“相公欺负人!相公用大?牌鄹喝耍 弊焐险獍悖?自家小臀却一意往下坐,手一撩,褪了半敞的上衫,晃著对粉?w?w的小乳,就往秦汉秋身上歪。
秦汉秋地图一扔,长臂一揽,将人纳入怀中,道:“你可不就是喜欢我用大?牌鄹耗懵穑俊惫杉淦魑锍?天戟般竖起。
他一手抓小少爷一瓣臀肉揉捏半晌,又撵舌把他胸前小茱萸细细品咂了,见人身子软得差不多,探手摸他後面,也是鱼嘴儿觅食般开合张!,便托了小少爷腰臀,让人往他?派献?下去。
小少爷头里还扭捏作态,瞧著个冲天大棒往自家屁股戳过来,乱扭了身子,道:“使不得!使不得!肠子要戳坏哩!”被秦汉秋一把按住,对准了穴口将他往下扯。
陶献玉嗯嗯哼哼,把大肉虫一点点吃进下头小嘴,动一动,觉得烫热充盈,虚空立扫。上下颠摇一番,麻痒爽利之意灵蛇般往脑门上窜,刚想再弄些动作,秦汉秋一个耸身,大力一顶,撞到了他“灵犀一点”上,小少爷“啊”的一声尖叫,赶忙扶住秦汉秋。
秦汉秋道:“娘子,扶稳了,开船了──”支著根无骨肉棒,挺腰向上冲撞,噗噗噗噗,把人顶掀,下下没根而落。陶献玉跨坐其上,宛如激浪中乘舟穿梭,一个个浪头从下面打来,令他前後左右,枝乱颤,一起一落,欲摇欲倒。若不是秦汉秋张臂圈住他,小少爷早往榻上载过去了。
及至後来,秦汉秋握住他那蝌蚪小?牛?摸弄揉搓,胯下速度放缓,一紧二松,间或腾出嘴来叼他粉色小乳。陶献玉但觉周身被温热泉水依依漫过,犹如一片树叶漂游其上,热浪一波接一波袭来,眼见要遭灭顶之灾,心里却甘之如饴。四肢渐绷,脚趾渐蜷,身子渐弓,忽而被秦汉秋用手在自家小?派献笥乙还危?宛如一个大浪打来,两腿乱蹬几下,“啊啊”得丢了精。
下面小嘴急缩猛咽,抓住救命稻草般咬住大?挪环拧睾呵锿衅鹚?两条细腿,聚力往一探,把小少爷撞得直向後倒,自家赶紧跟上,屁股一抬,再一个猛子扎进,两个囊袋撞上陶献玉俩臀瓣,借力泄了出来。
两人一倒一卧,浑身汗津津地抱在一块儿歇息。
待到小梅子等过来送晚膳,陶献玉把人挡在外厅。小柯子道大小姐这几日均不回府,小少爷自是乐得点头。接著又照例将人赶出去,叫秦汉秋出来。
他这几顿被喂饭喂成了习惯,不碰碗筷,不坐凳子,大剌剌扭到他相公腿上等喂饭。秦汉秋见他娇憨可爱,也顺势惯著他。小少爷说“要吃鸭腿”,便喂个鸭腿,又道“要吃虾丸”,便塞个虾丸到他嘴里。陶献玉歪著身子靠他相公怀里,兀自吃得满嘴流油。他一日间上下两张小口均得餍足,只觉人生之乐,不过如此,值此晨景,夫复何求。末了又将自家闪著油光的指头咂咂吮一遍,最後心安理得地全抹在他相公衣衫上。
☆、第十三章
陶秀珠跟陶寿在小歇水巷巷口下了轿。小歇水巷是城北门附近一个棋盘格般的羊肠杂巷,从关帝庙前街弯弯扭扭一直延伸到城外茅草地。巷子里,开蜡染坊的有之,摆摊算卦的有之,当垆卖酒的有之,磨刀箍桶的亦有之。当县衙周边的热闹市廛彩灯摇摆,笑语飞声之时,小歇水巷也是一派熙熙攘攘,贩夫走卒提著各色包袱囊袋,东家吆喝,西家回应,大人小孩,街角溜达,悠游自在。
戚宝就住在巷尾末端,背靠土坡,山墙外就是一人多高的白茫茫茅草地。陶秀珠跟著陶寿,在拥挤的巷子中东跨一脚,西走几步,躲让著油渍渍的条幅酒望,避开端著饭碗串邻居的婆娘,好不容易转上条僻静点的偏巷,摸到两株高大海棠树前,旁边一溜土墙便是戚家宅院。
陶秀珠向陶寿使个眼色,陶寿会意,抬手去敲门扉。一用力,木柴门“吱嘎”自开,现出一个大院和一间上著灯火的大屋。
两个人走进院子,来到屋门前。房门半掩,屋内有人说话。陶秀珠举腕叩门,便听见有人道:“进来便是!”
二陶一前一後进了屋。
屋内错落坐著三人。本来在互相闲扯家常,见他们进来,一齐没了声音,注目看过来。一方木几两侧,分别是一个大汉和一个老妪;隅角炉边,坐著另一个老妪。那个大汉虎目钢须,身型高魁,正是日间见过的捕快戚大海。至於他对面的老妪,腰背伛偻,拐杖随身,缺牙豁口,老眼昏,而炉边的老妇人,则宽肩厚背,方脸阔口,髻饼服帖,木簪斜插。
陶秀珠向著炉边的健壮老妪,打躬拜揖:“戚姑姑!”
那个昏聩的老媪颤巍巍站起:“宝,你有客,我改日再来!”
戚宝挑眉道:“急什麽呢?也不怕摔著!大海你扶著些!”
戚大海才赶忙将眼神从陶秀珠身上收回,搀著老媪殷勤出门。
戚宝抓一把熟生,合掌一搓,生壳絮絮而落。她边吃边道:“你上午不是才让这个瘦老头来过,怎麽现在又来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陶寿忙道:“戚大姑奶奶,陶一彩快被人收去了,望盼您出山,来力挽狂澜!”
戚宝“咯吱咯吱”嚼著生,道:“当年我跟陶一彩分道扬镳,你们今番也拉得下脸来请我!”
陶寿看向陶秀珠,见陶秀珠没有反应,只好道:“再怎麽分道扬镳,也是自己人,不像那个林老板,也不知对胭脂晓得多少,就来并店收货,抢人营生!”
此时戚大海回转进来,眼睛尽往陶秀珠身上溜。陶秀珠正中下怀,做出一副凄凄愁容,酝酿著要挤出些眼泪才好。
屋中人全盯著陶秀珠。她心知机不可失,清了清嗓眼,恰到好地抖了抖嘴唇,沈缓道:“戚姑姑,我实在别无他法,走投无路。栖霞斋、品颜堂都倒戈给了林世卿,县里就陶一彩一家老字号在苦撑了。照说我将陶一彩贱卖给他也没什麽,可总归是祖宗留下来的薄产,兜手让给外人,心里毕竟过意不去。若是光我一人,拣个好人家嫁了,倒也简单。难的是铺子宅里,几十来号人,这些年都跟著我,我要是遣了他们自去,他们嘴上不怨我,肚里却会寒心。就算他们也没什麽……”说到这里,一颗珍贵的眼泪滚了下来,看得戚大海心尖儿直抖,陶秀珠心下暗喜,却举袖掩面,越发气苦道:“我那弟弟献玉,长到现在,还指著我来养呢!他一个将近弱冠的人,却跟个黄口小儿一般,成日吃吃睡睡,不务正业,哪里腌?n往哪里去,稍微规劝几句,就跟你撒泼耍赖,打滚放刁。我是家前屋後,铺里铺外,一手操持,心力交瘁……”声声哀婉,字字凄切。
戚大海无比怜惜:“姑妈,陶姑娘恁得不容易!您就行行好,帮人一把呗!”
陶秀珠立即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戚大海登时受宠若惊。
戚宝扇扇手掌:“这就哭上了?我除了做胭脂,啥也不会,你们想让我干些什麽呢?”
陶寿一听有戏,忙道:“您只要出一个便宜好用的冬霜,叫那林世卿学不去就成!”
陶秀珠飞快敛了泪容,道:“爹爹说过,您一直在制一个叫做桂枝香的冬霜,清香淡雅,老少皆宜。您回来陶一彩,将这桂枝香当作镇店之宝出售,管叫那林世卿干瞪眼。”
戚大海跟道:“姑妈,你做出这桂枝香了吗?”
戚宝皱眉叹道:“缺一味料,一直不成!”
三人齐声问道:“缺的是什麽料?”
“便是那四季青,长在浦阳以南,运河下游。需要一个会水的当地人指引前去,而且那沼泽,或有水贼出没,我一人再艺高胆大,也难以成行。”
戚大海道:“浦阳?那秦……不就是浦阳人吗?”
其余三人追问:“谁是浦阳人?”
戚大海立即减了声音:“我记错了,不是不是……”
陶秀珠急道:“我让铺里的几个身高力壮的夥计跟你一道去──”
戚宝嗤道:“他们能分辨得路径,游得了水,应付得了盗贼?”
戚大海怨道:“我不会水,否则我可以跟姑妈一起去。”
陶寿道:“浦阳当地不知有无适合的人,若有倒是可以雇一个来。”
陶秀珠沈吟:“这事不宜动静过大,叫那林世卿知晓大大不妙。”
陶寿捻须道:“可以到浦阳当地,悄悄访查,此类人物终是有的。”
几方合计,二陶希望戚宝快快动身,著人陪护先到浦阳,雇个会武艺能游水的当地人,去取那四季青。戚大海也赞成。惟有戚宝肚里嘀咕:你们给我什麽好了要我如此卖命?我又不是没了桂枝香活不下去。我一把年纪不吃好睡好,反而入险境,就为寻个杂草?我做胭脂只图个乐呵,哪像你们陶一彩,为了赚银子命都可以不要。鼻孔里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陶秀珠无奈,只得带了陶寿告辞出来。戚大海屁颠颠要送她,也被她婉拒了。
☆、第十四章
晚膳後,陶献玉让小柯子烧水洗浴。他本想把??间一角多时不用的汤池注满水,跟秦汉秋洗一鸳鸯浴。小柯子道这麽多水得烧到半夜,太过费事,还是用木盆木桶的好。陶小少爷便老大不高兴,嘟著嘴走来走去,在秦汉秋怀里打了几个滚,又起身去骂小柯子手脚慢。
碍事的小柯子终於滚蛋了。陶小少爷坐在秦汉秋腿上,环著他的脖子,腻声道:“相公,我要洗澡了。”
秦汉秋拍拍他屁股:“去吧。”
小少爷依旧哼哼唧唧:“你、你进来给我搓背。”
秦汉秋捏捏他脸蛋:“昨天你不是自己搓的吗?”
陶献玉努嘴道:“我自己总搓不干净……又讨厌小柯子那混小子帮忙……”忽然想起什麽,道:“你、你怎麽知道我自己搓背?──你偷看我洗澡!”
秦汉秋促狭道:“是啊,我昨儿就看见一只小鹌鹑在木桶里摇头摆尾,还自己摸自己的小奶子,哼哼地想相公呢!”伸手到小少爷衣衫里,捉住一只小突起用力一掐。
小少爷“嘤”得一声怪叫,又撅屁股又拱脑袋地在秦汉秋身上捶打,间或张开嘴,在这里咬上一口,那里咬上一口,力道甚轻。秦汉秋哈哈大笑,将人一抱而起,直接抱到??间,划拉几下把人剥干净,丢到木桶里。
陶小少爷光溜溜的坐在桶里,活像一只拔光了毛的小鹌鹑。秦汉秋拿起桶旁木瓢,到墙角两只水缸里,往空木盆内交替舀水。两个水缸,一冷一热。热水缸里热气腾腾,且有香叶漂於水上。秦汉秋舀满一盆水,掺得不冷不热,道一声“鹌鹑下水了!”兜头将水浇到陶献玉身上。
小少爷呜哩呜啦一阵乱叫:“坏相公!臭阿秦!又欺负人!”明明五分的惊骇,生生给他叫成了十分。手脚上下扑腾,水摇闪溅落。
秦汉秋接连盛了五大盆水,“哗哗”往木桶里灌下,“相公侍候你洗澡,还骂人!”伸手一捞,将小少爷从水里捞上来。
陶献玉周身具湿,白嫩嫩的身子泡在水里,倒也有几分风情。秦汉秋看得仔细,伸手揪住一只玲珑茱萸,用两指揉捏,道:“你挺喜欢自摸自话嘛!告诉我,你这两个小东西上涂过什麽没有?”
陶献玉被他捏的胸前真真酥麻,几欲呻吟出声。他奇道:“你怎麽知道我涂过东西?”一边不安地扭著身子。
秦汉秋道:“勾栏院里人尽皆知的秘密!涂上东西,让两乳颜色变浅,这又有什麽稀罕了!”将人转过来,就要帮他搓背。
小少爷便有些泄气,他还当自己用的是什麽不可多得的秘方哩。又转念自问怎麽阿秦知道这许多青楼里的事,肚里便酸溜溜得不是滋味。他嘟腮道:“那热水里的香叶,你给我舀一些来。”
秦汉秋道:“您恁得讲究!洗澡还配香料!当自己是杨贵妃哩!”一舀子连水带叶子浇下来。
陶献玉哼哼:“我就是要让自己香喷喷的!你管我!”捻起一片送嘴里嚼。
秦汉秋笑道:“你香喷喷得很好啊!洗完不用抹料可以直接下油锅里炸!”
惹得陶献玉又是一阵怪叫,双手打水往他身上泼。亏得秦汉秋身手敏捷,一跳躲过。
“好啦!乖乖转过来,我来给你搓背。”
陶献玉扶著桶边,弯腰露臀,冲著秦汉秋。秦汉秋自下而上替他搓洗,道:“小鹌鹑,你知道你什麽地方最喜人吗?就属你这小臀!雪白滚圆,还肉乎乎,像两瓣剥了壳的鸡蛋瓣。”一只手忍不住往下抓捏一把。
陶献玉听他夸奖,耳活心软,眉眼灵动。他佯装不在意道:“真的哩?”腰胯却依依款摆起来,屁股越撅越高,灯光下映出臀缝里羞答答的穴眼。
秦汉秋岂不知他心思,扬手一巴掌拍他臀上,道:“娘子又来惹骚!现在还没到?h屁股的时候!”
一掌将小少爷的屁股拍塌下去。看看已洗得差不多,把人从桶里捞出来,大布一裹,抱到卧房,自己径去舀水冲澡。
其间小少爷引诱未成,自是羞恼不已,一路拳打脚踢,口里嚷“谁惹骚了!才不稀罕你的大?牛∷臀叶疾灰?!”
被秦汉秋丢在床榻上,独自闷坐。要知这陶献玉昨晚之前,都只能闭上双眼幻想,黄粱梦里虚度,?w情录里巴望,勾栏院里肥眼,日日痴想能有个“魁梧哥哥”,精神上爱护他,肉体上充实他。突然从天而降个秦汉秋,体魁?糯蟛惶幔?单单给他开了个好苞,叫他真真切切尝得後庭的销魂滋味,昔日所有的淫梦肖想,都不及这真强实战之万一,实是令其食髓知味,得一想十,心心念念,皆是春情。
坐了半晌,小少爷想起方才秦汉秋夸他屁股招人。下床披了睡衫,拿过加了梨汁的茶碗喝了两盅,心下已有计较。他趁秦汉秋人在隔壁,翻箱倒柜,找出他三两岁时穿的开裆裤,抬脚就想套进去。奈何裤腿、腰身皆进不去,急得跺跺脚,取过自家亵裤,照著那开裆裤的样式,一剪刀将下裆挖个大窟窿。
撇掉布片,急急便往裤里跨,踱到镜前。果然雪白屁股,翘露在外,两坨圆瓣,憨态可掬。看著连自家都觉欢喜,伸手摸摸,滑腻劲软,如油似水,捏之有物。再看前面,一管细怯小?牛?堪堪垂下,两颗团团小蛋,玲珑可爱。陶小少爷头一遭发现?判〉暮么γ?喜不自胜,在镜前摇臀摆胯,自赏自玩。
又喝了一碗梨汁茶,估摸著秦汉秋要出来了,遂上床睡下。面向里面,屁股向外,伏被假寐。趴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有些焦躁,一是为後庭瑟瑟起意,二是刚才吃多了茶水,腹内尿急起来。
刚想下床解尿,!门推开,秦汉秋敞怀过来了。赶忙按原先姿势卧好,心中咚咚直跳。
那秦汉秋从??间出来,正心下疑惑如何屋内没了动静,敢情小鹌鹑一场热水泡过,体力消乏,先睡下了,那今晚岂不没捏摸去?
走到床前,揭帐见到小少爷翘著屁股面朝里睡。近而视之,原来一条好好亵裤剪豁了口,露出雪白玉润的两坨肉瓣。那屁股主人,却曲身高卧,一派悠闲。
秦汉秋肚内失笑。只见他五指戟张,往臀上摸去,中指压进臀缝,恰好一手抓托起一副小臀。他凑到陶献玉耳畔热乎乎道:“娘子真是越来越骚了。”
小少爷立刻拼命扭起来,作势推他:“胡说!胡说!是相公故意撩拨我!”
秦汉秋笑道:“便算是吧!”一跃上榻,两腿一剪,将小少爷下肢钳住,再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上面一手拈一个红樱,下头把个昂藏巨物去拱弄陶献玉,上下挑逗,不亦乐乎。
☆、第十五章
小少爷正中下怀,欢悦无限,嘴里嘤咛浪哼,撅!左右摇耸。臀缝,沟壑寂寂,中央嵌一多褶小穴,紧缩密合,待人探索。
秦汉秋扯下自家亵裤,一手捉一条细腿,顺著腰际一翻一旋,看到陶献玉茶壶嘴一般弯弯翘翘的细?牛?伸指一弹:“娘子穿得好开裆裤!”将其两腿架於肩上,枕头垫其腰下,露出娇羞小穴,拿手便去摸弄。
陶献玉双手软软捶打秦汉秋,故作姿态道:“坏相公!臭阿秦!十二个时辰里被你的大?糯亮思富兀?早晚被你戳穿!”
秦汉秋往里入一指,转圈开拓,另一手又去弹他硬溜小乳,笑道:“还别说,在那兴头上我也真想将你戳穿!”
小少爷立时嘤嘤不绝:“我肠子早被你戳疼了──”十指乱抹乱抓。
秦汉秋俯身去香他的嘴,舌头绕舌头纠缠了一会儿,道:“好娘子,我哪里舍得真的弄伤你的小嫩肠,这回我轻轻地……”大掌抚他胸前突起,两指捻起乳尖,著力往上提,拉到老长,松手弹回。
陶献玉瘪嘴打他:“干嘛扯我奶子……”
秦汉秋哈哈大笑,再不多言,扳著小少爷屁股,将自家火热大?磐?里戳去。
小少爷屁眼正骚痒没个去,吸著个肥大龟头就吃住不放。吸口气,收下腹,和著内里淫水,外加秦汉秋使力,扑哧一声一贯到底,两下“哎哟”,相视大笑。
秦汉秋一刺到底後就开始抽动。小少爷股道内骚痒正酣,被他摩擦顶弄,快活无限。然而後头满意平息了,前头小?湃丛椒⒛蛘汀?二人在床上撞锺般一顶一晃,前後来去,每一下都令他腹内尿囊憋憋难抑,抖抖欲出。
陶献玉暗暗叫苦,懊恼方才应该解了尿再来惹骚。目下他俩?h到欢,怎好中途打断,败人兴致?
这边秦汉秋哪里知道他腹内尿急,一味直腰挺胯,狠插猛送。幅度大,点子快,力道强,角度准,囊袋与光!闷闷相撞,肠壁与肉棒津津交磨,顶得小少爷“嗯啊”连绵,痛快十分。股後爽利自不可当,腹前鼓胀苦不堪言,一前一後,两重境况,同时袭来,胶著不下。
陶献玉头里能忍著,靠屁眼的乐子打消尿囊刺痛,嘴里应景地嗯嗯啊啊。谁想到後来,刺痛愈甚而爽利愈微,秦汉秋每撞一下,腹内尿囊都几欲喷炸开来。再也不可忍,口里哀唤:“阿秦,我要尿尿!”
秦汉秋正抽到兴头上,皱眉斥他:“憋一会子!?h完再去尿!”加紧攻城略地,急拉紧凑。
小少爷瘪嘴哼唧,一会儿又叫:“我要尿尿!我要尿尿!憋不住了!”
秦汉秋兀自不放他。
陶献玉腹内胀痛,咧嘴欲哭,两腿乱蹬,挥胳膊打他:“臭阿秦!我不?h了!我要尿尿!”
神志一松,小?哦端樱?尿液喷薄而出。
其时秦汉秋已经减了动作,泄出精元,好放他去撒尿。自家软了的?派形闯槌觯?肚腹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喷上一道细柱,骚尿洒了一身。
小少爷一泡尿出,舒坦不已。就著?h屁股的姿势,仰面向上,抖抖小?牛?咂咂嘴巴,看向秦汉秋。
秦汉秋本来为让他撒尿,尚未尽兴就匆匆收兵,淋淋漓漓泄了一半,半堵半舒得甚是憋气。他那边却等不及“嘘嘘”尿了起来,淋得他肚腹尽湿,床铺漫濡。
“看你干的好事!”秦汉秋满腹恼火,赶紧下床,周身一看,这澡算是白洗了。火上心头,屈指把陶献玉的小?帕?弹数下,犹自恨恨。
陶献玉捂著自家小?牛?语带委屈:“干嘛弹我!谁叫你不让我撒尿!”边捂边揉,屁股挪到尚未被尿水波及的地方,冲秦汉秋龇牙咧嘴做鬼脸。
秦汉秋道:“你先前做什麽去了!怎的不去撒尿!”先拿衫褂揩拭一通。
小少爷自知理屈,哼哼半晌,也生起气来,心道:这臭捕快吃我的喝我的?h我的,还冲我叫吼哩!赶明儿惹火了我,把他拿去报官,看他还抖得出威风不?
到底不敢真将这话说出来,冲秦汉秋偷翻了几个白眼,撇嘴道:“你若是放我尿去,我还会尿床上哩!再说,我尿我的床,你叫个什麽劲!我的床铺,我爱怎麽尿就怎麽尿!你自己挨得太近,被洒上了,反来怪我哩!”
说著一耸腰,将尿囊里仅剩的一点尿水挤出来,上下左右乱洒数滴,小?庞套砸换我换巍?
秦汉秋听了,也不打话,大步上前,把人身子一拨,用力按住,左右开弓,“劈里啪啦”,照著那副屁股蛋子打下去。
小少爷气极大叫:“臭捕快!又打人!死贼囚!看我不把你报官去!”屁股吃痛,双手乱舞,边叫边哭。[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外边脚步声响起,小柯子等已被惊动。雕门“啪”得被撞开,小柯子抢入,道:“少爷,出了何事?”惊见秦汉秋,愕然止步。
秦汉秋不多不少正正好打了十下,将人一推。赤著上身,将衣衫一卷,道:“你去报官吧!”也不看小柯子,几步跨到窗边,拔闩跳窗而去。
陶献玉心里“咯!”一下,兀自咧嘴哭嚷。此时更多的人赶到北院,小梅子嗅嗅鼻子,凑到床前,道:“少爷,你尿床啦?”又忽然以手掩面,道:“少爷,你做什麽穿起开裆裤来?”
众人伸脖著眼一看,均忍俊不禁,掩口嘿笑。
陶献玉一听,哭得更凶。
小柯子把她拉开:“这个算什麽!刚才走脱了一个汉子哩!瞧把小少爷吓的!”
管家陶福也带人过来了。陶福道:“最近逃犯盗贼忒多!居然跑到府里来了?”
小伍子心里暗道:只怕是小少爷自己把人招来的。
一旁几个丫鬟侍婢赶紧上前,将尿湿的被褥床单撤了,换上干净的。陶福一边命小柯子带小少爷去沐浴梳洗,一边命府内家丁四散巡查,一有发现来历不明的人,立即拿去报官。
一直闹到快二更天。其间陶福数询问陶献玉,那走脱的汉子是何人。陶献玉一味低头不答,问的急了,就咧嘴欲哭。陶福以手搓额,频频喟叹,心道明日一早定要把此事报予大小姐知道。
又让小柯子小伍子留在卧房里,看护少爷睡觉。外边派了两个护院,加强北院安全。
不一刻,巡院家丁回报说,没有发现什麽鬼祟的人。陶福见时辰已晚,便让众人纷纷散去,隔日再做计较。
☆、第十六章
五更鸡唱,陶秀珠就起身梳盥。昨夜她睡在“陶一彩”後院一间小屋,从戚宝想到桂枝香,又想到浦阳县,翻来覆去,无法安枕。朦胧觉得天亮,思虑满腹,干脆起来做点事,理理头绪。
一干宿在铺里的夥计随之而动。升火的升火,开铺的开铺,扫院的扫院。那些住在家里的帮佣,也赶在卯时交尾,前後脚进到铺里。一时人声纷响,彼此呼应。
陶白和他媳妇儿刚用过早膳,站在门首观望一番,抬眼就看见府里的老管家陶福,从轿里下来,後面闪出个瘦猴腮帮、眼珠乱转的小厮。
陶白媳妇儿奇道:“那不是少爷身边的小柯子吗?他们俩今儿怎麽碰到一起,大清早的跑来铺里?”
陶白道:“八成府里出了事,小少爷又出纰漏了。”
说著上前一拱手:“老先生起得恁早!”
陶福苦笑回礼:“府里出现歹人,昨儿闹到半夜。我这就跟大小姐说去!”拉了小柯子就往里走。
陶白夫妇对视一眼,暗自咋舌。
彼时陶秀珠正跟陶寿在後堂谈论昨日之事,陶寿建议今日再上小歇水巷一趟,大不了再捎些果品吃食。这边陶福就掀帘进来,後面跟著个小柯子。
陶秀珠见是他俩,颦眉道:“府里出事了?献玉又闯祸了?”
陶福手上揖礼,口里诺诺。小柯子跟著施礼。
陶秀珠叹一口气,领二人出了後堂,转回廊拐到偏厅,各拣位置坐下。
“大小姐,昨夜打过更没多久,便听见少爷住的北院叫喊不断。我带人赶去,见到小少爷坐在床上嚎哭。他还尿了床,那个……穿条开裆裤,但後来丫鬟都说是崭新的亵裤自己剪破的,下裆布片还扔在地上。这个小柯子还说见到个穿窬飞墙的汉子!”陶福说著,胳膊肘捅了小柯子一下。
小柯子忙接道:“是哩,小姐。这两日我见少爷举动透著古怪,昨夜就留上了心,烧水备澡後就猫在院里木後边,但怕少爷知觉,不敢靠太近。果然??间水声响起後,听见屋里不止一人说话。我正寻思著要不要去喊人来看看,就听见少爷在里面哭叫,我发一声喊,就往里闯,果见一个高魁汉子赤身摆弄少爷!”说著偷觑陶秀珠一眼,又道:“那汉子见了我,就对少爷说,你去报官吧,便跳窗遁逃了。我一时震惊,没了反应,也忘了追去。”
陶秀珠一言不发,脸色甚是难看。
陶福清清嗓眼,道:“後来我让家丁巡院一轮,没见著小柯子讲的那个汉子,就让大夥先散了。”转向小柯子,“快说说,小少爷从昨夜到现在情况怎样。”
小柯子恭敬道:“就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兀自哼哼唧唧,嘴里不知道叽咕些啥,过一会子就蒙在被里呜呜哭哩。闹到下半夜才睡著,现在多半没有醒来。”
陶福又道:“我昨儿试著问他,那个汉子是谁,少爷闷嘴不说话,问多了就咧咧得要哭,我就没再问下去。”
二人一齐看著陶秀珠。
陶秀珠抿唇半晌,暗自叹气。她问小柯子:“你可没看错?真有一个汉子在少爷房里?”
小柯子重重点头:“绝不走眼!”
陶秀珠扶额沈吟,道:“你再想想,你进去时那个汉子跟少爷在做何事?”
小柯子一时憋住,频频眨眼,迟疑道:“那人……在摆弄少爷……少爷穿开裆裤,光著屁股,伏在床上,那汉子身上也差不多光著……”
陶福连连咳嗽。小柯子住了嘴,大气不敢出。
陶秀珠双眼一闭,几欲栽倒。想起近几年来献玉行为举动,参看方才小柯子所言,前後一贯穿,实情呼之欲出。
陶福见她脸色大变,忙道:“大小姐宽心!小少爷或为歹人所诱,胁迫威逼。待他心神安定好转来,小姐细细问他一,问出那歹人名姓贯址来,我们再从容图之,或上报府衙,或雇人教训,或安抚打点。说来这我要担首责,府里进来个贼人,我居然事发才知,实在愧对老爷小姐,甘受小姐责罚。”
小柯子也道:“小柯子照护少爷不周,也愿领罚。”
陶秀珠摇手:“我目下单为铺里的事,就焦头烂额,如履薄冰。府里献玉那边还要靠你们监护,我有空罚你们,不如多派你们做些事,将功补过。不过这件事──”干笑一声,“恐怕那补天的女娲也补救不起!”说罢连叹“造孽”。
陶福劝道:“大小姐莫过虑了!小少爷年幼无知,一时不备,误入歧途,受歹人哄骗,昨晚已然受惊。过两日慢慢想清楚,必不致重蹈覆辙。”
小柯子摸摸鼻子,不以为然。
陶秀珠道:“那歹人不知什麽来头?这几日飞贼逃犯甚多,不知会不会跟那官府追缉的凶犯有关?”
小柯子道:“那汉子临走对少爷说,你去报官吧。指不定就是官府要拿的人。”
陶福微微摇首:“更有可能就是一些无赖、闲汉,少爷不愿被他挟制,扬言要报官,他便做话挤兑。”
陶秀珠又问了些话,两人一一回应。最後她问小柯子道:“那汉子样貌如何?下再见时你能否认出?”
小柯子道:“那歹人倒是生得一副彪悍模样,双目炯炯,若是再见想必可以指认得出。”
又坐了一会儿,前面陶白媳妇儿忽道有个捕爷来到,要见小姐。陶福和小柯子趁机起身拜辞,循耳门走了。
陶秀珠心道,多半是戚大海那个浑人。吩咐让人引进偏厅来,又命丫鬟奉茶。
她猜的不错,来人正是戚大海。他昨日在他姑妈家闻得陶秀珠有事相求,又还不得戚宝的爽快相助,心里便一直惦记著,上午便趁著外出值差,踱到“陶一彩”来。
两人相对而坐。戚大海偷眼看觑陶秀珠半晌,见其目光扫将过来,慌忙端起茶盅掩饰。一仰脖咕咚喝下,不料茶水甚烫,憋纳不住,噗嗤一下全喷出来,茶水四溅,其中几滴落到陶秀珠身上。
戚大海羞愧难当,迭声道:“陶姑娘,实在、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茶水这麽烫……”
陶秀珠面不改色,默默用帕子拭了。片刻,道:“戚大哥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声“戚大哥”,把戚大海听得耳酥心软。他搔头挠腮一会儿,道:“陶姑娘,那个……我昨日两见到你,可谓一见倾心,二见锺情,昨晚在榻上辗转反侧,想的也是小姐的倩影。今日前来,专程一诉衷肠,望小姐仔细品鉴,接受在下的心意。从此两情相悦,心心相映,亦不负月老烦难牵线之功。”
顿一顿,又道:“姑妈那边,我自当尽力说和。姑妈无儿无女,只我一个侄儿,定不致袖手旁观,损伤和气。”
陶秀珠垂首不语。须臾侧脸微笑,道:“我年纪已大,本就该相好婆家。这回戚大哥主动提出,我也不便回拒。只是目下铺里生意不佳,我无心分扯精力,为自身打算。倘若戚大哥能说得动戚姑姑,助陶一彩一臂之力,扭转困局,渡过难关。来日一切平定,前路开朗,你上门提亲,我自是欣然而从。”
戚大海闻之大喜,道:“这又有何难?姑妈不过脾性古怪,不肯立即相就。我此後日日软磨硬泡,道你是我没过门的夫人,她定难以推拒。”
陶秀珠道:“这事本就不易,戚姑姑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关键在於立即寻得一个会水的浦阳人,且精通武艺,三者缺一不可。若有此人来到,戚姑姑顾虑打消,一切迎刃而解矣。”
戚大海皱眉思索,时而抓耳,时而挠腮,张嘴欲言,又讷讷止住。
陶秀珠瞧出蹊跷来,道:“戚大哥有话不便说?”语声温柔,如春风拂面。
戚大海看她一眼,沈声道:“我倒是识得一个全然符合这三样条件的人。”
陶秀珠喜出望外,急道:“此人是谁?现在何?”
“这就是困难之一,我几日前刚跟他分别,估计他已南下;这困难之二……”於是戚大海便将秦汉秋的事和盘托出,最後道:“我信任秀珠你,才跟你讲起。他身份特殊,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陶秀珠听得居然是官方捉拿的要犯,不免一惊。但想起此人若是出现,戚宝便可立刻上路,寻来四季青,制得桂枝香,也就顾不得秦汉秋命案在身了。
她叹道:“你怎麽就这麽放他离开?也不问问他落脚何?他杀胡金昌,不杀人要暗地里拍手称快。我要他帮忙,又怎会稀里糊涂,走漏风声,自挖墙角?”说罢频频叹息。
戚大海也觉懊恼:“早知我就让他直接藏到姑妈这儿来。这下却到哪里找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呷茶商议。後来戚大海看看日头,说要回衙销差复命,又道会去帮劝戚宝,另想办法,让陶秀珠勿要过於操心。
陶秀珠送他出来,想起献玉的事,道:“昨夜我府里跑进个猛恶大汉,跟我弟弟缠杂不清。你这几日若有空,到我府里来一趟,跟我一起问问献玉那人是谁。”
戚大海自是点头不迭,满口答应。
☆、第十七章
秦汉秋见府里小厮闯进来,陶献玉又说要拿他报官,三脚两步,跳窗出户,飞奔到後墙,提气纵身,逾墙而走。趁著夜色浓黑,专拣杂木乱径,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伏在土丘後边,屏息聆听。不见有人追来,心下稍定。
冷风刮脸,身上骚气四溢。想起方才陶献玉尿他一身的事,犹然怒在心头。无奈何寻一浅塘,跳进去洗了。临近霜降节气,风一吹,饶秦汉秋体魄强健,也不禁上下哆嗦。出得塘来,披著湿淋淋的衣衫,便四找寻新堆的草垛。终於於筋疲力竭之时,在一户农家田地里见到高高的干草堆,立即缩身钻入,呼呼大睡。
秦汉秋人虽在眠中,耳目依然警觉。清早农户踩著晨露转到田道上来时,秦汉秋就醒了。觑那农人不察,悄无声息地迅速钻出来,借著枯枝老树的掩护,一路沿细石河道溯流而上。
此时已日出??谷,秦汉秋肚里饥饿,正盘算弄些果腹之物,便听见前头有动静。闪身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o角牧童,把大青牛赶到泥塘里去了。那蠢物兀自撇著四只蹄子在泥里挣扎,那个布衣小童徒劳地拽著一头拴在牛角上的绳子,指望凭一己之力拉牛出塘。
秦汉秋心底嗤笑一声,走上前道:“你这小郎官身小力弱,几时才能把这蠢东西拖出塘来?”
那小童眨巴著眼,怯怯道:“我不敢离开阿青去叫人帮忙,怕贼人趁机牵走,回去又吃阿爹教训。”
秦汉秋见他生得瘦小黑枯,衣衫单薄,想起陶献玉虽小头小脑却珠圆玉润的模样,心叹真是同人不同命。他对牧童道:“我帮你把牛弄上来。”
当即挽裤下塘,双手托著牛屁股,让小童在前边牵扯。他二人一拉一推,大青牛也奋力扑腾,三股合力,终於将青牛拽出塘来。
小童蹦蹦跳跳,连声道谢,叫秦汉秋“好大哥”。
秦汉秋摆手道:“别忙谢我,我也有一事求你。我这儿有几枚铜板,买你手上那块油饼可好?”
小童答应了,收下铜板,将油饼递给秦汉秋。
秦汉秋捧饼大嚼,又道:“敢问小哥,这儿附近有无农家?我遇上急事,连夜赶路,又饥又乏,想找户人家借宿半日,顺便买些吃食?”
小童道:“我家正巧就在附近。我带你上我家去。”说道骑上牛背,招呼秦汉秋跟上。
秦汉秋跟在大青牛後头走上一里多路,过溪石,上田垄,到了那牧童的家里。三间茅草小屋,一圈木栅围成的院子。一个壮实农夫在院里劈柴,见了二人,道:“木哥儿怎的不去放牛,反带个生人回家来?”
那叫木哥儿的小童便将秦汉秋如何帮他赶牛的事儿说了,并说这位大哥赶路劳累,需要借宿。
农夫打量秦汉秋半晌,便放他进去。粗茶淡饭让他吃了个饱,又安排了床铺给他。
秦汉秋也不多言,吃完就睡,睡得五内酣畅,六神皆舒。一觉睡到日落西山,炊烟????,群鸟归林。
农夫一家晚膳已经备好,邀秦汉秋一起吃。秦汉秋也不客气,碗箸飞动,吃个痛快。末了,掏出一块碎银,权当食宿钱。
农夫起先推拒不肯收,秦汉秋嫌他罗噪,把银子直接丢给木哥儿,道:“我还要紧赶路,就此别过。”大步出院,木哥儿追赶不及。
离了农家,秦汉秋上到一高地,举目眺望,看见北边好大一片茅草荡,想到一人,下到平地便往北去。
他想到的正是戚大海的老姑妈戚宝。很早之前他二人追捕盗贼,途经余怀,曾看望过那个做胭脂的壮妇人。依稀记得那老姑婆不拘俗礼的神气,此上她那里盘桓几日,想必不成问题。
他绕著茅草地走,转了个半圈,登上一个土丘,下面就是那座院子就是戚家了。此时天近幕黑,灯火已上,戚家所在的整个小歇水巷,由近及远,人声渐高。
秦汉秋下得土坡,一个“蚱蜢跳”翻过栅栏,窜到屋後,正待敲门,那门却开了,一个汉子端碗出现。
“谁?”那人看见院内有人,吃了一惊,不及放碗,直冲前来,一个“螳螂腿”踢过来。
秦汉秋听声辨人,闪身避过,道:“戚大海,是我!”
戚大海“咦”了一声,“秦汉秋!你、你怎麽在这里!”想到一事,惊喜不已。
屋里戚宝也被惊动,手执木棍赶来,见了秦汉秋,脱口道:“你的大胡子呢?”
三人回屋。戚大海一脸喜色地冲戚宝道:“姑妈,秦兄在,这下你可以去找四季青啦!”
戚宝悻悻不答。
秦汉秋道:“我这两日折腾得不行!先给我张床躺一躺。”
戚大海将他领到自己住的西屋,戚宝并不跟去。秦汉秋往铺上一倒,惬意地舒展四肢,打个哈欠。但戚大海好奇心重,兀自喋喋不休,问这问那,想知道秦汉秋这段时间的行踪。秦汉秋嫌他聒噪,索性将自己逃亡以来的大概情形略说一遍,连在陶献玉那里的一日旖旎也没拉下。
戚大海知晓他好这口,本不觉得怎样,听到後来却隐隐觉得不对劲,问道:“你那小鹌鹑叫什麽?”
秦汉秋想了想,道:“好像叫什麽陶献玉。”
“什麽!”戚大海惊得跳将起来,“陶献玉?哪个陶献玉?”
秦汉秋奇道:“我哪知道哪个陶献玉?难不成这余怀县有好几个陶献玉?”
“我不是说这个。”於是戚大海将陶秀珠那边的事道了出来,“陶府昨夜的那个汉子,岂不就是你?”
秦汉秋摇头苦笑:“好像只能是我了。”
戚大海埋怨道:“你怎麽找谁不好?偏偏找上秀珠妹子的弟弟?”
秦汉秋叹道:“意乱情迷,身不由己啊。”想了一会儿,问他:“刚才你说,小鹌鹑现在怎样?”
“躲在被子里呜呜哭呗。”
秦汉秋沈吟不语。
戚大海又道:“过两日秀珠妹子还叫我上她府里,问她弟弟那贼人是谁呢。你要不要我替你传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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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秋想了想,道:“先不急,你先探探那小子口风再说。”闭眼欲睡,那边戚大海又道:“对了,你才我这在余怀县衙遇到谁了?”
“谁?”
“你那旧情人,郑秀才!哦,人家现在是县衙里的郑师爷了。”
秦汉秋眼一睁,啧啧两声:“不愧是郑岚之!你少跟他罗噪,他心思重得很,回头牵出我的下落来,到时我在法场上的头非一直滚到你的脚边为止!”
戚大海脖子一寒,哭脸道:“我是那麽浑的人吗?”
秦汉秋嘿嘿不答。两人又闲扯几句,分头睡下。秦汉秋快睡著时,脑子尚余一丝清醒,他想:不知道小鹌鹑现在在做什麽?
☆、第十八章
秦汉秋口中的“小鹌鹑”陶献玉,裹著被子,哼哼唧唧,已经在床上赖了一天。小梅子端饭给他也不肯起来,腿间夹著被子,一上一下得磨蹭,嘴里“咿”“咿”得叫著。小梅子说要吃饭,他道:“病了,不想吃哩。”
小梅子逼得急了,陶小少爷就拱进被子里,窝成个蒙古包模样,闷声道:“心里难过,吃不下哩。
”
小梅子要掀被子,就大喊大叫,拖著被子满床跑:“不吃!不吃!没人喂了,吃不下!”
这一叫,招来小柯子小伍子,帮著站在地上劝。小少爷兀自把被子周身一裹,包成个粽子一般,只露张脸,瘪嘴欲哭,蔫蔫地坐在床上。
小伍子接过木盘,用勺挖饭,配上荤菜素菜,送到陶献玉嘴边,道:“少爷,你心里难过是不是跟昨晚的汉子有关?”
陶献玉一听,张嘴就哼,小伍子一勺饭趁机送进去。陶献玉呜哩呜噜地嚼著,又想说话,小梅子旁边一口汤又递上来。
小柯子好奇,道:“少爷,那汉子昨晚不是打你来著吗?”
陶献玉闷闷“嗯”了一声。
“那你到底是讨厌他呢还是……喜欢他呢?”小柯子小梅子小伍子齐齐盯住陶献玉。
小少爷嘟嘴道:“当然讨厌他!”抓抓脸,嗫嚅道:“也有点喜欢他……”扫了三人一眼,脸一红,拿被子蒙住。
小梅子呆住,小柯子咳嗽,小伍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半晌,小梅子忍不住道:“少爷,那人什麽来头?”
小伍子瞅他心情好,又一勺饭递上。
陶献玉张嘴吃了,边吃边寻思。自从秦汉秋跳窗走後,他是心乱如麻,又急又气,又委屈又伤心。他把秦汉秋当相公来对待的,秦汉秋也叫他娘子,可哪有两个人只相好了一日,相公就把娘子丢下走了呢?哪有相公这麽对待娘子的呢?想到秦汉秋可能一去不回,以後抱著别人卿卿我我,那个不知名的小骚蹄子被秦汉秋的大?磐钡昧?连浪叫,他心都要碎了。少不得躲在被子里,呜呜呜呜,洒一把猫尿,嘴里抽抽噎噎:“阿秦的大鸟是我的,阿秦的大鸟是我的……”哭一声,哼一句,蹬一下腿,翻来覆去。
可又不想总是自家饮恨──那个臭捕快凭什麽打他?凭什麽不许他撒尿?他凭什麽不能尿在床上?他又不是有意的……他尿床,那个臭捕快也有责任的嘛。就算那句“死贼囚”“要报官”的话说的不应该,可他哪知道那臭捕快心眼这麽小,一句都说不得哩?他自家小?疟蝗顺靶α苏怊岫嗄辏?还不是照样很大肚吗?
擦擦鼻子,想来想去,就忍不住将事情一股脑後儿告诉三个侍婢小厮了,包括秦汉秋是逃犯的事。说到後来,甚是激动:“你们说说!他打我还有理哩?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做娘子的在?h屁股的时候尿床……”
三人面面相觑,一片默然。
片刻,小伍子咳嗽一声,道:“少爷,我以为,秦相公身份特殊,你那句死贼囚叫的实在不好,连要报官的话都说出来了,多伤感情!”
陶献玉瘪瘪嘴,哼唧两声:“我又不是当真的!”
小柯子则道:“少爷,您胆子真大!连杀人犯都敢骂!”
陶献玉白他一眼:“少牵枝扯叶!几个杀人犯长我相公那麽威风!”
小梅子道:“那麽,少爷,现在秦相公跑去哪里你知道吗?”
小少爷登时萎顿下来,揪著被角道:“就是不晓得……估摸是官府找不到的地方吧……”嘴巴嘟成一团,甚是苦恼。
“所以,你们要帮我想办法,把阿秦给我弄回来!”
小伍子边喂他饭边道:“少爷,这事很棘手啊!先不论秦相公人去了哪里,他可是在逃要犯,我们把人藏在府里,可是窝藏犯人的罪呢!”
小梅子帮献玉说话:“少爷的相公,那可是你姑爷,窝藏又怎样哩?”
小少爷听得拼命点头。
小柯子哼道:“可谁晓得他已经走到哪里去了?北边还是南边?山里还是海上?上哪儿找去?就算上一年半载找著了,人家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了。又或者,被官府逮著了,法场溅血,无头尸体,阴魂一缕,咱们是清明烧点纸给他呢?还是问化人场要点灰末骨殖呢……”
话没说完,陶献玉连人带被地扑过去,边打边叫:“死贱嘴!叫你咒我相公!叫你咒我相公!”把小柯子扑到地上,胳膊轮番挥舞,直往小柯子脸上抓。小柯子不敢还手,只好箍住他手,道:“我没咒姑爷呀!”
陶献玉手被制住,又拿腿去踢,哭得哇哇叫:“死贱嘴!死贱嘴!让陶福过来抽他棍子!”
一旁小梅子小伍子赶紧一人拉一个,把两人拉开。陶献玉一屁股往床上一坐,仰脖哭道:“我不许你们咒我相公!”
小伍子则扯著小柯子出屋去了。
小梅子用帕子给他擦脸:“少爷别哭,少爷别哭,姑爷肯定好好的,肯定好好的!”
又拍又抚,安慰半天。陶献玉揉著眼睛,咧嘴道:“他也不能跟了女人,生孩子满地跑!”
小梅子立马道:“姑爷天天想著少爷哩!”
一顿饭狼藉收场。
院外,小柯子极度不服气地向小伍子抱怨:“明明是少爷自己说要将人报官的嘛!他倒不怕姑爷到时被砍头哩!”
又过得几日。小柯子小伍子虽每日尽心侍候,但一提到去找寻秦相公的事,便极力推脱,动辄不见踪影。陶小少爷几三番想自己往外跑,都是到了中院就被陶福拦了下来,垂著脑袋回到北院,一路轮番用袖子擦眼泪。
小梅子看他可怜,每日除喂饭递茶之外,还会陪著小少爷做这做那。陶献玉哭哭啼啼,她也跟著掉几滴眼泪;小少爷闷闷不乐,她也跟著叹气。一她忽然问“秦相公长得何模样”,陶献玉就铺纸??笔,要画给他看。
桌上镇纸、徽墨摆开,陶献玉咬著笔杆半天,嘴里念叨“这里大大的”“那里黑黑的”“这里长长的”,落笔一圈,画了个呆头呆脑、四肢鼓鼓的大汉出来。
小梅子延颈一瞧:“这就是姑爷了?”
陶献玉也觉得画的不好,飞快拿手撕了,“这个不好!我画个好的给你!”
又趴在案上,聚精会神地绕起圈来,边画边乐,一张脸笑眯眯的。
小梅子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这是什麽啊?”
纸上一个儿臂粗的黑长物事,四周黑毛缱绻,一端两个鸡蛋悬垂两侧。
陶献玉傻笑几声:“嘻嘻,这是相公的大鸟啊!”
☆、第十九章
又郁郁寡欢地过了两日。陶小少爷陶献玉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他发现就连“百味斋”上好的松子蜜糕都抚慰不了他沮丧的心情。几案上堆满了小柯子外出跑腿买来的蜜脯糕饼,有的红枣馅儿有的绿豆馅儿,有的酥有的软,他趴在桌上两手轮番上阵,嘴里塞得满满的,吃得桌上身上地上全是碎屑。一碟“一口酥”消下去大半,陶献玉塌著肩膀嘟著嘴,双手捂著脑袋,低低地哼唧起来。
要是那个臭捕快再也不出现该怎麽办?
想到这种可能性,小少爷难受极了。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还从未遇到过这般揪心的景况。仿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下子从欢乐的巅峰跌落到冷清的谷底。而他明明是按照自己一贯作风行事的嘛!怎麽这回偏偏就行不通了呢?最讨厌的是,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一好像是自己有一点不对,这个发现让他很不习惯,别扭又生气。往常,无论在学馆还是在陶府,陶献玉都凭著他一哭二闹三打滚的泼劲儿,加上出了事要麽死不认账要麽一股脑儿推到同窗或小厮身上的耍赖手段,过得心安理得毫无歉疚。他个头小,闹将起来每每率先哭号,往往让人无可奈何,责骂几句了事。小少爷便当人人都会让著他,拿他没办法。此他碰上秦汉秋,对方居然二话不说一走了之,让他连哭闹的对象都找不到,著实令他傻了眼。
这日陶献玉又想溜出门,被眼疾手快的陶福逮个正著,让小伍子“押”著回到北院。进了月洞门,小少爷一下子甩开小伍子,气咻咻地在院子里来回绕圈。绕著绕著,绕到屋後的粉墙一角,溜眼看见被长竹掩映的一不像别那麽高。看了半晌,他回头让小柯子搬把梯子来。
小柯子一望便知他欲做何事,同小伍子一前一後找了把梯子搬来,靠在墙头,道:“少爷,就算翻了墙头出去,你又准备上哪里去找秦相公呢?”
陶献玉扶著梯子跃跃欲试:“少废话,我先翻出去再说。”
小伍子心道:你能翻得出去才怪。
小梅子望望颇高的墙头,道:“少爷小心啊!”
陶献玉已经迫不及待登上一级竹梯,左右看看,感觉不错,又往上踩了一级,接著又是一级。站在第三级横杆上,他嘻嘻笑道:“这又有何难?”说著又上了一级。
然而陶府的粉墙就算再低,也不是登个三五级梯子便可跨过去的。小少爷上到第五级横杠,梯子便开始轻轻摇晃,吓得陶献玉紧紧抓住两侧竹竿,叫道:“你们帮我扶稳了呀!”
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三人六手握住梯子下部。陶献玉颤颤巍巍站了半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抬头看青色片瓦犹在前方,向下望地面已经离开甚远,瘪了瘪嘴,心生怯意,却又拉不下脸来说不干了,想到秦汉秋跟他的一日温存,鼓起勇气又爬了一级。
他人爬得慢,墙头高梯子长,尽管有三个人帮衬扶著下半段,却仍耐不得上半段的颠晃。恰好陶献玉一个动作大了,梯子前端一个大摆,小少爷心一慌,脚下一软,啪嗒一声,扑在梯子上,身子从两条杠子间滑出来,只余手还抓在竹杠上。整个人挂在梯子上,“哎呦呦”迭声叫唤。
“救我啊!快救我啊!”陶献玉哀哀叫道,两腿半空中踢蹬。
这边小柯子小伍子丢了梯子,纷纷跑过去要接住陶献玉。两个人一撤走,小梅子扶著梯子就有些力不从心。梯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我要摔下来啦!”小少爷手臂已软,挣了几挣,不等小柯子小伍子捉住他腿,手一松,“扑通”落到地面上,屁股实打实地跌坐下来。
“哼咿,哼咿──”陶献玉嘴一咧,就想哭。此时屋角却转出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正是身材颀长的陶秀珠和虎背熊腰的戚大海。
陶秀珠见自家弟弟跌坐在地,三个侍婢小厮一脸无奈惶恐,一把长梯架在墙头,心下登时明了,板起脸道:“献玉,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居然想翻墙头溜出去!”
三个侍从期期艾艾,不敢接话。陶小少爷觉得屁股跌得生疼,阿姊不来安慰反出言教训,坐在地上就想大哭一通。心想要是阿秦在这里,准保早就把自己搂在怀里又亲又抚了。抬头看陶秀珠脸色,再看看旁边对阿姊一脸殷勤的大汉,吸一口气,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哼,阿姊要看我笑话哩!偏不让你看!
但人却赖在地上不起来,撅著嘴揪了一把枯草,旁若无人地扯得一小截一小截,堆在一起。
陶秀珠知道他又在装聋作哑耍无赖了,也不理会,道:“献玉,这位是江都府的捕快戚大海,今日我请他来查问那晚潜入你屋里的大汉的事。你有什麽就对这位戚大哥说,休要胡编乱造,刻意隐瞒。”
戚大海立刻讨好地向陶秀珠傻笑两声,又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道:“小兄弟,有什麽你但说无妨,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排解一二。”心里却道,秦汉秋怎麽找了这麽个又娇又泼的小仔鸡,他也能受得了。
陶献玉斜眼打量戚大海,觉得这汉子比起自家相公长得差远了。哼,排解,他能排解个屁!还不是为了向阿姊献殷勤?就一心低头揪草,自顾自玩将起来。
陶秀珠向戚大海示意,戚大海忙开口道:“小兄弟,那晚在你屋里的人是否就是这个人?”说著展开一幅画像,上面生生就是剃了胡须的秦汉秋。双目似笑非笑,地看著陶献玉。这幅像画的可比陶献玉自己画的逼真多了。
“咦,阿秦──”小少爷睹像思人,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随即反应过来,把嘴巴一捂,飞快道:“我不认得这人!”
陶秀珠懒得跟他绕弯子,见他反应已然知晓。她道:“献玉,你到底有多不成器!把个来路不明的人藏在屋里做苟且之事!看来我还是早点给你娶房娘子,好每日提醒你,你自己也是个带把儿的!”
陶献玉立刻尖声道:“我不要!我有相公!阿秦就是我相公!”
陶秀珠道:“你个带把儿的哪来的相公?简直胡闹!”
小少爷瘪嘴道:“阿秦就是我相公!我有相公!比你这个大狗熊好看的多!”
戚大海一下怔住:大狗熊?
陶秀珠不理他:“你不许找带把儿的过日子!”
“凭什麽哩?”陶献玉叫起来,手里的枯草一把一把洒将过来,“凭什麽你就能找这个带把儿的大狗熊?凭什麽只许你找带把儿的,不许我找带把儿的?哼咿,我非要找个带把儿的,而且要找个带大把儿的!天天在屋里?h屁股玩儿!哼咿!”
陶秀珠脸一拉,一步跨上就要去揪他的耳朵。陶献玉见势不妙,从地上跳将起来,蹬脚往旁边跑,边跑边喊:“阿姊要打人!阿姊要打人!坏阿姊!坏阿姊!看我不上鸡鸣寺找爹告状去!就说阿姊带个野汉子回来挤兑我!让我不得好活!”满院子的跑,满院子的叫。
小柯子等互视一眼,掩口偷笑。
陶秀珠气得发昏。戚大海赶忙悄声道:“秀珠妹子,秦汉秋可是个能帮上大忙的……何苦现在跟你小兄弟为这个置气?”
一句话点醒了陶秀珠,她迅速冷静下来。看了看仍在满院子大呼小叫的陶献玉,转头对小柯子等道:“还不把梯子搬走!再帮小少爷翻墙,你们陪他一起挨棍子!”说完掉头往院外走。戚大海赶紧跟上。
陶献玉见两人走了,才停下脚步,不声不响挨进屋,耷拉著脑袋趴到卧榻上。片刻,听见有人进来,抬眼一看,却是小柯子,嘟著嘴重新趴下。
小伍子看他模样,挠了挠腮,犹豫道:“少爷,你不觉得奇怪?”
陶献玉撩起眼皮:“奇怪什麽?”
“那个姓戚的手上的画像啊!是姑爷剃了胡须以後画的,但街市上悬赏的画像,却是姑爷蓄著胡须的样子!”
陶献玉反应不过来,“嗯,那有怎样?”
小伍子道:“说明那个姓戚的肯定见过剃了胡须的姑爷呀!他是什麽时候见到姑爷的呢?”
小少爷眨眨眼,愁眉苦脸道:“指不定他们认为阿秦肯定会将胡子剃了,重新画的。”
小伍子道:“我到认为那个姓戚的私底下见过姑爷!而且很可能就在最近!”
陶献玉刚闹过一场,没心思细想:“那阿秦岂不是已经被他抓走了?”怨恨地看了小伍子一眼。
小伍子摇头:“恰恰相反。因为根本没有逃犯捉到的消息,说明姑爷还安全著呢。那姓戚的多半知道姑爷现在何!”
陶献玉手指抠著卧榻上的纹,抠了半天,将小柯子召来,附耳吩咐,这般那般,小柯子领命而去。
☆、第二十章
戚大海在“陶一彩”磨蹭许久,於掌灯时分摇摆离开,穿一条横街,往小歇水巷走去。如今秦汉秋匿在他姑妈那里,他得小心谨慎,不能叫别人看出端倪。陶秀珠那边需要秦汉秋帮忙的事,他还在琢磨何时开口的好。思来想去,最好先跟秦汉秋通报一声,等他答应了,才好行事。
一路左折右折,穿街过巷,起先还不觉得怎样,走到後来逐渐觉出不对劲来。他当捕快当了好些时候了,再怎麽迟钝,却也感到後面有人在探头探脑地跟著。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准跟秦汉秋有关,脚随心转,身子一晃,拐入旁边一条僻静的闾巷,三窜两窜,窜到一扇废旧柴门後,不见了身影。
巷口很快出现了一个瘦猴儿般小厮打扮的人,脖颈细长,眼珠乱转,正是陶小少爷身边的小柯子。
这小柯子听从陶献玉的主意,自戚大海陶秀珠两个离开陶府後就一直蹑足跟到“陶一彩”,买两块油饼,一边吃一边窝在对面茶寮里等戚大海出来。果然等到那大狗熊出了铺子,一路躲躲闪闪,就想看看这姓戚的往哪儿去,会见些什麽人。本来跟得好好的,他还暗自得意,谁料眼一眨那个大莽汉窜进个巷子就不见了。
这可怎生是好?回去岂不是又要听陶献玉的哭闹责备,指不定还要被打上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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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柯子心里其实对秦汉秋跟陶献玉的事乐见其成,他巴不得这个磨人的小少爷赶紧“嫁人”,省得成日哼哼唧唧,样迭出,他自己也每每受到连累,不是被陶福斥责就是被大小姐教训,日子过得好不狼狈。
可那个知道秦姑爷藏身之、看样子将来会成为小姐的姑爷的狗熊大汉到哪里去了呢?小柯子进到巷子,东张西望,正没著落,後领一紧,冷不防被人拎住了。
“呔!你这个小仔鸡,贼头贼脑地跟著我作甚?!”戚大海一声大喝,从隐身蹿出,逮住小柯子,就用上了平日里捉拿审问犯人的派头。
小柯子惊了一下,待见到正是那只大狗熊,心里立即笃定下来。他不慌不忙道:“戚官爷,是我家少爷吩咐我跟著您的。”
“你家少爷?”戚大海心想,不就是那只满院跑的小鹌鹑吗?他这是何意?不过那只鹌鹑好歹是秀珠妹子的弟弟,看在秀珠的份上,语气便和缓了些。
“你家少爷可是有话要说?”
小柯子道:“少爷想向官爷打问个人,便是官爷今日展示的画像上的那个秦相公。少爷想知道那秦相公现在身在何。”
戚大海心中一剔:“你问我我怎知道?官府正在追捕他……嘿嘿,你家少爷都认出是谁了,他怎的会不知人在哪里。”
“这……”小柯子故作为难状,“官爷有所不知,我家少爷跟那位秦相公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如今我家少爷对他想念的紧,万望官爷指点一二,以慰我家少爷相思之苦。”
戚大海摸摸下颌,将自家胡须依捋了一圈,道:“我也正在找秦汉秋,还想从你家少爷口里问出些近况。谁知你家少爷顽劣不化,兀自不开口。你回去劝劝他,让他把知道的都讲出来,大家都方便些。现在我要回我住去,你这小仔鸡休要再跟著我!否则把你关牢里一天,叫你尝尝滋味!”
把小柯子拖出巷子,卯劲一挥,将人推出几步远,转身绕过几个路人,消失在街角。
小柯子被推跌到地上,爬起来一看,已是追赶不及。
戚大海回到小歇水巷,恰逢秦汉秋正在後院杀野兔。这几日他在戚宝这里白吃白住,颇感不自在,时常抽空到後山林子或茅草野地猎捕小兽野禽,给大夥换换口味。这日他清晨即去,收货颇丰,捕获野兔三只,水鸟一双,另有一只大山鸡歪脖子扔在一旁。
戚大海跟在前院收药草的戚宝招呼过,径直来寻秦汉秋。见到诸多野味,不禁啧啧称赞,道晚上又要饱口福。溜眼看到地上的大山鸡,道:“野兔归你们,这只山鸡却是我要了!我愿出钱买你的!”
秦汉秋道:“谢了!这只山鸡不卖!这是留给小鹌鹑的。”
戚大海叫道:“那只鹌鹑有什麽好?长得不如小秀才,脾气却跟五六岁的奶娃娃一般,又娇又泼,他前面不是要将你报官的吗?”
秦汉秋嘿然道:“他舍得把我报官才怪!你今日见过他了?”
“可不是。他想翻墙出去寻你呢!被秀珠骂一顿。方才又派小厮来跟踪我,问我你在哪里。”戚大海咂咂嘴,“我可没露一句口风。”
这时戚宝走过来,问兔子杀好没,兔肉是红烧还是煎烤。她要红烧,戚大海却喜欢煎烤,秦汉秋也说要煎烤。於是戚宝拎了杀好的一只兔子去,道她先红烧自己的那份。
这边戚大海帮忙架起火来,把炭一块块拨燃,将兔肉洗了切成大块,一块块串起,架到火上翻滚碳烤。滚几圈,刷一层佐料,红的辣椒黑的酱,不多时油声滋滋,香气四溢。
秦汉秋将烤兔肉的活儿交给他,自己又宰杀起山鸡来。放血拔毛,斩头去尾,向戚大海道:“我今晚去陶府见小鹌鹑去,你回头跟那陶小姐说一声,省得又闹起来,大家都不方便。”
戚大海无奈摇头:“秀珠妹子著实不喜欢你把她弟弟办了的事,奈何那小鹌鹑就是铁了心要跟你,老实说,秀珠妹子很不高兴……”
秦汉秋道:“她可是因为我是个逃犯,怕我连累小鹌鹑?”
戚大海叹气不答,片刻後道:“不过眼下秀珠妹子倒是有一事有求於你,你若是帮了她的忙,她约莫不太会反对你们的事。”
秦汉秋恍然:说半天还是要我帮你那陶小姐的忙!嘿嘿,只要小鹌鹑愿意跟我,我掳了他一走了之便是,管你陶小姐高不高兴!
口中却问是何事。戚大海便将“陶一彩”生意垂危,急需四季青力挽狂澜的事说了。
秦汉秋一听不过举手之劳,又问“此事戚大娘也应下了”。戚大海便支吾起来,只道只要秦汉秋肯援手,姑妈不会见死不救。
“那行,只要戚大娘说一声何时动身,我奉陪便是,好歹帮的是我大姨子。”
戚大海闻言大喜,撇腿跑到屋里寻戚宝。戚宝难免拿腔作势一番,道戚大海见了陶秀珠就没了魂,道每来求她帮忙都没有好事,又道这事不该把秦汉秋扯进来。两人你来我往,唠叨半天,最後戚宝说需要准备准备,过上几日才能动身,又说事成之後她得入驻“陶一彩”,胭脂铺子得有她的份儿。眼看兔肉都要炖烂了,才应下南下的差事。
戚大海了却一桩大事,心情格外的好,想著明日怎样向陶秀珠报喜,顿时眉飞色舞,嘴里嚼著焦黄可口的兔子腿,直夸这里风水宝地,连兔子都长得肥壮。
秦汉秋慢条斯理地吃著,接道:“是啊,就连小鹌鹑也让人丢不开哩!”
☆、第二十一章
陶献玉听到小柯子把人跟丢的消息後,狠狠地跺脚,在小柯子身上“咚咚”打了好几拳,又让小伍子将他赶出院子。坐著生了会儿闷气,转而央小伍子再去跟踪。小伍子可不比小柯子,他不声不响听完,脸色沈重,缓缓摇头道:“少爷,我向来在府内做事,出门都得向陶福告假,怕是他这关就过不去。再者我腿力不济,身手更是比不上小柯子,这连小柯子都吃了亏的官爷,恐怕我更是讨不了好去。我倒是建议,你亲自找上那位姓戚的捕快,开门见山问他便是。”
说完,便借口要去别院帮忙,也不看陶小少爷越来越瘪的嘴,匆匆走了。他走後小梅子好心跟进来安慰,小少爷斜靠在榻上,呆呆地不理会。
等到用过晚膳,打更就寝,陶献玉在偌大一张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尽管他只跟秦汉秋欢爱了一日,却是同桌而食,同塌而眠,你侬我侬,肌肤相亲,将他过去十几年形单影只的空落驱尽一空。却不想陡然间恢复到之前独守空枕的状态,那心里是要多虚空有多虚空,要多幽怨有多幽怨。忍不住回味起秦汉秋在那一日里对他时而调戏、时而抚慰的光景,觉得那时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苦涩。
小少爷初识情爱滋味,想著想著就在被窝里哼唧起来。洒了几滴猫尿仍嫌不够,咧巴著嘴“相公相公”地唤了几声,自然无人回应。歇了一会儿,一个人在棉被里耸腰摆胯,胡乱扭动,鼻尖凑枕头上使劲闻嗅。这枕头是那日秦汉秋用过的,他觉得有他相公的味道,这些天便一直闻来闻去,酣吸著阿秦的雄阳体味,聊以止渴。
闻著闻著,陶献玉渐渐有了反应,腿间的软管小?虐呼耵瘢?臀间的一阕小穴麻酥酥。他心知今夜必定又熬不过去,非泄出一不可。他脑袋埋在枕头里酝酿了一会儿,忽腻声道:“相公,我饿了……”
然後换了浑厚男声应道:“小浪蹄子,骚娘子!今儿白日不才喂过你那张嘴,怎麽又要吃?”
接著又是娇滴滴的声音:“没办法,下面那张嘴饿了十来年,一下子饱不了。”
然後又是那粗厚男音:“你别来问我,要问就问我下面那大兄弟,问他愿不愿意喂饱你。”
“嗯嗯嗯──”只见小少爷一手抓一只自家椒乳,乱揉慢搓,嘴里浪吟不绝,“相公,你大兄弟愿意呢──”
你道这陶小少爷在做什麽把戏?原来是正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模仿秦汉秋的声音,在扮那双簧的戏码。只见他衣衫散开,半裸身子,在被子里自抚自慰,把自家乳首揪捏得红红硬硬。末了一手滑下,褪了亵裤,露出半拉屁股蛋子,往那饥饿小穴里戳入一指,口中犹自说演不停。
“相公,相公,快来捅捅,帮我煞煞痒!”说著一指直插到底。
“嘿,你这小浪的!喜欢我的大?挪唬俊敝竿吠饫?,又猛插到底。
“我爱死你的擎天大麽哥啦!又肥又大,又热又硬,捅得我好快活!”
“那我就不客气,多捅你一捅啦!”那根指头是一出一进,又转又抠。陶小少爷撇著个胳膊插自家屁股,姿势甚不便利,却也摇头摆尾,撅!耸胯,抽乐得投入。
“嘤嘤,再些!”
“娘子你再叫浪些!”
“嗯──相公,我好欢喜你?h我,以後你要多?h?h我!”
“我也欢喜?h娘子你!”
小少爷手下不慢,口中不停,自说自演,且攻且守,在那一团棉被中泥鳅般曲弓起伏,乱扭不休。
可惜他人小,指头也生得细短,接连捅刺了数十下,仍解不了前後饥渴。小少爷急躁起来,嘴上抱怨:“相公,今晚你那大?旁醯貌恢杏昧耍?捅得这麽不得劲?”
立马换了秦汉秋声音道:“小淫娃!八成是你那骚穴自个儿松垮了,吸不住我这金箍棒!”
随即哼哼娇叱:“胡说!我这小嘴又嫩又紧,你那肉棒自己软了反而赖我!”
手上猛一使劲,指头狠撞进道。“嘿嘿,娘子,我这大兄弟可软了?”
“哎呦呦,不软……不软,相公你轻快些!”
“晚啦!”陶献玉曲著根手指急捣慢杵,一副光!打跳般胡撅乱摆,终於一记探,穴口啜咽狠了,将那指根都吸纳了进去,献玉一声“咿嘤”,小?乓徊?,“噗”地泄了出来。
小少爷愣愣地倒在被窝里,缓和了一会儿,身上燥热慢慢褪去,感到裤裆的凉意。忽得想起,要是阿秦在,早就把他一路抱到木桶里,帮他洗浴了。想著想著,忍不住捧著脸蛋,“呜呜”哭将起来,抽鼻子抹眼泪,将被窝搞得湿湿嗒嗒。
这陶献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感到尿急,就著炭火下床找尿桶。两条腿抖抖索索顺著屋内一圈找下来,小碎步“踏踏踏踏”急得直打颤,原地“咿咿咿”哼了片刻,才想起之前将小柯子赶走,尿桶的事没安排其他人来置。细想来似乎有点自作自受,再一转念上一回跟秦汉秋闹翻也是因为撒尿的事,真是因果循环,历历不爽,如此一来心情更加恶劣,当下恨不得把裤子一解,直接尿到地上。
将嘴唇用力咬了几下,陶献玉终於忍住就地解决的冲动,退而求其,一路小碎步踏著到隔壁,也不用蜡烛,差不多对著木盆的位置,掏出小?牛?一线水柱嘘嘘沥沥挑弯射出去,刚感到腹部松快,发出半声快慰的叹息,黑暗里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喝到:
“臭鹌鹑!又尿我身上!!”
一个浓眉大汉从阴影里踏步而出,身上衣服湿了一大块,似怒非怒地瞪著陶献玉。
“相公──”陶献玉惊喜交加,胯下小?湃醇绦?射著细细的水柱,幸而秦汉秋身子一侧,让了开去,否则遭殃更甚。此时小少爷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些什麽,呆呆地看著秦汉秋身上被尿湿的地方,又抬眼看到秦汉秋的脸色,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又是惊讶又是惴惴,咧了咧嘴,只发出变了调的一声“相公──”
秦汉秋脚步一动,想找水冲冲身子。这边陶献玉却误以为他相公气他又把尿撒他身上,又要离他而去,心里一急,顾不上提裤子,撅著自家小?牛?晃著两瓣屁股蛋儿,急急忙忙去拉秦汉秋。不防脚下的亵裤,走了两步就一脚踩上,往前扑跌,顺势抱住秦汉秋的腿,赖在地上道:“相公,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不是故意尿你的──呜呜──我不是故意尿你的──呜呜呜──”情急之下,先不管不顾地哭嚎起来,合身拽住秦汉秋的腿不放。
幸亏小柯子不在,否则小少爷这一嚎,又要将人招来了。
秦汉秋哭笑不得,索性吓他一吓:“臭鹌鹑!你再嚎,我马上回老家找别人?h屁股去!”
此话果然有用,只一声,小少爷立刻噤声,姿势不变,瘪著嘴道:“我不嚎了!你不准找别人?h屁股!”脸上兀自挂著两行眼泪。
秦汉秋手一伸,将人托起来,照著那副圆滚滚的屁股蛋儿啪啪打了两下,“把裤子提上!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帮他把眼泪抹了去,又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陶献玉七扭八扭把裤子拎上,心道,又说我没出息,出息是干嘛用的?我最大的出息就是做你的小娘子,天天被你哄著惯著!
心里这麽想,嘴上却道:“相公你多陪陪我多教教我,教我怎麽出息。”
秦汉秋摆摆手:“先让我把你撒的骚尿洗掉再说。”将手上物事放下,衣裤一剥,站在桶边舀水哗哗冲洗起来。
陶献玉借著内室映过来的炭火的亮光,吮著手指头看秦汉秋冲澡。嘻嘻,相公的屁股又鼓又翘,大腿又粗又结实,上半身肌肉一块一块,长得服服帖帖……但全身的精华所在,自然还是中间摇来晃去的大?拧障子裼行┽峄诟詹抛约号?了一了,眼前现成的好物在这里,一时却缓不来兴致,真是暴殄天物啊!
虽然不能真真切切地品尝一番,摸一摸还是要得的。小少爷歪嘴斜眼,一点一点移近,瞅著秦汉秋没注意,伸手在他结实的臀部一摸一掐。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哎哟!”
秦汉秋道:“小鹌鹑又来惹骚!去!找条裤子来给我!”
陶献玉揉著屁股回道:“就惹骚!就惹骚!看你那大?拍苡驳郊甘保『哌蓿 辈磺椴辉傅鼗氐轿苑浚?翻出几条裤子,递给秦汉秋──自然一条都穿不上。秦汉秋没法,只好将就著把洗过的湿答答的裤子套上,上衫却架到炭火边上烘烤。
忙完这些,回身将之前放下的物事拿起,走到火盆边坐下,一件一件取出翻弄,“小鹌鹑,看看,你撒了我两身尿,我还惦记著喂饱你的嘴呢!”
陶献玉立即不成器地问:“喂我哪张嘴?”趁机挤到秦汉秋怀里坐下,仰著头装傻。
“前几日喂的是下面的,今天来喂上面的!”秦汉秋知晓他德行,也不多说,先往盆里加了几块黑炭,又掂了掂一团团骨头楞登的生肉,拿出刷子,开盒蘸酱。
陶献玉闻到味道,不悦嘟嘴:“好难闻!”
被秦汉秋揪了一把小嘴,“嘿嘿!小鹌鹑一会儿有本事不吃不起馋!”
只见秦汉秋将一块块生肉串到细长的竹棍上,架到盆上翻烤,又将炭火拨来拨去,斗得红旺。
“相公,这是什麽肉?”小少爷看得稀奇,问道。
“我今日捕来的新鲜的山鸡!”秦汉秋一手搂著陶献玉,一手时而反转竹棍,时而蘸抹酱料。
室内温暖,红光摇曳。火盆上方的山鸡肉渐渐渗出油脂,变的烂熟金黄。研磨的酱料层层浸到肉里,混合油脂的味道,发出阵阵香气,引得陶献玉不断舔舌头“吧唧吧唧”,两眼直勾勾地盯著离他最近的一块肉──骨头细长,肉块上大下小,一看就知道是个鸡大腿,鼻子不自觉一动一动,嗅著空气中的肉香。
香气袭人,比香更甚。陶献玉嘴中津液汩汩,几乎来不及吞咽。他看看那块山鸡腿皮肉焦黄,油脂四滴,加上酱料的浓香,嘴巴“吧唧”个不住。他偷眼看看正在给一个鸡翅膀涂酱料的秦汉秋,一只手慢慢伸到竹棍上,往鸡腿移过去。
秦汉秋岂不知他的鬼心眼,装作没看见,哼著小曲翻弄鸡翅和鸡脯肉。
陶献玉暗喜,五根手指直往鸡腿抓过去。
“哎哟!烫死人!”手一滑,烫的直甩。鸡肉没揪到,反蘸了一堆黑乎乎的酱料。
秦汉秋哈哈大笑:“小鹌鹑偷鸡不成烫了手!”
小少爷也觉得没面子,在他相公怀里哼哼唧唧。把蘸了酱料手指一一放到嘴里吮咂,觉得鲜鲜的辣辣的,尝出滋味来,馋意更旺,直接叫嚷:“相公,我要吃山鸡!”
“再烤会儿,还没熟透!”
小少爷不是个习惯等待的性子,等著等著便捣鼓起来。一双手在秦汉秋赤裸的上身乱摸,边摸边问:“相公,我不在的几天没跟别人?h屁股吧?”
秦汉秋不答反问:“你先说,你跟别人?h屁股没?你若没有,我便没有。”
陶献玉急了:“我自然没有!”想了想秦汉秋的话,觉得不对劲,又问:“你到底有没有?”[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秦汉秋眉头一皱,这小鹌鹑管的忒多!语气一硬:“我倒是要有工夫哪!你当这只大山鸡容易弄到的?”
陶献玉撅了撅嘴,幽幽道:“阿秦,你这几天不在,我是真想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你,你别?h别人的屁股好不好?想到你跟别人?h屁股,我难受的不得了──”一颗脑袋在秦汉秋胸前磨磨蹭蹭,一双圆眼水汪汪地瞟著秦汉秋。
秦汉秋将山鸡腿取下,嘴对嘴低头把陶献玉的口舌咬住,狠狠吮了一口,发出“吧”的响亮的一声。然後将鸡大腿递给陶献玉,道:“我干嘛去?h别人的屁股!谁的屁股都没你的屁股好!”
小少爷得此夸奖,扑在秦汉秋身上嘻嘻直笑。跟著两只手抓著竹棍,埋头在鸡腿上一阵啃咬。
啧啧,真是皮脆肉香,油多酱浓。咬一口,油脂便顺著嘴角往下淌。从口齿唇舌,到食道肠胃,都欣欣然舒展开来。陶献玉吃得一口接不上一口,满嘴的鸡肉嚼得吧唧吧唧,两颊鼻尖,俱是油光闪闪。
“相公,好吃,真好吃!”小少爷坐在秦汉秋怀里,吃得眉开眼笑。
秦汉秋吃得比他更快,倏忽间一只腿和半个鸡架子就下了肚。两人各分了一只鸡翅膀後,剩下半块鸡脯肉孤零零留在炭火上。
陶献玉嘴大肚小,山鸡又较家养的鸡长得肥硕。一只腿和翅膀吃下後,他已经肚子滚圆。可是看到秦汉秋拿起滴著黄油的鸡脯肉时,他仍旧眼光发直,嘴巴吧唧吧唧得吮咂。
秦汉秋见了,将竹棍递给他:“小鹌鹑,给你吃!”
陶献玉不好意思地扭捏:“相公个儿大,相公吃!”手却伸了过去。
秦汉秋笑道:“小鹌鹑太瘦了,要多吃点!”
陶献玉道:“谢谢相公!”便咧嘴接过竹棍,啊呜啊呜咬起来。一边嚼肉一边对秦汉秋傻笑。然而委实力不从心,仅仅啃了几口,小少爷便捂著肚子苦脸道:“相公,我吃不下了哩!”倒在秦汉秋怀里哼哼。
秦汉秋拿过竹棍,三两口将鸡肉撕扯干净,用棍子拨拨炭火。摸一摸烘烤的衣衫,已然温暖干透。其时陶献玉已是温饱皆备,昏昏欲睡了。
秦汉秋托著他屁股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陶献玉哼了两声,将被子一裹,蒙头睡去。秦汉秋大开窗户,散去烧烤的烟雾,而後打了个大哈欠,关窗上床,揽过陶献玉,头靠头大睡。
☆、第二十二章
戚大海前个晚上得到戚宝和秦汉秋的肯定答复,想著去陶秀珠面前邀功。一早起来不见秦汉秋,也不多想,径直赶去“陶一彩”。
陶秀珠这几日一为胭脂铺的事,二为陶献玉的事,又烦恼又忧虑,一大早见戚大海喜气洋洋进门来,也懒得招呼,还是陶寿问了声“戚官爷好”,起身让座。
戚大海紧挨陶秀珠坐下,凑上前低声道:“秀珠妹子,那事儿有眉目了。”
陶秀珠身子一侧:“陶寿是自己人,用不著鬼鬼祟祟。什麽事儿有眉目了?”
“四季青的事儿呗!那个姓秦的就住在我家!”
陶秀珠连日焦躁,一时想不起哪个姓秦的。半晌,挑眉惊道:“那,那个……秦汉……”
戚大海截道:“可不是!”
陶秀珠眼睛一眨一眨,看看陶寿,又看看戚大海,“你怎麽把人藏你姑妈那儿了?在哪儿找著的?”
戚大海一拍大腿:“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自己找来的!”便将这二日事情约略说说,边说边呵呵笑,自来熟一般摸著桌上的千层饼,丢到嘴里大嚼。
陶寿听了几句便知道何事了,突然打断戚大海,问:“那个秦相公眼下就在小歇水巷?”
戚大海顺嘴道:“可不是嘛!这几日跟我睡一屋!”
“我说的是现在?马上去就能见到?”
“呃?”戚大海这回明白了,搔搔头,嘴里的千层饼便有些咽不下去,忽飞快道:“他昨日打了只山鸡,说是要给你那小兄弟,眼下八成在你小兄弟屋里呢!要不我跟你去看看?”
陶秀珠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硬梆梆道:“你不去衙里看守了?”
戚大海想起这茬,叹气:“唉,那采贼捉了半年了也捉不到,我去不去都一样……”
陶秀珠思量道:早上刚刚坐轿子出门,现在没过几个时辰又杀将回去,显得一惊一乍,似乎不甚妥当。
戚大海见她不说话,也屏了气不吭声,默默地往嘴里塞千层饼。
还是陶寿当机立断,上前一步道:“小姐,只要秦相公能随戚大娘将四季青弄来,其他都好商量。幸亏有小少爷留住秦相公,否则他脚底抹油,四游荡,我们又上哪里找去?”
话是说得不错,陶秀珠却听得不是滋味:“这麽说,我反而该感谢献玉跟他搅到一去了?”
戚大海咂咂嘴道:“我说秀珠妹子,你那小兄弟,恐怕也只有秦汉秋才镇得住,你将人交给他也好。秦汉秋我知道的,绝不会亏待你小兄弟。”
陶秀珠绷脸不答。戚大海看看她,又道:“否则你那小兄弟成日哭闹抱怨,说你待他不好,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你就算硬塞个黄闺女给他,照样鸡飞狗跳。不如遂了他愿,将来不管怎样,他也不好怨你。”
陶秀珠不悦道:“他是不怨我,我陶家祖宗却会怨我。”
戚大海摆摆手:“你家祖宗早就不管事儿了──要不这四季青干嘛还要去求秦汉秋帮衬帮衬?”
说来说去,都绕不过四季青。陶秀珠左思右想,决定回府去会会这个秦汉秋。
於是陶秀珠先坐轿回去,戚大海则上县衙告假,随後就骑马赶到陶府跟她会合。陶寿则帮著坐镇“陶一彩”。
陶秀珠一回到陶宅就引起陶福的大惊小怪,以为出什麽事了。陶秀珠让他别声张,先把小柯子小伍子叫来。等到两个小厮来了,陶秀珠先问少爷昨晚的情况,有无可疑动静。小柯子轻轻松松回道早就被少爷赶到了外面;小伍子则一概摇头。
陶秀珠问小柯子怎的被赶出来了,小柯子便将跟踪戚大海无果的事情说了。
“少爷嫌我不中用,就被赶走了呗。”小柯子苦著脸,语气却很愉悦。
陶秀珠皱眉半晌,暗自叹气。随後又问少爷起床没有,小伍子又是摇头,小柯子则道:“这会儿哪能起来哩?起码等到日头移到木兰树上。”
“好了,知道了。”陶秀珠又切切私语了几句,小柯子小伍子点头而去。
戚大海跟衙里告了假之後,就一路打马飞驰,“得里得答”,在陶府附近的林子里停下。将马拴在道旁,拨开枝叶溜到院落後边,走不上十来步便见到嵌在粉墙里的一洞小铁门。他推了推,门不开,便又轻轻敲了敲。
须臾,门内有了动静。一阵吱嘎声响,门开启了一条窄道,陶秀珠在门後现了身。她冲戚大海一点头,戚大海闪进门里。
“怎样?”他问陶秀珠。
“献玉还没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戚大海有些踌躇:“拿要是秦汉秋不在他那里,我们怎麽办?”[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陶秀珠道:“先去看看吧,不在再说。”
二人便穿堂过户,悄声往北院去。一路上没有看见一个府里的仆役,戚大海猜想他们都被陶秀珠提前支开了。
穿月洞门,转过一条长廊,几步远的一株芭蕉後面蹲著个小厮模样的人。只见那人见了他们,飞快跑过来,正是前几日跟踪戚大海的小柯子。
小柯子瞅了戚大海一眼,便对陶秀珠道:“小姐,屋门一直关著,少爷肯定还没起床。”
“後窗那边呢?”
“小伍子一直看著哪,也没啥动静。”
陶秀珠道:“你继续在这儿守著,有人过来把他们拦下。”
於是小柯子又到芭蕉树下蹲著去了。
待小柯子走远,陶秀珠沈吟道:“戚大哥,看在献玉少失怙恃,我这个做姐姐的忙於生计、疏於管教的份上,待会儿若是真见了什麽不堪之事,还望体量担待,帮忙遮掩些。”
戚大海忙道:“这还用你说,献玉是我小舅子,我怎会出自家人的丑。”
陶秀珠心中稍定。两人便分扶枯枝,往那小径尽头的雕大门走去。他们不约而同地郑重颜色,放轻脚步,挨著门户站定。
贴在门上听了半天,隐约有人在里面说话。戚大海没反应间,陶秀珠已经轻启门扉,悄悄进屋。
清晨露重,炭火又熄了。陶献玉觉出凉意来,不断往秦汉秋怀里挤,脑袋钻到他胸膛前,咂咂嘴。他口中留有昨夜吃的烤山鸡的香味,换了个姿势後,便打著小鼾,睡起黄昏觉来。这陶小少爷前几日惦记秦汉秋,倒是真的没怎麽睡好,这会儿相公在侧,心肝归位,这一觉便睡得格外香甜,嘴巴微张,嘴角微翘,哼一个鼾,口涎就顺著嘴角滴滴下淌,留到秦汉秋衣衫上,渐渐浸湿了一小块。
秦汉秋捕快出身,鼻子灵敏,睡意一退,眼睛一张,胸前就是陶献玉的小脑袋。这倒不打紧,问题是这只鹌鹑睡觉淌口水,全弄到了他身上。秦汉秋就不禁纳闷:小鹌鹑怎麽不是骚尿就是臭口水弄他身上呢?
再低头看,他那睡觉的小模样倒还讨喜,脸蛋白里透红,五官小巧可爱。秦汉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嗯,比昨天吃的山鸡肉还要嫩一些。再往下摸去,便是他最喜欢的滚圆的屁股蛋儿。把住一瓣儿,轻捏重捏,抓面团捏,揉面团捏,捏著捏著,就把小少爷捏醒了。
“坏相公!偷捏我屁股,不让我睡觉!”陶献玉嘴里一咻,将半淌出的口涎吸回去,撅著嘴在秦汉秋怀里捣鼓。
秦汉秋道:“我捏你屁股怎麽了?看看,你又把口水流我身上!”手上加大力揉他屁股肉,另一手去扯他脸蛋。
“那是我梦见好吃的山鸡了……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拜堂成亲哩。你是新郎官,我是新娘子,我坐在轿里摇啊摇……你把我抱进洞房……我们没喝交杯酒,一人抓一只山鸡腿,叉著胳膊互相喂山鸡腿吃……”陶献玉无限向往地回忆著,渐渐害起羞来,脸蛋桃云飞上。
他一下搂住秦汉秋的脖子:“相公,我们什麽时候拜堂成亲?”
秦汉秋捏他屁股捏得正高兴,闻言一怔:“我们屁股都?h过了,还要什麽拜堂成亲?”
“这不一样!”小少爷打他一下,“我们要穿大红喜服,吹吹打打,拜过堂入洞房吃交杯酒,我才是你娘子,你才是我相公。”
秦汉秋看看陶献玉一脸郑重,手上也不捏他屁股了。他觉得有些事得跟这小鹌鹑讲清楚。
“小鹌鹑,你知道我是官府捉拿的逃犯吧?”
小少爷立即瘪了嘴“嗯”一声。
“那你也知道我一旦被抓到,就要被带到法场用刑吧?”
这会陶献玉连“嗯”也不“嗯”了,低头嘟著嘴,试著把自己的一绺头发跟秦汉秋的一绺头发系到一起。
秦汉秋接道:“你要是跟我成亲,我却被带走正法,你可就是小寡妇了哟!”
“啪”!秦汉秋又被陶献玉打了一下。陶献玉叫道:“我不要做小寡妇!”扭著眉毛,又要打秦汉秋。
秦汉秋让他打,也不拦著。陶献玉啪啪啪啪几掌打下去,见秦汉秋没反应,突然感到很恐慌,将秦汉秋紧紧搂住,道:“相公,你别让他们抓住……”嘴巴一下下啄著秦汉秋下颌的胡渣,小鸡啄米一般。
秦汉秋长臂一抱,将人箍到怀里,摸著小少爷的脸蛋道:“小鹌鹑,我是真怕你受委屈,才要跟你讲清楚。你可想好了,将来我没事最好,要是有事,你能承受的来不?”
小少爷一对圆眼立即变得水淋淋,承载无限幽怨,嘴巴瘪成了猫耳馄饨的形状。他哼哼道:“我承受不来……阿秦,你别有事……”大猫一般在秦汉秋身上扭来扭去。
秦汉秋继续捏他屁股:“你当然承受不来,你看看你,每天要吃好的,喝好的,还要屁股?h的好,啥正经事也不干,稍不如意便哼哼唧唧,大哭大闹,恐怕就连皇帝老子都眼红你!”
小少爷当然不承认这些,“才没有!才没有!相公胡说八道!”然後一骨碌爬起来,道:“相公,我们?h屁股吧!”
“你个小鹌鹑怎麽心思全放在这事儿上?”
“谁叫你故意吓我,说你要死了!我不趁你死之前多?h几回,岂不太不划算!”
秦汉秋一掌打他屁股上,“不划算又怎的?你说?h屁股就?h屁股,把我当什麽了?”
小少爷道:“把你当相公,相公就是负责跟娘子?h屁股的……”一双贼手在秦汉秋身上摸来摸去,摸到秦汉秋胯下肉棒,便十指连动,使劲撩拨。
秦汉秋两臂枕在脑袋下,就想看看这小鹌鹑能玩出什麽样来。只见陶献玉套来撸去,将一根大?排?硬,直直向天而立。自家褪下亵裤,露出白生生的两瓣屁股蛋儿,两腿分跨秦汉秋身体两侧,一手扶著擎天肉柱,对准自家臀缝,就要往下坐。
秦汉秋故意腹部一让,陶献玉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秦汉秋腿上。秦汉秋趁机一个挺身,身子後缩。陶献玉眼见著那根肥大可口的大?庞?来愈远,不甘心地往前一扑,想要捉住那大肉虫。秦汉秋却远比他灵活得多,小少爷撅著屁股,笨拙地一拱一扑,秦汉秋总能堪堪将大?磐顺鏊?能够著的范围,直棱棱地竖著像是在嘲笑陶献玉,又像是在勾引他。
小少爷急了:“臭捕快,又来戏弄我!”看得到吃不到好不心焦。
秦汉秋哈哈大笑:“谁叫你小鹌鹑捉不住我来著!”自家肉虫也憋得难受,不再跟他打闹,双臂一探,将陶献玉双腿倒提起来,把人一个大翻,翻成脸面向上的样子,“小娘子,大肉虫要入洞啦!”
陶献玉“哎呦呦”连声惊叫,忍不住扭起屁股:“快点!快点!我要吃大肉虫!”
秦汉秋瞅准皱巴巴的小穴,正要入港,那边帷帘动,却转出两个人来。
☆、第二十三章
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先不论,女的正是陶秀珠。
“糟啦!”陶献玉看见阿姊眉眼倒竖站立屋中央,大吃一惊,两腿不及合拢,撅著颗光!就把脸埋到秦汉秋怀里,嘴里还叫:“臭阿姊!进屋不敲门,故意看我屁股!”
秦汉秋一抬头,看见眼睛瞪成了青蛙的戚大海和一个身子颀长的女子前後而立,心想这大概就是小鹌鹑的姐姐了。他扬了扬眉,算是宣泄了心中的讶异。他不慌不忙先将自家裤子提上,又拍拍陶献玉的屁股,“小鹌鹑,你不穿裤子啦?”
“你们真是──无法无天!”尽管心里有所准备,陶秀珠仍然愤愤不已。之前推测弟弟行止不端是一回事,这会儿将两人抓个现行又是一回事。看著陶献玉扒手扒脚把裤子往上拽的蠢样儿,她真是郁闷到极点。
戚大海看看床上衣衫不整的二人,又看看陶秀珠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的好,清了清嗓眼,还未开口,那边穿上裤子的陶献玉突然大叫:“啊呀!相公快逃!这个大狗熊八成是来捉你的!”又道:“坏阿姊!坏阿姊!敢带人来抓我相公!”使劲推秦汉秋,要他离开。
秦汉秋一动不动,捏他脸安慰道:“娘子放心!他们不是来抓我的!”
娘子?戚大海陶秀珠同时心中嘀咕。
陶献玉惊疑不定,“你怎麽知道?”
那边戚大海呵呵笑起来,道:“我说秦汉秋,你还没向你的小娇妻介绍过我吗?”
陶家姊弟俩同时对戚大海产生了不满。陶献玉是因为讨厌这个大狗熊对自家相公一副熟稔随意的样子,翻著白眼在心里道:这个浑人凭什麽来插话?不过他无比同意大狗熊称他为秦汉秋的小娇妻,气过了之後便美滋滋地念叨著“小娇妻”三个字,小娇妻,小娇妻……
陶秀珠则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什麽小娇妻,我家献玉到底也是个带把儿的!
秦汉秋指著戚大海对陶献玉道:“小鹌鹑,这戚大海是我以前的同僚,我的事他都知道,这几日我就住在他姑妈家里。旁边那位,是你阿姊吧?你怎的不给介绍一下?”
陶献玉神情有些尴尬,他从下往上偷偷看了眼陶秀珠的脸色,凑到秦汉秋耳边软乎乎地道:“相公,阿姊可不喜欢我做你娘子哩。”
秦汉秋安慰道:“不打紧,我马上要帮你阿姊一个大忙,她一高兴,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陶献玉忙欲问是什麽大忙,秦汉秋已经遥遥向陶秀珠拱一拱手,“陶小姐!”
陶秀珠蹙眉盯著他,沈声应道:“秦相公!”
秦汉秋从床上起来,陶献玉马上跟著起来,攥著秦汉秋的衣角,亦步亦趋。
秦汉秋道:“陶小姐,戚大海已经跟我说过你们铺子的事。我不几日随戚大娘南下,帮你取回四季青……”
“相公,你要南下?”小少爷惊道。
秦汉秋拍拍他:“这是为了帮你阿姊,也就是帮你啊!”
“怎麽啦?出了什麽事?”
“你家铺子需要这种草啊。”
陶献玉仍然不解,不过这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了,他想:相公要南下摘草,那岂不是又要跟他分开?这才见面的……神色便不悦起来,他一点点往秦汉秋身上贴过去,脑袋靠在他相公胳膊上。
陶秀珠脸色一缓:“这个……当然多谢了。”顿了顿,“你跟献玉──”
秦汉秋咧嘴一笑:“君子有成人之美──”
小少爷在他胳膊上蹭过来蹭过去。他之前刚要跟秦汉秋行鱼水之欢,就被陶秀珠和戚大海打断,满腹的不高兴,一肚子的邪火被吓得半熄不熄,加上听得秦汉秋说又要离开一段时候,更是愀然不乐。他在三瓦两舍间看得多了,不要说卖屁股的小倌儿最後都没什麽正经归宿,就是那些侥幸被赎了身的,也不过充当富商老爷的小厮兼暖床人,过几年年纪一大,也是被打发过活,随便配个使唤丫头罢了。那些老爷便再买进来个清俊的小倌儿,如此循环。他陶献玉可不愿意落得这类下场。
陶献玉在情事上颇为精乖。他看上了秦汉秋,又见他屁股?h的好,就认定他非做自己的相公不可。至於秦汉秋愿不愿意,他自是要耗点时间耍点手段了。他原以为秦汉秋在他身边待得长了,两人感情渐笃,不在话下,哪里料得阿姊会插进一脚,派遣秦汉秋到别去。这臭捕快心里到底怎样看他,他尚且摸不大准,谁知道他这一去,一路上会发生什麽事呢?以前能有郑个小秀才,现在能不保不会有个王小举人吗?
陶献玉肚里盘算,就没听其他三人的说话。等他回过神来,那边陶秀珠道:“那我就先等你的好消息了。”便走到外面去。
这边戚大海嘿嘿笑道:“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喜酒可以一起办……”
陶献玉急得一下一下拉秦汉秋的胳膊:“阿秦,你们说什麽来著?”
秦汉秋扬手拍他屁股一下:“你阿姊为了你家胭脂铺,把你卖给我啦!”
陶献玉一捂屁股,“阿姊才不会卖我哩!”
这时陶秀珠又回转来,道:“我已经叫人备午膳了,大家就在这里吃罢。”一边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鱼贯而入,擦桌摆凳,布置碗筷。
一进屋,小柯子等目光一扫,随之便钉在从未见过的秦汉秋身上。他们见小少爷跟条鳗鱼般黏在一个英武汉子身上,又是磨蹭又是打哼,互相使眼色道:这便是那叫小少爷又哭又闹的姑爷了!
陶献玉见小厮侍婢进来,更加缠夹得起劲,踮脚凑到秦汉秋耳边,娇声抱怨:“相公,刚才阿姊进来,没让我们?h得成屁股,眼下我屁眼还痒痒著哩。”
秦汉秋小声安慰:“别急。等吃过饭他们走干净了,我们好好?h上一回!”
小少爷闻言嘻嘻直乐。
戚大海看这两个亲热,便想起陶秀珠。转头见陶秀珠蹙额看著秦汉秋跟陶献玉,走到她身边,道:“秀珠妹子,别担心,秦兄第会好好待献玉的。”
陶秀珠暗叹一声,直觉自己走了一步险棋。
原来刚才陶献玉走神之际,陶秀珠直截了当向秦汉秋探问他之前的情况──有无娶妻?有无相好?最重要的是,将来有何打算?
秦汉秋爽快作答,将之前逛窑子和他跟小秀才的事儿也一并说了,戚大海一旁频频点头,还道:“没错,我可以作证。”
陶秀珠冷哼道:“你做什麽证?你跟他一起逛过窑子?”
戚大海登时张口结舌。
陶秀珠不理他,继续问秦汉秋将有什麽打算。“陶一彩”将来仰仗戚宝的地方还很多,戚大海既然是戚宝的侄子,笼络住是理所应当。这个秦汉秋,本来也应该一并拉拢,可他身上偏偏背了命案……不过幸亏这姓秦的不久就跟戚宝南下了,让他跟献玉冷上一段时间也不错,只是他若取得四季青归来,又没出大差错,那──陶秀珠心里想著,看献玉贴在秦汉秋身上难分难舍,扭来扭去的模样,那干脆就让他把献玉带走,然後让两个人走得越远越好……至於以後,她就鞭长莫及了。
秦汉秋对於将来的回答是:“无论如何,我不会委屈献玉。”
戚大海一脸欣慰:“我就说嘛,秦兄第是个大丈夫呢。”
陶秀珠心道:献玉这小子,可是没有松子蜜糕吃便会哼唧上一天的,你倒说得轻巧!
不过她观察秦汉秋半天,倒觉得这人似乎不像薄幸之人,可是──谁又说的准呢?万一她看走了眼,把献玉推到火坑里……呵,真是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那要是将这两个放在宅里──
这就更不可以了!秦汉秋在陶府以外被捉,跟陶府一概无关,至多把献玉这混小子牵扯进去。但要是官府得到风声,在陶府里逮到秦汉秋,那陶府上下估计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陶秀珠坐在靠椅上反复思量,也不理会在她身边悠悠打转的戚大海。戚大海瞅著空想跟她搭讪,都被她不咸不淡的“嗯”“唔”敷衍了去。於是一时无聊,摸摸鼻子掏掏耳朵,坐得好不自在。偶尔往帘子那边瞧上一眼,堪堪就见到秦汉秋和陶献玉在榻上搂作一团,脖子缠脖子,弄嘴呷舌,亲得好不投入。戚大海心里便郁闷:怎麽同是一个窝里出来的,这姊弟两个就差那麽多呢?一个是上赶著要给人做媳妇儿,一个却跟坐在莲座上的菩萨似的,摸一下手也难。
这边风景各异,那边小柯子等已经陆续上菜了。小柯子脾性难改,外屋没见到那新来的姑爷,便料定人在里间,脖子伸得老长想再瞅瞅,结果被陶秀珠沈脸一喝:“乱瞟什麽?记住了,你是陶家的人,在府里看见什麽都仔细自己的嘴,少给我到外面乱嚼!”
小柯子一缩脑袋,速速摆好盘碟溜了。
午膳上齐了。陶秀珠和戚大海在桌边坐定。等了一会儿,陶秀珠不耐,唤道:“献玉,赶紧过来吃饭!当大家跟你一样成日没事儿可做呢!”
一会儿,帷帘一掀,一高一矮两只鸳鸯出来了。秦汉秋大大咧咧走在前边,寻一张瓷登坐了。那陶献玉则紧攥著秦汉秋的衣角,一步一挨,拖拖拉拉被一路扯到桌子边上。他本来应坐在剩下的那张凳子上,然而他刚被陶秀珠刺了一句,之前又被秦汉秋喂饭喂惯了,只见他先对陶秀珠暗暗撇撇嘴,然後在众人皆以为他终於要坐下时,屁股一歪,扭到秦汉秋腿上,伸手圈了秦汉秋的腰,坐到人身上。然後仿佛什麽也没发生似的,指著一盘菜道:“相公,我要吃鸡蛋羹。”
陶秀珠脸色自然不太好看,戚大海则再瞪大了眼。秦汉秋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心下好笑,一手揽住小少爷的腰,一手执勺去弄那黄嫩嫩的鸡蛋羹,吹了吹,一口送进小少爷嘴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丝毫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陶献玉一口香滑蛋羹下肚,弯著眉眼嘻嘻傻笑,身子还刻意扭了扭。
戚陶二人便在这异样的氛围里进膳,对面陶献玉跟秦汉秋你一勺来我一筷,吃得热乎乎甜蜜蜜,他们两个却跟牙疼似的,嘴里的东西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不过戚大海是个浑人,以前也见过秦汉秋跟郑小秀才调情的样子。起头的稀奇过去之後,便觉腹中空虚。眼见那叠在一只凳上的两人将一桌菜中的精华都捡了去,什麽鱼肚肉啊,排骨段啊,虾仁儿球啊,眼睛扫了一圈,肚里暗骂:“这两个故意在饭桌上骚情,败人胃口,好让他们俩独吞好菜吧!”於是再不耽搁,筷子一举,铆足了劲儿要将失去的吃回来。
再说陶秀珠。虽说为了权宜之计,她没驳了弟弟的情事,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坦然直面献玉跟秦汉秋在那边卿卿我我。她三番两用眼神示意献玉,让他收敛一点。却不知道那小子是故意的还是怎麽,反而在秦汉秋腿上扭动地更加起劲,一会儿娇声支使:“汤太烫啦!帮我吹吹。”一会儿拧眉耍赖:“不要吃西红柿!”
秦汉秋倒是耐心十足,笑著哄道:“好娘子,就吃一口。”手上顺便在陶献玉屁股上一掐。哪知小少爷头一甩,把个後脑勺给他。
那边戚大海“扑哧”一笑,嘴里的韭菜喷得老远。陶秀珠跟他坐得近,冷不丁地手腕上溅了撮青青的嚼烂了的菜叶。
“哎哟,秀珠妹子,实在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住。来来来,我给你擦擦……”戚大海一见自己唐突了佳人,手忙脚乱地拿块抹布就往陶秀珠手腕上抓。
陶秀珠绷著个脸,见菜叶没了就将手腕抽回,扫了一眼桌边的三人,道:“我吃好了,你们自便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戚大海神色尴尬地顿在原地,目送陶秀珠离开。
陶献玉转转眼珠,冲戚大海道:“都是你,惹阿姊生气拉!”
戚大海睃了眼陶献玉,心道:你这个得了便宜卖乖的小兔崽子,还不是你起的头!
奈何这个兔崽子就是心上人的弟弟,又是秦兄第的准娇妻,他除了心中咒怨,却不敢真的骂出来。一时间沮丧不已,胃口全无。
这时秦汉秋道:“陶姑娘此刻心绪不佳,戚老弟何不趁此机会,伴随左右,多多排解,跟佳人多加亲近?”
“呃?”戚大海疑惑须臾,猛然脊背一挺,“我听你的!”低头捡了一大块排骨丢入口中,在裤子上揩揩手指。“我这就去送秀珠回铺子。”说著飞步出屋。
室内桌边,又只剩下秦汉秋陶献玉两个。
“哼,这只癞蛤蟆,还想吃阿姊的天鹅肉哩!相公,你干嘛要帮他?”小少爷嘟嘴吐舌,拧脖看向秦汉秋。
秦汉秋亲亲他的脸蛋,一勺子西红柿趁机送入他口中,“小娘子,我把闲杂人等打发走了,好跟你亲热呀。”说著一只大手便隔了衫袍去捏他乳头。
小少爷一声怪叫:“就知道相公不是好人!”摆臀撅!地扭个不住。
秦汉秋一口叼住他耳垂,低声道:“别再乱动了!把我那大兄弟弄翘起来,我可不只喂你吃饭那麽简单了。”
陶献玉眨著双水漾大眼,装傻道:“那相公要喂我什麽?”
秦汉秋手掌探进陶献玉亵裤,在那柔软臀瓣上摩挲流连。他似笑非笑道:“你哪张嘴饿了,我便喂你什麽。”
“咿嘤──”小少爷被调戏了,一声羞恼的惊呼,将身子扭得蛇也似,“相公欺负人!”
秦汉秋哈哈大笑,再不多言,托住陶献玉的脑袋,对著那嚷嚷的红嘟嘟的嘴巴便亲了下去。小少爷故意使劲挣了几下,换来秦汉秋愈来愈紧的禁锢。他心中暗喜,两腿无力地凭空蹬了蹬,终是安静下来,任自己沈溺在秦汉秋不容置疑的吻里。
☆、第二十四章
午膳後,陶秀珠坐轿,戚大海骑马,同回“陶一彩”去了。秦汉秋和陶献玉嘴巴一抹,亲亲抱抱地就滚到床帐里。小柯子等过来收拾碗碟的时候,就听见里屋那张桃木雕大床散了架一般咯吱咯吱得响,夹杂陶献玉的浪哼。一会儿是“那边……那边……相公你捅歪了……哎啊啊啊啊──嗯──”,一会儿是“不爽利,弄得不爽利,再来一遭”,一会儿又是“嗯嗯嗯呢──亲哥哥好相公,我好快活!”最後变成“不行了,不行了,我肠子要穿了……”。那个腔调,是要多淫荡有多淫荡,听得小梅子面红耳赤,小伍子默默无言,小柯子常常走了神,差点将手里的蓝瓷碗掉到地上。
等到云收雨歇,小厮侍婢都走了,帐中的陶小少爷已是软成一滩水,满面春潮未退地偎在秦汉秋怀里,心满意足地吮著手指,撅著小嘴,隔一会儿傻笑一声,叫一声“相公”,看一眼秦汉秋,脑袋跟著拱一下。
秦汉秋觉得此时的小少爷最为娇憨可爱,用指头戳一戳他的脸蛋,又捏一捏他的屁股。半晌,再看陶献玉,已是两眼朦胧下巴点点。秦汉秋索性被子一散,搂著小少爷睡起了午觉。
一觉醒来,小柯子过来探头探脑,便听见秦汉秋道:“小鹌鹑,我要回小歇水巷,给戚大娘帮帮忙,晚上再来看你。”
小少爷就有些不高兴:“你,你真的要去南方采草?”
“怎麽不真呢?否则你阿姊能这麽爽快同意咱俩的事?”
陶献玉道:“要她同意作甚?她巴不得我赶紧走人呢!”
秦汉秋想了想,道:“小鹌鹑,我还是那句话,你可要想好了,跟著我可不比在你阿姊这里,好吃好喝的供著。你这麽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回头粗米糙面咽不下,还是得回到这里来!”说著便起身套衫穿鞋。
陶献玉可没想到这层,权当仍是往日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不过多了个哄著他护著他可以随时?h屁股的相公。为何有了相公就得吃粗米糙面呢?
想不明白,便道:“阿姊经常不给我买松子蜜糕吃,好不容易给我吃一回,还要夹枪带棒拿话挤兑我。你是我相公,给我买松子蜜糕吃,不会拿话刺我,所以我还是要跟著你。”
秦汉秋心道:这只娇生惯养的小鹌鹑,以後能养得住吗?怕是早晚散夥。
嘴上也不说,心想先把陶秀珠要四季青的事忙完再说。
“好啦!娘子,我去了,晚上再来看你。”捏了捏陶献玉的脸,仍旧跳窗越墙走了。
陶献玉“嗯”了一声,拥被歪在枕上,总觉得刚才的对话哪里不得意。吮著手指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瞥眼看见帘子後面的小柯子,便让他过来。
那边小梅子见小柯子进去了,也拉著小伍子跟上去。三个侍婢小厮,一溜排围在雕大床前,听小少爷讲刚才跟秦汉秋的对话。讲完了,陶献玉道:“相公的话是什麽意思呢?我跟了相公跟吃粗米糙面有什麽关系?”
小柯子和小梅子对视一眼,心中立即了然,却都不说话。片刻,小梅子道:“少爷,姑爷说笑呢,他哪里舍得给你吃粗米糙面?”
那边小伍子不以为然道:“他舍不舍得在其。关键在於他一个在逃要犯,差不多也只能给少爷吃粗米糙面。就算他不是逃犯,之前也不过一介小小捕快,像咱们少爷这样要吃穿讲究的,怕是供应不起。”
小柯子赶紧踩他脚──讲这麽露骨做什麽呢?又不是让你去娶少爷。
却是晚了,陶献玉一双眉毛已经扭成一团:“我,我哪有吃穿讲究?”
小梅子也道:“就是就是!少爷那是很平常的标准。”
小伍子撇撇嘴,心道:平不平常你说了不算!那捕快没钱给少爷买松子蜜糕吃,就是供不起!
却不说出来了,只袖著手在一边闲站著。
陶献玉耳中觉得小梅子的话才中听,心里却别扭著,隐约觉得小伍子说得似乎是对的。手指也没心思吮了,瞪著眼睛发愣:那,那以後就没有松子蜜糕吃了吗?
那边小梅子见他眼睛发直,赶紧道:“少爷,恭喜你找了个如意郎君。”
“呃?”陶献玉一下没反应过来。
小梅子甩著帕子道:“少爷,你真有眼光!找的这麽个高大英武,相貌堂堂的姑爷!”
小柯子跟上道:“咱们家少爷不也小巧玲珑,眉清目秀的,跟高大的姑爷站在一块儿,堪堪一对佳偶!”
“那是!咱们的少爷当然娇小可人,惹人怜爱了,要不怎麽被姑爷捧在手心里疼呢!”
两个人一捧一抬,说得陶献玉忘了先前的茬,嘻嘻直乐。干脆跳下床,到镜子前面扭著身子,照来照去。照了半晌,咧著嘴回头道:“你们说得不错,我也觉得我挺娇小可人的哩!”
是夜,秦汉秋照旧逾墙而来,手上串了几根野兔腿,架在炭火上烤熟了,跟陶献玉分著吃。完了两人屁股顶屁股,胡乱抽了数十抽,两下泄出精水来,洗了洗搂头睡了。接著连续数日,秦汉秋都是白日里上小歇水巷,跟戚宝一道做食备车,顺便捕些山鸡野兔,晚上带给陶献玉解馋。陶献玉成日无事,专眼巴巴等著秦汉秋跳窗而入,二人先吃肉後?h屁股,也算两下皆欢。
只是陶献玉白日空闲时候多,除了吃饭就是抱著吃食坐在窗前等秦汉秋,嘴里嚼著嚼著肚里心思就开始乱转,转著转著就转到小伍子上回说跟著秦汉秋没松子蜜糕吃的话上,接著便想起秦汉秋说他咽不下粗米糙面还得回来看陶秀珠脸色过活,嘴巴便又扁成猫耳馄饨,将他跟秦汉秋自认识以来的情景一一回想一遍,忽想起郑小秀才的茬儿,心里暗道:这臭捕快怜香惜玉得很,见著肯投怀送抱的娇弱美儿,怕是都不会拒绝。眼下虽然我把我的屁眼给了他,又对他十二万分上心,这臭捕快却未必对我有同等心意,否则凭他那样子,凭什麽就不能谋个好生计,多买些松子蜜糕来哄我?……还是得想个法子,在他动身之前将他套住了,叫他无法毁约才好。
前头说过这陶献玉在情事上一反常态,颇为精乖。当夜他跟秦汉秋在床帐里打情骂俏,秦汉秋拈著他白嫩嫩的脚丫子,爱不释手,五个胖乎乎的大小蚕豆般的脚指头被秦汉秋一一放到嘴里吮咂一遍。小少爷被他吮得身上激灵不断,咿咿啊啊,嘤嘤哼哼,断续问道:“相公,那,那大狗熊的姑妈家在,在小歇水巷的哪个位置?”
秦汉秋抚著他的脚丫子,道:“便在那巷尾茅草地旁。”捏著小少爷的脚,拍一拍陶献玉的肚子,笑道:“小鹌鹑吃野味吃多了,吃成个肥鹌鹑啦!”
“才没有!”小少爷赶忙捂住自家肚皮,有些心虚地发现小肚子好像真的鼓了起来。
秦汉秋一掌打在他臀上,“啧啧,连屁股都肥了一圈!”
陶献玉又连忙捂住自家屁股,於是前面的小肚皮又露了出来。秦汉秋手指点著他的肚脐眼,道:“还说自己不是肥鹌鹑!”
“不是!不是!就不是!”陶献玉一骨碌翻身下床,溜到穿衣镜前打量。他身上一丝不挂,小肚皮圆乎乎像个小西瓜,後面的臀瓣胖鼓鼓好似俩小南瓜,再细细一瞧,连自家的脸蛋都跟裂开了的苹果似的,往横里长了半寸。
秦汉秋来到他身後,一把抱起小少爷,“小鹌鹑重了好几斤哪!”
陶献玉舞手蹬腿在他怀里乱挣:“我没重!我没重!”
秦汉秋便道:“我明日将戚大娘家的称借来,给你称称,看看小鹌鹑到底重没重!”
小少爷立刻畏缩道:“我不称。”
“不称你就是肥鹌鹑!”
小少爷嘴一瘪:“我不是。”
秦汉秋继续逗他:“肥鹌鹑有什麽不好?比!鹌鹑好太多!”两手把小少爷从上到下一阵揉捏,小少爷被捏得抖屁股颤肩嘤嘤乱叫,秦汉秋一口叼住小少爷的嘴亲得咂咂……
翌日,陶献玉醒来,秦汉秋已经离去。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抚著自家胖肚皮,想著可千万不能长肥了。他本就生得矮,要是瘦一点还能落个娇小可爱的形容,要是生得肥了,那岂不是成了个“矮冬瓜”?
百无聊赖在床上翻来滚去,小梅子听见响动,端著铜盆进来,问他是不是马上起床。
陶献玉想著心思,不答问话,反而问小梅子自己是不是变得肥了。小梅子瞪眼瞧他,道:“这眼见著就冬天了,哪个不要长点膘过冬呢?肥点才好御寒啊!”
陶献玉嘟腮道:“那你怎麽不见肥呢?小柯子怎麽还是一副竹竿儿样?小伍子也是,跟夏天一样哩……”
小梅子心道:你是少爷,成日吃吃睡睡,我们劳碌命的下人哪能跟你比?嘴上说的是:“秦相公这几日不是带野味来给你吃的吗?我们没有野味吃,长不了太多膘。”
这话陶献玉听进去了,便思量著下不能再贪吃秦汉秋带来的野味山禽。本来还想在被窝里再赖一会儿,正欲打发小梅子出去,却想起一事来,一骨碌坐起,就著铜盆盥洗手脸,下床穿衣用膳。喝了一大碗香米粥,吃掉两张煎蛋,手上抓了一块熏鱼啃得鱼刺飞溅,边啃边道:“你们今日把手头上的事都放一放,我马上要跟相公成亲了,你们全都要来帮忙。”
小伍子呆了一呆,刚想张口,小柯子抢道:“少爷,你不是要去摸摸那戚家的门儿吗?我今日就替你去摸门!”
陶献玉点点头,“你去摸门吧,顺道看看相公在干什麽。”
小柯子大喜,冲小伍子小梅子挤挤眼,撒腿就没了人影。小伍子小梅子齐齐对视一眼,知道他们两个又逃不掉,要陪著小少爷一起捣鼓了。
小伍子一边收碗一边慢吞吞道:“少爷,你要成亲应该让小姐知晓,那样才能办的热闹有排场。”
陶献玉摇头,从莹白鱼肉中拈出一根鱼刺,“我才不叫她知道。你们也要闭紧了嘴!”
小少爷啃完熏鱼便领著小伍子小梅子直直往他爹陶老爷住的东厢房闯。陶东如一别经年,这东厢房仍是保持著他离去时的模样。檀木桌椅、书柜、床榻、吉祥宫灯、如意屏风,日日都被陶福派人前来扫拂一番。院里的玉兰树、畦、假山、鱼池,也由专人按时护养。陶府上下均对这东院怀著感慨恭敬之心,惟有这陶献玉一派顽劣,当年他还是个?o角小童时便曾偷偷潜到东厢翻检他爹未带走的衣饰,翻箱倒柜,挑三拣四,拾掇了大半个箱子,拦住府里的壮汉长工,叫他背到北院去。如今,他又打上他爹喜服的主意了。
☆、第二十五章
一路上陶献玉熟门熟路,顺著万字游廊拐到东厢,穿过院子,直趋里厅。陶东如和他正室夫人的四季衣物正是放在里厅的几口大箱子里。陶献玉东拐西绕地进了内室,不管三七二十一现将最近的一口箱子开了盖,两手一阵扒拉。小梅子跟著进来,先将箱子瞅了瞅,才指著其中一口道:“少爷,喜服似乎装在那口箱子里。”
此刻陶献玉已将手底下箱子里的弁帽长袍甩得满地都是,听见此话一脸嗔怪道:“那你还愣著做什麽?还不快找!”
这时小伍子也蹑足而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呆了一呆。陶献玉见他进来,指著他道:“呆小子,去帮小梅子找喜服!”
於是小伍子便跟著小梅子一块儿哼哧哼哧地将压在红大箱子上的一口小箱子搬下,再费力开锁,推开红大箱子的盖儿。
“啊!”小梅子捂嘴惊叹。
陶献玉赶紧上前,凑头一看,立刻又惊又喜。原来里面正是当年陶东如跟夫人成亲时穿的喜服,红荫荫、齐整整地叠放著。但真正让人注目的是那套新娘所著的金凤刺绣大对襟红袍,一袭祥云连朵锦面霞帔,以及那耀目闪闪,缀著细碎宝石、珍珠、翡翠,昂立著一只金片凤凰的礼帽──这便是那凤冠了罢!
主仆三人齐齐瞪视著这顶凤冠。半晌,小梅子叹道:“夫人当年便是戴著它嫁进陶府的呀!”
话音刚落,陶献玉已经伸手将凤冠取出来,左看右看,喜不自胜。
小梅子疑惑地望著小少爷半咧著嘴的陶醉样儿,道:“少爷,你不是想戴著这顶凤冠嫁给姑爷吧?”
“我怎麽就不能戴这个?”陶献玉横她一眼,迫不及待双手托著凤冠喜滋滋扣到头上。
“哎?”
小伍子跟小梅子双双傻了眼。小梅子憋了又憋,终於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小少爷头太小,那大大凤冠如空心饺子般直接遮去了他小半个脑袋,导致陶献玉小元宵般的头颅摇摇晃晃顶著那顶礼帽。
“笑什麽笑?”小少爷涨红了脸,冲小梅子喝道。他自是觉出这凤冠戴的不妥,忙不迭跑到菱镜前打量,然後便瞧见了自个儿头顶大礼冠的滑稽一幕。
陶献玉不肯死心,两手左扶右托地转著凤冠调整位置,一会儿往头上缠厚巾,一会儿往冠子里塞毛料,好叫帽子能稳稳坐在自家脑袋上。奈何他那头颅实在小巧的紧,忙活了老半天那顶凤冠愣是没戴的稳当。
小少爷一屁股坐在瓷登上,哭丧著脸。
小梅子背著身,她憋笑已经憋得很辛苦。
小伍子忍不住道:“少爷,你又不是姑娘家,没必要戴凤冠拜堂成亲。”
“是呀,少爷,你跟姑爷一样穿大红喜服戴红绸便好了。”小梅子跟著帮腔。
陶献玉抱著个大凤冠不肯撒手:“我就要戴这个!我偏要戴这个!新娘子都是戴这个拜堂成亲的!”
小伍子心中默念:那是因为人家新娘子都是不带把儿的。
小少爷搂著那珠光宝气的凤冠,在凳子上拧来拧去,蹬腿甩膀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我就要戴这个!我偏要戴这个!新娘子都是戴这个拜堂成亲的!”小伍子小梅子听得双双长叹。
终於,小梅子道:“少爷,这大凤冠咱们戴不上,咱们戴小凤冠嘛!”说著从箱子里拎出一顶瓜皮小帽,又打开一个四四方方妆奁漆盒,指著其中细碎珍珠、宝石、凤钗道:“我今日就把这些饰物全都缝到这顶小帽上,回头给你试试,如何?”
陶献玉将信将疑:“那你快快做好给我试试,不行我还是要这顶大的!”
小梅子重重点头表示不辱使命。
陶献玉这才重新高兴起来,一边支使小伍子将新郎官新娘子穿戴的喜服全都取出带走,一边自家捧贡品般捧著那顶大凤冠往外走,命小梅子留下收拾,并且“速速将小凤冠赶制出来”。
小少爷趾高气昂出了东厢房,小伍子抱了老高一摞喜服跟在後面,小梅子唉声叹气立在原地,考虑年後是否要跟陶福申请可以不再做小少爷的跟班。
陶献玉领著小伍子回到北院,便嚷著要试穿新娘的喜服。这一回结果比较令人满意,因那陶夫人当年的身高体形跟陶献玉相去不算太远。小少爷两袖大张,披著那袭祥云连朵的霞帔,一身红光熠熠,乐不可支地在镜子前左转右转,走来踱去。
“小伍子,我穿这一身好看不?”
小伍子搜肠刮肚半晌,谨慎地道:“还是合眼的。”
陶献玉听了,自是笑靥如。他一个人自我陶醉了一盏茶时间,终於想起来道:“将新郎官的衣服打开来瞧瞧。”
小伍子依言展开。陶献玉大量片刻,疑惑道:“相公怕是穿不上!”
小伍子看了看,想到秦汉秋的魁梧体形,也觉得小了。
陶献玉道:“那怎麽办?”
小伍子唯恐他又要想著法子折腾人,忙道:“还是问一问姑爷来得好。想那姑爷粗犷豪迈,不拘礼节,未必愿意穿这些劳什子。到时红绸一系,一样可以拜堂。”
陶献玉皱眉不语。他也觉得秦汉秋穿什麽都好看──当然,不穿衣服更好看。
这陶小少爷想著想著便红脸傻笑起来,那边小柯子已经不声不响回来了。
“啊,小柯子,”陶献玉立刻嚷出声,“去过戚家了?见到相公没?”
小柯子诧异地望著他盛装霞帔的打扮,道:“见到姑爷了哩,姑爷说,他们三日後就动身,今晚怕是过不来了。”
小少爷眉眼一拧:“就这些,没别的啦?”
“姑爷还让我带个话,”小柯子挠挠头,“说他想念他的小鹌鹑了。”
☆、第二十六章
陶秀珠进到“陶一彩”後堂,刚坐定,就见到陶寿一脸忧心忡忡地掀帘进来。陶秀珠跟他互相道声早,两人便分头坐下各司其职。陶秀珠将那个厚厚账本翻了又翻。
其实昨日的帐她昨日歇业时就看过了──就两笔小额买卖,她差不多能倒背如流,还有前一日的,再前一日的……她算盘都用不上,听到陶寿的报账,脑子一翻就成了。然而就那麽几个数字,却把她搅得夜夜不得安寝,睡在枕上都在加加减减,生怕出错。
再一个,就是戚宝跟秦汉秋去寻“四季青”的事了。一旦事成,戚宝又肯重新出山,力助“陶一彩”,前景并非不可一搏。至於秦汉秋跟献玉的事,只要官府不闻声追来,她就半推半就算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横竖养不出个状元郎来,又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秦汉秋喜欢就给他吧。不过,谁知道那个亡命之徒是真喜欢假喜欢,真喜欢又能喜欢多久呢?万一不成,到时献玉该怎麽办?多半还是得自己带著……
陶秀珠这时冒出一个想法:倘若那秦汉秋真心实意待献玉,两个人能凑活著过,那倒真是帮她卸了好大一个担子。到时她也要学那些善男信女,初一十五,拜佛上香──却是不能去她爹陶东如待得鸡鸣寺上香了。
她正暗自盘算,一边又诧异自己怎麽生得这般大胆念头,陶寿突然开口道:“大小姐,栖霞斋易主了。”
陶秀珠眼一抬,看向陶寿那双灰沈老眼。
陶寿道:“今早我来铺子时,拐到庙街东头买早茶,前头十来步就是栖霞斋大门。门首还是那门首,熟人倒也有几个,中间却夹杂了几个陌生的面孔,栖霞斋铺子上下倒是修葺一新。那卖早茶的人说,铺子换掌柜了。”
陶秀珠嗤了一声:“上曾广田不是已经这麽说了吗?也不稀奇。”说是不稀奇,心里不免兔死狐悲。她也不知道曾广田心中所想,那糟老头是仅仅把胭脂当生意来做呢,转眼便也能去倒卖其他货物,抑或……
陶寿看著她,她也回看著陶寿。这是“栖霞斋”,下一回便是要轮到“陶一彩”了吗?
陶寿捻须道:“咱们得早做打算才好,那个林老板怕是随时会上门。县城中土生的老字号,也就咱们一家了。”说完一声长叹。
陶秀珠点头。听著林老板的名号,心中忽然涌出恨意。好派头的林老板,好大口气的林老板啊!本来他们这个安安静静的余怀县,各司其业,各有所长,知己知彼,相安无事,这麽平静的日子,平静的局面,短短几个月内,就被个外来的陌生人打破,且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倘若林世卿明日就拿著一叠银票,要求接管“陶一彩”,她是同样还是不同意呢?从秋季以来,铺子的进项,完全不够陶宅上下人等的吃穿用度。她可是早就开始挪用她爹留下来的老底了。
她能支撑到戚宝带著“四季青”回来吗?
陶秀珠转著腕上的镯子,语调平平道:“那林世卿要是上门来,咱们就会会他呗。同行是冤家,早晚要碰头的不是?”
陶寿沈默片刻,道:“小姐,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那个林老板接手陶一彩。”
陶秀珠望著陶寿那张干枯瘦削的长脸,点点头。然後他们就分头各忙各的活计了。
面前的陈货才清点到一半,门帘一动,一阵穿堂风过,戚大海依旧红光满面摇摆进来,冲陶秀珠笑道:“秀珠妹子,我特来知会你一声,姑妈跟秦兄第三日後就南下啦。”
陶秀珠展颜一笑,陶寿也跟著高兴。戚大海接道:“我也催他们要快一点,怕你这边等得急。”
陶秀珠叹道:“我确实等得急。”
戚大海便慌忙问长问短,陶秀珠也不瞒他,将林世卿接连吞掉“品颜堂”“栖霞斋”的事说了。
“那姓林的动作倒快!”戚大海道,“可要我马上去跟姑妈说说,让她帮忙参谋参谋,指点一番?”
陶秀珠摇首:“眼下还是抓紧四季青的好。振作陶一彩不在一朝一夕,临时抱佛脚反而乱了阵脚。”
戚大海满把抓自己的胡须,“我是替你著急……”
陶秀珠浅浅一笑,起身走到後院,戚大海楞登跟来。
陶秀珠在一株老树下站定,忽道:“戚大哥可知我对哪一点最抹不直?”
“难道不是陶一彩落入林世卿之手?”
陶秀珠讪讪一笑,“便正是林世卿这样的人。哪怕下面接管陶一彩的是你姑妈戚宝,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气恼不安。”
戚大海犹自不解:“林世卿哪样的人?”
陶秀珠冷冷道:“仗著身家背景翻云覆雨,不给他人活路的人。听闻他的生意做得广泛,客栈、布匹、粮食、船运,凡是有利可图的地方,都有他林家的身影,胭脂於他不过顺带取利。我这几日想了很多,就算我保不住陶一彩,也不会让户给他,助他春风得意,所向披靡,好似一尊大佛坐镇我们的余怀县,任凭他拿捏。实在不行,我关掉陶一彩,典了宅子,带著献玉南下,筹措本钱再开一家陶一彩。”
戚大海吃一惊:这陶秀珠竟要舍了祖宅保住“陶一彩”的号!他听得愣愣,把陶秀珠的话细细咀嚼一遍,忽道:“秀珠妹子,你真的不用操心献玉,秦兄第会照顾好他的!”
“哦?”
戚大海嘴一咧:“看来你还是不相信秦兄第!也罢,日久见人心,我也不多说。”顿了顿,道:“你,你若真是要意南下,我便也回江都辞了差使,陪你到南边卖胭脂。”
陶秀珠闻言,挑眉看他,戚大海被看得不自在起来。陶秀珠撇开眼睛:“你如此牺牲,叫我如何心安。”
“不过不做捕快而已,有什麽安不安?难不成我能放心你独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戚大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陶秀珠看著他,微微一笑。
戚大海不知她笑什麽,也跟著呵呵笑了几声。
笑声未停,陶白撵著步子,跑到後院,手上扬著一张帖子。
“大小姐,林世卿林老板差人送来帖子,道明日晚上在乐春轩设宴,请务必赏光,说有要事相商。”
☆、第二十七章
陶秀珠接到戚宝的“鸿门宴”请帖,立即召来陶寿陶白,问他们的主意,并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期间戚大海也忝於一旁。二陶见陶秀珠心意已决,都道“这样也好”,并表示愿意追随小姐南下开新铺子。戚大海一脸崇拜坐在一边听三人商议,想著自己这未过门的媳妇儿如此能干,心里乐呵呵,时不时傻笑一两声,引得二陶频频侧目。
待二陶离开偏厅,戚大海道:“秀珠妹子,後日我跟你一道去赴那姓林的宴吧。”
陶秀珠本想说“不用”,但看戚大海一脸期待,便道:“也好,你若无别的事就一起来。”
与此同时,陶府北院是一派热火朝天鸡飞狗跳。那小头小脑、嗓门洪亮的陶小少爷,就算窝在自家幽静的北院里,也将手下的三个小厮丫鬟折腾得脸色铁青,眼圈发黑。
小梅子守著一堆闪闪亮亮的碎宝石、绿翡翠、金丝掐、手打凤钗,哈气连天给那瓜皮小帽上装饰。本来她想简单地插一只金片凤凰,贴几颗宝石碎片便算了,结果被陶献玉一手叉腰,一手晃著个椒盐鸡翅膀训斥道:“我成亲就戴这个?还不如楼里那些粉头被赎身时的装扮呢!重来重来,给我做得光彩些!”
小梅子只好绞尽脑汁再做点缀。
屋子另一头,小伍子捧著一丈来长的宫绢红布扎绸。本来陶献玉让小柯子跟他两个一起扎,忙了一个时辰後小柯子头昏眼委实坐不住,言巧语道“少爷,我给你寻些鸡翅膀来垫垫饥”,小少爷一听头直点。须臾,那小柯子倒也端了一盘喷香酥黄的椒盐鸡翅过来。陶献玉两个鸡翅下肚,心情大好,小柯子又趁机说去後厨拿蜜茶来给他润润喉。陶献玉吃鸡翅吃得正欢,漫不经心一点头,那小柯子便瞬间溜出院外,至今未归。
此刻陶献玉正半靠在卧榻上,将两个细溜溜的鸡翅骨头啃得咂咂响,边吃边想他跟秦汉秋之间的私情?w事。他一个人想还不够,还非要拉上在角落里忙活得口歪眼斜的小梅子和小伍子。
他吮著手指上的油香,道:“小伍子,你说姑爷长得俊不?”
小伍子想也不想道:“俊,可俊了。”
“哦?”小少爷斜眼看他,“说说看,哪里俊?”
“嗯,”小伍子摸摸鼻子,实话实话道:“姑爷身高腿长,胸膛宽阔,肌肉结实,目光邃,一笑能把人给吸进去,化在原地……”
小梅子听得替他捏把汗。果然小少爷鸡骨头一丢,嘴巴一撇,“那,你可喜欢姑爷?”
小伍子穿针走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随口道:“喜欢。”
“哼!”陶献玉一下子扭拧了眉,将刚才的鸡骨头朝小伍子砸去,却是砸偏了,滚到桌肚里。小伍子一惊,抬眼看过来。
小少爷看著他那面皮白白净净,五官清清爽爽,身段细细条条,一副不但不输给自个儿,犹然更胜一筹的模样,气得脸都红了。
小伍子被丢了根鸡骨头,却不叫嚷,只是安安静静挑眼看著陶献玉。陶献玉最恨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儿,忍不住喝道:“小伍子!”
“哎!”
“阿秦是我相公,是我先看上的!你,你不许喜欢他,更不许勾引他!”陶献玉嘟腮拧眉,气哼哼瞪著小伍子。
小伍子半张著嘴,愣了半晌。旁边小梅子把头埋在袖子里,笑得肩膀直抖。
最後,小伍子合上嘴道:“我怎麽会去喜欢姑爷?!”
陶献玉这才顺了气,又拈了根鸡翅吧唧吧唧啃起来,将之前秦汉秋笑他是肥鹌鹑的话忘到了老爷爷家去。
好一会儿小柯子终於将蜜茶捧来了。陶献玉在榻上“咕嘟咕嘟”喝茶解腻,桌子旁三个跟班忙得脚丫朝天。陶献玉喝几口茶,啃半根鸡翅膀,间或晃著鸡骨头挑剔仨人的手艺,“这边不行,不好看,拆了重做!”小梅子等埋头干活时又不肯让人清净,撩拨著他们扯闲话。
“小柯子,你见姑爷见得最多,你来说说,姑爷身上哪个部位长得最好看?”
“啊?”小柯子正在帮小伍子捻线头,闻言一愣。
陶献玉已经是第五根鸡翅下肚了,下巴上全是金黄的鸡脆皮,“说啊!”
小柯子只好开口:“我觉得姑爷鼻子最好看,又高又直,跟峭壁似的。”
陶献玉咂咂嘴:“小伍子,你觉得呢?”
小伍子这回谨慎了起来:“姑爷眉毛最好看,黑黑的,浓浓的,跟两把剑似的。”
“小梅子,轮到你了。”
“少爷,”小梅子苦脸道,“我只隐约瞥见姑爷一侧脸,还没看仔细过呢!”
“唔,”陶献玉若有所思,道:“相公最好看的地方你们都没见过──你们无缘一见啦!想知道是什麽吗?”
桌边三人齐齐摇头。
陶献玉不管不顾说下去:“嘻嘻,就是那条没骨头的大肉虫!”小少爷把脸埋到卧榻里面,吃吃笑个不停。
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道:年後一定要向陶福申请,到别的屋侍候去。
日落月升,一日倏忽而逝。陶小少爷一边啃鸡翅膀,一边硬拉著三个小厮丫鬟讲他跟秦汉秋之间的事,间或对他们呈上来的成品评头论足一番,倒也不觉寂寞。好不容易众物齐备,小少爷东摸西看,终於都满意了,一旁小柯子等却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
这晚秦汉秋不在,陶献玉不习惯一个人入睡,眼望著枕边新做的喜服,摸了又摸,聊以自慰。那顶小梅子下了大功夫赶出来的小凤冠,正正摆在桌子中央。上面珠光隐隐,宝石闪烁,前、左、右三面翘立著三尾金银细凤,顶端一大盘璎珞结,包裹著中间半球状的莲别针。模样煞是古怪,却十分合小少爷的心意。他睁眼瞪著被他视若至宝的小凤冠,恨不得太阳立刻升上来才好。
陶献玉在浮想联翩中折腾到後半夜才睡去,直到翌日碧空如洗还尚未醒来。等到小梅子在床边唤他:“少爷,你今日不成亲啦?”
陶献玉才一个僵尸挺从床上弹起,“啊啊”地乱叫著问“什麽时辰了”。
“快晌午了。”
“那怎麽现在才叫我?”小少爷赤脚从床上跳下,盥洗穿衣吃饭装扮不知先做哪样才好。
小梅子小伍子双双上前,铜盆端过,毛巾递上,漱口水呈来。那边小柯子已将热腾腾的午膳摆好。陶献玉没多少心思吃东西,不过塞了两片煎蛋入口,便急急忙忙要他们三人拿上东西出发,那顶小凤冠却是他自己小心翼翼拥在怀里。
马车在後门备好。主仆四个,以陶献玉为首,抱凤冠的抱凤冠,捧喜服的捧喜服,这个手执红烛,那个拎食盒酒水,鱼贯溜出院墙,一路粼粼而去。
☆、第二十八章
午膳後,戚宝和衣在屋里睡觉,秦汉秋在後院杀泥鳅。整整一个大木盆,全是乌漆滑溜,扭来扭去的细长大鳅鱼。昨日他背著一箩筐泥鳅回来时,更鼓已经敲过。他生怕东西死了影响味道,打水漏滴,分盆喂泥巴,忙到夜人静,直到躺下时还在想:明日给小鹌鹑捎些泥鳅去,不过泥鳅却是不好烤来吃……
想到那只喜欢在他怀里扑棱翅膀的小鹌鹑,秦汉秋偶尔也会纳闷:那小子分明小心眼又难侍候,可他为何偏偏想念的紧呢?
秦汉秋将泥鳅剖成段,铁钩穿起,挂到屋檐下风干。其时陶家主仆四个已经下了马车,从茅草地里一直摸到戚家前院。到了地头上,陶献玉一改雀跃的姿态,突然变得忸怩不安起来。他猫腰将戚家小院囫囵打量了一番,问小柯子:“就是这儿?”
小柯子点头。
陶献玉就著院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支使小柯子:“你去敲门。”
小柯子依言上前扣门,稍一用力,柴扉自己“吱嘎”开了。小柯子往院里张望了一下,回头对陶献玉道:“院里没人哩。”
陶献玉紧张得直咬嘴唇,闻言也站到门口巴望了一会儿,看到院内坛坛罐罐,摞成一堆一堆,一株年岁久远的歪脖子树,逸逸然杵在角落。他回头看小柯子小梅子,二人一脸鼓励的神情,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一路扭扭捏捏走到槛窗前。
三个小跟班可没他那份小心翼翼,一个个抬抱著物什走到院中。小伍子随手带上柴扉。
陶献玉将手指放到嘴边,一下一下地啮咬著,撅起屁股往槛窗里张望。
秦汉秋依稀听到前院传来了动静,搓搓手便绕过山墙去前院打看。结果刚一转过弯便看到陶献玉正撅著个!一脸呆像地往屋里瞅。小柯子等见了他刚想叫姑爷,却被秦汉秋一个噤声的手势打得闭了口。
秦汉秋悄无声息站到陶献玉身後,咧嘴笑笑,冷不丁将人拦腰一抱,手上一错把人翻个面,在小少爷刚来得及冲出半句惊呼时便咬住了那张小红嘴。
他逮著那滑软小舌便一阵蹂躏。陶献玉反应过来後毫不示弱地回应,小猴子一般挂在秦汉秋身上又扭又蹿。
小柯子小梅子见此情景,双双倒吸一口气。小伍子则非礼勿视,盯著自家脚尖猛看。
秦汉秋双手托著小少爷的腰臀,一边亲吮一边趁机摸捏。口中将小少爷的舌头紧紧一吸,牙齿上下一阖,不轻不重咬了陶献玉舌头一口,才将人放开。他贴耳亲了亲小少爷红扑扑的脸颊,戏谑道:“小娘子大驾光临,小生好不欢喜!”
陶献玉见两人刚见面就如此缠绵,兴奋得脸上更红,他头埋在秦汉秋脖颈间,吸著鼻子道:“相公,我好想你。”
秦汉秋头一歪,啃咬他的耳朵,鼻息喷得小少爷整个人都软了。他道:“娘子,我也想你。”当下便就著面对面搂抱的姿势,小少爷一路抱到他睡觉的那间屋,脚一带把门关上。
小柯子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立在院中。
秦汉秋抱著陶献玉坐到床边,身子一倾将人搁到床上,自己也顺势压了上去。他手在陶献玉身上揉揉捏捏,另一手拨过小少爷的下巴低头便吻。两下唇舌相缠,津涎相送,轻咬慢舔,咂咂有声。这两人不过小别一日,便不胜隔离之苦,一时间干柴烈火,眼见著便要熊熊燃烧。
秦汉秋大掌探进陶献玉衫内抚弄良久,又是揪乳头又是抓臀瓣,嘴上仍追咬逗弄著陶献玉的唇舌。少顷,那小少爷便瘫在他身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秦汉秋吻得动情,不禁低声唤他:“小娘子,小鹌鹑……”结果舌头上被狠咬了一口。
秦汉秋猛一昂头,“你个小鹌鹑,咬我作甚?”用手一拭,幸未出血。
陶献玉嘴巴撅成“地包天”形状,愤愤嘟囔:“叫你别叫我小鹌鹑!鹌鹑丑死了,我明明是只小白鸽,要不小雨燕也行……”
秦汉秋嘿嘿一笑,缓缓抚著陶献玉脸皮,看著他眼睛道:“小鹌鹑很可爱……我要娶小鹌鹑做娘子。”两眼笑意漫漾,不可测地流过小少爷心头。
陶献玉被那双眼睛紧盯著,呼吸渐紧,口气不知觉就软了。他屁股扭了扭,哼唧了几声,道:“我……我就当小鹌鹑好了。”然後仿佛自己做了了不起的牺牲似的,一头扎进秦汉秋怀里,拱来拱去耍无赖,其间一只小贼手偷偷往秦汉秋裆下探去,松松握住那根粗壮物事。
“哈哈!”秦汉秋岂无察觉,臀部一起一坐间扯下自家长?,胯下肉虫冷不丁跳上小少爷的手。毛发盎然,黑丛密集,紫红棒肉已然半硬。
“娘子除了想念我之外,可还想念我这劳苦功高的大兄弟?”秦汉秋一口亲上陶献玉的脖颈。
陶献玉愣愣看著那截伟岸大?农ぉに?哪能不想念呢?他像是怕碰伤了什麽宝贝般轻轻抚摸著那大兄弟,一会儿之後忍不住双手揉搓起来。秦汉秋在一边静静看著,任他把玩。
然而用手显然不够尽兴,陶献玉头越来越低,鼻孔被大?派⒎⒊龅囊?香撩拨著,唾水直咽,接著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将那肥圆龟头含进嘴里,左裹右吸,极尽讨好。
奈何他口技青涩,舌头笨拙,嘴巴又小,尽管卖力舔吮许久,秦汉秋也无多少快意,反被他牙齿咬了几下。秦汉秋见状不欲继续,手托著小少爷便要把人架起来。却不料那陶献玉犯了什麽痴,赖在他脚边不肯起,他伸手硬拽反而激得小少爷眼泛泪。
秦汉秋奇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又不是非这个样不可。”
陶献玉垂头不答,少顷,道:“你跟那小秀才?h屁股时,他吃过你的?琶挥校俊?
秦汉秋暗自玩味──合著又扯上那小秀才了!合手将陶献玉扯进怀里抱住,道:“你跟他比作甚?”
陶献玉心道:那便是有的了。又问:“他吃你的?懦缘媚闼?利不?”
秦汉秋见他又犯了痴劲,有心激他:“那小子在床上又淫又荡,确是爽利非常。”
陶献玉闻言肚里有气,却隐而不发,憋出几颗泪珠,眼眶泛红看著秦汉秋道:“那,那他是不是也比我好看?”
秦汉秋心道:今儿这小子是怎麽了?不急著?h屁股却来闲扯些枝枝叶叶。
他点点头。
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小少爷瘪瘪嘴,道:“那你,那你干嘛还要我做娘子?”
秦汉秋最不耐探讨这些,却又不能把人扯起来劈里啪啦揍一通屁股了事。陶献玉仰头看他,见他不答,索性哼哼咿咿哭起来,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秦汉秋极不情愿道:“因为我喜欢你个臭鹌鹑呗!”把小少爷抹眼泪的手拿开,捧著他脸蛋,顺著眼泪淌下来的的地方一路亲上去。
陶献玉暗自大喜,嘴上却哽咽道:“我不信……我长得不如别人,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心眼爱吃醋好耍赖。你现在说喜欢我,日後等见了如那小秀才般容貌出众又能干贤惠的,渐渐就看不惯我了。”
秦汉秋心想:你倒有些自知之明。嘴上说:“我要找那样的早就找去了,何必费心思来哄你?”
陶献玉只一个劲儿道:“我不信,我心里不踏实,我不信。”
秦汉秋十分无奈,眉头攒起。小少爷咬咬嘴唇,道:“何况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你就算哪天弃了我,我也没说理去。”
秦汉秋扬扬眉,似乎听出些门道,“你想拜堂成亲?”
陶献玉脸一红,低下头,嗫嚅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好一会儿,秦汉秋都在盯著他看。陶献玉紧张万分,仿佛那寒窗苦读的老童生等待放榜的结果一般。他双眼低垂,心跳咚咚,只感到秦汉秋要是再不回应,他便要大喊大叫厥过去了。
终於,秦汉秋伸手缓缓托起他脸蛋:“我们……拜堂成亲吧。”
陶献玉眼睛一亮,第一个反应便是叉腰仰脖,大笑三声──他也这麽做了。叵耐人家戏文里英雄好汉扬眉吐气,“哈”“哈”“哈”响彻云霄的豪迈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一个锦袄团裹的小个儿公子,直著脖子,翘著嘴巴嘻嘻嘻嘻的傻笑,还是双手叉腰的抬头傻笑,直笑到全身抖索,站立不稳,跌倒在床上。
秦汉秋听著他得意的傻笑,感到自家眼皮直跳。
小少爷笑完了,仍然意犹未尽,“相公,我太高兴了,我要翻个筋斗!”说著便如夏日田蛙般蹲伏在床上,身子一矮,脑袋一缩,屁股一撅,脚上一蹬,“咕噜”一个前翻,两只脚堪堪朝秦汉秋脸上打过来,最後挂在他肩头。翻完筋斗的小少爷仍是一个劲儿嘻嘻笑,半天,爬起来说“要再翻一个”。
秦汉秋伸手止住他,揪住他鼻头,道:“小娘子别被高兴冲昏了头。你没忘记你面前的相公是个逃犯吧?将来我不幸出事,你可要受大委屈了。”
陶献玉嘴巴一撅:“好罗嗦的相公!我又不是今日才知晓你是谁。”胳膊勾住秦汉秋的脖子,道:“不能做你的小娘子,我才是真受委屈哩!”
秦汉秋一言不发,只将人紧紧搂了,半晌,道:“不知小娘子想要何日拜堂成亲?”
陶献玉又一下子将心拎起,他靠在秦汉秋怀里支支吾吾:“我,我今天恰好把喜服,绸,红烛,锦被,酒水……都带来了。”边说边心虚地看觑秦汉秋脸色。
秦汉秋恍然,忽得将陶献玉一个翻身背面向上,“啪”得打了下小少爷的屁股蛋儿:“好你个小鹌鹑!敢情你头里就在给我下套!”
陶献玉不管屁股吃痛,只记挂著一件事:“那,那,相公,我们今日到底拜不拜堂?”
秦汉秋道:“当然拜!把你这小鹌鹑收了,以後名正言顺打你屁股!”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人在屋里哭来笑去,闹个不住,渐渐地,四手互相抚摸游走,双眼辣辣传递私情。秦汉秋胯下挺著根朝天大?牛?手上扒下陶献玉的裤子便将那幽幽尻眼往?派习础障子翊嫘牧蒙в?屁股在那?派喜溲鼓ツ耄?就是不往下坐,口中还道:“相公,外面有人哩……等咱们一会儿洞房了再?h屁股可好?”
秦汉秋探手去摸他臀缝细沟,摸得一手湿滑,乃知这小少爷欲迎还拒,著实忍得辛苦。他笑道:“娘子,咱们可是已经洞房多少回了……也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将自家裤子扯上,还特特又帮陶献玉拎起长?,端端正正系上裤带。
小少爷後面尻眼正隐隐作痒,心下正巴望著一场翻云覆雨,不料那臭捕快不解风情,因自己一句话真的摆出云收雾散的架势,登觉那小口饥渴更加抓心难耐。他可不是什麽矜持克己的主儿,当下便骂出来:“臭捕快,又来点火消遣我!”一边不甘心地将臀缝穴眼抵上床头圆把手,跟只蹭痒的猫儿一般在那顶端上下左右磨蹭,好叫後头消停些。
秦汉秋见他眼角含春,嘴角带怨,跟猫蹭虱子也似抵著床把手哼哼唧唧磨动屁股,不禁哈哈大笑。
动静一大,便惊到了午眠中的戚宝。她一出卧房便看见三个眼生的小厮丫鬟,当即喝问:“你们几个怎的闯到我家里来?”
当中便蹿出一个瘦猴脸面的小厮,拱手作揖上前来,“戚大娘,我是陶府的小厮,我家姑爷就在您这儿落脚。这两个是小伍子和小梅子,都是我家少爷的跟班。”
“陶府的人?”戚宝心道陶府的人堪比蚂蟥挪窝,一拨拨往她这座陋院跑。转眼见到三个人手上的大红大绿,奇道:“你们家办喜事呢?”
小梅子笑得梨涡初绽:“正是我家少爷要嫁给秦相公!”
戚宝嘴巴刚张大一半,秦汉秋从里面出来了,冲戚宝道:“我今晚要娶媳妇儿啦!不知道戚老弟跟他的观音娘娘会不会来?”
“不要不要!不要那只大狗熊和阿姊过来!”随即冲出来一个头小眼圆的小郎官,仰著脖儿跟秦汉秋比划。
戚宝道:“这便是陶东如老来得的那个小儿子了?”眼神嗖嗖,往陶献玉身上打去。
陶献玉猛一回头见到个阔背圆腰的妇人,铁塔般站在屋中央扬嗓吆喝,唬了一惊,“咿”一声蹿到秦汉秋身後藏好,攥著秦汉秋的衣摆,从边上探出个脑袋,瞪眼瞅著戚宝。
“相公,这婆娘长得颇像那大狗熊!”陶献玉踮脚向秦汉秋悄声道。
秦汉秋回他:“好眼力!他们正是姑侄俩!”
戚宝摸摸脑後髻饼,道:“这小子跟小秀珠倒是大相径庭。”
陶献玉再踮脚,道:“相公,这婆娘认识我阿姊?”
秦汉秋道:“她是大狗熊的姑妈,岂能不认识你阿姊?”
戚宝看看秦汉秋,又瞅瞅陶献玉,见他们一高大一矮小,一魁梧一玲珑,倒是没有哪里不般配的,便道:“定好了?你们今晚就在我这儿成亲?”
秦汉秋道:“正是,还要劳烦戚阿姑腾一间屋子当新房。”伸手一捏陶献玉胳膊。
陶献玉倒也乖觉,躲在秦汉秋身後遥遥作揖道:“多谢老大娘成全!在我阿姊那里还望遮掩则个。”
戚宝爽快应道:“遮掩没问题,可你阿姊迟早知道,这……”
陶献玉道:“过了今晚就成!不消老大娘费心。”
接下来两个时辰里一夥人打扫收拾,贴金描红,做菜点灯。待到天近幕黑,正堂里四盏红烛大炽,南墙上亮著红底金纸双喜,灶上野味珍鲜腾腾欲出,虽不及龙香结彩,凤烛生,也是一派喜气盈人。
秦汉秋冲了澡,换上黑绸衫裤,胸前斜戴大红绸,跟戚宝相对啜饮。那戚宝身著杏红云幅线绉夹衫,大红五彩百裥罗裙,打扮得色满天,红光眩目,千禧罗刹般咂咂品啜著小梅子带来的“玫瑰露”酒。
“也不知戚大海那小子几时回来,八成又到陶一彩献殷勤去了。他怕是喝不上你的喜酒喽。”
秦汉秋道:“无妨。我纳陶家第,他娶陶家姊,真真才是世间佳话,好事成双。”
西屋里,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团团围著陶小少爷,为其梳盥打扮。本来陶献玉想把腮红胭脂,香水铅粉统统用上,过一把新娘子的瘾,结果被小梅子一句“你想让姑爷吃一嘴红泥巴”一吓,只好作罢。饶是如此,他还是趁小梅子不注意,偷偷往身上洒了几滴“桂汁”,等到小伍子嗅嗅鼻子,发觉不对劲,已经来不及洗掉了。
陶献玉伎俩得逞,咧嘴嘻笑。
接下来,四个人又为披红盖头争执起来。小柯子小伍子都劝“又不是姑娘家,披什麽红抹布?红抹布是用来盖大凤冠的。”
把个小少爷急得直嚷嚷:“我要阿秦掀我的盖头!掀盖头了才是真正成亲了!”
小梅子也道:“就是就是!盖上才像个样子!”
这麽一叫唤,把秦汉秋引来了。他推门而入,吓得陶献玉用手捂脸:“相公你不准进来!你现在不能见我!”
秦汉秋心道:这什麽鬼规矩!径直过来,问小柯子:“你们怎麽叫起来了?”
小柯子於是告诉他是小少爷要盖红布哩。
秦汉秋皱眉看著陶献玉裹在妇人穿的嫁衣霞帔里,头上一顶里胡哨的小皮帽,心里嘿然:小鹌鹑变成鹦鹉了都!
他道:“好娘子,你那麽想把这块布顶头上?”
陶献玉手放下来,撅嘴道:“我,我就是想好好做一新娘子……我已经没有坐轿,没有嫁妆,没有吹弹迎亲了……”圆眼幽忽,亦娇亦怨。
秦汉秋摸摸下巴,伸手扯过红盖头,正正盖在那顶小凤冠上,“小娘子,咱们这就拜堂啦。”
秦汉秋手执红绸一端站在堂屋中央,目视陶献玉被小梅子小伍子一左一右护持而来。戚宝含了一口酒,目不转睛看著陶献玉一身新妇装扮,又诧异又叹服:陶东如这么儿果然不同凡响!一边小柯子侧立一旁,看著这一幕,觉得又有趣又欢喜又不可思议:菩萨在上,我家少爷今日居然嫁人啦!
那陶献玉顶著红盖头,悠悠晃晃走到秦汉秋身前,一张脸在那层红布底下笑开了。要知道他可是从头十岁上便夜夜念叨著拜堂成亲,做人娘子,嫁个魁梧郎君,眼前这一场景不知一个人幻想排演了几多遍。如今美梦成真,心愿得偿,心里真是紧张有余,欢喜无限。
小梅子掣出红绸另一头,指引陶献玉牵住。秦汉秋陶献玉齐齐在红烛喜字前站定。戚宝一张老脸笑意团团,见一切就绪,冲小柯子点头。
後者会意,整衣扬声,中气十足唱道:“吉辰已到,新人拜堂──”
小梅子跟小伍子双双退至一边。
“一拜天地──”一高一矮两个缓缓欠身。
“二拜高堂──”一大一小转过身,向戚宝徐徐拜下。戚宝笑眯眯应了。
“夫妻对拜──”小梅子小伍子皆感慨满腹。一个想:小少爷这下有著落了,从此有姑爷爱他护他,真好!一个道:少爷终於出嫁了,我的苦日子也到头啦!只是……我不会作为陪嫁小厮继续跟著少爷吧?
眼见两个人面对面就要转身拜倒。那陶献玉五内飞腾激荡,想到夫妻对拜完便大功告成,将这个臭捕快一举拿下,“咯”得一声轻笑,脚锺一旋,踩上红衣下摆,身子一扭,没转过去,失了重心,一跤坐到地上,脑袋一个大晃,头上红布“噗”得滑下。
戚宝先是见他就地坐倒,接著盖头一落,便看见陶献玉脑袋上一坨绿绿缤纷五色的东西,跟个戏班子里暖场龙套的打扮似的,嘴一咧,想了起来,赶紧捂嘴闷笑。
旁边小柯子小梅子也是一惊之後,掩嘴窃笑不已。
“太不吉利啦!这下所有人都见到我的脸了!”小少爷甩手不干了,坐在地上,沮丧万分,又是捶地又是蹬脚,心里气自己怎麽出乖露丑,嘴巴和眉毛扭成三条弯曲蚯蚓形状,难受地看著秦汉秋,“我连拜个堂都拜不好。”
秦汉秋把红盖头拾起,捏了把小少爷的脸,“这是多大事了?咱们接著拜。”
又一把红布给陶献玉端正遮上,把人拽起来。陶献玉仍在红布下头嘟著嘴。
小柯子清清喉咙,亮开嗓子道:“夫妻对拜──”
秦陶二人相向弯腰鞠躬。礼毕,旁观众人均舒了口气。
然而小柯子的声音再响起,他咧嘴扬声道:“送入洞房──”
红盖头下的陶小少爷眼睛一亮,一扫方才摔跤的郁闷。小梅子本欲上前搀扶陶献玉,秦汉秋却一个大步上前,猛地将人打横抱起。陶献玉“哎哟”一声,一手急急按住盖头,一手勾了他相公脖子,又是惊来又是喜。
秦汉秋回头道:“我们这就入洞房啦!你们可不许蹲墙根!”
戚宝哈哈大笑:“你们动静可要小一点,我家的床可不结实!”
☆、第三十章
堂屋正厅里,戚宝并陶府三个小随从围桌吃得热闹,油光闪闪、香气互招的盘碟上,杯箸飞动;大嚼大啖之声,滋咂入耳。其间有好奇的邻人过来张望,探问戚家何事这般欢腾,被戚宝小山般的肩背挡在门口,“一房远亲过路探望,是对刚结亲的小夫妻,在我这里再摆桌不像样的喜酒,叫我这老婆子也沾沾滋味哩!”
邻里街坊虽觉得疑惑,也不便追问。
戚宝便再回到席间,畅怀吃喝。小柯子小梅子脱了陶府规矩,也吃得手舞足蹈。鸡腿鹅翅,鳝段鱼脯,边取边嚼,碗中常满。惟有小伍子吃了一些後拿眼色催促小柯子,道“咱晚上还得回府,我们连带著少爷不见了一下午,回去後不知道陶福会怎麽训斥呢”。
小柯子哼一声道:“少爷今日大喜,他陶福扫什麽兴!今日我们帮少爷了却平生所愿,乃立下了汗马功劳,陶福凭什麽骂我?”
说著便跟戚宝吆五喝六地行起酒令来。
与此同时,两位新人正坐在後院一座毗连的报厦小屋里侬侬私语,预备结鸾凤,配鸳鸯。这座屋子乃戚宝新收拾出来,桌上红烛高烧,盈盈招摇,旁边一个锡酒壶,两只细脖酒盅,三碟点心小菜三盘荤腥野味。墙边床上落著赭丹床帐,铺著大红鸳鸯戏水锦被,床沿一角端坐著今夜的小新娘陶献玉。
此刻他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他知道马上秦汉秋就要来掀他盖头了。戏文里的新娘子这一时刻都是娇怯羞涩的,他便也学著样儿叠手等待。终於一只大掌将他红布“刷”得抽去,陶献玉一眼便看见秦汉秋英气夺人的笑脸,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臂一张扑到秦汉秋怀里,扭动不住,“相公,我们终於成亲啦!”将一心要做出的娇羞状忘了个干净。
秦汉秋将小少爷拥抱在怀,一时也感慨莫名。他在陶献玉脸上重重啄了几下,按住他那不安分的小屁股,道“娘子,在勾引我的大?胖?前,咱们还得喝交杯酒哩!”
“哎哟!我给忘啦!”陶献玉赶忙去斟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秦汉秋。
秦汉秋接过,臂肘一勾,道:“小鹌鹑娘子,我敬你一杯。”
陶献玉细胳膊一弯,绕住秦汉秋的臂肘,“我也敬相公。”跟秦汉秋对视一眼,吸溜吸溜地喝了个罄净。秦汉秋也一仰脖喝干了酒。
两人将酒盅往地上一扔,两只杯子骨碌碌滚到桌底下。那边小少爷已经摘了小凤冠,从嫁衣里出脱出来,急不可耐扑到秦汉秋身上。
秦汉秋三脚两下扯掉衫裤,一把接住陶献玉,“小娘子怎麽这般猴急!”
“臭捕快,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h屁股了!……快叫你的大肉虫站起来!”
陶献玉手脚并用在秦汉秋身上乱蹭,故意把个小臀往他相公裆下坐,“相公,我屁眼痒……”秦汉秋呵呵一笑,探手去摸他後门。谁知手指刚触上去,那副小口便跟饿鸟得食般攫住他的指头不放,一吸一收,滑腻如油,等秦汉秋明白过来,已被吃进去了半个指头。
他一巴掌打上陶献玉的小臀,“骚鹌鹑,你下面那张嘴可比你上面那张要利索多了!”
一掌打下,陶献玉一个哆嗦,前头小?啪谷弧班圻蟆币簧?,吐了股白浊出来。一时间两人均怔住。
秦汉秋愕然半晌,随即大笑:“小鹌鹑,你,哈哈哈哈哈,你这样都能……”
陶献玉羞不可当,哼哼唧唧道:“它都快饿死了,你,你还笑它……”握著自家小?耪?没理会,被秦汉秋一把按倒,“娘子莫心焦,我今日就来喂饱它!”掰开两瓣白臀,直直往那洞尻眼戳了进去。
肉虫长驱直入,毫无阻滞。内里温热如昔,张弛随意。秦汉秋微微後仰,吸一口气,小少爷忙挺腰撅!,门户大张。寂静中仿佛神交意会,两人一耸胯,一顶腹,在某个点上同时动作起来。
一时间鸳鸯交颈,鸾凤递尾。秦汉秋攫住两个臀瓣,忽高忽低,抽送捣杵。手上掐捏臀肉,一舒一放,大?哦ゴ逃难ǎ?一进一出。两掌胯下,相配相合,肉虫进而手捏,毛?懦龆?掌放,呼呼气喷,丝丝合缝,重重快意,载沈载浮。
下边的小少爷臀股高撅,脑袋著床,恨不得将个脸蛋压扁在锦被上。他跟秦汉秋?h了这许多时,自是知己知彼,配合无间,再不把个骚臀胡摆乱摇,而是敌来我凑,敌走我退,秦汉秋撞他肠壁东,他将!往西边耸,秦汉秋顶他肠壁左,他把臀往右边翘。股股巅峰狂飙,顺那曲曲细肠,回荡五脏六腑。间或秦汉秋抽手亵玩他胸前粉樱,或画圈,或按揉,或挤捏,或打旋,只把个陶献玉从头到尾,从尾到头,?h得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口中“呜呜呀呀”,已然不知所云。待到那最後一个灭顶大浪从後面打来,“哗啦啦啦”,肠壁受惊,团团一裹,大小两?牛?同时丢精。底下小嘴吃了满腹滚烫精元,既煞痒,且解馋。两只鸳鸯合身扑在床上,互相亲嘴抚慰。
待那秦汉秋情火渐熄,从欲海中爬将上来,披衣取食,一转身,正正看见小少爷正反扭了身子,把个手指堵住尻眼,口中呻唤:“烫烫的,好舒服!”
秦汉秋笑道:“你这又是作甚?”
润白淫水透过缝隙,濡濡漫淌,滴到锦被上。小少爷嗔他:“臭捕快,干嘛把你的肉虫撤的那麽快!我还想拿来堵一会子,让你的热精在我肚里多待上几刻。”
秦汉秋道:“我大兄弟身子骨软了要休息,怎麽好待在你那嘴里?”一把将人拉过来,抓屁股扯奶子,低头将那颈上细嫩皮肉啮咬一圈,激得陶献玉嘤嘤咿咿,浪哼长吟。
一阵闹过,秦汉秋往小少爷嘴边送来一块肥油包裹的大烤肉。陶献玉被好?h了一通,腹中正饥,直接用手抓来,打横啃下去。他坐在秦汉秋怀里,两人一人一块猪骨肉,吧唧吧咂,吃得满嘴满手,流肥流油。他两个?殴梢蕾耍?肚腹相贴,就著床边的大火盆,赤身裸体,亲亲热热叠在一,充实自家胃府。
秦汉秋吃一块肉,啜半口酒,时不时用嘴去亲陶献玉的肚皮和小乳。陶献玉喝酒吃肉,不多时便两颊酡红,熏熏欲醉,嘻嘻咯咯傻笑一通,道“相公,我今晚好快活。”一头栽他相公身上,手舞足蹈唱起小曲儿来:“相公肉虫抖啊抖,娘子屁股扭啊扭……”
他相公径自架著腿,打拍子吃肉。
秦汉秋吃到七八成饱,打水进来,将两人擦抹一番。然後衣衫一甩,吹烛闭帐。二人拱进被里,一夜好梦无边,不提。
☆、第三十一章
陶献玉成亲的这一晚,陶秀珠没有回府,照例就睡在陶一彩後院小屋,因此当陶福发现北院的一主四仆居然明目张胆不打招呼出府时,他为没有上峰可以诉状而感到愤懑。正欲派人去陶一彩报信,後厨的厨娘忽然道小少爷领著三个小跟班抱著一大堆东西去小歇水巷了──小歇水巷不正是那个准姑爷戚大海的落脚地儿吗?陶福眉头就虽然不那麽平展,但也不那麽弯曲了。
待到一更敲过,小伍子驾马车回来,车一停从车上跳下兴高采烈的小柯子跟小梅子,陶福扒著车窗伸脖子往里看:“小少爷呢?”
“小少爷他嫁……”小伍子一踩小柯子的脚,疼得後者急吸气。
“小少爷累了,就睡在戚官爷那边了,有戚官爷的姑妈在呢。”小伍子答道。
陶福将信将疑,却也没说什麽,只是骂他们出门去怎麽不向他告假,结果被小梅子一句“少爷不让说哩”堵住了口。於是唠唠叨叨中,一众四散,各回各院,一宿无话。
翌日陶福自是差人去陶一彩,将陶献玉留宿小歇水巷的事一一上秉。陶秀珠听了,心想秦汉秋不日南下,献玉耐不住寂寞实属正常,也就随了献玉胡闹去,她马上要去会会新来的土地爷林世卿,没工夫去管陶献玉在哪里睡觉,跟谁睡觉。
当日傍晚掌灯之前,陶秀珠和陶寿的轿子抵达乐春轩。戚大海步行跟随,待二人下轿,并肩踏入楼内。其时乐春轩内宾客未满,外边大堂尚有空座。里面火盆灯笼铜烛台,重帷珠帘雕檐,是个个周到,工巧。再向里行去,东西手各有数个雅座,大的用九折屏风,小的用五折屏风相隔开。
乐春轩的掌柜乐富丁识得陶秀珠,也识得那个老不隆冬的陶寿,更加识得一身便袍,刚到余怀县不久的江都府捕快戚大海。他站在丁字柜台後,一个尖秃脑袋从右至左看觑片刻,翻了翻柜台上的格目,叫住个在大堂里东游西走的茶博士,附耳几句。那茶博士一点头,主动赶到陶秀珠一行身边,打躬道:“陶小姐,林老板已经订下了西首第三间雅座,他现在还没到,三位请先去喝盅香茶。”
陶秀珠问他:“林老板说过几时到的?”
“这个小的不知。”说著茶博士便走在前头,领三人去西边的雅座。到了地方,又倒了三杯新沏的香片,唯唯退了出去。
三人各挑座头坐下。戚大海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呷了一大口茶後就觉得闷,起身推开北边的槛窗。原来外面是一个四方天井庭院,後头小楼连苑,低檐重帘,竟是另有洞天。楼阁几灯闪烁,笑语暗飞,戚大海鼻子里嗅著院子里梅树晚桂的香气,不禁啧啧称奇。
“戚官爷好奇了?嘿嘿,後面可是本县有名的风月场,这里的乐掌柜前边酒楼,後边楼,两楼交相辉映,各有千秋。”陶寿慢条斯理道。
陶秀珠瞥他一眼:“今儿你倒有情致说风赏月!”
陶寿摇摇头:“我是临阵豁出去,假装不在意。话说那林老板绝不好相与,余怀这里就我们的陶一彩一家死梗著脖子了,今晚他怕是志在必得。”
戚大海听了嚷嚷道:“陶老爹这是涨他人志气呢!铺子毕竟还在陶家名下,咱们咬定了不卖他便是!”
陶秀珠微微一笑。
陶寿道:“我就怕他手上拿捏咱们的什麽把柄……”
陶秀珠蹙眉。咱们的把柄?什麽把柄呢?她自己是没有的,除非手下的夥计,宅子里的仆役,还有──对了,她那个成日要找相公的弟弟,以及──陶秀珠眼皮一跳,那个现成的大把柄秦汉秋!
她立刻看向戚大海,戚大海却仿佛没明白过来,“咱们有什麽把柄?除非他凭空捏造。”
陶秀珠暗想:幸亏秦汉秋马上就离开余怀了,否则林世卿拿这事闹将起来,确是难以应对。
陶寿察言观色,觉得小姐似乎在担心些什麽,莫非他刚才那句说对了?
三人一时各怀心思,那边绣绒帘幕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陶秀珠侧耳,一急一缓一端凝,三个人?
帘子一分,乐富丁窄额宽腮的老脸出现了。
“林老板,陶小姐他们正在等您。来来来,我给您沏茶。”
乐富丁侧身让开,一个白面颀长身形的男人微笑而入。陶秀珠目光囫囵一扫,貌似不经意,却将人打量个周全。灰羊毛长袍罩身,紫貂厚皮帽遮首,毡绒皂靴,手上一枚翠玉扳指。眼睛珠色浅淡,明明脸作微笑,目光却没有丝毫笑意,颔下一撮修剪得体的山羊胡须拂拂缓缓。
陶寿心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林老板了──据说刚过而立之年?
戚大海注意到的却是立在门首,并不入内的第三个人。那是个精壮汉子,虽不如自家身量宽阔,却是肩背浑圆,肱股紧凑,入冬天气里著一身单布轻装,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
戚大海暗道:练家子啊──这姓林的想打架来?
林世卿进门时目光一溜,把屋里的人瞬间看进眼里,做的比陶秀珠还要不动声色。他在陶秀珠对面的座头坐下後,乐富丁小心问道:“林老板,酒菜现在上吗?”
林世卿看向其他三人:“三位什麽意见?”
二陶尚未开口,戚大海就抢道:“上菜上菜!等的肚子都瘪了!”
乐富丁转向林世卿,他还是要等林老板的话。
“那就上吧!”乐富丁得令,颠颠而去,帷帘合起,将那武夫挡在外面。林世卿目光看向戚大海:“这位好生面善,没猜错的话莫不是衙门里的缉捕?”
戚大海大咧咧道:“正是!”
林世卿转向陶秀珠:“陶掌柜,今日我是想商谈贵宝号陶一彩的事,这位官爷他……”
陶秀珠裁口道:“戚大海是陶一彩未来的姑爷,铺子的半个掌柜,理应在座。”[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一句话把戚大海听得喜上眉梢,现今有外人在场,跟之前两人密约不可同日而语,秀珠妹子此言一出,自是驷马难追了。
陶寿揣摩著大小姐的心思,不做言语。那边林世卿多打量了戚大海几眼,笑道:“既是如此,当然无妨。”
随後接道:“关於陶一彩,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想以白银三百两接收你们的宝号及铺子,之後每年你们可按百中之二抽利收头。不知陶掌柜意下如何?”
陶寿心道:若是单单典去铺子,这价钱倒也公道,不过连陶一彩的号头也给他……
陶秀珠抿茶不答。她支著眼皮看觑林世卿,肚中兜兜转转,忽生一念:如果能跟这姓林的攀上亲……陶一彩不仅得保,且依仗林家的荫庇,从此可财源广进,高枕无忧,何须往那小歇水巷里老鼠一般的钻,且招来秦汉秋这个祸福难料的扎手货?
可是──她看看戚大海,又看看林世卿,看看戚大海一眼望到底的虎目,再看看林世卿一眼望不到底的鱼珠。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虎目算了。固然这双虎目里没什麽东西,固然小歇水巷还有一只别扭的老母虎要侍候好了,固然那边还有个把自家弟弟哄去当了娘子的杀人犯,固然她很可能要卷铺盖离乡到别碰碰运气,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还是要好过那双鱼眼睛薄凉冷清的注视。
陶秀珠抿茶抿了很久了,所有人都在等她回应,但不是所有人都感到著急。林世卿就不著急,他慢悠悠静悄悄地将陶秀珠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一如陶秀珠从头到脚打量他。他对陶秀珠的判词是:不是那种情感充沛的女人,有些姿色,也有点能干,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姿色和能干罢了。而她还打算在我手下走上几个回合呢!──多有趣!
林世卿好整以暇,耐心啜饮茶水。陶秀珠到底得给个话,不同意他有不同意的对策,同意嘛自然舍却一番手脚了。
陶寿知道陶秀珠会怎样回答,所以也不著急,最後在一室沈默中居然鉴赏起旁边屏风上画的春冰寒梅图来。
戚大海是比较心急的一个,他自己心宽口快惯了,就觉得此刻的氛围颇为蹊跷,秀珠妹子这是做什麽呢?要拒绝说呀,拼命喝茶干嘛?又不是多好喝的东西……
正等的不耐,外面有人道:“林老板,上菜来了。”
林世卿让人进来,於是一个矮胖堂倌端著盘子掀帘而入,将一叠热腾腾的鱼摆到桌上。胖夥计不及走开,陶陶秀珠突然面向戚大海道:“大海哥,你说咱们接不接受林老板的条件?”
除她之外的三人都一愣。胖夥计听见此话,仿佛也觉出些兴趣,磨磨蹭蹭不肯离去。林世卿终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对鱼目不比桌上的那两只更有感情,胖夥计骇了一惊,讪讪退了出去。
陶秀珠仿若未觉旁人的讶异,只盯住戚大海一味相问,好似真个没主意一般。
戚大海一双筷子已经挑上了鱼肚少骨的皮肉,他奇道:“当然不接受!自家号头怎能出卖?”嘴一张,一块鱼进了口,囫囵嚼了,匆匆咽下,又去取第二块。
陶秀珠转向林世卿:“林老板,你听到了,我们不卖陶一彩。”
林世卿顿了一顿,道:“这也是陶掌柜的意思?”
陶秀珠浅浅一笑:“我都听大海哥的。”
林世卿又道:“就算经营不善,入不敷出也不卖?”
陶秀珠刚想摇头,戚大海咬著鱼肉叫道:“林老板好生缠人!都说了不卖了,那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卖的了,何须你来提醒将来的事?”手上竹筷一挑一挟,挟了老大一块鱼肉,献宝般送到陶秀珠碗里,“秀珠妹子,这鱼甚是鲜美,你来尝尝!那个……陶老爹,你也抓紧吃,这乐春轩可不是天天能来的!”
陶寿偷觑林世卿一眼,心下嘿然,捋起袖子,一反常日庄重之态,老顽童般抢了个鱼头,捧著碗口大快朵颐。
陶秀珠尝了戚大海给她的鱼,掩口叹道:“果然不愧是乐春轩的厨艺!……那个林老板,你不尝尝?”
“陶掌柜是不是认为我开的价钱太少?”林世卿坐得笔直看著三人轮番下箸,将一条鱼瓜分得七零八落,心里寻思这些人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
陶秀珠徐徐摇头:“林老板,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爹先前有言,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将铺子易手,我是父命难违。”
林世卿知晓这不过是个借口,“陶老爷子难道宁可看著陶一彩关门大吉,也不愿它改头换面後门庭若市?”
陶秀珠为难道:“这是我爹的意思,我不好代为回复。”求救般看向戚大海。戚大海嘴里塞满鱼肉,却也会意,当下筷子打碗叮叮作响,“岳父既已如此说了,那自然已将一切考虑在内。我们是宁做关门陶一彩,不当发达林一彩嘛!”
门外又有人道:“林老板,上菜了。”
陶秀珠抢先开口:“进来。”
还是那个矮胖堂倌。此他一手托一盘热菜,不露痕迹地摆在了离林世卿最近的地方,致使其余三人要伸长胳膊取菜。
林世卿点头向胖夥计致意,胖夥计好不欢喜。他尝了一口菜便停下,沈吟揣摩,那边三条胳膊却是此去彼来,取他面前的盘中菜。
就好像他本将陶一彩视为囊中之物,却被这几个县城小民溜手拿去一般。他们不同意呀……林世卿想不通陶秀珠为何不愿接受他的条件,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总会同意的,现在不行,那就以後;不是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同意,就是以那种方式让他们同意……
想到此,林世卿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菜上得越来越快了,矮胖夥计走了,又来了另一个矮胖夥计。同样的矮胖,同样地喜欢将盘碟往林世卿面前放。大碗小碟,交错来去。对面的三人似乎并不介意夥计的区别对待,筷子伸得长长,吃得不亦乐乎,间或互相讨论一番“来,你尝尝这个”“啊,这个好吃”“真不晓得他们怎麽做出来的”。他们已经把林世卿忘到一边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故作姿态?林世卿嘴角弯曲,眼睛发出冷光,将桌上被对面三人当作难得一吃的好菜溜了一转,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败坏三位的胃口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这桌酒菜,三位慢用。”
陶一彩三个人匆忙起身,未来得及作揖欠身,林世卿已经掀帘而出。
直至帘外脚步声消失,陶秀珠和陶寿才将筷子一搁,以手加额,长长舒气。
“我们今晚算是联袂装疯卖傻了。”
“不过缓兵之计罢了,下一怕是想装疯卖傻都不得了。”
戚大海一抹嘴道:“我们装疯卖傻了?”
林世卿步出乐春轩时,乐富丁正在他耳边罗噪不休,待他上轿还不愿离去,後被跟在林世卿身旁的精壮汉子冷然一挡,终於唯唯拜退。
林世卿进了轿子,招手唤来一个叫於荣的管事:“帮我将陶府的食邑隶籍、人丁宗脉、婚媾状况一一详细查来,尤其注意他们与何人来往交好,族中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於荣应了,又攀著轿窗道:“老爷,今日天早,去郑师爷那边吗?”
林世卿想起郑岚之,想起他床下的端庄和床上的淫荡,笑道:“好,就去他那边。”
☆、第三十二章
乐春轩聚宴的若干个时辰前,朔风陡起,浊雾淹滞,枯草枝头,下了绒绒一层白霜。戚宝姑侄在後院闲谈,张口闭口,呵气如云。
戚大海道:“想不到秦兄第真的要跟那只小仔鸡过日子了。想到昨晚错过他们的拜堂我就懊恼,肯定很有趣!”
戚宝乐道:“有趣的是那只小仔鸡……你可别跟小秀珠说他们成亲的事。”
戚大海道:“要说也是小仔鸡自己去说,我干嘛要多这个嘴?”心道林世卿找上门来的事秀珠妹子不让我给你们知道,这边的事我又不能让秀珠妹子知道,我这肚里可是藏了好些干货啊!
姑侄两个看看那间权作新房的报厦,门户紧闭,密含幽情,心照不宣怪怪咧嘴。戚大海想起晚上到乐春轩赴宴的事,便道今日不回来用晚膳。戚宝“唔”一声,心想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喝上这侄儿的喜酒。
不多时,天光大亮,晨雾消散。太阳好不容易颤巍巍移过树梢时,光芒斜斜穿过腊白窗纸,照到屋内的床上。
床上二人,一大一小,大的是秦汉秋,小的是陶献玉。秦汉秋昨夜黾勉冲击,颇有消乏,此时正四肢舒展,仰天酣睡。他筋骨强健不畏天寒,火盆里的炭!!没了热气後仍然上身赤膊枕在被外,一臂弯曲,一臂拉长。在那弯曲的臂肘里,动啊动的,慢慢探出个脑袋来。脑袋的主人,正是陶献玉陶小少爷。
话说这陶小少爷平生爱好无他,心积虑不过就为给自个儿找一个亲亲相公,没事?h屁股,有事被人抱著哄。身边睡著的这个秦汉秋,从身板到相貌到性情,恐怕是他所能拿下的最好的了。唯一有点麻烦的,是这大相公先前害了条人命,被官府那边不疾不徐地搜捕著。
陶献玉将大麽哥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吸吮起来。在他眼里,杀人放火,离他皆远,只有个好相公才是心之所系。横竖官差没打问到跟前来,他才不提前操那个心。他昨夜双喜字下拜堂,红烛光中洞房,已是宿愿得偿。兼之秦汉秋力猛身沈,把他?h得骨松筋痒,心醉神荡,一夜呼呼沈沈睡到天亮。眼一睁看见秦汉秋温存地搂著自己,当即就咧开了嘴。头里他还怕吵醒他相公好眠,自家吮吸手指玩儿。一刻过後便忍不住作起怪来,拿个小掌在秦汉秋紧凑结实的肌肉上揩摸,摸著摸著又去拿嘴舔弄那褐色乳头,舔著舔著觉得比自家大麽哥滋味要好,便轻咬重咂,吸来裹去,玩得不亦乐乎。
秦汉秋混沌中觉得身上痒,拍掌扇过去,不多久那个东西又来他胸前捣鼓。他眼睛不睁就知道是陶献玉,五指一抓,掐著小少爷的屁股就把人拢过来。陶献玉犹自毛手毛脚,不肯规矩,蹬腿去顶撞那伏在丛中的大?拧?
晨间阳气升腾,那鸟儿本就昂首蓄势,挑拨几下後直接崛起。秦汉秋囫囵觉没睡成,沈著张脸,觑那小少爷玩到兴头上,一把提起他後臀,两手一掰,腰腹一挺,自家鸟儿便长舟入渠般戳了进去。
“哎呦呦──”陶献玉没想到这麽快就失了後门,哀声呼叫。
秦汉秋捅了几捅,扳过小少爷脑袋一阵搓捏:“个小浪货!昨儿才做的新娘子,今天便又来惹骚,当你相公是铁打的!”
陶献玉身软嘴硬,当即回道:“明明是你大?挪欢ビ茫?却来诬我!哎呦呦──”正是秦汉秋顶得他肉肠一阵乱搅。
秦汉秋孟浪几下狠撞,口中嗤笑:“我的?挪欢ビ茫?昨晚这床上莫非是毛驴在叫?”
陶献玉气道:“你,你才是驴!”
“是呀,我是驴!”秦汉秋卡住陶献玉的腰臀,吸口气,筋肉骤紧,箭在弦上,“没见驴的那东西垂在腹下,跟你的胳膊一般粗长?”
说完便攻城略地,反复突进,一手覆上小少爷前边幼物,施手法来回拨弄。陶献玉起先还在硬撑道“就算是驴?乓材魏尾涣宋遥 钡结崂粗皇隆班余余培拧钡纳?音,人也虾米般弓起了背,全副精神都聚焦到那灵犀一点上。待秦汉秋一记狠入,“娘子,泄了吧!”手上一紧一顺一松,小少爷弓到极致,腿间一凉,丢了气一般瘫软下来,鼻中急喘。秦汉秋几下顶,也跟著泄了。
陶献玉肚里又纳了一谷道淫精,人却比方才还要神气,腆著副无赖相缩到秦汉秋怀里,故作娇羞道:“臭捕快,早晚肠子上被你捅个洞!”
秦汉秋也不答他,两只手专挑他那小巧粉乳、幼嫩卵蛋等敏感摸捏,把个小少爷抚弄地嘤嘤浪喘,缓过神来便也不甘示弱,扭著身子就往秦汉秋胸前乱拱,手上乱掐乱抓,嘴巴又咬又舔。两人就这麽缠作一团打起“赤膊战”来。
直到没什麽力气了,两个人才停下,身上又是掐痕又是牙印的躲到被窝里。陶献玉难得安静乖巧地偎在秦汉秋怀里,嘴里吸著自家指头,昏昏然好似又将睡去。秦汉秋则鹰目半阖,一手圈著小娇妻,一手在被里一下一下地抓捏陶献玉胖鼓鼓的屁股。
这一歇就歇到正午。秦汉秋披衣起身,烧了一大木桶水後,回屋抱起陶献玉一起坐到桶里沐浴。陶献玉睡得身子骨发软,啥也不想动,就赖在秦汉秋胸前,让他相公帮他洗浴。秦汉秋看他懒得生蛆,将他腿间小?藕莺菀荒螅骸靶○起瓤煜丛瑁?洗完好吃饭!”
把个小少爷疼得“咿咿”乱叫,回手便来抓秦汉秋的肉虫。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你抓我的?牛?我扯你的奶,这般那般,来回嬉戏。时而乱拍乱打,水四溅,时而嘻嘻咯咯,笑个不住。陶献玉闹到兴头上,忽生一念,埋头闭气闷到水里要去吃秦汉秋的?牛?结果没一会子便呛了水,被秦汉秋一把拎出水面,又拍又抚才得顺气,末了又是嘻嘻咯咯地笑。
直到水快凉了,他二人才从桶里出来,振衣休憩。这时小柯子等也带著吃食衣物,驾马车赶到後院,一进门便将吃穿递上。那边陶献玉穿戴一新,正坐在桌边呼啦呼啦地喝鸡蓉粥,被路过的戚宝看见了,笑道:“新娘子起床了呀!”
陶献玉咧嘴道:“是哩!”
戚宝套他话:“昨夜洞房得如何?”
陶献玉大麽哥一翘:“爽利得快要死过去!真想夜夜都来洞房一!”
戚宝冲他挤眼:“这有何难?等秦兄第采了四季青回来,叫他夜夜跟你洞房,保管你夜夜都死过去一回!”
说罢哈哈大笑,陶献玉也喜上眉梢跟著嘻嘻笑,只有旁边侍候的小梅子等听得满脸臊红,尴尬不已。
秦汉秋端著饭碗从正屋过来,碗里堆著两块猪後腿肉。
“你们说什麽笑得这麽淫猥?”他筷子一挟,往陶献玉碗里拨了块大猪肉。
“不告诉相公。”陶献玉见了猪後腿肉的第一反应跟他跟秦汉秋?h屁股前的反应极为相似,那就是两眼滴溜溜亮闪闪,自家屁股开始不自觉地扭动起来,口中馋涎盈颐,鼻翼跟著掀动,除了小?琶欢?静以外,别的都全了。
陶献玉张开嘴亮出两排细碎白牙,照著那猪肉骨就啊呜啊呜撕扯吞咽。这骨头肉皮脆筋软,搀和了葱蒜诸齑,可谓百位调和百味香,把小少爷吃得摇头晃脑,下巴直点。
午膳後阴云垂叠,戚宝随口一句“怕要变天落雪”,让小柯子得以向陶献玉告假回府。陶献玉歪在床头又想打瞌睡,挥挥手让他们自便。
小随从走後,戚宝也回屋午眠。初冬午後,白日凝寒,人声稀薄,一院寂静。
秦汉秋重新置了一盆炭火,走到床头捏了捏小少爷脸蛋:“小鹌鹑又要睡觉了?”
陶献玉鼻子里“嗯嗯”乱哼几声,抬眼见秦汉秋也坐了下来,自家屁股一挪一挪,挪到秦汉秋身边,挤啊挤,挤到秦汉秋怀里,脑袋耷拉到他胸前,咂咂嘴,眼皮渐渐阖起。
秦汉秋本不是个能在室内待得住的,但他看看外面天色不佳,一低头怀里又多了只小鹌鹑,两腿一架,把手伸到床後头,摸了半天,摸出个小木偶人来。
这木偶乃秦汉秋自己用刀雕刻而出,从头到脚已基本完成,尚有一些细枝末节不甚光滑利落。秦汉秋坐著百无聊赖,取小刀继续完善。
大火盆里炭块!!作响,熏得一室宁馨。通过窗格望出去,篱笆参差,院落阒寂,枯树衰草,远鸟孤翔。秦汉秋手执小刀“剥剥”削卷,胸前小少爷鼻息沈沈喷到,他忽得生平第一感到,这种日子挺好,真的挺好。人家不是说老婆儿子热炕头吗?他是一只鹌鹑大火盆!
秦汉秋手上运刀,时缓时急,打卷儿的木屑纷纷落落,沾到陶献玉脸颊鼻头,搔的直痒痒。小少爷用手抓一抓挠一挠,睁著迷糊的圆眼想看一看是什麽东西,抻著脖颈扒著秦汉秋的手:“相公,你在做什麽?”
秦汉秋溜他一瞥:“我在刻木偶哪!”
陶献玉定睛一看,“啊”地一声叫出来:“咦,阿秦,这是你!”
“可不是。我刻好了要送人!”
陶献玉嘴巴一咧:“送我的!”
秦汉秋咂咂嘴:“还没想好!”
陶献玉眉毛一扭,哼哼道:“臭捕快,又来消遣我。你後日一走,不能跟我?h屁股了,送个木偶相公给我,我想你时亲一亲捅一捅,又费你什麽事了?哼哼……”
秦汉秋才不去问他那个“亲一亲捅一捅”是何意,仍旧悠然自得地一刀一削。他正在调整木偶阿秦的胯下某物。
陶献玉见了,道:“你把那个弄大些,别浪费了一只好?拧;赝肺夷酶?小柯子他们看,羞愧死他们!”
秦汉秋道:“我这木偶穿著裤子,能衬出多大的?爬矗吭偎担?我又没说这是给你的……你接著睡觉去,我接著刻。”
陶献玉撇撇嘴,食指伸进鼻子,一弯一曲抠起鼻屎来。他边抠边想:这小木偶当然是给我的,哼哼,一拿到手我就用刀把那个?鸥?废了,重新安个毛毛虫般大小的?派先ァ?…若是这臭捕快送别人的,我废了那个?挪凰担?还要抹几个鼻屎到那断根上去……
小少爷辗转著肠子胡思乱想,伏在秦汉秋怀里弓腰撅嘴。俄尔真的抠出一坨灰白青三色黏涕,陶献玉为保存弹药,悄悄把指头往床架上抹。低头看一看,暗暗记住了抹鼻屎的位置,这才又咂咂嘴巴,混沌睡去。
一觉醒来,不见了秦汉秋。陶献玉下了床,三脚两步跑到院里,乃看到他相公正在屋後整顿驴车。那只睫毛柔长的大青驴正若有所思地慢慢咀嚼草料。小少爷瞧得新奇,走过去抓把干草挑逗青驴,嘴里道:“相公,你那木偶刻好了?”
秦汉秋道:“好啦!”
陶献玉道:“你让我看看可好?”
秦汉秋溜他一眼,“就在床头,你小心些,别弄坏了……”
陶献玉把干草一丢,就往小抱厦急走。床头後板有秦汉秋收拾好的包袱,旁边就是那个木偶“小阿秦”,陶献玉伸手抓过来,细细玩赏。“小阿秦”跟大阿秦长得一模一样,宽肩厚背,鹰目长腿,劲装包裹,长?l飘扬,唯独那隐约凸起的阳物,尺寸未能全面展现原貌。陶献玉遗憾地用手将那胯下之物摸了又摸,最後拿嘴亲了亲木偶的脸,然後小心翼翼地将“小阿秦”放回床头板上。
陶献玉自作主张认为“小阿秦”非是他的不可,隔一会儿便跑来将小木偶看一看,摸一摸,越玩越爱不释手,心道:想不到这臭捕快雕刻东西挺有一套,原先我只当他屁股?h的好……只是臭捕快到现在也不松口“小阿秦”到底是给谁的,真真叫人急死!
原先小少爷不忿木偶送给别人不给他,已经打好主意要往“小阿秦”身上抹鼻屎,不想几个时辰下来,他对这小木偶喜爱得很,颇有点舍不得施以污秽了。按理说陶献玉从小到大并不缺少布偶泥人儿之类,至今他北院屋宅的箱子里还有一堆绿绿充了棉絮的大小娃娃,有的是钱银买来,有的是侍婢做来,可在陶献玉眼中,哪有一件比得上手中“小阿秦”的魁伟英武呢?
☆、第三十三章
话说这秦汉秋陶献玉两个恰逢新婚燕尔,翌日早上用过早膳,碗一推便又两下勾搭,躲在一方报厦里捏三摸四,亲嘴呷舌。
小少爷跨坐在他相公身上,“哼哼唧唧”地讨好卖乖。秦汉秋手伸进他亵裤里,一手托一坨屁股蛋子,一轻一重地揉捏。这段时日以来,陶献玉夜里魂销体酥,白日餍甘饫肥,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至少十一个时辰心情大好。心宽之下,不免体胖,自上回秦汉秋笑他“小肥鹌鹑初长成”到现在,陶小少爷的脸蛋,肚腹和屁股又厚了一圈,穿上冬袄往镜前一站,没有一不浑圆,没有一不喜人。此刻秦汉秋掂量著掌中臀肉,觉得手感好极。
“相公,你怎麽那麽喜欢捏我屁股?”陶献玉仰起脑袋问道,一边用力摆了摆臀。[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秦汉秋低头笑道:“你不喜欢我捏你屁股?”
陶献玉圆眼含嗔,手臂抱著秦汉秋脖颈,在他耳边热乎乎地道:“我……很喜欢……”,声音甜甜腻腻,小若蚊鸣。
秦汉秋呵呵一笑,逮著陶献玉的脸蛋亲得满是口涎。亲著亲著把人压在床上,放缓动作用舌头去勾引陶献玉的嘴,缠著那软滑小舌,两厢翻滚,推抵许久,最後重重一吸,疼得小少爷鼻息一颤,“哎哟”连声。
秦汉秋觉得小鹌鹑还是很可爱的,想到明日离别,就思量著跟陶献玉厮磨一番。他施展一双似笑非笑老鸢目,看著陶献玉道:“小娘子,乖乖等我回来。”
陶献玉撅了撅嘴,道:“我自然等你回来……哼,要不我如此心思急著跟你成亲作甚?”顿了顿,又道:“你……你路上不许乱勾搭人!你以後也不准勾搭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秦汉秋故意咋舌道:“我好像娶了个小悍妻啊!”
“哼!”陶献玉觑著秦汉秋一张脸,忽得想覆一张丑面人皮上去,让秦汉秋无人肯问津才好。真是的,长那麽英武做什麽,不知道多少小骚蹄子想往上贴哩!男的倒好对付,若是女的该如何?人家可是咯咯哒得会下蛋哩!
半晌,陶献玉闷闷道:“阿秦,你想抱儿子不?”
秦汉秋心道:你不就跟儿子一个样吗?嘴上道:“我抱儿子作甚?”
陶献玉又哼一声:“我爹就想抱儿子,这才娶了姨娘生下我的……你就不想娶姨娘生儿子?”
秦汉秋道:“那是你爹,我爹就没娶姨娘……我也不娶。”
陶献玉冷哼道:“现在这麽说,将来未必这麽做……指不定哪天又想抱儿子了,领个婆娘回来挤兑我!”
秦汉秋不耐,“我跟你成亲,就断了传宗接代的想法……你又来逼逼叨叨得念哪门子的经?还挤兑你,你不挤兑别人就不错了……”
陶献玉听了前半句话还没来得及暗喜,就被後半句刺激到了,“臭捕快,我就爱念经!你管我!哼哼,我念几句经就嫌我了,以後还不知道怎麽样哩!还断了传宗接代的想法,我才不信!”
秦汉秋嗤笑:“你不信你那麽上赶著拉我成亲作甚?”
陶献玉被这话一堵,脸蛋堵得通红。心下不忿,猛地一推秦汉秋,从他怀里出来,斜著眼睛狠狠地朝他相公翻白眼,翻了十一二个後翻得眼皮都酸了,心道翻白眼根本不解气,应该把床架上的鼻屎抹他身上才对!
可惜昨日的鼻屎已经干在了床架上,弄不下来。陶献玉马上去抠鼻孔,想即兴抠出些来,却是干干净净无余物,只生拉硬拽出两根黑短鼻毛。一时无法回击,气得小少爷短胳膊一伸,戳著手指指向秦汉秋道:“你,你给我立个字据,我便信了!”
秦汉秋看那小鹌鹑挤眉弄眼挖鼻孔,正看得好笑,忽听得这一句,脱口道:“什麽字据?”
“你要写上,本人秦汉秋,今生只认定陶献玉一人做娘子,其他无论男女,概不招惹。若有违背,列祖列宗三魂六魄俱下十八层地狱,即便投胎超生也一世穷愁苦厄,泥淖里打滚,遭人唾弃践踏!”
这番说辞乃陶献玉急中生智,将那往日野史小说中看来的情事盟约七拼八凑,胡乱编撰而成。虽然记忆久远,却也有模有样,说罢连陶献玉自己都有点得意洋洋,觉得秦汉秋必被威慑住了。
奈何秦汉秋这臭捕快一字不漏地听完,只说了三个字:“我不写。”
陶献玉一下子怔住。秦汉秋说的太干脆,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这,这个臭捕快居然不肯写?!
秦汉秋两眼看著他道:“你这套劳什子从哪里学来的?该不会是你阿姊教你的?”
小少爷依旧忡怔,戏文里可不是这麽演的──凭什麽人家一个两个书生小姐海枯石烂此情不渝,轮到他就吃一记闷棍?哼咿,还阿姊教哩,阿姊从来就不理睬人,喜欢铺里的胭脂胜过喜欢我……
陶献玉被秦汉秋一口驳回,面上拉不下,心里气极恨极,呼哧呼哧喘著粗气,冷不丁地跳到秦汉秋面前,直著胳膊挥拳打过去,“臭捕快,你写不写!写不写!”叵耐他生得矮,拳头只落在秦汉秋胸腹上。
秦汉秋叉腰任他捶打,只觉这拳头打在身上,比挠痒痒稍微重一些。看著小鹌鹑撒泼撒得差不多,大掌一抓,将陶献玉两只手牢牢钳住,胳膊一挥,把小少爷滴溜溜带了个圈,往前一送,将人推到床沿上,“小鹌鹑,你打多少下,我都不写咧!”
陶献玉一个趔趄趴到床上,顿觉脸面大失,胸中愤恨难平,情绪一个激荡,“咿咿”哼出个前奏,“哇”得一声就哭开了,“呜哇呜哇”,把那娇纵顽劣的脾气使了出来。
他骂上了。“臭捕快!烂捕快!把我屁眼?h腻了才来说这话!你以後定是想抱儿子的,到时候还不晓得怎麽整治我哩!哼咿,你莫得意!把我惹急了,我拿个针戳小布偶,在那布偶上写上你儿子的名儿。我日日扎布偶,戳你儿子,叫他日日痛得死去活来,幼年早夭!哦,还有,我还要在布偶屁股後面钻个洞,那就是你儿子的屁眼,我夜夜拿根狼牙棒捅你儿子的屁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说得龇牙咧嘴,手舞足蹈。
秦汉秋头里听他,还觉得怪有意思,後来竟是越说越不像话,眉头一皱,鹰抓小鸡般将人揪来,往床上一按,棉裤一扒,照著那白润尻蛋就是一顿好打。
“小娘子胡言乱语,为夫我来给你一个小小训诫。”秦汉秋边说边“劈里啪啦”打将下去。反正小鹌鹑如今有个肥屁股,多打几下也不疼。
小少爷已经记不起这是臭捕快第几打他屁股了。他心道:不过刚刚成亲就是这般待遇,以後还不知落得什麽田地!心中伤心气恼,脚上乱踢乱蹬一通,嘴上却是不肯示弱,“臭捕快,死贼囚!将来生儿子没屁眼!有屁眼也是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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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秋本来不想打了,一听这话正好再多打一会儿。不一刻,陶献玉两瓣臀肉上便全是红红的掌印。
二十掌落下,小少爷骂倒是不骂了,却是“呜呜嘤嘤”地嚎个不住,咧著嘴梗著脖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秦汉秋住了手,将人翻过来,取毛巾帮他擦脸,又替他把裤子拉上系好。他见陶献玉两眼噙泪,小脸通红,又好气又好笑又怜惜,把人抱过来,道:“闹过了,舒服了?”
陶献玉拿手背抹眼泪,肩膀犹自一抽一抽。他嗫嚅道:“魁梧哥哥不会打我。”
秦汉秋默然不语,又拿过毛巾替他揩脸。
陶献玉鼻音嗯嗯地又道:“魁梧哥哥不会打我。”撩起眼皮看秦汉秋一眼,嘴角一撇。
秦汉秋道:“你这般顽劣,难道不该打?”
小少爷把嘴撅得高高:“不该。”
秦汉秋哑然失笑:“我明日就走了,你别旁生枝节行不?喏,我把这木偶留下陪你……”他从床头後边取出木偶“小阿秦”,塞到陶献玉怀里。
陶献玉一个高兴,就想把“小阿秦”抱到手。嘻嘻,这当然是为我刻的……忽得心念一转,道:谁知道这臭捕快原本想把这木偶送给谁的?哼哼,打了人才想到拿东西来哄我!偏不如他的愿!
手一松,“小阿秦”咚地掉到地上,陶献玉脖子一扭,“你打我,我不要你的东西。”
秦汉秋愣了一愣。这木偶本就是为陶献玉雕的,本来还想再找块木头刻一个小鹌鹑,却是没工夫了。他本欲在临别前将木偶献出,让小少爷高兴高兴,谁知到头来会是这番情景。
他看了躺在地上的“小阿秦”半晌,摇摇头,弯腰拾起,照旧摆回床头後板。
陶献玉一直用眼角偷偷看觑他的动静。“小阿秦”掉到地上的一瞬间他就後悔了,那“咚”的一声像是敲在他心尖上。“小阿秦”不会因此缺胳膊少腿吧?到这份上,他也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又不好再涎著脸皮上前去讨要那小木偶。
都是这个臭捕快的错!先是不肯立字据,後来竟然还敢打人,现在又让他没得木偶玩,真他娘的……陶献玉口中念念有词,连骂了几句“真他娘的”,却不知道下面该怎麽接。他抽了抽鼻子,屁股斜翘著,真是──他屁股现在还疼著呢!
秦汉秋听他嘴里不停地叽里咕噜,知晓不是什麽好话,头一抬,巧合看见小柯子拎著食盒进了院子。
“少爷,今日陶福吩咐厨房给你做了四个狮子头,你吃三个,剩一个给姑爷尝尝。”
话没说完,便听陶献玉道:“我屁股都变成狮子头了,还吃哩!”一个人向著院门疾走。
“向後转,咱们这就回去!”
院中人皆愣住。秦汉秋懒洋洋靠在门首,冲众人点头致意。
“这麽快就走了?”戚宝明知故问,她早就听见了方才二人的闹剧。
陶献玉人已经出了院子,小柯子仍在原地犹疑不定。
“小柯子!”小少爷大叫。
小柯子终於察觉出不对,看了秦汉秋一眼,拎著食盒返身走了。
待人出了院子,戚宝转头冲秦汉秋道:“陶家的小娇妻不好娶吧?”
☆、第三十四章
陶献玉背了一身厚棉袍,跟个肉圆子也似,连滚带爬翻上马车,坐在车厢里生闷气。外面小柯子扬鞭吆喝,“!吁!吁”,那匹枣红肥膘大马鼻子里喷出几口气,不紧不慢沿著缓坡小跑起来。
车窗外老树寒枝,一晃而过。窗里的陶献玉沈浸在那臭捕快打他屁股驳他面子不肯立字据的气愤中,想到恨恨一边磨牙一边“砰砰”跺脚。跺累了就靠在锦垫上寻思,那个臭捕快到底是不是有朝三暮四的心,不立字据字据是否是为了方便以後娶姨娘。他蹙眉嘟嘴,牙齿吱吱地刮咬著手指甲,将方才的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越想越懊恼自己为什麽不做个姿态,先把那个小木偶接下,譬如可以说“送我木偶就想抵消你打我屁股的罪哩!想得美!”,又或者“东西我先收下,消不消气以後再说。”这是那臭捕快送他的第一样礼物,还是个栩栩如生的小阿秦,他怎麽就让小阿秦掉地上了呢?想到秦汉秋一言不发将小阿秦摆回去的样子,陶献玉难受得两只手绞来绞去。
“这下小阿秦定要被送给别人了,”陶献玉愀然不乐地想道,而他还没来得及将鼻屎抹上去呢!
马车折上通往陶府後院的石子小路时,小少爷萎顿地靠在椅垫上,忧愁地啃著自家的手指甲。这回自己又跟臭捕快大闹一场,又没能诱得秦汉秋立下字据,他这一南下,岂不是无拘无束、乐得自在了?碰上个妖媚可人的南蛮小子,发生个露水情缘,那臭捕快再一高兴,把木偶“小阿秦”送给人家,且对他说:“跟我回去成亲吧,我马上回去休了那个哇哇乱叫的小悍妻!”南蛮小子腻声应了,蛇一般不要脸地缠到那臭捕快身上……
陶小少爷想象力颇为发达。他生平第一坠入情网,短短一个月内遍尝人间情爱的酸甜苦辣咸,稍有风吹草动,就免不得想东想西,患得患失。马车到了後院粉墙一角停下时,他犹自窝在垫上,愁眉不展。
陶献玉蔫头耷脑地走进自家北院时,小梅子叫道:“咦,少爷,姑爷明日才走,你怎麽现在就回来了?”
拎著食盒的小柯子冲她猛打眼色,陶献玉阴恻恻瞥她一眼,撅著嘴闷头径去屋内。
一日後秦汉秋和戚宝揣足银两,备上器皿箩筐,驾驴车取道松林野道斜插南下,寻那四季青去也。戚大海站在茅草地里跟他们挥手道别後,便忙不迭直趋“陶一彩”,将这消息告予陶秀珠知道。陶秀珠自是稍作欣慰,想那秦汉秋一走,林世卿再难寻出什麽差错来。不过为谨慎起见,又嘱咐戚大海凡事小心些,姓林的那只老黄鼠狼正等在暗捉破绽。
“眼下哪里还有什麽破绽?”戚大海不以为然,“除了你那弟弟。他跟秦兄第一直亲亲热热,这段日子见不得面,怕是心里不好受。”
“哼,”陶秀珠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他人长大了,我是管不了他了,连私定终身成亲结喜这麽大的事儿我也插不上话。前日他从小歇水巷回来就哭丧著个脸,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知道哼唧些什麽。”
戚大海一下惊讶起来,秀珠妹子咋知道小仔鸡成亲的事呢?却不想陶秀珠瞅著陶献玉不对劲,便把小柯子召来询问。小柯子骨头一软就给她招了。
戚大海搔搔头道:“这约莫是献玉不堪离别之苦,在伤心呢!”
“是吗?”陶秀珠道,“我可是听说,他在你姑妈那儿脸色就不对头了,两人关系僵著呢。八成是被你那秦兄第给欺负了。”
“不会吧?我怎麽没听说?”戚大海其实听说了,只是直觉告诉他还是装傻充愣比较好。
接下来一段时日,对於陶一彩一众人等而言,无非勉强过度,协力从事,间或打问一下林世卿的动静。铺子的生意一天淡似一天,却也在意料之中。陶秀珠无事便盯著一柜胭脂铅粉发呆,幸有陶寿陶白等出言宽慰,加之戚大海晨昏探望,时常口无遮拦,插科打诨,她倒也不觉得日子太过难挨。
而陶府北院里的陶小少爷那儿又是另一番光景。自他派小柯子上小歇水巷打探,从戚大海口中得知秦汉秋已经如期上路,且没有任何口信留下时,他就没有一日过得舒坦。每日从晌午一睁眼到三更入梦乡,翻来覆去就是俳腹秦汉秋为人凶恶,留情,这恐怕一去不回,趁机踹开自己。接著又会跟自己生气,自言自语道“想那杀人犯作甚,眼下他指不定在?h谁的屁眼哩”。然而又会不期然迸出眼泪,衣袖手背轮番抹拭,哭哭啼啼道“我不要阿秦?h别人的屁股,阿秦只能跟我?h屁股”,抽泣得肩膀直打颤。顺著这个思路,小少爷又不免想起秦汉秋的好来,想起他那双雕目半是专注半是挑逗地看著自个儿,想起他把自己抱在腿上悉心哄慰,想起他给自己一勺一勺喂饭,想起他在床上如何勇猛无边,用那根昂藏大?琶h得他尖叫连连……然後又开始自怨自艾,觉得自己那天千不该万不该将那木偶“小阿秦”撇落掉地,否则如今手里还有个木雕相公可以玩一玩,真是的──都是那个臭捕快的错……[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陶小少爷便这麽从理直气壮恶到惴惴不安再到愤恨咒怨地绕上一圈,每日食不甘味,眠不安枕。小梅子有意打听秦汉秋的事,他就发脾气跺脚,撵人出去。夜夜独窝衾被之中,屋内火盆燃得再旺也觉得凉意透骨,时常蒙头“哼唧哼唧”洒数颗金豆,辗转反侧到後半夜子丑之交才懒懒睡去;早晨醒来又是独自一人,对比之前秦汉秋躺在身边时的闺房之乐,忍不住又要“哼唧”。
这日冬雨霏微,虫鸣止歇。陶献玉裹著毡毯,只把个脑袋露在外面,坐在绣榻上对著秦汉秋以前经常跳来跳去的北窗发呆。他人小身胖,穿得又多,远远望去,活像一尊呆头呆脑的小菩萨。旁边桃木几上放著糕点吃食,房间中央摆著火盆。他缩著脖子望著窗外灰白阴沈的天空,水色淋淋的修篁,胸中闷闷。
他用手抚摸著自家屁股,那日被秦汉秋打得火辣辣的,疼归疼,却没持续太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复归如初,可见那臭捕快到底舍不得下重手。“哼,哪有这样教训自家娘子的?”一个声音在小少爷耳边嘀咕。陶献玉听了频频点头,伸手摸了块香甜酥软的蜜枣糕塞到嘴里。这些日子他饭菜进的少,此类蜜饯果脯却吃得极多,偶尔想秦汉秋想到气头上,干脆就把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嘴巴艰难地刍动。
小少爷若有所思地舔著指头上的糕点屑,舔得吧唧吧嗒的。这是却又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埋怨:“你那日真是闹腾得太过,哪有做娘子这麽跟自家相公哭闹的?”他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苦恼地吸吮著手指,莫名想起那日早上躺在秦汉秋怀里,屁股被秦汉秋一下一下地揉捏的场景。想著想著,小少爷的脸慢慢皱了起来。
窗外雨声淅沥,寒气侵人。陶献玉闷坐良久,忽得扯开毡毯,大声喊道:“小柯子!小柯子!”
他急乎乎地穿袍戴帽,趿著双虎头绒布鞋在屋里咚咚咚咚来回跑:“我的小棉袍呢?小柯子,我的小棉袍在哪里?”
俩侍儿推门而入。小梅子上前帮他穿戴齐整了。小柯子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出门哪?”
“对!快备马车,我要去小歇水巷!”
小柯子道:“小歇水巷这会儿怕是没人,戚捕头在当差哩。而且,天气也太不好了……”
“死小子!让你备车,又在这里罗噪讨嫌!”小少爷对著镜子弹冠振衣,挥手赶走小柯子。
小梅子问:“少爷,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陶献玉抬脚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拿了一块“一口酥”放进嘴里,吧嗒著嘴走了出去。
有顷,一辆马车迎著凄风冷雨,往小歇水巷驱驰而去。
马车照旧在戚家後院的缓坡停下。小少爷急不楞登地跳下车,顾不上撑伞,撇著两条腿就往那木扉奔去。用力一推,门拴上了,他有些傻眼。
小柯子在树上栓了马,撑著油布伞跟过来,“少爷,我就说屋里没人呢!”
陶献玉胸脯一挺:“不管!我要进去!我有东西拉里面了!”说罢绕著一排高大篱笆转悠,觑准一低矮之,两手一攀就要往上爬。
这陶小少爷又哪里是翻墙越户的料?任凭那短胳膊拽扯半天,两条腿蹬啊蹬,也没把个身子给提上去半寸。他人却累得吃不消:“小柯子,过来托我一把!”
小柯子无奈,只好撂下油布伞,蹲下後抓住陶献玉的腿往上抬。他力气已经不算小,叵耐陶献玉近日斤两上涨,膘肥体胖,加上棉袍棉裤,小柯子试了两均告失败。一主一仆在股股寒风,丝丝细雨中扒在篱笆上没撤。小柯子眼看衣裳湿透,心下一急,“呼呼”一下大喝,猛地一个起立,生生一个“旱地拔葱”,将陶献玉掀了起来。陶献玉没个预兆,冷不丁双脚离地,心里著慌,右腿飞踢而出,“啪”地甩了小柯子一脚。小柯子应声倒地,陶献玉却也顺势跨骑在篱笆上。
小柯子“哎呦呦”连声叫嚷,捂脸松手。小少爷这当儿却是一脚进了篱笆内墙,正撅著屁股四找落脚地儿。须臾,他慢慢将另一只脚也跨进来,抖抖索索地观察地面,最後心一横,眼一闭,松手掉了下去。地面湿滑,小少爷又不善平衡,脚底一歪,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柯子见他跌下来,怕担责问,“少爷,你没跌坏吧?”
陶献玉屁股摔得生疼,比被秦汉秋打屁股疼多了。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回去,歪扭著站起,用手往後一摸,一屁股的水。他带著哭腔道:“没,没跌坏哩!”然後撅著个!走过去,打开柴门,放小柯子进来。
小柯子撑著油布伞,伴著他往院中的小抱厦走。
屋门倒是没上锁,一推便开。陶献玉走进去,看见红帐喜被,半截红烛,凤冠霞帔红绸,都归在原,一切宛然如昨。思绪联翩,屁股又疼,鼻子禁不住一酸。他快步走到床头,见到那木偶“小阿秦”好端端躺在那里,一颗心不再扑腾。他伸手拿了小木偶,紧搂在怀里,一人一偶头挨头温存厮磨了一会儿,小少爷返身道:“好了,走了。”
小柯子探头探脑,指著小凤冠等物道:“这些可要拿走?”
陶献玉摇头。
屋门重新合上。两人打伞往马车边走。小柯子瞅清楚了陶献玉怀里的木偶,心里嘿然:原来如此啊!
陶献玉爬上车坐好,这回他要小柯子回去栓门,再翻篱笆过来。小柯子心道那戚宝家里根本没啥值钱货,栓不栓门都一样。再说,连笨拙的小少爷你都翻过去了,这破篱笆还能挡得住谁?却是无法,摞下伞回去栓门翻篱笆。他手脚远比陶献玉要灵活,腹部吸气,一个轻纵上去,再一个蛙扑下来。赶紧回到车上,披好蓑笠,解了缰绳,调转马头,一声呼哨,又驰进一天一地的风雨中。
陶献玉缩在车厢绒垫上,怀抱著木偶“小阿秦”,隔一会儿便亲上一口。
☆、第三十五章
一日之内,陶府上下都知道小少爷得了个宝贝木偶。吃饭睡觉洗澡,须臾不离身。晚上吹烛安枕时,抱著那小木偶团在被子里──尽管早上醒来时,那木偶经常横在了他裤裆间。用膳时,小少爷左手抱木偶,右手执筷,一边吃一边对那木偶嘀嘀咕咕,讲些“今天的鱼很好吃”,“狮子头里酱油放多了”之类的话;本来他还欲将木偶带到桶里沐浴,结果被小梅子发现後一句“木头浸了水,会长小蘑菇”一吓,小少爷只好作罢,以後洗澡时将“小阿秦”放在旁边的竹榻上,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记得第一陶献玉抱著“小阿秦”吃饭时,小柯子小梅子小伍子像看什麽西洋景般盯著小木偶直眨巴眼,同时小声议论:“长得真像姑爷。”“可惜是木头做的。”“这可是姑爷送给少爷的。”
三人边打量边评价,渐渐地越围越近,光看看还不过瘾,小柯子觑个空当就要伸手过去摸,手刚触上那木偶,陶献玉竹箸“啪”得打了下来,“死小子,把脏手拿开!不许你碰小阿秦!”
小柯子抚著手,暗地里回了个白眼:一根烂木头而已,谁稀罕!
後来陶秀珠也发现了他手上抓的木头雕刻,脸上不动声色,肚里却是感慨了一下:向来戏文里私会的情侣都是赠诗赠帕赠银两的,这秦汉秋倒别有情趣,赠个自家的木头人儿过来,却真还将她这个傻弟弟给哄住了。
可惜她如今一副心思都泡在“陶一彩”上,否则她倒很想将献玉跟秦汉秋的事好好思量一番。林世卿那头表面上没有动静,但这无非风暴来临前的平静罢了。甚至连平静都算不上,“陶一彩”眼下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拖著步子挣扎著不肯关门,只是这步子又能拖上多久呢?
何况这段时间戚大海也来得少了。当然不是他不想过来,而是衙门里突然忙了起来,脱身不得,只能在外出值差间隙冲到铺子里打个照面,哇哩哇啦将近日那个采贼现身的地点嚷上一通,吃上半碗茶,又匆匆跑回街市上。听那口气和架势,追捕采贼一事快要有眉目了……
陶秀珠想到这里,便又嘱咐大夥外出入室,举止端正仔细些,莫要轻薄浮浪。那边几个後生就忍不住嘀咕:“我们又不是姑娘家,怕些什麽呢?”
而府里的陶献玉,自是严加禁足,限制外出。幸而他如今度日如年,心肠煎熬,也没了出门游乐的心思。有时候发起痴来更是足不出户,一日三膳都闷在屋里吃。小梅子每端著盘子进去送饭,不是见著他拥著木偶躺在绣塌上自说自话,就是把自己跟木偶一起裹在毡毯里发呆。小梅子不免心软,想著“姑爷还是早些回来吧,瞧把少爷想成了什麽样儿!”
这日阴云散尽,冬阳普照。趁著难得一好天,小梅子小伍子便将陶献玉房里的棉被冬衣取出来晾晒。陶献玉见著太阳明亮温暖,也跟著眉松眼舒,抱著“小阿秦”到院里转悠,沿著向阳的一溜粉墙踱来踱去,看著枝头树叶该落的也落得差不多,算一算秦汉秋离开的时日,俨然一副望夫盼归的心境。
窗边几案上照旧堆放著蜜脯糕饼。自秦汉秋去後,小少爷连日来将这些吃得很凶,不过十多日人就又圆润了一圈,罩上滚绒夹棉厚缎袄,走在院里就一矮墩墩的肥鹌鹑。套用小柯子的话说:“人家春闺新妇思念丈夫,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们家少爷思君心切,却是越思越丰腴了。”
他这话是上街买蜜饯时对另一家少爷的小厮说的。这位小厮侍候的少爷就是之前被陶献玉哼哼提起的甘荃甘小少爷。话说这位甘小少爷生得媚眼如丝,体段风流,唯一美中不足之,乃那白净面皮上生了一捧大雀斑,生生将一个大好的甘小官人打压成了中人之姿。甘小少爷心中那个不甘,每日里头都往那些胭脂铅粉铺子里转悠,想把自家脸上斑点涂抹得浅淡,再浅淡些。本来这位米市行董的独生子是颇看不上陶献玉的,觉得他?判∪税?,又爱哼唧,透著股小家子气。要不是想托“陶一彩”取得上等铅粉盒、胭脂膏,他才懒得搭理陶献玉!可惜後来他发现,学馆里只有陶献玉跟他两个有著那不一般的嗜尚。私心作痒之下,他忍不住拉著陶献玉一块儿头碰头说些悄悄话。他俩心思相同,又爱装扮,头里关系亲热,连上学馆都手牵手嘻嘻走,偶尔一起脱光了躲在僻静屋里挨挨擦擦磨豆腐。不料後来甘荃搭上家里的长工,两人如胶似漆接连春宵,甘荃便将陶献玉抛落到一边。偶尔碰上,也是一番趾高气扬的自炫,说话间一口一个“我家相公”如何如何,兴尽之余,又逞口舌之快,奚落陶献玉?判∪税?,怕是耍不到什麽好汉子……这陶献玉本就是个肚量小的,平日里就颇嫉妒甘荃高挑体段狐媚眼,惟有拿他一脸雀斑──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大麻子──作为安慰。这下被“耍不到汉子”一语一个刺激,索性将人恨上了,张口闭口“甘麻子甘麻子”得叫,把甘荃气得再也不去“陶一彩”买胭脂。及至後来学馆结业,一室同窗归田的归田,考功名的考功名,各奔前程。陶献玉跟甘荃皆是游手好闲、功名簿上不去生意经念不来的主儿,仗著家有余粮,成日里往那楼乐苑里厮混。一来二去,两个人在三瓦两舍间又打上了照面。陶献玉最後一见到甘荃,是中秋节後半个月。彼时那个甘麻子正搂著个小倌哭得梨带雨,陶献玉一见甘麻子伤心,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嘴里念叨著同窗之谊上前寒暄。一问之下,原来甘家那个长工回乡娶亲,撇下他走了,绞得他心里好不难过。陶献玉心中闷气顿消,支著小麽指假惺惺安慰一番,最後是负著小手哼著小曲儿离开的。
经由这一茬,两人算是友谊得续。
且说这甘荃的小厮听闻陶献玉居然给自己寻了个夫家,好不稀奇地讲与自家少爷听,甘荃自是又惊又诧又酸溜,恨不得一脚跨到陶府去看个究竟。不巧他得到消息时正值天上凝阴不散,冷雨敲窗。过得几日终於放晴,这甘小少爷换上身湖蓝缎面夹袄便往陶府赶。一路穿廊过舍奔向陶献玉住的北院,迎面就看见那陶小少爷怀里抱著个东西,倚在窗边歇著,嘴里一动一动地正大嚼著什麽。
陶献玉吃得正欢,一抬头看见过来的是甘荃,慌忙将木偶“小阿秦”往枕垫後面藏,然後一屁股坐在垫上,瞪著甘荃。
甘小少爷见状,更是好奇不已,招呼也不打,上前就去扯垫子,“什麽宝贝不想让我见啊?听说你找了个姘头,怎麽,才好几天就被人遗弃了?”
陶献玉回身死死按住垫子,拽住甘荃的胳膊,气道:“你才找的姘头!那是我相公,明媒正娶,洞房烛的相公!”
甘荃斜乜著他,笑道:“怎麽?你还真的给人做娘子了不成?”
陶献玉一脸得色,哼哼道:“凤冠霞帔,一样也不少!”说罢心里有些虚。
“哦?”甘荃满腹狐疑,听在耳里又颇不是滋味。凭什麽这个小头小脑的鹌鹑蛋比他先洞房?
他似笑非笑地拖长声音:“这样啊──”忽然一个箭步蹿上前,扑到垫子上,抢了木偶就想跑:“嘿嘿,原来是块破木头!”
小少爷急道:“你──你还我!你不许碰它!”声音都变了。甘荃转身疾走,被陶献玉双手抱腰死命拽住。甘荃用力去挣,陶献玉咬牙回扯。胶著中,腾出一只手只待去夺回“小阿秦”。少了一条胳膊的牵制,甘小少爷寻隙一扭,脱了挟制,乐得大叫:“你逮不住我!”咧著嘴撒腿就往院外奔。怎料乐极生悲,没顾上脚下的台阶,一个绊子向前扑倒,手里抓著木偶往细石地上一按,自己膝盖跌得生疼不说,那木偶的耳朵也因削的太薄,被震裂开来,摇晃几下──掉了。
陶献玉“踢踢橐橐”赶到抢回“小阿秦”一看,心疼地嘴巴瘪了几瘪,伤心怒恨,齐齐喷发,脖子一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抓著甘荃厮打:“你把小阿秦弄坏了!这是相公送我的!你赔我!相公送我的第一样东西!”又是扯袍子,又是踢腿胫,将个甘小少爷推来搡去,还挥著拳去抡人家脸面。
这边小柯子小伍子连忙上前把二人分开,小梅子拾起地上的木头耳朵,道:“少爷,你别哭啦!我这就帮你黏上!”陶献玉这会儿却是逮著机会将连日来郁积的思苦委屈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踢著脚又要上前去揍甘荃,嘴里喊声震天,脸上涕泗横流。
这甘小少爷也觉得理虚,一边闪躲一边道:“我赔你就是!你撒个什麽泼!”心道:你相公不就送你块破木头,还当个宝贝哩!
“你能赔个鸟!你根本刻不出我相公的样子!”陶献玉被小柯子又拉又拖,不让他接近甘荃。“你赔来也不作数,你又不是阿秦。你赔来我也不要,你个坏心肠的大麻子!你八成是妒忌我,故意摔我木偶……”
甘荃听得他叫自己“大麻子”,一下戳痛最碰不得的疮疤,眉毛渐渐立起,脸都气红了:“我是麻子你又是什麽!傻里吧唧的土鹌鹑,横竖一般长的胖肉丸!还拜堂成亲哩!你相公这会儿指不定正搂著什麽粉头小倌喝酒哩!”
陶献玉闻言简直急怒攻心,跳著脚咧嘴哭嚎:“你胡说你胡说!我不许你胡说!”一个猛子挣开小柯子的牵扯,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下就将甘荃推倒在地,骑到人身上呼啦啦把拳头招呼上去。这甘荃虽是个牙尖嘴利的,却没陶献玉这股泼劲儿,抱著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头里还“土鹌鹑!胖肉丸!”得叫骂,最後禁不住身上疼痛,哀哀地哭将起来:“肥鹌鹑,我回家告我爹去,我爹再去找你阿姊,看你阿姊怎麽教训你!你,你给我等著──”
小伍子小柯子齐心协力,一人一边架著陶献玉一条胳膊把人拖走。甘荃终於得救,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捂著脸嘤嘤哭哼:“你们陶府得给个说法!把我脸打破了可别想赖!”
那边陶福撩著袍子匆匆赶至,一看之下不禁大感头疼。一边一个小少爷,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又都於撒野耍赖的兴头上,这个真是……想一想,觉得甘荃应该更好劝解,便上前温言抚慰:“甘少爷,你看你一向恂恂有利,姿容出众,又比咱家少爷大上一点。这段日子咱们府上颇多波折,人心不免急躁,失口失手之,请千万恕谅!”
唠唠叨叨,不知说上几许,又著人送甘荃回去,顺道去医馆走一遭,看看陶献玉到底有没将人打坏。甘荃哭哭啼啼,扭扭捏捏,兀自乱踢蹬腿,却也没踢蹬几下,心里还是想顾著体面的,不肯如陶献玉那般豁出去放泼,终於被陶福兼一个老阿妈搀著,放柔了身子走了,临走不忘翻陶献玉一记白眼。[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陶献玉梗著脖子站在院里,情绪尚未平息,胸脯一起一伏。那边小梅子已经拿著黏好耳朵的“小阿秦”过来,道:“少爷,你看,跟原来的一样!”
陶献玉溜眼一瞥,看到那一痕合起的裂缝,道:“这能一样吗?”伸手一把抢过,掰了掰那瓣耳朵,果然黏的牢固。要是没那道裂痕就更好了。
小少爷将“小阿秦”紧紧搂了,用袖子笼了眼泪,嘟嘴往屋里走。
☆、第三十六章
甘荃到底没将米行少爷家的风度给维持下去。那日从医馆回到家後,就直奔他爹甘老爷子的内宅书房,动作夸张地扑打著身上的尘埃,把甘老爷子书案上的玉雕小托上降了一层浅灰,将正在临摹欧阳修字帖的甘老爷子搅得很是不乐。但他却只有这麽一个宝贝儿子,虽说脂粉气浓烈了些,上进心微小了些,模样性子都是不差的,偶尔撒娇扮痴起来,堪比那贴心小棉袄。甘老爷子於是只有按捺住恼火,出言问他儿子今儿又被谁惹著了。
甘荃立刻就将陶献玉供了出来,说著说著就眼眶泛红,坐在卧榻上数落那只鹌鹑蛋如何凶恶小气,就因摔了他的一个破木偶就把他按在地上捶打,而他却是好心想去跟陶献玉叙一叙同窗之谊的……
甘老爷子就不禁皱眉。往年陶东如掌管“陶一彩”时,他们两家一度有通家之好。後来陶家的胭脂铺渐渐出现衰颓之象,陶东如又一副心灰意懒尘念淡落的模样,他就不太愿意搭理陶家的人了。後及至陶秀珠做了掌柜,也不过将“陶一彩”治得不死不活而已,而他早就听闻,那个北方巨贾林世卿林老板已经提出接管“陶一彩”,到那个时候,陶府离一具空壳不过一步之遥。他是早就不同陶家人来往了,也就自己这个娇滴滴的独生子挺爱去找陶家的小少爷陶献玉玩耍。可眼下这算什麽事儿呢?不过俩小儿之间芝麻绿豆点大的龃龉。由此看来那陶小少爷也是个不成器的,这麽大的人为个木偶就出手伤人……
甘老爷子很不愿因这件事去找一找陶秀珠,除去陶秀珠是他的晚辈以及不过一介女流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他不愿同正在走下坡路的人扯上关系。可是转头看看坐在榻上弱不禁风的独生儿,甘老爷子只好一边叹气一边修书一封,笔云“事起小小,不期至此。君子动手,有辱斯文。犬子哭诉,老怀亦恸……”之类的话,差人送往“陶一彩”。
且说陶秀珠接到米市行董递来的短函,还当甘老爷子在危难之中念及昔日两家情谊,给她出谋划策帮扶照惠来了。带著期冀看了两行字,一双秀眉就抖了两抖,然後从心底吁出一个悠长的叹息。
她的弟弟陶献玉,就算禁足宅中,也能给她闯出一些烦心事来啊!
当日晚间,陶府的若干仆役便目睹了陶秀珠对小少爷的第一万六千三百五十八教诲。
“你怎麽如此顽劣呢?上回不知怎得惹著甘家少爷,人家从此不来咱家买胭脂,白白把一笔生意送给了栖霞斋……这又是为什麽?你那木偶?就因这个就在府里打起人来,你是嫌咱家铺子关的太慢还是什麽?也不想一想,你到现在还能被人称一声少爷,就是因为家里几间胭脂铺,而不是你手上的玩偶。都快弱冠的人,成日轻重拎不清,对甘家少爷不巴结也就算了,居然还动起手来,真是──朽木不可雕!”
陶秀珠本还想让献玉给人赔礼道歉,转目一看陶献玉抠著桌角,撇嘴歪脖,半张脸上沾著芝麻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懒得再多讲,心道秦汉秋还是快些回来的好,这个弟弟她是管不了了。
这边陶献玉被甘荃将了一军,更是恼恨。耳中听得陶秀珠的数落,心想本应多打甘大麻子几拳才是,最好将他的嘴打磕巴了,叫他告不起来状才好。
那头甘荃扳回一局,得意了几日,忽又觉得老大没意思起来。他心存异趣,平素小心,不敢告人。同一辈且身份仿若的本县人中间,也就一个陶献玉能说的上话,解得了闷。自从那个相好的长工走後,他就没什麽知心人打发志趣,成日东游西逛,意兴阑珊,抓耳挠腮,只为消遣。陶府的那个陶献玉,有他的不好,也有他的好。譬如说,他矮小易胖,比不上自己,拉来身边做个陪衬,正是最好。何况这个鹌鹑蛋居然不知打哪儿寻了个相公,上他还没探问个所以然来便挨了打,实在不很划算。甘小少爷在家里闲坐了几日,好奇心作祟,第四日上便又忍不住打轿往陶府来,且顺道“百味斋”捎带一盒陶献玉喜爱的松子蜜糕,以示和好之意。
甘荃拎著松子蜜糕,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似的走进北院时,陶献玉正窝在屋里吮舔“小阿秦”的阳具。这木偶乃秦汉秋取材小杨树干做成,照理没甚特别滋味。而陶小少爷却不知怎的,从一嘴木屑渣滓中品出略微的甜蜜来,成日里抱著“小阿秦”亲吻吮舔,有如蜜蜂喝蜜一般,还言道木偶全身,就属那阳具之最为甘甜。
小少爷正在榻上吸的投入,就听见外面小梅子道“哎哟,甘少爷,你来了呀!”
陶献玉一个机灵,心犹愤愤,爬起来抱著“小阿秦”,往榻上一靠,脸孔朝里,看也不看推门进来的甘荃。
甘荃见此情景,心中乖觉,在榻边的矮墩上坐下,想了一会儿,道:“那个……我给你带松子蜜糕来了!算我给你赔礼行吗?我真不是故意摔坏你那木偶的。”
陶献玉不理他,虽然他很想吃松子蜜糕。
“上我们闹成那样我也不好受,我其实是听见你成亲赶来道喜的……”接著一脸嗔怪的,“对了,你成亲怎麽不告诉我一声,弄得咱们同窗好几年,多见外似的!”
陶献玉低头摸著“小阿秦”,仍旧不理睬他。
甘荃也嘟了嘴,“唉,你别生气了呗!”然後伸出一指去戳陶献玉的腰眼。戳一下,再戳一下。
“嗯嗯──”陶献玉忍不住痒叫出了声,“死蹄子!挠你家祖宗哩!”身子一翻,看见甘荃一脸伏低做小地望著他。
“那个……你相公上哪儿去了?怎麽忍心将你这个可爱的小娘子抛撇在家独守空闺呢?”
“哼,你前几日还说我土鹌鹑胖肉丸来著!”陶献玉白他一眼。他素来小性儿,最是听不得别人揭他短。
甘小少爷也委屈起来,“那你还叫我甘麻子呢!我都不跟你计较了。”
陶献玉“呸”了一声,“就会背後告状的小麻子!你弄坏小阿秦的耳朵,看我相公回来後不找你算账!”
甘荃继续扮小媳妇儿装可怜:“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说罢就解绳剥纸,托著油香棱角的松子蜜糕递给陶献玉:“来,才做好的蜜糕,你吃一口,就别生我的气了。”
这时小梅子捧了木盘进来上茶,顺便给两人打圆场,“好不容易聚一,大家和和气气得多好。这甘家少爷都赔不是了,想必姑爷不会计较。”
“哟,这姑爷都叫上了!”甘荃趁机转换话题,将松子蜜糕小心塞到陶献玉手中,“陶老弟,你怎麽觅得的这个夫婿?说来听听,让我也沾沾喜气。”
陶献玉呶著嘴,斜了双圆眼去偷看掌中的蜜糕,鼻子不易察觉地一嗅一嗅。小梅子见状暗笑,阖门出屋。待鼻子掀上十来下,小少爷终於抵挡不住,埋下头一口咬去一方糕角,登觉口舌充实,香气盈颐,五官活络,心情大好。不自觉坐起身,一口蜜糕,一口清茶,说起他和秦汉秋的风流史来。
他道:“相公姓秦,在咱们县的友人家暂住几日。这友人正好认识阿姊,就凭这一层认识的。”他故意隐去秦汉秋的本名和生平勾当,单把他如何施计哄得秦汉秋临走前跟他成亲一节大说特说,讲到高兴,禁不住眉眼飞扬,笑靥如,手舞足蹈,膏屑喷溅。
“好心计!好计策!”甘荃听在耳内,羡在心里,嘴上称赞,腹内酸溜。他又是个欲烈浪荡的,听完嫌不过瘾,拉著陶献玉的手央他将他跟秦汉秋的床帷之事说给他听。
陶献玉打掉他的手斥他:“浪骚蹄子!我干嘛说给你听,你跟男人?h屁股?h得还不够多!”
甘荃将身子扭成麻,嘤嘤道:“我已经好久没?h屁股了,都要枯萎了都!指望你给我解解渴呐!瞧你的小气劲儿!真没意思!那就给个尺寸,秦相公那话儿大不大?”说著两手比划,“有这麽长,这麽粗吗?”
陶献玉拿捏起腔调:“才不告诉你我相公的尺寸,省得你动歪脑筋。”
甘荃也不是个心气大的,忍不住道:“少臭美!这个木偶刻的就是秦相公的样子吧?也不怎麽样嘛──”其实他第一眼见到就吃了一惊,心道这枚鹌鹑蛋走了狗屎运,居然捡到了这麽个英武逼人的汉子,足足比他以前相好的长工多出五分气概,腹内半肚子酸水就这麽流来淌去,没派遣。
陶献玉不理他的奚落,抱紧了“小阿秦”道:“他是我相公,不要你觉得怎麽样。”
甘小少爷被堵得一时说不上话,心下不忿了一阵,想起个人来:“唉,我这段日子也瞧上个人,却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身边还伴著个人……”
陶献玉道:“什麽高不可攀的人物?公主的驸马爷?”
甘荃轻轻摇首:“我现在不爱那种高大威武的汉子啦……躺在那种从容不迫,城府沈的人的怀里,才更有味道。”
陶献玉咀嚼著“从容不迫、城府沈”这八个字,却是啥也没咀嚼出来。他历来只觉得雄壮英武的汉子好,爱他亲他摸他?h他,甚至略微打他,都别有一番滋味。而“从容不迫、城府沈”是什麽东西?夏日田里的癞蛤蟆倒是看著挺从容不迫、城府沈的,可谁会要这麽个玩意儿?
他不耐道:“我们余怀县何时来了这般人物?你把他的名姓宅址报来!”
甘小少爷叹口气:“便是那林世卿林老板啊!可他在京城早已有了妻妾,现在还跟衙里的郑师爷私下有收尾。我哪儿插得进去?他是看也不多看我一眼……”语音颤????颇为伤感。
陶献玉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起过林世卿的名号。他只听得那姓林的有了妻妾,就大大地撇嘴:“原来是个明里走水路,暗地里走旱路的。妓馆行院里这样的老家夥多了去了,你又没少见!”
甘荃有些愤愤:“世卿才不是老家夥,他跟他们不一样!”
“哦?怎麽个不一样?”陶献玉抱著小阿秦摇首摆尾,觉得这甘荃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甘小少爷想了想,道:“我一定要让你去见见他,你才知道什麽才是真男子!人家可不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街头汉子能比得了的……”最後一句话讲得甚轻,言下之意就在挤兑秦汉秋空有躯干,不值一哂。陶献玉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心里有气,便想寻隙发作。
有顷,陶府开了午膳。陶福有意笼络甘小少爷,执意邀请甘荃在陶府用膳。甘荃同意了。
午膳特意被安排在厅,席间还有陶福在座。
按照陶福的意思,是想将话题转到甘家的米行生意上去,最好能让甘荃说动甘老爷子,将脱壳大米折价卖与陶府。可惜他一片婉转苦心,敌不过一对小公子的娇声咯咯。他说一句“五谷之中,惟米最贵”,对面两个小少爷已经你拍我一掌,我挠你一下地摸弄起来。言语间只听得什麽“大?拧薄吧аā薄澳潭?”之类的字眼,陶献玉和甘荃是浑然自若,毫不脸红,陶福一张老脸却早已僵了半边。
甘荃饭没吃上几口,就兴致勃勃跟说起各种龙阳交合的姿势和心得,一边还用筷子和手指比划。他两指一圈,比作後穴之,一只竹筷左右突进,在那圈内迅疾捣杵,绘声绘色述说後门春情,说道情动,臀部在靠椅上扭来扭去。陶献玉见了,戳出一指,直袭他後穴,“你屁眼痒了,我来给你捅捅!”指指扎向他臀缝。
甘荃“嗷”的一声怪叫,扭住陶献玉的手,反摸他屁股,“明明是你几日没大?攀毯颍?骚的水直流,我来摸摸看!”
陶献玉笑著躲闪,猛地一让,甘小少爷扑个空,一个俯身趴到地上。陶献玉恨他前时言语挤兑,见有机可乘,一咕噜跨坐其上,扯著他後颈颠摇摆荡:“骚蹄子,可不被我逮著了!我看你呀,别去想什麽林老板木老板了,没事就在这侍候侍候我。别看我蝌蚪小?牛?照样穿肠捣肺,让你哭爹喊娘!”晃著个圆圆胖胖的身子,兴奋地哇哇直叫。
甘荃恼羞不已,挣了几下,趁其不备,一个挺背把陶献玉掀下来,陶献玉“啊呀”一声。甘荃全力反扑,却被陶献玉一把扯下他外?。甘小少爷怕裤子真被扯掉,又赶紧回手攥紧裤腰,双脚踢蹬不让陶献玉靠近。两人从椅子上扭到地上,又滚到桌子底下,又喊又叫,又笑又闹,饭也顾不上吃。
见此情景,陶福恐被波及,早就借故端碗走了开去。余者若干丫鬟侍应,包括小柯子小梅子在内,个个如木鸡呆立,几不能言。
☆、第三十七章
三日之後,天气约略回暖。是日傍晚,甘府两顶软轿颤悠悠停在陶宅黑漆木门外,甘小少爷一领宽绰的水绿夹袍,头戴万字方巾,飘逸临风地站在轿外大声催促:“陶老弟,你动作快些!”
北院,陶献玉抱著小木偶对著天色观望。他人小畏寒,饶是南风拂面也不敢托大,仍旧让小梅子替他裹上厚厚的玄色暗棉袍,脚蹬翻绒方平履,脑袋上扣一顶搭耳皮帽,跟只新出壳的鹌鹑般摇摇摆摆出得院来。
甘荃等得心急,冻得更慌。他爱惜自家窈窕身段,不到数九寒冬不肯著棉袄,今日为领陶献玉去瞧瞧“真男子”林世卿,特地又脱了一件夹衫,直把个进九的天气当作小阳春,这会儿是脸蛋儿鼻尖冰凉通红,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好不容易看见陶献玉那肉丸般的身影出现了,忙不迭躲进轿子,“快点!快点!真是冻死我也!”
陶献玉抬头便见著甘荃一颗青葱秧苗般立在不远,低头看看自家身形,嘴就撅了起来,老大不高兴。这个骚蹄子,怎麽不干脆脱光了哩?!乜著眼睛去瞅甘荃的细条身段,脚步故意慢了下来。冻死你个臭麻子!
甘荃把轿帘一掀,见陶献玉人还没过来,心中不耐,支使一个轿夫道:“去把那姓陶的肉圆子直接抱进轿子里。”
那头陶献玉兀自拖著步子期期艾艾,走三步退两步,把旁边跟著的小梅子看得蹊跷不已。正停下步子低头揉脸,冷不丁肩上一紧,双脚离了地,“哎哎,这是干嘛?我自己会走!”
小梅子也吓了一跳:“莫把我家少爷吓著了!”
那轿夫却是不理,拎颗大白菜也似几步就将陶献玉拎出陶府,双臂一送,将人塞进轿子,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陶献玉身子歪歪倒倒,人没在轿子里坐好就叫骂起来:“小麻子你干嘛戏弄我!”
甘荃当即回他道:“谁叫你走路像乌龟,半天也爬不过来!”
“你才是乌龟,绿壳子带麻点的甘家大乌龟!”
甘荃已经置了气:“陶献玉你有完没完!你叫我两麻子,我都没说你一胖肉丸,你蹬鼻子上脸怎麽的?”轿帘刷得一放。[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陶献玉没话好回,面上拉不下,当即就吵著要下轿,嚷嚷“才不要去看小麻子的脸色!不要坐甘家的破轿子!”小梅子赶忙将人拦下相劝,那边陶福也赶过来好言好语,息事宁人。
甘荃满心想著去见林世卿,也不愿多跟陶献玉缠杂不清,“起轿起轿!土鹌鹑爱来不来!”蹬一蹬轿子让轿夫走路。
陶献玉经不得激,屁股一撅就要往下跳,被陶福眼疾手快地挡住往回扯。两个轿夫见甘少爷的轿子已经走了,身随心动,赶紧撵上,没等陶献玉再跳轿就起杠离地,如飞而去。
轿子里,陶献玉身子没坐稳,一连被颠摇了十来下才惊魂甫定。他恨恨心道,所有人都向著甘大麻子,反拿他当外人。阿姊是,陶福是,就连小梅子也是……上回是这样,这又是这样。那小麻子除了个子高点儿,眼梢狐媚点儿,哪里又比他讨喜了呢?
想来想去想不通,一个人闷坐轿中,撇嘴吐舌,拧手拧脚,惟有抱著木偶“小阿秦”聊以自慰。
两顶轿子一前一後,在三街六市间穿行。前一轿子中,甘小少爷眼睛发亮,心怀春情,捂著擂鼓般的心口,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後一顶轿中,陶小少爷缩头缩脑,意兴阑珊,抠完鼻孔抠指甲,摸完耳朵摸屁股,末了趁轿子将要停稳,将一陀鼻屎全全抹在轿布帘子上。
轿子在广延楼外停下。陶献玉帘子一掀就“咦”得一声,“姓甘的,你干嘛挑这地儿?没看见对面就是我家的铺子!回头叫阿姊瞧见,又要耳根子叨叨……”
甘荃出得轿来,整衣理袖,一张脸被楼檐上的大灯笼照得白中透光,连中间的斑点都活泼浓重起来。他自顾自以手作栉梳理脑後散发,道:“这地儿哪是我定的?还不是世卿喜爱在这里消遣。”
陶献玉悄悄向对面的“陶一彩”望过去,只见临街的排门已上,一线黄光从後堂影绰透来,看不出甚名堂。
此刻正值掌灯开膳之际,整条街上夜市绵延,灯烛高烧,人声渐喧,送暖驱寒。
“鹌鹑蛋,走啦!”甘荃扭著腰臀要陶献玉跟上。
陶献玉咂咂嘴巴往酒楼里走,他把“小阿秦”抱在胸前,眼睛盯著前面甘荃左右摇摆的屁股,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两个人穿过一楼大堂,循西首上二楼。一路上甘荃屁股摇个不住,从左边一点一点扭到右边,接著又从右边一歪一歪荡到左边,来往的堂倌和食客,皆诧异注目,偶尔有一二掩嘴偷笑甚而目露淫猥的人擦身而过,甘荃毫不在意。小少爷拖著一身厚袄跟在他後面,恨不得飞起一脚踢在甘荃扭来扭去的屁股上。
甘小少爷拣了副空座头坐下,犹自东张西望。茶博士过来沏茶时,陶献玉嘴里嘟囔:“茶有什麽好喝的?给我上菜,先弄一只黄油蒸鸡来。”然後指指心不在焉的甘荃,道:“记在他的账上!他是卖米的甘家的麻脸儿子!”
茶博士看看甘荃,见他没甚反应,就不声不响下去禀菜。
陶献玉照旧将小皮帽扣在头上,用腿夹著“小阿秦”,两手笼著茶盅暖手。
“嗳,你那真男子林老板人哩?怎得还不来?”小少爷问道。
甘荃脖子伸得长长觑看对面下著珠帘的雅座,压低声音道,“他,他就在里面。”
陶献玉歪脖一看,雅座里确是有人,却不只一人,样貌看不甚清。
“原来人家压根不是跟你邀约,是你自己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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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荃脸上的雀斑跳了几跳:“我当他今日一个人,不想那只妖精也跟来了……”
陶献玉听得有趣,眼睛睁得圆圆:“哪只妖精?就是那什麽郑师爷?”
“噤声──”甘荃身子一矮,“别叫人听到了。”
“哼哼……”陶献玉咕嘟吞下一口茶,老大不以为然。听见又怎麽样?
甘荃菜蛇般的身子难过地在座头上扭动,直勾勾地望著那边雅座的方向,一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情。陶献玉看了撅嘴吐舌,也跟著好奇里头坐著的是哪般神仙人物,叫这个甘大麻子如此魂不守舍。
半晌,堂倌端来一盘黄油蒸鸡。老大的一只母鸡,蒸的皮肉金黄,油水直滴,鸡嘴里衔著一朵胡萝卜雕镂出的,鸡脚上串著若干菌类,身子上撒著小撮碧绿芫荽。看得陶献玉唾水倒流,鼻翼翻掀。
甘荃的胃口在那间雅座里,他无意吃喝,只叫堂倌去上一碗掺了山药的暖汤热一热肚肠。陶献玉乐得独吞整只母鸡,嘴巴一咧,伸手去扯那鸡腿。连皮带骨掰下来,顺著那滴油的脆皮咬下去。
“嗯嗯,好吃,好吃!”鸡肉蒸得极透极嫩,丝丝纹理,契合齿舌,入口即烂,再嚼即化,裹汤渗汁,无孔不香。陶小少爷捧著根鸡腿埋头撕咽,手上脸上,尽是滑腻的浸了鸡骨味的油脂。
甘荃挑著小勺笑他:“鹌鹑蛋,你的吃相实在难看!怪不得长成这副模样,小心秦相公嫌弃!”
陶献玉嘴里满嚼了鸡肉道:“相公就爱我这幅模样哩!气死你!”
甘荃斜眼看他一张肉丸般的脸上又是唾水又是油脂,左边嘴角还沾了一角软塌塌的金黄鸡皮,心里盘算待会儿可不能让他跟去雅座里──著实丢人!
陶献玉吃出兴味来,又拦下个堂倌要他上干锅三指鱼、烤雏鹬和熏火腿,顶好再来一小锅豆腐杂烩羹。
甘荃左眼盯著雅座里的动静,右眼看陶献玉吃得额上冒汗,脸上生,忍不住揶揄道:“今儿倒是给你逮著了!这麽多东西都到你肚里去了。”
“谁叫你光看人不吃饭来著哩!”陶献玉仔细地将三指鱼仅有的若干大刺挑出扔掉,喜滋滋地大啖鱼肉,嫣红的舌头三卷两卷,将鱼肉卷下肚,“人家在帘子里做勾当,偏没你的份儿!”
甘荃身子一下坐直了,“你莫得意!我这就进去打看打看,管他什麽勾当都给他弄砸喽!”站起身整饬一番,对陶献玉道:“你就在这儿吃,别跟来!”
陶献玉喉咙里咽著鱼肉,心道:凭啥不许我跟去?你不是就要我来看看那个“真男子”林老板的吗?我不跟去怎麽看得出人家麻脸扁脸,分得出男子女子?
主意打定,便张罗著往雅间里走。先拿来个空碗,将没来得及吃的鸡脯肉、火腿肚各拣几块盛到碗里,又在其上放上一只去了屁股和头颈的烤雏鹬,胳膊一低,把“小阿秦”夹在腋窝下,咂咂嘴,嗅嗅鼻,便端著个碗往珠帘雅座去了。
确切而言,雅座里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除了林世卿和郑岚之外,还有那个常年跟在林世卿身後的沈默的健壮汉子。甘荃没进去之前,林世卿和郑岚之坐在桃木方桌边,几碟冷味,三碗热烧,一角白酒,轻声笑语,且吃且聊。那汉子脊梁骨挺直端坐雅座一隅,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耳不旁竖。
近日林世卿心情甚佳。他慢条斯理啜饮清酒,凭栏眺望对街的“陶一彩”,脸上隐隐浮出微笑。这几天他的亲随将陶家的人丁来历、明事隐情一一书禀,他对其中几项尤其感兴趣。譬如,上一个掌柜陶东如红尘撒手,壮年出家;譬如,陶一彩早年曾有个做胭脂的好手,叫做戚宝的,却莫名不在陶一彩做工了;又譬如,陶秀珠有个同父异母弟弟,大名唤作陶献玉的,喜好出入妓馆楼,听曲儿犯浑,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陶家就像一块海绵布,到是缝隙,到都可以趁虚而入,那个陶秀珠再举止谨严又如何呢?哦,对了,陶秀珠将要同那个捕快戚大海成亲,而戚大海恰恰就是戚宝的大侄子。啧啧,一株清桂栽沙砾堆里,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世卿,还在惦记陶一彩吗?这事儿急不得──”郑岚之素手纤纤给他碗里挟来一筷鸡蓉,对著他的一双明眸凤尾流波。这位小师爷今晚一袭素净软缎夹袍,头系同色长?l,配上挺拔身段,清俊眉目,犹如夏日凉荷般於室内亭亭生根。
林世卿笑道:“我急什麽,我才不急,急的怕是那位陶掌柜陶小姐。”他本来不指望在小小的余怀县遇上什麽可人,这个郑岚之算是个例外。小师爷身姿清俊,相貌风雅,言辞合度,与其谈天说地、谴愁散怀最是舒贴。至於在床上,倒也出乎意料的欢畅,比起京城有名有姓的魁娘娘,虽不及後者妖娆娇嫩,却也别有一番异趣。按常理,林世卿虽尝过一二娈童小倌的身子,也不过觉得新奇而已。说到底,他还是喜欢胸前有奶儿胯下无把儿的妇人。男子奶儿小尚可容忍,可头一低就看见对方腿间的小棍棍,实在有点倒胃口。棍棍再小,也是棍棍,何况还有两旁的卵蛋儿,比起自己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那这个郑岚之呢?林世卿认为,小师爷放得开,叫得媚,摇得欢,缠得紧;一句话,床上的伎俩不坏,跟他平日里矜持的模样正好相映成趣。可要想进一步探索出什麽来,却是没有了。他们之间,本就是小师爷主动找上门来的,为的是来年郑岚之应试中举,外放做县官,让林世卿给在家族京官中私言一二,以便提携关照,安排个富庶安靖的去。就算落第,也能在三年一调中外遣到一个好糊弄的县官手下做事,图得自家快活安逸。林世卿理解郑岚之,这些事於他也并不烦难。一个要消遣,一个要利好,你来我往,正是礼仪所在。何况郑岚之外表温善,肚里精明,举荐一下也是成人之美,为国献才。林世卿跟郑岚之颠倒了几宵,见识了小师爷的光滑皮肉和各势媚姿之後,开始在给京师官友亲朋的书函中有意无意地提及郑岚之的名字。林世卿自诩是个诚信的世家商贾,由此事来看,似乎真是如此。
郑岚之道:“陶小姐一个人撑著陶一彩,至今未婚,也算是不容易,她何不趁机撤手,乐得自在……”
林世卿呷一口酒,“陶小姐自有其意啊!”他将目光从“陶一彩”转到郑岚之身上,小师爷冲他微笑。林世卿也还他一个微笑,便又将目光投向“陶一彩”。他希望陶秀珠能够早点让步,这样他就能早点回到京师,早点见到家里美貌体贴的妻妾和更加美貌体贴的魁娘娘。这个余怀小县,实在闷得很啊!也就面前的小师爷助他散心了。可小师爷毕竟是小师爷,臀部窄窄的,肋骨棱棱的,穿上衣服倒是秀逸好看……那还是穿著衣裳吧,再多脱几他怕是要阑珊乏味了……
郑岚之两瓣嘴唇抿起,不露齿地吃菜喝汤。他看看林世卿,又有意无意地看看角落里终年沈默的汉子,心里淡淡泛起波澜。他对自己是很满意的。他勾搭上林世卿,赚得了好前程,又体验了一把京城林老板的床第风采,怎麽算都不亏。眼下好像没什麽咯心的事了,硬要说,也就一桩。那就是他曾动过角落里那个壮汉的心思──他一向喜欢魁梧精壮的汉子,不过考虑到林世卿能够带来的长远收益,只好沈住气委屈一时了。
不由地,郑小师爷忽得想起他自己昔年相好过的一个捕快,正是个床上的猛虎,榻上的蛟龙,想起来就身上发热,後面发痒。可那人……唉,目下不知道在哪个山林子里逃窜呢!
这边两个人正慢条斯理,各怀心思,後面的珠帘叮咚一响,冷不丁闯进来个著绿袍子的小官人。角落的汉子目中精光一闪而过,盯著小官人片刻,渐渐又恢复原样。
来人正是甘荃甘小少爷。林世卿一对鱼眼毫无感情地望著他,让他紧张之上更添心慌,结结巴巴道:“林,林叔叔,我,我刚好见你在这儿,顺道来给您问个安。我,我爹说让我多跟您亲近亲近……”
你爹?林世卿盯了甘荃脸上的雀斑半晌,想起来这个小官人乃余怀县米市行董甘老板的独生子。甘老板算的上是当方富绅,前几日他还跟甘老爷子以及金银市的两个老家夥吃酒叙话来著。想起来他还上甘家拜访过一,依稀记得这个怪模怪样搔首弄姿的甘小少爷。
“是甘少爷吧?替我向令尊问好。”林世卿牵动嘴角,做出个微笑。
甘荃喜乐不胜,他见林世卿微笑,便也傻乎乎娇咯咯笑起来,脸色在灯盏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世卿。
郑岚之不露痕迹地打量甘荃,心里暗笑。他只消几眼就看出这个甘小少爷对林世卿有意,不知这娇滴滴的小少爷手段如何?
“林叔叔,上在我家,我给你敬的酒,这我再敬你一杯可好?”甘荃气息稍定,抢到桌边,执起个空酒盅,斟了酒举一举,不等林世卿反应,吸干了酒,羞涩地笑望过来。
林世卿刚想开口,珠帘一阵乱碰,雅座里又进来个小郎官。角落里的汉子头又猛的抬起。
自不必说,此即陶献玉陶小少爷了。他捧著个堆满肉菜的瓷碗,胳膊下夹著“小阿秦”,蹈著小腿一头撞进来,一双圆眼先滴溜溜将众人看觑一遍,之後将目光凝注在林世卿身上。他见林世卿面白微须,眼无笑意,正襟危坐,神气俨然,立即就不喜欢。原来是这麽个人!小麻子口味越换越差劲!他眼角余光偷瞄林世卿股间胯下,没看出异样情状,鼻孔里不自禁哼哼:就这麽个老泥鳅,到床上岂不闷死人!
甘荃一看陶献玉居然闯了进来,心道不好,转过身倒竖眉毛斥他:“你进来作甚?到外面吃去!”
林世卿了然了,这个矮墩墩圆乎乎傻兮兮的小公子乃甘小少爷的友人。他见陶献玉不住朝他张望,便笑道:“甘贤侄,这位是你一道来的朋友?”
甘荃不知答是还是不是,陶献玉已经抢道:“是哩!你就是林世卿林老板了?”
话问的直白,叫的更加直白,甘荃向他瞪眼,郑岚之笑意盎然,林世卿觉得诧异有趣:“我是,敢问小官人是哪一位府上的?”
这边陶献玉却叼了块火腿嚼著,答不上话。甘荃忙道:“他是陶献玉,就是对面卖胭脂的陶一彩家的。”
陶一彩呀!林世卿郑岚之双双一愣,随即相视而笑。林世卿比小师爷多了层笑意──原来这就是那个酒囊饭袋陶献玉陶小少爷啊!他看著陶献玉咀嚼东西的呆像,笑意更浓。
甘荃不乐意了。他顶恨这个郑师爷。方才世卿又跟这个骚师爷递眉送眼了,真是,人跟前也不收敛些,当其他人都是木雕泥塑呢!
他决心引起林世卿的注意:“林叔叔──你还欠我一杯酒呢!”他不依地扭上前,撅著嘴撒起娇来。
林世卿笑道:“是我怠慢了。”举杯一饮而尽。甘荃脸上更红。
林世卿笑得颇为无奈。没想到这来余怀县,江南的婉约佳丽没亲近多少,扭扭捏捏的小公鸡倒上赶著往他身上贴。前面是小师爷,这会儿又是甘小少爷,他这算不算?w福匪浅呢?
不过这份?w福他绝无兴致。甘小少爷不比小师爷,小师爷知进退晓轻重明尺度,这小儿看来全然不懂。小师爷无根无基无靠山,这小子是甘老头儿的宝贝儿子。他跟小师爷春宵几度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他跟这小子算什麽呢?京师妖娆娈童不知凡几,他尚且浅尝辄止,何况这个甘小少爷有一脸怪吓人的雀斑,实在是有碍观瞻啊!
这麽思量著,林世卿就决定冷落冷落甘荃。其时他对那个陶献玉更感兴趣,兴许这个嘴里吃个不停的小仔鸡就是陶秀珠长长堤坝上的小小蚁穴呢?
然而没等他开口,郑岚之却讶然呼道:“咦?陶少爷,你这木偶从哪儿买来的?”
陶献玉恰好站在他身边,腋窝下的“小阿秦”出头露脚,被蜡烛光照得神貌宛然,栩栩如生。
小少爷正努力吞咽著烤雏鹬焦黄的骨肉,把一块脆骨咬的咯咯响,他随口道:“相公送的哩!”
“相,相公!”郑岚之惊讶更甚。他心细如发,眼神又尖,早就瞅出这木偶就是那个昔日相好的面貌,只不过去了胡须罢了。
陶献玉支著根油光光的手指,得意道:“我成亲了,我相公可风神俊爽哩!这个木偶就是他送的!”
郑岚之呆了一呆,“敢问陶少爷的相公贵姓?”
陶献玉咂咂嘴:“姓秦。”
郑岚之默然片刻,忽低声道:“那,那这个秦相公目下正在何,从事何种营生?”
陶献玉有点警觉起来,他呶了呶嘴,脑袋一撇道:“你问这麽多干嘛?我相公给人保镖的哩!”虽没有互相介绍,但他猜测这个风度怡人,容貌俊秀的官人就是甘荃口中切齿恨恨的郑师爷。他边吃边拿眼打量郑岚之,觉得小师爷虽不及甘荃狐媚姣姣,却自有一股端丽清持态度,这副态度是天生的呢还是修炼来的呢,他不大明白,但他知道,他自己是一辈子跟这种韵格那种风致无缘的了。
这麽想著,他就隐隐有点恼恨。凭啥都是给人做娘子的,他就得被人比下去?哼,多半小麻子讲的不错,这个小师爷後面那穴眼骚得很,只是衣服遮上了闻不见。
这边郑岚之看著陶献玉埋头嚼食,突然觉得嘴巴发涩,脑袋隐隐作痛。莫不是今日穿得少又吹风的缘故?可他心里明白,他这是听见秦汉秋逃得生天,还不声不响娶了房带把儿的小娘子给惊到了!
林世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一字不漏听完小师爷跟陶献玉的对话,忽道:“想不到陶少爷到现在也爱玩木偶,少时我的木偶也挺多,倒是没见过陶少爷手上这样的。不知陶少爷可愿将这木偶人给我细细玩赏一番?”
陶献玉正吃的肚儿半圆,舔舌咂嘴,听得林世卿想看看他的小阿秦,十分得不情愿:这个老泥鳅想干嘛!呸,还少时也喜欢木偶哩,骗谁人来?老泥鳅才不会喜欢木偶哩!
磨磨蹭蹭地,欲捏个借口,带著小阿秦赶紧离开。他相公长得太好看了,即便雕成木偶都惹得一个两个陌生男人侧目,太不安全了,太让人不放心了!
却听旁边甘荃笑吟吟道:“林叔叔,这东西没啥稀奇,就是照著陶老弟的相公一个模子刻的……”然後不由分说,截手从陶献玉胳肢窝下抽走木偶,讨好地递给林世卿。
“哎哎哎,你个自作主张的小麻子!我同意让他看了吗?”陶献玉登时叫喊起来,劈手就要过去抢。
甘荃伸臂拦住他,在其耳边软语央道:“好老第,你别砸我的场行不?我好不容易跟世卿说上话儿。”原来他看林世卿对他难得理睬,便想方设法吸引其注意力。
陶献玉瘪嘴哼道:“那凭啥拿我的小阿秦去献佛?臭麻子,上回你弄坏小阿秦的耳朵,这回小阿秦再有什麽长短,我叫人把你家的大米全倒臭水沟里!”低头将最後一块火腿扔进嘴,吧唧吧唧嚼著瞪著林世卿。
甘荃心道:我爹说你家胭脂铺要关门滚蛋了,你还能蹦达得了几日?
郑岚之将二人对话收入耳朵,抿嘴笑笑,肚里辗转思量。
林世卿自是也听见二人说辞,却毫不在意,拿著木偶上下打量,心中有了计较,很快道:“原来我是夺人之美了。陶少爷心疼这个跟自家相公一模一样的木偶,本是人之常情。”说罢将小阿秦还给陶献玉。
陶献玉一把扯过,塞进怀里。
“陶少爷,我是见过令姊陶秀珠陶掌柜的。我十分好奇,你跟个男子结为连理的事,令姊什麽态度?”林世卿道。
陶献玉顶不喜欢这老泥鳅,觉得他语藏机锋,假模假样。他真想冲他翻个白眼。
“阿姊不管我哩!”他见碗里空了,正好扯个借口,夹著小阿秦踱到外面去了。
林世卿也不介意,频频捋须。陶秀珠那段长堤眼见就要坍塌,而他正逮著了其中最致命的蝼蚁之穴!
陶献玉一走,甘荃更加没了招数,勉强说上几句,便灰溜溜蹿出来,在陶献玉对面坐下。
“方才你真是无礼!世卿是京城的世家大人物,你怎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埋怨道。
陶献玉满不在乎:“我东西还没吃完哩!你少管我!你喜欢那老泥鳅,你自个儿讨好去,别拉上我!”
“你,你不许说他是老泥鳅!”甘荃说著就拿著筷子敲陶献玉的手。
陶献玉声音也大起来:“我就要说他是老泥鳅!”抓起竹筷反击。
两个小少爷便在座头上以箸作剑,啪啪啪啪对打起来。你敲我的脑袋,我抽你的手背,被打到的人固然“哇哇”嚷痛,打人的人也是“喝喝”有声。陶献玉平日里打滚放刁惯了,此刻一手一只竹筷,左劈右戳,且攻且守,竟一招一式耍得有模有样。
只听他口中大喝道:“小麻子!接招吧!”劈头盖脸筷影乱舞,直往甘荃脸上身上戳过去。玩到兴头上,连同扔在一边的鸡骨头鸡爪子一同作为武器往甘荃身上劈里啪啦地扔。
甘小少爷登时落在下风。然而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娇斥一声“胖肉丸!休得意!”哼著唱戏的腔调勇猛反扑,一只筷子一个上挑挑掉了陶献玉头上的皮帽,一招得手,“咯咯”笑个不住。
陶献玉趁机拥身而上,爬到座头上张牙舞爪,大叫“小麻子,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再说!”一个作势便要扑下来。甘荃连忙躲开。
两人的奇情异状早就骇住了周旁的食客。文雅些的,朝这边看看,皱皱眉,摇摇头;性子暴烈的,直接冲二人叫嚷“小官人消停些!”然而陶献玉和甘荃哪里又会听?
这时珠帘响过,却是林世卿并郑岚之和沈默汉子出来了。甘荃讲究体面,立时不再戏打,颠著碎步上去向林世卿道别。林世卿笑著回礼。
郑岚之跟在後头。他早就注意著外边的动静,自是看到陶献玉跟甘荃闹作一团的情景。他不动声色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陶献玉。方才陶甘两个走後,林世卿心情明显转好。郑岚之猜测他也看出那个木偶雕刻的是秦汉秋了。这下子陶秀珠陶小姐没有退路了吧……他再细细打量陶献玉,後者正口歪眼斜地冲林世卿偷偷做鬼脸。原来那个捕快现在喜欢这模样儿的呀……
陶献玉目光跳过林世卿和郑岚之,放在了垫後的精壮汉子身上,确切而言,是屁股上。他肚里赞叹,这是多麽诱人的一副屁股啊!这麽冷的天,就裹一层劲装单布,将两瓣紧实饱满的曲线表露无遗。让小少爷想起夏日鼓鼓的大毛桃!不,比大毛桃还要鼓,还要紧……陶献玉塌著肩膀,勾著脖子,双目咄咄盯著那汉子的後臀,两颊唾水汩汩吞咽。
多麽好的屁股啊!陶献玉连连哀叹。他後面的尻眼开始蠕蠕收缩。他扳著手指,想算一算自己已有多久没?h屁股了,却总算不对。那汉子已经跟著林世卿下楼去了。陶献玉咂咂嘴,遗憾不已。
林世卿一走,广延楼的何掌柜却上来了。他既认得陶献玉,也识得甘荃。一个是对门儿“陶一彩”家的活宝,一个是甘老爷子掌上的小珠子;他哪个都不喜欢。方才已有五个人向他告状,说这俩小儿在楼上打闹起来,将个店堂当作比武场,搅得旁人不得安宁。何广延何掌柜只好威严肃穆上来看一看。
见了两个小子,自是不免好言劝解一番。何广延一手拉一个,亲切地说些什麽“大家都是客,我要一视同仁”“两位小少爷吃得尽兴,我很欢喜”“吵闹太过,伤了和气,殃及旁人,却是不好”。
陶献玉把手一甩,“何掌柜真是罗噪!想多要点银子到街对面问我阿姊要去,我没带银子,别冲我叨叨!”
甘荃见林世卿走了,也怏怏不乐:“何掌柜,你就结账吧!我要回家啦!”
何广延知道自己在对牛弹琴,只好吩咐夥计过来结账。
陶献玉并甘荃遭人数落一通,没精打采出得楼来。夜风寒冽,甘荃穿得单薄,没进轿子就连打了三个喷嚏,赶忙哆哆嗦嗦藏进轿子。
“陶老弟,我回去啦。我冻死了。”说罢轿子便起了。
陶献玉抱著“小阿秦”道:“我也走啦。”进轿坐好,袖手拥著胳膊。
轿子一摇一晃中,他无比思念起秦汉秋来。
☆、第三十八章
广延楼一别後,甘荃有好些日子没露脸。他那晚为了展露身段,意雄心狠,穿著春衫出来招摇,致使当夜回家後就发热流涕,软软病倒,无力出门。陶秀珠听闻此消息後,便挑出些陈放了好些时日的上等香粉胭脂,著陶献玉提著上甘府去探望甘荃。
小少爷抱著“小阿秦”坐在“陶一彩”前堂,一脸不情愿,嘟腮道:“你怎麽不自己上甘府去?我才不要去讨好小麻子!小麻子臭美不穿衣服生病了,传染给我怎麽办?”
陶秀珠绷脸道:“你跟甘荃的关系要维护好,他们家米行生意做的大,谁也不知道以後会不会要他们帮忙。你成日在家吃吃睡睡,不如上甘府走动走动。甘荃病了这些日子,估摸著差不多好了,哪有那麽容易传给你?”说罢将东西往陶献玉面前一推,帮弟弟端正搭耳皮帽。
“怎麽样?你是走路还是打轿过去?”
陶献玉嘴巴仍旧扁来扁去,他仰头道:“我可以去看小麻子,但是今儿中午你得到对面广延楼叫一盘手抓鸡来犒劳我!”
铺子里的夥计闻言纷纷暗笑。陶白媳妇儿点著陶献玉的额头,笑道:“说来说去,小少爷就是为了脸上这张嘴啊!”
陶献玉心道:下面的小嘴整天干饿著,上面的小嘴可要喂好哩!却是不便说出来。
陶秀珠心道这傻弟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後吃起粗茶淡饭来还不知怎麽哼唧,口中却道:“知道了,你快点儿去吧。日头都这麽高了,赶不回来吃饭可别跟我哭闹!”
陶献玉跳下靠椅,抓起包裹招手道:“小柯子,走啦!”
出了“陶一彩”,他就将包裹扔给小柯子拎著,自家拥著个小木偶摇摇摆摆走在街上。甘府距离陶家的胭脂铺并不远,穿过一条横街,向左折拐见到鼓楼後往东直行,甘府就在高宅大户云集的东城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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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献玉不想坐轿子,领著小柯子慢吞吞往甘府赶。此时日头已高,早市已散,街市上往来行人,穿棉著袄,呵气如云,缩脖拢袖,或赶路,或买卖,或吆喝。陶献玉百无聊赖,探著脑袋专向那当垆出锅的店铺里张望,见到了热气盎然的一爿店面,便要停下驻足一会儿,看看人家正在烹些什麽。一多半是包子馒头玉米棒之类,他自然不屑一顾,脑袋便又扭到邻家铺子,鼻翼一动一动,闻出肉香,定睛一看,果是铁钎上串著只大肥鹅麽!塞了香料诸齑的去脖老鹅,鼓鼓壮壮,油光可鉴,随著铁钎缓缓转动。陶献玉想起之前秦汉秋每夜携带野味山珍来跟他相会的情形,肚里哀哀哼哼,一寸寸往铁钎边上挪动,连青布招儿吹罩到脑袋上都浑然不觉。
门首立著夥计见了小少爷的呆样儿,敲一敲牛耳尖刀,叮咚脆响,他笑道:“小官人可是想尝尝这只新鲜宰杀的肥鹅?要腿还是要胸脯上的肉,但凭你说,五贯铜钱半斤。”
陶献玉频频咂嘴,将不断涌上的唾水朝喉咙里咽,他扭头对小柯子道:“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小柯子故作咋舌:“少爷,我的荷包哪里能用银子算计哩?我目下只有五个铜板。”
陶献玉皱眉:“陶福没发你月钱吗?”
小柯子道:“前阵子你买了那麽多百味斋的糕饼,我还贴上了十个铜板……少爷,你怎得没有银子呢?”
陶献玉有些泄气,又有些赧然。往日陶秀珠每月发他十六七两银子,他进出勾栏院听小曲儿尚且用的光光;如今“陶一彩”进项锐减,他每月只得领八九两银子,勾栏院虽说不逛了,“百味斋”的果脯蜜饯却是日日不离口,加上冬季裁做的两套新衣,目下陶小少爷在距离月尾还有一旬的时刻上,荷包空了。
陶献玉撅著嘴向陶福和陶秀珠讨过月钱,哼哼呜呜道“你们虐待我!”,却只得来陶福循循善诱的“少爷要跟大家一起共克时坚”,以及陶秀珠没好气的“八两银子!献玉,你现在好歹还有八两银子,你要不节俭一点,以後连八个铜板都没有!”
小少爷在北院翻箱倒柜地找过,想从犄角旮旯里抠出些碎银,至少也要检出来一二十个铜板。叵耐他撅著屁股寻索了整整一个白天,除了一头一脸的灰尘之外,连颗老鼠屎都没扫出来。他向小伍子借银两,咬定下月领到月钱还给他。小伍子那个死小子却像浆糊封了口一般,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还对陶献玉道:“少爷,你如今都嫁人了,该向姑爷领月钱啦!”
陶献玉无法,只得转向小柯子小梅子,尤其是小梅子。他知道这丫头耳活心软,哀哀戚戚地,拉著小梅子的手,道:“小梅子,我想吃甜枣糕,太想吃啦!我……阿秦又不在身边,我心里难受哩……”咧著嘴呜呜央央,眼皮一眨巴,挤出泪珠若干,肩膀跟著一抽一抽起来。
好心肠的小梅子也跟著难受了,她小心地用帕子帮小少爷抹去眼泪,道:“少爷,别哭啦!我借给你便是!”
陶献玉的嘴立时翘了尾巴,“小梅子,你……你是大好人!我下月拿到月钱便给你还上。”
小梅子面皮薄,“少爷,不急的。”
她既然这麽说,陶献玉也就真的不急了,今天借一点,明天借一点。小梅子难得有一丝丝为难的表示,小少爷便咧巴了嘴,抱著“小阿秦”抽噎,往往抽噎上半盅茶,小梅子就败下阵来,为“百味斋”的小糕会帐去。
“怎麽样,小官人?尝一尝吧,又暖身,又肥嘴!”夥计作势就要去削老鹅的胸前肉。
小少爷左脚蹭右脚,右脚蹭左脚,开始一点点往後退却。他今日出门时兜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北院里自己的荷包是瘪的,名头上他还欠著小柯子和小梅子总计三两多银子。此时此刻,陶献玉站在北风飕飕的街口,生平头一为生计问题发了愁。
这种滋味於小少爷而言极其陌生,他愣愣地颇为茫然。那个夥计见他不答话,知道这是个没奔头的主顾,便收起笑脸,自顾摆弄手上的尖刀和铁钎。
陶献玉怏怏回转过身,蔫头耷脑,讪讪离开这家店铺。他难受极了。他想起昔日在“百味斋”,他是那里最受欢迎的主顾,那里的袁掌柜见到他就眉开眼笑,店里帮活的丫头夥计,王大奎啦,宝柱啦,阿娟啦,珍嫂啦,都个顶个地喜欢他,夸他是“余怀县人见人爱的小少爷”。偶尔他买了糕饼当堂就开吃,瘦骨嶙峋的袁掌柜总会乐呵呵地笑,还劝他“多吃些”。每陶献玉亲临“百味斋”,袁掌柜都会捧出些新货,怂恿陶献玉品尝。陶献玉又是个管不住嘴的,尝过之後自然乐颠颠地买上许多。松子蜜糕就曾是袁掌柜的推荐之一。
然而陶献玉已经许久没去“百味斋”了,他而今囊中羞涩,唯恐自己不再是“余怀县人见人爱的小少爷”。他或许不在乎其他人的评价,却很是看重“百味斋”对他的看法。他决定在荷包重新丰盈起来之前不去露面──他要维持住他在“百味斋”眼中的形象。
正在陶献玉没精打采往前挪步的当儿,小柯子发现街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前面还隐隐传来巡丁衙役列队喝斥的声音。他是个极爱热闹的,当即撇开陶献玉,三拱两拱,拱到人群密集,打问道:“这位老伯,今儿何事这麽闹腾?”
边上就有人插话:“大犯人捉住了哩!往县衙看审去!”
小柯子就想跟著去县衙,掉头找陶献玉,却见那小少爷正低头厮磨步子,走得慢吞似老鹅。他几步赶过去,道:“少爷,衙里逮著个贼囚,你不看看去?”
陶献玉以手抹脸:“我累死啦,还要去看小麻子!不想去哩!”
小柯子撩拨他,悄悄道:“少爷,万一是姑爷被……”他恰到好地住了口。
“啊?”陶献玉一个机灵,“相公在南边哩!”
“还是去看一看的好,瞅瞅风声麽!”
陶献玉眨巴了两下眼,颤颤道:“死小子,你又咒相公!你去县衙看看,我,我随後就来!”
小柯子等的就是这话,两腿一撒,跟著人潮跑远了。
陶献玉呆呆地立在原,心悸不已,脸上一搭儿红,一搭儿白,胸口闷闷的。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了个熟人,正是他阿姊陶秀珠的相好,大狗熊戚大海。问他去!
小少爷拿出罕见的劲头,抓著“小阿秦”一路尥蹶子地往前奔,却眼见著戚大海并一队缉捕,大踏步而行,将他越拉越远。陶献玉人矮腿短,又不惯走长路,嘴里呼呼喘气,脸蛋蒸蒸通红,驮著一身厚袄,挤在众人之间,左右冲突,钻来钻去。
直到看见县衙门口的大石狮子了,小少爷也没追上戚大海。可怜他一路紧赶慢赶,歪戴著皮帽,一身狼狈地挤到廊庑下人群最後面时,里面已经升厅开堂了。
他自是听不到一声铜锣响,三通鼓毕。廊庑栅栏後面早就围起了密匝匝三四五排看众,将不大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连个小缝隙都找不到。陶献玉支著脖颈在最後面的後面著急乱转,凑著脑袋探来探去,想瞅个空儿挤进去。可哪儿来的空儿呢?前面站著的男女老少,个个不是人高,就是马大,要不就是结结实实老树桩子似的,哪有他小鹌鹑逾越的份儿?陶献玉硬将脑袋挤到两人之间,眼睛虽望不见里面,耳朵却是可以听的,而且看审的众人也是耐不住口舌,不多会儿便要议论一番。
只听其中一人道:“这采贼的名儿倒是好听,施明轩,施明轩,哪像个采贼的名讳呢!”
立刻就有人回他:“不干好事!名儿再好听又有鸟用!”
这时又有第三个人接口:“人家不承认破了那麽多小姐的清白呢!”
之前那人就嗤道:“就从柳园外三闺女的卧房中搜出来的,还不承认呢!”
於是周围一小拨人同时切切查查:“啊!柳员外的闺女也……”“啧啧,造孽哟!”“柳家庄不就在南门县郊吗?”“错了错了,柳家庄距离咱们余怀县有一二日脚程。”“柳员外这下老脸没搁了。”“哼,他不是啥好蛤蟆,这下报应到子孙头上了吧!”“嘘嘘嘘,莫要妄加议论!”
陶献玉心道,原来抓的是采贼,吓我一跳!相公才不会有事哩!
他又将脑袋转到另一边,这里的人正在议论公堂上那个俊俏的郑师爷。
一个妇人悄声道:“啧啧,郑师爷真真好模样,简直比人家二八闺女都风流美貌!”
另一人马上笑他:“瞧你那发春样儿!自打这郑师爷到了咱们余怀县,每升堂你都巴巴跑来,丢了魂似的!”
头里那个妇人便反驳:“我丢了魂怎麽了?你还不是眼珠不转地盯著人家!哼,我是妇人不怕臊,你可是个大男人,也不臊吗?”
便有人跟著哄笑,前排的人被碍著了,回头喝斥:“恁两个男女说得没完了!那师爷谁都看不上,你们省省心吧!”
陶献玉将脖子缩了回来。最後那人说的很对,别人都省省心,因为小师爷有相好的了,他的相好是林世卿林老板,他陶献玉亲眼见过哩。
小少爷左转右转,人们嗡嗡营营,七嘴八舌,议论什麽的都有,声音渐渐高了,约莫影响到问审,只听里头惊堂木一拍,却是传出一声高唱,“退堂──”
看众一听,顿作鸟兽散,呼啦啦涌出来,三五一起,讲讲说说,往衙门口走。小少爷唯恐被挤到,早就躲闪到廊庑另一边,正抱著小木偶等人潮退去,耳中就听得一个人道“这施明轩够手段的啊!居然用上淫蛊!不知这淫蛊是否有公母之分,想采男人的便用公蛊,想采女人的便用那母蛊。若是碰上那太监,照理还是应该用公的,但母的似乎也行……”尖嘴滑舌,野调无腔的,不是那小柯子又是谁?
陶献玉登时生了气:“死小子,你听审听得倒高兴!把我撂在一边!”上前就去扯小柯子的耳朵,踮著脚,很用力地揪著。“看我不叫陶福收拾你!”
小柯子立刻“哎呦呦”连声呻唤,旁边跟他闲聊的一汉子见了,也不好说什麽,摇摇头自顾走了。
陶献玉发起脾气来,“死小子!死小子!还得上小麻子那儿去,你倒一边撒野去了……咦,带给小麻子的东西呢?”
小柯子马上将手举得高高,“这里这里!没丢没丢!”
陶献玉趁机踢他屁股,“丢了你就领打去吧!”飞起一脚踹过去,小柯子没觉得多疼,却叫得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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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里不要高声喧呼。”一个清清润润的声音道。
陶献玉小柯子齐齐回头,水青石地上立著一人,正是那余怀县的风流人物郑小师爷郑岚之。上陶献玉在广延楼见到他时,还没太多感想,只知道小麻子讨厌他,因为他们是情敌。此时此刻他眼见郑岚之一身墨绿软缎长袍,垂坠而下,玉带皂靴,乌发蝉冠,眉目清俊,姿仪光丽,真真一个让人过目粘眼的好相貌!
主仆二人都不吭声了。小柯子冲郑岚之傻笑,小少爷却侧头撅嘴。他眼见郑岚之有才有貌,前程可期,人又比自家大不上几岁;反观自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找了个相公却大吵一架後跑了,如今又家业颓败,生计可危,每日坐困愁城,连蜜饯糕饼都要吃不起,暗地里隐约生了自惭形秽的心。表面上却是不肯流露出来的,只装作没见过这人。
郑岚之却不放过他。他上前一步,道:“陶少爷,我们前几日见过面。”
陶献玉斜乜他一眼,哼道“记不大清哩,你眼神倒好。”
郑岚之微微一笑,道:“我却是记得,不仅记得你,还记得你手中的小木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孕出点光亮,飘飘向下,幽幽地在“小阿秦”上打转。
陶献玉没来由地心慌,紧紧将“小阿秦”攥住了,两袖一笼,恨不得把木偶连头到脚都遮蔽起来。这个师爷有点古怪……不晓得什麽来头,回头得去问问小麻子!
小少爷这麽想著,就急著去见甘荃,双脚轮番踢著小柯子,“死小子,带路去!”
陶献玉跟小柯子匆匆出了县衙,寻路往甘府去了。郑岚之插烛似的立在原地,白玉脸蛋上波澜不惊,惟有一对玄褐水眸,粼粼点点地,昭示著心中的幽思。
☆、第三十九章
郑岚之的出现搅得小少爷很是不痛快,他将之归咎於小柯子。
“都是你个死小子!非要去县衙看什麽贼囚,遇上瘟神师爷,乱打小阿秦的主意……”一路走,一路数落,讲到气头上就去踢小柯子的腿胫,间或跳起来去揪他耳朵。
小柯子不敢还手,惟有躲闪,嘴上不住道:“少爷,郑师爷没别的意思,就是问候下你哩。”
陶献玉嘴巴一撅,“你懂个鸟!郑师爷早就跟林世卿那老泥鳅勾搭上了,他可是个惯走旱路的。”
小柯子就大大地惊讶:“这这,这怎麽会呢?林老板难道没有妻妾吗?”
“老泥鳅嘛──水路也要趟,旱路也要走……不对,这就不是泥鳅,是老蛤蟆呀!”可是蛤蟆的眼睛是朝外面凸起的,林世卿却有一双春汛期间捞上来的鲫鱼般的眼睛,这又怎麽讲呢?小少爷犯了难。其实林世卿只是眼神冰冷似鱼,绝非眼睛长得像鱼,但这一点陶献玉却是不管的了。
小柯子思索著转移话题,“少爷,别管那个郑师爷啦!今儿你是没见到那个采贼施明轩,要我看,这个贼囚还要比郑师爷俊俏上三分哩!”
陶献玉不相信,“我没听人说采贼俊俏。”
“那是人们眼神不顶用。这看人俊不俊不能凭借装扮,要离了装扮看长相。今儿公堂上那小淫贼全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可是细细一瞧啊,真是个俊俏小哥哩!语云粗布蓬头,不掩国色,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陶献玉哼哼地低头嘟囔:“这个也俊俏,那个也俊俏,就你家少爷我不俊俏……哼!”
小柯子立即赔笑脸:“少爷你不一样,你是圆润,嗯,可爱……”“可爱”二字,说的很勉强。小柯子从来不觉得小少爷可爱,但这不妨碍他这麽说。
陶献玉这才心里好受了些──他一向觉得自己很可爱的,阿秦也这麽说过哩!
主仆二人走走说说,直趋东城根。过了鼓楼往前不远,就可看见甘府青砖黄瓦堆就的高墙大院了。好不容易走上沿府第一圈粉墙外的重檐歇山大门楼,陶献玉已经累得两气不接。
“累死人!都怪你个死小子,害我多跑路!”小少爷一屁股在门楼外的一尊石狮子脚边坐下,一步都不想多走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小柯子息事宁人不去接他的话。他走上前扣响门上的双狮铜环,须臾一个老苍头开门出来,小柯子甜嘴腻舌,报了姓名。老苍头望了望正坐在石狮子脚下揉腿揉脚、抱怨不休的陶献玉,他认出陶献玉来了。
“陶少爷,进来吧。”
陶献玉一瘸一拐走过去,“马老伯,我走不动啦,您背我进去得啦!”
马老伯唬了一跳,“哎哟陶少爷,我怕是背不动你!”
小少爷立刻瘪了嘴,“我真走不了了哩!这死小子骗我往县衙跑了一遭……我不想走路了。”手指点点小柯子。
马老伯就道:“那就让这位小哥儿背你!”
轮到小柯子唬一跳了,“这哪能呢?我绝对背不动小少爷!”
陶献玉不干了,“咿咿咿咿”地哼将起来,赖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我真走不动了哩……”一对圆眼一下一下地左右轮番瞟著马老伯和小柯子,两根小眉毛不高兴地拧著。瞟来瞟去的眼神就跟小刮子似的,看人一,就把人狠狠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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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伯和小柯子就被他轮番刮著。最後,马老伯觉得自己的老骨头要被刮没了,只好提议将人抬进去。於是乎,他跟小柯子两个,一人抗头,一人捉脚,抬大米袋子一般将陶献玉抬往甘荃住的西厢房。陶献玉仰面朝天,咂嘴舔唇,将个小木偶置在肚皮上,两手交叉护著,一脸坦然地一路喋喋不休:“小心小心!别把我掉下地!”“抓紧了抓紧了!老伯你加把劲!”“咦,天上飞过的是什麽鸟儿?”
三人架成一队,在甘府里穿廊过轩,经过高低楼阁,嵯峨假山,拂过冉冉芭蕉,森森松叶,在甘府其余仆役惊奇目光的注视下,将陶小少爷一路抬到正在绣榻上出神的甘小少爷面前。
甘小少爷本来用手指卷著头发丝儿玩耍,冷不丁见了这阵势,瞪大了一双脉脉含情媚狐眼,“这是干什麽呢?”披著衫袄坐起来。
马老伯和小柯子憋著一股劲儿,使了吃奶的力气将小肥猪一样沈的陶献玉抬到榻上放下。手一松,两人弯腰喘气,一屁股坐在凳上。
“哎哟我的亲娘唉!累死我也!陶少爷,你是真重!”马老伯又是捶胸又是拍腿,频频摇首。
小柯子也觉得自家的小胖少爷是个打称的主儿,却不敢像老苍头那般快言快语。
陶献玉一只大肉饺般躺在榻上,半晌,才歪歪扭扭撑著双手坐起来,撅嘴嘟腮,道:“你们抬的也忒不稳,把我都晃晕了哩!还怨我,我才不重,我是棉袄穿的厚!”粗短小胳膊向上举起,“啊啊”地伸了个爽利的懒腰。
甘荃一旁嘻嘻笑了,“胖肉丸,你莫要把我家马老伯的腰掰断了呕!”
小少爷哼他:“我到开春就不胖了,到时候气死你!”
又道:“小柯子,把东西拿来!”
小柯子赶紧将包裹捧上。
“喏,阿姊想巴结你,叫我给你送胭脂来哩!”小少爷将包裹揣给甘荃。
甘荃道:“巴结我做什麽?”将绳纸拆开,略略看了看,懒懒道:“那我收下了,替我谢谢陶姊姊。”
马老伯这时立起身来,冲小柯子使个眼色。小柯子会意,两人一道出去了。
陶献玉见他并不欢喜,撇嘴道:“那我怎麽说?说你瞧不上她给你的胭脂,脸色可难看哩!”
甘小少爷斥他:“胡说八道!我烦著哩!没工夫跟你罗噪!”将身子侧躺下,做个假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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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献玉哼哼地,眼睛东张西望,一下就瞅见绣塌另一头的几案上堆著香糕甜果儿羊奶球儿。当即面堂一亮,从这头登登爬到那头,“小阿秦”忘在身後,把个果盘抱在怀里,欢欢喜喜吃将起来。
他在那头吭哧吭哧啃食蜜饯,甘荃听见了,想瞧瞧他在干嘛,侧脸看过来,却一眼看见孤零零睡在枕畔的英姿飒飒的小木偶。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胳膊,将“小阿秦”拨进锦被里,紧紧拥著,脸颊贴过来贴过去,还拿嘴去频频亲吻。
陶献玉专心致志吮著手指,一鼓作气消灭了五个羊奶球儿,一张嘴动的好似小磨盘,无意间眼皮一撩,好巧不巧地,正正看见甘荃跟小阿秦的勾当,骇了一下,随即大叫:“浪骚蹄子哟!你骚到去勾引小阿秦了哩!”
果盘一扔,连滚带爬扑过去,探进被子就去抢夺木偶。却不料甘荃将东西抓得死紧,哼著哭腔,“你,你让我抱会儿,我想亲亲……”话没说完,放声大哭起来,咿呀咿呀地,在被窝里打起滚来。
“我想乔泰哥了──呜呜呜──乔泰哥跟别人结亲了──呜呜呜──”
小少爷听出点名堂,“那你亲我相公作甚?这是我的小阿秦──”仍旧捉著木偶的头颅不放。
甘小少爷哭道:“乔泰哥就长这模样哩!高高的,魁魁的,木头疙瘩……”说著恍惚起来,呐呐自语,手上也松了。
陶献玉趁机将小阿秦抢回来藏在身後。甘荃见木偶没了,怨怪地看了他一眼,勾著身子嘤嘤抽泣。
“乔泰哥──嘤──乔泰哥──”脸上的雀斑也被眼泪洗的水淋淋。
陶献玉又开始歪嘴抻脖了,他顶不喜欢甘荃的野猫似的哭腔,好像他拿回小阿秦是欺负了小麻子一般。他嘟一嘟嘴,用小麽指掏起耳朵来。甘荃的哀怨针尖儿似的一下下往他耳洞里戳。真是的,这小麻子要哭到什麽时候哩?
小少爷自己喜欢哭号,却顶讨厌别人的哭号。他决定打断小麻子一下,“喂,我问你,你不是看上林世卿那老泥鳅了吗?怎麽又想起那长工来?”
甘荃头里光顾著哭,片刻才哼唧道:“林老板是大人物,看得见吃不著,想想就算了,也没什麽。乔泰哥却是吃到嘴里过的,想来想去算不了,凭什麽就该我被撇下哩?呜呜呜──”
陶献玉不爱听人哭诉,把个下嘴唇包住上嘴唇,又瘪又撅的,扮了个鬼脸。
甘小少爷抹脸道:“他是木头疙瘩,我就爱他那副疙瘩样儿……”说著用两排细白贝齿咬住一根手指,两眼悠然出神。
陶献玉嘴角都快撇到耳朵根上去了,这小浪蹄子,当著人面就发骚!正想重新爬到另一头继续吃香糕,棉袍却被甘荃扯住了。
“陶老弟,你,你帮我个忙……”甘小少爷脸红红的,眼中水光潋滟,流波荡漾。
“啥哩?”
甘荃瘪瘪嘴,“你摸摸我的奶儿,再吸一吸……像,像以前那样。”两颊粉红桃瓣儿似的。
前头说过,这俩人做过这摸摸捏捏磨豆腐亲小嘴儿的事儿;那时节他们想汉子想的眼珠发绿,时常站在街头对著骑马挑担的汉子的紧实臀部发愣扮痴,一时找不到合心意的好器物,便两厢对眼,彼此消磨,以此泄火。陶献玉自是摸过甘荃,吸奶儿揪臀揉?诺模?不在话下。可惜如今他领略过秦汉秋的威武魅力,对著柔媚娇啼的甘小少爷实在提不起兴致。
他不想干,便撇嘴道:“你的奶儿有啥好吸的哩!没滋没味的,又不香又不甜……”
甘荃急了,抓著他手道:“你,你算帮帮我──我老久没?h屁股了,後面真真痒的慌,一个人用玉势又不得力……你,你帮帮我──”说著又嘤嘤欲哭,一道道眼泪横流竖淌,“即便只压在我身上,有了个分量,也叫人安心。”
“浪骚蹄子!”陶献玉再一评价道,心中却是有些动摇。因为老久没?h屁股的不只有甘荃一个,他自己也从前到後痒痒的紧,夜窝在被里时恨不得把秦汉秋隔空抓来被他?h上十八,不,顶好一直?h到大天亮化成一滩肉泥水![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小少爷看甘荃有求於他,拿起腔调来,“我摸你吸你一通有啥好哩!累死人的活计!我自己还不知找谁摸去吸去哩!”
甘荃已经开始褪衣裳了,他急忙忙散开衣襟,道:“你好歹有个相公,有盼头有指望,等一等便能?h屁股,我却是上哪儿找去?”拽著陶献玉拖他进被窝。
陶献玉道:“这有何难?你家扛米的长工那麽多,你再弄一个到床上来便是!”
“远水止不了近渴,今日烦求陶小少爷松快一二,日後必有你的好!”甘荃晃著一对嫣红小乳,就要往陶献玉嘴上贴。
“先说清楚,啥好?”小少爷来了劲头,伸出肉乎乎的胖手,摸摸甘荃的小奶儿,惹得甘小少爷半嘴浪哼嗯嗯。
甘荃哼道:“你,你要什麽,松子蜜糕麽?”
陶献玉边扯他奶儿边道:“这个当然要,不过还不够哩。你每天让百味斋送一味新东西来,由你会帐。”
“每天?你就给我吸一,我就要每天给你送吃的?”甘荃经常出入歌楼妓院,何尝不晓得价码。
“那就连送上一个月!”小少爷收了手,准备将价钱谈拢再说。
甘小少爷身上燥得慌,讨价还价道:“半个月!”
“哼!”陶献玉说著就要下榻,吝啬的小麻子,你找小倌儿去吧!
甘荃一下著急起来,“二十天,二十天,不能再多了!你莫贪心不足蛇吞象!”
陶小少爷咂咂嘴,这还差不多。於是回转来,抱著甘小少爷白的身子,拨弄起他的小乳。他撅著嘴,瞪著眼,对著那两个小突起抓一抓,按一按,扭一扭,揉一揉,耳朵里是甘荃“嗯啊嗯啊”的淫叫。抓一下,甘荃叫一声,拐著弯儿,打著颤儿,余韵????,幽忽不绝。陶献玉住了手,爬到对头取来两只羊奶球儿。甘荃见了,道:“你莫把这东西抹我身上!”
陶献玉斥他:“不抹你身上我下不去嘴哩!”
甘荃无法,只得皱眉忍著,任凭陶献玉将两只羊奶球儿暖化了,涂他乳上。接著,小少爷跟吸奶是的,撮唇凑上去,!叽!叽吸吮起来。
嗯,甜甜的,香香的哩!小少爷尝出好滋味,就顾不得嘴底下是别人的奶儿了,很专注很认真地用舌头一遍遍地刷,生怕漏过一滴。下面的甘小少爷早已软成只没骨的蛇,抱著陶献玉的脑袋高低浪吟,发兴头更是腻腻唤道“乔泰哥,乔泰哥,我是你的,我是你的──”陶献玉轮番舔吸他胸前,嘴中吃得高兴,才不管小麻子口中浪语胡喊。
之後甘荃又撅了屁股,让陶献玉给他捣杵玉势。四根由小到大排列齐整的淡色玉质棍棍,被陶献玉一一用来捅插甘小少爷的尻眼。陶献玉耷眉歪眼,一肚子不耐,支著胳膊,托著下巴,拉风箱般将个短膀子一伸一缩,那玉势便在甘小少爷的洞眼里进进出出。甘荃两手抚乳,一副臀晃晃地绕圈打摆子,嘴里“乔泰哥,好哥哥”叫个不住。尽管百味斋的各色糕饼是个巨大的奖励和诱惑,但小少爷已经不耐烦了,他嘟著嘴,一手抓根玉势,一手凶巴巴地拍打著甘荃的臀瓣,道:“小麻子,我累死了哩!”
甘荃急了,“二十天的百味斋,你可别半途而废!”
陶献玉的小眉毛就拧了起来,嘴巴嘟在鼻子底下,“不干了!我自己都没人来摸来舔哩!”“咚咚”地捶打著绣塌。
甘荃便道:“一会儿换我摸你!”
小少爷的嘴巴依旧嘟在鼻子底下,“不行,相公知道了又要打我屁股,而且你摸的不得劲儿。”
“啊?”甘小少爷惊讶了,“嘻嘻,你要被打屁股哟!”
“不干了!我回家啦!”陶小少爷屁股一拱一拱蹭下榻,回手抓起“小阿秦”,又走到对面,尽可能地用小胖手抓了两大把香糕,揣进兜里,抬腿就往外面走。
甘荃屁股还光著,慌里慌张下来扯住他,“胖肉丸,你不够意思,不讲义气!百味斋的东西你不想要了?”
陶献玉嘟著腮,垂著头,顿了顿,道:“我想相公了哩,没心情跟你厮磨。”
甘小少爷一下了然,撇了撇嘴,钻回被中,摸乳扭臀,好抓住体内情火,自我舒遣一番。
陶献玉也觉得没劲儿,埋头往外走,迎面撞上小柯子,也不招呼,脚不停步继续低头赶路。
小柯子察言观色,看出自家少爷心绪不佳,乖觉跟在後头。
两人一前一後出了甘府。
过了鼓楼的门洞,陶献玉才想起来,忘了问小麻子那个师爷的事儿,可又不想再多走路回去了。细细想来,先是老鹅没吃到嘴,然後是小师爷觊觎小阿秦,接著是跟小麻子摸弄,却摸弄出一肚子闷火来。加上没得屁股?h,可谓诸事不顺。小少爷歪斜著一对圆眼,嘴巴从左往右撅来撅去,只想瞅个方便发泄下胸中的抑郁。而发泄的最好对象,嘿嘿──他眼闪阴光,负著小手转过身。
小柯子闷头前进,冷不丁撞上前面站住了的陶献玉。
“哎哟,少爷,怎的停下了?”
陶献玉仰著一张肉乎乎的脸蛋瞧著他,冲他勾勾小麽指。
小柯子不明所以,把脸凑过去。
陶献玉“啊啊”大叫,跳起来就去扯小柯子的瘦脸,两指一捏,狠狠对掐,咧嘴龇牙,面露凶相,“死小子,今日少爷我满肚子不高兴,你就皮肉受些苦,让我泄泄火!”说罢手上用力,揪著一团肉左拧右拧,塌肩沈腰,跨步引背,摆出武夫练功的架势。
可怜小柯子猛地被当街揪了脸面,“哎哎”迭声讨饶,疼得歪脖子翻白眼,“少爷,这是怎麽了这是?”
路上众人眼见一个矮墩墩小郎官出手欺负人,手上还抱著个木偶,煞有介事地“喝喝”有声,不觉憎厌,只觉好笑。当即便有人袖手倚树,指指点点看起热闹来。
陶献玉龇著小虎牙,为自家鼓劲。觉得手上掐够了,又绕到後面,飞脚去踢小柯子的屁股。叵耐小柯子比他高不少,他撩了两腿才够上。只见陶小少爷一腿作支点,身子旋起,另一腿顺势上踢。“小柯子,吃我一脚!”小柯子屁股上登时多了个鞋印。
小少爷一踢得手,郁气大畅,另一脚紧跟而上,当街左旋右旋,轮番撩腿,扮演起恶主虐仆的一幕来。然而小柯子何等精乖,连挨两脚後,再不甘心,开始躲闪抵挡。陶献玉三踢了个空,焦躁起来,喝道:“死小子,谁叫你躲了?”
小柯子回他:“少爷,是你功夫不精哩!”
“你给我站著,不许动,让我踢上几脚顺顺气!”小少爷拿出威严来,抓著小阿秦直指小柯子。
小柯子心中叫苦,飞快转著心思以期脱身。他决定要把今日少爷的表现,包括以後少爷的一举一动都报予大小姐知道。这个肉圆子少爷,著实可恨!
他这边站稳了,那边陶献玉往後稍退几步,小跑著冲刺助力,“啊──”地一声长喊,小鹌鹑掀著翅膀发起了进攻!看热闹的闲汉见状笑起来,纷纷鼓掌叫好,“小官人好姿态!踢他个狗啃泥!”陶献玉听到叫好声,声势愈壮,雄心大涨,呼气握拳,两颊鼓鼓,到了小柯子面前,一个仙人跳腾起脚,自家短腿笔直前撩,堪堪就要撞上小柯子的腰──他还从没跳这麽高过哩!不料小柯子一个仰身滑步,哧溜立在了半丈之外。小少爷来不及收脚,兼之失去踢打目标,“呃”一声跌坠在地,扑了一身的灰。
众闲汉顿时哄笑不已,你说一句“这小官人著实有趣!”他讲一声“活像我家院里养的鹌鹑,就是肥壮了些!”
陶献玉身上并不疼,但脸面已然丢光,坐在地上扑打尘土,一边咬牙切齿咯咯有声,“死小子──居然敢不站著让我踢!”一个咕噜翻破的架势“啊啊”呐喊,朝小柯子直冲过去。
小柯子见状哪敢耽搁,撒腿就跑。陶献玉蹈著两条小腿在後面急追,“哪里跑──”
一主一仆,一前一後,在众人哄笑声中,穿街过市,往“陶一彩”去了。
☆、第四十章
陶献玉将小柯子一路追打,却因身量矮,始终落後那麽点距离,不能畅快厮打。喷著粗气冲进“陶一彩”後堂,终於逮著了正问陶白媳妇儿讨要茶水吃的小柯子。二话不说,上前就踢,嘴里嚷著“叫你再躲!叫你再躲!你乖乖让我打几下,好消气儿,否则日後还是落你头上!”小柯子一想也是这麽个理儿,护著脑袋贴著墙根任陶献玉擂拳。小少爷扯他耳朵揪他面颊,踢他腿胫踹他屁股,从上到下抡胳膊蹬腿,跟个痉挛的鹌鹑一般尽兴撒野,口中还“嗨嗨嗨嗨”地喊著号子。此举将陶白媳妇儿并路过的两个小丫鬟骇了一跳。小丫鬟只管伸脖掩嘴,吃惊又想笑地站在门首张望;陶白媳妇儿反应过来後就有劝解的意思,“小少爷,这是做什麽呢?小柯子又惹到你了?”陶献玉只想趁机放泼胡闹,应道“我不高兴!这死小子害我多走路,我要拿他出气哩!”又屈起手指弹了小柯子数下,才抱著木偶瘫坐在一边。小柯子抖动手脚,狼狈不堪,待发现自家身子除了疼痛,也没什麽太大不适之後,舒了一口气。陶白媳妇儿见了,愠道:“小少爷,你都这麽大了,也忒不懂事!”带小柯子到另一屋休整抚慰。
陶献玉被斥责了一句,老大不悦,鼻孔里就朝陶白媳妇儿的方向喷气示威,矮著眉头冲二人离去的背影翻白眼。方才陶白媳妇儿给小柯子倒的茶水,正在手边,小少爷饥渴交织,顾不得他人是否喝过,捧起茶盅咕嘟咕嘟吸了个底朝天。此时陶寿从後院过来,叮当著锁钥欲开柜取东西。陶献玉见了他,本应敬他年纪呼一声“陶阿伯”,却因著方才余留的闷气,大咧咧冲陶寿嚷道:“小老头儿!你知道广延楼的手抓鸡送来没?”陶寿先是一愣,随即愠气上脸。他在陶家呆了大半辈子,陶府里上至陶秀珠,下至小仆役,都尊他敬他,礼遇有加;从身量上看,他腰背微驼,骨肉单薄,确是个“小老头儿”的模样,可毕竟没人真的这麽失礼地叫出来。今儿小少爷这一声,可谓古今第一遭。
陶寿径直办自己的事儿,一字一板道:“这恐怕得问问庖厨的人,我不管这事儿!”然後用一双锐利老眼严肃地看了陶献玉一眼,夹著东西出去了。
因著那一眼,小少爷又将恨意从陶白媳妇儿那里转移到陶寿身上。“哼!”他撅了撅嘴,从兜里摸出一块从甘荃那里顺来的香糕,吧唧吧唧地,一边啃一边绕到庖厨那边去找他的手抓鸡。总算还有点让他舒心的事儿──负责做饭的单大娘顶喜欢东家这个一到冬天就变得肉乎乎圆滚滚的小少爷,见他来讨食,便乐呵呵将屉子里的手抓鸡端出来,道:“来,小少爷,慢慢吃,为你买的,放开肚皮吃!”其实就算他不说这一句,陶献玉也是敞开了胃府,能塞下一只鸡,绝不留半个鸡爪子下来的。小少爷抱著一整只香喷喷的母鸡,忘掉了方才不讨喜的一幕幕,口也松了,嘴也甜了,“单大娘,你吃香糕不?”说罢掏出块香糕,借献佛地递到单大娘嘴边。
单大娘笑得眼角都起了的纹路,她张口吃了,觉得对这小少爷的喜爱又上了一层楼,“少爷,你别顾著我了。快快吃鸡啊!”哪里又需要她来提醒呢?陶献玉手里的香糕还没送出去,另一只手里就已经多了根带拐的鸡翅膀。在单大娘乐滋滋的笑声鼓励下,他就这麽趴在庖厨里的板桌上,嗯嗯唔唔地吃起来。鸡翅膀皮厚油多,经老卤一渍,每一丝儿肉都渗著鲜美。陶献玉跪在凳上,吃得摇头摆尾。
直到两个翅膀并一根鸡腿下肚,小少爷才觉得往日的神气又回来了。用帕子抹抹嘴,一根根胖手指揩过去,小少爷嗳出个不大不小的饱嗝。“陶一彩”午膳时间还没到,他决定在铺子里四溜达溜达,顺便将剩下的那根鸡腿解决掉。
将小阿秦夹在腋下,陶小少爷抓著鸡腿,向单大娘道了小别。出了庖厨,就是後院的四折长廊,沿著长廊慢慢走,是货库,接下来就是偏厅。偏厅通常是用来见客叙话的,有桌有椅有床榻有书架,比人来人往的前堂和勾摄公事的後堂都要舒服。陶献玉就想在这里吃掉鸡腿,顶好再小寐一觉。他见偏厅的!门关著,手便伸过去欲推,还没碰上就听见里头陶秀珠的声音,“献玉被惯坏了,还望你多担待,回头我去训他!”
然後就是陶寿那干瘪老头儿的话声,“我是不打紧,就是小少爷这麽大了,还这麽著三不著四的,读书不勤,家事不管,将来怎麽自立门户呢?”
陶秀珠就在腹内讪笑,那傻弟弟还自立门户呢,少给我招些大祸小祸来就不错了。
下面还是陶寿不无忧虑的声音,“难道小姐你将来跟戚捕爷成了亲,也照旧将小少爷带在身边,供著养著麽?”
听这口气,似乎陶寿还不知道秦汉秋跟献玉的事,既然如此,陶秀珠也不想主动提起,这事儿该怎麽说呢?於是又想起戚宝尚未归来的事,陶秀珠适时地叹了口气。
陶寿权当这气是为小少爷叹的,更加严肃地指出关节所在,“小少爷很快就要弱冠,也到了知人事创家业的时候了。终日只晓得吃喝玩乐,终究不大妥当。可以让他先到铺子里来帮衬帮衬,也好叫他知道生计之艰难,立身之不易。”
陶秀珠道:“早几年或许还来得及,目下还是暂缓为好。铺子若是真要丢弃,宅子里的仆役也要遣走大半,我寻思著瞅个空儿跟他说说,省得将来没合口的东西吃,没好看的衣裳穿,回头变著法儿跟我哭闹。”
陶寿勉强应了一句,心内不以为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眼见著陶府要树倒猢狲散,还呵护著个不懂事的少爷,这可不是啥好兆头。但这话题显然不好再续下去,於是他又问起戚宝四季青的事情来,偏厅里又是一阵嘁嘁喳喳。
陶献玉一溜烟儿跑到後院隅角,望著手上的鸡大腿打愣。他忽然失去了一些吃鸡腿的胃口。方才他听见什麽来著?陶寿那臭老头儿跟阿姊在背後说他坏话哩!又是自立门户,又是帮衬铺子的,说来说去,就是想把他往外赶哩!陶献玉顶怕“弱冠”这个词儿,似乎一弱冠了,他就不能再名正言顺地过眼前的日子了。要知道十多年来,陶小少爷所熟悉的,不过生气了打滚耍赖欺负小厮,高兴了手舞足蹈大快朵颐,疲累了撅著屁股呼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间或还能上歌楼妓馆听个淫词?w曲,这跟在铺子里忙进忙出,在学馆里寒窗苦读比起来,是多麽快活呢!然而今日有人对他的这种快意生活提出了微词,且说以後没这麽快活的日子过了,同时表达了对小少爷的不满。一个时辰之内,已经有好几个人对他不满了,那个老鹅铺子的夥计,衙里的郑师爷,小麻子,陶白媳妇儿,臭老头儿陶寿,还有阿姊……他又做了什麽招致这麽多人的反对呢?陶献玉很少去想其他人对他的看法问题,一时间便有点茫然,心里也难受起来。
哼哼,谁要你们喜欢我?我有相公,相公喜欢我就成!小少爷这麽想著,便有了点自傲和不在乎的底气。但这底气却不是很扎实,因为他相公秦汉秋不在身边,而且他在秦汉秋离去时,刚跟他吵闹了一通。因著这不扎实的底气,小少爷在石阶上坐下来──要是相公也不喜欢他了该怎麽办?
不要哩!阿秦顶喜欢我!陶献玉吓得脸都白了,眼珠子滚圆,恰在此时有小丫鬟过来说吃午膳了。
陶献玉便气道:“我现在能吃下午膳才怪哩!”蹬蹬蹬抱著小阿秦出了角门,打发轿夫回府。
他一手鸡腿一手木偶坐在轿内,嘴巴很瘪很瘪。小少爷的生活曾经风和日丽,香温软,如今却很有些乌云压顶的意思了。
这边陶秀珠听小丫鬟报说献玉已经回去了,命人撤了副杯箸。不一晌戚大海到来,呱啦呱啦讲起采贼施明轩的事,吸引了铺子里所有人的耳目。最叫众人惊奇的,乃施明轩从容不迫的态度,用戚大海的话讲,“活像太子殿下屈尊私访”。接著就有人问堂审的事,戚大海犯了难,“这淫贼在多个地头上都犯了案,不好只让余怀县来审问,各地的县太爷们正著急碰头,商量该怎样应对呢。”
陶献玉回到自家北院便哼唧哼唧念起经来,将香糕和鸡腿扔在桌上,抱著小阿秦在榻上滚来滚去。小梅子问吃不吃午膳,他就道“还有我这个败家子的午膳吃?”照旧滚来滚去,不理小梅子。小梅子想他必定又被谁惹到了,不便多嘴,只将饭菜备著。
果不其然,陶献玉很快便感到了饥饿,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嚷嚷著要吃饭。小梅子端上先前备好的烧排骨,炒鸡蓉,拌时蔬,以及一大碗甜栗羹。陶献玉攘起袖子一看,排骨裹著肥边,鸡蓉并著红椒,他最不爱吃的时蔬也是墨绿翠绿,齐齐楚楚。几道菜色看著悦目,吃著鲜美,大大地安慰了小少爷沮丧的心情。最後一道甜栗羹,真正是合了他的胃口,又糯又香,滴滴甜滑,滋舌润肠,好不甘美。
陶献玉口不停,手不滞,吃得嘴角泛油,愉悦异常。
及到午後彤云密布,北风渐紧。陶献玉抱著小阿秦一起拥在毛毯里,烘著铜火盆的暖意,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可口的午膳给他打了气。他思来想去,感到即便自己惹人闲话,家业败颓,他仍是有著落的──他有个结了亲的相公。他可以到阿秦那里寻找庇护和慰藉。他们是结了亲拜了堂的,他目下仍然是阿秦堂堂正正的小娘子。阿秦不能不管他。有了阿秦,一切就容易多了。至於以後,他可以学做一些活计,倒卖倒卖松子蜜糕什麽的,好叫陶寿那臭老头儿闭上嘴。
小少爷如此这般思量一番,对自己重新满意起来。
冬日昼短,一忽儿白日便沈暗了几分。陶献玉一觉醒来,发现外面竟飘起了小雪。
“啊呀,下雪啦!第一场雪哩!”又是小柯子那亢奋的高音。他午後不久就回府了。
然後就听见小梅子道:“这雪下不大呢。”
接著就是小伍子的声音:“於是一年又到头了,日子过的真快!”
日子快吗?陶献玉一向没什麽过日子的概念,他只觉得这些天他过得顶不痛快顶难熬,日子过得越来越慢。相比阿秦在的时候,那才叫弹指一瞬,白驹过隙。
小少爷又在毯子里扭了一会儿,望著外面静静飘落的霏霏雪片出身。忽地,他命小柯子备车,小梅子备膳食,又叫来小伍子。
“我今晚到小歇水巷住一宿,阿姊问起来,你跟她说说。”
小伍子点头领命。
小柯子则边备马车边嘀咕:“马儿马儿,少爷相思成病,连你也跟著受累啊。”
天色暗了,雪飘舞。马车前边晃著一盏风灯,载著一主二仆往小歇水巷疾驰。车轮过,浅浅的积雪上便是两辙印痕。
拐上缓坡,小柯子远远望见戚家後院上了灯,叫道:“戚家有人哩!”
小梅子就接道:“准是戚捕头在家!”
陶献玉则瞪著双圆咕咕鹌鹑眼,眺望窗外。马车一停稳,他就扑通跳下去,往柴门奔。他砰砰拍打著门扉。
“谁呢?正吃饭呢──”戚大海小山般的身影出现在院中,他端著碗箸,口中兀自咀动。今日采贼收监,他放值的早。加上天冷落雪,故也没在“陶一彩”多加逗留,早早地回了小歇水巷来。
“我相公可回来了?”他一开门,低头便见著冬衣穿的滚圆的陶小少爷,怀里还拥著个木偶。
“他们?差不多近日该归来了……”戚大海身子一让,陶家主仆三个便鱼贯而入,熟门熟路摸进屋。他嘴里嚼著半截熏鱼,也不关门,冲那三个人道:“你们又是做什麽呢?大冷天的到跑……秀珠知道你们来我这儿不知道?”
小梅子举起手上的食盒给他看,“给你送好东西来了,问那麽多作甚?”
戚大海对著个小丫头不好刨根问底──他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看了看食盒,他决定睁一眼闭一眼,便哈哈一笑,“那是──都是一家人嘛。”
正屋里,戚大海边吃边讲话,把那施明轩的事儿又完完整整复述一遍,好满足小柯子小梅子两个的好奇心。陶献玉对这个不感兴趣,挑了几块鸡胗丢进嘴,就吮著指头往他跟秦汉秋洞房的小抱厦走。
那间小屋目下漆黑一团,陶献玉把门一推,将!门敞著,让院里的光亮进来。然後摸出撇火石,将桌上的半截红烛点上。屋里一切跟他上回来取小阿秦的时候一般模样,只是多日无人清扫,抚手已是积了一层灰。小少爷呆愣愣站在屋中央,从左至右将红烛、床帐、枕席、茵褥、衣冠一一扫视一番。此时外面柔雪飘落,屋内红烛轻摇,照出他一人孤单的扁影;临屋时不时传来戚大海等人的说笑之声,透过寂寂夜色、空空庭院,越发衬出小少爷孤孑萦萦,无所依托。这让他很是受不住,一下转身跑回院里,奔到未合上的门扉旁,站到茅草檐下边,借著一盏不甚亮堂的小小风灯,闷闷地看著天上的落雪。他觉得孤单极了,而下雪让他感到更加孤单了。对这些昏黄灯光里缓缓降落的小白片,小少爷很是不欢喜。他很小的时候就尝过雪的滋味,什麽味道都没有,一点都不好吃。如今又让他哀哀戚戚,觉得顶好大哭一场才痛快。他更加讨厌下雪了。他太渴望扑到一个宽敞温暖的怀抱里,尽情撒娇扮痴、放泼耍赖;他需要拥抱、爱抚、温存和缠绵。
他的後庭甚感空虚;他已经很久没有?h屁股了,自抚自慰根本挠不到痒。他迫切地想要?h一回屁股。这麽想著,小少爷已经站累了。他返回小抱厦取来个棉垫子,垫在屁股下面,坐在门槛上。
怀里抱著小阿秦,陶献玉袖手缩肩,嘟腮凝眉,望进黑沈沈的夜幕里。他只愿给阿秦?h屁股,阿秦也只能?h他的屁股;可是阿秦什麽时候才能回来呢?
☆、第四十一章
且说秦汉秋与戚宝避开官道,斜插山径,一路辚辚南下。两人晓行夜宿,行程甚是顺利。渐渐进入浦阳县周边的一带,港汊星罗棋布,沼泽浅绵延。戚宝瞪大双眼,只管辨识草,寻著那林木习性追索那四季青的踪迹。起头秦汉秋还能稳坐扯上,呼喝挥鞭,调整驴头,择路而行。渐水路增多而陆路骤减,面对三步一河道,五步一沼泽,驴车再难前行,幸而戚宝说道四季青已在近,嘱咐秦汉秋守著驴车,在一棵巨槐下候著,自己先去探探路径。
秦汉秋便独自一人坐在驴车之上,撕了半块大麦饼充饥,边嚼边观望四周。眼见林木秋黄,白日高远,西风飒飒,沁凉干爽,不由觉出些生活的美好来。前头青驴正在慢吞吞地吃草,他左右打量一番,将地貌细细一瞧,从身後取出弓箭并箭壶,又燃了一把枯草,丢到一个断树根下。不一晌,树根子後面就悉悉索索响动起来,秦汉秋张弓搭箭,正对著树根下。“扑腾”一下,一只老灰兔飞脱而出,奔著最近的一株灌木後面逃去。几乎同一时刻秦汉秋放了箭。箭矢迅疾,咚一声将兔身钉个对穿。灰兔两只後退挣了两下,不动了。
首战告捷。秦汉秋坐不住,将个青驴扔下,在周围一圈陆地上猎兔捕獐,权当消遣。他将羽翎箭一一从动物尸身上拔下,拭干净了仍旧收起来,拎著沈甸甸一串战利品,往回去找那大青驴。
刚望见那老驴的长耳朵在树干後摆动,他就看见戚宝冲他招手。“不得了,真真运背!快走快走,水贼从那边泅过来了!”悍勇的老妇人著了慌,牵著驴头直趋一缓坡。
“多少人?”秦汉秋也不欲跟人短兵相接,跟在後面问道。
“约摸十来个,可能要少些。”戚宝护著她的宝贝青驴,驴车上的箩筐里是她刚刚采来的半筐四季青。
两个人下了缓坡,面对一个浅塘,他们将驴车遮在灌木後边,自己各找地方伏下。须臾,坡上果然走来八九个面相凶恶之人,有的扛五环宝刀;有的长发披散,装作个狂士的模样;有的倒是绿林响马打扮,手执大阔刀;有的却大概因为水乡泽国的出身,拖著大网走在後头。秦汉秋捕快生涯中剪径盗贼见得甚多,此刻也不觉得如何颤栗,只是望著一行人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待一夥人走的看不见了,两人才从藏身出来。秦汉秋摸著下颌,忽道:“戚大娘,你帮我甚多,我今日送你一套过年的新衣裙可好?”
戚宝狐疑道:“怎的说起这个来?并不见你手头宽绰。”
秦汉秋笑指水贼消失的方向:“那里不是现成的冤大头?”
“呵!你莫给我惹事!性命要紧!”戚宝连连摇头。
秦汉秋已经飞步上了坡,“大娘等我一等,我马上来会你!”顺著辨识好的路径,轻脱而行。
戚宝大大地叹气,从兜里摸出青津果嚼起来。
等她吃了第五个青津果的时候,秦汉秋回来了。“戚大娘,你的新衣有著落了!”
戚宝就道:“亏你是个衙门里的,却去打这黑吃黑的主意!”
秦汉秋回她:“都不过是一碗饭,见著有机会,抓到手里罢了!”当下便将自家计策讲与戚宝。戚宝又是一番喟叹,却也有点跃跃欲试。
是夜二人照旧寻个避风分干粮养睡眠,一觉睡到二更天,秦汉秋准时醒来,看看天上重云垂叠,一二疏星,道一句“侥幸”。其时戚宝跟著爬起,将东西交与秦汉秋,道:“你仔细些!回头没了你,我可没本事把你寻回来!”
秦汉秋接了四季青,嗅著西风中的寒气,往河道水湾蹑去。他白日跟踪那夥水贼影迹,摸到他们聚啸之地,乃一十多尾舢板拼连而起的浮动人家。这几日西风频刮,他便径趋水贼歇夜的上游,升上个矮坡,正正对著黑黔黔毗连围绕的一队舢板尖棚顶。秦汉秋堆起一圈石块,垒的高高,好在点起火光时叫远瞧不见这里,接著倒下四季青,用树枝引了火,丢进四季青里。西风助力,很快便燃起熊熊的一团火,烟灰飘扬,尽向西边的水面上去。秦汉秋用潮湿的布捂住口鼻,掏出一袋粉末,顺著烟灰扬散。他做捕快时常同鸡鸣狗盗之人接触,这种江湖上熏香迷药坏人神志的把戏自是手到擒来。兼之戚宝说过四季青遇明火燃烧後发散奇异暗香,闻者头脑晕沈四肢乏力……秦汉秋二者齐上,趁著稳劲西风,将一对水贼迷倒在悠悠荡荡的舢板上。
他等迷药散尽,四季青成灰,火光变成阴燃,从上风下得坡来,张大目力,摸进沿岸水滩。被他迷倒的这一小股水贼,不过纠集不久的若干高壮闲汉;惟有领头的那个头目,大号唤作荣八的,五年前在广州犯下命案,一路潜逃至此。是夜荣八照例一人睡在堆叠战利品的西边一条大舢板上。他自恃功夫手脚,均在众人之上,为显示其艺高胆大,并树立威信,并不与其他人同宿。他舢板上的战利品,依例较其余板上的要多些,目下他坐拥几十枚枚纹银、一把上好的雨龙宝剑、宝石戒指若干以及数套从一家成衣铺的货车上顺来的或貂皮或羊毛或兔毛制成的衣物。
话说这荣八一人独挡西边河面,睡到半夜,突地鼻中一阵异香,迷迷糊糊嗅了两口,猛然醒悟这是有别的江湖角色在玩把戏,一骨碌就想翻身而起,呼喊示警。谁知这异香不比他们自家平日里常用的那种,武艺傍身的人可以凭借一时意志坚韧挣扎过来;这香气里带著欢药的成分,伴著凉丝丝的河风钻入五内,明知这东西龌龊,却欣欣然想要吸入更多。四肢百骸绵软舒适,脑仁耳目飘飘荡荡。这荣八本不是个风月恶鬼,这会儿却不知怎麽的,连番想起以前在妓馆里流连放纵的事情来,还有鲤鱼巷口的那个小寡妇,哎呦呦──那滋味,真是……
荣八一把拉扯下身上的皮袍,想让冰凉的夜风把自己给吹的清醒些,然後张口就叫,谁知舌头也使不上力,软塌塌含在口中。这时荣八听见脚步声渐近,心道要遭。果不其然,一个高大黑影径直摸上他的舢板,朝他走来。荣八肚里叫苦,想莫不是今日命丧於此,只是不知这位行家里手什麽来头,若是广州那边派来的,可是大大不妙。
来人正是秦汉秋。他白日里窥伺这一夥人,认定荣八是他们的头目,辨识清楚荣八的舢板,此刻不去其他船上,专冲荣八这只大鳖而来。他在荣八身边停一停,知道荣八一时半会没有行动力,便大咧咧走到尾部,拾了十多枚银锭,顺手捞了两个软包袱,然後施施然走到荣八身边。他白天见到过荣八,知道对方的大略长相,绝对不是什麽丑驴。他也不知荣八这时醒来没有,只是扬一扬手中包袱,大掌便摸到荣八脸上,悄声道:“大当家,今日破你的财啦!放心,我只讨个川资路费,还给你剩下许多,回头莫要哭鼻子!”黑暗中看不清,没摸到人脸上,却落到大当家胸口。
秦汉秋触手之,觉得皮肉甚是光滑,心下一动,便抚上对方的乳。荣八正敞著怀好叫夜风吹醒,胸口乳珠正是冰凉挺硬。秦汉秋拿个手指捏捏掐掐,片刻,便感到下腹热流上涌。秦汉秋知道自己多日未行床第之事,目下起了反应。这边荣八却是惊疑不定,他见对方取了财务,不急於离去,反而手摸到自家身上来,还在逗弄自家的奶儿,怔忡半晌,忽地出了冷汗。
他这是遇上专采後庭的采贼了!
秦汉秋摸摸捏捏,又掐又按,虽目不能视,却自有一番不清不楚暧昧浮动的滋味。忽而他大掌一滑,往荣八後臀探去,蛇一般溜进大当家的亵裤里,抓著那紧实两瓣就使劲揉搓。要知道,他之前相好过的官人,不过小秀才小鹌鹑那般撒娇使气,白嫩纤小的小娘子。他到从未想过会一会壮实大汉,领略一下不一样的床第风采。这时手上摸著荣八的健美後臀,秦汉秋倒很有心霸王硬上弓一回。可惜他已跟小鹌鹑结了亲,回头叫那傻小子知道,又是一个天翻地覆。很遗憾地,秦汉秋住了手。但他决定撩拨一下这位身材健美肱股紧凑的大当家,用的当然不是面对小鹌鹑时的口吻。他很想调戏这个一直在他手下强忍著颤抖的汉子一下,於是他附到荣八耳边,谑道:“大官人好漂亮的身子,今日一摸,道叫你那些宝物失了光彩!要不是我有约在身,我真是很想丢了宝物,跟你好好颠倒一番!”顿了顿,又道:“我这是劫财见色,见色起意,却不得痛快啊!”手上狠命去掐荣八的臀,正想更进一步,荣八却忽然动了,一个猛子朝他扑来。秦汉秋胳膊一挡一格,暂且丢下东西,合身跟荣八扭打起来。
荣八其实并未恢复气力。他在秦汉秋掌下受辱,又听得对方出言调戏,胸中愤怒;然而更叫他惊怕的,是他的身子竟然不听使唤地起了点交合的意思。这让这位劫财不劫色的大当家难堪了。他不想继续难堪,便勉力回击,可惜心余力绌,药效尚存。秦汉秋几个回合,勒脖勾腿,将荣八掀倒,自己也压了上去。舢板因两人的打斗晃了几晃,终究归於静止。
秦汉秋压在荣八身上,很有些得意,为了自家快活,便继续调戏起对方。“啧啧,大当家好不听话!偏要我压在身上才有意思麽!看来我要不做些什麽倒真对不住你的邀请了!”说罢却不是真枪上马,单单骑在荣八身上,隔著三两层布料,顶著肉枪头一进一耸做个抽动的姿势,手上揪著荣八两乳。一戳再戳,顶来顶去,聊以泄火。荣八一世骄傲,平素只劫财不劫色,当日里犯事也全是因为路见不平,又几曾受过这等侮辱。他眼见对方权把他当个妇人压在身下顶弄,虽不是真?h,却大大让他惊怒骇然,加上他自己腹下股间居然瑟瑟起意,两厢交并,足以让他恨到厥倒。
然而荣八毕竟是荣八,他并未真的厥倒。他怕秦汉秋发现他的起意,艰难地憋出一口气,涩声道:“ 来日但叫我有一口气在,必报今日之耻!”秦汉秋笑他:“你自己都忍不住了,又有何耻可言!”说罢摸他胯下,嘿嘿暗笑。荣八气得抖起来。
秦汉秋决定溜之大吉了。他又不得真的?h了这人,便不欲继续隔著裤子做那虚假厮磨的勾当。身子一翻,长臂锁了包袱银两,附在荣八脸上道:“小娘子,我去了,莫要想我!”哈哈低笑,蒙著夜色,跳上岸融进林间。
一个多时辰後,药力渐退。荣八走来走去,羞愤交加。他指望其余舢板上的同伴差不多应该过来询问打探。等了一会儿晓星东升,鸡鸣隐隐,那几个人兀自蒙头酣睡,毫无动静。也难怪,他的同夥被熏倒时本就在熟睡,药力消失後不过继续好眠,哪里察觉到中途的动静?荣八心内恨极,极想一脚过去掀翻那几尾舢板,一泄心头之恨。转念一想,若是被他们问起,该如何说?难道真要将自己被个野汉子轻薄的事说出来?荣八喉头滚动,几乎呕出一口血来。他心知这回只能吃了哑巴亏,苦水暂且存到肚里去。
及至天明,同伴第醒来,张罗著早膳吃食,恍若不晓昨夜的事。他们一未失却财务,二未性命受损,只当一切如常,从容来去。荣八沈著脸看著他们,肚里又酸又苦,还夹杂几星茫然。接下来数日他很是暴躁易怒,搅得其同夥手下奇妙莫名;他碍於脸面,有苦难言,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秦汉秋携得宝物,身心舒爽地跟戚宝会合。他将纹银衣物一一抖落开来,大大方方道:“喏,大娘,你庇护我多日,我无以为报,而今弄来些进项,你看中的,只管拿去受用!”
戚宝眼大心小,看著秦汉秋轻易得手,不免?w羡。银子她是不好意思要的;一个包袱里的贵重衣物却叫她移不开眼。那是一席嵌金枝玉叶狐裘紧身袄,尺寸宽大,柔软绵厚。她拿在身上比一比,道:“就要这个了!”
秦汉秋道:“尽管拿去!”
戚宝便喜滋滋将东西收进自家包袱。
秦汉秋将纹银收好,打开另一个包袱,却是一顶纯白兔毛护耳帽,及一条同色兔毛围脖。他比一比尺寸,心道不知道小鹌鹑戴上合不合适,暂且将东西收了,布包扎好。[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二人赶著驴车往荣八一夥人集居的相反方向走。一路上遇见四季青,两个人就满把采摘。其间戚宝指点帮携,道哪一株可用,哪一株弃之,哪一株连根拔出,哪一株截茎去叶即可。秦汉秋就道:“这东西明明可当春药来用,你将它放到脂粉里岂不害了人?”戚宝回道:“量多点燃了才叫人姓戚,一点点掺到水里慢慢烹煮,那叫好的不得了!”
渐渐带来的箩筐都满了,二人便调转车头,趁著寒气到来前离去。他们希望在初雪未降之时到达余怀县。然而一路颠簸,紧赶慢赶,等到余怀县北门遥遥在望时,天还是扬扬地落了雪。近了北门,秦汉秋道:“你从城门进去,我从茅草地穿过去!”戚宝知道新添了四季青的份量,驴车上坡吃力,没法再从後坡归家,便点头道:“那你小心!”便赶著驴车投那城门去了。
天上墨云一团。秦汉秋背著两个包袱,站在丘下,身前身後雪粒飘舞。他认清方向,提气往坡上蹬去。越接近余怀,他就越翻覆著心思,想撂在这县城里的那只小鹌鹑,想怎样把人给哄回来。那一回他俩大吵一顿,不欢而散,临别也未见面,也不知目下那傻小子怎样。不过那只鹌鹑著实该打──别瞧他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一副小肚肠还真叫人伤脑筋,兼之稍不如意就大哭大闹,嚎声震耳,撒泼打滚,张牙舞爪──非按在床上打屁股不可!不过他能做的,也就是装模作样打打小鹌鹑的屁股了──还不能把人给打坏了,得悠著点儿!
这麽想著,秦汉秋撒开长腿,攀树藤,蹬山石,在疏木间飞快穿走。天寒落雪,他作为一个夜归人,自是想早点达到地头,放松歇息的。远远地,他望见了戚家後院的那盏昏黄的风灯,心里不由一暖,几个跳跃下到碎石路路上,抖一抖头上的落雪,阔步前行。
那盏风灯吸引住了他的心神,否则他该注意到坡下浅浅的堆雪上,两行明显的脚印。那里刚刚有人,那人见到秦汉秋现身了才匆匆离去。夜风掩盖住了他离去的脚步声。
秦汉秋走了几步,就看见风灯下袖手抱臂坐著的陶献玉。身上冬衣穿的滚圆,脑袋上扣著搭耳帽,怀里抱著个东西。灯光下,小少爷一脸委屈幽怨,小鼻子小眼揪在一起,怔怔地看著雪出神──很多年以後,秦汉秋还记得,这个初雪的寒夜,风灯下坐著的这个胖乎乎的小少爷。他是在等他吗?
他走过去,站在陶献玉面前。小少爷慢慢抬头,看见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孔,一下愣住了。然而他随即反应过来,“哇”出一声惊呼,鼻头一酸,眼眶滚泪,就是一句带著哭腔的“相公──你怎麽才回来呀?”小少爷哀哀扑到秦汉秋怀里,嘴巴瘪成了小饺子。
秦汉秋这才看清,小少爷手上抱著他雕刻的小木偶。不由地,他将人紧紧抱住,吧唧就亲到那张肉乎乎的脸蛋上。陶献玉重获庇护,心酸委屈,齐涌而上。“相公,你不在的当儿,他们欺负我哩!阿姊说铺子要关了,嫌我是个蛀虫,那个臭老头儿陶寿也讲我坏话哩──呜呜──”呜咽咻咻,数落不已,将个脸孔在秦汉秋身上乱蹭。
秦汉秋不欲在寒风中交换口舌,一把将人抱起,踢上门扉,一路把人抱进小抱厦里。呵呵,小鹌鹑又重了啊!
进了屋,合上门,烛光曼摇。秦汉秋卸下包袱,把人抱到床上。陶献玉早就撇了木偶,两手抓著他相公的衣襟擦眼泪。他伏在秦汉秋怀里哭了片刻,差不多将心情哭好了些,然後扬著张红扑扑的脸蛋儿搂著秦汉秋的脖子要亲亲。秦汉秋抱著个肉团似的小娘子,心里欢喜,对著那红嘟嘟的小嘴就吮下去,叼著那肥滑舌头,你追我逐地厮缠翻搅。陶献玉经人爱抚,一下子就高兴起来,逮著秦汉秋的大舌嘴唇吸来咬去,然後瞅一个空儿,两排齿咬住他相公的大舌死死不放。
秦汉秋也不急著回拽。两人四目眨巴地相视半晌,小少爷方一点点顺著舌肉将牙齿後撤,舌尖将出不出时,突然把自家舌头一卷,团团吮了一口,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嘟腮看著秦汉秋。
秦汉秋拍拍他,“小娘子,我可想你来著!”
“哼,”小少爷佯嗔作态道,“我可没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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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秋拿过那木偶道:“不想我抱著他作甚?”
陶献玉一把将木偶抢回去,“我不想你就不能抱他?”
“你这是有了小木偶,就不要你相公啦!”
小少爷嘟嘴道:“你上回打我屁股,到现在还疼著哩!坏相公!臭阿秦!”
秦汉秋笑著去摸他屁股,“是吗?我打的那麽重?──我来看看!”一只手伸进小少爷裤里又摸又捏,小少爷本来不让他摸,後来被摸了几把後身子逐渐乱扭,嗯嗯嗯嗯哼将出声。
此刻正屋里戚宝的驴车也进了门,戚大海并小柯子小梅子欢天喜地迎她进来,又伸脖朝外面去找秦汉秋。戚宝就道:“他从後门进,怎麽,你们没见著?”
几个人就啪嗒啪嗒奔来後院,“秦兄第!”戚大海一声喊,就要闯进小抱厦,把两只下水的鸳鸯恨地牙痒痒,同时喝道:“莫进来!莫进来!正在?h屁股哩!”言辞直露,却正是将外面众人惊得往後退了一大步,面面相觑,都有些面红耳赤的意思,大冷天里,偏偏出了半身薄汗,然後一言不发鱼贯回到正屋。众人将秦陶两个做的事讲与戚宝听,把个老大娘乐的咧嘴大笑。
且说秦陶两个脱口而出“?h屁股”三字,彼此也是一愣。秦汉秋揪著陶献玉的鼻头就道:“小娘子怎知下面我们要?h屁股?”陶献玉进气困难,张著嘴吸溜,一语不发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探到他相公裤里,捏住他的?牛?鼻音嗡嗡地道:“我想你这条大肉虫都快想疯啦!”这一下天雷勾动地火,二人三五下扒下衣袄,赤条条钻进被中。一上一下,一棍一穴,两厢贴合,一入港就恣意攘动起来。一时间衾热帐暖,被翻红浪,嗯嗯咿咿,喘咻不绝。秦汉秋提枪狠撞,中靶;掌揉白臀,重重碾搓。陶献玉腰胯高撅,腻声叫唤;穴嘴啜合,狂吸猛咽。两人在被里上下翻滚,一个动作大了,被子给掀到一边,露出光溜溜两具身子。秦汉秋刚猛,小少爷白胖,上下叠在一,你嗯我啊,你哦我哈。待泄的一回,两人觉得不爽利,又换个姿势,再度?h起来。之前二人使用的,乃最常见最便利的“贴烧饼”势。目下摆弄出的,却是俗称“跨小凳”的,乃陶献玉跨坐在秦汉秋身上,将那?庞上峦?上吃进肚里,上下颠摇使劲。只见陶献玉把个鼓鼓白白的!撅著,做个上茅厕登东的姿势,对准秦汉秋的擎天一柱,慢慢往下坐。这一遭不比之前由秦汉秋主动戳进来;此回小少爷自己将东西往里吃,肚肠内空虚的一道,随著自家动作,渐渐填饱塞实;最後一个打桩子往下一坐,扑哧一下,肉虫净净地进了洞,直直顶到胃下。小少爷骇了一跳,道:“相公,你肉虫被我吃掉了哩!”秦汉秋就道,“你悠著点儿,别栽下来!”小少爷摇一摇身子,肚子里满满当当,不禁喜笑颜开,逞著一脑门兴奋劲儿一颠一坐,上下跳荡,摇摆起来。他一颠之时,肉虫离去,一坐之时,肉虫驱进,起落之间,肠肉受激,生起满壁的快意的小火,一路拉兹拉烧到他脑门儿上。如此,小少爷更加兴奋了,手舞足蹈得颠地更疯;他只觉肚内燃起顶惬意的一团小火,再加几把柴,他就能融化!
秦汉秋逍遥地躺著,也觉痛快。他见小鹌鹑痉挛一般在上面卖力颠摇,嘴里呜呜呼呼短嘘长吟,小胳膊小腿眼看著就要抽筋,简直笑歪了嘴。瞅著一个当儿,小少爷正是往下坐的时节,秦汉秋猛地一个打挺,肚腹向上顶去,堪堪跟陶献玉的势头撞在一。两厢受力,那?胖敝庇滞?肠内吃进半个头,惊得小少爷“咿嘤”不定,手臂乱晃几下,往前一扑,倒在秦汉秋身上。“坏相公又做甚麽戏弄我!”陶献玉娇声叱道,啪啪打了秦汉秋几下。秦汉秋大掌握住他的手,一手一个,轻轻捏去,道:“我扶著娘子摇,可好?”当即两个便手牵手,股对股,你上时我下,你起时我落地顶弄起来。这一下又是一场鏖战,两人均是积蓄了多日的情火体力,发起兴头来便没个约束。秦汉秋惯於长力,饶是自下而上发劲仍旧势头可畏,不减精猛,足足在陶献玉肚里丢了三;小少爷後穴里纳了三大股浓精,仍摇著个!去挑逗秦汉秋,嘴上叫著“肉虫肉虫可别软!”挺著自家的胖肚皮和小粉奶儿,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最後一头栽睡在他相公身上。
陶献玉累得不轻,哼哼唧唧地趴了一会儿,咬蚕豆似的将秦汉秋的乳珠咬上片刻,就嚷起来:“累死人!”秦汉秋回他:“我还从下往上动呢,不比你更累!你自己力气小,身子胖,人又懒,怎的不累!”小少爷斥他:“你又嫌弃我!”“想?h屁股就别嫌累!”陶献玉哼哼几声,又叫:“冷哩!让小梅子来烧火盆!”秦汉秋让他钻进被中,自己披了衣衫,将铜火盆端来,又打一盆水给小少爷洗屁股。陶献玉被热水擦得舒服了,啊啊发出惬意的叹气,被秦汉秋一巴掌打到臀上:“我侍候你跟侍候儿子似的!”小少爷嘻嘻笑:“儿子就儿子!”秦汉秋不跟他犯浑,自己也洗了,呼小柯子送些饭食来。须臾,小柯子将吃的端来,看到小少爷一副春绽放神气活现的模样,心里暗笑。吃饭的当儿,小少爷手里攫一根老鹅翅膀,叨叨地讲起家里克扣他月钱的事情来,边嚼肉边愤然:“我如今连百味斋都没得脸去了!沦落到向小麻子讨香糕吃,还要问小柯子他们借钱,真真气煞人!”秦汉秋听了,就道:“这又值得气了?”伸手扯过包袱,拈出两锭纹银,递给小少爷,道:“小娘子接著,回头将小柯子小梅子的欠银给还了。”瞅著掌心上的大银元宝,陶献玉眉开眼笑,“咦!阿秦,好相公,你打哪儿弄来的大元宝!我这下又可以上百味斋买糕饼了!”又是拿手抚摸又是拿牙啃咬,小嘴乐成了个骨朵。秦汉秋道:“抢来的偷来的!你没胆儿就别用!”端著蓝瓷碗呼啦啦下饭。小少爷一撅嘴:“你才没胆儿!我明儿就逛大街买东西去!”
秦汉秋扒了几口饭,又想起一事,扯过另一个包袱,取出纯白兔毛围脖和帽子,丢给小少爷,“小鹌鹑,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小少爷正在嘎咕嘎擦地啃老鹅骨头,吸吮里面的骨髓,闻言眼睛一亮,登时就要把白绒绒的漂亮东西揽到怀里,却想起手上的油,抓过抹布,仔细地挨个揩手指,又将手在自家衣衫上抹了抹,这才咧著嘴将围脖套上,帽子扣上脑袋。床头有个小方铜镜,小少爷登登爬过去,看见自家白润可爱的头脸因著纯白细兔毛饰物变得更加白嫩可爱,当即就“嘻嘻嘿嘿”地笑出声,然後拽著秦汉秋要他评价好不好看。秦汉秋见陶献玉戴了两样东西,愈显娇肥呆憨,便竖起大麽哥,“能不好看吗?跟小贵妃似的!”把个小少爷夸地抖腰扭屁股,饭也不想吃了,只抱著个镜子照来照去。
不一晌,正屋的人来到,小少爷又跳下床在更多的人面前展示。小柯子小梅子齐声说好,戚宝甚至表示,赶明儿制出桂汁香来,要头一个请陶小少爷品用,因为小贵妃合该使用清雅高洁的桂汁香。戚大海也跟著起哄,大惊小怪地夸赞陶献玉穿上这一身,居然苗条了不少。陶献玉就不干了:“你自己长得大狗熊似的,还说我哩!”戚宝就站在小少爷这边,说小少爷胖一些才存得住富贵气。那边戚大海就噤了声,挨到秦汉秋边上,将采贼捉住了的事说了,讲著讲著就提起郑岚之的名号来。
“小秀才如今发达啦!他攀上林世卿那根老树枝,明年秋季估计就自己做官老爷啦!”
秦汉秋就道:“这个暂且不论,采贼一捉住,你岂不是就要回江都?”
“我不走喽!我马上递个辞呈,就在这里找个事情做做。”
秦汉秋又问:“我的事怎麽说?衙里有什麽动静?”
戚大海道:“最近淫贼的事闹得凶,你倒没人提了。我劝你跟小鹌鹑安心过日子好了,这里知道你的不会去说,不知道你的谁管呢!”
秦汉秋没言语,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又想不起来。那边陶献玉戴著两件新物事,仍旧得意洋洋走来走去,受著众人的夸赞。他近来是真正添了斤两,却也因此显示出一些份量来;整个人敦敦实实,肉肉乎乎,裹著白色兔毛,负著手踱方步,好像真的有那麽点威严哩!
☆、第四十二章
一大早,戚大海就出门了。姑妈带著四季青顺利归来,这意味著秀珠妹子的忙算是帮成了。他们俩有言在先,一旦事成,秀珠妹子就是他戚大海的大娘子了!眼见著就要迎娶端庄能干的陶大小姐进门,戚大海的人生霎时间变得明亮可喜。他不去想四季青回来是一,桂汁香制成且是二,陶一彩在余怀县稳住阵脚才是那最终的三,只道此抱得佳人归,实为人生一大快事。早上他揣了块大饼就出了小歇水巷,预备先到陶一彩去报喜,再上衙门辞去差事。天是真正的冬至前的冷天,戚大海转出巷口时,蓝墨水般的东方刚刚起了白亮,而幽蓝西天上还钉著一二疏星。街面上行人不多,起来动静的都是做生意赶早市的买卖人家。
直到过了将军庙,天上的蓝才逐渐西退,东方铺出了如丝纤云,点染似的漫上橙红的光来。戚大海一边走一边扯著干烧饼啃嚼,拖著身大袄跟门神似的在街市上穿行。刚想折上去陶一彩的横街,耳边就听得有人叫“戚兄!”。戚大海循声望去,原是衙里一起做差的同僚,诨号叫做“魁二”的,正坐在一个摊子前面捧碗进膳。他走过去一瞧,呵,这魁二正在喝辣子菜汤──一锅各色蔬菜水煮勾芡,抛下葱蒜诸齑,以干辣椒酱混拌;干冽冬日喝上一碗,正是暖胃烧心,生汗驱寒。戚大海正啃烧饼啃得嘴涩,见状也冲店家要上一大碗辣子菜汤,跟魁二同副座头坐下,吃喝起来。
魁二打探似的问他:“戚兄这麽早就上衙里去?采贼人已下监,没咱们的事,戚兄可安心回江都府了。”戚大海扯一口烧饼,喝一嘴辣菜汤,道:“我不回去了,正准备就地找个差事做。”魁二便问何出此言。戚大海也不避讳,呜呜噜噜把将要迎娶陶一彩掌柜的事说了,颇有些得意。魁二就忙不迭道喜,又道:“那戚兄准备何时就不去衙里了?”戚大海道:“我打算今日跟他们支会一声,就撒手不管了哩!”“那得跟捅你一道来的江都的同僚讲去呢。”戚大海道:“他们人都还在,我一会儿就去找他们!”魁二忽得皱眉:“我听闻你那班同僚急著回江都,说是江都府出了急差,要紧调人回去,戚兄要有话,趁早就要说!”戚大海惊道:“我怎不知这事?还道能在这里盘桓数天。”“昨儿半夜驿马送来的官信;指不定你们今日就要回去!”戚大海急急灌下辣菜汤,呛出两滴眼泪,站起来就道:“我马上到衙里去!”魁二也跳起来,“我跟你一道!”
与此同时,小歇水巷後院的小抱厦里,一大一小两种鼾声正交替鸣和。大点的声音是秦汉秋的;他睡得不甚踏实,因为他总以为自己漏过了顶重要的东西,却又偏偏想不起来;一晚上的睡梦中就这麽浮浮沈沈地怔忡著。陶献玉却是数十日来头一遭睡得沈实香甜;他相公回来了,他?h得了好屁股,他又从相公那里一下子领了两大锭银元宝,这意味著他还了小柯子他们的债後,还有好多余钱;他可以上百味斋去,上广延楼去,上成衣铺子去,顺带到甘府去炫耀一番──最最重要的,是要穿戴上他的兔毛帽和围脖,看不把小麻子给嫉妒死!他的亲亲相公带给他的兔毛衣饰,洁白无瑕,又柔又软又暖和,大家都夸他赞他是小贵妃哩!昨晚临睡前,陶献玉带著一帽一围脖抚摸来去,就是不肯褪下,被秦汉秋抓了後领,一拉一扯,连人带东西给扔到床上。小少爷顾不得哭泣,连忙爬起来去看东西坏掉没有,弄脏没有,小心翼翼将东西叠好,守在枕边,然後挺胸叉腰地冲秦汉秋“哼咿哼咿”地示威,一连叫了七声“坏相公!”,才赶在秦汉秋要揪他耳朵之前,一骨碌钻进被窝,将屁股裹实了,又忙不迭压一压枕头──枕头下面藏著他新得的元宝,这才露出两只圆眼,贼溜溜偷窥秦汉秋的动静。秦汉秋自然并不打算真的跟他计较,小少爷就更加高兴起来。他相公上床後,又腆著脸钻他相公怀里打滚,吮著大麽哥撒娇扮痴,说些“小鹌鹑想死相公了哩”“小鹌鹑把小柯子打了一顿”之类的话。秦汉秋故意问他这些日子都吃了哪些好东西,长了几斤膘,被小少爷“咿嘤咿嘤”敷衍过去。两人撒著手脚在对方身上乱摸胡蹭,直闹到一二更交尾才一个仰面,一个俯卧,哝哝噜噜地睡了。
秦汉秋担著心思,东方的白亮过了中天时就没了睡意,睁开眼四下一逡,见陶献玉兀自撅著屁股抱著枕头一角睡得酣然。他心道自己娶了个呆小娘子,拿手过去就著小少爷那副肥圆屁股摸捏几把。不料扰了小少爷清梦,陶献玉“嗯嗯呜呜”发了几声不满,屁股跟著摆了几摆,意示别来打扰。秦汉秋嗤笑一声,只想把小鹌鹑拎将起来,抡上几抡,看他还嗯嗯呜呜不;却是不真的动手,被子一掀下了地,自顾进院子梳盥用膳。
戚宝也是个惯於早起的;昨夜小柯子小梅子道了别回去後她就挨到自家床上歇夜了。比起之前的风餐露宿,自家的床铺便觉得著实温柔可亲。戚宝坐在灶前烧热汤,想著她那侄儿必是上了陶一彩报信,她只用将桂汁香赶制出来,以後便可在陶一彩大施拳脚。至於那个林不林的大商贾,根本不足为虑。
这个时候,前院有人叫门。戚宝慢悠悠走过去;几十年来她做了女光棍,老姑婆,独独觉得做胭脂铅粉给自己带来莫名的乐子。她自己不适合抹这抹那──她不管怎麽抹都抹不去躯干上的夜叉气息,她却爱看其他人涂抹打扮。那些年轻的男女,不都是要用她做出来的东西的吗?因此,戚宝就觉得自己并未被完全撇开去,不仅没被忽略,反而她还很重要。这点重要令她对自己满意;这不陶一彩的掌柜夥计如今都指望著她了吗?
戚宝觉得前路不仅不灰暗,反而隐隐地泛出些光彩来,而这光彩,跟那个林不林的大商贾有关,说到底,还得谢谢那人哩!她徐徐开门。一个年轻而面目普通的夥计打扮的人立在外头。那人看见她,似乎惯熟了一般,只微微欠身,打躬道:“我受戚捕爷吩咐,来请秦相公去铺子一趟。”戚宝侧头一愣,“你是陶一彩的人?”那夥计答道:“正是。”“嘿,他不叫我去,光叫秦汉秋去?”那人微微一顿,便道:“唉,戚捕爷这麽说的。”戚宝就皱眉,她的侄子今番唱的是哪一出?秦汉秋是可以随随便便到大街上晃的人麽?她又看看那夥计,平平常常的样子,倒没哪里让人讨厌。可这人要不是陶一彩派来的,那会是从哪儿来的呢?戚宝又问:“派你来的人还说什麽没有?”那人就抓耳挠腮道:“唉,没别的。”戚宝狐疑,却找不出纰漏,只好道:“你在这儿等著!”然後径去後院寻秦汉秋。她往後面走,就没瞧见那夥计冲左右两旁一点头;来的不止一个人。
秦汉秋正赤著上身练腿功。戚宝步子有些急,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就道:“你说,大海会找你做什麽?是不是有点蹊跷?”秦汉秋拧眉不语,他觉得从昨夜到现在的预感一点都没错,谜底就在眼前。他知道事情要糟,却不想先惊动老姑婆戚宝;再说,万一真是戚大海著人来请他呢?他心里仍留著一线转机的希望。他决定看看去,如果真是官府的衙役,他一人跟著他们走就行了,小鹌鹑跟戚宝可要得保住!
他套上夹衫来到前院,刚跟那夥计打扮的人照个面,他就知道:戏唱完了!那人是谁呢?正是他在江都府的一个同僚,叫做李仁生的,平日里并无太多来往,想不到今儿却是来诱捕他的!李仁生见了秦汉秋,仍是不动声色,做著夥计的礼仪,拱手道:“秦相公?戚捕爷正等著你呢!”秦汉秋心道:戚大海也被扣住了!那是威胁他,如果反抗不去,便拿戚大海开刀的意思。戚宝跟了来,问秦汉秋:“没什麽问题?”秦汉秋只好沈住气:“没啥事儿,我看看去!”跨出门扉,一眼瞧见院墙之外,阴影下面,站了一溜缉捕快手。全都秃鹫似的,悄无声息,专等著一声令下,入院拿人了!戚宝要出来,被秦汉秋给挡回去,“外边冷,你回吧!”回去好好哄哄小鹌鹑,那小子要知道了还不晓得闹成什麽样呢!
戚宝一步就跨了出来,紧接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李仁生依旧和和气气地,“老大娘,您还是先回屋呆著去。您不用急,您窝藏逃犯的事,衙里是知晓的,今儿我们只捉秦汉秋,等到後边,差不离就该轮到您了。”戚宝瞪著眼瞧李仁生,沈著嗓眼道:“戚大海呢?”“他早就被衙里扣著了,还是他叫我们来这儿寻秦相公的。”“胡放狗屁!”戚宝骂了腔。李仁生不理她,只拿眼去看秦汉秋。秦汉秋对戚宝道:“小鹌鹑,就拜托你了!”然後就对李仁生道:“走吧!”李仁生道:“你我虽为昔日同僚,今番可疏忽不得。”便令左右给秦汉秋上手??枷具。戚宝仍瞪著眼,咒骂道:“个瘟尸小子!先前骗你老娘!”李仁生当作耳旁风,催促把秦汉秋押到县衙。秦汉秋舔舔嘴唇,跟著走了,临别向戚宝使一个眼色,要她稳住阵脚。戚宝岂是这样的人呢?瞪著眼看著原本一巷子的人呼啦啦退了个干净,她这才一拍大腿,“大海和秦汉秋都给捉去喽!霹雳神仙哪!”然後拔脚往後院跑,一头撞进小抱厦,一把将陶献玉从被窝里拎起来,喝道:“小肥鸟儿,你别再睡喽,你家相公叫人给捕去喽!”
陶献玉正是睡得流涎盈颐,鼻息酣沈之际,冷不丁从暖和的被窝里被人扯起,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听得一句话,似乎不是什麽好话,一双圆眼懵懵懂懂地眨巴。半天,嘴巴一张,打一个呵欠,喷出一股隔夜的酸气,熏得戚宝当即松了手,倒退一步,扇著手掌道:“大海也被捉去了!这下可好,你们姊弟两个都等著做寡妇吧!”陶献玉却是已经爬回被窝,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支著个脑袋。他这回听清楚了,这母夜叉说自己要做寡妇!“怎麽了哩?相公哪儿去了?”小少爷正是瞌睡的时节,被人叫醒,很是有一肚子起床气要发泄的;可惜戚宝不比小柯子,他敢打小柯子,却不敢轻易挑战戚宝──这老太婆跟她的大狗熊侄子,都是横肉鼓鼓阔背圆腰的模样。小柯子是软柿子,他们是硬石头;陶献玉只有捏软柿子的本事,见著硬石头就不得不老实。戚宝道:“你家阿秦被捉去县衙啦!”便将方才诱捕之事描述一番,末了,瞪著老眼看陶献玉:“嘎!你还不起床,相公没了还在睡大觉!”陶献玉半懂不懂的,拧著小眉毛问她:“就在刚才,相公被逮去了?”戚宝点头。小少爷声音高起来,“你个老大娘白长这副身架子!他们捉相公你怎的不拦阻哩?”戚宝老脸微红,“个小肥鸟儿说的恁的轻巧!他们十来号人,你叫我鸡蛋去跟石头碰?”又撇嘴叉腰地,道:“还说我!你是他娘子,你方才做什麽来著?蒙头睡觉?”
陶献玉被戳了一下,气得咬住嘴唇。他才不要跟这个母夜叉多叨叨,他要亲自去打听消息。昨晚他还跟秦汉秋高高兴兴?h屁股来著,怎麽一睁眼人就被捉去了呢?多麽不合情理!陶献玉因著这份突然的不合情理,而不相信戚宝说的事。他一言不发穿戴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漱了漱口,然後一丝不苟地将兔毛帽和围脖端端正正地戴上。揣上秦汉秋给他的两锭银子,陶献玉狠狠朝戚宝撅了撅嘴,就迈步往门外走。戚宝一直叉腰站著,见他走动了,才一拍手道:“小肥鸟儿,我也上陶一彩去!”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在早市上疾走。两人都不说话,陶献玉是方才受了戚宝言语挤兑,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戚宝却是愁得不知说些什麽。还没出小歇水巷,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戚宝惯於行走,一步跨去,是小少爷的两倍有余,走著走著扭头一看,小肥鸟儿不见了,赶忙转身去找,却见那小鹌鹑正低著头,拼命地想走快些。两条小腿蹈得还算迅捷,无奈人矮腿短,蹈著蹈著仍是拉在後面。陶献玉沈住气,想要凭一己之力努力追赶,额上也见了汗。戚宝叫了出来:“噶!你走得忒慢!”大步赶回,走至人前,长臂一落,将小少爷後领抓起,往背後撂去,“我背你走!你抓紧喽!”小少爷被当街给人扯了後领,肚里更加添气,嘴上嚷著“不要你背!不要你背!我自己走哩!”双手却已经攥住戚宝的衣服,胖蛤蟆一般伏在戚宝背上。戚宝掂掂份量,“你这个冬天都吃了些什麽!”扯开步子,依旧如飞。陶献玉回他:“你管我吃些什麽!”紧张兮兮趴在上面,心里十分庆幸有了个不钱的人力轿。
然而陶献玉不是个好侍候的主顾,他呆在戚宝背上,端不住姿势,一个劲儿地往下滑溜,落了一寸就大喊:“了不得!要掉了!要掉了!”手上渐渐无力,跟个大秤砣似的勉强挂在戚宝身上。戚宝就只好腾出个手来托著他屁股,将人一颠一颠重新提上去。然後就抱怨:“你就不能抓紧些!”小少爷嘴头子向来是顶利落的,“你就不能走稳些!”於是早市上的众人就目睹了一个悍猛老妇背著个胖小子大步前行;老妇脸有怨气,胖小子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卖乖相。
与此同时,陶秀珠正坐在陶一彩後堂里,端正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对面的陶白是一脸大祸临头之色,老头儿陶寿将自家胡须捻了又捻,眼睑始终下垂著。秦汉秋在日出之前就戴枷被押往县衙,路人所见,衙里有话,告示也被揭了去;陶秀珠初闻此事,顾不上避嫌,打轿就往衙门口守著,树荫下望过去,果见秦汉秋被两边包夹著过来,不自觉得就往阴影里躲一躲。秦汉秋落网,在哪里?多半是小歇水巷的戚家。那里还有谁?戚宝,戚大海,还有献玉……陶秀珠咬了唇。那他们是不是也将被看作协犯对待呢?不知道,毕竟未将人一道捉来。那陶一彩会不会有事呢?难保。这下该如何是好?陶秀珠觉得脊梁骨有点撑不住似的,想要萎顿下去。衙门口拥了些看热闹的百姓,新的犯人总是值得看一看的。指指说说的,半天才又去行自己的事。陶秀珠立在风口,一转头,瞥见天边殷红的明霞,眼睛晃了一下。朔风抵著她的後背,隔了披风也觉出冷意。她略有些木然地上轿,起轿时才想起来问自己:衙里是怎麽知道秦汉秋在小歇水巷的?落了轿帘,她一个人一个人地琢磨,知道秦汉秋跟小歇水巷的,都有些谁?谁能走漏了消息?
这麽一路想著,她回到陶一彩,跨进门,差点绊一跤,陶白媳妇儿见了,可怪地瞧她。陶秀珠没理会。她召来陶寿跟陶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讲了,包括献玉跟秦汉秋的事。她原来还在这方面那方面地隐瞒著,如今没必要了。讲完了,她塌了肩膀,瞪著对面的二陶。她是在向旁人讨主意了。陶寿是知道秦汉秋的,只是小少爷跟这汉子的私情,却是头一回确闻;这是值得注意的,他这麽想,因为他正在思量走漏风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小少爷陶献玉!陶白听了,有点啼笑皆非,脑筋转一转,就道:“先派人上小歇水巷打问下情况吧!”陶秀珠才一拍桌子,“对!我这是成了无头苍蝇了!”扶额正想叫个人进来,外堂里就一阵响动,“哎哟!小少爷,你怎麽让戚大姑婆背你来啦?”陶秀珠一下站起来,“是献玉!”
陶献玉趴在戚宝背後进了陶一彩,看到亲热迎上来的陶白媳妇儿,跟一干眼熟的面孔物什,就觉得亲切,跟回到娘家似的,屁股一挣,双脚著地,指著戚宝就冲陶白媳妇儿道:“这夜叉吓唬我哩!我来找阿姊问问事情!陶婶儿,你去给我弄份早膳来,我奔了一路,肚子可空虚!”戚宝纠正他:“是我背了你一路,跟小猪似的,肚子该空虚的是我!”陶献玉立刻撅嘴嘟腮,那眼睛去乜戚宝。这时陶秀珠三脚两步掀帘出来,看见陶献玉,先是道了声“献玉!”然後奔上来,抓住小少爷的肩膀,好好地看了看弟弟胖乎乎的脸蛋。戚宝见了她,问一句:“小秀珠,大海和秦家侄子都……”後面没说下去。陶秀珠张了张嘴,招呼道:“进来说!”
後堂里坐了一圈人。除了陶秀珠陶寿跟陶白,陶献玉正就著酥油烧饼喝鸭肉米粥;戚宝抚著膝盖,咬一口大饼,看一下众人。戚宝将早上官府来捉秦汉秋的情形大略说了,陶秀珠将她在衙门口的所见讲了,大家一时都没出声。陶献玉萎顿了,这下错不了了,他相公真的是给下了牢。犯了杀人的重罪,砍头是一定的了。消息确证,他仍旧茫然,成亲不久就得做小寡妇,实在是个重大打击。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亲亲相公哇!仿佛慢了半个拍,小少爷此刻才涌起股恐慌,凭哪门子他得做小寡妇哩?他再上哪儿找第二个个英明神武?h得好屁股又给他大元宝兔毛围脖的相公哩?不错,秦汉秋顶爱教训他,时常打他屁股,可毕竟不是很疼,等到他屁股上的肉再厚上一层,就更加不觉得疼了;打几下就打几下,他还是划算的。可如今呢?陶献玉嘴里装著半口粥,不期然地哼唧起来,眼皮一眨,就落下两行泪。这一声哼唧,打破了众人的沈默。
“哼咿,哼咿──”小少爷咧开嘴,拿手背去抹眼泪,“阿姊,你想想办法,我不要做小寡妇!”话一出口,陶白陶寿吸了口气。这小少爷,还真的耍起汉子来?陶秀珠照旧顺著先前的思路,想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耳中听见陶献玉的哼唧,就问:“献玉,你莫不是法螺吹的大了,将秦相公的事说出去了吧?”小少爷心里咯!一下,嘴上却硬:“怎麽会哩?我能害自己相公?”“你自是不想害,却拦不住你小嘴皮子痒痒,如走水的槽啊!你是不是向甘荃说起过?”小少爷根本想不起自己向甘荃说过关於秦汉秋的哪些了,只是一味道:“没有的事!”陶秀珠暗自叹气。陶寿开口了,“这件事会不会跟林世卿林老板有关?”“啊?”戚宝停止咀嚼。陶秀珠却心底恍然,她怎麽就没想到呢?秦汉秋归来第二天就被捉住了,岂不是早就有人盯上小歇水巷的戚家小院儿了?陶献玉也听得仔细,“这,这跟那老泥鳅有什麽关系?老泥鳅为何要去害阿秦?他想拿赏格?”陶秀珠转过脸来,“献玉,你认识林老板?”小少爷呆住,一对圆眼也止了转动。他不爱动脑筋,但不代表他不能动脑筋──他隐约知道哪里出岔子了。陶秀珠不放过他,“献玉?”小少爷感到众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他,他被包围了。他想使出撒泼打滚的杀手!来,四肢却沈得很,脖子也有些僵硬。众人见他不答,仿佛就认定他是那个不成器的漏风者,用看待叛徒和害群之马的目光瞟他,饶陶小少爷长了一身小膘,仍旧被刺痛了。
“哼咿,哼咿──”小少爷受不得逼迫,嘴巴一咧,哭了起来,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淌。陶秀珠皱眉,戚宝也皱眉。果然是这小肉丸干的好事!戚宝很想大掌挥动,这麽扇过去,鼻孔里喷著气儿,却是没动作。陶秀珠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只是道:“说吧,你什麽时候见的林老板?到底对他说了多少?”陶献玉抹著眼泪,将那晚跟甘小少爷去广延楼会见林世卿的事情说了,说的抽抽噎噎,有气无力的。中间提起郑岚之的名儿,戚宝就“咦”的一声,“怪不得!”三陶忙问何事,戚宝道:“你们不知道麽?那个郑岚之以前跟秦汉秋有过一腿!”陶寿陶白又是吸气;小少爷却是一声惊叫“你说什麽!”拽著戚宝的膀子,眼睛瞪得老大,“相公跟那小骚师爷有一腿?!”戚宝扯回自家膀子,“秦家侄子没跟你说过?我当你知道。”小少爷道:“我只知道他跟一个郑小秀才有一腿!”戚宝笑了,“小肥鸟儿,那郑小秀才就是如今的郑小师爷呀!”陶献玉半张著嘴,呆若木鸡。
陶白有些糊涂,“小少爷又怎麽会跟林老板和郑师爷说起秦相公来?”众人又拿眼去看陶献玉。陶献玉蔫头耷脑,半晌才道:“大概他们看到了我的小阿秦。”小阿秦?陶秀珠蹙眉寻思,那个木偶?!戚宝也明白过来,突然觉得好笑──栽在个木偶身上,能不好笑麽!陶寿也跟著反应过来了,他出言向陶白解释小阿秦是个什麽东西。戚宝嚷的声音很大,“这下还不清楚?不管郑师爷跟姓林的哪个认出来那个木偶,他们就会问献玉木偶的来历。郑师爷在衙门当差,又跟秦相公有过私交,怎麽的也能揣摩出来。他一知道,姓林的还会想不过来麽!很清楚,就是姓林的背後使诈,圈去咱们这儿两个人,好叫你们交出陶一彩!”陶秀珠也想到这层,她问:“那个郑师爷呢?他跟林世卿是一夥的吗?”陶寿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取决於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以及之前跟秦相公交情如何。”这话落到小少爷耳里,尤为嘈杂。“还能什麽交情?不就是?h屁股的交情!那个臭阿秦屁股?h的这麽好,他念在这个份上,就不该跟那老泥鳅是一夥!”这话说的有些莫名,众人都没作声。陶献玉却是气哼哼的,也不哭了,也不抽噎了,肚里燃起闷火,小眉毛狠狠地扭曲著。
我道那个小师爷哪里古怪!原来是跟阿秦?h过屁股的!渐渐想起秦汉秋夸赞小秀才的话来,什麽屁股滋味好啦,什麽长得美貌啦。小少爷见过真人,如今想起那些赞词,简直妒火熊熊,瞬间燎原。他也不听其他人说些什麽了,烧饼一丢,抱著胳膊咬牙切齿。然後他就想到,秦汉秋这入狱,倒是能常常跟小师爷碰面了。小师爷说一声,或提审,或探监,待到支开巡卒,两人相对,还不是摸摸扯扯,想怎麽?h屁股就怎麽?h屁股?嘎!这麽因公徇私的如意算盘,大约在广延楼就开始打起了!小少爷气得发癫,嘴巴撅到鼻尖上,一大口烧饼咬到嘴里,嚼的咕咂咕咂。
☆、第四十三章
秦汉秋身陷囹圄。此时此刻,他正坐在牢房木板上,皱眉思索。他这间牢笼两面是石墙,两面由粗壮铁栅围起,其中一面石墙顶部,有一个方窄的窗格,透出白晃晃的天色。隔著一溜铁栅,隔壁还有两间牢笼,目下都空著。因此,秦汉秋现在是一个人被关在衙门的後牢内。另一面铁栅之外,就是一条长而黑的甬道,大约一个时辰前,他就是由甬道而过,被狱卒送进来的。狱卒走後,只留给他一碗陈水。秦汉秋在木板上坐了一会儿,就思量起他被捕时,李仁生说的话来。李仁生说,是戚大海让人上小歇水巷来捉他的。这话可以有好几种理解。李仁生暗示的,大概是戚大海主动地,或者被动地将他告发了。秦汉秋不太相信这个暗示;他更倾向於,戚大海也是跟他一样,被引诱著说了出来,然後自己也被捉了。他也可能什麽都没说,就被李仁生他们绑了手脚,之後李仁生又被派遣到小歇水巷来拿他。那麽这样一来,衙门很早就知晓他藏在小歇水巷,消息就是由第三方提供的。这个第三方会是谁呢?秦汉秋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记起昨夜他在戚家後坡看到的脚印。恐怕跟这不无关系吧!
然後他又想起戚大海来。既然眼下他是一个人被关在这儿,可见戚大海被关的就是另一个地方。他们二人被分开关押,自然是衙门里出於防止串供的考虑。秦汉秋往後一仰倒在木板上,转著肠子想衙门接下来会干些什麽。他自己没什麽想头了,杀人偿命,不在话下。就不知戚大海会遭什麽罪?要是连累到戚宝,小鹌鹑和陶秀珠,那就……秦汉秋开始叹气。他想起,若是他被砍了头,小鹌鹑会怎样呢?若是小鹌鹑也被下了牢,又会怎样呢?那个要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h好屁股的小少爷,娇滴滴泼辣辣每日睡到接近晌午才慢吞吞爬出被窝的肥鹌鹑哪是能经得起牢狱之灾的料?恐怕一听到他被捕的消息,就直著脖子哭嚎了。脑中想起前一晚陶献玉坐在茅草檐下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秦汉秋摸著下巴笑了。这个小娘子很可爱,他并没娶错。就算他时常扑楞著翅膀喳喳叫的噪耳朵,把他惹得揍他屁股,也别有一番情趣。何况小鹌鹑更多时候,喜欢的是跟他乖巧撒欢,笑起来小鼻子小眼翘翘弯弯,抱起来香香软软;尤其那副支著小麽指告诉他一些鸡毛蒜皮杂碎小事的无赖相,真是顶有趣,顶招人欢喜。他秦汉秋哪里舍得让他的小娘子也跟著遭罪呢?
秦汉秋细细聆听甬道里的动静,确认无人窥伺,从绑腿里摸出一把钥匙,挨到铁栅边,把钥匙插到锁上,缓缓转动。这把钥匙俗称“百事和合”,可启百种锁簧,乃他做捕快时从一个跑江湖的手中获得;当时就觉得,指不定哪日能派上用场。钥匙左转右转,碰到不镶嵌的齿,轧轧作声。秦汉秋就停一停,看是否被狱卒听了去。等上半晌无人过来,就继续试钥匙。搅了片刻,刮擦了三个齿舌,铁栅的大锁“笃”一声,被顶开了。秦汉秋小心翼翼将锁试著开启,咂咂嘴,再度将大锁合上。这钥匙的确派上用场了!下面,他就要筹划出逃事宜了。
而这个时候,陶秀珠正跟戚宝、陶寿和陶白一道,神色严肃地商议对策。几个人都认为,是林世卿向官府通风报信,将秦汉秋并戚大海给捉去,意在敲山震虎,目标则在夺取陶一彩。看来若是陶秀珠不松口,陶一彩上下并陶府内外人等,都有入监的可能。陶寿枯眉锁,道:“难不成咱们让出陶一彩,林老板便会放过我们了?若是秦相公罪行坐实,我们无论如何行事,林老板都可以将铺子攫为己有。”“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万一不是那林老板做的手脚呢?当前要紧的,还是派个人去县牢打探打探,秦相公和戚相公怎麽样了?受刑没有?案子何时堂审?最後如何判决?”说话的是陶白。陶秀珠道:“秦汉秋在江都犯的事,可能还是要回江都府审问。”戚宝立刻道:“那我们也要去江都?”陶秀珠道:“只能分出几个人过去,铺子里还是得有人看著,那个林世卿,一日不离开余怀,我一日都得防著他。”又回头冲陶献玉道:“献玉,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在家老实呆著。你身为杀人犯的小娘子,千万别在风头上出去晃悠!”
小少爷一直被众人撂在一旁,备受冷落,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半天也不见来招呼他的。好在他心里头被秦汉秋跟郑岚之有过一腿这个事实气得五内翻颠,也不理会旁人。正寻思著怎样对付那个手段高明的情敌,小少爷冷不丁被陶秀珠点了名,还叫他窝在家里,就急道:“我怎麽待得住哩!相公在牢里跟个骚师爷?h屁股,我就呆在家里候著?”陶秀珠一个头两个大,心道别人急的是陶一彩,就你张嘴闭口的?h屁股,如今秦汉秋在劫难逃,郑岚之何等心窍,会让自己跟一个杀人犯扯上关系?也就你成天惦记著这一层了!她开口道:“献玉,要知道,你如今也是套著个窝藏逃犯的名头,官府要来拿你呢,你就也得下牢。你想下牢吗?”陶献玉一听,更加显了呆像。他看过不少戏文小说,监牢是个顶可怕的地方,黑乎乎潮渍渍,吃的是馊馒头,喝的是掺了尿的水;还有凶神恶煞般的狱卒审问你,一不留神就得上刑,抽鞭子是家常便饭,还有夹手指的玩意儿,哎呦呦……小少爷仿佛当即就挨了一鞭子,塌了的肩膀抖了一抖;他悄悄将双手缩进袖子里去。其他人听了他的话,戚宝摸脸,陶寿捋须,陶白似笑非笑,却是都没接茬。陶秀珠摇摇头,表示这个弟弟简直烂泥巴扶不上墙,招呼大家接著议论,将他撇在一边。小少爷眼看自己将沦落为小寡妇,却没人来看顾安慰他,嘴巴歪歪,鼻孔哼哼地,龇著一颗小犬牙,斜眼扫视众人。
他决定先回他的北院,而且说走就走。陶献玉坐著府里的轿子,窝在轿帘内,跟尊小菩萨也似。他神情严肃地吮著食指,心想他一定得把秦汉秋从牢里给弄出来,好远离那个耍汉子跟耍蝴蝶似的小师爷!至於怎麽将人从牢里弄出来,他没主意。但是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小柯子小梅子跟小伍子,他们都是他的手下和助力。
北院里,小梅子正将冬日的棉被拍打来拍打去。昨日秦姑爷远行归来,小少爷欢喜无限,她心里也高兴。戚家没多余的地方让她跟小柯子住下,他们两个只好回府里来,今日还得接著去给小少爷送吃送喝。小柯子已经去备车,他们就要出发了。
可是,小梅子刚要回屋收拾,院门首的圆洞门就炸起一声哭嚎:“小梅子,相公被人抓去了!我,我要成小寡妇了!这下可要被小麻子给笑死哩!”转身一看,陶献玉已经一跤坐在地上,呜哩呜噜地流下泪来。小梅子惊呆了半晌,赶忙过去把小少爷往上搀,“少爷,说什麽呢?怎麽会──”陶献玉觉得自己得好好哭上一哭,嚎上一嚎,陶一彩那些人不重视他,他自己的小厮丫鬟还能不重视他吗?他一个早上惊闻两大噩耗,相公入牢狱加上情场遇劲敌,把他那副混沌无赖的小心肝震颤地说不出的郁闷、生气、委屈、伤心、暴怒。五态杂混,冲击心脑,陶小少爷下了轿子,软著膝盖勉强撑到北院门口,见到小梅子亲切的背影,喉咙一堵,瞬间哭号起来。只见他哭地脑袋一抽一抽,咧著嘴述说早上的事。小柯子小伍子闻声过来,也被吓了一跳。小柯子想的是:不好!我也是知道姑爷是杀人犯的,官府会不会捉了我去?小伍子则想:两事并一块儿,果然大祸临头了!
但当务之急是止住小少爷的哭嚎,将人先从地上给弄起来。三个小跟班连拉带扯,抓胳膊抱腿的,将陶献玉一步一挨地护送到屋里。进了屋,小梅子仍旧搀著小少爷,小伍子去烧火盆,小柯子则铺排上一些吃食。这些东西是甘荃送来的。甘小少爷念陶献玉那日到底给他舔了奶儿,丁是丁卯是卯地著人送了些果脯蜜饯来。陶献玉却是哭到兴头上,鞋也不脱,径往卧榻上扑,又是踢腿又是打滚,口中嗯哼哀唤,叫三个侍应没了辙。
陶献玉发泄了一通,有些疲累,就著打滚的姿势卧倒,扯过毛毡裹上,嘴里念念有词“我不要做小寡妇,我不要做小寡妇”,眼皮一耷一耷地便想睡觉。那边三个小侍应互相使眼色,头碰头地围到一块儿,嘀嘀咕咕地议论起府里这件大事儿来。想想啊,姑爷被人捉了,铺子又被人盯上了,可怎麽是好呢?大小姐能顶得住不?要是顶不住,可怎麽办呢?小柯子最为关心这个问题,府里会发生什麽呢?是官府搜捕,逮人,抄家吗?小梅子胆小,小伍子则不言语。
三人正小声议论著,陶献玉一骨碌翻坐起来,瞪著双红眼睛跳将过来:“胡咧咧什麽哩?去,去,给我张罗午膳去!”小伍子主动去了,留下小柯子和小梅子看著小少爷。陶献玉冲他们勾一勾手指,“你们给我过来!”小柯子吃过小少爷的亏,他最不喜小少爷冲他勾手指。然而无奈,只好走到小少爷身边去。小梅子小柯子站在陶献玉面前,陶献玉撅嘴扭脖子地做足了戏,方开口道:“如今你们可知道了,相公他真出事了,我这下怕是要守寡。阿姊和铺子里的人,都怪我哩!以後小麻子知道了,还不把嘴给笑歪!我做了小寡妇,又被人笑话,心里铁定不会舒服,免不得拿你们撒气。你们心中有数,到时候不要怨我!”然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小柯子一下子急了:“少爷,你别啊!这一没堂审二没下判地你怎麽说起丧气话来?”
“是呀,到底怎麽个事情还不清楚呢!姑爷那麽生龙活虎一人儿,真能乖乖地引颈就戮不成!”小梅子道。
陶献玉悒怏道:“那相公确实害了条人命,打死了他妹夫,这还能跑得了?”
小柯子问:“那个林老板怎麽回事?举报了姑爷来威胁小姐让出铺子?”
小梅子心细:“这只是小姐的猜测,谁知道是不是呢?”
小少爷扔一片青津果到嘴里,“这只是铺子的事,最要命的是那个小骚师爷,他要是扭到阿秦蹲的大牢里,引诱阿秦?h屁股,我,我……”小少爷最受不了的,就是秦汉秋跟别人?h屁股;他觉得秦汉秋那个顶好的大?牛?能且只能?h他的屁股。一想到秦汉秋跟别人?h屁股,尤其是跟那个俊目流波的小师爷?h屁股,陶献玉疼得心都揪在一,成了个死疙瘩,再多想一想,就能厥过去。
小梅子道:“少爷,那个郑师爷怎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下了牢的姑爷扯上瓜葛呢?他还要他的师爷的位子不要?”
小柯子也跟著帮腔。可是陶献玉就是愤恨、气恼、狐疑,仿佛已经看见了秦汉秋的高壮身子压在郑岚之白皙温软的骨肉上,两人跟蛆虫般蠕动著,尖叫著,而他被抛弃了。心里一酸,小少爷再落了泪。
在小少爷抹泪的当儿,小伍子端著木盘进来。午膳时间未到,他拣了些菜样来堵小少爷的嘴。陶献玉神色悲苦,小眉毛垂了角,默默看了一眼菜肴,不吭声地吃起来。
三个小亲随都以为小少爷会吃不下。然而,陶献玉愈是难过,愈是好胃口。他吃了两条鹅腿,一个鱼脯,一碗米饭和一碗肉汤。
日头转昃,天色渐暗。余怀县县衙大牢内,秦汉秋跷著腿躺在木板上,等待黑夜降临。既然要逃狱,就得趁著月黑风高。这一点倒是不难,难的是出了这一道门,还有外面的门,这把百事和合的钥匙能帮他畅通无阻吗?就算开启了门!,还有衙卒巡丁呢?如何避开?将他们每一人都敲晕?如果他能顺利出了县衙,他要立即去找小鹌鹑,到小歇水巷将银子拿上,带著小娘子远走高飞……嗯,听上去就跟戏文里安排的一样。然而,问题很多。譬如说,戚大海那厮怎麽办?戚宝和陶秀珠怎麽办?若是官府为难起他们来,他秦汉秋日後岂不是要寝食难安?或者,可以动员他们一起走?陶秀珠不是说过,预备离开余怀县,到别开新铺,要破釜沈舟跟那个林老板斗一斗吗?!咕咕──秦汉秋枵腹雷鸣。他悻悻然摸一摸自家肚子;今儿中午狱卒只给他一只不甚新鲜的馒头,个儿倒是不小,却是死面疙瘩做的,无味、嗑牙。但他还是吃下去了,以前他吃过更不像样的东西。可他这麽大的个头,一只馒头能支撑他多久呢?这不晚上的馒头还没送来,他已经饿了。
秦汉秋翻个身,又寻思起来。该怎样把戚大海给弄出来呢?首先,得知道那厮给关在哪里。所幸县衙的牢房都建在一,相隔不会太远。问题是他怎样才能悄无声息不起动静。他这里是只有他一个,戚大海那边就未必。若是还有旁的犯人,扯开嗓子叫几声,岂不是万事皆休?难道为了叫他们闭嘴,也不怕麻烦地把牢里关著的人都给弄出来?乖乖,那可好!他这就不是逃狱,而是公开反叛官府了……秦汉秋突然怀念起四季青,就算没有四季青,来点迷药也好啊,可偏偏他身上的失魂药都叫那晚上给用光了!早知今日,他不是赶早地去弄些迷药来?
正苦思间,甬道里忽传来脚步声,夹杂铁链叮当相撞的脆响。秦汉秋甫一听闻,即装聋作哑,闭上眼睛,只听见隔壁牢房的门吱嘎开启,一个人走进去,之後铁栅!啷上锁,牢卒的脚步声在甬道里逐渐消失。秦汉秋心里一沈,多了个狱友,他逃狱就多了个障碍!甬道内的声音一止,他就睁开眼,去瞧那个新来的。慢慢转过头,撩眼看去──
一个斯文至极,俊秀至极的官人!身上的衣服虽是脏污了些,在微弱的光照下细细打量,却是上好的缎布料子;袖口、下摆、领口,密密匝匝地绣著梅样的暗纹;最让秦汉秋感兴趣的是,这个俊俏後生的腰间,不仅系著玉带,一侧还垂下一块如意形状的玉珏。秦汉秋头里认定这人是个公子哥儿,待看到他眉梢眼角一派春情惑意,更加觉得稀奇。难道也是个走旱路的?他坐起来,毫不掩饰地望向隔壁。这回他看清楚了,春情惑意不假,却不是他熟悉的那种,而是他小子从头到脚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不单单是对他,而是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那人感受到秦汉秋的目光,也毫不示弱地看过来──
一双自负自傲,目中无人的眼睛!公子哥儿似乎难有这份气态。秦汉秋被人打量著,却不在意。有意思!不知道这人什麽来头?
两个人就在一片稀薄的光亮中,直直对视。秦汉秋有意将这人跟郑岚之做比较,论相貌,应是不相上下;论气度,这人胜了一筹。放在好几年前,秦汉秋会对这样的後生感兴趣,一感兴趣,就不免联想到床上去──长得这样好,?h起来滋味一定不会坏。可是如今不比往日,这些小後生的确美貌,可是小鹌鹑却可爱而有趣。在情场上,秦汉秋没有野心;既然小鹌鹑做了他娘子,便是将小鹌鹑看作自己人。那些更加撩人的可人儿们,就光看一看肥肥眼睛算了!
然而冬日的天光已尽,黑暗弥漫开来,想看也看不成了!秦汉秋珍惜目力,不再张望,想起逃狱的事,又不禁皱眉。神思漫游的当儿,对面的俊後生开口了──“想来兄台便是那个弑了自家妹夫的秦相公了?”声音低沈,配不上这副好相貌。秦汉秋不及回答,心头想起一人来,“那麽你就是那个采贼施明轩?”“正是在下。”施明轩似乎有一丝自得。秦汉秋摸摸下巴,应道:“我就是秦汉秋。”他反复掂量著采贼一词。情理上讲,他应该鄙视甚至唾弃这个淫猥的小子;他自己之前还是个捕快呢。私底下来说,秦汉秋认为凡是采贼,都是?w福不浅风月无边,环肥燕瘦尽在掌中,比起众多只能对著一个稀松平常的婆娘拉呱的汉子,施明轩实是可叹可羡。何况施明轩又是个少有的好相貌,好的连他都忍不住垂涎;那些大闺女哪里吃亏了呢!……
他盘坐在木板上,不想也正被施明轩精锐的眼目端详著。那目光太过透利,仿佛已经看穿了秦汉秋的心思一般。半晌,施明轩暗自微笑。“你对我可是有意?”他大大方方问道,却是将秦汉秋骇了一跳。一跳过後,脑筋飞转。这是说什麽话呢?对你有意又怎的?你这麽个万丛中过的老手,还指望水旱二路都走上一走吗?前头说过,秦汉秋对风月之事没有野心。他想过了,小鹌鹑的确闹腾,但做他的小娘子却是刚刚好;他搂著个肥鹌鹑睡觉,就跟腊月里抱著棉被一般踏实舒服。他不是不喜欢更加俊俏的後生,可这麽些俏後生肯老老实实做他娘子跟他过日子麽?秦汉秋看出施明轩的自得自傲来,他识得这份神气。想当初,小秀才也常常这麽睥睨著看人;小秀才跟这个小淫贼原是一个道上的。秦汉秋懒得说谎,於是道:“对你有意又怎的?我没那个金箍棒,揽不来瓷器活。”施明轩哈哈笑了起来,肩不动臂不摇的,仍旧要维持著风度;秦汉秋冷哼一声。一会儿,施明轩道:“我哪里摧摧草了?都是那些小娘们自愿的!而且,即便如此,我的东西启是随便什麽小娘们儿能消受得了的?”说罢嗤笑一声。
这话说的隐晦,秦汉秋听得好奇。“这个……难道你的黄龙从未入洞?”他忍不住问。施明轩笑吟吟地,“你说呢?”秦汉秋瞪了眼睛,“那……那怎麽会──”施明轩声音低沈而暧昧,“破瓜的方法有很多种……”秦汉秋低头琢磨,“据闻你是用淫蛊。”施明轩沈了脸色,却是更加自傲了,“我给那些小娘儿们破瓜,原就是要检验淫蛊的功效。真真好笑,那些小娘们儿一个个表面羞答内里急切,传出去却是我强逼她们的了!”“你没事养淫蛊作甚?”施明轩吊了眼梢,“我就爱摆弄这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秦相公也是看我不惯了?”秦汉秋心道,我还真是看你不惯!你来了我还怎麽逃出去呢?施明轩见他不应,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秦汉秋决定跟他套近乎,於是继续问起淫蛊的事,“我是不大明白,你是怎麽试验淫蛊,又是怎麽给那麽闺女破的瓜?”施明轩想了想道:“用中空的器物导入蛊虫,进入膣腔便是。蛊虫一入,骚痒难耐,非捅杵抽捣不可。”秦汉秋问:“什麽中空的器物?你不是不肯用你的小黄龙麽?”施明轩道:“萧笛之类呗,还有──我的黄龙可不小,是那些小娘们儿配不上受用它!”他为秦汉秋的口误而微恼。秦汉秋心道,不小就不小;这个配不上那个配不上的,顶好日後你就自家?磐弊约业钠ㄑ弁娑?,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肥?挪煌蓖馊搜郏?
“然後呢?你就将那些闺女破了瓜?蛊虫不是还在里面,她们不是一直痒痒下去?”他问。施明轩靠了墙,满不在乎道:“我只想看看蛊虫的效果──她们自然要一直痒痒的,不过她们的父母会将她们赶紧许配人家,这不就遮过去了麽?”秦汉秋嘿然,“你用萧笛放蛊虫弄她们,她们也肯?”施明轩微笑:“秦相公,不是连你头一见我,都对我很有意吗?”秦汉秋默然。是啊,谁叫人家是美少年呢?人长得美,就是无往不利手到擒来!秦汉秋不准备跟他计较这个。他又问:“你方才是受审去麽?你可是比我先被捉的。”施明轩道:“可不是!官府就是烦人,我都承认各条罪状了,还抖抖索索颠三倒四地提问,要不是我想休养一段时间,早两袖清风地飘然离去了!”秦汉秋惊奇道:“怎麽?你还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施明轩嘴角噙了含蓄的傲慢的笑,“要不秦相公以为呢?”秦汉秋不言语──还能以为什麽呢?人家黄龙大,长得美,养淫蛊,可自傲,监牢当私人别院,进出如意,还能行个方便地顺手将他带出去?还是再发下善心,把戚大海那厮也一道弄出来?
秦汉秋不知道施明轩是否在吹法螺;但他觉出自己跟这个俊俏淫贼的差距来。施明轩可谓是江湖奇人了!秦汉秋以前跟爹保镖走江湖,有过这方面的见闻,什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藏功与名。少年时候,他叹服,?w羡,感慨,向往,可是他仍是做他的小保镖的,後来不保镖了,又干起小捕快。如今捕快当不成,反转成阶下囚,为逃狱与否,如何逃狱磨碎肚肠。对比之下,施明轩又是多麽潇洒自信,多麽举重若轻!幸好他的肚子又打了鸣,让他得以自然地移了目光,望向甬道。那里来了狱卒,带给他们晚膳吃的馒头和清水肉汤。有东西吃,两人都停了对话。秦汉秋食不甘味,他仍是要出去的,自己单干还是央求施明轩,得拿个主意。施明轩慢条斯理地喝汤,偶尔瞟一眼他的狱友,嘴角是抹不去的笑意。
☆、第四十四章
接下来几日,陶秀珠一面忙於铺中之事,一面兼顾著县衙那头儿的消息。被遣去的夥计使了银两,两手空空地回来,只道秦相公和戚相公都下了狱,堂审之事却不好说。秦相公在江都府犯的事,余怀县的县令还在跟江都府那边公文往来计议。陶秀珠将话告诉戚宝,戚宝按著髻饼在屋里走了一圈,道:“我熬桂汁香去!”便回到小歇水巷,没了下文。陶秀珠连叹气的精神都打不起,铺子在拖著她,两个汉子又入了监,是否会牵连一大片尚不可知;还有什麽前途想望可言呢?在生活上,在生意上,陶秀珠都有那麽些许的雄心。而生意和生活,对她而言是一致的。她自己对胭脂铅粉无甚兴趣,但她希望尽可能多的人对涂脂抹粉感兴趣;生意好了,生活自然蒸蒸日上。她并非想成为富甲一方的乡绅之类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凭著诚实、精细的经营,为自己和整个陶府过上体面无忧的日子。富裕仅仅是一个方面,旁人一提起陶一彩和陶府,议论中显示出来的由衷的敬意,才是她暗自看重的。那种敬意意味著,陶一彩和陶府是凭借才能、经验、诚实和尊严到达今日的地位,而这样的才能、经验、诚实和尊严又是经过了时间和世人的检验的。然而眼下,陶一彩和陶府却偏偏与她的愿望越发背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重压和责任──她睡不踏实,桂汁香、林世卿、县衙和陶一彩四个角儿地往外扯她。她眼下经常挂著黑圈,人也消瘦了些。陶一彩众人见了,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心里都清楚,嘴上都讷讷装糊涂。
跟他阿姊相反,陶献玉陶小少爷随著寒气日增,祸事临门,而愈发地吹气似的往身上长膘。如今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肥鸟儿,肥鹌鹑和胖肉丸;每每洗浴前,脱得光溜溜地站著的时候,陶献玉都扁著嘴苦恼地拍著自家的胖肚皮和肥屁股;摸摸自家肉乎乎的脸蛋,看看自家在骨节显出窝坑来的小胖手,他是很想抹一把眼泪的。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麽容易长肉──他明明很为相公担心哩!然而,他并没将此事跟他吃得很多联系到一起。在小少爷而言,吃东西跟?h屁股一样重要,甚至还要更重要一点。屁股可以忍上十天半月不去伺候,上头的小嘴却是不可怠慢的。吃东西让他为秦汉秋和小师爷而愤恨焦虑担忧的心缓和了下来;嘴里甜著酥著辣著香著,他就还可以忍受其他方面的不如意;口中有东西咀嚼,他便仍能感受到生活的好滋味。
可惜,肚子总有满仓的时候,齿舌也有歇息的需要,陶献玉没法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老鼠一般咕咂咕咂地吃好吃的。只要一住口,他便想起阿秦和自己将做小寡妇的前景来。这个前景是可怕的,几乎让他没了吃好吃的东西的胃口,虽然只是那麽一瞬,然而就这麽一瞬就已经让陶献玉咧巴了嘴,哼唧上一会儿。哼唧也有减缓揪心痛的功效,尤其是哼唧声有人听的情况下。通常,小柯子小伍子和小梅子有听他哼唧的义务,可是在秦汉秋入狱後的第四日早上,陶小少爷因头一晚胡乱张罗吃东西外加哼唧,把小亲随们折腾得告了假,管家陶福把南院的一个做了几十年寡妇的老阿妈派来照应他。老阿妈姓何,终年著藏青和玄色,脸上既无皱纹,也无表情,做起活计来,干净利落,对答起来,不卑不亢。陶秀珠赏识她,留她在身边;小少爷从记事起,就顶不喜欢这何阿妈,嘴面上称她一声“何阿妈”,背地里却是一口一个“老寡妇”地取笑。
这日早间,晨霜犹在,小少爷照旧撅著屁股蒙头大睡,被面上茵褥上,床底下床边上,漫漫洒洒地是他昨晚吃的糕饼屑儿。这何阿妈却是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将院里收拾一番後,按照南院的惯例,进到里屋来,抹桌子擦凳儿,悉悉索索,叮叮咚咚的,忙活地一丝不苟。何阿妈打扫完外厅,又进到卧房里,一眼瞧见床周围的不整洁,眉头皱起,眼睛发光。她喜爱整洁清爽,三十岁上做了寡妇後,更加喜爱洁净。如今见了小少爷的卧房,好啊,这麽脏乱!可要好好地大干一场!先是扫帚扫地上的糕饼屑子,然後是擦抹,忙完了,便看到床上去,好啊!又是那麽多!可是床上有人,是小少爷,还在打小鼾,何阿妈是个守规矩而认死理的寡妇,往常这时候,南院的陶秀珠已经起床一个时辰了,这小少爷怎麽还赖在床上呢?他赖在床上,她还怎麽收拾那麽些屑子呢?
何阿妈一方面自己做人规矩,一方面也好对旁人说讲规矩。在她看来,府里的这个小少爷不仅顶不讲规矩,而且简直不像是陶老爷子的种!陶老爷子那样的人怎麽会生出这麽个儿子来?她不好将陶老爷子往坏想,便将罪过都推到陶献玉的亲娘身上──也难怪,姨娘生的孩子,可不跟夫人生的有区别麽!她看重陶秀珠的出身,伺候陶秀珠以後,更加对夫人的女儿陶秀珠生出尊敬;她也听过陶献玉在背後叫她老寡妇,再瞧瞧陶小少爷的模样,就更加生出一股鄙薄。庶出的小子,终究没出息啊!自己跟个庶出的计较些什麽呢!
因著这份鄙薄,何阿妈便脊梁骨硬实;她不是小柯子小梅子,她可用不著向个庶出的赔小心。现在她要清理床褥,大小姐呢也早就起床了,小少爷就理应起来,好方便她继续打扫。一声不吭地,何阿妈掀了被子,“少爷,起床了!”
陶献玉两腿呈大字型仰躺著,睡衣短小了,露出小半个圆溜溜的肚皮;一个胳膊曲在脑袋边上,手掌拢著脸蛋儿,做个托腮的姿势,很有那麽点意思。而这点意思却打动不了何阿妈冰清玉洁的寡妇心肠,被子一揭,开始往地上掸屑子,哗哗哗,粗糙的掌挥到小少爷身上。陶献玉,先是身子一冻,再是被东西打扰,眼未睁开就张嘴嚷起来:“谁啊?干什麽哩?大清早的不去挺尸,到我这儿来惹哪门子的骚?”一句话就将何阿妈说得血色褪下,怒气上升;守寡後,她向来口不多言,目不斜视,就怕旁人讲她的是非;几十年来,她守身如玉,操行纯正,府里府外知道的,都敬重她,如今真是太阳西出头一遭地,她被人说惹了骚,她要是不狠狠反击,以後她还要脸不要呢?
何阿妈倒竖了眉毛,一把将小少爷从床上揪起,大声道:“小少爷!我虽叫你一声少爷,但也容不得你肆意污蔑羞辱!没错,我是个寡妇,可我心里一直念著先人,矢志不渝,终身不改嫁!对天对地,我都堂堂正正,无愧於心!少爷可不要图嘴皮子快活,随便往人身上泼屎粪子!”抓著陶献玉的双肩,用力地摇晃。陶献玉受冻,受惊,这会儿被前後推摇著,终於睁开了眼,仿佛不认识似的瞪著何阿妈。他眼角还堆著一小撮眼屎,用手揉来揉去,抹掉了,再瞪著何阿妈。他认出她来了,“咦?你个老寡妇怎麽在我屋里?小梅子哩?”耳边仿佛还回荡著何阿妈令人惊抖而感佩的宣言,他也拧起了小眉毛,忙不迭拽过棉被将自己裹起。他没好气:这个老寡妇叫这麽大声地胡咧咧些啥?太阳还在屋脊上就把他叫起来,不让他睡个饱觉──他马上就做小寡妇了,觉都不让他睡好?还敢摇他,这是一个老寡妇在对他一个小寡妇示威吗?
何阿妈惊呆了。她没想到小少爷居然如此不顾脸皮地当面叫她老寡妇;这简直比直接给她一个耳刮子更加不可原谅!这个胖小子又是什麽东西?敢如此叫她难看?怒火和悲愤,交织成一股类似於真气的东西,在她体内首尾衔接,哧哧流转,愈流转愈壮大,愈壮大愈真纯,这流转的壮大的真纯,逐渐形成喷薄欲出的火力,火力爆发的对象,就是我们裹在棉被里呵欠连天的陶小少爷。何阿妈开腔了,她是寡妇,要避是非,不管这是非是关於他人的还是关於她自己的,但今日她决定破例,她要叫这个胖娃娃知道,惹恼一个贞洁寡妇的下场,於是她道:“小少爷,你既然叫我老寡妇,我也必须说几句有关寡妇的话。我有听说,少爷你跟官府捉拿的那个叫秦汉秋的逃犯交情不浅,而且是榻上的交情。这几日我又听说,那位秦相公可是被县衙给擒去了,犯的是杀人的死罪。我心里掂量著,少爷你这麽一来,身份跟寡妇也差不离。既然大家都是寡妇,那麽少爷你何苦坐著痰盂笑粪坑,刷著马桶嫌茅厕呢?”
轮到陶献玉目瞪口呆了。他一向自诩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却不想,在这个寒冬腊月的早上,他被个做了几十年寡妇的老娘儿们教训了!而且字字不假,句句是真,却又带著尖锐的钩刺,那麽直接地戳到他心窝子里去!这个没屁股?h的老娘儿们,要爬到他头上来耍威风了哩!他要是不拿出点手段给她看看,哼哼,他白吃那麽多红肉白肉,肥油点心了!
小少爷拖扯著棉被,呼啦一下站起在床上,短膀子叉腰,脑袋前伸;腮帮子鼓了几鼓,两颊使劲,一口隔夜的酸臭唾沫,“啊噗”啐了出去,正中何阿妈的眉心!
“哼咿!哼咿!哼咿!”小少爷撅嘴大叫:“老寡妇日子过的不耐烦,开始编派著咒人了哩!敢叫我小寡妇!我相公好端端地在县衙里呆著,我怎麽是小寡妇?他不过进去绕一圈,歇一歇,以後出来,我跟他继续夜夜?h屁股玩儿!把你上下两张嘴,都给馋的流酸水!你给我等著,我这就把我相公给弄出来,叫你看看,我是小寡妇不是?”边叫边穿衣服,却因为小梅子不在,不习惯自己扣棉袍上杂精巧的菱结扣子,手一哆嗦,扣岔了一颗。他肚皮一腆,往何阿妈那边凑过去:“喏,老寡妇,帮我扣一个扣子!”
何阿妈呢,脸上血色全无,嘴唇都变得煞白,细瘦的两只手,颤抖个不住。她只感到一点,那就是要麽狠狠掌这个胖少爷一巴掌,打碎他半嘴牙齿;要麽她自己一头碰在门柱上,以鲜血洗刷干净那些言语加在她身上的侮蔑。这麽颤抖著,激愤著,煞白著,何阿妈浑没听见陶献玉叫她帮忙扣扣子。她的脑袋嗡嗡响动,五官牵扯不开;体内的“真气”岔了道,开始四肢百骸地乱窜;陶献玉肚皮挺了半晌,不见何阿妈的反应,他抬头一看──乖乖,不得了!老寡妇挂上了一副僵尸脸!小少爷害了怕,收回肚皮来,“咿”一声躲到床帐後面,想想不可靠,一弯腰,开始往床底下爬。爬到一半,就听见“扑通”一声,打转过来偷偷瞧看:何阿妈跌倒在地上──被他气得厥了过去。
陶献玉将忠诚贞女何阿妈活活气昏的事,在陶府里很是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那日府里跟何阿妈要好的几个大婶大娘,许久不见她人影,就寻摸到北院来。结果一进屋,就看见何阿妈直挺挺地睡在地上,小少爷却是半截身子藏在床底,半截露在外边,半卧半伏地,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挖鼻孔。几个女眷便惊怪不已,七手八脚将何阿妈弄到榻上,又去将小少爷从床底下拖出来,边给他掸衣裳边问出了何事。陶献玉嘟嘴斜眼地,“我哪里知道哩?我叫她给我扣扣子,她不理我,然後就一声不吭地睡到地上了!好不吓人哩!”众人无法,只得先将何阿妈抬回她自己住的下房,分出一些人手去看顾,陶福又委派了家丁去请大夫。
忙乱的当儿,陶献玉倒是乖巧了起来,自己折腾半日,扣上了扣子,自己打水梳盥了,又自己去庖厨取了早膳,安安静静地吃。众人不明所以,只道何阿妈年老体衰,犯了顽疾,寻个当口发作一下。他们没看到何阿妈眉心的那摊唾水,因为陶献玉见人厥过去後,怕闹出人命怪到他身上,索性扯著何阿妈的袖子揩抹掉了。如果老寡妇能醒过来呢,他估摸她多半会跟阿姊告状,届时他多半逃不脱一顿训教。为了让即将打来的浪头少些凶猛,他愿意安分半日,遵循点规矩。不过所谓的守规矩,不过笼著两手歪靠在卧榻上等午膳吃,而非著人三五趟地往庖厨跑,挑挑拣拣地,数落青菜不好嚼,寡淡无味,抱怨汤里的排骨骨头多肉少,啃著费牙口。小少爷经过这几日的浑浑噩噩,吃吃睡睡,早上又不知青红皂白地跟个几十年不得雨露滋润的老娘儿们干了一架,至今不晓得干了这一架的後果,心情很是恶劣。偏偏身边的几个小亲随都躲了开去,让他想找个人撒撒火都没法──这日子,哼哼,简直过不下去了哩!
他随手拈了块甜酥酥的小糕饼丢到嘴里,吧唧吧唧吃著,嘴里起了滋味,却并没甜到他心里去。小少爷嘟著嘴,耷拉了眉,孤零零一个坐在屋里,望著外面稀薄的冬阳,荒寒的景致,想起秦汉秋来。他一直用甜酥酥的吃食将秦汉秋压在心底,因为他无法接受除了打他屁股外什麽都好的亲亲相公将要没了脑袋,或者,在没脑袋之前,还要跟个骚气袭人的小师爷?h几回屁股。多麽气人哩!多麽耻辱哩!相公掉脑袋前的最後一?h屁股,不是跟他──秦汉秋堂堂正正的小娘子,而是跟个老姘头!而这个老姘头,指不定还跟相公入狱有关联哩!依著陶献玉的性子,他很是想这麽冲到县衙里去,把小师爷拖出来,狠狠、狠狠地,给他十七八个耳刮子!吐他十七八口臭唾水!踢他个十七八脚!然後大麽哥朝下,冲他道:“去!去!去!你是永远做不成别人小娘子的,好好当你的破师爷去!”然後再跳到县太爷面前的桌上,撩腿,出拳,揪他胡子,袭他胸口,大喊大叫,又蹦又跳,顶好将戚宝家里的那头大青驴,陶婶儿养的阿黄,老公鸡,小母鸡,小小的鸡仔儿,全都弄到大堂上,逼它们屙屎尿,乱嘶叫,然後让县太爷放了他相公,否则,哼哼,他不仅将这些玩意儿弄到这里,还要布满整个县衙,余怀县,把全城都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宁日!
小少爷是很能闹腾的,他终年吃了睡,睡了吃,积蓄了可观的精力,即便偶尔玩耍胡闹,撒泼打赖,也消费不了多少气力,反而为他日後遇上相同场面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可是如今,他不敢轻易跑去打滚放刁,就跟他只敢打小柯子,却不敢挑战戚宝一个道理。小说戏文里,官府是个惹不得的老虎屁股,他这只小鹌鹑能去摸一摸老虎屁股吗?他是这麽小,这麽圆润,这麽可爱,而官府或者县衙,是那麽大,那麽四方,那麽冷硬……陶小少爷犯了难,他想相公,想跟相公?h屁股,可是官府捉了他相公去,不让相公跟他?h屁股,还要砍相公那麽好看的脑袋。他去央告他顶有本事的阿姊,可是阿姊也没了法子!连阿姊的汉子大狗熊还在牢里锁著哩!这下可不真要双货临头,姊弟同寡了麽!如果连那麽本事的阿姊也没了法子,他这个小小的圆润的可爱的小鹌鹑又能做些什麽哩?小少爷两眼减了光彩,头一遭地,他感到有劲无使,有火不得发。他要憋出些什麽来了!
就在小少爷憋著气儿开始独自哼唧的时候,北院圆洞门门首,踱进来个人,不是旁的什麽人,正是前些日子为了失掉的汉子芳心愁苦的甘荃甘小少爷。话说这甘小少爷前一阵一片真情,无寄托,本想拉扯著陶献玉,干些捏三摸四的勾当,却被那找到汉子的胖肉丸半途回掉,很是郁郁寡欢了若干天。他一方面自伤自怜,感叹自家情路坎坷,如此堆琢玉的相貌(自然,那碍眼的一脸小麻子不算在内),蕙质兰心的性情,都无人问津,遭个被负心抛弃的下场;另一方面嫉恨那个姓陶的胖肉丸,长得小肥猪也似,居然寻觅来一个好不英明神武的郎君,瞧那眉眼、鼻梁、胸膛、臀胯、腿脚和那话儿,长得一寸不多,一寸不少,筋是筋,骨是骨,光看著就通体舒泰了,那要是在床榻上跟他?h起来,可不要爽利得闭过气去吗?甘荃怨恨上天的不公,这份怨恨又加剧了他的自伤自怜。然後,还有些多余的心情,他就全用来想他的乔泰哥。没错,论相貌,乔泰哥比不上胖肉丸的相公,但乔泰哥有乔泰哥的好。譬如,乔泰哥顶木讷顶老实顶不解风情,捉弄乔泰哥,在床榻上玩些小小的样和把戏让甘小少爷乐此不疲;又譬如,乔泰哥的胸膛,够宽敞,乔泰哥的腰臀,够猛力,乔泰哥的那话儿──甘小少爷想到这,每每红了脸,翘了肚脐眼下的小肉柱,是那麽、那麽得粗硬!跟玉米棒子似的,却又硬中带柔,刚柔并济!咕嘟──甘荃咽了口唾沫。然而,那麽、那麽粗硬的上佳的器物,却要捅到别人的甬道里去了!每思及此,甘小少爷简直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好的嘛,他的小嘴夜夜干渴,那个村姑婆娘的嘴儿却玉液琼浆,滋滋不绝,这是哪门子的公平合理呢?再然後,甘荃就生出些想象,想象乔泰哥仍旧喜爱他,只是迫不得已,才娶了个村姑……若干年後,他生了顽疾,命在旦夕,临终之时,乔泰哥抛弃了那个村姑,赶到他的榻前,执著他的手,泣不成声。而那时,他已经口不能言了,奄奄一息。最後,他香魂一缕升九天,留下乔泰哥杜鹃啼血般叫他“阿荃,我最爱你了,阿荃!”这样的想象给了甘小少爷莫大的安慰;他甚至有写一部小小情史的冲动。
说起来,到底是甘荃自己勾引人家,当初就在那囤米的库里,脱得光溜溜地黏到人身上去;如今人家甩手要去娶能生娃娃的婆娘了,又有什麽法子呢?甘小少爷咒天怨地,无法可想,在床上躺了几日,将养好了身子,一步一挨,柔软的杨柳枝似的,在屋里闲晃,去了不少勾搭汉子的心思;过几日,披了缎袄,不再展示身段,慢慢地往外头闲晃了去。他想起胖肉丸的话,你家扛米的长工有这许多,还操心找不著汉子麽?他琢磨著觉得不错,就收起满腔愁苦,打点起精神,穿上成衣铺新制的缎袄,打轿往东门米库而去。至於那个曾让他动过心思的林世卿──呵!不过是乔泰哥走後,他甘小少爷无打发,饥不择食的消遣;如今想来,也真真可笑,那个林老板哪里比得上他的乔泰哥了呢?他大约遭到抛弃,难过得昏了头,看林世卿城府沈的模样,觉得新鲜罢了,可是,倘若床榻上拿不出真家夥来,城府再怎麽沈又有什麽用呢?他看林老板不那麽好上钩,便想当然认定人家没真家夥。左右不过是他的心意:他若喜欢了一个人,那人便是什麽都好;若是不喜欢了呢,便是都坏。
就这样,甘荃穿著新衫袄,在米库外头下了轿。朔风寒冽,冬阳孱弱,阳光漫漫洒洒照著,被风一刮,剩不下几多暖意。甘小少爷扬著一张小麻脸,笼手站在门首,假装看别的,却将里里外外进出的长工壮汉一个个细细地打量,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站在米库门口观看青年汉子扛米来去就是甘小少爷的人生一大乐事,那些被包在粗布之下紧凑结实的屁股,炎炎夏日里赤膊的长工那让他心悸的肌肉,下工时成群结队的汉子走过他身边散发出的咸臭的汗味……都构成了甘荃从小到大的憧憬。眼下他长大了,他要出手将憧憬变为现实;即使一个现实破灭了,还可以再营造另一个现实。他是甘家的小少爷,甘老爷子的独子,他有金银,有珠玉,有肴馔,有华屋,有尾梢斜翘的狐媚眼,有一身白汪汪的好皮肉,他还耍不到个好相公麽?!
这麽想著,甘荃浅浅地笑了。经过一场失落的恋情,他感到自己仿佛生出某种气质来,一种矜持的疏懒的含蓄的风情。他就这麽站在米库门首,目光飘飘忽忽地,环绕著每一个壮汉身边,等到对方狐疑望过来,又赶紧转了眼珠,看向别。嘻嘻,多麽有趣!那些出卖体力的汉子皆识得这是东家的少爷,一瞥之下,只见到他半脸的大雀斑,心里嘿一声,或者干脆嘿都不嘿,还是多扛几袋米要紧!
这些心思,甘小少爷哪里晓得?他只道自己因著失恋、因著病一场,而改换了心境和韵格,不经意地,出脱掉幼稚胡闹的胎骨,成长为内涵隽永的妙人儿。不管那些进出的汉子看不看他,他都感到别人是在看他。在此之前,被汉子看了,甘小少爷只高兴不脸红,如今他高兴又脸红。他感到自己的不一样,忽地想起陶献玉,赶紧呸一声,跟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胖肉丸鬼混,能混出现在的样儿吗?以前,甘荃觉得自己是小郡主,陶献玉是他的伴读丫鬟,现在他生出了疏淡的气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金枝玉叶,而胖肉丸就是个小村姑!此时此刻,甘小少爷完全忘记他央求陶献玉帮他舔奶儿的事,而沈浸在飘飘然的状态中。因此,他忽而微笑,忽而蹙眉,忽而托腮不语,忽而颔首轻咳。甘小少爷在米库门口站了坐,坐了站,按照那疏淡内敛的自我想象,做足了各类姿态。
可是,没有汉子上来搭讪!甘荃累得已经坐在著人搬来的靠椅上,沮丧又迟疑。莫非他太冷淡了,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这麽一想,他慌了神,咬一下嘴唇。就在这个当口上,库里走出个黑劲的青年汉子,黑皮黑胸膛,眼睛又黑又亮。他刚走出,对眼看见坐在门口的甘小少爷,明显一愣,随後目光死死盯住了,直到有人唤他,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开。
而甘小少爷呢,已经被那目光盯著软瘫了手脚,脸上直要烧出小火,心如鹿撞,跳得急如擂鼓。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乔泰哥!甘小少爷紧张、欣悦,想赶快拿个镜子,看看自己有哪里不合适没有?头发有没有被吹乱?脸上的麻子显不显眼?眼睛有没有特别的勾人?正要叫人去取镜子,乔泰哥回转来,径直走到他身边,避开其余,盯著他道:“晚上米库西北角。”然後便走开了。甘小少爷怔忡半晌,然後兴奋不已。米库西北角,是他和乔泰首成其好事的地方。後来他们又在那儿?h了好多回屁股。那些结实的米袋,白、硬粒粒的大米啊……
当晚,甘荃了一个时辰梳洗装扮,然後跟每一个会情郎的小恋人一样,赶早地守在西北角上。不过,他一遍遍告诫自己,要维持住那份疏淡、内敛、矜持的韵格,不能表现出急切。他可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必须气愤、怒斥、冷若冰霜、拒人千里,把之前的耻辱都给他抹干净!然而一切在乔泰现身後,都失去了控制。乔泰平日里都是沈默寡言的,话短而少。这也一样,乔泰过来了,只说“俺那婆娘跑了,俺想你了。”便不再言语。甘小少爷一时蒙住,眨著媚眼愣了神,之前准备的很有气势的拒绝痛斥的话,一个字都记不起。好在乔泰是个很实在的人,他数到十五下,便动作起来,免去了甘荃没有反应的尴尬。他大臂一张,抱住甘小少爷,兜头就亲下去,把人按到米袋上……
於是甘小少爷又是那个甘小少爷了,他忘记了新近培养的矜持、内敛的风韵,几乎是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地撕扯掉自己和对方身上的衣物,跟头小野兽一般,缠到乔泰身上,痛痛快快地?h起屁股来!他尖叫,浪吟,蜷起脚趾;他亲咬,摸掐,颠耸屁股。乔泰也毫不客气,杵著根黑粗肉柱,捅刺刀似的堵著那洞眼进出。每一下都捣对了地方,每对一都激起甘荃打著颤音的尖叫,余音绕梁。两个人捅上百来下,丢上一,再捅百来下,再丢一……反反复复,不得餍足。撕扯肉搏中,把一袋大米弄破了洞,洒出好些小白粒。两人浑不在意,就压在小白粒上俯冲,摇耸;热精泄出,沾在大米上。事後,乔泰将大米重新装回口袋,扎好,甘老爷子的米店不疑有他,照旧卖了出去……
春风一度,甘荃没忘了心眼,腻在乔泰怀中问他那婆娘的事。乔泰实心实肚地说了。原来乔泰家穷,老母亲急著抱孙,拿出好几年的积蓄托人给说了门亲事。新娘容貌不俗,谁知洞房之夜,喝了交杯酒,乔泰昏昏迷迷不省人事,主人宾客也醉倒一片。那新娘卷了一屋值钱的东西,跟说亲的人一道,溜之大吉。乔家人醒来後,才知被人串通欺骗,人财两空。乔母心疼钱财,一急之下,大病一场。乔家急需用钱,乔泰左右一衡量,还是到甘家扛米去!况且,甘家的少爷滋味也不错,更不会卷了他老母亲多年的家当不翼而飞。尽管甘荃是个小麻子,可丑媳妇儿叫他踏实;可惜甘荃不会下崽,让他不好立即把人领回去给乔母过目,不过这事也不急不是?
之前乔泰跟甘荃好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乔泰没觉出有什麽不对。他逼仄简单的脑袋里,觉得都是?h屁股,跟男跟女区别不大。他穷,除了身板有卖相,别的都拿不出手,能下崽的姑娘家很少愿意跟他?h屁股的;既然没有母的,那就公的好了。他一开始也不想跟东家的少爷的,可是甘荃总挑逗他,跟他说荤话,听著听著,他就浑身热烘烘的,下面那出尿的柱子也僵硬了。看著甘荃一挑一挑的狐狸眼,他就忽略掉那一脸雀斑了,而很想把他,把他,把他给怎麽样呢?……他把甘家少爷给?h了。
甘荃听得这话,立刻道:“这下好了,你安心了,没婆娘肯跟你,你根本娶不起婆娘。我肯跟你,你娶我好了。”乔泰想也没想就点了头。之後乔泰白日扛米,夜里或在西北角,或在甘家别院里,跟甘荃幽会偷欢,把个甘小少爷否极泰来,?h得通体酸软,哑了嗓子,扬了眉梢。他很想让乔泰别扛米了,他偷偷赁下个小院儿,当作他俩的新房。乔泰就搬去小院里,这样,他们白天黑夜的,都可以?h屁股!可是乔泰不愿意;他喜欢?h屁股,可也喜欢扛米,两件事的滋味是不一样的,丢了哪个都不好。况且,要是不扛米了,吃什麽呢?甘荃是他婆娘,哪有让婆娘出钱养他的道理呢?於是乔泰白天仍是扛米,没工夫招呼甘小少爷。
甘荃有些遗憾,可很快就又高兴起来。因为秦汉秋被捕入狱,犯的是杀头的死罪,这意味著胖肉丸要守寡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呢!他刚刚收复了失地,胖肉丸就丢了大本营。甘荃嘻嘻笑了几声,决心看看胖肉丸去。
☆、第四十五章
陶献玉一见甘荃进屋,就知道第二个奚落嘲笑他的人来了。他料得到甘荃的幸灾乐祸,也料得到很可能他得跟甘小少爷干上一架。哼哼,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先是老寡妇,再是小麻子,他相公还没死,他就要一日之内跟人干上两场架了哩!於是小少爷如临大敌地,两手一抄,在榻上扭一扭,把身子坐坐端正;小虎牙一龇,两颊鼓了气,虎视眈眈地瞪著甘荃。哼咿,这一个两个的,见他没了相公,就都鬼祟地欺到他头上来了,当他陶献玉是好欺负的哩!尤其这个小麻子,又不是没跟他干过架,前阵子还甩不掉地央他给舔奶儿捅尻眼,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来看他笑话了!哼咿,他连老寡妇都干得过,还会怕你个小麻子?陶献玉鼻翼一掀一掀,拿出十二分劲头,准备迎接甘小少爷的攻击。
甘荃呢,自然是抱著看小戏的心来探望陶献玉,进院门的时候还眯眯地笑著,打算先弄上两句话,勾起陶献玉的难受,再貌似漫不经心地,把他跟乔泰哥破镜重圆的消息抖落出来。这样一来,嘻嘻,胖肉丸准得跳脚,痛苦,打滚,骂人,搞不好还会打他。不过他不怕,他也会还手,好跟胖肉丸干上一架。乔泰这几日被遣往附近的米店搭帮手,两人小别。甘荃很是百无聊赖,扳著手指头算计乔泰的归期。正好後天乔泰就要回来,他就寻思著趁机来撩拨撩拨陶献玉,找一点乐子,打发掉这最後的空闺光阴。可是进了门,瞧见陶献玉的神色,他就踌躇起来:胖肉丸脸色很不善,看上去正在气头上。他犹豫起来。他领教过陶献玉的身手和气势,论泼劲,论拳脚,论气力,他都不是胖肉丸的对手。想到这里,甘荃撇撇嘴──都吃成胖肉丸了,能不有气力吗?而他这段时日跟乔泰哥?h屁股?h得身子骨软溜溜,气血颇有些不济,在这时挑战胖肉丸,似乎不大明智。可是甘荃又忍不住什麽也不说,他总得撒播撒播消息,磨炼磨练嘴皮子吧?
於是,他道:“胖肉丸,听说你遭了灾,相公被衙里捉去了,特来安慰安慰你!”走过来,也坐在榻上,细细嫩嫩的手抓著陶献玉胖乎乎的小爪子。小少爷嘴巴一撅:“你猫哭耗子哩!”照著甘荃的手啪地打下去,“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甘荃被打疼了,揉著手气道:“好个胖肉丸!专把人往坏想!我好心来看你,不奉茶,不招呼,先把我给打上了!”两手搓个不住。陶献玉拿眼睃他,“我不高兴,没心情招呼你。哼哼,相公就要掉脑袋了,我还给你奉茶哩!”甘荃眨眼叹气,“我说这是怎回事呢?你耍汉子也不问问清楚,对方什麽背景,难不成裤子一扒就捅上了?现在弄成这样,你怪谁来?”小少爷鼻翅又掀了起来。他当初明知秦汉秋的身份,仍然忍不住跟人?h了屁股,根本没将那桩命案放在心上。说到底,都是下面的小嘴饥渴的紧,碰上个好汉子就忘了其他,何况秦汉秋还供他野味,送他木偶,给他元宝并兔毛衣饰呢?“个小麻子少来教训我!我喜欢跟阿秦?h屁股,才不管他杀不杀人哩!他屁股?h的好,我就认他做相公!”小少爷叉了腰,放了话。
甘荃不跟他硬顶,“你冲我嚷嚷什麽?唉,你这话也对,只要屁股?h的好,其他都好说。譬如,前些天乔泰哥又回来找我了,我本想狠狠骂他一通,再不跟他来往。谁知一?h上屁股,什麽都抛一边去了……”话里藏著得意,脸上不掩炫耀,不疾不徐地将两人重归於好的事娓娓道来,什麽米库里再续前缘,别院中鸳鸯交尾,活脱脱一个说淫书的走江湖腔调。陶小少爷呢,听到一半,就恨不得一脚把甘荃给踹到茅坑里去。这边甘荃正讲到兴头上,就被小少爷一巴掌打到身上,“坏心肠的小麻子!故意讲这些来挤兑我!不许再讲!”甘荃受了一掌,怒气渐起,“我偏要说!之前你怎麽跟我炫耀来著的!”陶献玉道:“我可以对你炫耀,你不许跟我炫耀!”又一巴掌抡过去,被甘荃躲过。“好你个胖肉丸!我偏说偏炫耀,你能把我怎麽著?”顾不上自家气血虚弱,扬手回击。陶献玉小虎牙闪闪,毫不畏惧挥来的巴掌,脑袋一低,做个顶牛的姿势,“呼”地撞了过去!一声闷响,甘小少爷被顶到胸口,一跤向後,倒在榻上。小少爷穿著厚袄,受了好几巴掌也不觉得疼,趁机将人掀翻,一骨碌爬到甘荃身上,骑马般骑上去,裤裆一戳一戳,叫道:“小麻子!臭麻子!我能把你怎麽著?我骑你,弄你,得儿驾──”扯著甘荃的衣领,一颠一摇,好不得意快活!哼咿,你乔泰哥回来又怎样?我照样把你当马骑!一时间,陶献玉忘了忧愁,“得儿驾得儿驾”喊个不亦乐乎。甘小少爷被他一下撞击,碰得心口生疼,一手捂著心胸,作个西子捧心状,可惜身上压个胖肉丸,气也喘不上,腿也提不起,只是叫骂“你给我等著,等著!”
陶献玉正忘乎所以之际,冷不丁被人抓了後领。他还没反应过来,左边的耳朵就向上拽扭,疼得他“咿”地一声长吟。甘荃趁机爬起来,不敢吱声,骇然望著陶献玉和陶秀珠,生怕陶秀珠气头之上,连他一起揪耳朵。小少爷被揪的直吸气,脑袋歪扯著,待看清了一脸铁青的陶秀珠,才带著哭腔问,“阿姊做什麽揪我耳朵?疼哩!疼哩!”嘴巴一咧,就要嚎出声。陶秀珠沈声道:“你早上跟何阿妈说什麽浑话来?”陶献玉一听,知道被告了状,本就在意料之中,却因为当著甘荃的面耳朵挨揪,颜面丧尽,加之秦汉秋命在旦夕,即刻就将守寡,诸多情感,一齐迸发!他“哇”一声大嚎,顾不上丢脸,歪脑袋斜嘴,呜呜哭道:“你们都欺负我!相公还活著,你们就一个个骑到我头上来!我以後还要怎麽活哩!那个老寡妇自己先说的浑话!说我是小寡妇……还有这个臭麻子,也来笑我,阿姊你也来欺负我!放开我,我要找相公去!我跟相公一块儿蹲牢去!”一连三番,遭受冲击,小少爷好不难受。要是阿秦在这里,老寡妇敢跟他较劲?小麻子敢来笑他?阿姊还敢揪他哩?陶献玉就著被揪耳朵的姿势,哭得好不伤心,眼泪鼻涕,湿答答糊了一脸,也不用东西揩抹。
陶秀珠听到一半,手就松了。陶献玉说“要跟秦汉秋一起蹲牢去”,正正戳中她的软肋,脸色一变,丢了劲,愣了神,讷讷站在那边。你道陶秀珠怎得一反常态,青天白日,不在铺子里坐著,反而赶回府里来?又仅凭著一个老奴婢的言语,就出手教训她弟弟?原来日间她正在陶一彩盘账,陶白进来,递上一封短笺,道是林世卿林老板派人送来的。陶秀珠知道事态不妙,硬撑著场面打开阅读,几下扫过,已是变了颜色,两眼散了光彩!陶寿见了,急忙拿过来一瞧,颔下的胡须即刻抖了三抖。上面写的是:陶掌柜秀珠小姐亲启,凶犯秦汉秋,已被吾程禀县衙,捉拿归案;戚大海,私藏协夥,同在监下。掌柜及令弟、戚宝,并一府人等,亦难逃干系。陶一彩出典一事,切望三思,吾念生意同道,或美言一二,免抵牢狱之灾。盼三日之内,得传喜讯。子卿呈上。想必子卿即林老板的字号,陶寿呶著嘴,将短笺递给陶白,看向陶秀珠。陶白三两下阅过,问道:“怎样?”
陶秀珠颓丧不答,陶寿道:“只怕陶一彩典给他,我们也难逃官府追责。那样,才是人财两空。”陶白忧道:“那三日後我们不给他回话,或是不同意,不是照样被官府拿去?到时谁来撑持铺子?最後还不是落到林世卿手上?这个姓林的,稳操胜券,何必递个信笺来,扰人肺腑?”陶寿道:“大约他并无把握我们一定知晓秦相公的身份,有意窝藏。他怕咱们联合声气,推说不知,那官府也不好硬说我们知道的。”陶白起怒道:“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哼,免抵牢狱之灾,说的好听!两位相公是已经陷进去了,他还想一网打尽,寸草不留?我们咬定不知道秦相公的身份,他能怎样?”陶寿顿一顿,道:“毕竟两位相公还在牢里,他还是有施展拳脚的地方的。”说罢又看向陶秀珠。他们希望陶秀珠能说一两句,可是陶秀珠已经心脑滞涩,转动艰难,既无力去想这是否是林世卿的试探之举,还是对方真的掌握了关键内幕。她既想保人,也想保住铺子,如今这封短笺告诉她,她铺子和人,大概都保不住!不仅保不住,还得搭更多的人能进去!她猛地站起,眼前黑了黑,晃一晃身子站稳了,看看二陶,只道:“我回府瞧瞧去!”然後,逃离鬼域一般,喊了轿子奔赴城外的陶宅。
三日之内,要有回话。她能回什麽呢?是或者否?或保持沈默?陶秀珠一时间,想起很多主意,又仿佛什麽也没想起,只是紧攥著手,想回府里。陶府让她安心,安全,她本打算卖掉这座老宅子,保住陶一彩的名号,远走他乡的。如今,走,或许都走不成,她得多看一眼这座老屋。然而,一进门,陶福就向她报告,南院的何阿妈犯了病,在小少爷屋里昏了过去, 目下正在下方躺著。陶秀珠想也没想,就往下房走。铺子要打问,府里的琐事也归她管,她是习以为常的,只是生平头一遭,她感到眩晕似的倦怠和疲累。
何阿妈早就醒转来,来慰问她的旁人,无论问些什麽,都青脸闭口,不透丝毫。她打定了主意,要在大小姐面前,好好告上一状,让那个姨娘养的胖小子知晓自己的身份和规矩!她很有耐心,在床上静静等著。还真等来了陶秀珠!何阿妈没浪费言语,陶秀珠刚问她“阿妈如何犯了病?”就竹筒倒豆,将陶献玉的一番浑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也不顾忌自己常年守寡,小姐尚未出阁,大咧咧地说什麽“上下两张嘴,一起流酸水”,直讲得陶秀珠羞恼盈胸,才满意地叹了气。
陶秀珠没想到陶献玉能说出这般浑话!本来就怨怪弟弟将秦汉秋惹上的心,更是怒气喷薄。她一语不发,大步往北院走,进了院子就听见陶献玉的鬼叫。推开屋门,正正看见弟弟骑在甘小少爷身上,浑不知即将大祸临头,因此招呼也不打地走过去,揪住那小小肥肥的耳朵就是一阵拧拽!
但是,陶献玉哭了,诉起了委屈,还说到了要去蹲牢。陶秀珠动容了,这个胖弟弟知不知道,他这个愿望倒是极有可能实现的呢?她透过重重想象,看到她的胖弟弟在黑潮的监牢里,啃硬冷的馒头,被大块头的囚犯踢打,胖弟弟变成了嶙峋的瘦弟弟……陶秀珠幽幽哽咽,跟著陶献玉一起落了泪。“献玉,”陶秀珠摸著被她揪红的耳朵,道:“我不该揪你。可是你实在胡闹,怎的把何阿妈气成那样?”小少爷嘴一撅就要反驳,却被陶秀珠截口道:“算了,这事先搁一边。我只是要跟你说一说,你日後不可再胡闹,今日我气昏了头,又被林世卿给逼急了,才揪你耳朵,你别怨怪阿姊!”接著便将林世卿如何催逼,如何要挟,如何要三日回复的行径说了。这一,陶大小姐是真的动了情。陶献玉再怎麽顽劣,也是她弟弟,她忍心让自己的弟弟被关到牢里去吗?抱著陶献玉滚圆的身子,陶秀珠哭出了声!
陶献玉也哭,呜呜地,鼻涕和眼泪一起流进嘴角,舌头一卷,舔了去,咸咸的,不好吃。他听见是林老板那老泥鳅把他相公给告进狱中,让他劳燕分离,蛮气一起,就要找老泥鳅算账去!可是他被陶秀珠抱住了,阿姊在抱著他哭哩!那老泥鳅不仅告了他相公,还把阿姊被逼成这个模样,还要把他跟阿姊一起送进牢里去……小少爷一时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怕,不管不顾地,看见阿姊哭,他也二度嚎起来,呜呜呜地,仰脖咧嘴,抱著陶秀珠,为亲亲相公,为自家命运,为不能?h屁股,大哭不停。姊弟二人,拥著哭在一。
旁边甘荃呢,本是想来看小戏的,却不知怎麽,听见陶府如此前景,和秦汉秋入狱的详细备里。仿佛戏文里的故事似的,他入了迷。然後,他看见那麽泰山不倒般的陶家阿姊红了眼,哭出声,跟胖肉丸相依为命一般,抱著,哭著。他想起来,陶家阿姊跟胖肉丸,都要被林世卿给弄到牢里去。这……这个……好不悲惨!甘小少爷一颗多情敏感的心,跳动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在戏里,他也落了泪,陪上自己的一份同情。“陶家阿姊,胖肉丸,你们别伤心!”甘荃念叨著,爬过去,从後边拥著陶献玉,跟陶家姊弟抱在一块儿。一时间,三个人搂著哭著,嚎声传出了北院去。
带著感染力的哭泣,环绕屋宇。甘小少爷自诩金枝玉叶,可是今日,金枝玉叶也为小村姑一家难过了。他忘了炫耀和嫉妒,金枝玉叶的甘小少爷,捧著陶献玉涕泪纵横的胖脸蛋,温柔地亲了亲小村姑,还掏出帕子,帮小村姑揩鼻涕和眼泪。陶献玉呢,头一遭享受著阿姊跟小麻子的双重重视和温柔,左右两边同时被搂抱著,生出些飘飘然的滋味来,一边抹著眼泪,擦到陶秀珠身上,一边扯过甘荃给他的帕子,大声地擤鼻涕。他也不再顾及脸面,抓著甘荃的手,小少爷道:“阿荃,你家生意大,认识的人多,你帮帮我和阿姊,还有阿秦和大狗熊──我一辈子感激你!”鼻音嗡嗡,哭得狠了,居然还打嗝,这里“呃”一声,那里“呃”一声,憋地脸蛋通红。陶秀珠收了泪,道:“献玉,别叫人家为难。这事谁也帮不上。”然後站起身,“我还得回铺子里去。献玉,你可别再乱跑,好生待在家里。”
待陶秀珠走了出去,甘荃蹙眉道:“我倒是知道林世卿会出现在城里哪些地方,可这有什麽用呢?我去跟爹说,他未必会管这事。”小少爷“呃”地打嗝,“不要管你爹,我自己找那老泥鳅去!你跟我一道。”甘荃不解:“林老板要你家的铺子,你找他作甚?”小少爷又打嗝,“先别多嘴!还有,你晓得不?阿秦跟那个郑师爷吊过膀子。”甘荃讶然,“好哇,那个师爷是尝遍天下好?牛 碧障子衿沧欤?“你知道那个郑师爷住哪里不?”甘荃立即敛容,“哪里不知?以前姓林的就跟他在他住的屋里幽会哩!”“好,我也要去会会那个骚师爷去!”“咦?见他作甚?他才不会救你相公。”小少爷打他一下,“我要他来救!我是警告他,离我相公远一点!”
秦汉秋盯著施明轩已经好一会儿了。他越看施明轩,越觉得这小子美的紧;可惜这个美已经超出了他想与之交媾的范围:?h屁股还是找小鹌鹑的好,这个美公子就看一看吧!论手段,论见识,论胆气,他自认都比不上施明轩。如果施明轩是山巅上的一株神草,他就是山脚下割草的农夫;农夫只能偶尔仰头,瞻仰瞻仰神草的风采,而无法攀上危崖,将草儿攫在手中。何况他还不确定,这草有毒没有,有刺没有呢!施明轩侧躺著,一手支颐,睡在板上,撩著眼皮打量秦汉秋。他感受到秦汉秋看著他的热眼辣辣的目光,心中颇为得意。他目无下尘,却并不讨厌接受别人的注视,何况秦汉秋人虽粗鄙了些,长得还是入得了眼的。某一刻,他故意撩一撩腿,宽松的裤袍软软垂落,露出一节在阴暗的牢笼里愈显白亮的腿腕,几乎是同一刻,他就感到秦汉秋射来的目光烘热上几分。嘻嘻,他觉得可有趣!
秦汉秋又哪里不知这小子是在故意逗他,让他看得见吃不著?嘿嘿,他肚里寻思,就算吃得著,我也不敢吃啊!谁晓得那小子怀里兜里除了淫蛊之外,还藏有别的什麽蛊虫呢?既然技不如人,他就痛快承认,且适当示弱,没准跟著这美公子,能顺利出去呢!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不知道陶一彩和小鹌鹑怎麽样了,秦汉秋拿捏著语气,开了口:“施公子,你打算何日逃狱?”施明轩像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却故意侧耳想了一会儿,“看我心情,也看县太爷打算把我怎麽著。”秦汉秋不想绕弯子,接著问,“不知施公子以何种手段出去?若是方便,能否携带一二?”施明轩扬了声音,“你也想逃狱?不过何必找我呢,你不是有百事和合的钥匙吗?”“你怎知道我有百事和合?”秦汉秋感到惊讶,他从未在施明轩面前拿出来过。施明轩笑道:“我猜的。你不是做过捕快吗?你看上去不像本分老实的缉捕,既然人都敢杀,大概也不会拒绝开启百锁的钥匙吧。”
秦汉秋不欲在钥匙上多费口舌,只道:“公子的意思呢?不管怎麽说,我都得出去。”施明轩干脆仰躺下来,“你要我怎麽帮你?你不是都有钥匙了吗?”“钥匙是其一,不被发觉是其二。若是得公子神蛊相助,熏迷住众衙卒一时半刻,才叫我神鬼不知,人我无损地出去。”施明轩又道:“这倒不难。只是我帮你,有何好?”秦汉秋道:“我才能疏浅,目下却无可标榜的地方。不过,若是出得此地,日後公子但有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必贡献绵薄。”施明轩暗暗笑了,秦汉秋不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是不过原因不一样罢了。秦汉秋是为了逃狱,以前的那些男男女女呢,一多半是倾倒於他的容貌,央求他能跟他们相好,有的求一生,有的求十天半月,还有的说,只要他高兴,就可以去找他们。还有些人呢,既求他的人,也求他的蛊,胃口大过天,也不怕吞不下反被噎死。施明轩一开始,还觉得这些凡夫俗子怪有意思,渐渐地只剩下厌烦:唉,也不看看自家的模样才能,就敢狮子大开口!他感到秦汉秋也不过如此,笑过之後便冷了声音,道:“哼,这算什麽好!好像我缺人供我驱驰似的!”
这回答在秦汉秋意料之中,他觉出施明轩的故意刁难和怪脾气来。不过按照他保镖时候听过的奇闻轶事,世外高人多是脾气怪癖,无可琢磨的。他不以为意地不再言语,只是暗自思忖施明轩会在什麽时候离开,在他之前还是之後,若是在他之後,他逃狱时他会不会反而添加阻碍,叫他功亏一篑呢?他在那边没理出头绪,甬道里就传来脚步声。
三个狱卒摇摆而来,走到秦汉秋门外,开锁启门。秦汉秋不禁问道:“升堂了?”却无人回答。狱卒进来後,给他上手??,套锁链,押著他就要往外走。施明轩压著嗓子,低低地“咦”了一声,飞快坐起,盯著狱卒和秦汉秋。秦汉秋无可如何,拖著一身枷具去了。
此时此刻,罗县令正坐在他的内衙书斋里,跟他的师爷郑岚之讨论案情。午後,从江都府来的一匹驿马带给他一份公文,乃江都府那边收到一妓女投案,倾言之後,案情急转直下,於是江都府便让罗县令单独提审秦汉秋,问一问当时的详细经过,以便跟那名妓女的口供核对。罗县令下了晚堂,匆匆用了夜膳,便叫来郑师爷,一道审问秦汉秋。
罗县令罗茂政,是一个正当壮年的喜欢吟诗作画的七品小官。他体态微胖,行走缓慢,两只眼仿佛终年欠觉一般朦朦胧胧地睁不开。他也的确欠觉,他有三位夫人,这其实只是平常的数量,但是罗茂政自觉不是个御女高手。每七日都要在三位夫人房内轮流过上一夜,这对他而言,是很消费精力和元阳的。他很盼望独眠的日子,喝点小酒,做做小诗,一人独占一张大床,安详而惬意。对女人,他不甚在行;对公事,也只是认真应付而已。他不是狄仁杰,做不到断狱入神,案子稍微复杂一些,他就开始叹气。但叹气归叹气,他也并不畏难,而敷衍结案。一般而言,他会派出去好些缉捕衙卒,满县城地问询、找线索、寻证人,甚至央求临县同僚帮忙。他喜欢慢条斯理地,将案子拖上很长时间,斟酌来,斟酌去,从这反复斟酌当中,他寻出点艰难的诗意。除此之外,他是个普通的县太爷,须参加当地乡绅做邀的宴会,拜访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行董,或者铺排开车马官轿,到临县勾摄公事几日。对这些事情,他也只当是作为县令顺带的职责,睁著一双朦胧眼来来去去。
目下捉来的这个秦汉秋,在江都府犯了事,逃了有一段时间,最後在他这里,被截住了。这可是功绩一桩。这桩功绩是京师来的林老板帮他做下的。对於林老板,罗茂政是勉力敷衍。他眼睛再怎麽朦胧,也晓得林世卿的来头。说起来,林世卿对於他这个即将外调的县令,还算周到客气。林世卿初来余怀县,就拜访了他,带著京师捎来的大小礼物,微笑著跟他叙话。之後,林世卿在城里的各项动静,他也知晓。他是个外来的县令,余怀并不是他的故乡,所以对於林世卿挖动墙角驱逐老铺的手段,他听之任之。他本来就无意跟林世卿结怨。他并不想巴结谁,可也不想得罪了不好得罪的人。一日林世卿忽然密函向他告发秦汉秋,他起初,是很可怪的。林世卿不是乱伸爪子的人,他这麽做必有目的。果然,目的就是林老板盯了许久的陶一彩。罗茂政预感到,在他离任余怀县之前,他或许得将城里的老乡绅陶家给搅上一搅,伤一伤元气。这让他很不高兴。林世卿是在逼他做恶人,让他不能平静地离任。这有违他寻求恬淡诗意的人生志趣。因此,在接到江都府的公函之後,他突然整个人轻松了起来;他又可以悠悠然地眨著一双朦胧的眼睛到下一个县城上任了。
这个时候,罗县令可谓十分期待,两眼消了朦胧,打起精神等著秦汉秋到来。他希望秦汉秋说出的话,能跟那个江都妓女的一致,如此一来,秦汉秋可就地释放,而他也就功德圆满了。因为期待,他的话就比往常的多,而因为他的话多,他就没注意到坐他旁边的郑师爷今儿晚上格外地少言寡语。
郑岚之端坐在小书案後边,拈著一管小楷羊毫研墨??笔,面平无波。当初,他听闻秦汉秋杀人潜逃一事,颇为惊讶,接著便暗自祝祷秦汉秋别被捉住,捉住也别在余怀县附近落网,以免须经他手,有所牵扯。当年他年少青涩,迷恋过秦汉秋的铁莽柔情,至今回忆起那个荒淫的夏天仍隐约回味。那个夏天,秦汉秋是真喜欢他,他也真喜欢秦汉秋,可惜秦汉秋只是个没奔头的捕快,而他却有著好前程。他眼睛毒辣,识人极准,心思缜密,箭无虚发,这不明年秋试上榜後,他已被林世卿托人安排,前往富庶靖安的金华县任知县了。在这当口,他十分不愿跟秦汉秋重逢。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纵情交游的小秀才,秦汉秋也由公门捕人沦为阶下囚。(果然是个没奔头的主儿,他当年的眼光没错!)如果被罗县令或别的什麽人知晓他跟个杀人犯有私情,那还得了?尤其是,这个囚犯正经他之手,下判定罪。当然,旁边还有个罗县令,可罗县令是个说精明不精明说糊涂又不糊涂的,万一秦汉秋兴头一起,当著罗县令的面跟他言语骚情,这可怎生是好?
郑岚之心念电转,暗暗忧虑。目下江都府那个妓女的口供,可谓将杀人一事全权揽下,秦汉秋不过犯了殴打小罪。倘若秦汉秋真没杀死胡金昌,不几日放了出去,林世卿以此要挟陶秀珠交出胭脂铺的算盘就要落了空。这案子虽由罗县令主持,他不过做个参议和簿录,但谁知那老狐狸林世卿会不会一气之下,迁怒於他,将许他的金华县令的事话收了去?要知道,他可是给那老东西陪了床的!秦汉秋一旦放掉,那床岂不是白陪了吗?郑岚之几乎咬起了牙,他忘了,林世卿不过而立,算不得是老东西,而他呢,跟林老板?h屁股,也?h得还算高兴。只是小师爷在床第之间,向来不爱主动,却不得不对林世卿小心讨好,这让他很是不快。哼哼,凭我的姿容,要什麽高俊粗?诺暮鹤诱也坏剑?却要委屈侍候那个干巴巴僵歪歪的老东西。(实在冤枉了林老板!)为了这份委屈,郑岚之也不许秦汉秋来搅他的好事!
小师爷咬了嘴唇,决心一会儿要说些绝情话,好叫秦汉秋不那麽容易被放了去。正肚里辗转著肠子呢,狱卒就在门外打了腔,罗县令忙不迭应了,一个戴枷汉子被推进来。
秦汉秋跨过门槛,转头就看见了郑岚之。
没有谁能描述清楚,老相好重逢时各自肚里转的心思;也没有谁能拿出个好主意,在穷途末路时遭遇正春风得意的旧情人该如何表现。秦汉秋负著大枷,套著手??,竖在书房中央,看了眼罗县令後,就把目光定在郑岚之身上。只见小师爷眉目清姣,削肩细骨,长衫翩然,宛如昨日。只是身上那份娇憨活泼的神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端方。
秦汉秋心中滋味莫名,好像怅然若失又好像感慨万千,愣神之际,腿弯被身後的衙卒猝然一踢,不提防地跪了下去。即便如此,他仍旧大剌剌地打量著郑岚之,两眼瞬也不瞬。
罗茂政不以为然,“我问他几句话,你们别看著了,到外面去。”衙卒躬身退下。郑岚之半垂著头,余光瞥到秦汉秋跪下去,大气都收了起来。他知道疑犯跪知县是理所应当,可他就是感到不舒服。
罗茂政才顾不上这二人心里所想,衙卒一出门,就道:“秦汉秋,案情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本官特来讯问一二。”秦汉秋这才把眼睛看向罗县令。“嗯,本官问你,今年十月廿二日,你可是寻到江都府一楼,以拳殴打你妹夫胡金昌?”秦汉秋口称“是”。罗县令又问:“那麽,你当场就将人击毙了?”秦汉秋皱眉,“没工夫细看,出了门听见粉头胡喊,才知人已经死了。”想了想,又加了句,“那厮恁地不经打!”罗茂政不悦,“你身为公门中人,才好仿效无赖强盗之举……”秦汉秋嘿然,“他逼死我妹妹,挨我几下打还不应该?”罗县令斥他,“休得放肆!”秦汉秋咧嘴笑笑,看向郑岚之。郑岚之本来在暗中打量他,看他浓眉鸢目,薄唇隆准,英武之气,更胜当年,心中正发出三分犹豫,冷不丁见人望过来,陡然紧张、惶然,心道要遭,连忙盯著纸笔,恍若不闻不见。罗茂政整敛仪容,又开口道:“也就是说,在你离开时,你并不确定胡金昌是不是已经毙命?”秦汉秋又看向他,再皱眉,他听出些蹊跷来,“没错。”罗茂政一下高兴起来,“那麽,你仔细回想,你出了门多远,或者多久,听见了粉头的呼叫?”秦汉秋眉头皱的很紧,“走了……有一段。”“再想想,你对那个陪胡金昌喝酒的粉头,可注意过?”秦汉秋道:“我是去找姓胡的晦气,去看那粉头作甚?”顿一顿,忽道:“怎麽,那个粉头有做手脚不成?”
罗茂政不答,但他的神采却显露出,他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并且很满意,满意极了。秦汉秋盯著他,想从他脸上瞅出些端倪。一边的郑岚之,一边记录,一边心中五味杂陈。方才秦汉秋瞧他,他害怕、担心,却掩不住心底的一丝欢喜;现在秦汉秋不看他,他舒气、心定,却又隐约失落。听著罗县令和秦汉秋的对话,他知道,不久秦汉秋就会被释放了。这个结果对他并不利,他本该说些什麽的,可他被秦汉秋那双鸢目一盯,就发觉舌头发了僵,嘴巴张不开。唉,也罢,等人走後,他再对罗县令说也不迟。
秦汉秋呢,也飞快转著心思。他听出些由头,感到事情不那麽简单,那个他几乎没瞧过的粉头,忽然从暗中站了出来,成了案子的关键。他几乎可以肯定,他那两拳,并没将胡金昌打死,而是在他走後,那个妓女,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地,借著机会加上些动作,弄死了胡金昌,再将罪名稳稳当当地搁他头上。他感到命运的峰回路转,胸中敲起鼓点,脸上却仍旧维持著肃容。他再看向郑岚之。他觉得小师爷一定知道详细备里,但他就是那麽沈静地、平常地露著口供,仿佛不认识秦汉秋一般。秦汉秋理解他,却不肯放过一饱秀色的机会。他奶奶的!秦汉秋眼睛在小师爷身上转上几转,这小子是出落得越来越俊俏了,可惜却没他上嘴的份了!他片刻之间,历经命运的起落和悲喜,一颗心飞飘起来,便很是肆无忌惮,美人在前,觉得多看一眼是一眼,目光如舌,在郑岚之一张俏脸上左右舔舐。郑岚之岂有不察之理?肚里暗骂秦汉秋刚逃出鬼门关就故态复萌,然而却又难免自得。他想起那个胖乎乎的自称是秦汉秋娘子的陶献玉,可怜的小胖子,你家相公这会儿可还记得你?
罗县令再怎麽高兴,也觉出秦汉秋看郑岚之的眼光很是放肆了。对於郑岚之跟林世卿的私情,他略有耳闻。郑岚之生得好相貌,他的几个夫人都喜爱这个师爷,对此,罗茂政很不以为然。他心里将郑岚之归於以色侍人的范畴,即便郑师爷办事尚可,也不能叫他满意。他觉得郑岚之是个会整出麽蛾子来的人,不能登大雅之堂,无奈他又不喜公报私厌,故意刁娜人家。他唯一盼望的,就是三年期满,他可以跟郑师爷分道扬镳,眼不见为净。然而如今就在他眼皮底下,他郑师爷的好相貌连个囚犯都看傻了眼。哼,真是好本事!罗茂政斜眼瞧看郑岚之,不过皮相好看罢了,世人又可知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道理?
出於非礼勿视,罗茂政赶紧叫人把秦汉秋带回牢里。郑岚之觉出罗县令的不满来;秦汉秋走了,没了那双鸢目的注视,他重新起了薄怒:罗县令待他更加生分,而这一切,都怪这个风月恶鬼,戴著枷具就也能生出色意来呢!
☆、第四十六章
三个小亲随放班一日,回到北院。陶献玉见到小柯子等三人,二话没说就上前去,刷刷撩腿,一人狠狠踢了一下屁股,连小梅子也没幸免!小柯子愣在当场,小伍子默默掸衣服,小梅子又羞又气,眨著薄薄一层泪,望著小少爷哆嗦嘴唇。陶献玉毫不理会,只顾拉著甘荃的手,道:“走!马上去找那个骚师爷,给他一个下马威!”甘荃呢,喜欢看小戏,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之前他喜欢林世卿,把这小师爷当成情敌,如今情敌虽不是了,对郑岚之仍然全无好感:别看那人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内里可骚著呢!摆著一张清冷的荷脸给谁看,哼!他决定跟胖肉丸同仇敌忾。“去就去!我之前也想会会他呢!”甘小少爷一兴奋,脸上的雀斑更浓重了。
那边,小柯子不依不挠地问:“少爷,你做什麽踢人?”陶献玉回头,撅著葫芦嘴道:“还做什麽踢你们?你们干的好事,昨儿一块儿告假,让南院的老寡妇过来,那个老娘儿们!我还没起床呢,就跟我干上了架!害的阿姊回来,揪我耳朵!”歪著脑袋摸著自家左耳,仿佛回忆起当时的痛楚和委屈,末了,冲三人挥起小拳头,“你们敢不服气?”小柯子他们呢,自然从未服气过,却只得低了头,息事宁人。他们太了解这位小少爷了,以往被小少爷欺负的事情多了去了,踢一下屁股算得了什麽呢?
陶献玉才不理他们,跑进屋里将秦汉秋赠他的兔毛围脖和帽子依戴上,惹得甘荃一阵怪叫,“哟!新货色呀!打哪儿弄来的?”小少爷便扭著小肥臀,嘻嘻笑道:“亲亲相公送的哩!”甘荃立即撇嘴,乔泰哥还没送过他东西,除了请他吃过一馄饨。他打量胖肉丸今日的穿著,嗯,天寒地冻,胖肉丸可预料地穿成了小圆球,但外袄的色做工,却透露著精巧仔细。只见陶献玉的袖口金银线交织,上身玄缎印,赭褐作底,六瓣红梅点睛,脖上脑袋上,圈著盖著纯白的兔毛,浅映衬,著实可爱可亲。甘荃爱美的心肝也忍不住动容,抱著陶献玉道:“陶老弟,你虽还是个胖肉丸,却是世上最最可爱的肉丸子!”然後,拿嘴亲了亲兔毛夹层中的胖脸蛋。陶献玉呢,一看连素来不睦的小麻子都被自家征服了,笑得嘴巴聚成了第二朵小红梅。
一时间,二人和好如初,手牵著手往外走。小伍子忽道:“少爷,小姐不准你出去。”陶献玉猛回头,“个嘴欠的!我是为了咱们家,去奔走,打听,就你听话卖乖!”理也不理,跟甘荃摇摆著出了门。到了中院,迎面遇上管家陶福,小少爷胸有成竹,踮脚凑到甘荃耳边叽咕几句,甘荃会意,扬著一张小麻脸,脆生生道:“陶叔,我带陶老弟出去转转,不惹事!”陶福看重甘家,其中就包括了甘家少爷。尽管他对於这个承诺持怀疑态度,却也只好点头放行。
两个小少爷出笼的雀儿一般,嘻嘻咯咯笑著,打轿入城,到了街市上,吵嚷著下来,付了轿资。甘荃识得郑师爷的宅址,四下看看,辨了路径,扯著陶献玉往前走。这日照旧冬阳微弱,霜冻久久不化,往来行人,个个穿棉著袄,吁气如云。甘小少爷穿一身又薄又俏的夹袄,下摆抖落飘洒,好衬出自家的细条身段。他走路时,依旧改不了习惯,将个窄屁股左右摇晃,跟个行走的蛇也似。小少爷在他身边,则像个矮墩墩圆乎乎的胖鹌鹑。陶献玉伸出手,在甘荃屁股上捏了一把,“小麻子,你怎麽就这麽苗条?可嫉妒死我!”甘荃呢,既然受了夸赞,就不好再得寸进尺,而需礼尚往来。他拍著陶献玉的肩头,道:“你这样也很可爱!”小少爷拧眉嘟嘴,“不喜欢这样!太胖了,真像小肥猪!”甘小少爷摇头,“此言差矣──要知道,各有各的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嗯,你肉多些,便是那小杨贵妃,我苗条些,便是那小赵飞燕。”甘小少爷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顶有水平。陶献玉依旧嘟著个葫芦嘴,他才不稀罕做小杨贵妃!他只想做个苗苗条条的漂亮的小娘子;他巴望冬天赶快过去,夏天赶快到来,以他的经验,到了盛夏,他总归会掉些膘的。
俩个人朝著老君庙後南小街的方向走。甘荃的衣服仍然穿得不够多,朔风稍起,便将身子弓成个虾米。路过一个卖烤芋的小摊,甘小少爷禁不住冻,拉著陶献玉停下来摸出铜板买一个甜芋暖手,顺带解解馋。卖烤芋的老头儿收了铜板,称了个甜芋递过来。甘荃也不嫌烫,拿到手中就迫不及待撕皮大嚼。金灿灿的芋头又香又甜烫乎乎,像把小火似的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著热力,而且是香喷喷甜丝丝的热力。陶献玉睁得双圆眼盯著甘荃手上的甜芋,脑袋越凑越近,津液直咽,舌头频舔。甘荃见了,为显示点大方的姿态,恩赐一般把甜芋让过来,给小少爷咬一口。陶献玉当即嘴一咧,毫不客气,“啊呜”一口,挖去老大一个月牙!心疼得甘小少爷直叫唤:“胖肉丸,你家相公还在牢里,你怎麽胃口就这麽好!”陶献玉不理他,三两下把嘴里的甜芋囫囵吞下,舔舔舌头,感到意犹未尽。望望摊上的热烤芋,他也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卖芋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看他胖乎乎的模样挺喜人,特意称了个大的给他。甘荃一见,马上嚷道:“老头儿你偏心!胖肉丸,你,你得也给我咬上一口!”小少爷正给甜芋撕皮撕得高兴,听见这话就不禁拧起小眉毛,却没办法,慢腾腾剥了个芋尖子,吸著气递到甘荃嘴边。甘荃两排牙齿闪闪,准备连皮带肉将本利一起讨回,嘴巴一张一阖,“啪嗒”,牙齿敲在一,仅仅叼了一个小角。原来小少爷护食,临到甘荃合嘴时,把手一缩,差点让甘小少爷吃了空!甘荃气极,叫道:“胖肉丸,你恁得小气!”陶献玉伎俩得逞,生怕甘荃还来分他的甜芋,忙不迭埋头就啃,呜哩呜噜道:“你是小赵飞燕,得苗条,不能吃太多哩。”
甘荃无奈跺脚。两个人就一边啃甜芋,一边往郑岚之住的小院挪。甘小少爷到底斯文又注重体面,吃上一口就掏出帕子抹一下嘴,陶献玉却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儿,把脸埋在芋头上大嚼,不一刻嘴边、两颊就沾上了金黄的甜芋丝儿。折过一条背街小巷,甘荃吃完了手上的芋头,扭眼看看陶献玉半个胖脸蛋上都是食物渣,心里发笑,却不出言提醒,只是自家拿帕子揩了嘴,收进怀里,劝道:“胖肉丸,你倒是快些吃,马上就到了,你难道想让那麽、那麽漂亮的郑师爷看见你吃东西的傻相?”陶献玉一想不错,可劲地啊呜啊呜将烤芋往嘴里塞,腮帮子撑得鼓起来,顺手把吃剩的一张烤芋皮儿丢给甘荃,“喏,帮我给扔了!”甘荃嫌脏嫌粘,“哎哟!恶心死人!个胖肉丸,把我当小柯子使唤!”陶献玉一脸理所当然,挺著小胸脯在寒风中嘻嘻傻笑,口中裹著半嘴金黄的芋肉。两人拌著小嘴,走走说说,已然摸到了郑岚之住的院子。
话说这郑小师爷趁著衙里正午放班,回到自家宅院,打发照顾他起居的老苍头夫妇生火造饭。秦汉秋一案,差不多尘埃落定,他本打算使个绊,拦阻一下,却被那日秦汉秋左瞧右看的,略略失神,等到回转过来,想去找罗县令,那罗茂政又是一副“想干什麽来”的样子,他抿一抿嘴,终究没出声。可是这头做好人,那头就得著慌。他有一段时间没见林世卿了,不知道那老厌物知晓这事儿会不会胡乱扯怪。若是扯怪到他头上,他那金华县县令是不是就丢了呢?满腹心事地,郑岚之就不愿在衙里多待,一放班便回到自家院子,却又担心林世卿找了来,就吩咐那老苍头对外说他有恙,不宜见客。如此,他才带著股莫名惆怅的心情,躺在湘妃榻上翻著《间词》,心里想著,自己对那个莽夫可真是不错,可那莽夫却什麽也不知道呢!正慵懒地要坐起来,老夫妇之一的丁老伯立在门首道:“师爷,来了两个小哥儿,说要见你,放他们进来?”
郑岚之奇道:“什麽小哥儿?哪儿来的,是小娃子吗?”丁老伯道:“没那麽小,是两个小官人,一个自报姓甘,一个姓陶。”郑岚之挑了挑眉,已然知晓来的是谁了,并且猜到二人的来意。这必定是极有趣的会面!小师爷微微笑了。即使面对那个林世卿,他尚且从无畏怯,何况那两个娇生惯养的酒囊小少爷呢!整整衣冠,他让丁老伯引人进来。
於是,摇著个窄臀的甘小少爷和沾了半脸芋头渣的陶小少爷跟著丁老伯进了正屋内厅。一路上,两人东张西望,互相呶嘴使眼色,绕过影壁,穿过小院儿,踏入一个布置清雅的轩厅,屋内装饰来不及看,四只眼睛就落在屋子主人身上。丁老伯出去,又回来,捧上三盅香茗,唯唯退下。
郑岚之看一眼甘荃,看两眼陶献玉。只见头一个跟上回在广延楼见的一般样,身细体长,雀斑团鼻,一对狐媚招子左右流波,却不得个中精髓,有皮无骨,有形无神,最多招来风月恶鬼的青睐;另一个呢,似乎又胖了些,脖子和头上戴著的,倒都是好东西,可是那张脸上,黄黄的粘的是什麽呀?莫不是他刚吃过东西?小师爷望著陶献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过又抿抿嘴。
陶献玉瞧他半天了。从小师爷的眉毛瞧到眼睛,鼻子瞧到嘴巴,看他脸上皮肤白瓷也似,一介身段竹节般修拔,心底就先不自在起来,嘴一撅就开始翻白眼儿。郑岚之开了口,“两位小少爷找我有事?”甘荃转头看陶献玉在那边作怪相呢,胳膊肘就去捅他,嘴上道:“郑师爷,咱们想来问问,秦汉秋那案子是个怎麽说法?”小师爷心道,哟,对了,他们还什麽都不知道,还在那儿干著急呢!於理,他不能私下透露衙里的公事;於情呢,他也不想这麽快告诉他们好消息,叫他们兴高采烈。郑岚之道:“县衙内情,不可外泄,还望甘小少爷和陶小少爷体谅一二。”甘荃听了,忽然想到,对了,怎麽忘了带礼物来呢?两手空空的还指望别人对你露口风?便去看胖肉丸。
陶献玉认定这个骚师爷故意不想告诉他阿秦的消息,声音高了上去,“什麽不能透露?我是阿秦的小娘子,我就要知道阿秦怎麽样了!”昂著脑袋,瞪著郑岚之。甘荃赶紧缓和下气氛,“郑师爷,这,这陶老弟是担心的紧,你,你也体谅些!”郑岚之何尝怕别人对他嚷嚷过?仍旧微笑著,“你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我实在为难,无法告知。”小少爷看他很是不顺眼,踏步上前,就要去扯小师爷的袖子,“我看你压根儿想看我笑话!才故意不说!”郑岚之笑容不减,让了过去,“陶小少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来?我为何想看你笑话?”小少爷步步跟上,非要抓住小师爷捶打一番不可,“你少跟我装蒜!你以前跟阿秦有一腿,别以为我不晓得!”郑岚之停了下来,“哦?可是汉秋对你说的?”陶献玉立即大叫:“不许你这麽叫他!”小师爷慢条斯理地,“可我以前就是这麽叫的呀!你叫阿秦,我叫汉秋,互不妨碍嘛!”他觉得逗逗这个胖小子,顶有意思;这一举动本是很违背他的初衷的。陶献玉气歪了嘴,慢慢地,他亮出一颗小虎牙,甘荃一看,知道要遭,忙不迭拦在二人面前,“郑师爷,他,他心里著急,口不择言,您别见怪!”陶献玉更加气了,“小麻子,你少当和稀泥的杵!这个骚师爷,摆明了想勾引阿秦,从老泥鳅床上一步跨到阿秦的牢房里,两条腿劈的可大哩!”说罢,朝郑岚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话一语双关,说得极荤。郑岚之立时就煞白了脸。他本涵养极好,又有城府,不会轻易动怒,今儿也不知怎回事,对著这个胖小子就捺不住气。他四周旋,以攀高枝,跟林世卿敷衍了一段时日,终於如愿以偿,本不觉得有何不妥,却不料经陶献玉的嘴一说,倒好像自己多淫荡饥渴似的!真是岂有此理!这一脸肥蠢的胖燕雀哪里知道他的鸿鹄之志!小师爷的衣襟颤了几下,脸上堆起冰冷的笑意,他向甘荃道:“形形色色的酸泼村妇我见得多了,不会见怪的。”“你说什麽!”陶献玉大喝一声,趁机暴跳如雷。他本就对郑岚之心存嫉妒,这几天又是担心秦汉秋被杀,或被小师爷给勾了去,又是哀叹家道中落,风光不再。在陶府里他没法放胆撒泼,目下到了情敌的地头上,稍稍被刺了一下,就要借此放刁打滚。小少爷跳了脚,冲小师爷道:“哼,你个骚屁眼的不要脸!说谁酸泼哩!你有什麽得意的?阿秦到底把我娶过门,认我做娘子,你哩?你在老泥鳅床上滚了半天,也没见老泥鳅把你收了。搞了半天,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师爷!没人疼没人爱的,也就个骚屁眼缩缩放放的,聊以自慰了!”说到“小小的师爷”时,竖起小麽指,伸伸曲曲地比划著。
听听,这说的叫什麽话!连甘小少爷听得都半僵了脸,心里骂这胖肉丸光图嘴皮子快活,待会儿可怎麽收场!郑岚之更是几乎气歪了鼻子,然而,没来由地,他想起那日秦汉秋看他的眼神。就这麽一个念头,他就依旧闲庭信步地,晓荷初绽般地,笑了。他望著陶献玉涨红的脸,微笑著道:“是呀,我就一个骚屁眼,缩缩放放,可你知道不?秦汉秋在衙里见了我,一双眼睛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如狼似虎,欲说还休哦!你大概知道,他的那根好?牛?是被我第一个吃到嘴的吧?他可有跟你说,那个夏天我们两个都多快活?头里我还奇怪秦汉秋怎麽都娶了你了,还那麽急色,今儿见了面,我才明白,你这个小娘子,实在倒人胃口啊!啧啧,脸上还沾著东西呢,就跑到别人府上骂架……”上前一步,纤纤两指夹起陶献玉嘴角芋头渣,屈指一弹,弹掉了,小少爷隐隐红了半边脸。小师爷继续道:“我就在想,汉秋这麽看著我,是不是情谊尚存?我又是不是稍微有些表示,他就立刻休了你这个胖娃娃,屁颠颠地跑到我床上来?嗯,这值得一试……我午後就到牢里去,将狱卒支开,勾引勾引他,也算是鸳梦重温──”
话未说完,左脸颊上就狠狠挨了一拳!小少爷挥著小拳头,红了眼睛扑过来,“你敢勾引阿秦!”一声带著哭腔的长嚎,对著小师爷又抓又打。郑岚之呢,本来无心,不过接著话儿,想刺激刺激小少爷,谁知道小少爷是个经不得激的主儿,动口又动手,一上来就挨了一拳。小师爷飞快回击,他个儿高,揪住陶献玉的衣领用力一搡,没搡动──陶献玉份量不轻,再用力,陶献玉下盘不稳,被搡了出去,连连後退,一个扑跌碰到对面窗槛上,幸有兔毛帽子遮护,才未破了皮肉。他何时吃过这般亏,就算被秦汉秋打屁股也没这麽狼狈!急怒攻心之下,他嚎了出来,“骚屁眼,不要脸!打死人了哩!”把个丁老伯给嚎来了。
郑岚之是个顾脸面的主儿,叱道:“还不将人撵出去!”陶献玉兀自坐在地上,咧嘴大嚎,甘荃早已被吓傻了,愣在一边。驼背弓腰的丁老伯,却有一双手劲,一手抓一个,提著陶小少爷,拽著甘小少爷,捉小鸡似的把两个人弄出院门,两臂一挥,小少爷们给丢在地上。
院门关上,两个人半天才爬起来。
陶献玉是被横著扔出来的,肚皮著地,全仗著身上棉袄穿得厚,才没伤了筋骨。哼哼唧唧地,小少爷挣扎著爬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去看兔毛帽子脏了没,捋著双胖手抚弄来抚弄去,才转眼去看甘荃。甘荃不比他好受;甘小少爷本不是个惯於惹是生非、跟人结怨的主儿,此受陶献玉牵连,得罪了衙里的师爷不说,还给人提著领子扔出来,简直惊魂未定,容失色。来不及掸衣裳,甘荃揉著腰和腿,就开始数落陶献玉:“胖肉丸,你好本事!捕风捉影地,就打起衙里的师爷来!把人给惹恼了,拿个大锁链来捉你,叫你下牢,你就舒坦了!”小少爷蛮气不改,“说什麽哩,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他要是跟我单打独斗,会是我的对手?要不是那老头儿,我现在已经把他的脸给抓了哩!”甘荃嗤笑,“你方才都被人推到地上了,还单打独斗?省省吧!”陶献玉依然嘴硬,“那个不算!论长劲,他可是打不过我!”甘荃道:“感情你今日就是专门找人干架来?你忘了,他方才说,秦汉秋盯著他看的可欢呢?”一语戳中小少爷的心病,眼一眨,两行泪就滚了下来,呜呜呼呼地,陶小少爷哭道:“你少来惹我!臭捕快多半是想?h屁股了,饥不择食!”话说出来,人就抽上了,“哼咿哼咿”地,咧著葫芦嘴,晶亮的鼻涕拖下老长。甘荃实在看不下去,掏出帕子扔给他,“那你现在怎麽办?我们都被人扔出来了。”小少爷扯过他的帕子擤鼻涕,“哧哧”作响,擤完了,又还给甘荃,甘小少爷连忙摇手,“不要了!不要了!帕子送给你!”
陶献玉甩著刺绣帕子,低头思忖,肩膀仍旧抽著,他道:“整桩事都是老泥鳅给捅出来的,你跟我会会老泥鳅去!”甘荃苦了脸,“你还想闹事?林世卿可不比小师爷,颇多顾忌,不至於将你如何,得罪了林老板,你和你阿姊可都没好果子吃!”小少爷道:“我不管!老泥鳅可恶的紧,又是骚师爷的姘头,我非会会他去!”就要扯著甘荃去找林世卿。甘荃不愿意,他道:“今日已经跟人干了一架,你还有精力再去干一架?要我说,咱们明日再去,我回家问问我爹,林世卿近来常去的地方。”小少爷呢,尽管精力充沛,却也觉得力乏;他需要休憩和用膳,来养精蓄锐,好为自家相公跟家里的铺子冲锋陷阵。哼咿,阿姊和铺子里的一干人不是说他是蛀虫来著麽,这回他直接去找老泥鳅,叫他们看看,他是蛀虫不是!拿定了主意,陶献玉道:“这也不错,不过你可不许临阵缩屁眼……明天一早我就去你家候你,你要是敢推脱不出来,我直闯进你屋里,掏出我的蝌蚪小?牛?戳不死你!”甘荃听了脸红,啐道:“胖肉丸要撕嘴!话说的越来越浑!……你别去我家找我,如今我跟乔泰哥住在孔庙右首第二个小院里,你直接上那儿去!”说著笑了笑,“再说,你蝌蚪小?拍苣托┥叮壳翘└绲募意沸咚滥悖 碧障子窳⒖滩怀善鞯匚?嘻笑开,拿手扯一扯裤裆,抱住甘荃就往前顶,“好阿荃,软阿荃,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妙,你怎知道我的小蝌蚪滋味不好哩?”他多日没得?h屁股,一肚子邪火没归引,这当儿正好抱著甘小少爷抠抠摸摸地,顶来顶去过干瘾。甘荃呢,也觉得有趣,软著身子去推他,“胖肉丸要死了!自己是小娘子,却对著我这个小娘子发哪门子的春?”
小少爷无赖劲上来了,“就发春,就发春!没相公,小娘子一样凑合!”嘻嘻哈哈地,挺著前裆撞来撞去。两人正拉拉扯扯笑个不住,郑岚之的院门又开了,“吱嘎”一声,丁老伯现了身。一眼瞧见两人正在做的勾当,丁老伯脸上肌肉搐了几搐,“要骚情到别地儿去!”声音很大。陶献玉和甘荃被这人扔过,立时就噤了声,不用再说第二句,拔腿就往巷口跑。出了巷子,来到街上,陶献玉一屁股坐在一棵树下,抚著胸口,道:“那老头儿真可厌!下要整治那骚师爷,非过他这一关……我要把戚宝那母夜叉喊来,用来降住他!”闹了这一阵,甘荃已露出病西施的神气,“我可得回去歇歇!明早见啦!”陶献玉冲他摆摆手,两人就此道别。
这日晚上,秦汉秋发觉施明轩要有所行动了。自他那回从内衙书斋回来,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免去死罪之後,就淡了逃狱的心思。施明轩对此,似是有所察觉。他或许是想问一句“县令审问你些什麽?”却自重身份,不肯开口,一定要秦汉秋自己主动告诉他。秦汉秋呢,并不想将这件事同他分享,说起来,他们可谓互不相干,施明轩又是一副高高在上自鸣得意的模样,他犯不著跟他推心置腹。而这一点,自然也被施明轩看在眼里,轻轻地冷哼一声後,施明轩闭上了眼。隔壁,秦汉秋睡在板上,翻覆来去,侧耳听一听,呼吸倒是未乱。施明轩斜著下颌去看黑暗中那莽夫的轮廓,悄无声息地,踱到将两间牢室隔离开的铁栅旁,恶作剧地无声笑笑,然後不期然地胳膊穿过栅栏,在秦汉秋的臀上狠狠捏了一把!接著飞快沿著大腿,一路摸下去,又迅速收手!
秦汉秋惊跳起来,施明轩嘻嘻嘻地托腮而笑。秦汉秋摸不清这人到底什麽目的,想了想,道:“施公子改走旱路了?”施明轩仍轻笑著,姿势优美地站起身,“看你的屁股紧翘结实,忍不住试试手感。”秦汉秋哼一声,“施公子,我可是有娘子,我这屁股只有我娘子才摸得,莫非你也想做我娘子?”施明轩没了笑意,凉了声音,“凭你也敢对我说这话?不是看在你瞧得顺眼的份上,我不拿蛊整废你!”这些半作威胁半作炫耀的话秦汉秋这些日子没少听。施明轩顿一顿,忽又笑道,“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我走啦!”说罢从袖中拈出一把锁钥,两指提著一端,晃啊晃地招惹秦汉秋来看。光线很暗,秦汉秋看不清楚,却因著某种预感,不自觉地往绑腿上摸,一摸之下,起了怒火,“你将百事和合摸去了?”传来施明轩得意的笑,“唉,对!我早就惦记上了!”“这个小泥团又是什麽?”秦汉秋在绑腿藏钥匙的地方,拈出个圆球。施明轩轻轻抚掌,“用我的淫蛊,换你的百事和合,你说划不划算?”
秦汉秋没接话。这小子分明戏弄人,谁知道这破泥球是不是淫蛊?若是,他要这玩意儿何用?若不是,他也只好认倒霉!施明轩仿佛猜到他的心思,“你当我骗你?你可以找个人试试,要麽你那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秦汉秋一声不吭地把泥球放回绑腿里。那边施明轩已经辘辘开锁,进了甬道,他将铁栅门重新合上,最後一对秦汉秋道:“我走啦!”便带著那把百事和合的钥匙,飘然消失在甬道尽头。
待施明轩不见了,秦汉秋才憋了一嗓子与其似的,扯红了脖子叫起来:“来人哦!来人哦!淫贼逃掉了哦!”惊动了衙卒老丁,脚步声劈里啪啦地在甬道里响起,提著风灯的,值房守夜的,睡著了又匆匆起身的,先後来到,一看铁栅完好,却不见了施明轩,个个瞪著眼睛,难以置信。几个人不死心,将不大的囚室打著灯笼一点点搜找,仿佛施明轩是个壁虎或老鼠,又或者变成了壁虎和老鼠,藏到了某个角落。还有个信邪的,打开秦汉秋的牢笼,上来扯问他,摸肩膀捏皮肉的,生怕施明轩换了装,成了秦汉秋的模样。更多的人,却是在整个县衙里来回搜索,动员起全部的巡丁,不许放任何一个出去!罗县令也从睡梦中惊醒,眨著双朦胧的眼睛布置人手。吊著半截子心,他让亲随把缉捕派遣到城门四。到底离任前要出事!罗茂政这麽想著,望著乱纷纷的县衙,打了个哈欠。监牢里,秦汉秋被折腾得无法入眠,躺在板上,他也打了个哈欠。
话分两头。且说陶献玉又挨了一日,等到第二天去见林世卿问罪。本来这种事摊谁头上,都是个伤脑筋的会面,吃不下睡不著不说,问题是根本就不会想到去跟捏著自家把柄的老怪见面!这陶小少爷呢,却是个横竖不管的小牛犊子,靠著平素对待小厮丫鬟胡乱欺负的经验,仗著自家哭骂皆能,干架来劲的蛮气,小虎牙闪闪地就要去拿自家的牛犊嫩角去挑挑那老泥鳅!当日跟甘荃分别後,回到陶府,照吃照睡,还寻衅揪了小梅子的小辫儿,抱著小伍子要亲嘴,然後被小伍子溜掉了,扯过小柯子,顶著前裆就去挤小柯子的屁股缝。惊得三个小亲随落荒而逃,直奔陶福的屋子,报告小少爷发了癫,他们侍候不了!其实,陶献玉不过想到要去捅老泥鳅的巢穴,紧张兴奋,不能自抑,抓住身边的人就忍不住撩拨。饶是被陶福一顿数落,也扬著一张胖脸满不在乎,直到小伍子平平开口,“少爷,你这样子,若是被秦姑爷知道了,会怎麽说?”陶献玉就想起,秦汉秋肯定又要打他屁股,这才萎了下来。他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秦汉秋打他屁股,或者不要他了。虽说吧,他这麽长时间没?h屁股,的确想跟小麻子假凤虚凰地,撞上几下锺,小娘子没法做,就做上一回小相公也成!可是,万一阿秦知道了,怪罪於他,把他休了,可怎麽办哩?心底上,他还是个小娘子,有做他靠山的亲亲相公,日子才完整周全。他仍是要被人惯著哄著,搂著抱著,才敢放胆去胡闹耍赖。要是没了亲亲相公,没了小娘子的身份,他还有什麽底气干别的事儿呢?
老实下来的陶献玉恢复常态,往嘴里塞糕饼,撅著屁股蒙头大睡,直到第二日太阳爬过屋脊,烘暖了一院枯草,才咂咂嘴巴,朦胧醒来,问小梅子什麽时辰了。小梅子呢,这两日被他欺负得胆颤心惊,又怨又恼,却不敢表露出来,低著头规规矩矩道:“又快晌午了。”“啊啊啊!”小少爷大惊失色,扯开被子穿衣裳,叫嚷著打水洗脸。三个小亲随最近顶恨他,磨磨蹭蹭赶来服侍。其中数小伍子小柯子最著恼,他们昨日才被小少爷给调戏了,差点失了後门!虽说就算真的失了後门,也没说去,做小厮的不常给老爷少爷暖床的吗?但就是著恼,气愤,连一向嘴滑的小柯子都没了劲头,递脸巾端盆的,敷衍了事。陶献玉呢,却早忘了这一茬,小陀螺也似在屋里乱转,“你们这告假回来,手脚可慢哩!莫不是歇了一日,将人歇懒了?”三个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恨不得把这胖小子捶打一顿。小少爷仍旧腆著小肚皮,在镜子前扭来扭去欣赏穿著,不觉有他。赶不及用膳,他整整衣襟,照旧兔毛帽子围脖堆在身上,撵著短腿就出了院子。
☆、第四十七章
林世卿坐在祥鹤楼临街的二楼雅座里,啜著“葫芦春”,那个护卫汉子,立在门首。他本来是在等罗县令;他的管事一报说江都府那边案情又变,他的鱼眼就立时生动了起来。他预感“陶一彩”要离他而去,他的布置功亏一篑,而破坏这一切的,不过是江都府一个不知名的娼妓。他想到郑岚之,那个雄心勃勃的骚师爷没给他透任何口风──怎麽,还没坐上金华县县令,就想过河拆桥了?可是情况紧急,让他顾不上找郑岚之去问罪,他直接邀请罗茂政到祥鹤楼一叙。他感到事情的棘手,罗茂政即将离任,对跟他好礼相待并不上心,而罗茂政又是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闷青蛙。他想到罗茂政大概不会愿意在这事上给予他什麽帮助,却没料到那个姓罗的敢拒绝赴他的宴,理由是才捉住不久的采贼逃狱了,他正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林世卿在桌上轻轻扣著手指,他在思考是不是要上江都一趟,好从根上定了秦汉秋的罪,叫陶家再也挣扎不得。“葫芦春”的香气留在他的嘴角,屋里很静,只听见他“嗒嗒”的扣桌子的声音。护卫他的汉子依旧单衣劲装,立在他侧面,逆著光线去瞧林世卿,瞧他一向安沈的眉目,陡峭的鼻和紧闭的唇,最後目光停在那个上下扣动的修长的指上──用膏油护养得很细嫩的白生生的手指。汉子不动声色地盯著他的东家,凸起的喉结缓缓滑动,他微微侧了身,好挡住自己下面的变化:他胯下顶起了一片小小高地。
正当雅座里一人有了绮念而另一个毫无察觉的时候,祥鹤楼楼下进来两个小少爷。“胖肉丸,可说好了,不许动粗,到时候吃不了兜著走的人绝对是你!”一个扭著屁股的麻脸少爷搂著一个脸蛋和身子都滚圆的矮个少爷,对後者道。“去!去!你多半是对那老泥鳅余情未了,受不了我揍他!”矮少爷嘴巴一撅,睁著双圆眼溜溜乱转。“我说小麻子,你就在旁边看热闹就好,其他都交给我!”麻脸少爷屁股扭得更凶了,“交给你才人仰马翻!”说著两人上了二楼。
他们自然便是陶献玉和甘荃。甘荃知林世卿今日在祥鹤楼,便领著陶献玉上这地方。陶献玉今日是来挑战老泥鳅的,却不改嘴馋好吃的本性,一把扯过个茶博士,“哎,你们这儿什麽荤菜最好吃?”茶博士看著小少爷颈间脑袋上的兔毛,认定这是个富家公子,讨好道:“手抓仔鸡,来客必点的菜!”“那快去,两盘手抓仔鸡端给我!”茶博士一听,就应声喏,脚步轻快地下楼去。甘荃嚷道:“胖肉丸,你都长成这样,还吃荤哩!”陶献玉道:“反正你会帐,我当然点好的吃!”“凭什麽又我会帐?”小少爷咧嘴笑道:“你敢不会,我去告诉你乔泰哥,昨日你跟我骚情来著!”甘荃一双狐媚眼骤然睁大,“胖肉丸!你又是什麽好人?那我告诉你相公,你不在家乖乖尽娘子的本分,净背著他做小相公!”陶献玉哼哼地,“你去!你去!我才不怕!”心里却著了虚。甘荃嘴上道:“不怕就不怕!嚷嚷什麽!”心里却道,等秦汉秋出来了我非教你屁股遭殃!
两人又干上了嘴,你一句我一句。陶献玉扯过茶博士给的白毛巾,胡乱擦脸揩手。他喜欢“手抓仔鸡”这个名儿,听上去就好吃!他打定主意,在跟老泥鳅干架之前,要把肚子吃得鼓鼓饱饱。甘小少爷呢,头转来转去,只为搜寻林世卿在哪儿。而此时此刻,通往余怀县西边城门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马蹄橐橐,离县城越来越近了。转眼入了城,一路不停歇地往县衙方向而去。当堂倌将两盘浸了干辣椒油的仔鸡并两份细面薄饼端上来时,马背上的官差已经甩蹬下马,著值房衙丁通报後径往内衙去了。
甘荃和陶献玉见了炸得焦油金黄的仔鸡,都忘了其他,口涎直吸;小少爷起了床就去找甘荃,本来就饿了肚子没吃饭,这会儿见了油鸡仿佛小猪见槽,撒著两只小蹄子就拱过去,薄饼一推,扯下根鸡腿啧啧大嚼。甘荃不像他,翘著兰指拎起薄饼一角,一点点切鸡肉,摊在饼上,慢慢地卷成一卷,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他顾及风度,照旧吃一口,抹一下嘴,眼角还左顾右瞟的,把那些男性食客一一看在眼里。左边那个大汉,身型倒是不错,可是五官就差了点儿;坐他右首边的後生,长得白净入眼,眉目也看得过去,可是腿间的东西怎麽那麽不明显?甘小少爷撇一撇嘴,想还是乔泰哥好……他这一耽搁,那边陶献玉已经鸡骨头吐了一小堆,双手抓鸡皮摸得十根手指油光可鉴,半张脸上又是一层油渍。小少爷吃得开心,才不管其他,兀自捧著鸡架,埋首啃食。
甘荃东瞧西看,正正看到了要找的人,“看!那不是林老板的护卫!”陶献玉裹著一嘴喷香鸡肉抬起头,顺著小麻子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精壮汉子正从雕!门房内走出来,叫住个酒保,想是吩咐上些酒来。陶献玉吞下嘴里的鸡肉,他识得那个汉子,那个臀部鼓翘始终沈默的练家子後生,曾勾起过他的春情。咕嘟,他咽下口水,不知是为了哪一个,手上的香鸡呢还是远的汉子。小少爷将鸡架子撂下,拿毛巾揩揩手,站起身,“我找老泥鳅去!”
与此同时,县衙门口,秦汉秋并戚大海两个正懒懒步出。一个抬头望天,呐呐自语,一个举目四顾,若有所思,陡然,戚大海叫了声:“这事儿真的奇了!”秦汉秋回道:“走,上陶一彩报喜!”
汉子跟酒保说完,要再来一瓶“葫芦春”,就往雕!门走,身後响起啪嗒啪嗒脚步声,他不在意。推开!门,进屋,顺手关门,却被抵住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林世卿,是我!还记得我不?”汉子低头回望,一个胖乎乎的小子,眉眼略熟,似是见过。此时,这个胖小子正挤过!门,绕过他,向他的东家走去。汉子招呼不出地,伸臂就扯了胖小子後领,捉鸡仔儿也似提在半空,然後去看林世卿的意思。陶献玉被人拎悬起来,知道不妙,也不挣扎,垂著短胳膊短腿吊在那里,一边团著胖脸,可怜巴巴地朝汉子求饶:“好哥哥,你放我下来,我悬著头晕哩!”一边冲林世卿道:“姓林的,我是陶献玉!你害的我们家好惨!”
林世卿已经微醉,他瞥眼看过来,见到自家护卫拎颗大白菜似的提著个胖乎乎的小官人,一启齿,轻声笑了。那笑容看在汉子眼中,呼吸为之一紧。“放陶少爷下来!你出去!”林世卿觉得被悬在半空的胖少爷顶有趣,一招手,叫陶献玉过来。汉子放下胖小子,别有意地看了眼林世卿,走了出去,合上门。
甘荃眼见著陶献玉跟著护卫汉子进了屋子,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紧接著,那个护卫就出了来,门随即关上,汉子叉脚立在外边。甘荃又要发愣,却即时回转来,打著气站起,往雅座走去。门外的汉子注意上了他,神色不善地乜视他,一双手握拳,松开,又握拳,然後看看甘荃,似是打量冲哪里下手来得好。甘小少爷是个胆小的主儿,被他一乜一看,就软了膝盖骨,回到座头扔下点碎银,就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跑出祥鹤楼,来到街市上,甘小少爷又发了愣;胖肉丸已经成了?y中之鳖,可怎生是好?他立刻就想回家,哦不,到米行找乔泰哥,撒撒娇,压压惊,想到胖肉丸,却踌躇起来。对面一顶轿子正好下杠,里面的人往外迈腿,甘荃一个机灵,招著手就扑过去,“去胭脂铺!去陶一彩!”嫌那人慢吞吞,伸手去扯,自己扭著屁股往轿子里坐,“快些!快些!要死人了!走得快多给轿资!”四个轿夫一听,同时急忙忙起杠,八条腿踩著云朵也似,往陶一彩飞奔。
陶一彩後堂,陶秀珠、陶寿和戚宝,传著个雕小盒,点著手指,凑在鼻下,嗅一嗅,抹到手背,揉一揉,再彼此相看,都是喜上眉梢。“怎麽样,大侄女?我这桂汁香还凑合吧?”戚宝笑眯眯地,欣赏他们的表情。陶秀珠答道:“戚姑姑,还是你了不得!好歹这麽多日,叫我高兴了一回!”陶寿接道:“这才是否极泰来,有了这个,我们会慢慢有起色……”外面陶白和陶白媳妇儿同时叫道:“大小姐,快快来!姑爷回来了!”这一声石破天惊。三人互望一眼,几乎同一时刻往前堂走!
胭脂铺里,四方厅中,铁塔般立著的两人。“大海!秦家侄子!”戚宝一声大喝,走过去,一人背上拍上一掌,“啪啪”两下闷响。陶秀珠呆在原地,“你们如何……”戚大海抢道:“说来真神奇!江府有个粉头投案,说当时她陪姓胡的死鬼喝酒,忽然秦兄第过去揍拳,把死鬼掀翻在地,走了……她过去看那个死鬼,却是还活著,她不去救人,倒从头上拔下一根大头簪,就著一块碎砖头,从死鬼鼻孔里戳进去,给钉到那姓胡的脑门心上去了!完了,才喊救人,出人命了,好将罪过推到秦兄第身上!真是好手段,好本事!”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均觉不可思议。一夥计问道:“那又如何投案自首,莫非是良心发现?”戚大海开始挠头,“大概如此,嘿嘿,她要是不良心发现,可是好多条人命……”未说完,被戚宝在後脑上扇了一掌,“刚出来就咒自己!”秦汉秋四转一看,“我那小鹌鹑呢?在家睡大觉吧?我马上去瞧瞧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嘶叫:“陶家阿姊!了不得,陶老弟被那林世卿给扣住喽!”
众人悉数大惊,引颈一看,原是甘荃连蹦带跑地扑进铺子来。甘小少爷一下被呼啦啦围住,屁股不好再继续摇摆,只是扭著身子,尖叫道:“你们,快去祥鹤楼,陶老弟被林世卿扣在那里!”翘著兰指,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了,一边讲一边偷偷拿眼去瞄秦汉秋,心道,他奶奶的,果真是条好汉子!
那边,秦汉秋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大概,操起一茶盅仰脖灌下,咂咂嘴就大步奔出铺子,拔脚就往祥鹤楼跑。戚大海刚逃出生天,奋悦不已,一见这架势,也是义不容辞,紧跟著秦汉秋而去。陶秀珠待甘荃噜噜索索说完,心道这还了得,姓林的想拿献玉来要挟吗?一敛裙裾,叫上三五个壮汉夥计,吩咐陶白去县衙告状,便同戚宝一道,投奔祥鹤楼。
祥鹤楼二楼西边雅座里,林世卿举著一杯“葫芦春”,看一眼陶献玉,道:“陶小少爷,你莫非是来兴师问罪?”陶献玉蜷著一条腿歪坐在瓷凳上,扯著刺绣桌布抹脸上的鸡油,鼻孔里“哼”一声,“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你想要我家的铺子,就把我相公跟阿姊的大狗熊给告到牢里去,拿这个要挟阿姊把铺子给你,真卑鄙!真歹毒!”林世卿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啜著酒盅,冷眼觑他,心道,这胖娃娃大概还不知道那事儿吧?陶秀珠得到消息了吗?看陶献玉一脸愤恨不耐,忽而一笑,“你家秦大官人本就杀了人,戚大海协同隐瞒,我只把他们两个报官,可是放了你们陶家一马,否则,你个小兔崽子如今不也在牢里拴著麽!”小少爷听他叫自己小兔崽子,一下蹦起来,支著短指,龇牙道:“我是小兔崽子,你又是什麽好东西了?还不是掰著郑岚之那小骚屁股撞秋千?哼哼,看你细皮嫩肉的老模样,成日将个肌肉汉子跟著进进出出,指不定有什麽猫腻来著!”林世卿半杯酒下肚,脑筋松弛,心不在焉。他偶尔走走旱路一事,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自己自诩水路高手,觉得龙阳断袖不过尔尔,再怎麽著也上不了台面,遮掩些还是必要的。方才陶献玉口无遮拦,当面戳穿他,林老板尚未来得及感到尴尬,就听到最後那句,他一时转不过,不禁脱口道:“我跟洪亮什麽猫腻?”小少爷一拍桌子,“还能什麽猫腻!你躺下脱光光,让他?h你屁股哩!”又咂咂嘴,“你个老泥鳅,倒享尽天下美福!前面的小棍棍捅得是骚师爷,後面的嘴儿吃的是肌肉哥哥的?拧?…哼咿──”一下嫉妒起来,又啪啪地拍桌子,“你说!你是不是个两面都不拉的老兔子!”
林世卿一愣,随即沈下脸,“小官人信口开河,合该掌嘴!”伸手过来就要抓陶献玉,陶献玉往後躲,缩到对面桌子边,“老兔子想干嘛?”林世卿一捞捞个空,一个晃身,身上多半的血涌上脑子,“轰”地一响。他扶著额头,慢慢坐直,盯著缩在对面的小少爷,阴阴说道:“陶小少爷,你可要清楚,如今陶一彩和你们陶家一门运途全在我掌中,你在这里胡乱编派放刁,你阿姊以後以泪洗面不知会不会怪你?”陶献玉瘪瘪嘴,“老兔子少做头做脸地吓人!哼咿,我不给你放刁,你就放过咱们家了?骗你屁股眼哩!告诉你,你有本事,就立刻通知县衙,把我们全府都逮牢里去!嗤,自己也不是啥好鸟儿,还扯著金羽毛扮凤凰哩!你跟郑岚之?h屁股,就可以跟很多别的人?h屁股,既能用前面,就能使後面!哼咿,谁知道你生意兴旺,人头面广的,到底是?h屁股?h出来的,还是靠背後给人舔屁眼舔出来的哩!还嚷嚷要把我报官?嗤!我赶明儿也上衙门口擂擂鼓,将你个老兔子跟郑师爷的好事,以及很有可能跟其他什麽人在屁股上做下的生意,统统抖落抖落,我就不信,抖落不出一堆兔子屎来──”陶小少爷越说越起劲,越说越顺口,一手叉腰,一手竖著小指上下比划,说到後来,自家都觉得自己好口才,心中得意,脸上忘形,眉飞色舞地,扳著手指头往外吐坏字眼儿。正摇头晃脑间,冷不丁身子一轻,後领一紧,两条腿儿离了地面,抬眼就撞上林世卿一对因熏醉而泛著涟漪的鱼目。
“你个专找罚酒吃的兔崽子!”林世卿不惯使力,凭著一股怒气把胖乎乎的小少爷拎起来,几乎是拎起的一瞬间就後了悔──小少爷份量不轻,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胳膊打酸,却拉不下脸来把人放下。他本想将人拎著往墙上撞去,胳膊一挥,往前一抡,手上脱了力,没抡到墙上。小少爷只觉自家身子弹丸也似,直直冲墙角的瓶而去,哗啦啦地,撞上瓶,跟瓶一道滚落在地。瓶碎了,碎片四散,小少爷扑跌中手掌乱抓,一抓抓上尖利的碎片,登时手指头就破了口,鲜红的血渐渐渗出。陶献玉吓得魂飞魄散,瞪著自家手指叫道:“咿咿──流血了哩──”林世卿借著酒力,踏步上前,一脚往陶献玉身上踹去,“你个小兔崽子!动土动到我头上来!”一脚将小少爷踹到桌子边。陶献玉何尝吃过这番暴力?咧著嘴干嚎,“咿咿!老兔子踹死人了哩!”一边撇著腿往桌肚底下钻。手指头疼,身上被踹,虽然穿的多没感觉,却仍是委屈难堪,嘴上喊:“老兔子不得好死!老兔子不得好死!”
林世卿一扬声:“洪亮,进来!把这小子──”外面就传来连续的“小鹌鹑!小鹌鹑──”陶献玉眼睛一亮,撅著屁股往门边拱,扯著嗓子嚎:“小鹌鹑在这里──”唔,亲亲相公来救他了哩!小少爷勇气大作,一面大喊“小鹌鹑在这里!”一面站起身,脑袋一低,做个顶牛的姿势;这姿势曾把小麻子掀翻过,如今他要来掀翻老泥鳅了!林世卿微晃著身子,扶著头,正疑惑间,却见胖小子高举著流血的红手指,横著脑袋就冲自己撞来──“嗨──撞死你个老泥鳅──”陶献玉发了狠,大叫著冲过去,“噗”一声闷响,林老板胸腹剧痛,散了酒劲,连连後退,一跤跌坐到地上。陶献玉还嫌不解气,没流血的那只手把林世卿喝干了的酒壶拿起来,兜头就朝林世卿脑袋上砸下!“噗哗──”白瓷五裂,碎片横飞!
而外面,方才听见东家叫唤的洪亮,却已经跟秦汉秋和戚大海打了起来。洪亮是个练家子,武艺极好,被秦汉秋和戚大海缠住,心忧那个东家,却一时出脱不得。戚大海是个棋逢对手越战越勇的主儿,眼见洪亮一拳一脚净往险要招呼,回头道:“你去看看小鹌鹑!把这蛮小子交给我!”秦汉秋知道戚宝陶秀珠随後就到,说声“好”,就一个鹰扑,闯进雅座里。
“相公──”小少爷见了秦汉秋,乍逢庇护,悲喜交织,数日之隔,竟恍若再世,一副无赖肚肠也不禁娇嫩起来,举著胳膊就要秦汉秋抱他。秦汉秋将胖乎乎的小娇妻抱到桌上,一看他手指流血,二话不说撕起桌布,给小娘子包扎手指。小少爷一面放开喉咙嚎啕大哭,一面不忘告状:“相公,这老兔子打我哩!还拿脚踹我!”秦汉秋道,“他敢?”走过去,不等林世卿昏沈沈爬起,一掌劈昏了林老板。他想这姓林的不是啥好鸟,如今居然欺负小鹌鹑,不可轻饶。但是又不能弄出人命……秦汉秋灵机一动,摸出绑腿里的淫蛊,取过墙上的长笛,便去剥林世卿的裤子。陶献玉哭闹正酣,猛见秦汉秋把林世卿的屁股剥了出来,心中著慌:“相公,你打他踹他就行,可不能捅他屁眼!”秦汉秋嗤道:“他这屁眼也配我来捅?”手下飞快将长笛往那尻洞里一插,一颗暗黑淫蛊骨碌碌顺著中空的笛身滚到林世卿体内。秦汉秋不放心,又抓著长笛搅捣了十来下,确定淫蛊进去住下了,才将笛子撤出,挂回墙上。
他依样将林世卿裤子拉上,系好,抱了仍抹著眼泪的陶献玉,走到外面。此时陶秀珠并戚宝和陶一彩夥计赶至,洪亮以一敌五,仍旧死战不退。秦汉秋不欲耽搁,冲陶秀珠道:“没事拉!撤回去!别叫官府的人见到!”就登登往楼下走。其余人等听了这话,也不再恋战,纷纷往下退。惟有戚大海恨不得再跟洪亮大战三百回合,却被戚宝和陶秀珠一人一边夹住,给拖了下去。
洪亮气喘如牛般赶到雅座,见林世卿昏迷在地,暗恨今日麻痹大意,只他们两个,没叫别的人跟来,否则也不会如此。他两手抱起林世卿,却见人渐渐有了意识,而且两颊酡红,口吐曼吟。洪亮喉间起伏不定,抱著林世卿的胳膊越发紧了。怀里的林老板睁开一双水漾长目,头一,他的眼睛不再类似鱼目。“洪亮,我……”林世卿话没说完,身子便蛇一般扭动起来,一手扣著洪亮的腰间,几乎烧起火来。他感觉到自家的不对劲,却来不及克制,口中又溢出一声曼妙的叹息,“洪亮,去叫人……”他做出了最後的努力。但是洪亮却没有照做,他盯著林世卿的双眼,灼灼不离,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林老板袍子里……
祥鹤楼的掌柜及夥计,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此时才敢在门口现身张望。“这个,林老板有事不?”不知谁问了一句。撇著两缕细须的二掌柜看了满地打碎的瓶酒壶,暗自心疼,就想找个人进去收拾,旁边一个小酒保还托著一壶“葫芦春”,不知是否该呈上。洪亮抬起头,道:“林老板需要休息,还望各位不要打扰。”勉强按捺住腾腾燃烧的热流, 走上前,将门阖起,拴上。一走廊的人好奇狐疑,却无心惹事。二掌柜看出其中有隐情,熟练地将众人遣散,带著夥计下楼。屋内,林世卿躺在地上,不住地弯曲、扭动,扬起脖颈,好似一道白虹划过。“嗯──啊──”他顾不上其他,自己将手指往尻缝里插弄。洪亮笔直地站著,嘴角噙著一丝笑。半晌,他从容地朝他的东家走去……
秦汉秋抱著陶献玉来到街上,过路之人见一个大汉捧搂著个咧嘴哭嚎的胖小子,均不由侧目而视,纷纷纳罕。戚大海陶秀珠一行依出来,见此情景,忙著雇轿子。拦下一顶,把秦汉秋并陶献玉往里一推,陶秀珠嘱咐轿夫把人送去陶宅。戚宝见轿子走远,道:“我们也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秦家侄子莫不是把姓林的给弄死了?”陶秀珠道:“这哪能?”却也摸不准,回身叫来个铺里夥计,塞了碎银,让其待在祥鹤楼里,看觑林世卿的动静。此时,陶白领著三个衙卒来到,道罗县令为走失了采贼,劳碌不已,先打发了手下人跟过来看看,若是事情闹大,大夥一齐到衙里去做打算。陶秀珠听此,又摸出串铜钱,递给两个衙卒,“二位官爷受累!原没什麽事,倒叫大夥虚惊一场,一点钱买酒喝,回头就别上报罗县令添其烦难了!”二衙卒会意,抬眼看看祥鹤楼里外,并无异样,接过铜钱,一点头,转身离去。
且说秦汉秋抱著陶小少爷坐在轿子里。小少爷将绑了桌布的手指朝天竖著,另一手揉揉眼揉揉脸,揉个不停,嘴里“哼唧哼唧”地,叉腿坐在秦汉秋身上。秦汉秋两手托著他的小肥臀,一紧一松地捏著,道:“小鹌鹑,你又吃了多少肥油肥肉,瞧瞧,屁股赛过小母猪!”“哼咿!”陶献玉不揉脸了,拿手重重击打秦汉秋胸膛,“臭捕快!我为了你受了大委屈哩!还敢说我小肥猪!”秦汉秋抓著他受伤的指,缓缓抚摸,道:“你如何一人去找那姓林的?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岂不要吃大苦头?”陶献玉劫後余生,百感交集,想到方才的害怕狼狈,心里一酸,“还不是你这个臭捕快,被老兔子告了,又拿这事要挟阿姊,我失了相公,又没了供我吃喝的铺子,可不要跟老泥鳅拼个鱼死网破……”嘴巴一扁,又要下泪。忽而想起一事,陡然怒火熊熊,把手伸进秦汉秋亵裤,摸来摸去,捉住了那大肉虫,咬牙狠掐。秦汉秋倒吸一口气,一把把作怪的手拽出来,瞪著陶献玉道:“小鹌鹑这是作甚?”小少爷咧嘴欲哭,“我废了你不安分的大?牛 鼻睾呵镄牡溃?我这?牌袷悄惴系昧说模俊罢馐俏?何?废了它,你跟谁?h屁股去?”对於後一句,陶献玉故意不答,却道:“那个骚师爷郑岚之,我可是见过的!他说,你在衙里看他看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有这事没有?”秦汉秋摸著下巴,“看倒是仔细看过,眼珠子却掉不下来。”小少爷气得大叫:“好哇!你个臭捕快,我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你却跟你那老姘头勾搭上了!哼,我告诉你,我可是打了你那个骚师爷一拳!你不许心疼!”他紧紧盯住秦汉秋,准备他一有不悦的表示就嚎啕大哭。秦汉秋一手捏他一个屁股蛋儿,道:“我心疼作甚?倒是你,小秀才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你吃亏没有?”小少爷一下心虚,不想说自己被推了个跟头,嘴硬道:“没有!没有!我把你那老姘头好好教训了一顿!”秦汉秋看他脸色,知其中必有内情,却不再问下去,顺水推舟道:“那感情好!小娘子一手收拾了小秀才和林老板,了不起!”捧著小少爷的葫芦嘴,团团亲了下去。
逮著小少爷的小唇小舌一阵吮咂,手上也从捏屁股改成探臀缝。陶献玉哭哭闹闹宣泄了一通,心意渐平。他好多日未得阳水滋润,最是经不得撩拨,搂著秦汉秋脖子就“唔唔嗯嗯”地又蹿又啃。那边秦汉秋大?庞餐γ?直戳陶献玉的臀瓣。小少爷骚情事最拿手,专挑那硬头儿往下坐,左右磨蹭那尖圆一点。一双色中恶鬼在轿内上上下下,引得一干轿夫吃力前行,肚内暗骂接这两个兔儿爷的破生意。好不容易挨到陶府,秦汉秋抱著褪了一半裤子的陶小少爷下了轿,让迎出来的陶福支付轿资,便不打二话,直趋北院。一路上,包括陶福在内的人见了他,均好不惊奇。一进北院,秦汉秋直把三个小亲随惊得抽凉气。他顾不上解释,一头撞进屋里。看了看陶献玉的手指,就欲缓一缓,找个干净布条重新包扎。手下一慢,小少爷就翻起白眼,“我想?h屁股想的人都干瘪了哩!你还吊我胃口!”他那洞眼骚痒难抑,张张合合的小嘴每动一下,就将一股子空虚的软酥感顺著脊梁骨送到脑仁儿里,激得他三五下扒掉裤裳,扭著臀便要坐到秦汉秋腿上去。
秦汉秋关在牢里清心寡欲好几日,正是存溢了一肚子好精,蠢蠢欲出。当下再不打话,他四肢一振,外衫尽落。只见他肱股紧凑,肌理顺调,大?排?挺,毛发浓黑。他抓著小少爷白生生的小肥臀扑将过去,上面捉了那小小滑滑的舌头啧啧吮咂,下面的大蟒长驱直入,在穴里连捣连捅。秦汉秋左手握著陶献玉的软管细?牛?反复揉捏套弄,右手拨拉著小鹌鹑的奶儿,生按硬扯,一时间衣衫四陈,床帐觳觫,桃木大床咯咯摇晃,几欲散架。陶献玉周身情火燃烧,後面的灵犀一点快活连连,一颗心喜不自胜,嘴巴咧成葫芦瓢,口中“亲哥哥,好相公,大肉虫,捣捣捣”轮番浪叫,只恨不得死在秦汉秋下面才好。秦汉秋抽弄地兴起,抓著小少爷两腿一个翻侧,从面对面的“田蛙抱对”交换成“贴烧饼”势,一手执一只小奶儿,铁锤钉钉般一下、又一下往肠道顶撞,“小鹌鹑哟!?h屁股哟!?h上几日,好下蛋哟!”陶献玉听了,捧著张胖脸嘤嘤乱叫:“顶好下个鹌鹑蛋,正月里来煮了吃!”一张小嘴汲汲进取,咬著秦汉秋的?鸥?咬香肠似的,“吃!好吃!好好吃!”小少爷两只胖脚丫激动地绷了起来,努力地攀上极致之巅,“再加把劲!加把劲!加……”小少爷抵挡不住铁锤钉钉,哼哼唧唧地,小?趴?始丢精。秦汉秋每猛撞一下,那细管小?疟阃鲁鲆还勺蔷?,“扑哧扑哧”地,挤膏药一般,屡试不爽,不差毫厘。陶献玉口中呜呜啊啊,不能成句,脸颊桃霞粉晕,妙不可言。两个人在床上、在墙壁上、在地毯上、在桌子上大战了一个多时辰,直把陶献玉?h得屁股蛋子痉了挛,手指重新流血方罢。秦汉秋著人打水时,小少爷只得侧身躺著,高举著手指,软成烂泥似的,“咿咿”地叫唤哩!
☆、第四十八章
接下来数日,陶秀珠著人探问林世卿的动静,突闻那林老板身体抱恙,打点车马,迅速北上回京;更奇的是,原本跟在他身後须臾不离的护卫汉子,居然和他同乘一驾马车。林宅风传,这位林老板跟郑师爷不欢而散,正是由於勾搭上了这位近水楼台的武者,甚而有人云,林老板一连多日都跟这汉子厮混於室,生意不理,宅事不问,日夜寻欢,两厢缠绵。陶秀珠闻此,一口气舒过。去了心病後,就跟戚宝戮力同心,在农历新年到来之前推出霜膏佳品“桂汁香”,一点一点招徕主顾。“陶一彩”门庭渐喧,进项日增。戚大海也终是辞去江都府捕快一职,在余怀县找了份护院的生计,同时觅了个媒婆向陶秀珠提亲。腊八节当日,两人订亲,宴请亲友。甘小少爷带著贺礼,偕同乔泰登门道喜。一进陶宅就拉著乔泰四展示。甘荃著一式宝蓝新袄,特特用“桂汁香”将大雀斑遮住,小鸟依人一般偎在乔泰身畔,挎著乔泰的胳膊,明里点头微笑吃茶回礼,暗地里朝陶献玉挤眉弄眼,又拿一对狐媚招子不断往秦汉秋身上瞟。陶献玉把个葫芦嘴歪撅著,撇到耳朵根,暗恨骚麻子贼性不改,借著机会就要去踩甘小少爷的新缎鞋。却被陶秀珠一把扯住,悄声道:“甘少爷那日可是救了你,你怎麽一点不知道好歹?”小少爷气极不得发作,便可劲地缠住秦汉秋,不教他得空去瞅小麻子。秦汉秋去哪他跟到哪,捏臀袭?牛?挂在他相公臂上卖乖,不在话下。秦汉秋给缠得七手八脚,一时不耐,干脆将人拖进里院狠?h了一通,小少爷这才老实下来。
祥鹤楼一闹後至大年三十,是陶献玉手指养伤的时节。他仗著自家敢於挑战林世卿,并且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他这麽向小亲随们吹嘘),很是得意洋洋。每日以陶家功臣自居,那只破了道小口的手指,则是他的荣誉牌匾。回到陶府後,无论走到哪儿,小少爷都将缠了纱布的指头高高竖著,生怕别人瞧不见。他最喜欢被问上一句,“哟,少爷,这是怎回事呢?”陶献玉便郑重其事地摇著那根伤指,将那日每个细节都夸大了一百倍之後,告诉对方自己的冒险经历,自己的勇敢、机智和雄辩口才,以及林世卿的猥琐、虚弱和不堪一击。对方就会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然後再地吸气,陶献玉便在这惊叹和吸气中飘然升天,云海遨游,不知今昔。他在陶秀珠面前,竖著伤指,在陶福陶寿陶白面前,竖著伤指,在三个小亲随面前,竖著伤指。往往他人还没到跟前,一根胖手指先到了。偶尔见到何阿妈,小少爷先轻蔑地“哼咿”一声,然後把嘴唇全部撇到右边,踱著小方步,将手指举国头顶,仿若那是黑暗中引导迷途者前进的不灭的火把,跨著脚慢慢走过。而最重要的,是在秦汉秋面前占足便宜。
陶献玉仗著秦汉秋在衙里多看了郑师爷一会子,每日先摇晃指头,再旧罪重申,耍足了无赖。三顿饭,每顿必喂,不喂不吃;早上穿衣,晚上脱衣,因其“受伤不便”,都要秦汉秋帮他系纽扣,扯裤带,还说“你明明最喜欢扯我裤带!”甚而夜里尿尿,都要推醒他相公,娇声道“尿尿哩!尿尿哩!”头一,秦汉秋叱他:“夜壶就在那边,自己尿去!”小少爷便拖长了声音诉苦,“你个臭捕快!我可是为了你才破了手指,挨人踢打,你连尿尿都不愿帮一帮哩!哼咿,我手指可疼,怎麽把鸟儿掏出来嘘嘘?”不依地,在秦汉秋身上拱,嘴里“哼咿哼咿”地。秦汉秋有火发不得,终是坐起来,扯著小少爷後领,把人提到马桶上,裤子一扒,大喝,“快尿!”小少爷故意跟他对著干,偏偏慢慢往外嘘尿,把著尿囊的力道,挤一挤,停一停,停一停,挤一挤。那水声滴在桶里,嘘沥沥沥,嘘沥沥沥沥,恨得秦汉秋恨不得照著那肥屁股两个巴掌上去。十来日下来,陶献玉每日被人无微不至侍候著,胖脸蛋越发跟个大甜瓜也似,白里透红地,缀著圆眼和嘟嘟的红嘴。秦汉秋火气却是越积越多。一日午间,小少爷午睡醒来,又要秦汉秋把尿,秦汉秋兀自不理。小少爷故伎重演,摇著缠了纱布的指头,数落秦汉秋有心勾搭老姘头。秦汉秋打断他,似笑非笑道:“小鹌鹑,据闻,我在牢里那段时间,你也不大安分,跟甘家少爷骚情,想著做小相公,还撩拨小柯子小伍子,是也不是?”陶献玉顿时睡意全消,叫道:“没有的事!”眨著圆眼,躲躲闪闪,开始往榻里爬。秦汉秋又道:“我还估摸著,你那指头一丁点划破怎麽始终不见好?那日我帮你包扎,不觉得是大问题……来,我再瞧瞧!”就要去抓小少爷的手指。陶献玉连忙摆手,“不用瞧,不用瞧!”秦汉秋道:“一定要瞧!”跟上来捉他。小少爷害怕,一骨碌翻下床,撇著腿往外跑,“不用哩!不用哩!”秦汉秋就在後面追。小少爷更急了,蹈著短腿跟秦汉秋绕桌子闪躲,“咿”“咿”直叫,秦汉秋身高臂长,陶献玉哪里能逃得过?在帘子边被秦汉秋逮著,一下扯掉缠绕的纱布,再抓住一看,嘿嘿,手指早好了!这胖小子为了全额福利,居然在伤好後还缠著纱布装病号,博同情,享美福!秦汉秋立时气不打一来,拎著小少爷扔到榻上就要揍屁股!陶献玉心知不妙,一头撞进秦汉秋怀里,死死按著他相公的手,“不打屁股!不打屁股!打屁股可疼的哩!”“我知错,我知错!别打我屁股!”秦汉秋吊眼扬声,“呔!没诚意!弄点真刀实枪的!”陶献玉犯了傻,“啥叫真刀实枪?”秦汉秋又要去扯他裤子:“不懂?那还是打屁股!”小少爷慌忙拦道:“懂哩!懂哩!”抓耳挠腮,撅了嘴,想了又想,终是自己脱下裤子,剥出屁股蛋儿,装模作样地自己打了起来。嘴里“啪!啪!啪!”地叫,叫一声,道一句:“好疼!好疼!”其实呢,跟扇风似的,轻飘飘落在肉臀上,连个声响也无。秦汉秋看了哈哈大笑,自家脱了裤儿,,扶著陶献玉的臀,举?啪投ァ?…
这一茬就此揭过。又几日,秦汉秋并戚大海到江都典屋,将之前自家住的屋子一卖,携了银两回余怀。在江都逗留之际。二人又去秦如秋坟上锄草烧纸,且顺道打听了那投案妓女的坟茔。原来那女子名小桃,原姓李,名香珍。昔日举家遭胡金昌陷害,流离失所,无以为继。百般无奈,小桃被父母卖入行院,将得来的银子供养幼子。小桃无法仇恨亲人,只得将满腔怨怒加诸中山狼胡金昌,每日强颜周旋,肚里却是伺机报复,终於那日瞅准时机,铁钉断魂。秦戚听此,感慨不已,特特寻到小桃坟上,礼盒信香、高烛纸马,恭敬呈上,点烛烧纸,拜谒亡人。回到余怀县,秦汉秋用典屋的几文散银,并强抢荣八获来的纹银,在北城根下置了座小院落,影壁粉墙,一样不缺;又在左近靠近小歇水巷的街口上,盘下个小铺面,做那野味熟肉的买卖,每日一早去早市上寻货,得空就自己去林子里捕杀,剥皮褪毛後,佐料烹制,按斤卖出。
陶献玉听闻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儿,尥蹶子地往新屋跑,门里门外,又蹦又跳,还在小柯子的帮助下,拿了大顶。陶秀珠很是满意秦汉秋的举动,借著将陶献玉的用物搬去新屋的机会,又挑拣了两个麻利阿妈,跟去侍候少爷,三个小亲随自是随去不题。可惜新屋地方大,仍是有两间空出来,秦汉秋就干脆赁了出去,每月收租,以作补贴。陶献玉见了,缠著他相公,说要由他来收租,却是存了搜刮余钱、中饱私囊的心思。每日里无事,就扳著指头计算离收租日还有多久,该怎样催租。过来租住的皆是北城老实厚道的人家,一开始见了陶献玉,还当这胖娃娃是秦汉秋的小兄弟,後来才明白,就是东家的小主妇!纳罕可怪地,他们却没说什麽,每日进进出出,都朝陶献玉打招呼。小少爷真拿自己不当外人,没事就跑到那两家逛逛弯儿,遛遛腿儿,见了人家灶上炖的好菜,不声不响地拈起一块丢到嘴里,然後在主人愕然的注视下,在抹布上揩揩手,面不改色地负著小手回到自家院儿。两户看出他的无赖和不好惹,每月不等小少爷上门,就主动找到小梅子,将月租交到好心肠的丫鬟手中,让转交东家的那一口。陶献玉失去了炫耀身份、撩拨他人的机会,难过了半日。
元宵节那日,陶秀珠跟戚大海正式成亲。三个月後,陶秀珠有了喜,戚宝和戚大海姑侄两个笑得嘴巴开咧,见人就发红鸡蛋。陶献玉坐在陶宅轩厅里,一边吃著红鸡蛋,一边拿眼去看陶秀珠的肚子。吃一口,看一眼,嚼一嚼,瞅一下。一个鸡蛋下肚,小少爷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家肚子,鼓鼓的,胖胖的,却是下不出蛋来。正胡思乱想,陶秀珠叫他:“献玉,来。”小少爷嘟著嘴,挪到阿姊身边,却见阿姊让他跟著,到内厅去。两人进厅坐下,陶秀珠道:“献玉,去年到今年,生了不少事,好歹都迈过了。如今你我也都成亲,虽说你的亲事我很是不愿,都是你人小鬼大,性子拗主意多,瞒著我跟了秦汉秋。之前我怕他跟你长不了,如今看来,倒也像回事。你有了屋子,他也做上生意。老实讲,之前我对你疏於管教,跟你也不亲,你跟了秦汉秋,我多少都有罪过……”陶献玉拧了小眉毛,嘟嘴道:“阿姊怎麽说起这话来?我跟阿秦过得好著哩!”“就是看你们过得好,我才放下心,嗯,不过,以後日子还长,我不能不为你著想。献玉,你我终究一门血脉,今後呢,我自是盼你跟秦汉秋好好过,可万一你们卯上劲,或不如意了,你别觉得心气虚,喏,这里的北院儿始终给你留著,你什麽时候回来,都行,这儿是你娘家!”小少爷重重点头,“阿姊莫担心,那臭捕快不敢把我怎麽样哩!”陶秀珠又转身取过一个紫檀木雕小盒,放在陶献玉面前,打开,道:“你当初成亲,我没给你嫁妆,现在补给你。这是翡翠大扳指,一对蓝田玉如意……”小少爷滴溜溜睁著圆眼,勾著脑袋看著一盒珍宝奇物,包括两锭喜人的金元宝!“阿姊,可漂亮哩!”小少爷嘴上赞,心里却是瞧见了一堆堆吃不完的香肉糕饼。陶秀珠将盒子盖上,递给献玉,又道:“你好好收著,嗯,还有件事,你跟秦汉秋日後无子,是打算抱个养子,还是我过继给你们一个?”陶献玉正抱著小盒眉开眼笑,冷不丁听了这句,不悦道:“我要儿子作甚?跟我抢吃的抢喝的?哼,惹我火起,不跟他干架批嘴巴子才怪哩!”陶秀珠不以为然,“有个儿子,将来好照顾你,你嫉妒你儿子作甚?”小少爷撅嘴不干,“不行!不行!我才是家里顶可爱的一个,不能来个小娃娃,把我比下去!”截住陶秀珠的话头,“阿姊莫再说,大不了我给秦汉秋又当儿子又做娘子,反正不许小娃娃进门!”走上前,摸一摸陶秀珠的肚子,道:“嗯,我就做个便宜舅舅好了!”陶秀珠斥他“又说浑话!”
小少爷话是这麽话了,心病却也搁下,当日回到自家院屋,不见秦汉秋,就急急忙忙带著小柯子小梅子上秦汉秋的铺子找人。一头闯进去,秦汉秋正在割猪後腿,小少爷小陀螺似的扑过去,就要扯秦汉秋到後面说情话。秦汉秋顶爱陶献玉肉滚滚心慌慌的小模样,刀子一丢,让小柯子帮看著生意,来到後堂,把小娘子抱上榻,笑道:“小鹌鹑想我了?”小少爷立即扭到他身上“哼唧”。秦汉秋揉他屁股问又有何事不顺心,陶献玉撅嘴埋头,答说:“我今天去看阿姊了,阿姊怀著小娃子,肚子鼓鼓!”“然後呢?”小少爷嘴巴瘪了又瘪,“阿姊能生娃,我却只能生粑粑!”秦汉秋哈哈大笑,托著他屁股道:“生粑粑也很好嘛!”正中小娘子下怀,小少爷咧嘴嘻笑。
一会儿之後,小柯子驾车,跟小梅子坐在前头,秦汉秋陶献玉两个坐在马车里往家赶。仲春初夏之际,弯月纤秀,温风如酒。车声辚辚,一路往北城根驶去。风一荡,送来木叶清香,?o?@。小柯子刚在铺子里饱餐一顿烤猪蹄,饭饱起兴,亮开嗓子唱道:“开大船!,嗨哟嗨哟──逢大浪!,嗨哟嗨哟──要小心!,嗨哟嗨哟──莫落水!,嗨哟嗨哟──”小梅子打拍子接道:“别惊慌!,嗨哟嗨哟──云会散!,嗨哟嗨哟──浪会平!,嗨哟嗨哟──定还乡!,嗨哟嗨哟──”
全文完
☆、有关林老板的番外
洪亮头一见到林世卿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他的?糯恋搅质狼溽崦爬锶ィ?狠?h上一通,林世卿会是个什麽表情。当时他正在凭栏啜酒,下面就是京师十里华地。洪亮两指夹著酒杯,目光追随著刚从一辆华盖马车上下来的男人。他之所以盯上了那个男人,是因为那人有一个挺翘的後臀;大多数人看人先看脸,洪亮是先瞧臀。那个人穿著一领松垂的毛蓝葛袍,腰系玉带,下车、发话、扯笑、转身、迈步,身上的袍子松贴摇曳。贴上时,勾勒出男人两个椭圆的臀线,相连是弧度饱满的两弯;松开时,臀线令人遗憾地消失,留下引人遐思的平平袍面。男人跟同伴相谐,轻声细语,微笑进楼。洪亮喉头一动,一口酒吞下。他焦急地想再见到刚才那个男人,和他的那副臀。从外表上看,他是不动声色的饮酒人,他的焦急全都显现在他灼灼暗燃的眼中。所幸他并没有等上太久,男人出现在对面酒楼的二楼,进了一间雅座。雅座饰著纱帘,白日里全都束起,一二歌妓抱著琵琶欠身落座,笑脸迎著男人及其同伴。洪亮斟了酒,却不急饮。两眼一定,他细细瞧上对面雅座中著毛蓝葛袍的那一位。
那个男人白面微须,眼睛不小,却无甚神采。他微笑,说话,颔首,倾听,动作都有点慢慢的,好像是天生如此,又好像是心不在焉。其余人也是一色的举止徐缓,却尚有大笑和高谈的时候,只有那个毛蓝的身影,始终矜持地微笑著,手上的一双筷子,蜻蜓点水般掠过盘碟,再回到唇边,浅尝辄止。歌姬竖起琵琶,宛转启口。琵琶清越,临街相闻。洪亮不再豪饮,将酒盅送到唇边,一线酒水顺道而下。器乐声中,那个毛蓝的身影愈发自敛,好一会儿,杯上停了箸,微微垂著头,也不知是在听曲,还是在发幽思。两壶酒在洪亮下腹起了劲,他感到胯下那物有些快意勃发的兆头。最後盯了那个毛蓝的光影一眼,旁边走来一个酒保。洪亮叫住他,问道:“敢问对面那一屋都坐著何人?”酒保眯眼一瞧,哂笑道:“敢情林府的人您也不认识?喏,那儿可不是林世卿林老板跟他的两个中表兄弟麽……”酒保报了中表兄弟的名儿,洪亮却打断他,道:“那个著蓝衣的可就是林世卿?”“正是!”
一个月後,京师林府招护卫武师,月钱丰厚,吸引了远近百来号人;经过轮番角逐,聘用其中武艺最精的十二人,其中为首的,就是那日独坐凭栏、自斟自饮的洪亮。
林世卿头一见到洪亮,正是他跟京师夏宜楼的当红小倌妙修情意切的时节,也是他被妙修的另一个恩客──城里金银市的行董尹仲瞄上的当口。面对这一个情况,林世卿并不高兴。妙修是不错,但是倘若妙修後头还跟来个老牛蛙尹仲,他就兴致全无了。照说这也算是奇情一桩,当初他觉得妙修很可人,恰好那会儿他也得闲,便日三岔五上夏宜楼见妙修。常常都能碰见尹仲那张眼圈带乌的酒色面孔跟妙修亲嘴呷舌。他便从头到脚生起一股子厌恶,再不看第二眼,转身就走,老鸨在後头撵著喊“林老板,还有别人呢,您不瞧瞧?”他连头也不回。尹仲是什麽样人呢?不过水田里刚捞上来的老牛蛙,披一件绫罗袍子,勉强算个人样罢了。林世卿自重身份,对这个脱了衣冠便一身横肉的半匪半民的尹老板不屑一顾。之後每每派人打问尹老板不在,才肯上夏宜楼见妙修。那妙修也是个精的,两个老板一比量,不论相貌、出身、举止、气度,林世卿都完胜尹仲。於是妙修便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装扮起来,见了林世卿,或温顺、或娇俏、或浪荡、或羞涩,以一做百,样迭出。林世卿跟他在床第间厮磨了几回,滋味却是不坏,唯一咽不下的,就是他一想起那个姓尹的老牛蛙,也跟这弱质纤纤的妙修在榻上翻云覆雨,他便顿时意兴阑珊,一个指头都懒得抬起。每当这时节,妙修都只好自己“跨小凳儿”,骑在林世卿股上做个狂蜂浪蝶,颠簸不已。如此这般,数下来,林世卿兴味渐渐淡了,就想丢手。然而妙修却不依,瞅个林世卿在茶楼里歇憩的时机,贿赂了老鸨自个儿跑出来,寻到林世卿,软软跪在林老板脚边,梨带雨地,讲落自家辛苦,不堪遭遇。讲落的目的,就是想让林世卿出资赎他,他愿做牛做马地服侍林老板……
这番说辞林世卿听得太多;事实上,他府里用金银赎出来的小倌,已经不下五六个。年纪小的,仍留在身边,端茶递水地,充个小厮;年纪大的,到岁数便给些资财,要麽配个同样年岁大的丫鬟给他,要麽遣他出府另谋出路。当然也有特别能干,不愿讨丫鬟,也不愿自谋出路的,就以家丁的身份留下。不过至今还没人想不要银子一直做家丁的。如今林府里头,就有一个前一年赎出来的小倌,名不给叫了,进府後得个名儿叫作东楼的,正给林世卿做小厮。
那妙修就抱了林世卿的脚,呜呜咽咽地,不肯离去。林世卿正想得体地将人遣回去,那边就走来个碍眼的货。不是别人,正是那金银市的尹仲。
且说这尹老板也是个风月恶鬼般的人物,只要给他个窟窿,就能捣腾起来,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京师里的行首班头、娼妓小倌,眼睛看著他荷包里的银子,心里厌著这个牛蛙般的恩客。屁股勉强扭上几扭,不过敷衍敷衍,眼一闭想象是林老板那般人物在自己身上。尹仲肚里知晓自家不受待见,却仗著金银撑腰,每每发了狠般折腾身下的男女,不乏邪劲上来,拿个儿臂粗的玉势往人下面捅的。一边捅一边还胡言乱语:“叫啊,叫啊!叫的好再加一百两!个欠?h的,敢嫌我!还不是叉开腿来被我捅得稀烂!还不许哭!给我笑!”行院里的人,包括老鸨在内,都顶恨他;就连生意上的夥伴,见了他也斜了眼角。林世卿听闻尹仲的作风,眼皮都懒得撩,跟同行的人道:“一个人不论如何,表面上的工夫也做得像个样,拿捏有度,进退得体,哪有撒著性子满场尥蹶子的?”也不指名道姓,听的人却都明白,这说的正是那把人当牲口使唤的尹老板。後来不知什麽人舌头伸得长,添油加醋地,把话道给尹仲,那尹老板脸上笑哈哈地含混过去,肚里却将那一干含著金汤匙出生的老爷们恨上了。尹仲自己生在京城郊外的一间漏风的破屋里,打小只知道恶狗似的往嘴里扒落吃的,之後也只知道恶狗似的往上爬,用金银绸缎来抵挡从小到大经受的白眼和唾弃。他自是知晓那些世家老爷们瞧他不起,本来这话也不过毛毛雨一滴,落在身上抖一下就掉了,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说这话的人是林世卿,尹老板就惦记上了。林世卿是谁人?就是每他去?h妙修那个卖屁股的小骚货时,偶尔撞见却正眼不看他就抬著下颌离去的林府二爷。林府世代公卿,前年老太爷去世,留下两位公子,长子林艾卿官居御史大夫,子林世卿为当方巨贾。没见林老板之前,尹仲只当这个林府二爷不过黄牙凸肚、跟自家差不离的奸商一个,等在夏宜楼见了才一边自惭形秽一边邪念陡升。每遇见林世卿,瞄著他白面修身,隐隐翘臀,他都可劲地把妙修往身体里按,望著林世卿远去的傲然背影,他变本加厉地折腾妙修,直当身下的人是那个林府二当家──叫你看不起老子!叫你看不起老子!
渐渐地,把妙修当林世卿操弄已经满足不了尹老板的色胆虐欲,他开始频出入林世卿会去的地方。都是些轻声细语、慢慢悠悠,连歌妓舞姬都粉黛薄施、笑不露齿的累人地儿!那里边,掌柜的直著腰板儿,顶著张谦和却绝不巴结的脸,跟你慢条斯理的说话,仿佛他根本不在乎你上不上那儿使银子;那里的菜佣酒保,也一个个说话走路慢半拍儿,轻手轻脚,到那里的熟客居多,见了面儿只是淡淡一笑,“您来了!”就不再多言。那些呷玩歌妓的,带著粉头前来的,更不过是安安静静听曲,至多两人挨著坐,握著手抚一抚,在脸蛋上轻轻一啄,然後相视而笑,不像是喝酒,倒像是才子佳人举案齐眉……在这个氛围里,尹仲难受极了,他亲眼看见那林世卿也是如何浅笑私语、静静啜酒、跟粉头对坐谈天,然後施施然离去。尹老板瞧著林老板不夸张不做作的端庄矜持,风姿美仪,嗓眼里冒了火,胯间的大蚯蚓肿胀成小蟒蛇,硬硬的一坨。此後,他隔三差五往林府投拜帖,却每每被挡回,不是这生意二爷没兴趣,就是那件事不归二爷,让去找别人。把个尹仲恨得翘起小蟒蛇,誓要将林世卿的屁眼捅上一捅!
这日他逮到林世卿一人独坐茶楼,忍不住前来搭讪,却意外地看见妙修也在场,给他找到个起话头的好因由。只见尹老板油脸一摆,叫道:“好你个妙修小骚货,跟我说没工夫,却在这个勾汉子!上我可把你屁眼?h出了血,都没挡住你的骚眼儿!呔,瞧我回头怎麽整治你!”就要伸手去拉妙修,龇牙一笑,“我可专门叫人订制了个腿一般粗的木头?牛?再日定叫你尝一尝滋味!”话是对妙修说,一对突眼却盯著林世卿不放,凸的狠了,恨不得弹出眼眶去舔上一口!
妙修简直恨死这个腌?n厌物,被这话一吓,是真的痛哭失声,“林老板!林老板!”死死抱著林世卿的腿不放。尹仲就等著他把林世卿扯进来,他一手摸到了妙修屁股上,冲林世卿笑道:“林老板,久仰!我真爱煞了这个小骚货,想回去好好弄上一弄,您可得有成人之美──”一双手,明明摸的是妙修的屁股,却滑到了林世卿的腿上,暗暗一捏。
林世卿自始至终捧著茶盅没打话,垂著眼睑,仿佛什麽也没听见,直至尹仲一对鬼手冲他腿上一捏,林世卿忽地立起,茶盅脱手摔了下去,正正砸在尹老板脑袋上!这边还没完,他又飞起一脚,往尹仲心窝子踹过去!尹老板没个防备,头上一热,心口一疼,四仰八叉地就飞倒在地,半天不起。林世卿脸上仍无多少波澜,伸手搀起吓傻了的妙修,问他,“赎你要多少两银子?”声音平平,没有丝毫起伏。妙修没回过神,望著蛤蟆一般倒在地的尹仲发愣,“啊”了一声,道“怕要一千两。”顿一顿,才乍惊乍喜地,欢叫:“林,林老板……”鼻子一酸,软软靠在林世卿身上。不知是不是做给尹仲看,林世卿极为体贴地搂了妙修的腰,道:“走吧,我现在就去把你赎出来。”携著妙修的手,一对璧人似的走了出去。把个尹仲嫉恨攻心,色火冲腹,只想两个人一起绑了来,日?h夜练,干虐不休!
当时,茶楼里的人虽不多,却足够把起因经过结果瞧个仔细,然後当个谈资,说与别人听。数日後,京城里一小半人都知道尹老板的心事和丑行:尹仲看上了林老板,调戏不成,却挨了一杯一脚!而也有人因祸得福,那便是妙修。林老板好风度,当日就撒了一千两纹银给夏宜楼的老鸨,妙修则在楼内众人的欣羡目光中,跟林世卿分乘两顶遮帘小较,给抬进了林府。从此,夏宜楼再没了当红小倌妙修,而林府里多了个名叫夕阳的小厮。
林府上下,本来对赎个小倌粉头回来习以为常。偶有言语讥刺,也适可而止,因这些人都是得了老爷欢心才进来的,回头被人告状给老爷知道,虽然老爷不是个苛虐下人的,扣了月钱事小,到底也让老爷不高兴,心里有看法。至於林世卿的两位夫人,一个是刑部马主管的麽女,闺名叫玉娟的,一个是京师米行大董潘睿的三女,小号称作月芳的;两人本来也没将新进府的夕阳放在心上,每日照旧做做画儿,打问内宅举止,裁断纠纷是非,再跟对街林大爷府上的三位夫人走动走动,摸摸麻雀牌,念念亲眷经,本没机会得知这事的详细备里。不巧二夫人月芳的娘家,既做米市生意,就少不得跟尹仲熟稔一二,那一日月芳的大哥,恰恰进了同一家茶楼,跟并肩而出林世卿妙修打了个照面。见到妹婿跟小倌在一块儿,潘家大爷浑没在心,照直往楼里迈腿,然後就看见倒地的尹仲跟碎了的茶盅。旁边也没人来拉他一把,珠帘叮咚的雅座里,一双双偷窥的眼,配著掩笑的手,切切查查。潘大少爷也烦尹仲,做个没瞧见,飞快拐进一个雅座,见著相约的人,问外面何事。同伴知道林世卿是他妹婿,斟酌著措辞,把话说了,把潘家大公子惊住片刻。这潘大公子回去後,也斟酌了半日措辞,才择个林世卿不在府的机会,上门瞧看妹妹,把这事儿做个笑话说了。
且说二夫人月芳听了,本也想笑一笑,却肚里犯呕,怎麽也捺不下。她打断大哥的话,道:“那姓尹的什麽来头,做出这种事,还不叫人教训一番?”潘大公子忙道:“一个烂泥里爬上来的浑人罢了,哪里值得我们算计?”月芳躁道:“不算计,那以後还不知怎麽缠上来?合著叫满城的人看笑话!”潘家大哥就道:“三妹,你莫小看妹婿,他自有主意,你莫多上心!尹仲癞蛤蟆一只,早晚被打回原形,回他的破泥塘里!”二夫人月芳却想来想去不是滋味,等大哥走後,就期期艾艾地,跟大夫人玉娟说了。大夫人玉娟,管家闺秀出身,听闻後更是玉手掩口,秀眉紧蹙,“妹妹,你,你怎麽说起这般腌?n的事?好不呕心人!”月芳道:“可不是!所以才来跟姐姐你讲一讲散散心!”玉娟道:“相公遇上这事,我呕心还来不及,怎的能散心?”月芳便道:“依我还是将当时那个小倌,就是最近收进府的那个叫夕阳的,唤来问问,看那个尹仲到底什麽角色!”大夫人玉娟又蹙眉,“这好吗?万一相公怪罪,说我们饶舌……”月芳道:“我们关心相公,有什麽怪罪?”於是便差人把夕阳叫来。
夕阳自是个有眼色的,两位夫人不可得罪不说,还得打点起十二分乖巧谨慎,问一答一,不说满话,七真三假,保全自身。他早就收起以前在夏宜楼的那套装扮举止,直直侍候在一旁,垂首答话。他看出两位夫人紧张那日尹仲的丑行,合著自家恨意,便一意将矛头往尹仲身上指,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庙会描绘尹仲真把林世卿怎麽了,只是嗫嚅“小的也奇怪尹老板怎麽摸著摸著就往前凑了……老爷就忽得站起,摔杯子飞踢了……”话说的朦胧,留下余地让玉娟和月芳忐忑地想象,愈想象愈不安,愈不安愈呕心,晚上见了相公林世卿的面,不敢流露出这不安和呕心,只拿个眼角偷偷看相公神色。林世卿却是一如往常,举手投足,端庄悦目。倒是一边侍候的夕阳肚里嘀咕:老爷这模样,也算是别有勾人态,怪不得尹老板流著哈喇子……
林世卿料不到府里家眷如此心思,他那日遭尹仲暗中手脚,别的没琢磨,倒是忧起自家安危,若是什麽江湖刺客要他性命,刀剑过来的,岂不一命呜呼?林世卿讲究风度,却忽略手段,生意上头颇为狠辣,明里暗里地,想著一家独大,不给他人留余粮。因著尹仲一事,他想找个护卫亲随,多给些月钱,关键时刻好替他挡一挡夺命刀剑,平时麽,也可以挡一挡尹仲那般人的狗爪。林世卿倒没将尹仲想得太淫猥,不过也觉出他的不怀好意来,心底时不时泛上一丝呕心,林老板迅速地大张旗鼓招纳护卫,又迅速地将头名武夫点为自家的亲卫,跟亲卫见面那日,他一袭丝质素袍,对那个精壮地跟公狼似的年轻汉子道:“别让人碰我一根手指。”
洪亮听到这话,垂首答“是”,却在林世卿转过身去後扯著嘴角笑了。他瞬也不瞬地盯著林世卿毫无觉察的样子,目光从东家的脸一路往下……
这些日子他多方打听这位林府二当家的哪怕最些微的消息,也就耳闻了林世卿在茶楼跟尹仲之间的过节。他怒火一起,就要暗地里整治尹仲一番,想一想後捺下性子,先进府会会那个翘臀冷淡的老爷再说!
洪亮成了林世卿的随侍亲卫。林世卿不动声色,但不表明他迟钝,他偶尔看看跟在身後的精壮汉子,也会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瞧瞧却也没什麽不妥,暗中观察了若干後便不再注意,不疾不徐地踏著自家的拍子行事。洪亮比他更有耐心,幼年时他曾为了逮住洞里的野兔,不畏严寒地静候了两个时辰,在兔子出洞时有一个鱼跃虎扑,身手丝毫不缓地将美味按在身下。这一回,他施展开这份韬略,目标是时常位於他两步之遥的林世卿。对於床第间寻欢的好物,洪亮向来有一套独特的见解。他承认欢馆里的当红小倌姿容出众,调教得当,可是对於那精雕细琢的情致,他微笑之余,仍是不以为然。他喜欢不拘一格的床第之欢,这就需要不拘一格的缠绵对象。譬如众人大多中意妇人,他就偏要拐带男子;众人觉得跟小倌或自家的清俊小厮偶尔泄泄火就可以了,他就偏要找那既非小倌又非小厮的尝尝滋味。目下,他眼里只看见林世卿。跟小倌或小厮相比,林世卿是高坐云端的佳人,看那皮相,又绝非不堪造就的可餐之物,何况这位可餐的佳人又一副拒人千里万事不惊的情态呢?洪亮迅捷地跟著林世卿上这上那,一日难得言语上三句话,额前的发缕遮覆住他幽精光的眸子,他总能趁林世卿转身前移开那似要将人贯穿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酝酿著胸中的熊熊情火。等待越长,结果便越美妙;为此他极有耐心,他注意林世卿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不为他人觉察的弹指,每一声恐怕连林老板自己都没留意的颤音。他看著林世卿低头喝汤、清晨散步、跟家眷说笑;他经常他站在门外,林世卿在书房里拉著东楼和夕阳两个小厮耳鬓厮磨,从那轻微的叹息声中,从那急促的喘息中,他判断著林世卿在作何动作,能承受何种冲击……他不嫉妒那两个小厮,也不在意府中的两位夫人,他只是静静地等待著时机的到来。
林世卿其实并没吩咐洪亮,在他跟别人亲热的时候也要守著。一他坐在房里,把夕阳抱到腿上,手伸进到小浪货的亵衣里捏奶子抓屁股地调情,末了把个小夕阳摸得脸蛋粉?w?w的。林世卿很喜欢这种程度的作乐,床榻上的大动干戈越来越令他消乏,这种隔靴搔痒的摸弄却既能够给他乐趣,又不至於伤了他的元气。彼此嘻笑一番後,他整整衣服,开门欲出,一抬首撞见那个沈默的护卫守在门外,一脸的木然。他觉得有些烦躁,想叫他以後别在他跟人干这种事的时候也这麽蹲在外面,想一想却没说出来,装作漫不经心地瞟那汉子一眼,走了开去。小夕阳老老实实跟在後边,却在路过洪亮身边时仰头嫣然一笑,又快步跟上林世卿。洪亮在内心里无声地笑了,他喜欢这个昔日小倌明目张胆的勾引,等到撂倒了林世卿,这个小东西也要好好耍一耍。
过上几日,林世卿习惯了洪亮影子般的存在,也不再避讳,无论是在内宅跟小厮丫鬟调笑,还是光明正大地上妓馆找魁粉头,都让洪亮默不作声地跟著。他很满意洪亮视而不见的眼睛和永远不会吐出不必要字眼的嘴巴,以及始终知道自己该待在何地方的双脚。跟他相约的人,也跟著习惯了这个寡言少语的彪形大汉,起先还有一二人不悦於招来侑酒的歌妓眼睛直往角落里的汉子身上瞟,从而向林世卿私下抱怨,待後来林世卿让洪亮待在阴影里别露脸之後,大家就重新欢畅起来。林世卿觉得好笑,一个年轻壮汉而已,居然害得同伴牙酸捻醋,就不由地多看了洪亮几眼。唔,好像是个不错的汉子……正寻思著,那边送账本进来了,林老板就丢下洪亮,聚精会神地研究起上个月的进项来。洪亮嘴角!笑,慢慢勾眼,玩味地盯著东家白皙的脖颈。
看完账本,林世卿沐浴更衣,洪亮本来无需继续守著,然而耳朵里听著雕窗格里淅沥哗啦的水声,四肢就有些热流回旋。正巧,那边一个胖丫鬟捧著一袭薄衫一脸紧张过来,看看洪亮,悄声问道:“老爷要的衣服,方才落下了……我这就给送进去。”就要去推门。洪亮心中一动,抄手捞过那件细棉布轻薄长袍,道:“我来。”不理胖丫鬟的瞬间惊愕,缓缓推门而入。闪身入内,门被轻轻合上。里面的水声已经停了,一展九折屏风那边,林世卿正赤脚站著,疑道:“梅香,好像少了件衫子啊!”洪亮目光刮过屏风那面影绰的人像,扬手将薄衫搁在屏风上。林世卿拿了衫子,飘然套上,一颗心舒缓下来,这才蓦然发觉屏风那头是双男人的靴子,带子一紧,踏步现身,“怎麽,你不是梅香?”转过屏风,才发现是自家护卫,脸色缓了缓,“你代替梅香……”洪亮目不斜视,点点头。林世卿一边系带一边道“嗯”,微觉什麽地方不妥帖。一时找不出错,也不好再说。洪亮则一眼接一眼,飞快地将林世卿裹在薄衫内的胴体纳入瞳仁。衫褂轻薄,下摆飘飘,白肤粉蒸,紧臀暗翘。沿著敞开的人字领,下方两点茱萸的浅影引人遐思。饶是洪亮努力克制,他的裤裆仍不自觉地饱胀。他吸气,徐徐吐纳,暗道一朝得空,非把这个骄傲自矜的男人痛痛快快?h上一回,叫他死心塌地,跟了自己。
饶是林世卿老道精明,哪里又猜得到自家护卫存的这番心思。仲夏未至,他已经带著亲随干办,启程南下,到余怀县,蚕食起那里的脂粉生意。这一块本来是由他的一个中表兄弟经手,做了一个多月,就被其他事牵扯住精力,想到林世卿正欲扩大财源,便全权将余怀县的那一份转到林世卿名下。林世卿正好想上江南一带看看那里的风物掌故,买卖经营,就趁便南下,游历之余,打点铺面。怎料这南下一趟,生出奇峰一矗,没来由地让林老板承欢他人胯下,成全了洪亮的夙愿。
且说林老板那日在祥鹤楼跟陶小少爷起了冲突,引来秦汉秋一夥,洪亮寡不敌众,不得抽身,致使秦汉秋将淫蛊种入林世卿股中。众人退散後,洪亮赶来,巧见东家不同寻常的柔情媚态,正中下怀,借故遣散围观看众,关门闭户就要同垂涎了半年多的东家云雨一番。
只见那洪亮胯下直直杵著根出洞蛟龙,抱著迷糊情动的林世卿攀到榻上。林世卿体内蛊虫跌宕,正是淫兴难抑之际,喉咙里呜呜呼呼地,并不清楚知晓自家渴求,就觉得一串串热火从股间升腾而起,逆脊柱而上,口干腰软,双颊滚烫,稍有点自制清明之念,就头昏眼,耳鸣体酸。正不知如何是好,洪亮已经欺身而上,望著露出懵懂情态的林世卿笑得恣肆,一手撕扯衣衫,一手搂著就先去亲个嘴。却说方才林世卿想要强行抑制体内情热,不料换来一阵烦闷呕心,这会儿被人抚摸亲嘴,却舒泰通爽,无不欢。林老板泛著水色的眼睛,一些不知,不自禁也将洪亮搂了,顿时烦闷尽退,惬意地呻吟一声,就顺著洪亮的意拱动腰身,缠绕舌头,滑腻的津液一圈圈儿推送,外衫散开,亵衣半褪。洪亮眼见著一对赭红乳樱被晕轮托著,呼之欲出,情难自禁,头一低咬了上去,道声“林家娘子,你也有今日!”叼著一只奶儿拼命吮咂。
林世卿胸口被吮得酥麻得意,头脑恢复了一丝明正,猛然睁眼,乍见身上情景,骇极大怒,劈手打向洪亮,“淫薄小人!竟敢欺到我头上来!”洪亮吮得忘情,口中含著圆软一粒,饶是躲得快,也被扇了一下。他砸著嘴,慢慢抬头,压著鹰眉,按住林世卿的肩膀,林老板登时动弹不得。林世卿反抗之举发作,烦闷呕心立时袭来,他强撑著抵制,瞪著洪亮,“你快快从我身上下来!送我去医馆,我还可将你从轻发落!”“哦?”洪亮头越来越低,向林世卿靠近,“如何从轻发落?”林世卿强抑不适,咬牙道“先送我去医馆!”洪亮突然笑了,笑得得以非常,“林家娘子,何必欺我!你诓我去医馆,回头还不是大刑侍候!照我看,还是干了你反而罪轻些!”说罢手掌抚上林世卿胸前乳粒,夹在指间摩挲。林世卿忍不住就要呻吟出声,一咬舌头止住了,眼看洪亮不肯罢休,轻呜道:“你,你藏得好!我倒看走了眼!想不到你竟有这番心思!”洪亮伸舌舔舐他鼻端,“你也未必不想,何苦惺惺作态!”林世卿大怒,“胡说!”洪亮轻笑,“想不到你还是个烈女贞妇!”脑袋一低,亲上另一颗乳粒,大力啃咬起来。林世卿两点被挑弄,半边酥痒,半边火热,正是舒快爽利,妙不可言,腰身一动就要扭起来,股间叫嚣著渴望更多,惟有脑海天际剩余一丝常智,双手颤微著去推洪亮的头,艰涩道:“万万不可!”洪亮舌头轮番搅动,这时凑到林世卿耳边,压低声音蛊惑道:“世卿,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一音一线,暧昧浮动,热喘入耳,砰然有声。林老板一呆之际,洪亮见缝插针,褪衫去裤儿,露出林世卿的下体。
下体雪白,中央密林伏鸟。洪亮甩身拉下自家长?,一只勃勃巨蟒暴脱而出!林世卿下体挨著巨蟒,感到一股烫热,往下瞧一眼,骇得惊叫:“这,这是什麽!”洪亮自夸道:“世卿,这跟你的相比,如何?乖乖做我的娘子罢!”林世卿瞪著那巨物,就要喊叫,洪亮扯过衫褂,往林世卿嘴里乱塞,用裤带绑了。可怜林老板发不得声,只能抻著双眼含恨瞪著洪亮。洪亮此时耐心流失,冷笑道,“真是麻烦!”将双腿掰开,伸手就去试探尻眼大小。
谁知因那蛊虫作祟,洞眼内外,软热异常,二指进去,汲汲被咬,再三前入,勾出淋淋白液,闻之,有异香。洪亮猜想是今日那一夥人坐下的蹊跷手脚,没害得东家性命,却成就他俩一桩姻缘,暗道声“惭愧!”,就再不打话,将林世卿双腿托举,露出雪白两瓣臀,并一眼胜地,把个筋肉浑圆的巨蟒抵上,一点点插入。借著异香体液,终没至顶。
“真是,真是好滋味!”洪亮本自诩风月浪子,无论多麽淫浪情事都难以叫他忘情,这边刚将阳物埋到底,因那不一般的包围的触感,而生出感慨来。他狠揪一把林世卿的白臀,“世卿大娘子,我的金箍棒感觉不错吧?”趁机重重一顶。林世卿见灵犀一点被无情攻占,正羞愤欲死,忽地遭一下撞击,股间炸开巨大的爽利,直冲上脑,竟是从所未遇的舒快,一时忘了答话。那边洪亮早已忍耐不住,癫狂地浪抽起来,举架弯曲著两条腿,把个臀冲天翻著,往下用力,一下接一下打桩般攘动。每攘一下,就带动整架床榻左右摇晃。
林世卿下体受著仙死莫辨的冲撞,知晓自家尻眼不由自主吸附著方才的庞然大物,肠壁紧紧贴偎著那火热圆柱,触感著那清晰勾勒筋肉,跳动的内里,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是那麽熨帖,每一下都是那麽妙到毫颠。林老板的羞愤在迅速地消失,他觉著这一切的不对,却再难抵抗体内狂呼烂叫的欲求,欲求著洪亮激烈的抽动,欲求著那一点点放大并触手可及的极致快感。又一下入!巨蟒潜到了谷道的幽之。林世卿终於放弃了最後一寸阵地,认命般抖著双手,轻轻落到洪亮的肩上。
洪亮一愣,随即斜眼笑道,“大娘子,终於想通了麽?”解开他嘴里的禁锢。林世卿喘著气,飞快看了洪亮一眼,把头一撇,“你,你别这麽叫我。”“我就要这麽叫。”洪亮放缓速度,一寸寸厮磨著柔韧的肠壁,带出林世卿悠长的轻喘。喘气过後,林老板停顿片刻,把脸侧到一边,道“你,你声音小些。”满脸通红。洪亮一听,哈哈大笑,低头在林世卿脸上咂了一口,“做什麽要小些!越大越好才对!”贴著脸颊一路往下,舔到胸前,咬住一个乳粒反复品咂,身下渐渐加快动作,嘴上叫著“心肝!”把胯下的巨物乱捣乱攘。话一旦说开,林世卿也放开手脚乐活起来,搂著洪亮宽劲的肩背,哼哼喃喃,双腿紧锁著洪亮的腰胯,只望洪亮再进的些。洪亮乐极,亵玩著林世卿的胸前乳,捅顶著下面的福地,嘴上就忍不住占便宜,“大娘子,说,你被我?h得爽利不?”林世卿到得兴头上,也答道,“却是爽利!”“那你愿我日日都这麽?h你不?”“自是愿意!”“那叫声相公来听听!”“相……”林世卿却反应过来,咬住最後一个字眼,恨恨瞪了洪亮一眼,把脸转开。
洪亮放声长笑,“非?h得你叫我相公不可!”聚力腹下,直腰耸胯,狂风暴雨般操弄他东家!把林世卿的身子往前翻折,叫他亲眼看著巨蟒在自家臀眼进进出出,又趁其分神,一个翻转,把人正面朝下,搅动其肠,托著林世卿的臀,把人後面高抬,脸往下按,自上而下捅进抽出。近两百余下,尚未泄精。林世卿气质虚软,床事懒懒,此因著体内淫蛊,被撩拨浪荡起来,又遇上个东海龙王般翻搅不已的洪亮,被人破了後门,不知疲倦地干,头脑竟有些发懵,不知该气该羞,或是不管不顾地迎合享乐。身子沁出细汗,脚背绷无可绷,自家奶头摩擦著榻面,忍不住自己抚弄起来。渐渐地只剩下体内那一点的知觉,只想著早登极乐,再等洪亮在他耳边蛊惑,“叫我相公……”林世卿呢喃道,“相公……”洪亮大喜,一个探身,叫声:“心肝,我好快活!”一泄如注,身子跳了两跳,压在林世卿背上,紧紧抱住。林世卿一个惊讶,尚没回神,自家前面也跟著丢了。
好一会儿,林世卿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麽,恨恼不已。正好身子也平静了再不情热,一个顶身将洪亮推开,戟指叱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洪亮一个扩胸,肌肉油光可鉴,腰臀紧实有力,胯下巨龙神威凛凛。他大大方方地展示著自家雄性的自豪,抱肘低笑,“大娘子,有你这麽喝斥自家相公的麽!”林世卿脸色微红,一个恍神,又被洪亮攫住,锁在怀中。只听洪亮喷著热气在他耳边道,“别急,离结束还早。”林世卿奋力挣扎,“混账!混账!”洪亮毫不费力将他箍著,咬住他耳垂啮咬厮磨。动作间二人又滚翻到榻上,洪亮就著侧躺的姿势,一个用力,阳物再缓缓入港。不知是不是食髓知味,林世卿发觉自家下体分外乖觉地敞开门户,将东西纳入,而他自己,竟也不听使唤地再发热、扭动、轻喘起来。最後一点意识中,是洪亮在他耳畔低笑,“何苦自讨苦吃呢……”
榻上裸肉翻滚,吟喘不绝。直至晚霞的余晖斜射入雕窗格,满室一片橙红烂漫,洪亮才鸣金收兵,一条劲腿嵌入林世卿双腿之间,对他的东家,搂腰呷乳,无比惬意畅怀。被他腿压臂揽的林老板,颊上粉霞未退,通体酸软地任其轻薄,偶尔往窗外撇过一眼,两眼茫然无措,看看一旁的洪亮自在舒展四肢,默然半晌。一会儿之後,他道:“你真是胆肥,趁我身子里有古怪,对我做下这般事……”方才意乱情迷之际,他种种不觉,抛诸脑後,如今神清智明,回忆再三,引为奇耻。洪亮懒懒撩起眼皮,道:“方才明明万般快活,只听你恨不得将喉咙叫破,怎的,现在又来做起贞女烈妇了?”
林世卿脸红更甚,涩著嗓子道:“这非我本意,是那陶家的人作弄我……”洪亮勾著眼角,手上将林世卿乳头夹在指间,沈声道:“怎麽不是你本意?之前床第间你可有方才那般的爽利?”林世卿感到脸上的烫,他本不是个容易脸上发烫的人,就算偶觉赧颜,也即出即消,丝毫无碍,谁知今日那陶家一干人使出怪招,令他後门热流暗涌,周转全身,心思出脱原轨,手脚仿若牵线,那余韵悠长的情潮欲浪,真实可感,两分羞愤,却有八分惊喜迷惘潜埋心底。生平第一遭,林世卿失却了引以为傲的从容不迫风度,欲掷地有声、颐指气使而不得。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隐隐觉出,洪亮这胆肥欺上的厮弄在他肠子里的秽液,居然没多少流淌出来,而是……而是……有点被吸收入腹的意思。此时林老板尚不可知,他股道里被投入的蛊虫专噬吞男子阳液,且只认头一的味道,从此非隔三差五,吸饮同一人,且仅此一人的流精不可。如若不遂,则另其母体春情萌动,自发求欢,对头一喂其阳精的男子恋慕渐生,情爱缠绵,难以自制,非两厢交合得其精而止。一虫只认一精,精喂愈多而情愈,无精时蛊虫骚动而母体辗转忐忑,精饱时蛊虫安详栖息而母体情美意满。林世卿此刻乍逢惊涛巨变,身子比心意快行了半步,但也仅仅是半步而已。当林老板光溜溜的身子熨帖至极地弯在洪亮臂弯中时,他偶有念头闪过,抖抖索索抬手想要将人推开,上下两似有斥力争锋,且下身力持久强劲。这可不是林老板希望见到的,他咬咬牙,碰到洪亮的肩,欲把人一推下床,不了洪亮突地俯身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道:“我抱你上轿子。”飞快起身,给自己和林世卿两个披衣裹衫。之後拖臀揽肩,将他东家打横抱起,脚步轻快,出户下楼,雇了轿子,径回府去了。
一路楼里众堂倌食客见状,大多以为林老板遇袭受惊,力不能持,亲随侍卫只得将人抱出急急回府医治,鲜有人察觉异常,怀疑有他。林世卿恍恍惚惚地,面堂向内靠著洪亮。那一亲仿佛温风拂面,直将他心底掀起微澜粼粼,再也挣扎不起。他放在洪亮肩上的手,一直到洪亮将他放在府中内宅榻上,才慢慢离开。
洪亮将林世卿一路抱到内宅里屋,让府上众人惶惶不安,只当老爷遭劫遇难,有性命之忧。待到夜膳时分林世卿一声不吭地出得房来,照旧净手用膳,家丁们才减了猜测,偷眼观察。可惜这些人多半眼拙,一双双乌目只顾瞧著他们颀长的老爷,对那後面的洪亮不打一眼。因此,谁也没看见他们的老爷那在烛光下红红的耳根,和面对洪亮时躲闪低垂的目光。
从榻上下来,沐浴换衣後,林世卿心情复杂地迈步而出,迎面遇上洪亮探究而玩味的眼神,面颊猛地发胀,赶紧调转头,装作视而不见,强自镇定,径去用膳。膳毕,林世卿已有些难以自持,方才不过疏远洪亮半刻,他股间就已然蠢蠢瑟瑟,寂寞焦虑,面对洪亮两步远外发散出的撩人的体味,一分厌恶,九分亲近,嘴里品不出吃进哪些东西,一心一意只为那个站他身後的厮忐忑上下。他想回头,想微笑,想说坐下一起吃,却又咬紧牙根,费九牛二虎之力将臀部牢牢粘定在鼓凳上。一餐饭因此吃得汗流浃背、疲累不堪。
膳後,林老板目不斜视、动作僵硬地回到内宅书房,管事的和帐房先生前後脚跟进,唯唯打躬问安,提及日间祥鹤楼的事,管事的道自家疏忽,自愿少拿月钱,低头缩肩,一副打霜茄子模样;帐房先生则絮絮叨叨谈起布庄和钱庄的账务,银子铜板的,抑扬顿挫没个停顿。林世卿眼内空空的呆望烛台,根本不关心面前两位重要臂膀的言语。他刚刚把洪亮给关在外头,想要眼不见心不烦,奈何如今眼不见心更慌,心田脑海皆是洪亮的身影气味。这时账房先生说到一个难题,想要林世卿给个决断,恭敬垂手等了半天,不见老爷发话,抬眼一瞧,林老板正是魂不守舍的落魄模样,账房先生一时愣住。
“老爷,莫不是今日受惊了?您早点歇息,我们先下去了。”管事的道。“嗯。”林世卿是真的困惑而疲乏了,挥挥手让人走开。两人静静出门。门又关上,林世卿却知道洪亮仍在外面守著。通常要到他准备沐浴,吩咐他下去,那厮才会一脸古怪地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去。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眼是很放肆的,仿佛他在打量什麽计划什麽。如今林世卿已经知道他在打量什麽计划什麽了,什麽陶家人,明明就是这厮趁火打劫,以下犯上!林世卿很想将洪亮动用私刑,折磨一番後将人赶的越远越好,从此一切恢复如初。可他做不出来。林世卿两眼飘飘忽忽地,落到湘妃竹架子上的一个小小的铜镜上。半晌,他走过去将铜镜取下,对著自家脸庞细细打量。那柔柔微须,莫名变得碍眼,一只手打开旁边的檀木柜子,拿出细长的小刀片,握著象牙柄,一根一根,仔细地将颔下那让他增添风度的胡须连根刮掉。
他刮地很仔细,连一丁点儿余根都不留;他知道洪亮精壮强悍,年纪不大。放下刀片,摸著溜光圆润的下颌,林世卿不自觉地微笑。搁下铜镜,他迟疑片刻,随即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有他想要取悦的人。
然而门外意外地空空荡荡,一向勤勤恳恳站在门边护卫他的汉子,不知去了哪里。林老板一时茫然,冬日寒风往皮肉上刮来,令他猝不及防,若有所失。
辨了路径,林世卿举步往内房走去,??间的热水和汤池已经备好。外面一路行来,他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疑惑逐渐化为惶恐。入了??间,七手八脚除衣衫後坐到池里,怔忡擦抹身子。漫漫白气上升,掩盖视野,林世卿感到股间骚动,分外鲜明。沈默良久,他迟疑地将手指滑向缝沟,缓缓向里推进……本期望得到的舒解并未到来,林老板皱眉啜唇,用力转动手指,挑刮四周肠壁,直将肠肉挑的生疼,都没能让谷道的奇痒安顿分毫,更遑论媲美日间洪亮带给他的无上甘美。林世卿直到这时才了然,他著的这个道,怕是只有洪亮那厮才有妙方,解药便是他的粗?藕鸵?精。
明白了这一点,林世卿似乎本该切齿愤怒,然後他手指轻轻划过前胸的棕色骨朵,身子里立刻荡起圈圈涟漪。体外体内,都是水波粼粼,柔柔荡漾,林老板舒展四肢埋没其中,眼中渐渐泛出光彩……
光彩却在只身钻入床帐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林世卿僵直躺在床上,十根指头将茵褥抓抓放放,放放抓抓,终於起身揭帘,在火盆明灭的红色光影中,走到外厅,叫道:“何人在外值夜?”
当值的立刻应声道,“是小的李善。”
林世卿又道:“你知道护卫洪亮人在何?”
李善应道,“洪小哥?莫不是歇息去了?”
林世卿再陷入沈默和焦灼。半晌,又拖著步子回到内室。炭火明暗无定,照出赭色床帐光影幽幽。林世卿怀揣异样心情,一步绊一步挨近床边,手指堪堪碰上帘布,陡然被一股大力拽扯进去,紧接著一个黑影往身上压来,将自己重重按倒在床上。
胸内咚咚跳得惶急,林世卿瞪眼半晌,才发现洪亮那厮笑容古怪地镇在上方,一只手摸上自家胸膛,另一只手箍住自家臂膀。
林世卿一惊,随即一喜。但他却偏偏板起面孔,紧声叱道:“你又要作甚?”
洪亮喉内几声低笑,头一矮亲上林世卿光滑圆润的下颌,嘴一张咬了林老板一口,“你方才找我作甚?”伸出舌头反复舔舐那形状优美的下巴,挨著林世卿下唇的地方流连不已。
林世卿被其轻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愉悦和满足,身子一软就欲呻唤,“啊嗯”浅浅溢出半声,就硬生生咬住嘴唇,作势推拒,“你晚上擅离职守,不见人影,我问不得了?”
洪亮笑得更欢,干脆一口攫住林世卿的唇,重重一吮,“自然问得,大娘子这话回得好不幽怨。”
林世卿怒道:“胡扯!”既要一脚将人尥下床,“该死的奴才,你下午那般放肆我还没治你的罪,如今你居然又丑态摆出……”然後拼著脸面,不顾臀间哀哀,真的曲腿连环踢,洪亮也不知怎回事,也真的一踢之下,身子一歪,咚地一声滚到地上。
林世卿为做足姿态,不待洪亮爬起,扬声叫道:“来人!来人!把这厮给我拖下去,板子侍候!”
屋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踢踢橐橐地,林世卿兀自叫嚷:“进来,进来,把这厮拖下去!”
众人方敢推门而入,见到洪亮倒卧在地,也不敢向林世卿多看,几个人就上前去抓洪亮的头脚。出人意料地,洪亮并未挣扎反抗,任凭绳子绑身,双臂反扭,低头藏脸,掩在火光的暗影里,不知是何种神情。
林世卿掩衣坐在床沿,竭力克制住体内的渴望,沈声道:“洪亮以下犯上,杖刑十下。”他本来想说十五下,话到嘴边改了口,将那个“五”字缩了回去。
“到外院打去,我要睡了。”一丝犹豫在心上漫过,林世卿翻身入帐,两眼一闭,好将所有难分难解的情绪隔在眼皮外边。耳内听著屋里的人全都下去了,身子再慢慢翻回来,望著火光摇曳,明灭闪烁,还没来得及怅然,林老板就被股间剧烈的骚动激惹得安定不住,手指不由自主地来到臀瓣缝隙,探进去,屈指打转……
这也不是上策,但总好过在那厮身下的一片妇态……林世卿如此想。
他一夜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他烦躁不安地打开屋门,没见到洪亮的人。怔了一怔,他相问赶来侍候的大丫鬟,“昨日被杖刑的护卫人呢”。大丫鬟低眉垂眼道:“怕是打得狠了,今日起不来。”林世卿默然片刻,沿著走廊往轩厅去。
早膳过後,他再也打熬不住,支走随侍的家丁,就要到下房去见洪亮。迈出几步,又折回头,去乌木小柜取了瓶重生筋骨肉的上好膏药,怀揣著走到下房,却不知洪亮睡在哪一屋。
此时府内帮佣尽皆散在各做事,惟有病弱之人在屋里将歇。林世卿被不甚温暖的冬阳照著,脸上隐隐透出点热。这当口,一个单薄的小厮模样的少年端著木盘碗筷,急匆匆过来,走得急了,没注意到林世卿,低著头进了左手拐角的一扇门。
林世卿心思一动,双脚不由自主跟上,到了屋子前,不知怎地,放轻步子,轻轻靠到门边,猫眼向内张望。
入眼的,是好一副郎情妾意图。那个单薄身材的小厮,面朝外坐著,天光下瞧得清楚,可谓眉清目秀,楚楚可人。林世卿隐约想起,这个小厮估摸是叫做什麽小贤。床褥上俯卧著的,单看衣饰就知道是洪亮。那个小贤此刻正端碗执勺,吹粥递饭,一举一动,柔柔弱弱,仔仔细细,耐心地喂给洪亮吃。起初还只是喂饭,渐渐地,榻上的那厮就耐不住,身子一翻转过来,恰恰握住小贤伸过来的手腕。林世卿听见洪亮低低的调笑,“小贤,你真是人如其名,贤惠至极。”说著把手腕拉到唇边,轻轻一吻。
林世卿喉咙一滞,那边小贤却绯色满面,头垂地更低了,小声怯怯道:“洪大哥……”欲将手腕抽回,却没成功。
洪亮笑意更甚,拉著小贤的腕子把人往怀里带,小贤被带得往前跌去,手里的碗把持不住,洪亮另一手上前,顺势接过。美人投怀,瓷碗上桌。小贤懵懵懂懂,跌到洪亮身上,瘦弱的身子被人圈住,即便逆著光线,林世卿也可猜想小东西颊上的飞红。洪亮箍住小贤的腰,俯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贤,你做我媳妇儿可好?”
林世卿脸上一黯,屋里的小贤跟只怕生的猫咪似的,在洪亮怀里轻轻挣扎,嘴里道:“洪大哥说什麽浑话来……”分不出欢喜和著恼,哪一个更多一点。
洪亮色胆包天,腿一横,干脆倾身合到小贤身上,肌肤相贴,颈脖相偎,“这可不是浑话……”
林世卿立在门首阴影中,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想起之前洪亮口口声声称他“大娘子”,一股恼意激涌而上。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惊动床上二人,然後在小贤愕然而洪亮意味长的目光中,目不斜视走进去,摸出膏药瓷瓶,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出来。
直到走出下房,来到後院走廊,林老板才提袖擦汗,口中讷讷,心里茫然不知所谓。其时他谷道内痒感愈甚,肚里竟泛上丝丝酸楚,烦乱嫉恨,四下交织,勉强扶著墙折进书斋,管账的瘦老头照例恭敬前後脚跟了来。瘦老头嘴一张就要询问各方事项,林世卿哪里却有心思应他?胸腔堵塞,股间蠢动,怀春的林老板以手加额,拨不清脑中晦暗一团。他臀部堪堪挨上靠椅,就如遇烫铁般离开,站直了身子後,面向瘦老头,再也顾不上对方的讶异,道:“你去叫人把洪亮给抬到这儿来……他桌上有瓶膏药,一并带来!”
说完这话,林世卿感到一种久违了的轻松。他在桌上轻敲手指,等待洪亮的到来。
洪亮被人恭敬抬到书斋的绣榻上,最後一人离去时,将那瓶膏药置於绣榻边的小几上。
洪亮以手支颐,三分嘲弄七分挑逗地望著林世卿。“我说东家,打断我跟我媳妇儿的亲热可不好……”他道。
林世卿走上前,“你伤怎麽样了?”
“承您的情,还能受得住。”洪亮的视线又开始在林世卿腰臀周围逡巡。
林世卿拿起瓷瓶,“我来给你上药。”
洪亮剑眉一挑,“怎麽……打一巴掌给颗枣?”却是爽快地翻身褪裤,把个紧凑结实的臀向著林世卿。
林世卿瞧了一眼,就感到身上一热。取出瓶塞子,先不忙别的,矮下身子,脑袋跟洪亮的屁股平齐,用手一摸,然後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一亲,一舔,再轻轻一咬。
洪亮身子一震,转头看他,“东家,这是怎麽说?我昨儿可才被杖刑……”
林世卿咬住一口臀肉反复厮磨品咂,“昨儿的事别提了行不?我,我想你想的紧。”
洪亮笑道:“想我作甚?”
林世卿一咬牙,“想你?h我!”
洪亮一愣,随即大笑,却被林世卿捂住嘴,“你又想被杖刑?声音小点!”
洪亮拉住他手,猛地一拖,林世卿跌到他身上。洪亮翻身压住他,笑得恣肆得意,“大娘子想通了?”
“……”林世卿不想答自己想通了,他哪儿想通了呢?不过身子熬不过,又气洪亮背著他到拈惹草,不将他置在心上。他一把顿住洪亮亲上来的嘴,沈声道:“你,那个小东西是怎麽回事?”
“小东西?”洪亮一转神,“哦,你说小贤!他是我小心肝,怎的?”
林世卿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起来。洪亮见了,笑得欢畅,“大娘子可是喝上了醋?”
林世卿阴沈地看著他。洪亮恍若不觉,一只手游蛇般滑进林世卿衣襟,揪住了胸前小粒,绕圈揉拧,说道:“大娘子,你的滋味虽然不错,可毕竟年岁已大,筋骨老硬,哪里比得上小贤身柔体娇,嫩嘴嫩舌?”
林世卿扬手就要批他的脸,却被洪亮一把攥住,另一手将他右边小肉粒狠狠一掐,“大娘子,你跟小贤不过各有千秋,何必非要一棍配一洞的,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林世卿咬唇道:“你当我想只让你这厮?h我?那是因为我试著想想其他人,却解不了渴念!便宜了你这厮!如今我是非你不可,你却见人就撩拨,我怎咽得下这口气!”
“大娘子如今斤斤计较,好没意思来!”洪亮一口叼住林世卿的耳珠,轻咬慢捻,“我总会叫你爽利便是!小贤乖巧得紧,你可别找他置气。”
林世卿心里发苦,“你便护他就好,反正我不过人老珠黄,不比小东西嫩草一颗!”说著就要把洪亮掀下去。
洪亮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我护他,也护你,当我真舍得让你受气?”膝盖一顶,腿挤到林世卿双腿之间,就著腿根下垂的蛋儿反复顶弄。手抚上林世卿的脸,掌心热乎乎地贴在面颊上。
林世卿心知这不过他说惯了的甜言蜜语,本不要稀罕,如今听在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受用。当下身子就软了,眯眼仰脖地任洪亮抚摸亲吻。洪亮知其渐入佳境,头一侧捉住他的嘴,伸舌翻弄,手上三五下扯开织锦夹袍并白色亵裤,在其胸前抓了几把就急吼吼去摸他後面。
林世卿也正是急色,腿一抬露出屁股,圈上洪亮的劲腰,身子往後一靠,枕在榻上,轻声催到:“快些进来!”
洪亮咧嘴笑了,“好──”把个硬粗大?诺稚先肟冢?缓缓推进。
他推进得很慢,足够让林世卿感受到最细微的脉动和交磨。凌迟般一般的刺激让他喉间“呵呵”有声,挺胸扬颈,肉粒骤硬。洪亮一口吮上他的脖子,牙齿细细撕咬他的颈肉。
推到进无可进,两股相抵。洪亮正欲律动,林世卿忽道:“我以後不管你跟什麽别的人的好事,但你十日中须有九日夜里在我这儿……你若不来,我很难受……你,你也不能以此要挟我……”他双目已迷蒙,桃霞粉颊,轻吐低语。
洪亮亲他额头,“这个自然!”把人拉向自己,心胸紧贴,两厢搏动。少顷,洪亮耸臀开始进出。林世卿腹内那一,时而饱满时而空虚,火热酸胀,有一种凌虐的快慰。他紧紧攀著洪亮的脖颈,朦胧地望著那一身鼓鼓凸凸的肌肉在自己身上起伏,他本该愤怒,却奇怪地心满意足,身心皆畅。潜意识里明知是自己体内出鬼,也燃不起抗拒的情绪,仿佛一叶扁舟,浮於湍流之上,本应逆水而进,却甘之如饴地随波逐流,一路无阻而下,冲向未知的堕落,大概是堕落吧,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堕落的过程,非常非常快乐。
林世卿什麽也想不起,只是拥抱洪亮,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欢吟,按照洪亮的节奏,抬腰、缩穴、提臀,一切都契合而曼妙。体内的叫嚣让位於自觉自愿的承受,以换取更多更沈的结合和爱抚。洪亮嘴角挂著了然的笑意,突然一手揽过林世卿的头,用力地亲下去。林世卿一惊,随即热烈地回应,两舌翻搅,你追我逐……
第二日,林世卿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跟洪亮交颈而卧,四肢相缠。冬日早上的阳光浅浅照进,映出半屋明亮。林世卿稍稍翻身,舒展自己有点僵硬酸痛的腿臂。洪亮懒懒醒来,眼未张开就大臂一搂,公狼般翻身而上,清晨半勃的雄柱抵著林世卿股间来回磨蹭。林世卿昨夜放手欢爱,大开身体由著洪亮胡来,体内很是消停,这会儿并不想继续温存,故而当洪亮一嘴隔夜酸气喷过来时,林老板微蹙眉头,闪躲一下,却是没能逃掉。
“你才闹了一晚上,现在让我歇歇……”他作势推拒洪亮在他颈间的吮吻,肚里半是无奈,半是暗喜。
洪亮恍若未闻,重重的身子压上林老板,非将一嘴臭水舔了林世卿半身才依依不舍地抬头,“大娘子好会推脱,昨儿你明明想要的紧,又不是我挑子一头热,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笑著去抓林世卿的要害。
林老板摇摇头,不想跟他理论下去,任洪亮在他身子上下捣鼓,他高枕在卧,咿咿浪哼。
日头更高了,林世卿想著今儿可是起晚了,却没多少紧迫感,洪亮正弄得他快活无比。真是胡闹啊……林老板这麽想著,胳膊横加额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坏。嗯,就先这样吧,他可是林世卿林老板,怕什麽呢?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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