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天,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让已经忘了户部、忘了自己官职的秦思重新踏入了尚书省。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罗云笑容可掬地迎了过来,“秦大人,这边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秦思淡淡地瞄了一笑,嘴角轻扬,“罗公公健忘了吧,下官是户部的侍郎,可不是吏部的。”
罗云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轻轻笑了笑,“皇上正在吏部大堂候着大人呢。”
秦思瞪着罗云,感觉头皮有些发麻,“罗公公,这是……”
“大人放心,不是坏事。”罗云看着眼前的人在听到‘皇上’两个字时脸上的痞气全飞了,不由得感到有点好笑,“皇上让奴才给大人带一句话:还人情的时候到了。”
秦思的眉又再皱在了一起:安生日子到头了吗?
随罗云来到吏部大堂,赫然发现皇上坐在正中的位置,两边站着的都是朝野上的泰山北斗:老丞相袁青墨和他的长孙袁子鹏立在皇上的左下方,旁边站着的是左右仆射风凛、王文扬,正对着他们的则是吏部尚书陈良新以及刑部尚书魏士杰。也就是说天朝最有权势的五大世家的代表人物全云集到这儿了。
秦思吞了吞口水,有一种进了鸿门宴的感觉。
“户部侍郎秦思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秦思跪在了地上,脑子里已经考量了上百种应对方式。
“起来吧!”皇上低沉迷人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隐约间可以听出其中宠腻的意味,“平时可没见你这么懂规矩。”说完,他已经走到了秦思面前,扶住对方站了起来。
还没抬起头,秦思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灼热滚烫的视线,心底有点埋怨对方不守‘礼数’,含羞带怨地瞪了日申一眼。谁知道乌眸中流转的万种风情看在日申眼中却有种想把他带入怀中恣意温存的欲望,而在其他人眼里则是一闪而过的惊艳,随之留下‘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秦侍郎,这一是老臣央求皇上请你来商量要事的。”暧昧诡异的气氛被袁青墨不急不缓的语调打破了。
“哦?”秦思淡淡地瞄了日申一眼,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侍郎对金银岛的经营管理方式,老臣非常感兴趣,希望侍郎能和我们一块儿参详参详。”袁青墨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满面地说道。
“老丞相抬爱了,下官那点东西只是雕虫小技而已。”秦思谦恭地向袁青墨鞠了一个躬,礼貌得体的举止,潇洒自信的笑容,不卑不亢的语调,立刻博得袁青墨和陈良新的赞赏和好感,而袁子鹏眼中的崇拜之情又加了一层。事实上直至今日秦思也想不通为什么袁子鹏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自信,这种莫明的狂热可以追溯到书院时期。
“秦侍郎谦虚了,听说金银岛中每个总管是按照自己所占的原始份额获得利润的。比如说他在自己管理的酒楼中占了两分利,那么每年他就能获得酒楼盈利的两成作为报酬。”袁青墨轻撩着胡须,微眯着眼看向秦思说道。
“对,只要酒楼赚得多,他就得得多。”秦思直视着对方狐狸般狡猾的双眸,轻笑着回答道。
“所以为了自己赚得多,他就必须让酒楼赚得多!”突然,一道清亮的嗓音插了进来,秦思转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颀长的俊雅男人――刑部尚书魏士杰。说起来,魏士杰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不仅文采风流,而且武功卓越,行军布阵,无所不通。听说当年昊天帝平定天下,他就是其中记首功的人物之一,再加上六年前拒绝了天下第一美人沧月公主的示爱,更是名震一时。
面对着这个朝野上、京城里贵族中的贵族,秦思有礼地点了点头,无意间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兴味。
“秦侍郎这种发放年俸的方法是既新奇,又在情在理啊!”右仆射王文扬走到秦思面前,笑呵呵地说道。那张虚伪的脸孔看在秦思眼中让他想到了朝野上左右逢源的柳英,只是不知道他的面具下是不是也有一颗忧国忧民的赤诚忠胆之心。
“所以我们要趁此机会向秦侍郎好好讨教讨教!”袁青墨小心地瞄了皇上一眼,随后继续说道,“还有关于户部尚书史大人参秦侍郎税收的问题。”
“丞相,大律令中可没有钞法和盐法,这不关金银岛的事!”听了袁青墨的质问,秦思急忙申辩道。
“我并没有责怪秦侍郎触犯律法啊!”袁青墨故作惊讶地回答说,“只是侍郎的金银岛让老臣明白了天朝需要修补完善的工作还有许多。”说完,他露出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容,看得秦思有点心惊胆战。
“秦侍郎,这边请,后园中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糕点。”袁青墨一边说着,一边带头向后堂走去,仿佛刻意般,留下了皇上和秦思。
“你陷害我!”秦思瞪着日申,赌气说道。
“朕不跟你说了吗:还人情的时候到了。”说完,日申轻笑着把秦思搂进了怀里,“晚上随朕回宫……”
余下的话淹没在情人间甜蜜的热吻中……
接下来十天,秦思就在尚书省和皇宫大院两头转悠,说得再精确一点:就是吏部的后园以及皇上的寝宫。
短短十天时间,袁青墨等一干所谓的天朝擎天柱从金银岛引申到朝堂,一点一滴逐步解剖,入分析,硬是把苍龙王朝管理制度的所有弊端和漏洞全给挖了出来,至少秦思能够想到的地方都被他们掀上了台面,因为金银岛七成以上能够疯狂赚钱的黄金机会就是钻了这帮领袖人物的管理空子和律法漏洞。
把秦思压榨得连最后一点渣都不剩了后,袁青墨带着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御书房。只见他的脚步比往年轻松了不少,整个人红光满面的,至少年轻了十岁。
老狐狸!
秦思在心中把袁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咬牙切齿地缩在日申怀中,狠狠地瞪向渐渐远去的背影。
“不要这样,小心咬到了舌头。”日申握住秦思紧捏的拳头,轻轻揉搓着。
“都怪你!不要告诉我天朝管理制度的问题你不知道,自己告诉袁青墨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揪住我!”秦思掀起对方的衣领,野蛮地说道,只是手心的冷汗泄漏了心事,他在害怕,或者说是不希望听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朕要做那样的事?”日申一脸不解地看向秦思,仿佛他提了一个极其莫名其妙的问题。
“因为你是皇上啊,这个天下都是你的,需要你来治理!”秦思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袁老丞相有能力做到这些,如果他做错了,朕再来纠正他好了。”日申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这样?!”秦思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当上皇帝的?”
“因为朕平定了天下,自然而然就是皇帝了。”说到这儿,日申又再陷入了迷惘中,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理解秦思的问题,或者说是他的思维。
“那你为什么又要统一天下呢?”秦思简直是用吼的提起了对方的衣领,面对着突然歇底斯理起来的秦思,日申只能本能地回答到,“因为父王说要统一天下。”
完全无力了,秦思虚脱地躺回日申的怀中,心中万般滋味萦绕着:自己从前的所有理所当然,所有推测思量全都破碎了,仿佛这个世界都变了一样。
“日申,你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吗?”秦思靠在他的胸口上,喃喃说道。
“知道,事实上朕喜欢控制一切,而不是被人控制。”日申沉稳磁性的嗓音重新在耳边响起,这才是自己熟悉的腔调,一个帝王的语气,秦思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那你控制到一切了吗?”仿佛低喃般,秦思缓缓道出一个自己并不关心的问题。
“嗯。”日申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抬起秦思的脸庞,意味长地说道,“这个天下都在朕的掌握中。只是,除了你,秦思。”
听了他的话,秦思发出一个来自心底的满意笑容,不过漂亮的凤眼却开始黯淡无光了,似乎诉说着无尽的沧桑和疲惫:
好累……,我需要重新思考……
第二十二章
天朝最重要的政治体制改革是在一场神秘的‘十日谈’后,户部侍郎秦思又在史载中留下了漂亮的一笔。
在那令秦思恶痛绝的‘高峰会议’后,不到一个月,他再被宣进了宫:协同刑部和翰林院编辑完善《天朝大律令》。
趁着皇上离开后,袁青墨当着秦思的面笑呵呵地吩咐道,“有什么问题尽管向秦侍郎请教,他最清楚咱们天朝律令的弊漏。”
秦思狠狠地瞪向袁青墨,哪料到这个小老头在他愤恨的目光中似乎越来越高兴,最后简直可以称为兴奋地追随着皇上的步伐离开了翰林院。
“秦大人,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多多合作了。”刑部尚书魏士杰走到秦思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俊雅迷人、风采卓越的男人,秦思只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因为传闻中‘清高桀骜’的刑部尚书魏士杰与面前的人完全不同?!秦思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上前行礼道,“尚书大人抬举了,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有事尽管吩咐。”
“爽快!”魏士杰一掌拍在秦思的肩上,“那我们也别大人来大人去了,你唤我一声士杰兄,我唤你秦思可好?”
这似乎逾越了?
秦思心中升起了一丝小小的不满,可脸上却表现得惊喜万分,“那么秦思就高攀了。”
“哈哈!”魏士杰似乎真的非常高兴,拉住秦思的手说道,“我带你先去拜见几位编制律令的老学士。”
看着自己被握在对方掌中的右手,秦思并没有挣脱,只是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意味长的笑意:明知道他与皇上的关系还敢如此猖狂,看来这位刑部尚书不简单啊!
接下来的日子,秦思白天呆在翰林院,晚上则是回到皇宫和日申守在一起。平静幸福的生活让秦思感到非常满意,只除了一个变数――魏士杰。
在和这个男人的接触中,秦思总算是体会到外界对他的评价:桀骜不逊,恃才傲物。
他似乎认为自己的才智武功足以与昊天帝一较高下,如果不是由于出生的原因,这块大陆最后到底由谁来作主,还未尝可知。
秦思曾经装作不在意地向日申提起魏士杰这个人,谁知道对方只是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随后莫测高地说道:如果他出生在皇家,也许活不到成年。
看着日申俊美自信的脸庞,秦思突然有点可怜起魏士杰来,因为在这个千古第一帝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这天傍晚,秦思坐在已经收归旗下的云鹤楼上,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倾听着范莘向他汇报最近京城中发生的奇闻趣事。
突然,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楼下呼啸而过,马上卓然挺拔的男人赫然是九王爷日宣。
“他赶着去投胎啊?!”秦思皱着眉瞄向四飞扬的尘土。
“呵呵!”范莘坐在对面轻轻笑了起来,“九王爷这是赶着去见云裳阁的澜嫣!”
“澜嫣?”秦思回过头,疑惑地看向范莘。
“对,上个月刚从秦淮来的名妓,那脸袋儿,那身段儿,简直比天下第一美人沧月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范莘流着口水露出一副向往的表情,“现在全京城的公子哥儿都捧着银两去云裳阁,不过澜嫣似乎只中意九王爷一人。”
“哦,是吗?”秦思危险地眯起了双眼,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我不过是最近比较忙,没空理会金银岛的事,你们就想败家了是不是?!”
“这,这……”面对秦思突如其来的怒火,范莘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没有啊……”
“还说没有?!”秦思严厉地瞪向范莘,“连天下第一美人都比过了,你们居然不知道挖角!我平时怎么教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啊?!”
“不,不是我……”范莘委屈地咕噜着,“本来我是想挖的,可蓉娘死活拦着,说对方是她的好姐妹……”
“好姐妹?”秦思打断了范莘的话,“云裳阁的阁主是谁?怎么觉得这名非常耳熟呢?”
“不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三大名妓之一云裳吗?”范莘连忙狗腿地接过秦思的问话,“云蓉,云裳,云烟,一个娇丽甜美,八面玲珑,一个艳丽妩媚,豪爽侠义,一个清丽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哦,照你这么说云裳阁的阁主就是那个火美人云裳了?”秦思挑了挑眉,淡然地说道。
“对,不过她现在已经改名叫红姑了。”见秦思毫不动容,范莘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叙述了一遍,谁叫自己的老婆蔓儿和那个惹不起的泼妇云蓉都站在火美人那边呢。“世人都说出尘仙子云烟千金难见一面,其实她只是被云蓉和亲姐姐云裳保护过渡而已,甚至云裳十三岁就开门接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妹妹的清白,和老鸨定下了契约。想当年她们姐妹之间的情厚意在乱世红尘中留下了一段佳话,蓉娘说她也是因为敬佩云裳的豪义才和她们姐妹结为金兰的。谁料到一个瞎眼毁容、身染恶疾的落破书生让三姐妹从此成为末路。”说到这儿,为了渲染气氛,范莘故作惋惜地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得秦思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重点!重点!我要重点!你以为你在说书啊?!”
“是!是!”范莘手忙脚乱地稳住了自己的茶杯,“其实简单说来就是云裳救了那个书生,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为她寻医治病。等到两年后书生高中状元回来迎娶她时,妹妹云烟仗着自己与姐姐有七八分相似,嗓音又几乎一模一样,拿着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上了轿。”
“这样都行?!情人也能认错?”秦思怀疑地看向范莘,摆明了不相信。
“咳!书呆子那个时候眼瞎,病得糊里糊涂的,哪记得云裳到底长什么样儿!而且他们只短短相了十来天而已!”范莘似乎颇为激动,话语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畏缩和谨慎。
“那蓉娘又在这笔糊涂帐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秦思抿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问道。
“蓉娘啊,简直是一个傻大姐。状元上门提亲时,云裳刚好被一个富商带去了江南,书呆子又只知道是一个姓云的女子,整个无双楼姓云的只有她们三姐妹,所以理所当然地蓉娘就把云烟推了出去,因为在她心目中云烟就是这么一个柔弱乖巧,会随时随地捡些小猫小狗回去的善良女人。接下来……”
“接下来云烟就算最先没有顶替姐姐的想法,也会在蓉娘的推波助澜下铤而走险。”秦思轻笑着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范莘双眼一亮,继续说着,“那天我听蓉娘断断续续地说起这段往事时就猜出了大概,她替云烟向书呆子做了证明,再加上云裳对自己妹妹的爱护信任,一定从未隐瞒过她与书呆子的情事,所以云烟轻而易举地就取代了姐姐。而书呆子那边,娶了一个卖艺不卖身,艳名四播的绝代魁,也算成就了一段风流韵事。”
“我非常好奇这位状元有没有发现自己娶错了夫人,而云裳回来后又将把自己置于什么样的境地呢。”秦思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先前严厉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下来。
“呵呵!”听了他的话,范莘轻轻笑了起来,“爷和我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蓉娘说云裳回来后她简直是邀功一样把这件事跟对方说了,还坦白怕状元反悔没等二妹回来就把云烟嫁了。”说到这儿,范莘顿了顿,看到秦思兴趣盎然的表情,满意地继续说道,“云裳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就从无双楼里消失了。第二年,状元再来到无双楼,怒斥云蓉,说和自己私订终身的不是云烟,而是云裳。接下来的事爷也知道了,八年后,金银岛成立,爷看重了在无双楼中形同隐居的蓉娘,收为心腹手下,两年后,潼湖边竖起了云裳阁,红姑带着一群水似的江南女子从秦淮来到了京城。”
“那么昔日的状元呢?”秦思嘴角轻扬,戏谑地看向范莘。
“状元啊,爷也认识。”说着,范莘神秘地一笑,“就是池旭然的恩师,现在的工部尚书林封涵。”
“唉……”听到这儿,秦思不由得惋惜地摇了摇头,“一个有情有义的儿郎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负心人,怪不得林尚书虽与自己的妻子不睦,却从未纳过新人
第二十三章
潼湖,京城中最著名的寻欢作乐的场所,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能在这里买到令人满意的软玉温香。
柔和的月光下,碧波荡漾,一片灯红酒绿。两个年轻公子闲适地站在湖边,笑容满面地看向湖中心的雅致阁楼。身着白衣锦缎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上好的白玉银髻束起了过肩的浅褐色发丝,腰悬一块别致的盘龙宝玉,他轻摇着折扇,脸上露出慵懒惬意的笑容。周围路过的人们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偏偏佳公子,然而却在看清他眼底流转的妩媚风情时,不由得呆愣地停下了脚步。
“爷,如果不是这一身上等的江南苏锦,御赐的盘龙宝玉,你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旁边身着青衣锦袍的男人双手环胸,戏谑地笑道。满身的珠光宝气,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粗俗的暴发户,不过此人身上隐隐流露出的贵气却会让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世家中的纨绔子弟,再细看他帅气的容貌,潇洒自信的举止,越来越让人心生好感。
这二人便是秦思与范莘,慕名前来瞻仰所谓‘犹胜过天下第一美人沧月公主的绝代名妓’,不过对秦思来说,他只是来刺探敌情的,所谓美人还没有那个传说中的红姑更吸引他。
两人刚准备向云裳阁走去,突然一艘清雅的舫停在了他们面前,只见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不是秦思吗?”
秦思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胡乱跟他套交情,还似有若无勾引他的刑部尚书魏士杰。
“士杰兄!”秦思上前一行礼,笑着招呼道。的
“想不到你也会到这种地方来。”魏士杰露出一个意味长的笑容,“上来坐坐可好?”说着已经叫身边的侍从把船靠岸。
看着船身上那个醒目的‘金银岛’的标志,秦思向范莘递了一个眼色,俩人默契十足地上了船:自家产业,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云裳阁只好下去了。
来到舫的雅间,秦思发现席间还坐了两个锦衣男子,一个是五王爷日昕,一个是大公主的驸马陆政。俩人见到秦思时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热情地招呼秦范二人,只是善于察言观色的秦思却从他们眼底看出了轻蔑和嫉恨。
至从‘混沌’的事件后,他算是得罪光了皇室宗亲,如果不是日申的百般恩宠,这帮人恐怕早就把他五马分尸了。秦思在心中冷冷的笑着。
“五王爷,陆驸马,好久不见!”秦思轻笑着向二人鞠躬行礼道,对方连忙扶住他,故作责备地看向秦思,“贤弟什么时候跟我们这么生熟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们热乎过吧?!
秦思暗道:除了因为金银岛的成立给你们送过几礼,咱们见面的数五根手指也数得清!
“这位是……”陆政指向范莘,疑惑地看向秦思。
“他就是无双楼的楼主范莘。”秦思笑着为二人介绍。
“原来这位就是‘天下第一搂’的楼主啊!”陆政惊讶地说道,突然话锋一转,“听说范公子是城南范家的长子,不过后来离开范家加入了金银岛。”
你是想说我被赶出范家的吧?!
范莘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抬起头来,故作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道,“小弟不才被三娘赶出范家,幸蒙爷的收容,才得以在金银岛中混口饭吃!”他把那段绝望痛苦的经历当作趣闻说了出来,令本来想让他难堪的陆政和日昕只能在一旁讪讪地陪笑着。
魏士杰把一切看在眼里,露出一个意味长的笑容。当他回过头看向秦思时,发现对方也是站在一旁轻轻地笑着,只是那笑容,那眼神,却看不出浅。他的心中陡然一惊:除了昊天帝和袁青墨,秦思是第三个让他猜不出心思的男人。
“好了,我们入座吧!别让忆如她们久等了!”说着,魏士杰向舫的主人忆如递了一个眼色,对方领会地走到五王爷日昕的身旁,娇媚地说道,“王爷只顾着和爷说话,都不理如儿了。”
“哈哈……”日昕回头,搂住忆如的纤腰,宠腻地说道,“秦思可是你的大老板,本王是在帮你说好话呢!”
“如儿可不在乎。”艳光四射的女子缩在日昕怀中,“只要王爷宠着如儿就够了……”
软玉温香,轻言细语,五王爷日昕心头一热,抱住忆如就开始上下其手,粉紫的薄纱划过肩胛,女人发出娇媚的呻吟声……
陆政和魏士杰相视一笑,随后招呼秦思和范莘陆续坐了下来,几个甜美可人的女子来到他们身边,轻笑着为大家的酒杯中斟满了上好的女儿红。
“听说秦贤弟和刑部、翰林院一起编写《天朝大律令》?”陆政看向秦思,笑嘻嘻地问道,只是闪烁的眼神中写满了不信。
秦思喝了一口酒,嘴角轻扬,淡淡地回道,“小弟只是去凑个数而已。”
听了他的话,陆政略微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话可不能这么说!”突然,一道清亮的嗓音插了进来,“秦思的确博学多才,无论是政事、商道、律法,他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如果没有他,《天朝大律令》的修订根本无从下手。”说完,魏士杰拿起酒杯,略带意地瞪了陆政一眼,只是那警告的目光反而令对方更加着恼。只见陆政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水,嘲讽地说道,“如果秦大人不是如此博学多才,皇上怎么会百般恩宠呢?”他故意在‘恩宠’两个字上拖长了尾音,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暧昧。
范莘坐在一旁,搂住身边的女子,依然浅笑着品味杯中的酒水。秦思也轻轻地笑着,似乎丝毫没有听出话中的奚落,“驸马爷这句话应该问皇上,在下可没这个胆随便议论圣上的心思。”
“真的没有吗?”五王爷浑厚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他搂住春潮未退的忆如坐到魏士杰的身旁,“皇兄为了你可是连祖宗家法都不要了。”说着,厉眼扫向秦思,眸中闪过怨毒的光芒。
五王爷毫不掩饰的恨意与轻蔑并没有引起秦思的恼怒,只见对方脸上仍然挂着闲适的微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那是皇上抬爱了。”波澜不惊的语调,却在其中隐藏着一丝猖狂和桀骜。
日昕听出来了,陆政也听出来了,两人正准备拍案而起时,魏士杰冷冷的嗓音在旁边响起,“俗话说得好,帝王无情,秦大人还是小心为妙,更何况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天姿国色。”
“那倒是!不过我朝男子也一样可以进宫为妃,秦大人可以在皇兄耳旁提点提点!”说完,五王爷日昕露出一个淫邪的暧昧笑容,陆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范莘微微皱起了眉,看向秦思,对方丢给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色。
男宠吗?在你们眼中我秦思就只能以色侍人?不过莫要忘了,金银岛的主人是谁!
=============没确定此章完没完,也没修改,明天继续,俺要睡觉了==!
那个姐妹啊,是偶在哪儿看见的妹妹和未婚夫上床了,姐姐看见了,问姐姐该怎么办。好多人说男人不能原谅,妹妹始终是妹妹,可以原谅。但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真的是一个很复杂很伤脑筋的问题,也许真正遇上了才知道那种心境和理的方法。不过,对于偶个人来说,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亲人和爱人的背叛与欺骗。
二十四章
秦思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高莫测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洒脱肆意的光芒,那仿佛天下尽在掌握中的自信风采不由得让魏士杰看呆了眼。
“入宫哪有现在消遥自在?!”秦思的眼眸转了转,回头看向魏士杰,趁着对方痴愣地注视着自己时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用力带入了怀中。他迷人的双眼微眯了起来,一手轻挑地抬起魏士杰的下颚,另一手搂住对方的窄腰,邪气地笑道,“比如说现在的轻狂,一旦进了后宫就再也不可能了。”他低声呢喃的嗓音仿佛传说中引诱世人的妖女媚惑的歌声,让魏士杰的心情不自禁地砰砰直跳起来,思绪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止了,只能着魔似地任由秦思的脸庞逐渐靠向自己,直到冰凉的双唇覆盖在自己的唇瓣上,一种特别的香气窜入鼻尖,他忆起了一片紫色的束……
那是在皇上的御书房中看到的一副水墨画,满山遍野的紫色,黯淡的红和黑给人一种窒息绝望的感觉,就在心脏都快被那份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远高山的背后,显露出一丝曙光,淡淡的,似乎是在朦胧的梦境中,几乎让人看不见……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记住了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声,血液沸腾的流淌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名字――秦思。
面对秦思大胆轻佻的举动,五王爷日昕和驸马爷陆政简直看呆了眼!不过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揽住魏士杰的秦思邪佞惑人的风采,那娴熟煽情的动作,红艳诱人的双唇以及隐隐的戏谑自信的笑容,还有那双蛊惑人心的乌眸,一开一闭之间,流转的万种风情……
日昕和陆政突然感到下腹有些骚动,俩人脑中闪过一个相同的念头:如果把这样一个洒脱邪肆的男人压在身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想到那双张狂恣意的眼眸染上情欲的妩媚,诱人的红唇发出甜腻的呻吟,修长白皙的大腿,销魂的菊池……
胯下明显的反应告诉日昕和陆政,他们动情了……
俩人的脸色开始泛红,双眼充血,流露出热切强烈的欲望……
望着二人猥亵的模样,范莘一边喝着酒,一边轻轻地笑了:爷可是向京城中各大风月高手拜过师的,挑逗一个稚嫩的伪君子,两个容易激动的下流胚,绰绰有余!
这边,秦思刚挑开魏士杰的外衣,灵巧的右手抚摸上对方滑腻的肌肤时,突然,由于接触到外面湿冷的空气拉回一丝理智的魏士杰浑身震了震,当他惊醒自己正在秦思的怀中发出羞人的呻吟时,一股热气冒上头顶,想也没想地一掌挥了出去,只听到‘喀嚓’一声响,然后是‘扑通’的水声,随着众人的惊呼,魏士杰终于清醒过来:秦思不会武功!
由于有人落水,舫内外乱成了一锅粥,范莘和忆如慌忙招来众人下水救秦思,偌大的动静引来了潼湖上的其它舫,岸边也有不少人向这边张望。
于是,非常不幸的,第二天,‘户部侍郎秦思调戏刑部尚书魏士杰,被打落入水’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阿欠’,秦思抱住棉被打了一个喷嚏,随后狠狠地说道,“不过亲了一下,居然动手打人,他是雏儿啊?!”
“好了,少爷,你先把药喝了吧!”秦善忍住笑意,递给床上的人一碗漆黑的汤药。
“还喝?!”秦思接过碗,“韦智禾现在一天三顿都给我加料!”
“活该!”低沉冷漠的嗓音在床头响起,秦思怨恨地瞪向对方,“季成风!你这保镖是怎么当的?!也不怕砸了御前第一侍卫的招牌!”
“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而且我给你把了脉,没有受到内伤,魏士杰手下留情了。”季成风斜眼睨着秦思,淡淡地说道。
“妈的!混蛋!”秦思一口一个脏字,“魏士杰,咱们走着瞧!”
“少爷,你是嫌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还不够热闹啊!”秦善不赞同地看向秦思,“我看还是少招惹那个刑部尚书为妙。”
“小善……”秦思抬头看着面前越发显得清俊的男人,危险地眯起了眼,“我是不是该把你送到无双楼里,让蓉娘调教调教了?”
“少爷……”还没等秦善说完,房门开了,又关上,屋里彻底安静了。
秦思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去的背影:这两人,还真是细水长流,不过你们也冒一两个泡好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秦思彻底奉行他‘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格言,三番两逮着魏士杰就开始言语挑逗,动作放肆。
以前是魏士杰缠着他,现在的情形完全倒过来了。
两个身具魅力的男人暧昧的纠缠成为尚书省和翰林院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当皇上加入时更是激动人心。所有的人都在纳闷为什么昊天帝不约束秦思的行为,这种疑问连秦思本人也有,当他抑制不住向日申提出时,对方轻轻地笑了:朕知道你只是逗弄魏士杰而已,并没有其它心思。其实,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种不咸不淡的回答让秦思又是放心,又是难过……
这天,秦思邀请魏士杰去云鹤楼喝茶,轿子刚到市中心时,一阵骚动声传来。
“少爷,前面好像出了点事,很多人围在一堆,挡住了去路。”
“那就停轿吧!”
家仆们走到墙角,小心地放下了轿子。秦思掀开轿帘,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秦思的话刚问完,耳边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那不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吗?……’
‘是呀,听说叫卓凡……’
‘名字倒是取得好,只是这人天天醉得跟滩烂泥一样……’
‘今天更离谱,居然敢向魏家的主人动手……’
‘刚才听他吼着:你配不上秦思!难道又跟那个户部侍郎秦思有关?’
‘八成是!不过也不瞧瞧自个儿脏兮兮的样子,别说秦侍郎是皇帝的男宠,就连那个魏家主人他也比不上!’
‘……,自不量力啊……’
‘……癞蛤蟆一只……’
……
接下来的话秦思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紧握住手中的扇柄,没有发现一道血丝染红了竹架上的锦缎……
突然一道熟悉的痛呼声差点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秦思慌忙地冲上去,拔开了人群,看到一个正在被人随意踢打的单薄的身影,胸中的刺痛激起了滔天的怒火,平时闲适慵懒的气息一瞬间从他的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彻骨寒意,嘴角边再也看不到那抹戏谑的笑容,此时的双唇紧紧地闭着,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秦思!”魏士杰看到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情不自禁地跑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臂,热切地说道,“不好意思,没能按时付约,我这边出了一点事。”说完,他转过头,指向地上躺着的男人,“卓家的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我要把他带回刑部好好收拾!”
“是吗?”听了他的话,秦思冷冷地笑了,“那魏大人殴打朝廷命官的这笔帐又该怎么算呢?”说着,他一把甩开魏士杰的手,锐利的双眼仿若一把刀似的插在对方的身上,“季成风!”秦思大吼了一声,话音刚落,一道人影闪到了卓凡的身旁,刚才还在围殴的家丁们已经倒在了地上,“把他带回卓府!”秦思掷地有声的语气中透露着森冷的寒意。突然,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魏士杰,“卓凡是我秦思最重要的人,伤了他一根寒毛就跟捅了秦思一刀无异。魏大人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啊……”说到最后他危险地眯起了双眼,警告威胁地瞪了魏士杰一眼,随后淡淡地扫向围观的众人,露出一个寒冷的笑意。当众人从他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眼神下清醒过来时,秦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闹市中心。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明白户部侍郎秦思与卓家的小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从此以后,在天朝百姓的眼中,卓家的荣辱自然与秦家连在了一起。
第二十五章
当秦思一行人来到卓府后,卓凡的两位哥哥首先迎了出来,一把抢过已经昏迷的小弟,四只眼睛狠狠地瞪向秦思。
‘咳!’
就在秦思不知所措时,一个满头银白的老者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你们俩把卓凡扶回房去!”说完,一双精明锐利的双眼看向秦思,“秦大人和季侍卫这边请!”
来到大厅,秦思已经猜到此人就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兵部尚书卓风行,年过半百,身体却依然健朗,步伐中有着中年人的沉稳。
卓风行把秦思请了进来,自己先行坐下,随后开始悠闲地品着茶,让秦季二人尴尬地站在大厅中央。
秦思虽然心中有愧,但也不想让对方瞧扁了,呼吸了一口,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站立着。季成风则在一边,冷冷地斜眼瞧着座位上的老人。
隔了良久,几乎是半柱香的时间,卓风行的茶也快喝完了,只见他轻轻地放下茶杯,抬起那张与卓凡有着些微相似,却更加成熟冷漠的脸庞,用着低沉苍老的声音说道,“秦思,老夫只想知道一件事:对你来说,卓凡到底意味着什么?”
听了卓风行的话,秦思低下头轻轻笑了,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淡漠的笑容,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悲哀的沧桑感,“卓凡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他是我秦思在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的良知和人性。”说到这儿,秦思顿了顿,“还有,老爷子,你应该清楚我现在的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所以……,你连一机会也不给卓凡……”像是自言自语般,卓风行暗暗叹了一口气,官场几十年的沉浮,世家中的明争暗斗,让他有了丰富的阅历和敏锐的直觉。单单一句话,他似乎就明白了秦思隐藏在风流轻佻背后的沉心思:那样的执着,的确不单是爱能够驾驭的。
第二天,秦思刚踏进尚书省,不意外地看见魏士杰一脸憔悴地站在回廊上等着他,“秦思……”
“魏大人有事吗?”秦思礼貌生熟地向他行了一个礼。z
“你……”感觉到对方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似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不过一贯的骄傲却让他咬紧了牙关,怨恨地问道,“卓凡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甚至比我还重要?”
秦思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魏士杰啊魏士杰,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说着,他向前迈了一步,捏住对方的下颚,戏谑地说道,“你跟卓凡相比,连给他提鞋都不配!”那冷漠的嗓音,残忍的双眸,仿若一把刀似的插在魏士杰的心中,他向后踉伧了一下,一手抓住旁边的围栏,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可当他抬起头来时,却只看得见秦思绝然离去的背影。魏士杰紧紧握住了拳头,恨恨地说道,“秦思,你给我记住!”
十天后,当秦思刚从翰林院回来时,远远地就看见许久不见的池旭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事不好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秦思绕过池旭然,走到大厅,坐到椅子上。
“卓凡被押进刑部大牢了!”说到这儿,池旭然又开始焦急地来回走动,“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动手打右仆射王文扬的独子,又不是不知道王家的人超级护短,而且还跟刑部尚书魏士杰是姻亲关系,这下落到刑部,有得受了!”
恐怕不只如此!y
秦思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双眼闪烁着复杂难解的光芒,回想起这几天魏士杰那满脸怨恨的表情,他的心开始担忧地纠结在一起,“旭然,我要去趟魏府,你去卓家看看!”说完,秦思也没等池旭然的回答,慌忙地带着人出了门。
来到魏府,秦思被闲置在大厅中半个时辰后才看见魏士杰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秦大人,今天是吹什么风,让您到我这儿来了?”
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再想到狱中的卓凡,秦思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了,“魏大人,我今天来只是想说一句话:卓凡不仅是在下的至交好友,更重要的是,他是卓府的小少爷,兵部尚书卓大人最疼爱的儿子!”
“嗯,然后呢?”魏士杰一挑眉,不以为意地问道。b
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怒极反笑的秦思危险地眯起了双眼,“在下只是希望魏大人在审理这桩案件时,三思而后行……”说到最后,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拖长了尾音,略带意地看了魏士杰一眼,随后就请辞离开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在他身后露出一个怨毒残忍的目光。
出了魏府,秦思意外地看见池旭然的轿子停在路旁,他急忙走了过去,发现池旭然正在和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窃窃私语。
“旭然。”秦思轻轻唤了一声,对方转过头,一脸紧张地拉过他的手臂,“这下完了,秦思,卓老爷说一切听凭刑部的审判。”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旁的小厮,“他是卓凡的贴身侍童,那天的事他全都看见了。”
“哦?”秦思低下头看向那个矮小的少年,“你家少爷那天为什么殴打王文扬的儿子?发生什么冲突了?”
“少爷那天是和几位新交的朋友去云裳阁喝酒,但是无意间听见王家的公子在隔壁雅间议论秦少爷,他们说您是……”说到这儿,小厮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少爷气不过就冲过去跟他们动上手了。”
听了他的话,秦思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非常清楚天下间有许多嘲笑鄙视他的人。只要他一日顶着‘皇上男宠’的招牌,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别人都会拿有色的眼光看他。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可是,卓凡,你为什么要趟进这滩浑水里?我一直想要保护你,让你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地过一生。
所有的痛苦让秦思一人承担就够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你家少爷的事不用担心。”秦思挥了挥手,打发走那个小厮,随后转过头看向池旭然,“放心,有我在,卓凡不会有事的。”
“嗯。”池旭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相信你,秦思,只有你能救卓凡了。”
回府后,秦思就招来了秦善和范莘,“卓凡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二人点了点头。g
“秉公办理我倒不怕,最多一个私斗,请皇上从中调节调节,赔点银两,禁足两三个月就行了。但是……”说到这儿,秦思皱起了眉头,“魏士杰明显想拿这件事为难我和卓凡,就算我能在外面安排妥当,卓凡也有可能会在牢里吃足苦头。”
“可是不管怎么说,卓凡也是卓家的少爷,九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魏士杰怎么也得顾及一下吧?”范莘看向秦思,喃喃说道。
“你太天真了,魏家是祖传世家,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卓家只是出了一个卓风行而已,再加上这一卓老爷子摆明了不管此事,魏士杰更是有持无恐。”
“为什么他不管卓凡了?”秦善不满地问道,“那是他的亲儿子啊!”
听了秦善的问话,秦思不知如何回答地捂住了额头。虽然只与卓风行见过一面,但不知为什么,就像对方能从一句话中理解到他的心思一样,他似乎也能体会到卓风行的坚忍和痛苦,“也许对他那样的男人而言,忠君爱国,职责义务,胜过了所谓的亲情。”兵部尚书是尚书省与军部唯一的联系,卓风行肩上的担子比别人想象中的还要重,特别是在朝局变革的现在。
“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了。”秦思提了提神,严肃认真地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动用金银岛的一切人力物力打探牢里的消息,好好保护卓凡,务必要让他安安稳稳地过到从大牢出来为止!”
“是!”
第二十六章
时间就在这样一个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环境中一点一滴地流失着。秦思虽然竭尽全力想要救出牢里的卓凡,但是右仆射王文扬却摆明了要整死让自己儿子还躺在床上的罪魁祸首。秦王两家的争斗已经是京城中明而不宣的事实,这也是一向笑脸迎人的秦思第一把私人恩怨摆上了台面。
天朝建立以后,刑部俨然是全国最高甚至唯一的司法机构,而刑部尚书魏士杰则掌握了仅于皇上的最大的仲裁权,这也让他在朝廷上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在刑部里更是呼风唤雨。所幸魏士杰本人清高倨傲,谁的帐都不卖,因此刑部至今为止虽然小事不断,但却从未出过大事。然而,这一,从兵部尚书卓风行的小儿子关进大牢的那一天开始,整个刑部上下都笼罩在一层诡秘的阴影中。
上层官员终日眉头紧锁,盘算着自己的仕途方向:想要维持原状吧,可是只要一忆起那个男人丰姿卓越的身影,邪肆戏谑的笑容,就莫明地感到一丝恐惧和威胁。如此轻佻无害的男人却有着雷厉风行的手腕,再想到他背后的财力和皇上。唉……,这还真不好选啊……
下层人员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从金银岛那里得到数量颇丰的贿赂和无数的好,已然让他们坚定了立场,每天忙着收集刑部的信息以及讨好大牢里的卓家小少爷。
这天魏士杰怒火冲冲地从翰林院回来,小丫鬟讨好地奉上一杯参茶,却被他一手挥到了地上,“秦思,秦思……”一想到那个人与皇上互相依偎的身影,他就忍不住妒火中烧,“去刑部!”
皇上他没办法,但是还有一个卓凡啊!
来到刑部司的大牢,一眼就可以看见被铁链紧锁在木架上的卓凡,华丽的锦袍已经被鲜血和污迹浸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散乱的头发,嘴角边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渍。
“卓少爷,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呢?”魏士杰洋洋得意地坐到侍从端来的椅子上,轻蔑地看向卓凡,谁知道对方听了他的话,不仅没有睁开眼,反而嘲讽地一笑,“又在秦思那儿受气了?”
“你!”魏士杰火大地站了起来,下午翰林院中那旖旎的画面再浮现在脑海中,“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秦思不是一样不要你了吗?”
“哼!”卓凡抬起了头,已然苍白憔悴的面孔上嵌着一双清澈锐利的双眼,“秦思是因为重视我才推开了我,我相信他!”毫不犹豫,无比坚定的语气令魏士杰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胡说!他才不会喜欢你!”
“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在他心目中我都是知己好友,至少……”说到这儿,卓凡顿了顿,嘴角边扬起一个自得的笑容,“至少比你重要。”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卓凡的脸上,他的头一偏,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你越打我……,秦思越心疼……,说不准儿哪天就真的对我动情了,我了解他……”说着,卓凡轻轻笑了起来,那种自信的刺眼笑容看得魏士杰握紧了拳头。“是吗?”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光芒,“我倒要看看一个破破烂烂的死人他还会不会动情?”
“来人,把他拖去死牢!”
第二十七章
皇城殿门外,负责宫门警卫的卫尉南军远远地就看见一匹黑色的骏马急驰而来,连忙摆出了拦截的架势,可是当他们看清马上的人时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啊!居然敢拦我?!”秦思抓住马缰,慌忙稳住了身体。
“秦大人……”一个统领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皇城里不让骑马……”他的声音在秦思的厉眼瞪视下越来越小,现在谁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皇上的心头肉,哪敢得罪!
“滚开!”秦思一提马缰,理也没理那个统领,驾着马闯进皇城。周围的人都没胆子拦他,不是拦不住,而是怕自个儿粗手粗脚伤了对方,要是皇上怪罪下来,项上的人头能不能保住还真难说!
“快去通知宫里的守卫!”男人大声呵斥着手下,反正他们卫尉南军是没办法,就看里面的禁军了!
不过他显然是高估了禁军,那边比他更知情识趣,不仅没拦,还急忙清除了道路上的障碍物,生怕秦大人一个不小心给碰着哪儿了,自个儿担待不起!不过他们也及时地通知了宫里的罗公公和正在御园里晃荡的九王爷日宣。
所以当他们二人赶到时就看见秦思非常不稳地骑着一匹‘野马’,急忙心惊地上前拦住,九王日宣也施展轻功从马上抱起秦思,落到地面。
“滚开!”秦思推开日宣的怀抱,向皇宫内奔去,“罗云,皇上在哪儿?”
“秦大人,皇上正在御书房!”罗云一边回答秦思的问话,一边吃力地稳住受惊的黑马,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九王爷日宣阴沉的脸孔。然而,事实上连日宣本人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人离开自己的怀抱,淡淡的香气飘走后,他的心会突然烦躁起来。
一心念着卓凡的秦思根本无暇顾虑罗云和九王爷日宣,得知皇上的所在之,急急忙忙向大殿跑去。
“秦大人!”罗云把黑马交给身边的侍卫,也连忙跟了上去。而九王爷日宣此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那个身影越走越远,双脚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移动。
来到御书房的大门外,罗云几步赶到了秦思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秦大人,皇上正在与袁丞相他们商量要事,你能稍等片刻吗?”
“你说呢?”秦思冷冷地看了罗云一眼,那恨冽无情的目光居然让见惯宫门倾扎的罗云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越过他,秦思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吱嘎’一声,殿内的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向门外,只见户部侍郎秦思身着一件银白色的锦袍,明显风尘仆仆的样子站在大殿门外,一脸的沉静肃穆。
“秦思?”皇上低沉平淡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连忙紧张地低下了头。
“微臣参见皇上!”秦思大步走了进来,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让日申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起来吧。”
皇上的话音落了良久也不见秦思站起来,殿内的所有人似乎都预感到了不寻常,全都屏息静气地正经站在一边。
“皇上,微臣希望您能去一趟京郊死牢,因为刑部尚书魏士杰擅自把卓少将军关进了死牢!”秦思跪在地上,抬起头,一脸坚决地看向日申。
“不可能!”身后传来九王爷日宣的声音,“卓凡只是打伤了王文扬的儿子而已,怎么会被关进死牢?”他的话立刻引来右仆射王文扬的不满,只是碍于他王爷的身份,只能怨恨地干瞪着眼。
“是啊!”户部尚书史威走了出来,“卓少将军不是暂押在刑部的大牢接受审判吗?怎么会去死牢?!秦侍郎可不要乱说话啊,这可是欺君的大罪!”他洋洋得意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幸灾乐祸,旁边站着的老丞相袁青墨和大将军司徒浩然都轻轻皱起了眉头,而兵部尚书卓风行则捏紧了手中的奏折。
“皇上!”秦思根本不去理睬史威,一双眼坚定决然地看向日申,顿时,殿内寂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回答。
日申看着跪在殿下的秦思,一种豁出性命的坚决,一种从未有过的气势,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划过一丝不快。但是他从秦思眼中读出了不顾一切的绝然,他终于,只能,妥协了。
“好,朕随你去死牢。”
皇上的话音刚落,右仆射王文扬和户部尚书史威眼中闪过了一道惊惧的光芒。老丞相袁青墨和大将军司徒浩然注意到了,俩人的眼神一交换,心领神会地跟在了皇上的身边。而兵部尚书卓风行则向秦思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至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左仆射风凛则意味长地看了皇上和秦思一眼。
出了京城城门,负责京郊守卫的卫尉北军统领急忙迎了上来,参拜完皇上和众位大臣们后,立刻禀告:刑部尚书魏士杰的确是把卓少将军带去了死牢,但是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劫囚犯了,双方人马动上了手,一边是刑部的人,一边有禁军的令牌,他们也不知道该帮谁?
“成何体统!”皇上皱紧眉头,怒斥了一声,“你们过去把所有的人都给朕拿下!”
“是!”卫尉北军统领急忙下去调集兵马。
“皇上,我们还是等里面的人都制住以后再进去吧?”司徒大将军站在皇上身边,低声建议道。
可是皇上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直用着复杂难解的目光看向秦思,“救人的一边是不是季成风?”
“是!”秦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皇上锐利的眼神,那挑畔的目光令日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你忘了吗,季成风是朕给你用来保护自己的。”说完,他一甩衣袖,满面森寒地向死牢走去。
司徒大将军狠狠地瞪了秦思一眼,随后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其他人也连忙跟上,最后只剩下兵部尚书卓风行与秦思并肩走在了一起。
来到牢房的外围,只见空旷的广场上布满站着、躺着的人群,中间蒙面的黑衣人护住一个白衣人警惕地看向四周,白衣人手持一柄黑色的奇异宝剑,另一手扶住一个满身鲜血污渍的蓬面男人;外围则是一群穿着卫尉南军服的刑部官兵以及魏士杰和他的手下;最外面的一层则是刚接到圣旨,人数众多,武器精良的卫尉北军。
“皇上驾到!”罗云尖锐清冷的嗓音在广场上响起,所有的人在片刻的震惊后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突然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冲进了混乱的人群,跑进黑衣人的保护圈,抱住了那个蓬头满面的男人。
“卓凡!卓凡!”秦思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焦急担忧地呼唤着。
“你不用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季成风依旧冷冷的嗓音在旁边响起,秦思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随后把头埋在怀中人的颈后,无声地留下了眼泪。
季成风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不由得恐惧地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因为他的正前方昊天帝正一脸阴沉地注视着他身旁的两人,双眼布满彻骨的冰凉,全身散发着森寒恨冽的气势,令身旁的大臣们全都微微颤抖地跪在了地上。
季成风慌忙地低下了头,不禁开始为秦思担心起来,因为除了在沙场上,他从未见过皇上露出如此的煞气。不过这也使他更加明白了:秦思在皇上的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会爆发他的怒火时,日申却在冷冷地看了秦思和卓凡一眼后,静静地转身离开了。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两头望了望,最后只好追着皇上的身影离去。
此时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见到苍龙王朝传承已久的――死牢。
第二十八章
接下来几天,秦思一直呆在卓府照顾伤重昏迷的卓凡。期间,卓凡醒过来几,每一都能在朦朦胧胧中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头,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他知道周身散发着淡淡香味的人是谁,随后便安详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看到秦思如此昼夜不休地照顾小弟,一直对他有着些许成见的卓彦和卓恒也不由得改变了观点。情之一事,不是人人都说得清道得明的,索性彻底当个旁观者。
这天,兵部尚书卓风行下朝回来,气势汹汹地疾步走到卓凡的房间,推开门,看见坐在床头的秦思以及站在一旁的池旭然和范莘,张口欲说什么,可最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地望了病床上的卓凡一眼,随后叹着气又迈出了房门。
“爷?”范莘看着举止古怪的卓风行越走越远,不由得疑惑地唤了秦思一声。
“你去把房门关上。”秦思淡淡地说道,仿佛并未察觉卓风行进来过一样。
“秦思,是不是皇上对于你和魏士杰的罚下来了?”池旭然担忧地望向坐在床头的男人,虽说对方是救人心切,但是命人劫牢伤人却是天朝的大罪,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法外开恩。
“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罚爷。”范莘关上了房门,缓缓走了回来,“至于魏士杰,可能皇上也会同样包庇他。”
“但是卓凡是被押进了死牢,如此狠毒的私刑,皇上一定会秉公办理的!”池旭然斩钉截铁地反驳着范莘,只是话一说出口,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如果是已往,我们英名神武的昊天帝决不会徇私枉法,可是这一……”说到这儿,范莘意味长地看了秦思一眼,“爷做得太露骨了,听说皇上是带着怒火离开死牢的,也许他会迁怒到卓凡身上,报复性地饶了魏士杰。”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池旭然失声叫了起来,在他心目中,昊天帝一直是‘神’一般完美的存在,“你不要随意污蔑皇上!”
对于池旭然的厉声斥责,范莘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便转过了身,望向秦思,后者一直温柔地抚摸着卓凡的额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如果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守住,那秦思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得来何用?”
“可是,爷,和皇上对上并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范莘看着秦思,微微皱起了眉头。
听了他的话,秦思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继续静坐在卓凡的床头。
第二天,当卓风行出门上朝时,意外地发现马车旁站着的人是穿着一身青紫官服的秦思,“你这是……”
“世伯,今天是皇上理魏士杰滥用私刑的日子吧?”秦思轻笑着看向卓风行,平静的目光下暗潮汹涌。
不敢迎向他锐利的眼眸,卓风行略现笨拙地侧过了身,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皇上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世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秦思嘴角轻扬,微眯起眼看向卓风行。的a3d68b61bd9
面对秦思的步步进逼,卓风行只好无奈地回过了身,“昨日袁丞相向我透露,皇上有意放过魏士杰,让我先有个心里准备。”
“为什么?”秦思冷冷地问道。
“因为魏士杰毕竟是五大世家之首魏府的主人,一旦他有事,朝廷势必会伤筋动脉。”说到这儿,卓风行暗暗握紧了拳头,“而且你命人伤人劫牢,骑马擅闯皇城,都不是小事,如果真要细细追究,你也会被牵连进来。”这一点也是他回府后才慢慢想通的,皇上一定舍不得惩罚秦思,那么只能也卖魏家一个面子,从轻理了。 虽说心中还有无数不甘,但是为了不连累到秦思,卓家只有忍下这口气了。
听了卓风行的解释,秦思微垂下眼眸,露出一个意味长的笑容,随后意外地,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是从前我还会相信这个看起来合理的解释,相信皇上的为难,就像当初六王爷的事件,傻傻地骗自己‘他’是无可奈何。然而,现在……
“世伯,我陪你一道进宫吧。”秦思止住了笑声,高莫测地看向卓风行。
“可是皇上并未宣你进宫。”卓风行为难地说道。
“无妨,我在殿外候着就行。”说完,秦思径自上了马车。看着他的背影,卓风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早朝外,秦思站在回廊上俯看着不远的宫门,清风抚过他的脸颊,带来丝丝寒意,“入冬了啊……”他喃喃说道。突然,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秦思冷冷地笑了。
为什么皇上会在早朝上理魏士杰滥用私刑的事件?光明正大吗?!
整个王朝都是皇上的,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天,就是地,何须他人置疑。也许历史上有许多君王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但绝不会是他,千古第一帝――日申!
想到这儿,秦思握紧了拳头:朝堂上有哪位大人会不惜与魏士杰作对来帮助卓家?袁青墨,司徒浩然吗?他二人虽然一个狡猾奸诈,一个忠心耿耿,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对昊天帝的敬畏和无条件的服从。左仆射风凛?他是天朝的一个传奇人物,皇上的太傅,与皇室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只是如今,虽然手握重权,却形同隐居,从不多发一言。所以,他应该是不会趟这滩浑水的。除了他以外,还要加上一向充当和事老的吏部尚书陈良新以及从来都是事不关己的工部尚书林封涵。这三人都是中立派的代表人物。
剩下的右仆射王文扬,户部尚书史威,礼部尚书柳英,恐怕只有柳英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站在卓风行那一边。
而军部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将军以及皇室宗亲,也许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附和他们的期望,更何况这也是皇上默许了的。
那么接下来会上演一出怎样的好戏呢?
在众位大臣的辩论和请愿下,公正无私的昊天帝只能免去魏士杰的重罪,从轻罚。
这一切不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而是做给我秦思看的:你,日申,并不是不严惩魏士杰,而是朝廷决定放过魏士杰。至于卓凡,只能说活该了!
“日申啊日申,你还是这么小瞧秦思,小瞧天下人啊!”轻声呢喃着,秦思扬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如果是别人,我只会看到你的妒意而欣喜,但是卓凡,我绝不允许有人伤他一根汗毛,就算是你也一样!
快到晌午时,早朝的官员才陆续走出了大殿,毫不意外地,秦思从他们脸上看出了疲惫。不一会儿他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魏士杰和王文扬的身影,二人看到他露出一个猖狂得意的笑容。秦思静静地看着,未发一语,直到卓风行和柳英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中。
卓风行疲惫沧桑的老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低沉的嗓音下隐藏着一份嗯咽。
“贤侄……”柳英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轻叹了一声就向卓风行请辞离开了。
“卓大人,请留步!”身后传来罗云尖锐清亮的嗓音,“大人,皇上有请。”罗云装作不在意地瞄了秦思一眼,随后笑容可掬地看向卓风行。
“那……”卓风行转头看向秦思,“你先回府吧,小凡也快醒过来了。”说完,他整了整官服,向后殿走去。
“秦大人?”罗云轻笑着看向秦思,不知为什么,这个和平常几乎一模一样的伪善笑容此时却让秦思感到份外刺眼。
“皇上是怎么罚魏士杰的?”秦思轻声问道,语气中有着的惆怅。
“秦大人放心,皇上下了一个公正合理的决定。”不卑不亢的语调,波澜不惊的脸庞,严密的口风,秦思听了,在心中冷冷地笑着。
“秦大人可以等卓大人回府后向你慢慢诉说早朝的情形。”罗云看秦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继续解释道。
而秦思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径自转过身,面色悲哀地望向皇城外,“我相信皇上,他是我这一生唯一挚爱的人。”说到这儿,秦思顿了顿,低下头,“但是卓凡,他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我已经伤他太,辜负他太多,不能再……”说着,秦思捏紧了衣角,眼眶微红,“罗云,你明白吗?我无法回报卓凡的痴情,所有我不能再让他因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秦大人……”罗云见秦思锐利的目光扫向他,慌忙无措地低下了头,“秦大人放心,皇上是不会……”说到这儿,罗云也不知道怎么圆自己的话,所幸秦思似乎并未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我相信皇上的决定。”秦思转过身缓缓走向罗云,那似乎带着韵律的步伐和着轻微的风声,不知为何,却给罗云带来一波又一波沉重的压力。
秦思在离对方一步之遥时停住了脚步,嘴角轻扬,意味长地看向罗云,“我爱皇上,我相信他不会把我推向别人的怀抱。”说着,他露出一个幸福温柔的笑容,却让罗云仿佛一瞬间被打落入地狱,全身彻骨冰凉起来,想到秦思刚才所说的对卓凡的辜负,想到他极端任性,肆意而为的个性,罗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相信他不会把我推向别人的怀抱。――
会吗?这个人会因此与皇上结怨,投向卓凡的怀抱吗?由记得前不久从死牢回宫后,皇上难得龙颜震怒地一掌劈碎了御书房的桌子。如果这个人真的与卓凡……,那么……
想到这儿,罗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我先回去了。”秦思出声拉回了罗云的神智,轻轻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而此时的罗云也不及细想,匆匆忙忙地向御书房奔去,所以他并没有发现秦思没走几步就回过了身,望向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森冷诡秘的笑容。
第二十九章
晚上,一直昏迷着的卓凡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为我冒险。’秦思听了,淡淡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丫鬟端来清粥,卓凡喝了点,便又躺下了。
看着从小到大受到卓府上下宠爱的小弟半死不活的模样,卓彦和卓恒不由得心酸地低下了头,掩饰微红的双眼。而卓家的主人卓风行则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直沉默着,没人猜得透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室内突然寂静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两位兄长、丫鬟、侍仆,以及池旭然脸上的不甘和岔怒,一瞬间,卓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过头,用力抓住秦思的手,虚弱地说道,“答应我,不要再去冒险,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听了他的话,秦思微微笑了笑,“好,我答应你,不会再做什么。”因为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
夜,秦思坐在卓凡房间外的围栏上,若有所思地望向湖中心的凉亭。这时,卓家的大少爷卓彦走了过来,威严刚毅的脸庞上写满坚决,“秦思,我要回边关了,我打算带卓凡一起走!”
“好!”想也没想,秦思脱口而出,双眼还是一直望向远。
他的爽快让满以为需要解释一番的卓彦大大吃了一惊,不由得尴尬地站在原地。夜晚刺骨的寒风吹来,卓彦打了一个寒噤,终于清醒过来,“那我……,我回房了。”说完,他有点沮丧地向自己的院落走去,嘴里不住嘀咕着:小弟到底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真不好对付!
卓彦离开后,一直隐身在角落里的季成风走了出来,他看向秦思苍白冷峻的侧脸,不由得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离开京城呢?”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许和卓凡一起,也许和其他人一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来呢?明知道只有纷争和痛苦……
他的话并没有唤回秦思的神智,后者仍然坐在回廊上,望向远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季成风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回到属于他的黑暗世界里。
秦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第二天,全京城的茶楼酒馆都在谈论皇上对于刑部尚书魏士杰滥用私刑的罚。据闻由于卓少将军犯错在先,户部侍郎秦思又横闯皇城,命人伤人劫牢在后,皇上为了保住自己的心头肉,又顾及到魏家的势力和面子,最后只好轻罚了魏士杰:取消俸禄三年,在家闭门思过一月。
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少人为卓少将军含冤,也看清了一个事实:无论户部侍郎秦思如何风光无限,男宠毕竟是男宠。当涉及到国家大事,朝廷利益时,皇上还是会选择世家。
经过这一件事,魏士杰在朝廷中的地位,魏府在天朝的权势更加巩固了,而无形中却扇了秦思一个耳光,几乎所有的人都再肯定了他‘男宠’的尴尬身份。
而其中只有几个跟随皇上一起去了死牢,精明狡猾的大臣们猜到了:皇上偏颇魏士杰的原因,不过是出于对卓凡的嫉妒而已。
如此令秦府上下难堪的风言风语维持了三天,仅仅只三天而已。因为不久后昊天帝的一道圣旨,仿如平地里的一声雷,惊醒了所有的人,也震惊了整个神州大陆。
当魏士杰在朝堂上听到皇上对于尚书省六部的改革时,几乎腿软地跪到了地上。
从前只是充当朝廷耳目,小小的监察机构竟然统理为可以与六部平起平坐的御史台,直接受命于老丞相袁青墨。御史台下设三院:台院,殿院,察院;弹劾百官,检察仪仗,推鞫刑狱。这明摆着就是冲着刑部滥用私刑来的!
而当皇上宣布御史中丞的姓名时,魏士杰终于支持不住地瘫软到了户部尚书史威的身上。至于史威也刷白着一张脸,全身微微地颤抖着,因为台院还有一个职责就是‘监太仓,查出纳’。
“……,户部侍郎秦思升为御史中丞,由丞相袁青墨监督纠察。钦此!”罗云宣读完圣旨后,不意外地发现殿下的众位大臣们全都脸色发青,身体僵硬,连老丞相袁青墨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哪敢纠察秦思,这根本就是在文臣武官外又竖起了一道势力――御史台。不过由秦思掌管,相当于皇上的耳目。想到这儿,年过六旬的老人豁然省悟:不愧是皇上啊,如此一来,苍龙王朝的江山就更加牢固了!
至此以后,天朝近乎完美的中央集权形成了基本的雏形。由于秦思与皇上特殊的关系,御史台几乎独立于尚书省与军部外,甚至隐隐有着凌驾的趋势。而秦思在朝堂上也与老丞相袁青墨,大将军司徒浩然俨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整个神州大陆开始迈入传说中的‘昊天盛世’,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天朝迎来了空前的荣与昌盛,这一段光辉岁月仿如烙印一般记在了苍龙王朝的子民身上,永远被后世子孙缅怀向往着……
昊天十七年元月下旬,这一天,是秦思接掌御史中丞的日子。
威严肃穆的金銮大殿内,昊天帝身穿绣有金钱莽龙的龙袍头戴顶龙冠,神情冷漠地坐在华贵庄严的龙椅上。
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表情各异地垂手站立着。
“宣御史中丞秦思进殿!”罗云尖锐清冷的嗓音刚落下,殿外就传来一声又一声高亢威严的传招。
所有的大臣们都暗暗侧过了身,伸长脖子望向金銮大殿外,顿时,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静悄悄地,听不到半点声音。
突然,不远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似乎轻松自在地踩着有韵律的节拍,平复了众位大臣们焦急烦躁的心情,但同时也把金銮殿内紧张莫明的气氛提到了最高点。
九王爷日宣在那个青紫的身影逐渐出现在眼帘中时,不由自主地踏出了官列,神情复杂地望向那个仍然挂着风流轻佻笑容的狡猾男人。相同的青紫,不同的云纹,金翎官帽,男人白皙平凡的脸庞上嵌着一双虽然带着笑意,却冰冷恨冽的锐利双眸。男人抬起一只脚,踏入了金銮大殿内,日宣发现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不明白为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起来,而这一刻的温度,也永远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老丞相袁青墨、吏部尚书陈良新、兵部尚书卓风行以及礼部尚书柳英,双眼含笑地望向那个永远自信非凡,丰姿卓越的男人;而大将军司徒浩然、工部尚书林封涵则是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看不出任何喜怒;右仆射王文扬和户部尚书史威刷白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手中的奏折;至于刑部尚书魏士杰,看着那个面带戏谑笑容的颀长身影,心中无法放下的爱恨纠缠在一起,令他百般不是滋味。
“御史中丞秦思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思略现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他微撩衣摆,低垂着头跪在了地上。
满以为会听到皇上宠腻欣喜的声音,谁知道隔了良久,大殿内仍然是一片静寂。百思不得其解的大臣们疑惑地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昊天帝,只见后者冷凝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殿下的御史中丞秦思,无形中似乎散发着一股怒意。
突然,本来谦恭地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的秦思扬起脸来,目光如炬地迎向昊天帝无情的双眸,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毫无意味的笑容。不过众位大臣们却把它解读为了‘挑畔’,连皇上也微微眯起了双眼。
看着这精彩万分的一幕,左仆射风凛站在一旁,轻轻笑了:这一对冤家啊……
第三十章
秦思接管御史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其他朝廷官员向刑部施压――取消惨无人道的死牢。这一与刑部的交锋意外地得到左仆射风凛的支持。连自己的恩师都发话了,陷入别扭情绪中的昊天帝日申只好爽快地下了圣旨。
这天下朝后,秦思刚走出皇城,一个书生模样的俊秀男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秦大人,我家老爷有请。”说着,摊开了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秦思看见一辆蓝色的华丽马车。
左仆射风凛?!
秦思暗暗皱了皱眉,心中略一思量,接着笑道,“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了。”他谦逊的语气,得体的举止迎来男人赞赏的目光,而当男人对上他精明锐利,却隐带惑人风情的乌眸时,白皙的脸庞‘腾’地红了起来,男人急忙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而秦思也装作未注意到般从容不迫地向左仆射风凛的马车走去。
来到马车边,侍仆掀开了帘子,露出风凛那张年迈沧桑,却仍然具魅力的迷人笑脸,“秦大人,有空与老夫喝一杯吗?”
“既然风大人有此雅兴,秦思自当相陪。”说着,秦思向风凛微微鞠了一个躬,随后俐洛地上了马车。
穿过闹市,马车驶到朱雀街尽头的风府停下。秦思随风凛进了内院,来到一座种满枫树的雅致院落,上了阁楼,丫鬟们已经备好了一桌上好的佳肴美酒。
“秦大人,请坐。”风凛脱下官帽,递给身旁站着的管家。
“风大人唤我秦思就好,不用如此客气。”这本是晚辈对长辈谦恭的场面话,可风凛听了却格外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两人寂静无声地吃了点东西,突然,风凛放下酒杯,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随着‘吱’的一声,秦思的心也紧了紧:来了!
“你觉得这座院落如何?”
“清幽素雅,别有一番风味。”秦思放下筷子,轻笑着回答到。
风凛听了,嘴角边扬起一抹意味长的笑意,随后转过头,望向阁楼外,淡淡地说道,“这里相当于皇上的第二个家。”
一提到皇上,秦思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失神了那么一小会儿,紧接着立刻惊觉到风凛话中的含义:‘皇上的第二个家’,这是苍龙王朝皇室一个比较禁忌的话题。
传闻风凛曾是先皇的至爱,为了他,先皇废弃了三宫六院,三千宠爱于一身。只是幸福到底能走多远呢,当后宫中出现了第一位妃子,俩人的心也渐行渐远,最终成为陌路。
“想必你也知道皇上虽是太后的第一个儿子,先皇的长子,却是我抚养长大的。我既是皇上的至亲,也是他的授业恩师。”说到这儿,风凛停顿了下来,拿过酒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个时候,先皇只是想对自己娶后纳妃的行径作出补偿,却没料到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牵连进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中。你一定觉得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今日果断无情的昊天帝吧?”风凛抬起头,笑吟吟地看向秦思,后者愣了一下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呵呵!”睿智慈祥的老人轻轻笑了起来,从那眼角的余波依稀能够看见当年惊才绝艳的身影,“想当初,我也是这样推测的。只是皇上毕竟是千古第一帝,跳脱了俗世外,岂是我们区区凡人能够料到的。”说着,风凛定了定神,目光犀利地看向秦思,“你能想象得出一个人没有七情六欲,不受任何外在影响地绝对的理智和冷静吗?”
“您的意思是……”秦思的脸色变了变,略感吃惊地张开了嘴。
“我们的皇上就是这样的人,他并不是因为牵涉进我、先皇和太后的爱恨纠葛中而变得冷漠无情,而是因为他天生就没有过多的感情。所以他能冷冷地看着,理智地控制全局,最终统一了整个神州大陆。千年来,只有他一人能够做到,这并不是侥幸。”说完,风凛发现秦思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
“风大人,您今日到底想与下官说什么呢?”秦思扬起眉,略现不满地直视着风凛。后者对他挑畔的语气丝毫不以为意,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道,“老夫以为这些事都是你想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秦思打断风凛的话,“发生过的事已经无法改变。”
“既然无法改变,是否该学会放下?为了将来唾手可得的幸福。”风凛含笑看着秦思,然而对方却非常不给面子地冷哼了两声,讥诮地说道,“那风大人是否放下了?是否又得到幸福呢?”如此刻薄的话换做平常的秦思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只是现在,风凛触犯到了他的禁忌,一个连他自己都无可奈何的禁忌。
“皇上并不是先皇。”对于秦思的冒犯,风凛并没有放在心上,仍然好脾气地解释道,“皇上虽然因为不懂感情而显得残忍无情,但他本身有一颗温柔慈悲的心,所以他才能治理好天下,成为一个英名神武的开国皇帝。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超越凡人的一切,却剥夺了他身为俗世中人应该拥有的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情欲。从某些方面来说,皇上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未被添上任何色彩。”
“然后呢?”秦思不耐地接道,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却泄露了他的心事。
“老夫今日是想告诉秦御史,曾经的秦侍郎,以及……”说到这儿,风凛的眼神暗了暗,“以及……蜀郡里的秦十一,如果皇上从前做错了什么,希望看在他是无心的份上,放下昨日的恩恩怨怨。老夫相信能够在皇上心中染上色彩的,是秦思你!”
“凭什么?”秦思冷冷地笑了,嘲讽地问道。
“就凭老夫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全天下也许只有老夫一人最了解皇上!”风凛收敛了笑容,斩钉截铁地说道,那郑重的语气仿佛在宣誓一般,不禁让秦思的心颤动了。
意识到自己的防御开始崩溃,秦思急忙站起了身,拱手说道,“风大人,下官突然想起家中有要事,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阁楼。风凛望着他略现不稳的背影,地看了一眼,随后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先皇驾崩前,只传招了我一人随侍在身边,世人怎会清楚我俩最后的谈话,怎会明白其实我早已放下……
出了风府,秦思看也没看正在门口等候的家仆,整个人恍恍忽忽地向皇城走去,脑中翻来覆去浮现着风凛刚才所说的话:皇上不是无情,只是冷情而已。
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拳,闭上了双眼:直至今日,他能够去回忆户部三年水火热的生活,却不敢想起自己躺在六王爷床上,被迫做出的屈辱姿势,一丝一毫也不敢!
那走入绝境,无奈而又沉重的痛苦、呐喊,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了。日申有错吗?他只是袖手旁观而已,身为一个帝王,这样的戏目对他来说太稀松平常了,更何况剧中的牺牲品并不是他心喜之人。
他,并没有错啊……
但是让我放下,太难太难了……
因为日申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至爱,就算是一丁点无心的过错,也会让我遍体鳞伤……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秦思睁开眼,望向面前这座威严宏伟、气势磅礴的皇城,心中万般滋味缠绕在一起,沉重无比……
“秦大人!”宫门前,一个统领模样的男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大人可是要入宫?”
看着他一脸谄媚的模样,秦思恍惚的心慢慢归附了原位,露出习惯的微笑,“不,我只是刚巧路过,正准备回府。”说完,秦思转过了身,向不远静候的家仆走去。
“秦大人慢走!”身后传来男人殷切的话语,秦思听了,嘴角边却扬起一抹森冷嘲讽的笑意:我和日申,不管自己还爱不爱他,能不能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我,都离不开他。因为他是皇上,天朝的昊天帝,神州大陆的千古第一帝,他,坐拥了江山,主宰了所有人的命运……
“起轿回府!”
当侍仆放下帘子时,落日的余晖照进华丽的软轿中,折射出秦思平凡冷峻的脸庞,那精明锐利的眼眸,藏不住一道冷酷无情的光芒
第三十一章
夜,御书房中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把殿内照得透亮,仿如白昼一般。
昊天帝日申拿着朱笔,坐在案前,漫不经心地批阅着奏折。
这时,罗云双手捧着一个紫色的香囊,低垂着头,缓缓走了进来,“皇上……”
“什么事?”皇上抬起头,微挑眉,斜睨着他,淡然的语气掩饰不了最近烦躁的心情。
“启禀皇上,御史中丞秦大人正在殿外等候,希望……”
“他来做什么?!朕并未传招!”皇上厉声打断了罗云的话,紧接着拍案而起,“今晚侍寝的人是谁?”
“昭岚宫的瑶淑妃!”罗云慌忙回禀道,惊恐之余不由得开始埋怨起来:本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儿,可是至从秦思出现后,宫里上上下下算是彻底领教了所谓的‘伴君如伴虎’。
“摆驾去昭岚宫!”皇上绕过几案,冷凝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向殿外走去,那匆匆忙忙的样子不像是去临幸妃子,倒像是去捉奸一样。
罗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跟上皇上的脚步,突然眼角余光瞄到桌案上的朱笔:已然断成了两截……
明黄的衣摆在两列竹丝灯笼的照耀下若隐若现,皇上带着一行人疾步来到昭岚宫,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轻纱锦缎的绝色女子和一群太监宫女谦恭地跪在宫门前。
“起来吧!”皇上弯腰扶起女子,在一阵清雅的玫瑰香扑进鼻间时,日申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手也松开了,随后面无表情地向殿内走去。
身后的女子急忙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皇上……”瑶淑妃接过宫女端来的参茶,略现不安地走到日申的身边,轻声问道,“皇上是累了吗?”
日申抬头,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嗯,朕有点累了。”说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那就请皇上早点歇息吧。”说到这儿,年轻娇媚的女子轻轻地低下了头,绝丽的脸庞上呈现出几道羞涩的微红。
隔了良久,皇上才生硬地点了点头,刚站起身,双眼便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只见漆黑的夜空下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啊,开始下雪了……”瑶淑妃顺着皇上的眼光看去,“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吧……”她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已经奔出了大殿,站在回廊上,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这一场突来的大雪。
“罗云,他还在吗?”皇上并未回头,低声问道,仿如自言自语般。
“秦大人一直站在太和殿外等候。”罗云低垂着头,弯腰回禀道。
“你说……,朕该见他吗……”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年了啊,从朕第一遇见他到现在都快十年了……,朕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一走入绝境,而又一地破茧而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朕就再也移不开眼光了……,看着他,仿佛成了一种习惯……”说到这儿,皇上顿了顿,转头看向罗云,“你说,朕是喜欢上他了吗?”
“奴才不知!”罗云慌忙地向后退了一步,头垂得更低了,心中也乱成一团:习惯,习惯……,这是情吗……,我真的不知道……
“唉……,罢了……”皇上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你把那个香囊给朕。”说着,向罗云伸出了手,后者急忙从衣袖里拿出那个紫色的香囊,双手捧着呈给了皇上。
接过香囊,借着微弱的灯光,日申看清了锦缎上的刺绣:一簇簇紫色的小,那是蜀郡的子兰华。
熟悉的香气飘进鼻间,终日烦躁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日申会心一笑,打开香囊,发现里面藏着一缕用紫色的丝线捆绑着的青丝。
青丝,情丝……
秦思……
日申发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言的情感涨满了胸口,有点甜,也有点酸……
他来不及细想,捏紧了手中的香囊,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太和殿奔去。
“皇上!”一直站在殿内,静静等候着的瑶淑妃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焦急地唤道。
“娘娘还是早点歇息吧。”罗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追着皇上的脚步离开了昭岚宫。
“娘娘。”乖巧的宫女扶住瑶淑妃娇弱的身躯,“皇上今夜也许有要事。”
“我明白……”女子垂下眼,黯然神伤地向大殿走去……
穿过太和殿,宫门外,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侧身站立着,月光下,依稀能够看见睫毛上沾着的雪和冻紫的双唇。
“秦思……”日申停住了脚步,轻声呢喃着,那声低沉的呼唤,仿佛来自心底,而远站着的人,似乎听到了。只见他回过头,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欣喜的凤眼,随后他笑了,一种幸福满足的笑容,在周围雪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美,那么真……
“日申……”秦思张开了嘴,想要叫住对面站着的男人,奈何麻木的双唇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但宫门转角站着的日申仿佛感应到了似的,他知道秦思正在呼唤他,一种热切的渴望使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走到秦思面前。
望着这张印在心间的熟悉的脸庞,日申觉到全身暖烘烘的,情不自禁地把对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秦思,秦思……”
耳边低沉沙哑的呼唤仿佛一声声滚烫的擂鼓打在心间,秦思发现心底的某个角落开始融化了,想起风凛的话,他苦涩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至少这一刻,让我放下吧……
三更时分,寝宫仍然灯火通明。日申抱住秦思来到内殿,接过罗云递过来的白貂皮大衣,裹住秦思轻微颤抖的身体,随后紧紧搂在怀中,“还冷吗?”
“不,暖和多了。”说完,秦思抬起头,冲日申轻轻笑了笑,那温柔的笑意让日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把脸埋在对方的颈后,闭上眼,轻声呢喃着,“以后不要这样了,秦思,答应朕,以后不要再让朕的心这么难受了……”
“皇上,我不明白……”秦思控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推开日申,抬起头,直视对方略现复杂的双眸: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淡漠无情,虽然依旧高傲锐利,却看得出盈满了一股柔情、依恋,和淡淡的悲伤寂寞。“这里……”日申低下头,用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用着困惑不解的语气说道,“很痛……,特别是看见你抱住卓凡时,朕简直想上前撕了你们……,但是,朕不能伤害你……”说到这儿,日申似乎受不了彼此间的距离,搂住秦思的腰,再把他抱进怀里,“答应朕,以后不要再让朕的心这么痛了。这段日子里,不知为什么,朕全身上下都感到好难受好难受……”日申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搂紧了秦思,对方在他不知轻重的力道下皱起了眉头,“日申……”秦思轻轻唤了一声,仿佛安抚一般轻柔地环住日申的腰,“我答应你……,我会尽量不让你难受的……”秦思的话越说越小声,特别是在‘尽量’二字上一带而过,而陷入自己情绪中的日申显然没有察觉到,他只听清楚了前面四个字:我答应你。
得到秦思的许诺,日申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整个人轻松起来,“秦思,不要离开朕!”命令般强硬的语气让秦思的心紧了紧,他抓住日申身上的皇袍,仿佛竭力压抑般吐出一个字,“好。”只是那轻柔的话语与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残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三十二章
昊天十八年,御史中丞秦思上奏皇上:建议成立行刑复核机构,特别是针对在朝官员的审判。下半年,在老丞相袁青墨、左仆射风凛的大力支持下,相当于天朝最高法院的大理寺正式成立了。如此一来,刑部尚书魏士杰的权利进一步被消弱,朝廷官员再也不用去巴结刑部,反而盯上了大理寺,不过却要顾及着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御史台。
昊天十九年,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磋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终于划清了各自的权限:大理寺主管朝官案件的审理判决以及死刑的复核;刑部则是负责大理寺管辖范围外的天朝各州各县的刑事案件;而御史台则主要监督大理寺和刑部,也参加某些特定案件的审理。
这就是在天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法司’制度,至少在昊天帝在世时,它基本上保证了天朝法治的公正。
一望无际的皇城外,一匹黑色的骏马急驰而来,快到宫门时,马儿一声嘶鸣,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过守卫的卫尉南军,落在皇城内,向太和殿奔去
“那是……”
“九王爷!”统领模样的男子望了望白衣人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黑色的骏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好伺候王爷的爱马!”
“是!”周围的将士齐声答道
太和殿前,身穿黑色甲胄的禁军整齐威严地站在宫门前。大老远,罗云就看见九王爷日宣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九王爷!”罗云弯腰行了一个礼,可对方根本没搭理,一掌推开了太和殿的宫门。
随着‘嘎吱’一声,一阵奇异的香气混合着暧昧的味道飘了出来,只见殿内右侧的软塌上,秦思半裸着身体坐在日申的大腿上,官服已经褪在了地上,一双雪白的大腿缠住对方的腰;而日申虽然还是穿着皇袍坐在软塌上,但是领口已经松开了,明黄的锦缎上出现一些褶皱和凌乱。
任谁也看得出这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九王爷日宣急忙尴尬地转过了身,可脸已经涨得通红,脑子里乱哄哄的,不住闪现着刚才的画面:秦思散着发,慵懒妩媚地靠在皇上怀中,微眯着眼,嘴里发出令人血脉膨胀的呻吟声。皇上的手穿过白色的中衣,按住了那诱人的双丘,再往里……
日宣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想到这儿,心跳加速的胸口莫明地开始疼痛起来,他握紧了双拳……
身后传来‘唏唏唆唆’的穿衣声,日宣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静
“九皇弟,没人告诉你进来前要先通报的吗?”皇上明显不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日宣慌忙转过身,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臣弟是太过心急了才会硬闯了进来!”
“呵呵!”秦思整了整衣衫,毫不顾及地半躺在了软塌上,“九王爷如此风风火火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应该习惯了才对。”
听了秦思的话,日申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浅笑却足以让满朝文武百官瞠目结舌:因为他们所熟悉的昊天帝是从来不笑的。
面对秦思的奚落,日宣抬起了头,地看进了对方的双眼: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御史中丞秦思喜欢拿九王爷开涮儿,这样的戏码早已不新鲜了,日宣本人也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此刻,内心的感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说吧,你今日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如此慌慌张张的。”皇上开口打断了日宣的遐思,后者愣了愣,猛然醒悟今日来皇城的目的。
“皇上!”日宣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我要娶云裳阁的澜嫣为妃!”他似乎怕皇上反对一样,说完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面对九王爷的大礼,日申微微皱起了眉头。而看见皇上冷着脸皱眉的样子,九王爷日宣开始急了,“皇上,臣弟誓死也要娶澜嫣为妻!否则宁愿终生不娶!”他的话越说越激昂,皇上的眉头也越皱越大。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秦思懒洋洋的声音从耳旁传来,“皇上,云裳阁是潼湖边的一家妓院,而澜嫣据闻是姿色‘犹胜过天下第一美人沧月公主的绝代名妓’。”说完,秦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天朝有多少决定是在君臣双方完全鸡同鸭讲的时候下的。
得到秦思的解释,日申豁然开朗,不过仍然冷着脸说道,“如此说来那个澜嫣就是一个妓女了?”
“澜嫣卖艺不卖身!她不是妓女!”日宣大声辩解道。而坐在对面的皇上显然不能领悟到他此时的心境,依旧淡然地说道,“有什么不同?”真不知道他是在讥讽日宣,还是确实不明白其中的异同。只是这样短短的几个字,已经把日宣气得满脸通红了。
看着这兄弟俩南辕北辙的个性,南辕北辙的对话,秦思再也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听到他的笑声,九王爷日宣抬起了头,傻傻地望着他,而日申,不愧是千古第一帝,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含笑抱住秦思,搂进怀中,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罗云,去把南疆新进贡的雪樱酒端上来让秦思尝尝。”
“是!”一直站在宫门前的罗云弯腰行了一个礼,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九王爷日宣听了皇上的话,一扭头,赌气地摆出了长跪不起的架势。秦思看在眼里,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皇上,据微臣所知,澜嫣不仅是我朝‘第一美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许当不得正室,但是娶进王府也不会失了体面。”
“我就是要澜嫣做我的正妃!”九王爷日宣‘唰’地一声站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瞪向秦思,大有一股挑畔的意味。
在他明显的敌意下,秦思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闭上嘴,再也不开口了。
“好了!”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九皇弟,你先下去吧。至于那个澜嫣的事,朕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皇上……”九王爷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面对昊天帝一瞬间变得森寒冷酷的双眸,只好把嘴里的话再咽了下去。转过身,心情复杂而又沉重地离开了太和殿。
“皇上,你不想让九王爷娶澜嫣吗?”在日宣离开后,秦思转过头,看向日申说道。
“那是一个妓女,这样的女子不能进皇家。”日申想也没想,张口说道,“这种不合祖宗家法的事不仅朕不会同意,其他皇室宗亲也不会同意。”
“那我们现在这种君不君,臣不臣的关系又合祖宗家法了?”秦思‘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九王爷刚才已经说了:如果不让他娶澜嫣,他就终生不娶。既然两个人已经相爱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块儿?”
“你怎么知道那个澜嫣喜欢九皇弟?”日申抱住秦思,戏谑地说道。
“这……”秦思愣了愣,随后轻轻笑了起来,“那么就让微臣去帮皇上查访查访,如果真是两个有情人,皇上就成全他们好吗?”
“你呀……”日申捏住秦思的下颚,无可奈何地笑道,“外面的人都说你和九皇弟水火不容,其实你心里挺疼小九的。”
“那是因为他是你的亲兄弟嘛。”秦思抓住日申的手,把头埋进他的怀中,“而且这家伙傻傻的,挺可爱……”
“哈哈……”日申大声笑了起来,“全天下只有你会说小九傻得可爱!”
第三十三章
云裳阁建在潼湖的东南面,与无双楼遥遥相望,本是雅致的阁楼却被披上一层嫣红糜烂的轻纱,范莘双手环胸,不屑地摇了摇头,“糟蹋了,糟蹋了啊……”
秦思听了,略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双楼在范莘的亲自指挥布置下已然不像一所妓院,而是一栋如梦似幻的宫殿。
想起从云裳阁里传出的一句话:既为妓,何必再矫情?
缓缓走过曲延的回廊,远远望去,秦思察觉到一丝异样,只见阁楼前凶神恶煞地站立着两排身穿甲胃的官兵,云裳阁三面环水,他们这样一挡就相当于把阁楼团团围住了。
“爷,好像是九王府的人……”范莘凑到秦思耳边,小声说着。
“嗯,我知道。”秦思点了点头,面带疑惑地继续向前走。
“秦大人!”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壮汉看清秦思的身影,急忙迎了上来。此人正是九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之一,与秦思也有过好几照面。
秦思停住了脚步,看着来人脸上明显心虚不安的表情,嘴角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王爷不愧是王爷,嫖妓也要讲排场!当真不把天朝律令放在眼里!
“九王爷今夜好兴致啊,带着这么多的人逛妓院!”秦思左右瞄了瞄两排的官兵,随后瞪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已然脸色苍白的男人,便带着范莘径直走进了云裳阁。
与阁外的严阵以待相呼应的是阁内的波涛汹涌,嫖客们早已畏缩地躲在了角落里,九王爷日宣揽着一名白衣女子,大声斥责着众人,站在他对面的正是被王府侍卫团团围住的云裳阁一行人,而她们的脚边三三两两地躺着十来名受了伤的护卫模样的男人。
“红姑!不管你答不答应,今日本王一定要把澜嫣带走!”说着,九王爷日宣顺势把身边的女子更加用力地搂进了怀里。
听到这儿,秦思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缘由。他好奇地望向九王爷怀中的女子:一袭白色的云罗轻纱,肌若美瓷,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眸中含羞带窃,娇娆妩柔。果然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姿,只是那一袭白衣和让人目眩神迷的娇美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记忆中的一名女子――惜若。
她们长得可真有点相似呢……
“九王爷,您垂爱澜嫣,民女也替她高兴。只是澜嫣并非普通的娼女,她是官妓。当初郡府把她交给云裳阁的时候就曾发过话:要让她终生呆在阁内为妓,否则整个云裳阁都得遭殃。”
说着,身穿红衣的女子跪了下来,“如果王爷今日非要带走澜嫣,就请先杀了民女吧!民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裳阁一干姐妹们受到牵连!”
“娘……”白衣女子在九王爷怀中开始挣扎起来,眸中也隐约蕴含着泪水,声音有些嗯咽。
“澜嫣……”日宣略微使力,紧紧抱住怀中泫然欲泣的女子,不肯放手,“你不用担心,红姑和云裳阁都不会有事的,我会向皇兄要圣旨取消你的妓籍!”
“真的?”澜嫣回首,看向日宣俊美刚毅的脸庞。
“嗯,我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日宣仿如赌咒般举起了右手,郑重其事地许下了诺言。
看得出来他的话让澜嫣动摇了,停止了挣扎,乖乖地靠在日宣怀中。
“如果王爷没要到圣旨,云裳阁又该怎么办呢?”一名紫衣罗裙的俏丽女子满脸怒容地走到跪着的红姑身边,“妄娘平日待你视若亲女,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毁了整个云裳阁!”
“住口!”九王爷和红姑厉声呵道,日宣是为了怀中再挣扎起来的心上人,而红姑则是为了那个莽撞的紫衣女子。
‘啪!’清脆响亮的一个巴掌打在紫衣女子的脸上,只见她承受不住地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那双愤恨的双眸仿若火焰一般刹时燃烧了起来。
“离儿!”红姑慌忙扶起紫衣女子,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云裳阁姐妹们也紧张地聚在了那名叫‘离儿’的女子身边,关怀地询问着,并且暗暗垂着泪。
“张廷!谁让你动的手?!”九王爷日宣死死抱住怀中又开始挣扎起来的女子,大声呵斥着刚才动手打人的侍卫。
“王爷恕罪!”张廷急忙跪在了九王爷的面前,不过脸上却没有一丝惶恐。
“哼!明明是他自己示意打人的!”门外,一直悠闲地看着好戏的范莘情不自禁地望向九王爷日宣拙劣的演技,嘲讽地笑了起来。
而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秦思却没有太多心思留意这一场闹剧,他的双眼紧紧地锁住眼前皱着眉头,容颜芳华绝代却满眼沧桑坚忍的女子。他看着她用那纤瘦细白的手腕扶起紫衣女子,明亮如剪水般的双眸投给同伴们一个放心鼓励的眼神,随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一群柔弱女子的身前,如杨柳般柔软迷人的身躯却像青竹一样地挺立着,轻微摇摆的云袖在空中划开的弧度仿佛无形中张开的巨大羽翼,网住了身后的女人们,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秦思看着那个红色的绝美身影,艳丽妩媚的容颜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和疲惫。没来由的,他感到有点心酸,和心痛……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秦思苦涩无奈地笑了:多少年来,数不清的痛苦、绝望和血泪让他早已练就一副狠辣绝情的心肠,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小小的妓女打破了多年来紧锁的心防。
“九王爷!”秦思抬脚,跨入了大厅,不高不低的慵懒嗓音引起红衣女子的注意,她转过头,看见一位身着白衣,书生模样的男子,平凡的五官透露着一股异样的芳华,男子也肆无忌惮地回望着她,锐利沉的目光直刺进她的心里,那一刻,她感到:男人看懂了一切,一切,包括她极力隐藏的脆弱和孤寂……
日宣听到熟悉的声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急忙松开环住澜嫣腰上的手,可当他抬头看见秦思与红姑的对视时,那一白一红,透着张力,却又隐约契合吸引的身影令他气恼,心头上的无名火直冒,“秦思!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九王爷日宣无礼嚣张的斥责不出所料唤回秦思的神智,只见他转过头,轻笑着走向九王,却隐隐地将红姑挡在了自己身后,“九王爷,我要再不赶来,您不是要拆了云裳阁吗?!”
“拆了又如何?!”日宣没注意到自己仿佛忘了澜嫣存在般地走向了秦思,“云裳阁不是无双楼的对头吗?就算我拆了它又关你这金银岛大当家的什么事?”
“呵呵!”秦思摇了摇头,戏谑地看向日宣,“正如澜嫣是九王爷的相好一样,红姑是下官的人,您说这云裳阁的事和我有没有关呢?”秦思洒脱无害的笑容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当范莘惊讶诧异地走到他身边时,只见他刹时收敛了笑容,眼眸中透露着一股逼人锐气的锋芒,“如果王爷喜欢带着官兵来逛妓院,下官也不介意叫上卫尉南军来奉陪。”说着,他取下了腰间悬挂的玉佩,递给范莘,“通知兵部的卓大人,我想全城的人都愿意看见‘天下第一名妓’完整无缺地呆在云裳阁,而不是被九王爷私藏。”
“秦思,你不要太过分!”日宣狂吼着走向秦思,后者无所畏惧地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王爷,过分的不是下官。如果您真要带走澜嫣,请拿着皇上的圣旨来。下官不可能看着你毁了云裳阁,还落得一个私藏官妓的罪名。”秦思抬起头,微眯着双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日宣火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真的想一把掐死他,可是那雪白细长的颈项,孱弱的身躯却让他下不了手,怕一个不小心真伤着他了。
可为什么自己会担心伤着他了呢……
就在九王爷日宣失神的一小会儿,秦思已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王府侍卫总管张廷,那冰冷充满意的目光看得张廷冷汗直冒。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家王爷带回王府,真想本官参你们九王府一本啊!”
“秦思!”z
听了他的话,日宣刚咽下的火又给烧了起来。张廷见势急忙上前拉住九王,伏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日宣胸前起伏了几下,狠狠地瞪了秦思一眼,随后转过身走向澜嫣,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澜嫣,你再忍耐几日,本王一定会来接你的!”说完,他回头看向秦思,“你别得意!要是让皇兄知道你和这个老鸨的关系,到时候就不是本王要拆了云裳阁,而是皇兄了!”说着,他还重重哼了几声,威胁十足地看了众人一眼,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望着王府一行人的背影,秦思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九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第三十四章
“秦大人!”红姑站在秦思身后,盈盈下拜,“多谢大人的出手相助。”
秦思回过头,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只是依照天朝的律令办事而已。”
范莘站在一旁,来回瞄了两人几眼,最后放心般地打趣说道,“原来是诓九王爷的啊!我还真怕因为无双楼和云裳阁的竞争,无意间得罪了大嫂呢!”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红姑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看不出任何意味。y
“秦大人,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就请留在云裳阁喝一杯酒吧。”红姑说着让出了一条道,其她众姐妹们也殷切地看向秦思,经过刚才的事,她们更加坚信在京城里呆着一定得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不管秦思和红姑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要有了相当于和丞相、大将军平起平坐的御史中臣秦思的支持,就算九王折返也不怕了。
而秦思这边,原本来云裳阁的目的就是调查九王爷日宣和澜嫣的事,听到红姑的邀请,他微一思量便点了点头,欣然同意了。
“嫣儿,你先回房休息吧。”红姑转头微笑着看向澜嫣,柔声说道,波澜不经的语调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而澜嫣听了她的话,却有些尴尬惊慌地低下了头,感受到众位姐妹们怨恨气恼的目光,她有些难堪地匆忙上了楼。
“离儿,你带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红姑看向紫衣女子身旁的众人,安抚地笑了笑,随后便走向秦思,“大人,这边请。”
二人来到一间雅致靠湖的房间,秦思欣赏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接着笑了笑,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听说红姑的闺房是不留任何男客的。”
“所以才有资格招待秦大人啊!”红姑看向秦思,盈盈笑道。z
秦思弄不清她话中的含义,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她。后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暧昧,自顾走到窗边,坐了下来,轻轻拢了拢有些微乱的发髻。
“秦大人来云裳阁是为了九王爷和澜嫣的事吧?”烛光下,这个女人绝美的风情慢慢散发了出来,那是与澜嫣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蛊惑。
“你很聪明。”秦思仿佛在欣赏一副名师的仕女图般细细地打量着红姑,那份迷恋始于眼也终于眼。
听了他的话,红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大人也是当年六王爷案件的当事人之一,应该没有忘记六王一党最有实力的沈纪风沈将军吧?”说着,她转头看向秦思,后者却是一脸茫然地微皱着眉头。
她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沈纪风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当年皇上的宠妃惜若娘娘。”
秦思的心颤动了一下,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又看到了那个凉亭,那个白衣的绝美少女……
“小女儿就是澜嫣吗?”收回神智,秦思极力稳住烦躁的心绪和那一丝永远难以忘怀的疼痛。
“嗯。”红姑点了点头,“对于朝廷来说,六王爷是一根刺,所以民女不敢随便放了澜嫣。”说完,她抬头看向秦思,只见对方紧抿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红姑有些疑惑,风尘翻滚十几年的经验告诉她:以前的推测错了,也许六王爷并不是朝廷的一根刺,不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当年的一切并没有朝廷对外公告的那么简单。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诡异的静默。红姑站起身,越过秦思,打开房门,只见紫衣女子离儿站在门外。
“林大人来了。”她不屑地撇了撇嘴,“九王爷闹场的时候不见他来,现在没事儿了倒跑过来了。”
林大人?z
秦思心中微一思量便想到了工部尚书林封涵,他笑着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对离儿说道,“林大人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参与任何党派的纷争,所以消息闭塞并不奇怪。”
“对,离儿,这不关林大人的事。何况我们云裳阁也与他无关。”红姑柔声劝慰着离儿,“你好好招待他一下就让他走吧,我还要招待秦大人。”
离儿抬眼看了看秦思,随后对着红姑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关上房门,秦思来了兴致,不急不慢地给红姑和自己倒了两杯酒,笑着说道,“这个林封涵也算一个痴情种了,又长得一表人才,朝廷二品大官,为什么总是被人嫌弃呢?”
“秦大人说得是,民女也不明白。”红姑垂眸,浅笑回道。
“哦,你不明白?”秦思仰头,喝下一杯酒,“还以为外界风传的侠妓云裳是一个爽快的奇女子呢!”
听到这儿,红姑终于抬起了头,也许是感念秦思今晚的仗义相助,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她情不自禁地卸下了伪装,苦笑着说道,“秦大人何苦取笑民女呢?”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秦思放下酒杯,“我只是奇怪你和林封涵明明两情相悦,虽然发生了一些误会,不过现在已经澄清了,为何还要一直拒绝他?”
听了秦思的话,红姑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望向湖中倒映的明月,淡淡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拒绝他,他已经有妻子了,而且还是我的亲妹妹,我不愿与自己的亲姐妹争。”
“争?这是争吗?!是她在抢吧!”秦思步步进逼,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知道这个女人内心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卑鄙龌龊的伎俩,还算亲姐妹吗――”
“秦大人!”红姑打断秦思的话,“云烟没有大人想象中那么坏,我也不是外界所说的那么伟大。”说到这儿,红姑低下头,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隐隐透着一丝狠绝,“秦大人以为没有云烟,我就能与林封涵双宿双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吗?
云裳十三岁开始就开门迎客,早就是千人骑,万人压的残败柳。娶了我,林封涵只能过着藏头缩尾的窝囊生活,忍受别人的白眼和闲言碎语,哪有今日的风光?
但娶了云烟就不一样,她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却只识得几个大字而已,这样的我与林封涵在一块儿,除了相对无言,还有什么?
所以我拒绝林封涵,明知自己争不过云烟,只有这个方法能让林封涵记我一辈子,也报复了背叛我的云烟!”
她转过头,看向秦思,“大人,真正卑鄙龌龊的是民女!清高正值的林封涵、一直在别人的保护下长大的云烟,哪里是我这个风尘中混迹多年的娼女的对手!”她的眼神狠辣,笑容绝情残忍,但是眼角盈满的泪却晶莹美丽得让人心醉。似乎是察觉到眸中的水珠出卖了自己,红姑慌忙转过头,一缕秀发挡住了秦思窥探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呢?”看到过她在人前的坚强和骄傲,看到过她对自己姐妹的庇护和关怀,就算她真有那样的私心,秦思也只是感到心疼而已。
他怜惜眼前这个只能独自一人黯然垂泪的女子。
女人在他一声仿佛读懂一切的叹息中终于禁不住留下了压抑多年的泪水。那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美丽得迷失了秦思的眼和心,他仿佛着魔般地走了过去,竭尽温柔地拥住这个骄傲倔强的女人。
也许是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女人卸下了心防和层层武装;
也许是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让秦思乱了心绪和步伐。
他一时冲动,不顾后果地对她说:我来保护你,照顾你吧。
她有些疲惫,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很多年后,她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敷衍地笑了笑:因为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哭泣的女子。
他们之间没有爱,他对她,只是‘怜’,仅仅如此而已。
如果那泪没有滴进秦思的心里,如果他没有着魔般地走向她,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诸多的痛苦。
但是再回首,秦思也从未后悔拥抱了那个在窗前明月下哭泣的女子。
第三十五章
早朝过后,秦思被皇上特意宣进了御书房。
一路上,秦思的心没有了往日的雀跃,剩下的只是沉重和一丝哀凉。
‘惜若’两个字无情地撕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那是一个结,秦思一直解不开的结。
罗云看着远远走来的秦思,感到略微诧异:今日的秦大人有些不一样,他的身上……,有一种死一般的静默。
为秦思打开御书房的大门,又关上。罗云抬头望了望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金銮龙椅上,皇上冷着一张脸注视着秦思,那面容还是和过去一样神圣俊美。想起第一见面时,自己把他误以为‘神’,一丝苦笑在秦思嘴角边漫溢开来:他和日申的距离,从来都是犹如天地般的遥远。他的痛苦不在于别人的迫害,而是自己的野心太大,妄图强求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日申,我的不安,你不懂,就像你无法体会曾经加住在我身上的屈辱和绝望。
“秦思,红姑是怎么一回事?”俩人之间的静默被皇上冰冷无情的嗓音所打破。只是隔了良久也不见秦思的回答。
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的日申开了口,“不管你和她发生过什么事,从今以后,你不准再见那个女人。朕已经下旨让澜嫣进了九王府,所以云裳阁的事你不用再管了。”皇上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决和冷漠,而如此无情的嗓音似乎让秦思再忆起了过去地狱般的冰凉。
“秦思,你听见没有!”日申看着从进殿起就毫无动静的秦思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烦躁,只是如此细微的情绪波动很快就被他压制住,忽略了……
“尊旨,皇上!”秦思掀开衣摆,跪了下来。
如果日申是怒吼责问,如果对方是大吵大闹,他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心寒。冷情的人,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人气和温暖,只有强硬的命令。
一个七窍玲珑心,一个高高在上,不懂人情世故。如果秦思打算把自己缩进壳里,他们的距离只会越走越远。
回到秦府,秦思感到无尽的疲惫,休息了一日,第二天清晨就被匆匆赶来的范莘吵醒。
“爷,不好了,云裳阁被下旨迁出京城!”范莘一边说一边擦着额角的汗珠,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晕头了:竞敌走掉,不是该放鞭炮庆祝吗?
对于这个消息,秦思有着片刻的呆愣,转念一想:不放心吗?天下在你手中,众生被你操纵着,我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
他嗤笑了一声,随后拿过外衣,头也不回地出了秦府。
城门下,一列带着女人熏香的马车在卫尉北军的监督下缓缓驶出了京城。摇弋的罗纱,清脆的铃当,红姑坐在软垫上,心中一片平和。世事便是如此,这样的结局她早已预见。她不怪澜嫣,不怪九王爷,因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责备,对她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如何带着这一群可怜的女人再谋一个生。
突然,从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官兵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他们心里明白这个马蹄声象征着麻烦,而马上的人象征着天大的麻烦!
列队的马车停了下来,红姑好奇地掀开了帘子,她看清了那匹棕色的骏马,以及马上穿着藏青色布衣的男人。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保护你,照顾你。”男人向红姑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长而纤细,略微有些苍白的手。
看着毫无动静,只是凝望着他的红姑,男人继续说道,“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你,但我会给你一个安全温暖的家,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此以后,你肩上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你未了的心愿也由我来帮你达成。”
听到这儿,红姑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男人略微凌乱的外衣,散着发,赤着脚,唯一清醒的也许只有那双锐利沉的眼睛。最后,她终于笑了,一抹风华绝代,令天地为之倾倒的笑容,她缓缓伸出了细白迷人的手腕,当握住男人些微汗湿的大掌时,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
历经三十年的坎坷心酸后,她求的只是片刻的宁静。也许从第一眼,她就明白了眼前的男人读懂了她的一切,所以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如果论当今天下除了皇上,最有财富,最有权势的人,当然要数御史中臣秦思,所以他无疑是天朝众人讨好的对象,只是如此人物的婚宴却无人敢送礼,无人敢入府庆贺。
秦思穿着大红的礼服站在台阶上,自嘲地笑道,“想我‘天朝第一人’的大婚喜日,居然会无一宾客!”
“你也不想想你要娶的是什么人?!如果你是入宫为妃,上门送礼的人估计会把秦府的大门给踏平了!”季成风站在秦思身后,嗤笑着,“可你偏偏要和皇上作对,秦思,以后的日子有你好受的了!”
听了他的话,秦思苦笑着低下了头,想起前日与日申的争吵。他怜她,惜她,所以想要保护她,照顾她。
‘日申,你后宫粉黛三千,皇子皇女十余人,难道我就不能娶一妻,为我秦家延续香火,侍奉我母亲吗?’
‘不行!!秦思,你是我的人,就不能被别人染指,否则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皇室的亵渎!‘
‘日申,你忘了吗,我早已被别人染指过!你忘了当年的六王爷日玄吗?!’
‘你――!’
‘……’
‘……,你终是还记得当年的事,还为此耿耿于怀。就算我向你认错,你也不能原谅我吗?’
‘如果你要我原谅你,也请你谅解我今日的所为。’
‘日申,我早已不是当年单纯痴傻的秦思。如果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也有我的不得不为。’
‘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圣旨到!”
一个清脆尖锐的嗓音拉回秦思的注意,望向缓缓走入内院的罗云以及身后的一群内侍和官兵,秦思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丝莫明的期待呢?
“秦大人。”罗云来到秦思面前,看见秦思一身喜气的大红以及不远正急急行来的新娘女眷们,心底划过一丝不忍,“秦大人,这是皇上给你的圣旨。”罗云并未宣读它,而是把圣旨直接交到了秦思的手上,“大人,你终生都不得娶妻。”简短的一句话已经道明了皇上的意图。秦思听了,毫无讶异。他漠然的接过圣旨,心中百感交集。
罗云走后,云裳望了一眼桌上的圣旨,以及秦思木然的背影,淡淡地开口说道,“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很重,如此荒唐的圣旨他也敢下。”
“也许吧。”秦思的嘴唇动了动。
“秦思,你爱他,为何还要与他作对,惹他不快?”云裳来到秦思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抬头注视着他。
秦思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最后意味长地笑了,“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爱他还是恨他。十年的恩恩怨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清的……”
他的骄傲,他的不安……
他的冷情,他的不懂……
早已注定了俩人无望的纠缠,至死方休。
第三十六章
昊天二十年春,又是为皇上选秀的大日子。往年的选秀不过是走走形式,而今年似乎不一样了。
自从月前御史中臣秦思把云裳阁阁主红姑收入府中后,皇上与秦思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连带朝堂上的众位大臣们每日也都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虽然秦思最后接了圣旨并未娶红姑为妻,但现在二人同进同出,耳鬓厮磨,俨然一副新婚模样。
已经升为翰林院大学士的袁子鹏,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昊天二十年选秀的日子,毕竟在这一天诞生了苍龙王朝第一位男妃。
那一日,袁子鹏还记得天很蓝,皇上换上了一件黑底金龙的皇袍,衬着他俊美冰冽的面容更加令人不敢仰视,皇后与四妃盛装坐在皇上身边,巧语嫣然,争奇斗艳。殿下的祖父和大将军司徒浩然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而秦思也亦然:一袭青紫官服,金翎官帽,嘴角边挂着一抹自信潇洒的笑容,只是这笑与过去似乎略微不同,更加沉了,不再轻狂。
袁子鹏扫视了一下其他大臣们,一小部份还是与往日无异,而绝大多数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还记得昨夜祖父对他说:明天也许会开始风云变化。
真的会变吗?他看了一眼高坐在龙椅上的昊天帝,以及众臣首位的御史中臣秦思,这二人已经是一体了,还会改变吗?
他突然有点害怕看到那一天。
袁子鹏感到有点头痛了,他听见太监们尖锐的嗓音,一个个天姿国色,各有千秋的秀女开始入宫觐见,如往年一样。
迷乱了袁子鹏的眼,他又觉得头晕了。
突然,一曲《塞外风云》在耳边响起,他看到了金戈铁马,万里江河,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冰肌雪肤,白衣素袍,顾盼生姿的脱俗佳人,再定睛一看,袁子鹏失望了,脸部生硬的棱角,颀长的身体,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位尽管有着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失色的绝色面容,却隐隐透着男人的英气与洒脱的少年郎。
然后他听见皇上与少年的应答,从史书诗歌到政局商道,起初他还听得非常入迷,因为少年广博的知识,机智又发人思的妙语都令他不由得惊叹。但当他看见礼部尚书史威以及右仆射王文扬诡异奸诈的笑容时,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急忙把目光转向那个站在祖父身旁的青紫身影。
那个身影仍然挺拔坚韧,嘴角边的笑容也没有任何改变。他静静地站着,浅笑着,仿佛在看待别人的剧目,沉迷人如漩涡黑潭般的乌眸折射不出任何能令人探知的信息。如此的波澜不惊却让袁子鹏开始烦躁,心惊胆战。
忽然,他注意到一抹熟悉的侧影,那个站在少年郎身后的华服男人――万坤!
随后他看见了万坤身旁的另一个男人,青衣锦缎,眉飞入鬓,一双猎鹰般锐利的双眸,鼻翼挺翘,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似笑非笑,若有若无。这个男人他知道,而且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司徒大将军的二公子,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弟――司徒祁颢。听说他纳了曾经是江南首富的万家长子为妾,已经败落的富家子弟,原来那人就是昔日的同窗万坤。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感叹世事变化太快,希望今日的闹剧快点结束。
接下来的宴会,袁子鹏也无心应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记得皇上非常兴奋满意地封赏了那个叫洛非的少年郎为妃,然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本来神采飞扬的九王爷开始狂躁恼怒,面带愁容;刑部尚书魏士杰打碎了酒杯;左仆射风凛提前离宴了……
祖父说:唯一正常的是秦思,唯一不正常的也是秦思。
袁子鹏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儿了,他开始不断地给自己倒酒,他开始想念卓凡,希望他快点回来,他觉得自己:一切,都无能为力……
夜,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皇城,沿途巡逻的卫尉南军都严肃恭敬地向这辆马车行礼让道,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天朝最有权势的朝臣御史中臣秦大人的马车。
秦思坐在车内,黑暗掩盖了他面部僵硬的线条,握住一枚盘龙宝玉的左手不知为何渗出一条殷红的血丝。窗外不时折射进的月光映出一张狰狞嘲讽的面容。
他在笑,从踏出皇宫,坐上马车开始,他就一直在笑,笑自己今日完美无缺的表现,笑自己就算心中被万毒侵蚀,溃烂腐败,也能在众人面前做一个潇洒随意,自信超然的秦思!
‘砰’地一声,马车晃动了一下,停住了,随着马儿们的嘶鸣,侍从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大人,是夫人的轿子。”
秦思愣了愣,随后一把掀开了车帘,看到一位素衣罗裙,娇娆妩媚,简单地挽着少妇发髻的女子姿态万千地走出了一顶雅致长轿。女子抬起头,迎上秦思惊讶的目光,温柔恬淡地笑了。
那一刻包容体贴的目光,温暖迷人的笑容仿若一滴甘露般滴进秦思的心里,干涸欲跌入黑暗的灵魂再沐浴在曙光下,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夫君,我们回家吧。”略微沙哑的轻吟在秦思耳边响起,简短的一句话让他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正的会心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就算没有了阳光,黑夜也不再寂凉。
第三十七章
正如袁青墨所言,洛非的出现是天朝另一场风云变化的开始。
洛非,本是江南万家的表亲,自小天资聪慧,容貌秀丽绝伦,为人谦和适度,谨慎细心中不失男儿的大气与果断,备受万家上下的爱戴,也是江南公认的‘第一才子’。
但自从万家在金银岛的排挤下败落后,一家之长的万坤为求再一重振家业决定依附于司徒家有名的浪荡子司徒祁颢。而这一在皇上与秦思关系几尽破裂时,又与司徒祁颢联手利用洛非使了一个‘美人计’。只是二人不知道,洛非自幼时偶遇过昊天帝后就下定决心要追随左右,这份执念逐渐化为了涅盘。如果秦思安分守己地呆在昊天帝身边,他也许会成为天朝最具才华,最衷心不二的臣子;但秦思与红姑的苟合,在他看来却是对昊天帝的背叛,所以万坤与司徒祁颢的提议,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名义上是为家族作出牺牲,实则想超过秦思,陪在皇上的身边。
洛非被册封为仅于皇后,与贤德淑贵四妃平起平坐的曦君,‘曦’是他的封号,而‘君’则是对他的尊称。
许多人都明白,这一个位置是昊天帝一直为秦思保留着的,他不只一的提起,不只一地向秦思询问喜欢什么字作为封号。
要变天了,这是众人心中唯一的感触。
皇上对秦思的宠爱不是一朝一夕,皇上对秦思的包容退让几乎越过了一个帝王应该坚持的尺度。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个洛非会不会是第二个惜若娘娘,瑶淑妃娘娘……,谁也不知道帝王会在几时厌倦,重拾对秦思的恩宠,毕竟瞎子也看得出来皇上对秦思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是特别的。
不过这一,似乎大家都猜错了。
当昊天帝日申带着洛非第一迈入朝堂,那个本应呆在后宫的男妃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皇上龙椅的右侧时,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那个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老丞相袁青墨以及永远自信洒脱,万事算计于心,从无遗漏的御史中臣秦思。
一堂精彩万分的早朝令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曦君洛非的才华横溢,见识渊博以及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的气概。
秀美却不失英气的容颜,高贵脱俗的气韵,凡人不可及的智慧与高瞻远瞩。所谓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打破千年来的习俗,让曦君迈出后宫,参与朝政了。
只是一天时间,曦君洛非就征服了朝上的大臣们,宫廷的守卫,美名甚至开始传遍京城乃至整个神州大陆。
这一天的早朝,御史中臣秦思是迈着颓然,杂乱无章的步伐离开的。礼部尚书柳英以及兵部尚书卓风行一直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看见云裳扶住秦思,二人相互依偎地走进了秦府。他们同时摇了摇头,仿佛看见了当年左仆射风凛的身影。
果然,帝王无情啊!
自此以后,每一日的早朝京城百姓都可以看见一顶雅致的长轿停在皇城的大门外,他们知道那是虽然无名却实为御史中臣秦思之妻云裳的轿子。秦大人会在第一时间走出皇城,揽住娇妻,浓情蜜意地坐上自己的马车。
女人们羡慕二人的默契温情,男人们则感慨秦思终于失宠了,一个曾经的男宠,一个曾经的娼妓,正好绝配。
这一日下朝后,一名娇俏可人的宫女来到秦思面前,甜笑着说道,“秦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秦思听了,微皱了一下眉头,淡然地说道,“娘娘找下官有何要事?”
“大人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宫女微低下头,有礼地轻笑着。
无可奈何,秦思只好随小宫女去了天朝皇后的凤仪宫。
皇后闺名姓风,是左仆射风凛的侄女,据说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十二岁便立为太子妃,皇上登基为帝后,封为凤徵皇后。外界传闻皇后端庄大方,美丽绝伦,才德兼备,并为皇上育有三子一女,稳居后宫之首的宝座。
“娘娘,秦大人来了。”小宫女站在殿门外恭敬地禀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名青衣的老嬷嬷走了出来,含笑谦逊地向秦思行了一个礼,便带他走进了内殿。
秦思大概能够猜到皇后叫他来此的目的,毕竟皇上专宠曦君的事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他只是奇怪以前日申和他在一起时不见皇后有何动静,而现在为什么却如此忌讳曦君洛非呢?
是因为我没有入宫为妃,她能力所不及吗?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秦思恭敬地跪在一席轻纱云缦外,帘内居中端坐着的人正是天朝的凤徵皇后。
“起来吧,秦大人,不必多礼。”凤徵后空灵的嗓音不急不缓,秦思虽然听过无数多,可仍然为这犹如佛前檀音般的声调所着迷。
“秦大人,你知道今日哀家找你的意图吗?”帘后平淡的询问声令秦思心中一跳,他侧过身,低头回禀道,“下官不知。”
“秦大人,你又何必与哀家绕圈子呢?”凤徵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皇上独宠曦君洛非已近半年有余,后宫诸位嫔妃多有怨言,就连前几日九王爷与多位大臣们一起劝诫,也被皇上厉声斥责了回去。”
“既然连九王爷和诸位朝臣都无可奈何,皇后认为下官一人就能让皇上改变心意吗?”秦思微侧过头,看向帘内的身影,略带嘲讽地说道。
“秦大人,你也未免太低估自己了。”凤徵后轻轻笑了笑,“皇上对你十几年的情义岂是说断就断的,只要再加上哀家在后宫的权势,赶走一个洛非易如反掌。”
“娘娘,您就不怕前门拒虎,后门引狼吗?”秦思觉得这个所谓才德兼备的凤徵后越来越幼稚可笑了。
“秦大人,哀家从未把你当作敌人,一直以盟友视之。”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洛非无论是出生、容貌、才情和气度都在你之上,如果你不及早动手,就真的会一败涂地――”
“皇后!”秦思抬高声调打断了凤徵后的话语,“您言重了,皇上与下官,只是――君、与、臣。”他特意在‘君’‘臣’两字上加重了语调。他希望皇后明白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他有娇妻美眷,温馨和睦的家园,他不愿意参与任何后宫纷争。
“娘娘,如果没有要事,下官告退了。”说完,秦思弯腰行了一个礼,便欲转身离去。
“秦思!哀家是在帮你!”凤徵后一直平静的语调起了波澜,但秦思却置若罔闻般,毫无眷念地转身离去。
第三十八章
这一日傍晚,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把秦思宣进了宫。
御书房内,除了老丞相袁青墨和大将军司徒浩然外,还有九王爷日宣以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司徒祁颢。
等了没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后殿传来,秦思的心不由得紧了紧,因为他知道伴随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来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令他无法不妒忌不仇视的男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依礼跪在了天子的脚下,秦思趁着这片刻的举动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扎进肉里,那短暂的疼痛终于换回一丝清明。
这是第一,距离那道荒唐的圣旨,那场残忍的选秀,第一与日申的距离如此临近。
昊天帝仍然尊贵威严地坐在龙椅上,只是那张冷漠淡然的脸却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丝属于男人的柔情,为了身旁锦衣绝代的佳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是朝堂还是御书房,都多了一张雅致却不失华贵的椅子,那张椅子渐渐地与天朝至高无上的皇权融为一体,也昭示了君王难能可贵的誓言。
秦思尽可能地躲避着皇上的目光,却与曦君洛非的视线不期而遇。
“秦大人。”曦君浅笑着看向秦思,那抹不经意的笑容瞬间迷了秦思的眼,也令他的胸口更加窒息,“皇上与我今日宣你而来是为了借你金银岛的一样东西。”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察觉到秦思偷偷地瞄了皇上一眼,又急忙低下了头,不由得在心底嘲笑自己:一直以为‘天朝第一人’的御史中臣秦思何等惊才绝艳,却原来不过如此,往日真是过虑了。
突然,一张厚实的大掌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曦君抬起头,不意外地对上帝王温暖痴迷的视线。
两个世间少有的精彩人物,一个高贵俊美如神祗,一个清丽脱俗如九天仙,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却令殿下的众人不敢仰视,全都不约而同地怀着复杂的心思垂下了眼眸。
秦思站在一旁,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不知为何嘴里出现了一丝甜腥的味道,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随后向前迈出一大步,低头向曦君洛非回禀道,“微臣的金银岛是得到皇上的恩准才得以建立的,所以无论皇上和曦君要什么东西,微臣一定毫无怨言地双手奉上。”他站在大殿中央,每说一个字,眼前就闪过从前与日申在一起时的种种甜蜜温馨的画面。
金银岛是我的,但更是你给我的礼物,你给我的恩宠,你给我的纵容和溺爱……
“如此甚好!”曦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下台阶来到秦思的面前,“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是你手下无双楼里不时更换的‘闲言碎语榜’。”说到这儿,他不意外地看见秦思抬起了惊讶的眼眸,略微得意而又高莫测地笑了笑,“皇上与我认为要牢牢地掌控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控制天下子民的思想,而大人的‘闲言碎语榜’正好反应了他们最新的动向和意图。只要对此擅加利用,朝廷不只能够很好地掌握各种局势,还能附以善意地引导,使天朝的统治更加牢固,无坚不摧。”
听到这儿,秦思仿佛感到五雷轰顶,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周围的一切也开始不清晰起来。恍然间,他似乎看到老丞相袁青墨来到他面前,有点尴尬犹豫地劝说道,“……,朝廷再在各郡各县建立学堂,‘忠君爱国’的思想从百姓幼年时期开始传授,……”
秦思想笑,这个时候他真的想仰天大笑!
果然天意弄人吗?!
‘闲言碎语榜’是他为日申的江山埋的最后一步棋,一步最为重要,最为慎密的棋,正如今日曦君所言的,多年前他早已想到,早已开始布局,没想到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秦思抬眸,看了面前的袁青墨一眼,又淡淡地扫视了周围的众人,从九王爷日宣怜惜不忍的目光中,他明白了:今晚的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朝最具权势,最得皇上信赖的御史中臣被排挤在外,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朝廷决策的人?
想起不久前季成风的一句话:‘秦思,你今日的权势、财富,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如果失去皇上的支持,你就会失去一切。’
一语成真了吗?
“秦大人,你对曦君的提议有何异议?”熟悉的,冰冷的,残忍的……,令人堕入地狱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秦思抬起头,望向那张自己追寻恋慕了十三年的俊美面容,似乎又回到了昊天七年的那个夜,那个小溪边……
他的高贵,他的神圣,他的睿智,他的英明,他的淡漠,他的无情……
所有的一切自己不是一一经历,细细品尝,烙印在心了吗?!
为什么会忘了,忘了那份彻骨的寒冷,锥心的刺痛?
终于,他低下了头,轻轻撩开衣摆,在跪下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了蜀郡秦府的凉亭,明黄与白衣交缠;看见了史威与梁拓傲慢蔑视的眼神;看见了六王日玄狰狞猥亵的面容;看见了罗云端着一壶酒和夜光杯走入了大堂……
“微臣没有任何异议。”
最后他看见了金銮大殿内,那个超凡脱俗,才华横溢的少年郎……
第三十九章
出了御书房,秦思疾步向皇城大门走去,片刻也不欲停留。
突然,一个青色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九王爷日宣。秦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冷声开口道,“让开!”
此时的九王日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肃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秦思。
“让开!”秦思恼怒烦躁地大吼了一声,可对方仍然置若罔闻。
忍无可忍,秦思握紧了拳头,走上前,欲一把推开眼前拦路的人。不过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日宣一把抓住,搂进了怀里。
就在他想要怒骂反抗时,日宣拽着不住挣扎的人越过围栏,跳进了种满莲的水塘里。
秦思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四面的水从口中钻进了肚子里。他抓住日宣,不住踢打,不住挣扎,可对方仍然死死地按住他,不让他浮出水面。就在秦思觉得自己快窒息的时候,日宣一把拉起他,抱着他游到了岸边。
“你现在清醒了吧?”日宣轻轻地喘着气,突然,他狠狠地揪住秦思的头发,让他俯身看向水中的倒影,“你看看你自己!还是那个史上第一的御史中臣吗?!还是那个‘天朝第一人’吗?!”日宣每说一句话就让秦思的脸更靠近水面。
不知是由于惊慌未定,还是害怕日宣再把自己扔进池塘中,秦思发现水中的人头发散乱,一脸绝望与颓然,那涣散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和令人胆寒的阴狠。
这不是我,不是我……
秦思仿佛失去理智般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对抓住自己的九王爷日宣不顾一切地拳打脚踢……
当罗云接到消息,赶到御园时,看见的就是如此狼狈的俩人。
“够了!”日宣等秦思发泄得差不多了,忍住全身难耐的疼痛,紧紧地抓住对方的双肩,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所认识的秦思是永远自信潇洒的!他轻狂,他随性,他理智,他奸诈,他善良,他坚忍,他心软,他护短……。他,是独一无二的!是特别的!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说到最后,日宣大吼了起来。
他的话不仅震惊了秦思,也震惊了站在远的罗云。
忽然,一阵肆意张狂的大笑划破了瞬间寂静的黑夜。
日宣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笑得有点疯癫的秦思,开始惊慌地担忧害怕起来。
“谢谢你!”秦思伸手抱住眼前这个自己一直低估的九王爷,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谢谢……”
随着他低哑的浅吟,日宣感到全身仿佛被火烧着了般滚烫,胸口的地方如乱了节拍似的狂跳了起来。
隔了良久,直到秦思起身离开,日宣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一个总是被忽略被逃避的事实,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看着呆坐在水塘边的九王爷,罗云转身对着黑暗中的背影吩咐道,“好好注意这个九王,他很危险。”说到这儿,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闪过一道森寒的利芒,“还有你,你看秦思的眼神,也很危险!”
“呵呵!”黑暗中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蕴涵着一股催人欲醉的邪魅,“危险又如何?!洛非不过是一件美丽的瓶,珍稀的古董,而秦思,才是我想要得到,想要征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看向罗云,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是一张轻狂邪肆的俊容,若有若无的轻笑。此人正是刚才在御书房中被皇上认命为礼部司卿的大将军司徒浩然的二儿子――司徒祁颢!
“罗云,你还记得吗?我说过:这个世上除了皇上,最值得我敬佩的就是那个从脚下的泥变为了天边的云,如凤凰般一又一欲火重生的――秦思。”
皇城外,一匹棕色的骏马不顾卫尉北军的阻拦向后山急驰而去。
马上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握住一块不知名的玉佩,青紫官服被泥水浸湿了,散乱着发,说不出的狼狈。
一直紧跟在后的季成风看着前方的人心中一阵难受。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讨厌秦思的,这样渺小卑贱的人居然敢与日月争晖,妄图获得‘神’的恩宠。他看着他一步又一步,迈着满跚却坚定的步伐走向帝位上的那个人,就算摔倒了,也会倔强不屈地再爬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渐渐向秦思靠拢,他开始不忍看见他再跌倒,开始习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在他需要的时候尽力扶住他,帮他继续走向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突然,不远出现的悬崖刹时拉回季成风飘散的心绪。他情不自禁地大吼了一声,“秦思!”弹指光阴,季成风脑中转过无数多个念头。他想,如果秦思跳了下去,他也会跟着跳下去,这不仅仅是因为帝王赋予的责任,而是一种同甘共苦后的相知相惜。
‘吁――’,马儿一阵凌厉的嘶鸣,秦思拽住缰绳,抬头望向远方漆黑的夜空。季成风站在他身后,隔着数丈的距离,只感到秦思的背影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决然。忽然马上的人动了动,左手用力一挥,一个石块模样的东西越过了悬崖,堕入了渊。仗着自己敏锐的视觉,季成风认清了秦思挥手掷出的正是皇上离开蜀郡时送给他的盘龙宝玉。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秦思片刻不离地把它带在身上,放在心口的位置。
随着玉佩隐没在黑暗中,季成风的心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驾!’
秦思调转了马头,微眯着眼,一抹清丽淡然的微笑在他嘴边泛沿开来。季成风觉得这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带着昔日芳华绝代的丰采,也隐隐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烦恼,少了点忧愁,少了点苦闷……
“一切都结束了。”秦思骑着马,越过季成风,一挥马鞭,又开始纵马飞驰。只是此时的心情与来时大相径庭。
皇上,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季成风喃喃问着自己,感觉眼眶涩涩的……
夜,棕色的骏马穿过朱雀街,停在秦府的大门外。
一名淡黄罗裙的少妇站在台阶上,终于放心了般望向正从马上下来的男人,“回来了就好……”
男人轻笑着走上前,搂住自己的妻子,温柔地说道,“云裳,我想带你去看我出生的地方……”
第四十章
昊天二十一年,御史中臣秦思向皇上请求‘代天巡视各郡各县,并帮助各郡县设立直属于朝廷的学堂’。
昊天帝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却合情合理的上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左仆射风凛,兵部尚书卓风行,礼部尚书柳英,连一直与秦思作对的刑部尚书魏士杰和脸色分外凝重的九王爷日宣,也都一起上奏,为秦思请求离京巡查。
在几乎所有朝臣都大力劝说的情势下,昊天帝日申最后不得已只好答应了。
三日后,秦思带着家眷与皇上认命辅佐的严琪毓将军以及一行官兵侍从,在皇上和众位大臣的送行下浩浩荡荡地驶出了京城,迈向‘代天巡视’之行。
这一去,就是一年。
一年时间,不仅是京城,整个天下都在变化。皇上与曦君的感情越来越厚,越来越亲密。江南万家也在一夜之间成为天朝诸位权势急于攀结的对象。万坤实现了他当初的诺言:重振万家!
金银岛的生意却开始一落千丈,不过各位主管对此毫不忧心,他们在意的只是那个离京多时,昔日带领大家翻云覆雨的大当家!
昊天二十二年,御史中臣秦思重新回到了京城,随着他回来的除了当日一起离去的人,还多了两个小婴儿的身影。所有的人都知道躺在云裳怀中的双生子是秦思的儿女,当年离京没几日,云裳就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那是她和秦思的子嗣。
进宫复职那一天,金銮大殿内,所有的人都发现秦思变了。不知是不是由于初为人父,他的身上少了往日的尖锐和张扬,多了一份温暖和喜气。那丝醉人的柔情从眼角眉梢间不着痕迹地显露出来,令人心感平和,顿生亲切之意。
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如何,秦思的变化在九王日宣看来分外令他心跳加速,如果说曾经的秦思肆意潇洒中带着欲让人征服的蛊惑,那么现在的秦思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点点温柔则令人产生占有的冲动。
一直站在秦思身后注视着他的刑部尚书魏士杰却对这种变化感到绝望,因为他明白:那个女人真的成为了秦思生命的一部分。
早朝上,往日自信卓然的秦思再回来了。无论是皇上曦君的问答,还是史威王文扬的讽刺,他都应对得胸有成竹,精彩万分。
这就是‘天朝第一人’的秦思,他能走到今天,不仅仅是靠着皇上的恩宠!
殿下一直沉默着的袁子鹏欣慰地笑了:这才是我所认识的秦思。
他望向那个颀长挺拔的青紫身影,心中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欣然之情,抬起头,金壁辉煌的龙椅上,身着黄底五爪金龙皇袍的昊天帝仍然冷凝着一张俊美的面容,莫测高地注视着秦思,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二人的距离是如此近,又如此远。
袁子鹏不知道,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这样注视着矛盾契合,却总是遥遥相望的二人……
昊天帝独宠曦君洛非两年有余,御史中臣秦思拥有了娇妻美眷,又喜得麟儿。就在所有的人都认为一切都落下帷幕,已成定局时,一个意外的噩耗终于在京城掀起了涛天巨浪。
那一天是曦君洛非的生辰,昊天帝在御园内大摆宴席,君臣同乐。
突然殿门外一阵喧哗,就在皇上准备斥责时,一个身着白衣却被刺目的鲜血染红的男人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他一把推开拦阻的罗云,手持黑色长剑跪在了昊天帝的面前,“皇上!您快去救救秦大人吧,他被人掳走了!”男人已经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悲恸和悔恨。
就在众位大臣还没从这个意外中回过神来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皇上与曦君面前的朱红长桌裂成了两半。昊天帝仿佛承受不住一般缓缓地站了起来,片刻的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没有想到一直喜怒不形与色,威严淡漠的皇上会有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
“你――,再说一遍……。”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季成风,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恨冽,隐隐蕴含着风雨欲来之势。
“皇上,今日我与秦大人来皇城的路上被人伏击,我们寡不敌众,大人身受重伤被人掳走。”季成风跪在地上,靠着手中宝剑的支持才不至于倒了下去,口中不时溢出的鲜血昭示着他是凭着最后一口气闯入皇宫求援。
“你说他受伤了?”昊天帝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似乎害怕听到答案。
“是!大人身中一剑,生死未卜!”‘咣当’一声,黑色长剑跌落,季成风也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罗云急忙跑了过去,搀扶起季成风,却被昊天帝厉声呵斥住,“朕让你保护秦思,你居然会让他受伤,生死未卜!什么寡不敌众,你手下的暗影都干什么去了?!”皇上不假思索的话语让殿下的诸位大臣心惊胆战,但更令他们惊慌未定的是皇上口中的‘暗影’。一直听说皇室有属于自己的隐秘的护卫队和情报组织,以前以为是子虚乌有的事,没想到却是真的!怪不得昊天帝英明睿智外,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皇上,您忘了吗,一年以前您已经把属下身边的暗影诏回,用来保护曦君‘娘娘’。”说完,季成风的嘴边露出一个讥讽辛辣的笑容,他似乎在嘲笑着昊天帝,嘲笑着他当初的愚蠢!
台阶上,一脸恍然震惊的日申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拳头,他想起来了,秦思当日离京巡视时自己对季成风说:既然跟着去了那么多的官兵,你手下的暗影就留在京城保护曦君吧,毕竟现在嫉恨他的人比较多。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日申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他仰天闭上了眼:秦思,朕只是在气你,气你对朕的背叛,所以朕也要你尝尝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可是,朕没想到……
“严琪毓!”
“微臣在!”一个素衣鹰目的男人走了出来。
“你马上带人去追击掳走秦思的匪徒,如果人追不会来,你也不用回来了!”说完,日申一挥衣袖,大踏步走了下来,全然不顾身后曦君洛非眷念悲痛的双眸,带着大将军司徒浩然以及诸位武将走出了皇城,直奔朱雀北街,秦思出事的地点。
当昊天帝来到那个横七竖八地躺着二三十具死尸的闹市北街时,他被眼前殷红的鲜血刺疼了双眼。虽然自己从九岁开始征战沙场,看到过无数的修罗地狱,但从没有此时此刻的景象更令他揪心刺痛,因为他不知道哪一滴血是秦思流的……
天下在我的手中,众生都得臣服于我,可我怎么会让你出了意外呢……
秦思,你在哪儿……
日申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无奈……
突然,一抹淡紫婀娜的身影出现在日申的面前,艳丽妩媚的容颜,焦急无助的眼眸,他曾经远远地看见过这个女人,在秦思离京巡视的那场送行庆典上。
日申慢慢地走了过去,女人也回头注意到他,一瞬间周围的嘈杂离他们而去,女人拿出全身的力气武装自己。
日申来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那份淡然就像他看向任何一个臣服在他脚下的臣子一样。
“魏士杰,卓风行。”
“臣在!”一直跟在日申身后的大臣们躬身回禀道。
“你们给朕好好查查这秦思被掳一案,尤其是卫尉南军和北军的防守失误。朕是养了一帮饭桶吗?”日申说着,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地凌厉狠辣起来,森寒的煞气让站在他面前的云裳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现在才明白秦思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情人,怎样一个对手……
“是!”
二人接到指示,急忙转身离去,心里盘算着卫尉南北军这是死定了,以为秦思失宠就不拼死搭救了吗?看来一场大换血是免不了了。
魏士杰与卓风行离开后,日申还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在他看来引起一切烦恼争端的红颜祸水。有点厌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喜欢这个长得比自己的后宫嫔妃也毫不逊色的女人。最后,日申仿若不在意般再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向前走去,在身体相错的刹那见,云裳听见耳边飘来淡然却坚定的话语:
“秦思会回来的,会回到朕的身边!”
皇宫内,凤仪宫。
凤徵后看向那个站在回廊上略现苍老的背影,轻笑着走到他的身边,“看来,还是舅舅赢了。”
风凛转过头,浅笑宠腻地注视着自己最疼爱的侄女,“我早就说过你找秦思是多余的。”
“侄女只是想帮他而已,不想让历史再重演一遍。”说着,凤徵后悲伤忧愁的双眸望向风凛,体贴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依偎在他的怀中。
“傻女儿……”风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记得告诉过你,秦思不是我,昊天帝也不是先皇,历史是不会重现的。”
“嗯。”凤徵后微微点了下头,“我现在明白了。但是舅舅,洛非呢?他的确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惊才绝艳的人物,皇上难道没有可能再喜欢上他吗?”
“哈哈哈!”风凛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放声大笑了起来,“小缨啊,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没看清吗?”说着,风凛缓缓地走到回廊尽头,眺过层层宫墙,似乎看见了京城内此时人仰马翻,人人噤畏的混乱局面。
“知道洛非输在什么地方吗?是时间。皇上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他只是冷情慈悲。如果洛非有着皇上与秦思一般十几年的感情,有着秦思那样带给皇上的无数惊喜和意外,也许,也许他会走进皇上的心里……”说到这儿,风凛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缥缈,几若未闻。
“舅舅也说是‘也许’啊!”凤徵后悦耳迷人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天下那么多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人物,就像当年的惜若,瑶淑妃,不是最后都被皇上渐渐遗忘了吗?皇上知道宠,知道怜,就像对一副名画,一美景,但那不是爱,至少不是我们女人想要得到的爱。”说到这儿,凤徵后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一个无奈释然的微笑,“所以,我早已看透,不再强求……”
看着侄女略带孤寂的侧影,风凛轻轻地走上前,搂过她的双肩,浅笑着说道,“陪我去看看日冕吧,他刚搬去东宫,一定什么都不习惯……”
昊天二十二年,卫尉南军与北军的大统领相继被革职,调离京城,其余人等均被官降三级。老丞相袁青墨在下达命令时,意味长地看向自己的长孙,淡淡地说道,“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告诉你‘永远不要与秦思为敌’吧。”
严琪毓与季成风二人的搜查开始从京城逐渐向各郡各县蔓延,可是一直都没有任何关于秦思的消息。
朝堂上,属于曦君洛非的位置已经被撤下来了,听闻皇上从秦思被掳的那一日开始就对曦君避而不见。帝王身边侍奉的小宫女无意间听见皇上仿若自言自语般地低语:看到他,朕就想起了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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