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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窗口边的情事 作者:鬼芸 http://wwwfbooknet/bookintro/1857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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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拿著这本书吗?别放、别放,既然拿了就翻一下吧。

你翻页了吗?继续翻、继续翻,既然翻了就多看几眼嘛。

几眼都看了,不读完多可惜?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什么?没有?不要这样嘛!小女子在此广为推销,请君入瓮又死缠烂打不肯松手,为的就是秉持负责任的态度,不让你们往后悬心於男女主角未完结的情事啊!如此强力推荐实乃用心良苦,顺便混口饭吃而已,读者千万别回家哭诉过上恶霸威胁呀!我不“饿“,也不是“爸“。

再来说点正经的。

写小说的兴趣早早就有,N年前试著提笔,开始一段反覆磨练沉潜的日子,游走失意与希望之间,直至现在终於盼到自己的作品印成铅字,兴奋之情难以言语,只能化为无限动力继续埋首创作。

感谢我的好友,没有她们一路哄骗支持,我可能早已转换跑道当另一个傻子。感谢我的家人,放任我躲在角落默默耕耘,不明白我在搞什么鬼却也不来打扰我写作。感谢公司录用我的稿子,编辑在电话里的声音彷佛出自头上顶著光环的天使。

最后,感谢乖乖看完这个故事的你。既然了结这本书了,下一本要不要也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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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株株行道树不畏寒流来袭,勇敢挺立於中山北路两旁,适逢下班时间,车辆穿梭频,街上人来人往,两边的建筑物灯火通明,散发和煦的橙黄,为寒冷的城市点缀几许暖意。

其中,两幢五层楼高的建筑隔著一条约莫五十公分的小巷子毗邻而立,白砖公寓一楼是一家牙科诊所,隔壁的灰色欧式建筑则开了家饶富欧洲情调的咖啡馆。巧的是,两家店主不约而同居住在两栋建筑物的三楼,更巧的是,某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两个小生命分别诞生於两户家庭。

牙医师将男婴取名情海,面包师父唤女婴为星语。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宋情海是家中独子,父母皆为牙科医师,两人平日工作忙碌,为免冷落儿子,宋母特地於诊所中布置一间小读书室,书架上塞满各式儿童读物供儿子解闷。

忘了是哪一天,一个有双漂亮眼眸的小女孩突然闯入他的小天地。

“这是什么?”细小的手指轻点图片,她直直望向他。

“大人跟小人。”情海不甚热心的回答,即便还看不懂这篇介绍巨人和侏儒的文章,他的解释倒也切中要点。

“嗯哼。”小女孩煞有介事地颔首,两眼闪烁兴奋的光芒。“我知道了。我是大人,你是小人。”

情海皱眉,口气十分不悦。“你不要乱说!”

小女孩疑惑地盯著情海好一会儿。”可是你明明长得比我小,你妈妈刚刚跟我爸爸这么说的。”

情海没有答话。

“翻下一页吧,我看完了。”

不等女孩伸出粉嫩的小手代劳,自尊心受损的情海从椅子上跳起来。

“谁要让你看我的书!”他涨红著脸对女孩大叫,随即转身跑出诊所,奔回楼上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发育得比较迟缓吧,比起同年龄的孩子,情海显得瘦小许多。对此,小小年纪的他还不太懂得什么叫自卑,只是下意识的讨厌人家说他矮小。

“情海!你在吗?”

细细的呼喊来自窗外,情海迟疑了一会儿,爬上书桌,探出头。

他早知道那面灰色的墙上有一扇窗正对自己房间的窗口,只不过他一直不知道,原来那扇窗的主人正是方才那位小女孩。

“等等!你听我说,刚刚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见情海准备走人,小女孩急忙唤住他。“我是说真的,你可不可以把窗户打开一下?”

情海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她。

“一下下就好,你怕什么啊?”

“谁怕了?”他不服气地推开窗户。

小女孩见状,也欢喜地拉开自己的玻璃窗。

“接好喔!”

她丢了包东西过去,情海顺利地将它接住。

那是一包用透明塑胶袋装的巧克力饼干,开口绑著一条粉蓝色缎带。

“送给你,那是我和爸爸一起做的,很好吃喔!”小女孩双手撑在窗沿,笑嘻嘻的模样甚是可爱。

手里拿著饼干,情海的态度稍稍软化──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酷。

“我叫季星语,星光的星,语言的语,可以跟你作朋友吗?”星语的眼睛笑眯成两道弯弯的缝,双颊泛著健康的红润,咧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

自然直率的她,就这么在情海心底留下了刻的印象。

严格说来,星语不十分美丽,只属於清秀佳人类型。她的皮肤白皙,小小的脸蛋上有一双会发光的眼眸,粉红色的脸颊透露著青春活力,小巧的鼻子下是笑起来很好看的两瓣红唇,乌溜溜的直发总是保持及肩长度。

星语的母亲早逝,她没有兄弟姊妹,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没认识情海以前,她的生活很单纯,画画、拼图,偶尔与父亲一起做甜点。直到情海走进她的生命里,她的童年才变得多彩多姿。

情海非常聪明,为了排解无趣的生活,欺负星语是他的嗜好之一,幸而星语从未计较,才让这段友谊得以维持下去。

两人小学六年均同班,升上国中后,双方家长有志一同地让子女就读於附近的英极学园,两人又抽中同一班级,再度续缘三年。

英极学园是一所私立完全中学,包含高中部与国中部,每个年级各有七个班,虽然招生人数不多,学校设备倒是一应俱全,而且校园中绿意盎然,海遍地。学校宗旨为训练学生独立自主的能力,鼓励多元化发展,对於特殊才能的培养尤其重视。

进入英极学园就读后,情海在课业与社团的表现都相当出色,不但成绩始终保持全学年第一,国二时获选为学生会会长,参加的篮球校队也连续在校际比赛夺得冠军奖杯……种种的优异表现,使他在学校的声望稳如泰山,三年不坠。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从小到大不曾满意过的身高。

这些年来,情海尝遍各种品牌的牛奶,却没有任何一种能立竿见影,烦恼之余,他还是规定自己每天喝一公升的牛奶,此外更勤打篮球,不为学校荣誉,而是希望能够快点长高。

如果每投篮得分能长高零点一公分就好了,情海常如此感叹。

面对学校每学期初与学期末的健康检查,情海的心情往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再过不久他就要升上高中,从小一起长大的星语已经一百六十公分,而他却依然停留在──

“七号,一百四十五公分。”

一百四十五?多么令人沮丧的数宇!他都国三了,搭公车还享有投八元的优惠资格!

情海心情恶劣地离开保健室,独自坐在位子上闷闷不乐。下午的四堂课,他除了看黑板做笔记之外,下课时间全盯著历史课本,想藉由明天的考试暂时转移注意力。

身为情海的青梅竹马,星语很清楚他的烦恼,却爱莫能助。不过,每回健康检查当天放学后,情海总要在学校篮球场上多待一小时才肯回家,而她也总会留下作陪。这段等候的时间足够让她写完作业、吃完点心,还能抽空欣赏一下情海厉害的球技。

情海是在升上国二时,因为拗不过同学的人情压力才加入篮球校队,成为英极学园国中部声名远播的无敌后卫,以快速的助攻及精准的传球闻名,并且帮学校连续两年称霸校际。

他是星语见过最棒的篮球选手,从他开始练球,到代表学校出赛,星语一直是他最忠实的观众──她觉得,要不是碍於身高问题,以情海的球技加上帅气的长相,一定能够夺走校园王子吴恒的冠军宝座,荣登最受女同学欢迎的风云人物。

此刻,星语依照惯例坐在离场边一公尺外的树荫下,她合起刚写完的英文习作,抬起眼正好瞧见情海一记妙传给队长吴恒,由於位置绝佳,身形高大的吴恒趁隙跃起投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唰的一声,篮球顺利进网,场边瞬间响起女球迷们高分贝的尖叫。

哨声响起,球队教练宣布练习活动结束。

情海从书包拿出毛巾擦脸,然后同教练说了几句话,便离开练习场朝星语的方向走来。

“教练同意让我多练一小时,你要不要先回去?”

星语摇首,不慌不忙地自便当袋掏出一个牛角面包和一罐柳橙汁。

“我早有准备,爸爸也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你早有准备?”情海眯起眼。

“因为今天健康检查嘛!唔──”星语赶紧用手捂住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情海伸出手捏住星语的双颊,企图往两旁无限延伸。

“你早就不看好我会长高了,嗯?”他眼露寒光,足以将周围十公尺内的一草一木冻成南极寒冰。

“唉──啊!没、没有──绝没这回事!”

“根据测量结果我只长高零点五公分,事实上,我很怀疑那机器的准确度……”

“没错!很多人量完都说不准……”

“我根本不需要著急,机器量机器的,我长我的,就算哪天它把我的一百八十公分量成一百六我也不惊讶。”

“就是这样──”

“所以我今天延长练习跟身高一点关系也没有。”

“确实如此!”

重新做好一番心理建设,情海这才还星语险些弹性疲乏的双颊自由。

眨巴著一对无辜眼眸,星语可怜兮兮地用两手搓揉红通通的脸颊。

“大家都走光了,我们进去吧!”情海的态度没有一丝愧疚,迳自背起星语的书包往练习场走。

星语站起身,跟上情海的脚步,并且偷偷在他背后作鬼脸。

唉,从小到大,她就只能靠这把戏作为对他的小小报复,真是乱没骨气一把的。

待情海和星语抵达家门时,已经七点过五分。如往常一般,两人在一楼分手,星语步入“幽娜古堡“咖啡馆帮忙,而情海回家冲澡,用完晚餐后就回房间写功课。

九点半,星语房间的灯光亮起,不一会儿又暗去。

去洗澡了,情海暗忖,对於星语的生活步调十分熟悉。

十五分钟后,星语房中再度有了动静,他猜想接下来星语一定会拉开窗户,因为今天老师出了不少数学习题……

喀啦!果不其然。

“情海,你的数学作业写完没?”

情海的书桌正好靠著窗户,要看星语只需要抬首即可,相当方便。

“自己的作业自己写。”他冷冷应道。

“我写了!只是有的不会,写不出来……”

情海叹口气。”要来我家吗?”

“挺晚了,我不想打扰你爸妈休息,明天我们早点去学校好不好?”

他能说什么呢?情海将目光调回地理课本。

“你借我的《笑傲江湖》我快看完了,过几天再还你。”

“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看过了。

约莫过了一分钟,对面没再传来任何声音,情海好奇地拾眼,发现星语双手托住下巴,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你、你干嘛?”情海双颊发烫。

“情海,我真想不通,你的成绩这么优异,为什么不转去明星高中?听你妈说K中校长亲自找你谈过两,真有诚意!而你却选择参加我们学校的直升审核,跌破一堆人的眼镜,只有老校长为此沾沾自喜……”星语偏著头,若有所思的说。

“别人有诚意不代表我非得答应。”

“可是K中是明星学校耶!师资比我们学校优,对你很有帮助的!”星语为情海放弃机会感到惋惜。

“那又如何?我不喜欢K中严肃的读书气氛。”

“这样就没办法了……嘿!如果我们都获得直升,或许还可以再同班三年喔!”星语的表情忽然变得兴高采烈。

“这就是留在学校的唯一缺点了。”情海答得颇为哀怨。

“什么呀!”星语白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个星期五晚上的毕业化妆嘉年华似乎很好玩哦。”

她从书包掏出一张黑色的邀请卡,摊开边看边念。

“有园游会、露天电影院、烟火……鬼屋?天啊!我最怕黑跟鬼了!为什么这年头一旦有活动就少不了鬼屋?”抱怨归抱怨,星语双眸依旧闪烁兴奋的光芒,“情海,你看!上面写著希望我们造型多变,多有趣呀!看得出来学弟妹们很用心在办活动,虽然今年没有毕业舞会,感觉有点失落,但嘉年华会一定和舞会一样精采。你会去吧?”

“嗯。”望著星语,情海似笑非笑地颔首。

“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去,这样爸爸也放心。”

为了女儿的安全,季父一向不准许星语晚上单独出门。

“我要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记得明天早半小时起床!”

“知道了,晚安。”

“晚安。”星语拉上窗廉,随手从床头柜抽来一本厚厚的《笑傲江湖》,翻开夹有书签的那一页,开始阅读起来。

看没几页,星语感觉眼皮逐渐沉重,正准备将书本摆回原来的位置,却不小心一时松手,可怜的《笑傲江湖》就这么滚落到床下。

糟了!情海很爱惜书的,如果把书弄坏,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星语赶紧俯身拾起《笑傲江湖》,尚不及检视书本的折损程度,一张从中飘落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咦?”那是一张女孩子的相片!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她惊叫出声,然后马上捂住嘴。

情海应该没听到吧?

星语悄悄开窗廉一角,确定情海房间已然熄灯,这才放心的回头捡起地上的照片。她当然认识里面的女孩,而且、而且……

一时之间,星语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她发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原来情海有喜欢的人了!

“相信大家都已经收到嘉年华会的邀请卡,细节部分我在这里报告一下,五点半园游会在大操场正武开始,左右分为食物区和游乐区,中央的露天电影院六点半开始播放……”

班会时间,三年六班的教室里,四十几位学生正聚精会神地聆听讲台上的班长报告晚会细节,还不时交头接耳地讨论。

唯一没融入此情此景的,大概只有星语了。她单手托住脸颊,若有所思地看著站在讲台上的情海。

昨晚的意外发现在她脑中掀起一片混乱,她实在难以想像,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的情海居然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将眼光移向情海身旁那个拿著资料夹的纤细身影,星语的思绪逐渐转为平静。

刘仙云,三年六班副班长,英极学园国中部大名鼎鼎的校,外形姣好,成绩不俗,又有音乐才华,曾经多获得钢琴比赛第一名,入学没多久即成为全校男生疯狂追求的对象。

就连情海也为她倾倒。

昨晚见到的照片中,刘仙云巧笑倩兮地站在礼品店门口,凭著商店的招牌,她可以确定那张照片拍摄於去年夏天的毕业旅行。

也就是说,至少从去年夏天开始,情海就喜欢刘仙云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察觉情海的心情,可见情海多么会保守秘密。

星语朝讲台上的情海投去一瞥,有些同情他长久的暗恋。

怪不得情海决定继续留在英极学园,因为刘仙云也选择直升高中部嘛!什么不喜欢K中的严肃气氛?说得跟真的一样,差点又被他唬住了!

“另外,这的晚会还设计了一个特别节目,让有心人士在毕业前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

话还没说完,情海的宣布已在班上引起一阵热烈的回响,当然,也吸引了星语的注意。

告白大会……是呀,有什么比这机会更好?趁毕业前夕来段感性告白,时机特殊或许能有加分作用,况且情海也很优秀,他和刘仙云也许一拍即合!

星语对自己的主意甚感满意。

决定了!她要帮助情海、推他一把!虽然常被情海欺压,虽然觉得有点寂寞,但她仍衷心希望情海能够幸福──啊,多么伟大的友情呀!

就在星语为自己的牺牲奉献沾沾自喜之际,下课铃声响起,班会结束,情海手持文件步出教室,同学们霎时闹烘烘的,所有人谈论的话题几乎都离不开嘉年华会。

“季星语,外找!”女同学的叫唤声带著几分不寻常的雀跃。

星语往教室门口望去,心中的困惑顿时烟消云散──校园王子吴恒直挺挺地站在门边,嘴角带著迷死人的微笑,难怪女同学会兴奋。

“找情海有事?”背对数十双羡慕的眼神,星语倒还表现得大方自在。

因为天天陪情海练球的缘故,星语对每位校队成员都不陌生。每每吴恒找不到情海,她就得发挥留言版的功能。

“这张暑训通知单是要给他的,记得提醒他下星期一交监护人的同意回条。”吴恒递给她一张A4影印纸。

“没问题……”星语才刚接下单子,便发觉身旁多了个刘仙云。

“哈罗,吴恒,我们刚开完班会呢!大家现在都在讨论明天的毕业嘉年华会,学弟妹们设计的节目好多喔,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错过这么一个愉快的夜晚,你说是吗?”刘仙云偏著头问,笑容灿烂。

刘仙云与吴恒结识於二年级的校园选秀,两人分别夺下当届帅哥美女风云榜榜首。

“是呀,我也很期待。”吴恒笑著颔首,这对俊男美女瞬间在星语眼前织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她是不是该离开了?星语慢慢移动自己的后脚跟。

“事实上,我一直烦恼该找个人作陪,虽然晚会很吸引我,但你知道,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外出有点危险……”

吴恒闻言,笑容即刻变得很有礼貌,如绅士般地弯腰行礼。”小姐,我有荣幸做你的护使者吗?”

“我很乐意接受。”刘仙云微笑回礼。

这时,星语已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三步,她看见吴恒的脸转向自己。

“星语要不要一起来?”

咦?

这会儿,愣住的可不只星语一人。

“人多比较热闹嘛!你也这么觉得吧?”似乎没察觉星语额前滑下三条线,吴恒兴致盎然地看向略显错愕的刘仙云。

“当、当然罗!人多是会热闹一些,不过……她也许已经跟别人有约了……”

“是啊!那个人除了宋情海,还是宋情海,对吧?”吴恒忽然弯下身,一对眸子直盯著星语,认真异常。

“知道还问?”没接收到他眼中特别的含意,星语笑道。

“我想也是,从一年级开始,你们就好像双胞胎一样,到哪都在一起,你们该不会……”吴恒的口气有点不怀好意,像在试探什么。

“对呀!我们从小感情好,而且同一天出生,或许我们真的是分隔两地的双胞胎喔!我比情海早一小时出世,这么说来我是姊姊了?”星语不讳言她与情海关系厚。

这时,刘仙云不甘寂寞地插话:“原来如此,你们真有缘分。既然你跟情海事先约好了,我们也不勉强你。”

望著刘仙云,一个很重要的讯息猛地闪过星语脑袋。

宋情海……刘仙云……该死!她竟然现在才注意到!

“没关系。”星语双掌一拍,模样像极了偷得糖吃的小孩,“如果可以,让我和情海加入好吗?”

连老天都这么帮忙,不把握机会小心被天打雷劈哩!她在心中喃喃说道,情海啊情海,这份厚重的毕业大礼,不必客气,敬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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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稍早,承办活动布置的工作人员运来所有器材,前往体育馆搭设鬼屋。另一批人在学生会的指挥下,搭架环绕在PU跑道外的各个摊位。午后,跑道内的大草坪已摆放了三百多个座椅,大型布幕随之架起,形成一个露天电影院。司令台上装饰著高低不等的各色汽球,两边柱子悬挂了各武彩布,上面黏贴学生会精心设计的祝福标语。四点过后,负责摆摊的社团开始张罗各自的摊位,许多外包厂商也於此时到场布置。

一切安排就绪,接著,放学钟声敲响每一颗兴奋的心,学生们赶回家梳妆打扮──反正晚上有活动,校园会再乱一,所以学校特例停止扫除工作一日。

五点三十分,夕阳仍努力不懈地散发余晖,英极学园嘉年华晚会却已悄悄揭开序幕。大量人潮陆续涌入,形形色色的创意穿著将校园点缀得缤纷热闹,欢欣愉悦的喧哗声瞬间占领了整座学园。

难得能在镇日埋首苦读的地方疯狂玩乐,任谁都想好好的狂欢发泄一场,学子们人人笑容满面,和乐融融的气氛充塞校园各个角落──

除了眼前这一角之外。

“呀!顽皮豹造型,好可爱!”

“唔?!吸血鬼耶!瞧瞧他胸前的钉子,周围还有血渍,好恶心!”

“包子在走路!天啊!那是怎么办到的?”

瞄了眼身边臭著一张脸的情海,星语努力地说个不停,试图炒热气氛。

呜,情海不高兴了,因为她擅自约人却没告诉他。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看到刘仙云不该开心吗?为何园游会逛了这么久他一句话也不说?

配合化妆晚会,星语穿著全白无袖上衣与浅绿色蓬裙,上衣袖口绣有数片叶状的绿薄纱,裙摆缝上许多银白亮片,右手臂系著一条细细的蕾丝缎带,盘起的头发上插了几根绿色羽毛,看起来像极了从森林里出走的精灵。

至於情海,他坚决不作丢脸的打扮,以一身T恤、牛仔裤简单赴会,与吴恒的欧洲王室贵族服饰呈明显对比。

“咦?有章鱼烧耶!吴恒,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一袭纯白天使打扮的刘仙云指向其中一个摊位。

“情海、星语,你们要吃吗?”吴恒回首问道。

由於先前晃过一圈,已经品尝了不少食物,所以星语含笑摇头。目送两人往人潮众多的摊位迈进后,她转向一旁不吭声的情海,眉头微蹙。

“你生气了?”

这会儿,惜字如金的情海总算讲出今晚字数最多的一句话。

“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

她就知道。

“再多两个也不错呀!最重要的是玩得开心,况且大家又不是不认识。”

“没心理准备。”

噢,这就是她的不对了。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星语双掌合起,诚意十足地望向情海,难得参加晚会,她不希望情海玩得不尽兴。

“要我原谅你?可以。”一抹邪笑於焉浮现。

她、她好怕喔……星语下意识倒退一步,预料接下来一定没什么好事。每惹情海生气,为了和好,她都得含泪承受情海提出的非人要求。

果然──

“去晃鬼屋一圈回来我就原谅你。”情海双手交叉於胸前,好整以暇的说。

“呃……绕’那栋鬼屋’一圈?”星语努力在夹缝中求生存。

“鬼屋’里面’一圈。”

“哇!你明知道我很怕鬼!”

星语转身想要逃入人群,却被情海早一步擒住手腕。

“好吧,念在朋友一场,我陪你进去。”

“不要啊──”

没理会如此高分贝的哀号,情海拉著星语一路往鬼屋冲锋陷阵而去。

鬼屋入口,“胆小者勿试“的招牌旁,星语声泪俱下的模样让两位负责收票的学妹面露迟疑。

“学长……你们确定要进去吗?”

“当然。”情海笑容满面的递上两张票──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然后回首对星语宣判抗议无效,”她高兴都来不及了。”

“救命啊──”

星语忘了他们最后是怎么走出来的,只记得情海心情愉悦地不断叫她看东看西,而她从进去后就未曾停止尖叫,双手始终紧抓著情海的手臂。

好不容易捱到出口,星语如获大赦地奔逃而出,途中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情海一定是恶魔转世!”定!星语不住地拍著胸口,安抚自己吓到快休克的心脏。

“好好玩喔!”情海咧大嘴,心满意足。

“一点都不好玩!”

帮他约刘仙云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好心被雷劈,无语问苍天呀!

“啊,差点忘了时间。”瞟了手表一眼,情海霎时像个兴奋的大孩子,拉起星语的手道:“快!我们到空旷一点的地方去。”

“啊?”星语脸上写满问号,不明就里地被带到园游区外围。”情海,你要去哪?”

两人脚步不曾停下,星语盯著情海,讶异於他鲜少展露的热情,然后,她听见了施放烟火的声音。

烟火陆续冲入天幕,一个接一个,绽放状的缤纷彩丝,七彩光亮点点洒落,犹如仙女挥动仙女棒,施予大地永恒的魔法。

抬首望著这片不可思议的美丽,星语有些愣住了。

“好漂亮……”

在这片绚烂的夜空下,情海凝视星语,眸中闪动一抹不寻常的光彩,缓缓启齿:“这种烟火叫’流星雨’。”

“咦?它还有名字啊?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因为是他建议学生会放这种烟火,私底下送星语作为毕业礼物的。

不过,若要坦率承认自己的用心,他就不是宋情海了。

“随便一看就懂了,百科全书上面有教,这是常识。”才怪。

“情海,你好强喔!”

当昙一现的烟火销声匿迹之际,先前挂在树上的灯饰瞬间全亮起来,灯海霎时包围了整座校园,为晚会带来另一段高潮。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有一个梦想。”

情海挑眉,示意星语继续讲下去。

“我希望我生日那天,在一个有大圣诞树的广场里,周围灯光闪烁,然后那个人出现了,送我一束多到抱不动的满天星,对我说生日快乐。如果可以实现该有多好?只要一,我就会觉得幸福一辈子。”

“那个人一定脑袋有问题才会做这种蠢事。”

星语忍不住赏他一记白眼。“你们男生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情海和星语并肩踱回游乐区,陆续玩了射汽球、套圈圈与打弹珠等游戏,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星语怀里抱著情海用飞镖射来的战利品──一只纯白色泰迪熊,而情海嘴里嚼的巧克力软糖则是星语打弹珠得到的参加奖。

“司令台那里聚集好多人,我们过去看看。”星语提议道。

两人往司令台的方向挤去,情海带星语一一穿过人群,奇迹似地到达了最前排。

突然间,烟雾自司令台周围的地面喷出,两位主持人随即现身於五光十色的聚光灯前,拿著麦克风向台下观众打招呼。

“大家晚安,特别是即将毕业的学长姊们,希望今晚的嘉年华晚会能带给各位愉快的回忆,在此代表学生会向各位献上最的祝福。”

星语认出讲话的人是这一届的学生会会长。

“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我们要带给大家什么节目呢?”发言者为学生会副会长,“心心相印告白大公开!”

此话一出,立即在台下引起热烈反应。

“看来大家都很兴奋喔!别急,这项活动没有限制名额,只要各位喜欢,在晚会结束前都有机会上台表白。废话不多说──记住!千万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顷刻间,观众们的掌声如汹涌潮水,淹没了整座园游区。

“本活动以事前报名者优先,若要现场报名请到台前左手边楼梯排队,我们将有专人为你们服务。”

“好,废话不多说,首先这一对,啧啧啧,两人都非常有名,接下来这段秘辛肯定吓死各位。”

“没错。”

“废话不多说,让我们欢迎国中部之,刘仙云学姊!以及篮球校队精英,上届学生会会长,宋情海学长!”

聚光灯很快搜寻到台下男女主角的踪迹,惊人的欢呼声随之响彻云霄,就连身经百战的宋情海也傻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情海,对不起,我无意中发现你喜欢刘仙云,所以帮你报了名,很惊讶吧!喜欢别人是好事,但憋在心里她永远不会知道呀!赶快上去吧!她已经在台上等你了,我会在台下帮你加油。”星语义气干霄地拍拍情海的肩膀,比了一个必胜的手势。

加油?加什么油?情海瞪著星语,面色如土。有谁可以告诉他,是什么原因让这笨蛋误会他喜欢刘仙云?

“情海学长,快上来呀!大家都在等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哩。”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情海硬著头皮走上楼梯,免得自己克制不住冲动,把星语打昏送到冰岛面壁思过。

接过麦克风,瞧了面露娇羞的刘仙云一眼,情海转而走向台前面对观众,表情已然恢复平时的冷静。

“咳咳,大家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出乎意料之外,情海元气十足地向观众群大声喊话。

“开心!”有感於情海天生的号召力,观众齐声附和。

“大家今晚都见识到学弟妹们卓越不凡的活动能力,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给他们热烈的掌声?”

气氛被带动了,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由於节目精采,闲闲没事的宋某人决定上台参一脚,提醒大家毕业后别忘了敝人在下……”

“宋情海,你永远是我的偶像!”昔日学生会成员随即在台下起哄。

“很好,那些人记得待会儿到后台跟我领签名照。”

群众被他逗得捧腹大笑,倒成一片。

“好啦!为了不让告白大会变成我的个人签名会,我们回归正题。大家说,刘仙云同学漂不漂亮?”

“漂亮!”回答的以男生居多。

情海点点头。

“其实我今天是来帮大家牵红线的,刘仙云同学的追求者一向以卡车计算,在此呼吁大家要上台才有机会……喔哦!有好几个人举手了!废话不多说,我就把时间留给这些卡车一族,在此预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台下又是一阵欢声雷动,情海趁乱交出麦克风,随即纵身一跃,没入底下的人山人海。

“呃……既然学长起头了,刚刚举手的全部到台上来,本大会破例一并受理,谁教学姊实在太受欢迎了……”

远远传来两位主持人的一搭一唱,但走出会场的情海已经完全没心情理会了。

“情海,等等我!”

发现情海头也不回地离开学校,星语赶忙跟在后头追了出去,然而情海走得好快,不管她怎么呼喊,就是不停下脚步。

她第一见情海如此生气。

“情海!”好不容易追上情海,抓住他的手却马上被甩开,星语见著了情海盛怒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啊?”星语相当错愕。

“让我丢脸你觉得很好玩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帮你……”

情海更加不耐烦了。

“你帮什么?谁说过我喜欢刘仙云?”

“咦?可是……”

不等星语说完,为了避免控制不住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情海又转身快步走。

“情海……”被丢下的星语呆呆站在原,抱著泰迪熊,难过得哭了。

情海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怎么办?他会不会再也不理她了?星语开始讨厌自己为什么老做些让情海生气的事。

情海怒气冲冲地踏出每一步,幸好底下的红砖够坚硬,足以承受这波凌厉的攻击而不至於龟裂。

气死了,他简直快气疯了!笨女人!居然那么大方把他让出去,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教他如何不气?原来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幸好就快到家了,他需要用水来浇熄自己的满腔怒火。

情海沿著道路转弯,就在这时,后头猝然传来充满恐惧的尖叫声。

星语!脑袋容不下第二个念头,情海立刻回首急奔。

“放开我!”星语被一个陌生男人扣住双手,情海送她的泰迪熊掉落地面。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哭呀?好可怜喔!叔叔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男人直盯著星语,流里流气道。

“不要!救命──”星语的嘴巴猛地被男人的手掌捂住。

“别叫了,陪叔叔玩一下就好……啊!”男人的手冷不防被星语咬了一口。

“情海──”星语用尽气力地喊。

砰!

说时迟那时快,星语被一股巨大的撞击力弹离了陌生男人的箝制。

来不及思考,她慌忙从地上爬起,看见情海奋力与坏蛋扭打在一块,然而,尚未发育长大的情海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不一会儿便屈居下风,挨了男人好几拳。

“情海!”她著急大叫。

“快走!”情海死命拖住男人的脚,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碰星语一根寒毛。

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星语赶紧噙著泪水往回跑。

“啊啊!可恶!混小子!”见猎物逃得不见踪影,男人气愤地攻击情海。

情海蜷缩在地上,全身痛得没有力气逃走,男人的殴打不曾停止,他只能尽量用双手保护自己。

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模糊之中,他似乎听见了星语哭著呼唤他的声音。

他最讨厌让星语哭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可是他今天却让星语哭了两……

不晓得过了多久,情海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一片陌生的白色天板。

“情海,你醒了?”母亲疲倦却温柔的脸出现在他身侧。

“我在哪里?”

“医院。你受伤了,不过不要紧,休息一阵子就可以康复。”望著儿子苍白的脸色,宋母心中尽是心疼与不舍。

对喔,他记得了,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坏人……

星语!

情海慌张想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痛得作罢。

“怎么了?你全身到都是伤,不要乱动。”宋母赶忙扶住儿子躺下。

“妈,星语呢?”情海紧张的问。

宋母微微一笑,悄悄比向另一边的床沿。

情海转头,发现星语披著一件外套坐在椅子上,左手抱著有点脏的泰迪熊玩偶,趴在床边睡著了。

“小声点,星语呀,不管我们怎么劝就是不肯回家,她守了你一夜,刚刚才闭上眼。睡得这么沉,我看她今晚大概也累坏了。”

望著星语两颊的泪痕,情海没有说话。

“好在星语跑得快,回来告诉我们发生意外。嘿嘿,想不想知道你爸怎么制服那混蛋?我第一看见我老公如此神勇。”宋母好陶醉的说。

情海对这话题没兴趣,他将眼神调回天板。

“我决定了。”

“乖儿子,决定什么?我还没夸你呢!勇敢保护女孩子,不愧是我跟你爸生的!”宋母在儿子脸颊献上一吻以示嘉奖。

“别吵我,我想睡了。”情海忽然觉得一阵疲倦。

“好好休息啊!明天我再跟你讲你爸的英勇表现。”

他才不想知道这些……

确定星语平安无事,情海放心地再度沉睡。

接下来的一星期,为了准备学校毕业考,星语没有再到医院探望情海。

英极学园的毕业考出题范围囊括过去国中三年所学,於直升资格审核中占有百分之五十的分数比例,对有意直升高中部的学生而言极具重要性。尽管星语的成绩一向保持中等,可是学校录取标准不低,能否直升依旧是个未知数,因此这几天只得乖乖待在家努力念书。

至於天才学生情海,尽管受伤住院没能参加考试,学校也早已准备好替代方案──让情海仅以国中成绩参加资格审核。不必想也知道,情海根本不需要通过审核便能获准直升,学校甚至巴不得这位全学年第一的优等生现在立刻到高中部注册。

因此,待星语捱到能去医院看情海,已经是毕业考结束的一个暖暖午后了。

她走出校门搭上公车,不一会儿就抵达医院,来到情海的病房门口。

盯著病房号码,星语一时之间裹足不前。

上回她离开医院时,情海还在睡觉。也就是说,今天是他们发生这么多事后第一见面说话,由於先前为情海惹来许多麻烦,害怕被情海讨厌的星语显得格外紧张。

再怎么样,事情总要面对的。她吸一口气,伸手打开门。

“情海。”

看清病房内没半个人影,星语走了进去。

“跑到哪去了?”她喃喃自语,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并且走到窗边把窗廉拉开,和煦的阳光瞬间照耀整间病房。

将这么温暖的日光隔绝在外太可惜了。星语猜想情海方才可能曾经午睡片刻。

此时,房门再度被开启,以为情海回来的星语急忙转身,却见到刘仙云捧著一束站在门口,星语诧异极了。

“情海不在吗?”刘仙云皮笑肉不笑。

“嗯,我也是刚到。坐呀!我想他应该快回来了。”

“不必了,其实我要找的人是你,说完几句话就走。”

星语接过束摆在桌子上,发觉刘仙云的口气不太友善。

“听说是你帮情海报名告白大会的?”刘仙云果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

“啊,对不起,那件事其实……”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中途打退堂鼓,但他太矮了,我不可能喜欢他,也请你以后不要鸡婆插手别人的事。”

星语沉默了三秒,面无表情地将束塞回刘仙云手上。

“你放心,情海从未喜欢过你,全部都是我搞错了,我为我的鸡婆道歉。但是,对於你刚才的发言我也有话要说。”

星语直直望入对方的双眼,脸上表情勇敢无畏。

“没错,情海的个子不高,但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又敢作敢当,你如果不懂他的优点,就别在这对他品头论足,请回去!你的我们不稀罕。”

刘仙云长这么大从未被人拒绝过,登时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便关上房门忿忿离去。

门口另一边,没理会渐行渐远的刘仙云,情海拄著拐杖,将身子轻轻靠在墙上不发一语。

约莫过了五分钟,情海这才缓缓转身开门走入房间,迎面而来的是星语精神奕奕的笑容。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情海,你觉得好点没?”星语帮助情海走到床边坐下,“我听你妈说你左脚小腿骨有裂痕,怎么样?要不要紧?以后还可不可以打篮球?”

“医生说,治疗好了要跳芭蕾都没问题。”情海淡淡说道。

“太好了。”星语松了一口气。

“考试考得怎样?”

“这阵子我很用功,一定可以过关。”这一点星语相当有信心。”对了,我要还你一样东西。”

星语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交到情海手中。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那?你……看了?”情海的口气微微吐露著紧张。

星语颔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因为它夹在《笑傲江湖》里,不小心被我发现,所以我才误以为……”

这下子,情海什么都懂了。

“既然你不喜欢人家,干嘛里面夹著刘仙云的照片?”这是令星语最想不通的地方。

她没有发现。情海松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这是要送给别人的。”

星语不疑有他,讷讷的开口:“果然是我搞错了,还害你受伤……唉,我一定会认真反省。”

“我的伤又不是你打的,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没关系?关系可大了,反正,这是我不对,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她一副抱著必死决心前来负荆请罪的模样,看得情海哭笑不得。

“削个苹果给我吃就原谅你。”情海指向桌上一篮水果。

“这么简单?”星语双眼一亮,只觉不可思议。

“难不成你希望我要你从这里跳下去,以泄我心头之恨?”

“当然不希望。”星语快手快脚地从篮子内拿出一颗苹果走入洗手间。开玩笑,这里是六楼耶!

望著星语离去的背影,情海叹了口气。

她没有发现。星语的迟钝有时候令他百感交集。

情海拿起那张号称“要给别人“的照片,凝视许久。

越过站在照片中间的刘仙云,礼品店玻璃橱窗里,因为手中的棉糖飞出去,黏在某件摆饰的纪念T恤上,星语手忙脚乱地拿出卫生纸企图湮灭证据,那副作贼心虚却又不失顽皮的神情,让情海每看一就得笑上一回。

他爱上了一个迟钝的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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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年五班的学生名单中,还包括了刘仙云与之前不曾与他们同班的吴恒。

学期初,总是不能免俗地要来抽签决定座位,以及选出班上的干部。情海不负众望取得班长宝座,副班长由刘仙云担任,吴恒则摘下风纪要角。

很快地,时序进入了秋天,呈校园内大片枫树开始燃烧的季节。

第一段考结束,贴在教务门口的全校成绩排行榜上,情海轻松夺冠,校园王子吴恒居,刘仙云则拿下了第四名佳绩。

五班好手云集,新任导师想不眉开眼笑也难。

至於成绩始终维持中上的星语,碍於数学分数惨不忍睹,排名因而大跌好些位置。

“三十七分?!这份题目老师出得算仁慈耶!”

星语的算数功力已练就凡人望尘莫及的境界──一篮十五颗苹果可以让她数成十七颗,这等天赋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尽管已经见识过许多回,情海仍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据说全学年数学最低分是三十二,也就是说……

“不错了,我还击败三个人喔!”乐天派的星语竞还有些得意。

“信不信我现在把考卷扔下去,让捡到的路人来评定,看他们是皱眉嘲笑居多,还是会欣慰地表示:‘不能怪这孩子,她起码选择题肯猜,而且运气不错,三十七分已经值得放鞭炮奖励’……”

“情海!那很丢脸的,快把考卷还给我!”看见满江红的考卷在微风中摇摇欲坠,星语急忙伸手抢回。

“亏你还懂得丢脸。”

情海决定利用每天的午饭时间监督星语做参考书习题,试著挽救她所剩无几的数学细胞,奈何天不从人愿……

“联立方程式很简单,像这题,X经由两式相减去除,看到没?”

“嗯。”相当用心的声音。

“那么,照我刚才说的,得到Y等於二乘三……”

“哦,二乘三,八!”

“……你这浪费粮食的白痴女。”情海气得浑身发抖。

“才吃完饭就这么用功,不怕消化不良?”吴式招牌笑容忽地穿插进来,稍稍缓和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情海望向来者,叹了一声。“你还不死心?”

吴恒忽而收起笑容,语重心长道:“情海,你是篮球队的第一后卫。”

“纪录是用来让人超越的,“情海开始收拾书本,“过一阵子,或许就会有更厉害的后起之秀,你还是多多注意学弟们的表现吧。”

“你是我最好的搭档,没有人传球助攻像你一样好,我实在不懂,你明明对打篮球有兴趣,为什么突然退社呢?”

情海只对长高有兴趣。一旁的星语默不作声,偷偷在心里加注。

“没有突然,这是我经过考虑下的决定,事实很简单,我不会回去的。”

这时,午休钟声响起,情海起身踱回自己的座位。

看著情海离去,吴恒的表情既无奈又懊恼,忍不住转向星语问:“你知道原因吗?”

星语摇摇头。”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你这么追著情海是没用的。”

“似乎如此。”他苦笑,“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理由让情海选择加入跆拳道社。”

“喂。”

台北的夜晚渐渐多了分凉意,街道不时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洗完澡的星语换上一套史努比睡衣,爬上床,推开玻璃窗,朝对面坐在书桌前用功的情海喊道。

见情海的视线离开课本,星语忍不住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忽然不打篮球了?我听说练跆拳道会抑制体格生长,上量身高体重,你好不容易长高了两公分……”

“是二点五公分。”情海纠正她。

“总之就是有了大幅进步,但你却放弃乘胜追击的机会?”这实在不像情海的作风。

“我没有放弃!”情海正色道,“我从来没有放弃,即使没参加篮球社,我也可以找课余时间运动,既然我的发育期到了,相信随便挥拳劈腿也不会影响长高的。”

星语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话题一旦牵扯上身高,情海就会变得异常敏感。

星语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无论何时何地,你总有一股源源不绝的自信。”

情海放下笔,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抬首挑的说:“某人也是啊!脑袋里的笨细胞永远出乎意料的绵延不绝。”

“真过分!我是称赞你耶!”

“咦?难道你听不出我也是在赞美你吗?啊,对不起,我对笨蛋要求太多了,笨蛋通常反应很慢。”

可恶!心肠歹毒、说话刻薄、态度恶劣,这样的情海有时真让星语恨得牙痒痒,好想冲过去一拳打掉那邪恶的笑……当然只是想想罢了,她就算吞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届时情海回头报复,下场最惨的一定还是她。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突然改练跆拳道?”星语转回正题。

“强身健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明明学的是跆拳道,情海打太极的功力却进步神速。

“是喔……好可惜我不能进去道场看你练习,放学后直接回家,刚开始真有点不习惯。”

“一群人互打互踹的场面有什么好看?倒是你,有同学和你一起回来吗?”情海晓得上的怪叔叔攻击事件已经在星语心底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嗯,李倩兮、刘仙云都住这附近,所以放学后跟她们一起走。”

“刘仙云?”情海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讶异。

“怎么了?”

“我记得你们以前不太说话的样子。”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曾站在病房外收听实况转播。

“哦,那是因为我们吵过架,嗯……为了一件小事。”

”他“算是小事?情海有点不满意这说法。

“开学的时候,她对我说:‘你是第一个骂我的人,我要你作我的朋友。‘很霸道吧?后来碰巧回家又同路,就这么搭上了。刚开始不知道跟她们聊什么才好,现在比较熟了,我们还约好这个星期六要一起出去逛街。”

“喔。”情海放心之余,却也感觉到一丝寂寞的滋味。

他们慢慢长大了、,星语的世界逐渐宽广,不像以前,生活范围仅止於这两栋建筑、这两扇窗,只属於他一个人……

星语猛地击掌两声,成功唤回情海的注意力。

“哈哈!瞧你的表情,被我吓到了吧?”

天底下的单细胞生物都这么欠扁吗?

他才不会为了她觉得寂寞!没这笨蛋在旁边搅和他更乐得轻松,刚刚他一定是有毛病才会胡思乱想!

“你的九九乘法表呢?背完没?”含著莫名的怨恨,情海一字一字吐出口,反将她一军。

“呃……情海,我会继续努力的!”这招很有杀伤力,立即攻下星语洋洋得意的笑容。

“那就加油了,明天中午我要验收,背错一条得请我吃一摩斯汉堡。”

“咦?!”哪有这种事!

“好好努力吧!希望到时不会让我吃到腻。啊,想睡觉了,温暖的被窝正向我招手,我期待明天中午的到来。”他起身拉下百叶窗。

“喂、喂,情海!”

这家伙居然真的熄灯了!说什么背错一条要请吃一摩斯汉堡,这样她会破产的!

“臭情海……”脸上写满委屈,星语赶紧翻开书包,拿出印有九九乘法表的垫板,点亮台灯,开始默背起来。

星期一是星语唯一有社团活动的日子。一个礼拜也唯独这天得以和练完跆拳道的情海一起回家。

扫除时间结束不久,烹饪教室窗口逐渐飘出一阵又一阵的香味,由艺能教室走廊一路蔓延至隔壁小园,经过的路人闻到无不垂涎三尺。

教室里共有三十来位社员,四人一组分别在各自的区域制作点心。

星语动作熟稔地搅拌著蛋黄汁,见烤箱的计时器渐趋於零,遂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烤箱,用刷子逐一将蛋汁涂抹在半月形的咖哩饺表层。

“啊,能跟西点师父的女儿同组真是太幸福了!不必手忙脚乱翻看食谱,也毋需担心东西做出来会不好吃。”李倩兮扯下头巾,一副等著大快朵颐的饥饿模样。

“啧,尽说些风凉话,和你一组才是我们的不幸。”刘仙云手指沾上芝麻,小心翼翼地点在刚刷过蛋黄汁的咖哩饺上。

“李倩兮,既然闲著没事,就来帮我把洗好的锅碗瓢盆归位。”许树娟,最后一位同样来自五班的组员,站在水槽边充满威仪的叫道。

星语淡淡一笑,她喜欢这种与同学共事的气氛。

许树娟的壮硕体格令李倩兮不敢造,乖乖地上前奉献劳力。

“对了,我们班参加运动会用的队名想出来没?圣诞节话剧比赛要用什么剧本?上星期五刚好我家大姨妈作祟,我没上班会课又一直忘了问。”

“咦?你不是吃坏肚子呀?我以为──”

“刘仙云,请专心黏你的芝麻,小心烫到手没办法参加钢琴比赛。”李倩兮扫去一记卫生眼。

“我们用的是’天魔统一队’很怪的队名吧?”见战火有燃起的趋势,星语赶忙跳出来转移两军的注意力,“原本女生先提名主张’天使幻象队’后来男生坚持挂出’恶魔血祭队’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偏偏两边开出的票数又相同,最后只好把两个名字合起来……”

“真可惜!如果我没请假,‘恶魔血祭队’就出线了!”

幸亏你请假。星语暗自吁口气,她是“天使幻象队“的支持者。

“至於话剧比赛,大家决定以’灰姑娘’为剧本主轴,创造出一个不同於以往的童话故事。”

“有意思!身为剧本组的头头,我一定会鞭策手下绞尽脑汁,设计出完美的剧情,让我们班朝冠军率先迈出最重要的一步!”李倩兮说得兴高采烈。

“怎么办?我开始担心美丽的灰姑娘被写成一个贪吃的肥婆。”刘仙云一手抚著脸,甚为忧虑的说。

“哼哼,你等著被提名角逐丑恶的后母吧!”要逞口舌之快,李倩兮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敢!”

“别吵了,咖哩饺烤好罗!”星语拿出烤盘,上面排满表面已呈金黄色泽的咖哩饺。

“哇!奸好吃的样子。”李倩兮刻不容缓地冲过去,嘴边流出的口水甚至还来不及擦。

“我猜,王子应该是吴恒担纲吧?”清洗完毕的许树娟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手,也走到小餐桌旁坐定。

“有班上爱戴他的女性同胞护航,吴恒当定了。”刘仙云用卫生纸拿起一块咖哩饺,对著它吹气。

星语瞧了她一眼,别具意。

刘仙云注意到了。”等一下,你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星语嘿嘿两声,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波长范围仅限於靠过来的另外两人。

“我突然想起国中毕业嘉年华会的事,你对吴恒……呵呵。”

“我对吴恒’呵呵’?你说的是哪一国语言啊?更何况那都是八百年前的旧事了。”刘仙云不甚在乎的说。

星语露出不信的表情。“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后来越想越这么觉得。”

“嗯……好吧,我承认那时对他有点意思,可是现在没感觉了。事实上,寒假时我去我阿姨那儿打工,认识了她公司的老板,我们已经交往一个月了。”

“咦?!”其余三人皆是一副被雷劈到的震惊样,

刘仙云幸福洋溢地接著说:”他大我十岁,温柔体贴,个性成熟又有经济能力,是很可靠的人。”

“少了你这么一位劲敌,对吴恒后援会来说,此刻真是值得普天同庆。”

“可不是吗?”李倩兮解决掉第二个咖哩饺,继续朝第三个进攻,“吴恒是英极学园一大票纯纯少女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外形好、学问好、家里又多金!条件这么好大家当然抢著要,那些加入后援会的更夸张,下课时间老是晃到我们班门口站岗,想做什么呀?怕我们吃了他不成?”

四人顿时笑成一堆。

“在英极学园里,很难找到面对吴恒却不脸红心跳的女生。”许树娟脸庞微微一红。

“是吗?我对他没感觉呀!”李倩兮发言推翻。

“当然,吴恒的脸又不是咖哩饺。”

“星语!连你都嘲笑人家!”李倩兮不依地将头靠向星语的肩膀。

“可是……”这时,换刘仙云的口气变得暧昧了。“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不为吴恒的魅力倾倒喔。”

她的话成功地吸引了三人的目光,就在她准备揭晓答案的那一刻,教室门口倏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星语,还没结束吗?”宋情海一身是汗,背著书包站在那儿。

“啊,好了。”星语急急提著书包和装有咖哩饺的便当盒站起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三人笑笑的向星语和情海挥手道别。

“快说呀,你刚才指的人是谁?”许树娟回头俏声询问。

“这个嘛……我呀!”

“有前科的人还想回锅装清白?”李倩兮好笑地对上刘仙云眸中投射过来的杀意。”不过,我大概猜得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幽娜古堡“的室内设计简单大方,完全依照星语母亲生前绘制的设计图装潢而成。对外落地窗上装饰著一排竹制卷廉,一个老旧的木质书柜坐落在门边,上面放置了许多流行杂志,离书柜不远有一座褐色的装饰用壁炉,打褶的布制壁炉栏给人一种亲切的感受,炉台上摆放了许多星语父亲自制的果酱。

接著是与门正对的玻璃吧台,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与蛋糕,吧台后面有门通往烘焙室。环顾四周,可以看见米白色的墙上挂著好几幅欧洲城堡的素描,木质地板上摆放了十三张方形木桌,搭配上柳条制的椅子,有四人座也有双人座。

室内灯光柔和,浓郁的咖啡香味传达著幸福温暖的气息。

吊挂在门把上的钤铛响起一串悦耳音符,立於柜台后的少女正忙著排放卖剩的面包。

“欢迎光──咦?你怎么会来这里?”星语睁大眼,无比惊讶地看著吴恒。

“我来买蛋糕啊,有必要吓成这样吗?”见星语身著一套黑色圆领连身裙,搭配白色围裙和头巾,吴恒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穿这样很可爱。”

“啊,这是店里的制服。”吴恒的赞美让星语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情海说我如果把脸涂黑,再套上这件就很像外籍女佣了,很可恶对不对?”

“哈,亏他想得出来。”

“谁生日呀?你想买什么口味的蛋糕?”星语拿起一枝笔,在出货表格上填写日期。

“我妹妹,自从上个月来过一后,她就指名生日要吃你们的黑森林蛋糕。”

“真的?承蒙惠顾……啊,不好意思,请你稍等一下。”星语接过客人递来的帐单,走到收银台后打发票。

“你爸爸呢?怎么没请工读生帮忙?”吴恒环顾四周,随口问道,这是他第一踏进“幽娜古堡“。

“爸爸在烘焙室里,一旦超过晚饭时间,客人大多只是买个面包就走,所以这个时段不需要请工读生。”

“你每天放学后都来这里帮忙?真辛苦。”

“还好啦,我习惯了──您好,一共四百元,收您四百,这是您的发票,谢谢光临。”

门边的铃铛再度传来清脆的乐音。

吴恒始终立於原,眼中隐含一丝欣赏。”那么,你也会做蛋糕罗?”

星语颔首,一手指向旁边的玻璃橱窗。

“那个八寸的黑森林就是我今早做的,不过,你带六寸的应该就够了。”拜同学们茶余饭后闲磕牙之赐,星语对吴恒家里的成员数目还算有些概念。

“不了,我要八寸的。”

星语一愣。”不会太大吗?吃不完隔夜就不新鲜了,而且只能保存几天。”

“别担心,我也很喜欢吃蛋糕,如果是你做的,我可以把它吃光。”嘴角扬起优美的弧线,吴恒意有所指。

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打岔。

“蛀牙时欢迎到隔壁的卫士牙科诊所挂号,报我的名字可享九折优待。”

“情海!怎么没见你进来?”星语笑容灿烂。

“你们聊得这么起劲,还看得见’娇小’的我吗?”

唔,非常不对劲。情海很少拿自己的体型开玩笑。

正在星语提醒自己接下来说话要小心的当口,吴恒却咧大了嘴笑道:“不过是演出话剧,前后五十分钟,演完就没事了,别这么钻牛角尖嘛!”

哎呀!星语在柜台后频冒冷汗。其实,她刚才也猜到了一点,只是吴恒讲得太轻松了!看,情海的脸又更臭了。

情海心情不好,她绝对是第一个倒楣的冤大头,呜!

“好!‘灰姑娘’让给你,谁想演那该死的仙杜瑞拉!”情海开始摩拳擦掌,一副想海扁人的狠样。

“ㄟ,不是我提名的喔!别把帐算到我头上,身为’王子’,我巴不得最终能娶到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吴恒赶紧撇清关系。

“真抱歉啊,生理构造不同,坏了你的兴致。”情海咬牙,视线忽然一转,愤怒地看著正准备偷偷溜进烘焙室的星语。

“呃……我突然想到、想到爸爸一个人在里面一定很无聊,呵呵……”

“季星语,你又欠我一。”情海的模样像极了一位严肃的法官,手边槌子一敲,宣判被告罪名成立。

“咦?为什么?也不是我提名的呀……”星语睁著一双无辜的眼,气势很弱的辩解著。

“谁教你拿粉色护唇膏给我涂,让我顶著那副模样在讲台上主持班会?总而言之,这件事跟你脱离不了关系。”

当时他与刘仙云站在一起,大家忽然发现上点口红的情海很“美丽“,个子又比刘仙云“娇小可爱“──忘了是哪个混蛋举手提议的,拗不过众人的鼓噪,情海百般不愿地在提名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结果咧?居然他妈的大获全胜!

被顺利拱上女主角宝座,情海气到血液险些逆流!

“原来如此,我怎么都不晓得……”见情海一脸凶恶地眯起眼,星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好嘛!赔你就是,运动会午餐我帮你准备,这样总行了吧?”

情海闻言,这才稍稍收敛了不断增强的杀气。

“哼,算你有点诚意。”

天哪!地啊!公理正义死到哪儿去了?看他嘴唇乾裂流血,好心借他护唇膏也能惹来横祸?星语好想撞壁昏倒,醒来时发觉这只是恶梦一场……

吞下满腹辛酸泪,星语认命地著手包装自冰橱拿出来的黑森林蛋糕。

“谢谢,四百九十五元。”打完折扣,将蛋糕礼盒放在吴恒面前,星语弯腰提起一袋德国咸面包交给情海。”下午才做好的,你妈妈先付过钱了。”

“我知道,谢啦。”压榨星语成功显然让情海心情大好。

吴恒有点同情地望向星语,付完帐,临走前抛下一句:“那么星语,运动会见。‘公主’我期待跟你的演出。”

说完,他迅速闪出“幽娜古堡“。

“……我要要求剧本组排入外遇戏码。”

乾瞪著眼,随口咕哝一句,情海也离开了咖啡馆,留下星语躲在收银机后捧腹窃笑,忘了去计较自己与吴恒的差别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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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走进五彩汽球装饰而成的拱门,川堂布告栏上贴满运动会的宣传海报,祝贺架与篮有如波浪般地陈列两旁。两条红色布幕垂挂於行政大楼外,上头绣著校庆运动会的贺词对联,行经中庭小园,国、高中部的教室大楼各领风骚,色纸、彩带、铁铝罐……凡是能发挥创意的装饰品都被用上,布置主题为“又老一岁PARTY“,由各班人马通力合作,热热闹闹地将两边走廊装饰得琳琅满目。

通往运动场的“枫林小径“宛如一整排的奥林匹克圣火,红通通的火焰於气流中恣意摇摆,随著运动大会的开幕燃烧热情,展现青春活力。依照惯例,学生会在枫林内搭起一座又一座的小型棚架,当作各班的竞赛总部及选手休息区。

操场周围插满了运动会的旗帜,随风飘扬,场面甚是壮观。

司令台墙上贴有全校运动会的赛程表,师长们忙著广播赛事、主持比赛与记录结果,国中部上午的比赛场地主要集中在体育馆,高中部则先分布於外场斯杀。

比赛项目共分为田径、球类以及趣味竞赛。各班依照各项目的名来累计积分,总冠军在下学期校外教学时可以享受垦丁三天两夜的豪华之旅,亚军则被分配至台南古迹巡礼,旅游距离与品质依据名高低为指标,以此类推,最后一名将惨遭放逐木栅动物园一日,并受邀在园区特别节目里教小朋友大跳企鹅舞,无故缺席以旷课计算,下场十分凄惨丢脸。

於是乎,同学们无不卯尽全力争取荣誉,说什么也不让榜尾落在自家班级头上。无论国中部还是高中部,每场战况都相当激烈。

为了使校庆活动更加精采丰富,大会还特地穿插一些表演性节目。首先登场的是跆拳道社与国术社,两组人马在操场上随著激昂澎湃的音乐挥拳舞棍。

刚跑完大队接力的星语坐在观礼阶梯上,两颊绋红,一双晶灿灿的眸子直盯著场内瞧。

“我说……”一旁的刘仙云闲闲启齿,“为什么我们非得坐在这么不显眼的角落?”

距离远就算了,角度又不好,她不明白为何星语还能看得津津有味?

“免得被情海发现呀!他不准我看他表演……真是的,明明踢得那么好,干嘛觉得丢脸?”

想起情海昨晚的形容──如同一只蒙著眼的猴子,表演机械式的杂耍,星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情海在哪?”刘仙云的语气半信半疑。每个人穿同样的衣服做同样的动作,这么远的距离,找得到才有鬼!

“那里。”星语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数过去第六排的中间,看到没?”

刘仙云点头数算,定睛一瞧。见鬼了!还真的是宋情海!

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刘仙云微微皱眉。

“比较起来,我们班长的架式还挺不赖,为什么没被安排到最前面让来宾好好欣赏?”

“因为情海才刚拿到蓝带不久,前半部分几乎都是红带以上的选手。”可是情海的动作俐落有劲,胜过前面所有的人!星语在心中下了评语。

“好啦,小姐,学音乐的我听得出表演接近尾声了,劝你赶快去大草坪那边报到,趣味竞赛料理组没你不行。”

星语急忙看了下手表。”哎呀,幸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时间。我们等一下在哪会合?”

“枫林总部,你比赛完刚好轮到我们看守,我先去那儿等你。”刘仙云也跟著站起来,跳下阶梯。

“好,到时见。”

“请抱冠军回来。”刘仙云挥挥手,随即转身朝枫林小径踱去。

“天魔统一队“的竞赛总部,几张桌椅安置於棚内,桌上还摆著几桶矿泉水跟一袋纸杯。李倩兮从纪录板前抬头看向来者。

“呦,看完班长表演了?”

“是啊,我现在才晓得学校里打跆拳道和国术的人这么多,可怜的宋情海,被塞在一堆肉墙里……”刘仙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不过还是被星语找到了?真有她的。”李倩兮笑呵呵的接口,跟著又想到一件事。”喂,你不要因为情海抢走你的女主角风采就这么损人家,OK?大方一点,‘仙女’的角色也很好啊!美美上场、飘逸下戏,身边永远有挥之不去的萤光亮粉。”

“哼,什么嘛!我只是觉得大家没眼光,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居然会比我漂亮?”她第一在选美投票中失利,而且对手是男性,教她如何不呕!

“安啦,大美女,我保证,你的美貌绝不逊於扮女装的宋情海。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宋大帅哥扮公主硬是多了分诡异的魅力!是因为脸蛋够清秀吗?可是,我却无法在吴恒身上找到这股吸引力……总而言之,没什么好可耻的啦,想想班级荣誉。”

“知道啦。”刘仙云嘟嘴。

“对罗,这才乖。班长反串也很辛苦,那个好家伙,居然坚持不演吻戏!要知道吻戏是制造浪漫气氛的基本要素之一啊!两个大男人吻一下有什么好害羞的?害我不得不打消先前的构想,将剧情全部转往搞笑路线发展。”

“搞笑是可以,但记得让’仙女’保有一定的美丽形象,如果要披头散发从天上掉下来我可不演!”她说到做到。

“可恶!你们一个个都不懂得体谅剧本组的辛苦!”

“我不管啦!”

就在第一百零一世界大战即将爆发的同时,“天魔统一队“的监察大使手持一只特制死亡令牌,气急败坏地奔回总部。

“李倩兮!大胃王选拔比赛就要开始了,你还在这里打混?记你第二罪过!”

为了提升整体士气和夺牌效率,五班的天使恶魔们推举公正廉明的副风纪出任“监察大使“,职责在於监督同学们工作是否落实及选手们有无准时报到,以免遭大会取消资格。凡是被监察大使点名三以上者,将连同其余“罪人“与外扫区斯守两星期。

“猪头!怎不早说!”李倩兮将纪录板随手一丢,下一秒已跑得不见踪影。

”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此等反应让副风纪觉得好受伤。

刘仙云拾起掉在地上的纪录板,对於李倩兮一见食物就变疯女的怪癖早已见怪不怪。她朝副风纪甜甜一笑,“没这回事,监察大使很伟大的,请继续有威严地执行你的职务。”

说完,没再理会瞬间失了魂的副风纪,刘仙云满意地低下头,开始研究纪录板上的各项比赛结果。

武术表演结束,宋情海冲进更衣室换上运动服,旋即赶赴下一个比赛项目──男子田径。

他和吴恒分别统领五班的男子田径与球类运动项目,在两大梦幻主帅的训练下,夺牌声势不容小觑。

等到男子田径项目比赛完毕,十一点的钟声准时敲响,彷佛在恭贺五班的成果丰硕。看著队友们高兴欢呼拥抱,宋情海休息片刻,随即漫步踱入枫林小径。

这几年来,“宋情海“三字在英极学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同学们极度崇拜的超级偶像。大家对他的印象是头脑好、谦冲有礼,以及──冷漠。是的,虽然他和班上同学得不错,但总维持一定的距离,举手投足充满个人色彩,不说话时教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事态度过於冷静,常常让人觉得他缺乏热情。

他从不烦恼如何与人相,因为他拥有绝佳的社交能力,只不过除非活动需要,否则他不属於任何一群团体。

在这之中,唯一能让他卸下冷漠的是星语──或者该说,她总有办法惹得他火冒三丈,而唯一让他觉得即使不说话也能毫不扭捏共的也是星语──尽管个性钝了点,但她了解他、懂他。

他真的很难想像没有星语的日子,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有她的陪伴。

来到高挂“天魔统一“木牌的棚子前,情海看见星语与刘仙云兴致勃勃的靠在一起讨论纪录板内容。

光阴荏苒,转眼间星语已早他一步蜕变成熟,削尖的下巴不再孩子气,随之而来的生理变化也让她越来越像个女人。尽管没有国色天香的容貌,但她有一双比谁都漂亮的眼睛,有一股比谁都纯净的气息,让她即便站在刘仙云身旁也毫不逊色。

“我们班战绩如何?”

“情海,你来啦!”星语抬首,将纪录板移到他面前热心地解说:“这是目前累积的分数,跟你昨天预测的差不多喔!大队接力摘下一金,篮球和排球比赛早早就开打了,除了第二轮被淘汰的女篮,其他三组我猜应该都有顺利晋级。趣味竞赛已经累积到四金一铜。另外,据探子回报,三班’无敌火箭队’始终紧咬著我们不放,以五金三银二铜的纪录暂居第二,令人大意不得。对了,田径比赛的结果怎样?”

“五金一银。”情海朝纪录板扫了一眼。

谨守岗位的两名女孩开心大叫。

“这六笔纪录换我加!感觉真好,‘无敌火箭队’算什么?我好像已经闻到垦丁咸咸的海水味了。”刘仙云大笔一挥,笑容满面。

注意到桌上有一个纸盘,里面摆放了几块三明治,情海指著它问星语:“比赛作三明治?”

星语点头。

“所有材料放在一张大桌子上,让参赛者自由发挥,挺好玩的。我原本担心超出时间,没想到却是第一个交作品的!味道部分也得满分喔!”她扬起挂在胸前的金牌。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他顺手拿了一个三明治送进嘴里。

“你在来的路上有看到倩兮吗?她要我预留一份食物给她。”

“李倩兮?刚才经过操场,看见她在女子田径组那儿办理报到,如果没记错,国际标准舞跳完就换她比一百公尺短跑了。”

“不得了,借我一块。”刘仙云抽出一张面纸包住三明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星语感到不解。”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这个,“刘仙云指著手中的食物,“我必须拿去终点摆著,否则倩兮的潜能无法瞬间爆发。再者,我怕她故意跑输,因为她很中意台南美食,我绝不允许她为了满足私欲而让全班的冠军希望幻灭。”

说完,她立即动身迈向人声鼎沸的操场。

星语和情海不禁相视莞尔。

“情海,中午我们去小园吃便当好下好?前几天我去社团的路上,发现小园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个很隐密、很像龙猫故事中的树丛洞穴喔!我爬进去过,里面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而且光线充足!很惊讶吧?想不到校园里竞有这么好的地方!”她献宝似的说道。

确实。情海扬眉。

“还有喔!洞穴里有一面是墙壁,右下边有一块红砖松落,我把它拔出来,发觉里面有一点空间可以藏东西耶!如果放进一个时空胶囊就很像小说或电影里的情节了!好浪漫对不对?一个埋藏心底话的地方!”星语的眸子闪闪发亮。

“你的脑袋就是净装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数学才会那么烂,别忘了你还欠我两顿摩斯汉堡。”

表面上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不过情海却觉得,星语沉醉在幻想中的模样最可爱动人,而他总是在一旁静静欣赏这份不时绽放的美丽。

他们在龙猫洞穴──星语坚持这么称呼──享受了一顿美味的午餐。

吸了几口柳橙汁,情海满足地将头靠在一旁的枝叶上。

这个洞穴是由两边针叶树丛不断延伸的枝干覆盖而成,隐藏在小园外边整排树丛的内侧,洞口仅够一个人爬进来,然而内部却意外的宽敞明亮,塞下两个人尚且绰绰有余,高度恰巧又是他们坐著时的身长。

灿亮的光芒自叶缝间洒下,情海闭上眼,醉心於草叶特有的清香里。

“下午我们要做什么?”吃饱喝足,星语伸了个大懒腰。

她的比赛与工作全集中在上午,饭后自然有空闲走走看看。

“去球场帮同学加油,希望你说的三组人马都如愿晋级。”

星语偏过头问:“你好像有点担心?”

“三班是所有球类校队的大本营,而我们只有吴恒。田径比赛失利,若要跟我们争总冠军,球类项目的奖牌自然势在必得。”

“被校队围攻,吴恒一定打得很辛苦!”

“不见得,为了公平起见,学校规定每一支队伍仅能提报两名校队成员。吴恒够强,一对付两人不成问题,我和他讨论过,羽、桌球的奖牌会被三班抢走,所以无论如何他那边至少要摘下两面金牌,这样才可以稳拿总冠军。”

听著情海胸有成竹的分析,星语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倒认为尽力就好。”

“即使拿不到总冠军,无法去垦丁?”情海睁开眼,挑眉。

“荣誉和垦丁固然很吸引人,但我觉得过程比较重要,能跟大家一路努力奋斗,就算不是第一名也无妨。”

“真容易满足啊。”情海盯著星语,眸光微微闪烁。

“你又要嘲笑我了?”星语脑袋里的防御系统瞬间自动全开。

“不,你就一直保持这样吧。”情海漫不经心地别过头去,掏出口袋里的手表戴上,“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收拾餐盒放入便当袋,星语和情海陆续爬出龙猫洞穴。

“拿来。”

情海接过星语手中的便当袋,此时,手持死亡令牌的监察大使从前方狂奔而来。

“终於找到了!天魔统一队的同志啊!事情不好了!”

“怎么回事?”情海皱眉,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因为跑得太激烈,监察大使边喘气边道:“吴恒……吴恒扭伤脚,篮球队的人乱成一团,怎么办啊,情海?再几分钟就是冠亚军赛的下半场了,我们……我们好不容易……”

话没听完,情海已经拔腿奔向篮球场,在他身后一段距离跟著星语及快要喘死的监察大使,不一会儿,三人便抵达了出事现场。

篮球场边,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吴恒两手撑地,忍痛让医护人员在左脚踝绑上绷带。

“吴恒,没事吧?”情海排开人墙,蹲跪一旁。

吴恒看见是他,紧绷的神情这才渐渐舒坦,苦笑道:“我没办法上场,第二面金牌要靠你了,情海。”

“没事先登记,我无法候补。”

“可以的,你可以!”吴恒抓住情海的手腕,急道,“我刚刚和三班谈过条件,只要你上场,他们就可以再多加一名校队进去。”

什么?!竟然叫他一对三!

“我这学期没打过几篮球,团体默契更不用说……”以为吴恒连头壳也摔坏,情海忍不住提醒道。

“这些不是问题!你不上去,我们班才要兵败如山倒!看见记分板上的分数没?我们落后了十分!不想办法拚一拚就一点希望也没了!快套上这件背心去报到!”

不得已,情海在同学们的簇拥下完成报到手续。

十分。情海瞥了眼记分板,蹲下身重新系紧鞋带。

要在有限时间内,进攻防守之间,从那三位篮球校队手中抢回十一分……坦白说,他没把握。

“情海。”

星语的运动鞋突然映入眼廉,情海抬眼,对上一双信不疑的眸子。

“你可以的,情海。”

“呆子,我说过自己不行吗?”从容站起开始做热身运动,情海毫不在意的口吻的确能瞒过多数人。”去观众席坐好,比赛等一下就开始了──你、你干嘛?!”

星语扬起双手,不住轻拍情海的上半身。

“喂!搞什么?会痒啦!”

“我在传精神能量给你,里头包含无数的勇气和鼓励,是我的独家必胜魔法!”

情海愣得忘记抵抗,好一会儿才嘀咕著:“要是这么好用,你的数学早就有救了。”

“咦?讲这样!你没听过算命的算自己就是不准吗?”星语非常不以为然的反驳。

居然给她辩赢了?自由幻想派的星语,偶尔也让情海大叹没辙。

“施法完毕。情海,加油!”

望著星语一脸认真诚挚,原本盘据心底的紧张情绪竟也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昔的平稳冷静。

或许真的有效吧!情海感觉心底有股暖流窜向全身,顿时充满力量!

众人殷殷期盼的神情不再是压力,此时此刻,他只想表现给星语看!

这时,裁判哨音响起,在一片欢声雷动中,情海跟著队友入列,开始了最后一场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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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子,喔,我最亲爱的王子殿下,真的是您吗?曾经出现在我梦中无数,请告诉我这不是梦,就算谎话也好,请别让一颗玻璃般的心灵因绝望而破碎,纯真善良的灰姑娘宁愿沉醉在短暂的欢愉里,亲爱的……啊啊──”忿忿地摔开剧本,情海有生之年头一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好可惜喔,就剩几句而已,怎么不把它一念完?”星语将剧本抬高,掩盖自己不停上扬的唇线。

“谁讲得出这么恶心巴拉的话!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噢,从小到大,情海每每激动起来便会下意识地爆出一句古话,这回可好,一连两句,毫无疑问他已濒临疯狂状态。

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安抚情海,免得回头又换她倒楣。

“情海,这并不丢脸……”一语中的,季星语不愧为宋情海的青梅竹马。

情海怒目而视。”怎么不?你没看完剧本吗?灰姑娘像个痴一样到发浪!最后还用计嫁给国王而不是王子!什么烂剧本!”

幸亏倩兮不在这儿,听到辛苦半天的心血结晶遭到如此批评,她铁定跟著发飙。

“演活一个难缠的角色,不也能证明你的本事?”星语好言诱导。

“这种不男不女的痴,我宁可不演!”情海豁出去了,他决定明天就去辞演!

听到他的话,星语正色道:“情海,你想太多了,演戏原本就不是演自己,这角色也许很可笑,却可笑的很迷人!你没发觉吗?当灰姑娘耍心机、玩谋略的时候,全世界好像都跟著她转,非常有趣,而且我觉得,把角色诠释成功是很有成就的一件事。”

情海沉默五秒。”如果不是我演得滑稽,你刚才为什么偷笑?”

星语冷不防倒抽一口气。她不该轻忽情海敏锐的观察力。

难不成情海为此才觉得沮丧?这么说来又是她的错罗?也对,情海首不计形象演出,身为好友却没能给他适时鼓励打气……善良的星语越想越觉得愧疚。

“这一段灰姑娘本来就好笑,我笑是因为你演得像,真的!”

这倒是真心话,情海平时毫不扭捏造作,第一为戏牺牲就演得入木三分,令星语叹为观止。

“导演扔一袋影片给我揣摩,天天盯著那些矫情戏,学不起来不就白看了?”情海总算回复镇定,认命地拾起方才被摔到书柜边的剧本。

好用心喔!星语佩服的问:“那你今天看了什么片?”

“美国甜心。”

“美国甜心!就是茱莉亚?罗勃兹演的那一部吗?!好棒!我一直想看,还之前借……咳、咳,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陪你练习,来,试试下一句。”

和情海相久了,经验老到的星语总能在第一时间嗅出暴风雨的前兆。唉,好心酸呀!苟且偷生方程式的左边一定要记得加上见风转舵,否则此式永恒不成立。

“刚刚练到哪?”他吼一吼就忘了。

“我看看……在十八页的第……”

尚未找到该段,情海的房门忽地被撞开,声音之大,有如土匪来袭。星语吓得手一松,剧本掉入下面的巷子里。

“情海!”一名星语从未见过的女孩闯进来,欢天喜地的抱住呆在书桌上的情海,热情尖叫。

“亚文?你怎么会在这?”回过神来,情海讶异地问。

“来找你呀!我好不容易说服爸爸让我回台湾念书,好棒喔!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女孩又叫又跳。

“放开我。”担心被拉下桌子,情海赶紧用双手推开她。

“情海,你好冷淡!看到我不开心吗?我可是很期待以后跟你上同一所学校耶!”女孩嘟起嘴,眼角余光瞥见了愣在对面的星语。

短发女孩长得娇俏可爱,见她转向这边,一双眸子紧盯著自己,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星语依旧有礼地笑道:“你好。”

她是情海在澳洲的朋友吧,星语猜测。只是……她为何一直看著她呢?难道她脸上有什么吗?

下意识地伸出手,星语这才想起手中的剧本已经失踪多时。

“星语,我来介绍,她是……你在干嘛?”见星语攀著窗沿朝下探头探脑,情海不免满脸疑惑。

“找剧本,不小心掉下去了,我去捡它,你们先聊。”星语朝女孩点点头,爬下床。

“慢著,你待在这,我帮你捡。”尽管就在楼下,可是晚上巷子那么暗,情海不放心让星语一个人下去。

不等星语反应,情海已然转身走出房门,留下面无表情的女孩与始终保持笑容的星语。

唔,似乎该说点什么。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真不自在!

“初见面,我──”

“你是季星语,我知道。”女孩不带一丝情感,冷冷地说。

“是情海告诉你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星语友善的问。

一抹莫名的表情在她脸上转瞬即逝,快的让星语来不及辨识,女孩随即恢复一贯的心高气傲,眉宇间绽放著挑战的神采。

“林亚文。明天起我们就是同学了,请多指教。”

下午四点五十分,放学钟声准时响起,打破原先笼罩英极学园每一角落的静谧,学生们起立行礼送走任课老师,又到了卫生股长最大的扫除时间,依照惯例,座椅纷纷被搬上桌子,教室内喧哗声四起,学生们几乎人手一件工具,前往负责区域打扫。

川流不息的人潮涌出教室,转眼问已将走廊挤得水泄不通。

高中部教室一楼的女生厕所,刘仙云提来装满水的水桶放在地上,捂住俏鼻娇嗔道:“有没有搞错?居然分配我这美女来扫厕所!”

“美女跟人一样也会吃饭拉屎吧。”手持蓝色大铁夹,李倩兮动作迅捷地将垃圾集成一袋。

由於先前运动会贪吃又贪玩,不小心被记了罪过五点,李倩兮连洗两星期厕所,对於这里的各种秽气已经习以为常。

“李倩兮,说话给我放文雅点!”心情不好就得找个人开炮去火,刘仙云决定跟她贡上了。

“不好意思,本人崇尚写实主义。”李倩兮见招拆招。

“呵,我忘了,李倩兮跟气质永远画不上等号。”

“是呀,可惜也轮不到你。”

“你说什么?!”

一把刷柄适时挡在两人中间。

“别吵了。倩兮,赶快扫完否则赶不上社团活动,今天的菜单是你期待已久的叉烧酥。”

“耶!”最容易为食物分心的李倩兮,二话不说回头卖力工作去也。

“你太宠她了!总有一天她会肥死!”刘仙云跺脚,心有不甘地骂著。

星语温和一笑。她和刘仙云、李倩兮三人性格回异,刚开学时根本没人想到她们日后会走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她温和的个性总能适时扮演好和事佬的角色,这才融合了仙云的霸气和倩兮的刚强,让三条平行线调和弯曲,造就了许多交集。

“对了,我有话问你,那个新来的转学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宋情海被人缠著却不躲不闪,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见到。”

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显然跟食物不相上下,所以刘仙云的话才问出口,在一旁打扫的李倩兮耳朵就跟著竖了起来。

“你说亚文?她是情海在澳洲认识的朋友。”望著俏脸堆满问号的好友,星语边刷地板边解释:“情海的爷爷奶奶很早就移居澳洲,每年寒暑假情海一家都会去澳洲探望他们,一待就是几星期甚至一个月,而亚文的爸爸是驻澳外交人员,双方一直保持往来,所以情海和亚文从小就认识。”

“看来你对这号人物不陌生嘛。”刘仙云稍微放心了。

星语摇首。”这些事,也是情海最近才告诉我的。”

“什么?!”

刘仙云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了正在专心打扫的星语。

“怎么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回答何以招致如此强烈的反应?

“有问题!如果男人对某件事只字未提──尤其这件事又牵扯到别的女人,就代表事有蹊跷,星语,你最好小心点!”她好心告诫。

星语真被搞胡涂了,忍不住停下打扫的动作。”小心什么?”

刘仙云瞪著一双美目。

“小心情海被抢走呀!傻瓜。”她晓得星语个性单纯,却没料到她单纯得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啊?”迟钝的星语继续发愣。

见状,原本杵在蹲在马桶旁的李倩兮也忍无可忍,干脆抛去旁听身分,投入这场烧烫烫的口水八卦。

“仙云说的对,宋情海现在好比渐趋成熟的上等哈密瓜,价值连城的绩优股。还记得上个月的运动会,情海在最后五秒跳投得分,让我们班奇迹似地反败为胜,登上年度总冠军,当时围观的女生几乎为他疯狂。经过那一战,情海的英雄形象打破以往受限於身高的迷思,注意他的女生明显增加,人气也持续上升,后劲十足甚至可能打败吴恒。在我看来,明年──甚至一直到他毕业,英极学园都将是情海的天下,面对情海越来越受欢迎的情况,你这糟糠妻难道不该谨慎戒备?”

长篇大论了一串,星语总算摸清两人的用意,听到最后两句还忍不住哈哈大笑,证明她有认真听讲。

“怎么回事?她很少笑得这么夸张。”刘仙云对上李倩兮同样不明就里的眼。

星语的笑声未曾停歇。

“该不会因为体认事态严重而瞬间发狂?”毫无头绪的李倩兮随口乱猜。

抱著笑疼的肚子,星语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唉唷……好痛喔……真服了你们两个,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们的关心。”随后,她直起身,表情慎重、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跟情海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

“少来了!你以为我们会相信这种烟幕弹吗?”刘仙云推翻得毫不犹豫。

“就是,你们明明那么要好。”李倩兮显然也不能接受。

看她们的样子,好似此刻不解释清楚,她这辈子休想踏出女厕半步。

轻吁口气,星语诚实地思考著情海对她的意义。

“我跟情海……确实很好,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的家人,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第一听星语谈情海,刘仙云说什么也不放过挖内幕的机会。

“形容得这么刻,还敢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似曾相识的疑问句忽地扰乱了星语的心湖,循著回忆的风向,她的思绪飘回遥远的过去,那是一记忆锁的禁地,却经不起开启解放的诱惑……

一幕幕的往事於焉浮现。

“对了,和那时候一样,一模一样。”星语点头,喃喃自语。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却还记得一清二楚,相关的细节,周围鼓噪的声音,情海涨红的脸……

摇摇头,毕竟都过去了,她不愿再想。

“快打扫吧,我们真的要迟到了。”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心里一定也有几许秘密不愿与人分享吧?所以,星语不认为情海什么事都必须让她知道。初见林亚文,除了惊讶,她心中并无其他感受,倘若这般告诉仙云她们,恐怕又要惹来一串激烈的质疑──但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季星语,只不过是从小与宋情海一起长大,美其名为青梅竹马,如此而已,她有什么权利要求知道情海的一切?

同样的,情海也从不曾这么对待她,这是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相模式,所以情海对林亚文迟来的介绍,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并不需要像仙云那般大惊小怪。

如果当时告诉她们林亚文就寄住在情海家,想必又会引来更高分贝的惊叫声,把厕所的天板都震飞吧!

不可否认,林亚文的到来的确使她的生活产生变化。

以往每天晚上她都会隔著窗和情海谈上几句,天南地北随便聊,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现在却因情海每晚都在客厅为林亚文恶补国文、历史、地理,直到她上床睡觉时仍末回房而中断。

唯一能与情海一起回家的星期一,路上也多了林亚文的身影──据说即使不是星期一,林亚文也会等情海一起回去。

就连先前陪情海排练剧本的工作,也由林亚文接手代劳──因为他们不仅同班,而且住得更近。

寂寞吗?星语曾自问。

是的,寂寞。一个常常陪在身边的人,突然问自他该存在的位置消失,说她不寂寞那是骗人的。

既然外在环境改变了,她势必也得跟著调整生活步调,只要找到其他事情来排遣,这种感觉久而久之应该就会消逝吧!

学著适应情海不在身边的日子,是星语悄悄为自己订立的成长目标。前阵子难得回首往事,星语惊讶的发现,她的每段记忆几乎都有情海鲜明的身影,而过去的她竟对情海如此依赖!

然后,她不禁这么问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剩下她自己呢?谁能保证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是永远?情海才华洋溢,将来必然展翅高飞,追求人生无数成就,而她也不会待在原地踌躇不前。

她会变,情海也会变。尽管经常游走天马行空的幻想国度,星语对这方面的观点倒是挺实际的。

多个人加入挺好的,星语向来觉得人多热闹,而且正如仙云对情海的评论──情海一向不喜与人交,难得这他不排斥亚文,星语也很高兴自己多交了一位朋友。

只不过,她隐约察觉,林亚文似乎对她怀有敌意。

是她太敏感了吗?毕竟两人才刚认识,她自认没有理由被对方讨厌。

星语端出甫出炉的叉烧酥,瞥见其中几块边缘部分烤焦了,不禁暗怪自己心不在焉,她平时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李倩兮早就手拿筷子坐在椅子上等著,星语手中的托盘才放下,她嘴里就跟著咬了一块点心。

“好好吃喔──”露出百般陶醉的神情,李倩兮再塞一块入口。

星语这才安心。看来味道没有问题,倩兮虽然爱吃,味觉却不愚钝。

家政社例行活动如期结束,情海却尚未现身教室走廊,星语背上书包与直接返家的刘仙云、李倩兮两人分道扬镳,独自前往体育馆寻找情海。

穿过小园、国中部教室大楼,来到了枫林小径,再往前一段路就是体育馆所在地。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昼夜交替、时节更迭,冬季始终是星语的最爱。如果硬要找个具体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她跟情海的生日在冬季的同一天吧,光凭这一点,冬天对她而言永远特别。

正要拐弯转入体育馆门口,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胬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暗!

“呀──”脚没站稳,星语顺势撞上一堵肉墙。

“小心。”对方及时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

“情海!”星语轻呼,手掌按著胸口,“吓我一跳……”

“嘘,小声点。”情海东张西望,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星语不明就里地眨眨眼,同时循著情海的目光往行政大楼看去。没多久,只见大楼玻璃门倏地被推开,一个人匆匆忙忙的朝这方向跑来。

是林亚文!

“呆子,哪有人躲起来头还伸这么出去?”情海弯曲食指轻敲星语的脑袋。

“噢!”星语头一缩,随即皱眉瞪向情海,压低音量道:“你才奇怪!躲在这干嘛?”

“方便开溜啊!”情海眉头一扬,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家教也是需要休息的。”

原来他心里打的是这主意!

两名作贼心虚的歹人静静躲著,等到林亚文跑进体育馆,情海下一秒便牵起星语的手直奔枫林小径!

周围的空气迅速流动,星语使劲全力勉强跟上情海的速度。

“我、我们……非这么跑不可吗?”

情海偏过头,调皮的眸光吐露了难得一见的热情洋溢。”没错!你是我的随从,跟著落跑也是应该的!”

“你胡说什么呀!”

尽管跑得喘不过气,星语的心情却兴奋不已,偶尔做点坏事的感觉真刺激!

像是为了分享恶作剧的乐趣,枫林小径忽然吹起一阵凉爽的风,不疾不徐,卷下大批已然转黄的枫叶。

顷刻间,黄橙的枫叶如雪纷飞,一对正值青春的少年男女穿梭其中,两人的嘻笑声乘风飘扬,依随纷纷落叶漫天飞舞。

想要适应情海不在身边的日子?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目标恐怕只是星语的痴心妄想吧。

顺利逃离学校的路上,星语打电话向父亲报备后,便跟著情海来到附近一家新开幕的“和风屋“用晚餐。和风屋专卖日式餐点,店面明亮雅致,一进门便可看见许多样式的招财猫,弯著可爱的手掌,笑咪咪地坐落门廊矮柜上,尽心尽力吸引路人的注目。

被服务生领至靠窗的位子,星语放下书包环顾四周,欣赏十分具有特色的装潢摆饰。

反观坐在她对面的情海可就没这番闲情逸致,他拿起菜单迅速浏览,趁著还没饿昏前赶快点餐果腹。

“星语,听说这里的咖哩饭不错,你要不要吃吃看?”

“好啊,我要鸡肉不辣。”

情海抬首望向一旁的服务生。”两盘鸡肉咖哩,一盘不辣,一盘微辣。星语,附餐饮料要什么?”

“果汁。”

“饮料是果汁和热咖啡,然后我还要年糕红豆汤、抹茶麻薯、奶油泡芙、草莓Xm霜淇淋,就这样。”

调回四观望的视线,星语不可思议地轻叫:“你点太多了吧!而且我没带那么多钱。”

多年来,她和情海出门吃东西,都是各分摊总数的一半。

“或许你会觉得惊讶,今天这些全部我请客。”

“咦!”星语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什么意思?”她表现得太惊讶了,让情海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

“不──呃,我的意思、我要说的是,不好意思让你如此破费……”好可怕的眼神啊!瞪得星语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一下。

“说的好,我也不打算请了,待会儿你就留下来洗碗吧!”他又是一记狠瞪。

这怎么行?

“情海,不要这样嘛!虽然我不小心反应过度,可是心里其实很高兴的。对了!你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喔?不然怎么会找我来这里?”长期待在危机四伏的地雷区,星语转移话题的功力越来越高明。

冷哼一声,情海自书包取出一条捆住的带子。

是红带!星语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地接过来。

“今天考到的,所以想庆祝一下。”情海不甚在乎地说。

其实,真正令他心情特好的原因是──他下午跑去保健室量身高,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不少。

“情海真厉害!似乎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你。”星语由衷的说。

“拜托,别连你也把我当天才看。”情海收回红带。

星语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情海今日的成功绝非偶然,而是辛苦付出的成果。就拿以前参加篮球校队时来说吧,他每天清晨就起来跑步锻练体能和速度,除了学校的练习之外,每逢假日都还拎著篮球到附近的公园,一练就是几小时……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在种种令人称道的成就背后,他所付出的努力往往比别人多好几倍。

“我懂,这学期开始,你路跑的时间提早了,我就猜你一定是跑到某个地方偷偷练拳不给人看见。”

“你知道?”情海有些诧异。

星语颔首,尝了一口服务生刚送来的鸡肉咖哩。

“你忘了我也要每天早起帮爸爸作蛋糕?看百叶窗拉上去就知道你已经起床了。”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这样放著亚文不管好吗?亚文才刚转来,很多教材第一接触……”即使前一刻开心使坏,星语终究躲不过接踵而至的良心谴责。

心地不怎么善良的情海闲闲接话:“恶补了两星期,笔记再看看就可以应付期末考了,重点一旦抓住,考试就不难,我不想天天当伴读,很辛苦耶!”

“你不也每天中午教我作数学?”她还以为情海是很有耐心的人。

“雕刻朽木本来就要比较多的时问。”

真过分!

虽然不满,但星语正忙著把食物咀嚼吞下,无暇抗议。

转眼间,情海已解决掉咖哩饭,吃起甜点。

“啊啊──再过几天就是戏剧比赛了。”

一想到离自己上台丢脸的日子所剩无几,情海不禁叫苦连天。

“别难过嘛!导演对你的演技一直赞赏有加。”

“我宁愿裹层树皮当布景,也不要这种赞美。”再怎么样,演棵不起眼的树总比演人妖自在多了。

“不行,那太可惜了!你上穿那件纯白洋装明明很好看──”糟!星语赶紧捂住嘴,却总是慢那么一步。

“好样的!居然偷看我定装?!”情海咬牙切齿,杀气腾腾。他痛恨自己不男不女的样子被星语瞧见!

“那天我一直在教室,是你没看见我!”星语慌忙解释。

确切地说,是堆放在教室后面的布景巧妙的阻碍了情海的视线,“我负责舞台设计,当然必须顾及服装与背景的色调搭配;再说,表演当天终究会看到,有什么好害羞的?”

“谁说我害羞了?别乱讲!我只是讨厌被大家设计!”情海表情不甚自然地撇清。

星语喔了一声,低首喝果汁,识相的不去戳破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那日情景──

星期六午后,一年五班的教室里,化妆组忙进忙出服侍演员更衣上妆,一些好事的同学特地胞来学校帮忙兼看戏,而她则“藏“在木板后面与布景小组绘图赶工。忽然,教室里响起一阵尖叫喝采,惹得她悄悄探出头一窥究竟。

嗯,吴恒王子帅不稀奇,刘仙云扮仙女自然也美的不得了,但是情海……在化妆组巧手打这下,她看到讲台上站了一位亭亭玉立、超凡脱俗的大美人!

要不是事前知道”她“就是情海,星语恐怕还认不出这位儿时玩伴呢!

尽管情海万般排斥,终究逃不过众人的魔掌,现场表演一小段让大夥看个过瘾,辛苦一下午的工作就在同学们又笑又闹的声音中结束……

相对於情海巴不得戏剧比赛取消的心理,星语对於那一天的到来可是非常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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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然而,事事无完美,没心情融入此一氛围的仍旧大有人在。

扫除时间倒完垃圾后,林亚文坐在篮球场外的行人椅上,无意搭理场内热闹活泼的叫嚣声,全部心思尽数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里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断句。

手持笔杆轻敲底下的笔记本内页,上面记录了许多关于季星语国、高中时期的大小事件。

思的神情带著一丝不耐,她翻页看了一段,口中念念有词:“课业方面没得过奖状,运动也不在行,兴趣烹饪……”

好失望,季星语没有她想像中特别,简言之就是相当、相当普通,路上随可遇。

“最令人印象刻之:总和情海在一起。”

所有搜集来的情报就属这句最教人无法忍受!

周围的空气似乎冻结了,林亚文合上本子,仰首凝视天空中无边的湛蓝,明明是好天气,她的心情却郁郁寡欢。

该怎么样让情海只看著她,心中只有她?为什么这些问题对她而言如此沉重,光想就觉得难受?

她看著他很久了,一直一直,眼里只有他一个。

犹记初见面时,情海是那么的瘦弱、那么的不起眼,教人容易忽略他的存在。他甚少加入当地的孩子群,总是一个人捧著书本,默默在一旁做自己喜欢的事。当时,因为身边不缺玩伴,她也很少主动找情海攀谈。

然而,隔年再见面时,情海身上流露出些微变化,吸引了她的注意。不变的瘦小身形,不变的冷漠寡言,但顾盼之间却多了分怡然自得的神采,浑然天成的自信表露无遗,显得与众不同!后来不经意的接触,见他难得展露笑颜,即使仅仅嘴角轻扬,她的心却跟著沉沦了。

情海渐渐愿意参与孩群活动,不再把自己局限於角落,早先不受重视的小个子,凭藉己身特殊的气质成功改变地位,不知不觉中,同年龄的孩子开始依赖他冷静判断的头脑,确立了他在孩群中的领导地位,无论到哪里,他都有本事备受推崇。

在爱慕情海的同时,她也听到了”她“的名字。

季星语。这三个字像有魔法似的,情海每提一,眼神就变得不一样,卸下惯常的冷漠,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多了。虽然只有一点点,她还是察觉了,而且十分妒忌。

於是她自然而然的联想,让情海如此转变的人难道就是季星语?

换言之,这个“季星语“应该也要够特别、够优秀才对,否则教她如何信服?岂料,在见到她本人后才发现她是如此的平凡无奇!

面临这样的对手,她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放弃自己对情海多年的感情。平凡普通的季星语,凭什么可以占有情海的全部?不,她不允许!

她必须做点事!她要努力增加与情海相的时间,试著抢走情海所有的注意力!为了让情海属於她,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她必须破坏情海和季星语的关系,幸亏季星语头脑简单,跟三岁小孩一样好对付,只要表面与她相融洽,事情就好办了!

当然,这个计画中还缺少一个必备的角色。

“林亚文,我队友说你找我?”身著篮球校队的制服,吴恒汗流浃背地出现在林亚文眼前。

“你喜欢季星语,我没说错吧?”林亚文开门见山。

这句话引起吴恒脸部些微异样反应,但他马上回复镇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么说来,消息是正确的?也对,话是从你妹妹的口中传出,应该不假。”她从容站起身,拍拍裙后的灰尘,刻意忽略吴恒一脸不自在的表情。

“你想怎样?”绷紧的声音夹带著几许怒意,吴恒不喜欢这种受制於人的感觉。

“跟你合作。”林亚文试著让笑容充满善意,“因为我喜欢情海,如果我们互相帮忙,机会可以大很多……”

每逢耶诞周,星语的心情往往变得极好,成天笑容满面,就盼望一年中最特别的日子快些到来。

“想什么?最近常看你一个人傻笑喔。”下课时间,刘仙云在星语眼前轻轻摆手。

“是不是恋爱啦?”李倩兮跟著从刘仙云身后探出头,口气暧昧。

星语回敬她一记卫生眼。

“我笑是因为过了明天就可以收到很多生日礼物。”保持缄默并不代表她不懂如何应变。

“星语,你变了!你以前不跟我们耍狠的!”李倩兮黏向星语,百般不依地说。

“谁教你们不相信我?亏我还当你们是好朋友。”盯著身上的橡皮糖,星语似笑非笑。

她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怎么看待她跟情海的交情,只是情海从没向她提起,所以她也选择不去搭理谣言,省得越描越黑,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她跟情海之间真的没什么。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绝对相信你。”刘仙云挑了星语前面的椅子坐下,认真地保证。“我们怕的是你误以为自己知道,然而实情却不是如此。”

“什么意思?”星语皱眉。

始终巴著星语的李倩兮接棒发言:“因为你很迟钝呀!容易忽视隐藏起来的心事,可它确实存在。”

“五十步笑百步,这句话由你来说挺没说服力的。”星语忍不住取笑她。

确实。刘仙云摇头叹气。尽管星语容易忽略已存在的事实,起码她潜意识中还懂得体会;反观倩兮,徒有犀利的观察力却只在意自己认为有趣的事,对於其他的根本视而不见,更遑论能有什么感觉了。

唉,上天安排她和两名迟钝的人混在一起,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倩兮不是主角,现在姑且跳过不谈。”她的话中掺杂李倩兮不以为然的闷哼,“倒是你,内心有什么感受不要一语带过,就像英文句子,该省略的省略,不该省略的也绝对不能省!为了报答我们给你的金玉良言,英文作业借一下。”

要不是身边黏了个李倩兮稳固重心,星语肯定从座位上跌下去。枉她听得这么认真,原来全是唬人的!

“你们……再牵拖啊!”努力克制住掐她们脖子的冲动,星语可怜自己受骗的心灵。

三张英文考卷到手,李倩兮总算愿意细胞分裂了,站直身朝她咧嘴一笑。”别这样嘛!我忘记写作业,等你救命呢!还有,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念在我们牺牲宝贵时间跟你讲道的份上,千万别把它们当屁话!不然我跟仙云会很难过的……”

她表情做作,双手掬心,彷佛它下一秒会碎似的。

“知道了!感激不尽,快去写作业吧!”星语哭笑不得,边说边推走两人。

接著,她瞥了眼悬挂在布告栏旁的时钟。

还有十分钟上课──第二堂下课时间为二十分钟,她想起上礼拜借的书快要到期,连忙自抽屉掏出两本小说,离开教室前往图书馆。

穿过人来人往的教室走廊,学校广播器不时传来各室的报告,像在考验学生们一心二用的能耐──

“一年五班宋情海、一年五班宋情海,请速至体育室报到。”

可怜的情海,刚从教务回来,椅子还来不及坐热又得往外跑了。

不过,自从情海退出校队后,体育室就很少找他了!不晓得这所为何事?

将小说放入还书箱,星语步出图书馆,巧遇正沿著楼梯走下来的吴恒。

他手里抱著一叠数学讲义,见到星语显得十分开心。

“你去借书啊?”

星语摇首。”是还书。需要帮忙吗?”

“若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我就该检讨了!你看,我还可以单手举起来喔!说著说著,吴恒依言表演一番,不料因为书套作祟,让讲义尚未举起即滑落一半。

两人不约而同叫出声音,吴恒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然后才与星语相视大笑。

“没想到你也会耍宝。”星语蹲下身帮忙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

听见她的话,吴恒觉得有点意外。“我看起来应该不严肃吧?”

星语笑而不答。

整理好讲义,两人并行走回教室。

“明天就是圣诞夜了,你平常都怎么过节?”吴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我通常在店里帮爸爸工作。”

“喔。”吴恒心里一阵失望。

“不过,今年不同。”星语扬起一朵灿烂的笑,“爸爸有事外出,所以今年圣诞夜我可以做想做的事!”

好棒!昨晚得知消息,她几乎兴奋得睡不著!

由於家庭因素,星语从未单纯地庆祝过任何一个圣诞夜,每年看著形形色色的客人享受耶诞大餐,虽不以为苦,却止不住潜藏内心的期待。

她幻想自己穿著漂亮的衣服,坐在餐厅享用好吃的晚餐,然后到灯海广场散步,去电影院看一部浪漫的爱情电影,散场时刚好赶上耶诞节倒数,顺便在第一时间欢度生日!多么完美的计画,真是越想越满意。

就这么办!明天是星期五,不是假日,情海家的诊所也没休息,她可以找情海出去看电影吃东西。

脑中不断盘算著适合的地点,星语觉得幸福无比,压根忘了林亚文这号人物以及──

“星语,要不要跟我一起过耶诞节?”鼓起所有的勇气,吴恒脱口而出。

星语惊异地望向他。

“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什么意思?还有,吴恒怎么脸红了?星语傻傻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她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英极学园大礼堂中坐满了看戏的人潮,待主持人介绍完毕,舞台上的绛红色布幕徐徐升起,聚光灯投射在舞台中央那名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女“身上。

“少女“眉清目秀,双颊红晕,绛唇娇艳欲滴,两手优雅地交叠於胸前,嫣然一笑,妩媚万千。

“我,就是那美丽的灰姑娘,美丽到什么地步呢?连神仙看了也嫉妒!所以大家都叫我’仙妒瑞拉’。至於我的背景,不消说,迪士尼卡通已经介绍得很清楚,爸爸没一天在家,后母和两位姊姊又常虐待我,灰姑娘孤苦无依,成天以泪洗面,难道天注定我要这么悲惨地度过一生?”颤抖著“娇柔“的身躯,“少女“细细道出一切无奈与悲苦。

“仙妒瑞拉,仙妒瑞拉!”尖锐的嗓音从舞台侧边传来,紧接著雄壮威武的后母现身了。

“啊,是凶恶的后母!”

“仙妒瑞拉,帮忙扫个地吧?”

灰姑娘容失色。”什么!家里这么脏还叫我扫地,想让我闻灰尘窒息而死吗?呜呜,小心我告你谋杀──”

“My Dear,我才刚被放出来呀,别再诬赖我坐牢啦!都怪家里穷,人手不足,你的姊姊们都在洗厕所……要不,你出去帮我买菜吧,冰箱只剩两串香蕉了。”

“买菜?!我长得这么漂亮,出去一定被绑架!你想害死我呀?呜,我好可怜、好可怜……”灰姑娘神色哀凄,登时哭得柔肠寸断。

“别、别……乖女儿别哭,妈妈最怕你掉眼泪了!你坐著先,别激动,妈妈倒杯水给你!”

伴随台下不时爆出的哄堂大笑,躲在舞台后方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笑成一团。

“太好了!观众的反应相当热烈!”导演许树娟从观众席绕进来,兴奋地报告第一线好消息,幕后工作人员顿时士气大振。

只有一个人除外。

“喂,倩兮跟谁吵架了?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在跟人呕气。”偷瞄一眼默默缩在角落的李倩兮,刘仙云用仙女棒轻触星语的手肘,低声问道。

星语停下搬道具的动作。

“哦,因为树娟不满意她写的结局,在演员排练的时候做了些改变没让她知道。”

“真的?我还以为她们有共识呢。”

“谁知道呢?倩兮很不高兴,觉得自己不受尊重,却又不好发作破坏气氛,难为她了。”星语同情地说,“其实之前的结局不赖呀,国王和王子最后求助於仙女脱离灰姑娘的魔掌,从此与后母和姊姊们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皆大欢喜。”

“就是,我也认为之前的版本比较有趣。树娟这家伙,谁规定灰姑娘一定要跟王子白头偕老?既然决定搞笑,干脆就玩个彻底,半途回归童话路线不挺呆板?”

由於没再与情海练习台词,星语和李倩兮一样,比赛前──也就是刚刚才得知剧本临时变更。幸好道具背景不变,否则现下呕气抓狂的人就不只李倩兮了。

尽管为好友抱屈,星语也不好说什么。她一向不赞成内哄,更何况是在这非常时刻。

“或许树娟觉得情海跟吴恒是重要的噱头,所以才坚持把他们摆一起好成为焦点──”

“是吗?”刘仙云一脸不是滋味,险些折断仙女棒。

呃,她好像又误闯地雷区了。为了缓和气氛,星语赶忙陪笑。”仙女也很重要喔!”

“你不必刻意安慰我。”冷瞪一眼,刘仙云衣袂飘飘地前往预备位置。”对了,”她忽然转过头,“没想到除了烹饪之外,你对美术也挺在行的,下学期你该当当学艺股长,以免我们班的布告栏继续惨不忍睹。”

送去一抹由衷的笑容,星语将手中的道具画搬到指定地点摆好。

她的烹饪技术出自父亲的调教,至於绘画方面的才能,就要归功於母亲吧,她总觉得,这是身为室内设计师的母亲遗传给她的天分,而旁人的称赞总是可以提醒她,她拥有这份来自於母亲的礼物,让她觉得异常温暖。

第一幕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结束,等到舞台灯光全灭,道具组人员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撤换舞台布景。

“星语,你有没有看到华尔滋CD?”一名音效组成员十万火急地飞奔过来。

星语瞪大双眼。“我不是早就拿给你们了?”

“没错,可是……该死!我到都找不到!”

老天!再下去就是舞会了耶!星语顿时觉得一阵晕眩,却又不住要求自己保持镇定。

“都找过了吗?呃……音控室?后台?化妆间?”看著音效组同学猛点头,星语简直方寸大乱,“那……更衣室?”

“哎呀!”音效组同学倏地击掌憨笑,“忘了还有这地方。”

可恶!居然还有脸这般豁然开朗!她可是紧张到快休克了!”快!你去男生更衣室找!”

话才喊完,星语人已飘进了女生更衣室。

“CD、CD、CD…:太棒了!真的在这!”星语欣喜若狂,“找到了!我找到了──”

就在她整个人跳起来的当儿,星语发现更衣室里有别人在换衣服,而且因为惊吓过度导致动作停格,呆立一旁。

“对不起,没敲门就跑进来……”不过大家都是女生,没什么好计较的啦!星语笑得乐观又开怀。

然而,待她瞧清楚前方既熟悉又陌生的容貌后,就换她全身僵硬地傻在门边了。

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她像个机械人般伸手扭开门──走出去──关门──然后继续发呆。她甚至没意识到手上的CD早已被音效组同学抢去救火了。

为什么情海会在女生更衣室里换衣服?

“星语,东西掉罗!”

同样的问题不断在脑海盘旋,季星语彷佛患有暂时性听觉障碍,两眼无神地在后台搬著纸箱前行。

“星语,星语?”李倩兮捡起一条手巾赶上她,“星语!掉出来了!”

“啊?喔,谢谢。”

李倩兮上下审视著她,目光犀利。“你怪怪的喔!发生什么事了?”

眨著七分恍神、三分认真的眸子,星语转向她,老老实实地将案发经过述说一遍。

“你这色鬼!想不到咱们的准校园王子就这么被你一个人看光了,不公平!”李倩兮不禁要为其余没眼福的女性同胞叫屈。

星语登时俏脸绯红。”那是意外呀!而且,情海有穿一件底裤……”她的头低到不能再低。

“啧!又没看见重点部位,害羞什么?亏你从小看他到大,别告诉我你们没一起游过泳,也别说情海的泳衣三点不露。”还以为有什么精采的画面咧!

“可是他正在穿洋装,拉到一半停在那,感觉好奇怪。”

“唔,这么说来似乎有点尴尬,瞧你给吓的。”李倩兮煞有介事地颔首,“你是怕自尊心比圣母峰还高的情海生气吧?别担心,他气不久的。”

星语陷入沉思。

她倒不是担心这个……不,应该说她完全没想过要担心。好奇妙,她还是第一有这种感觉,不怕他生气,也不怕他报复,只是有点惊讶。

因为平常穿著衣服看不出来,所以她并没有察觉,拜长期运动之赐,情海的体格发育良好,肩膀变宽不少,肌肉也比以前结实许多;直到刚刚那一刻,她才猛然发现,眼前的男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瘦弱的情海。

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舞台边缘观看幕前的情海,瞧他演技生动,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目光。

情海好像又长高了……

很快地,灯光再度熄灭,故事进展到最后一幕。

宋情海臭著一张脸下戏,趁著换幕空档,星语小心翼翼地移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面对扮女装的情海,边道歉还得边忍住笑,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

“你以为这么说就可以算了?我的名誉怎么办?还有我的精神损失?”情海的语气透露著明显的寒意,被逼著演灰姑娘已经够不幸了,偏偏意外还一直来叩门。

“嗯……不然这样,今晚我请你吃饭,然后一起庆祝耶诞夜!”星语顺势提出邀约。

情海眉头一扬,神色颇为讶异。“你爸爸呢?”

“跟朋友出去了。”

“是喔……”情海迟疑了一会儿,“可是今晚不行,亚文她爸妈从澳洲过来,我们约好一起吃饭,这顿先记著吧。”

这结果是星语料想不到的,一时之间,脑袋来不及思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回答。

“哦,没关系,反正今天晚上我也没空,我忽然想到吴恒约我跟他一起出去。”

没有注意情海脸上的表情变化,星语旋身离开演员休息区。

走著走著,渐渐地,脚步加重,速度加快。

难得她不必工作!难得有机会一起庆祝耶诞夜,在第一时间庆祝生日!

没错,她约得匆促,情海也许早有节目,本来就容易被拒绝,她没理由生气,可是……

平常就算了,为什么连这特别的时间都被林亚文占去?情海是大笨蛋!

难掩的郁闷情绪层层浮现,挡都挡不住,星语压根不记得自己曾订下什么成长目标,只是任由一阵又一阵的失望涨满心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失落。

同样是青梅竹马,她和林亚文在情海心中的分量显然不一样。自从林亚文转学到英极后,他俩就不常见面,明明只隔著两扇窗而已,她却觉得自己与情海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遥远。

情海是不是都不在乎她了?

没能难过太久,后台的吵杂声便吸引了星语的注意力。她发现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而李倩兮正仓皇地奔向她。

“星语,听我说,演侍卫的刚刚不小心摔下楼梯,扭伤脚送去保健室。我记得你跟情海对过戏,所以请你代他上场。”

什么?!

星语太震惊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无法承受这天外飞来的噩耗!

李倩兮对於星语的反应毫不意外,她伸出双手扶著星语坐下,化妆组人员立刻拎著戏胀与化妆箱过来帮星语著装。

“亚文呢?她应该比我适合上台演戏。”星语四肢发软,几乎没力气抵抗,任由化妆组的同学涂抹摆布。

“你脑袋吓呆啦?林亚文演姊姊之一,正在台上呢!”

星语眨巴著无助的眼,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总要在生活中寻找希望的夹缝。

“剧本不是改过了?我只知道以前的版本。”

提及此,李倩兮略显不快地冷哼。

“放心,新版本只是把侍卫下一场的戏删掉,所以这场的台词几乎一样。已经要结尾了,你的台词也不多,别怕,把观众当成木头人,上去一下就可以下来了,本来我上阵最好,但我要指挥走不开,想来想去,就属你最合适,所以你一定要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化妆组成员也满怀希望地看著星语。

“我好紧张……”至少她还有权利这么说吧?

“就知道你会,所以现在特地帮你紧急复习一遍。之前,忠心的侍卫已经揭发了灰姑娘的阴谋,所以你上台后只要一直保护王子就对了,可是改编后的白痴王子不会听你的劝,然后你就伤心郁卒地下台了,这样了解吗?”

“那我只有五句台词罗?”意识逐渐恢复清醒,星语勉强盘算。

“呃……正确算来是七句,不管了,就当你数学不好,先上再说。”

说话间,李倩兮已经把星语的乌溜秀发扎成一束马尾,效率十足的化妆组也宣告作品完成,下一刻星语便被推上了舞台。

聚光灯打在星语身上,所有的人都看著她,让很少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她僵在原地。

怎么办?脑海一片空白,刚才明明还记得一些台词的,却一眨眼就忘光了。

因为没被知会侍卫临时换人代打,所有台上演员也呆愣住,情海恢复得最快,马上紧急应变。

“小小侍卫上来做什么?别’妨碍’我跟王子聊天,下去!”

她想起来了!

“偏不!”星语大步跨出,挡在吴恒身前,神态激动,“你这骗子!休想欺骗拐走我高贵的王子!”

“来不及了,他已经是我的俘虏了。”灰姑娘媚笑嘲讽,私底下却努力压抑这动作惹来的极度不悦。

“不会的!”星语转向吴恒,忠心耿耿地说道:“王子,千万别被她迷惑了!在我心中,你是多么的崇高伟大!你是未来的王!英明、勇敢、慈爱,你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啊!”

“够了!”灰姑娘忽然厉声一喝,吓坏全场人士。

咦?是这样演的吗?星语摸不著头绪,而原本准备接话的吴恒也是一脸愕然。

“你崇拜他?”灰姑娘渐渐逼近,容颜蒙上一层阴影,眉宇间杀气腾腾,”他是你的偶像?”

场面真实到不行,台下观众不免惊呼,为忠心的侍卫忧心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许树娟愣在后台,一旁的李倩兮倒是露出了激赏的神情。

“依我看,被他迷惑的人是你吧?”转眼间,情海已经站在星语面前,周遭的空气彷佛为他的气势所染,变得既紧张又危险。

“呃……”怎么这样?星语接不下去,直觉用眼神向吴恒求救,希望自己早点被赶出场。

她不看还好,一看更是让情海火冒三丈!

“很好。”

耳畔只听到情海抛来这么一句话,接著星语便觉得天地一阵旋转,顷刻间,侍卫已被灰姑娘强行扛在肩上!

“戏外戏!太刺激了!上呀、上呀!”场外,李倩兮兴奋不已,挥舞著双拳助兴。

至於导演,早就两眼一翻昏厥倒地。

“干什么?讨厌!放我下来!”

不理会星语的挣扎抗议,情海在一片惊呼声中提起裙摆奔回幕后,直捣大礼堂后门,没多久便冲出英极学园──

灰姑娘把侍卫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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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年“慌张的神情和那一身威风凛凛的装束全然不搭调,再看看跟在他身侧的“少女“,焦躁的红晕由双颊一路延烧至优美的颈项,一手拉著裙摆以防跌倒,脚下穿的高跟鞋不时传来恼人的喀喀声,两人狼狈的模样宛如一对华丽的过街老鼠!

“我不敢相信!这太荒唐了!比赛还没结束就跑出来,要是被老师记旷课该怎么办?”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道女孩子的声音竟然出自带头跑的“少年“之口。

“戏就这么丢著,书包也没拿,还穿成这副德行,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既然离开学校就没回去丢脸的道理,无奈一身突出的戏服不断惹来路人的窃窃私语,“少年“只得脚不停歇地带著“少女“奔跑回家。

幸好冬天夜色降得快,才五点光景夕阳便已低垂,趁下班人潮尚未涌现,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躲进家里!

“同学们会怎么说?搞砸戏剧比赛,我们注定成为全校的笑柄了!”

哼,这是谁害的?”少女“丢去一记“我也不想“的冷瞪。

好不容易逃回家门,“少年“高呼万岁,庆幸钥匙放在口袋而不是书包。就在打开楼下铁门之际,“少年“发现“少女“依然跟随在侧,脸上多了抹踌躇不安的神情。

“情海,你家在隔壁。”该不会入戏太,以为自己还是在皇宫里迷路的灰姑娘吧?

“我知道,“情海的声音中含有些微恼怒,“总不能教我穿这样回去,我妈会笑死。”

星语忍不住要翻白眼。觉得丢脸,当初就不该这么大剌剌的跑出来呀!

上了三楼,星语开门让情海进去,情海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双要命的高跟鞋脱下来丢离视线范围。

瞧了眼情海红肿的脚趾,星语不禁叫了起来。

“天啊!起水泡了!还破皮──你为什么不穿丝袜?”她蹲下来审视伤口。

“休想教我穿那怪里怪气的东西!”情海缩回脚,不自在的说著。

叹口气,星语起身走进房间里面。

终於,没有众目睽睽的压力,没有差点废了他双脚的高跟鞋,情海脱下假发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让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休息片刻,察觉星语走来的脚步声,情海睁眼,瞧见一张素净白皙的面容,他伸手接下星语递来的一叠衣服。

“我爸爸没发福前穿的毛衣跟牛仔裤,身材跟你应该差不到哪去,如果腰围太松这里还有皮带。”

“谢谢。”

将置有瓶瓶罐罐的盒子放在桌上,星语移来垃圾桶,在情海旁边坐下。

“闭上眼睛。”

“干嘛?”

“帮你卸妆呀!”她抽出一张娇生卸妆棉往情海脸上抹去。

“等一下!我自己弄就好!”

不给情海闪躲的机会,星语用另一只手固定他的脸。

“你没化过妆,一定卸不干净。要晓得,卸妆很重要,万一没卸干净对皮肤造成伤害就不好了,快闭眼。”

星语的命令难得生效,情海乖乖合眼不语。

随著星语温软的手指在他脸上挪移,一股奇妙的感受於情海体内迅速酝酿窜流。

他感觉星语的手指灵巧地移到他的眼睛,用卸妆棉缓缓清除睫毛膏,一遍又一遍,擦拭得小心翼翼。

他甚至可以感觉星语呼气的温度。

“头抬高一点。”

星语细柔的声音近在咫尺,她用手托著他的脸颊,轻轻往上调整十五度。

睫毛、眼睑、脸颊……星语每个动作都很温柔细腻,让他受宠若惊。这大概是他粉墨登场的意外报酬吧。

过去他的脸从不曾这么被触碰,没想到滋味还不坏。假使星语能帮他卸妆,他不排斥再演一灰姑娘。

“好了。”

这么快?情海睁眼,忍著意犹未尽的怅然见星语整理垃圾,并且塞给他一瓶洗面乳。

“用这个洗比较干净,卸妆专用。幸好我家有两间厕所,外面的借你,毛巾我叠在衣服里了。医药箱就摆在那,待会儿记得理一下脚的伤口。”星语抱起盒子,“对了,你如果洗完要先回去,直接把门带上就行。”

情海在浴室门口回首,若有所思地望向她。”不用,我等你。”

“这样会来不及吧?你晚上不是要跟亚文她家人吃饭?”失落不等於失忆,她记得很清楚。

“我不去了,刚才我绑架你,现在换你绑架我。”

语毕,浴室的门也跟著合上。

在讲什么啊?星语愣愣地伫立原地。她不懂,为何情海可以用他一贯冷静的口吻说出这么潇洒又任性的话?

绑架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呀!

晚餐时刻,三楼窗户漆黑相对,突然间,其中一扇有光线进驻,窗口多了两抹长短各一的影子。

“儿子!我是你妈,听到请回答!”

隔了五秒。

“不在呀,情海真的跟星语回来了吗?”

“我确定,他们一起跑出大礼堂的!”

“啊?那小子,一定又把星语架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事常有,我们走吧!别理他,放弃吃大餐是他的损失。”

“可是……”

“再不走就迟到罗!你爸妈说不定已经到餐厅了。怎么?你担心情海呀?傻丫头,他现在强得很,坏人碰到他才要倒楣咧!我反倒是比较担心星语那孩子,不晓得是不是又被情海欺负了……”

等到房间灯光熄灭,交谈声渐行渐远,对面这扇黑漆漆的窗户才有两颗头从底下慢慢升起。

”她忘了世界上还有’电话’这东西吗?”情海咬牙切齿,“嗓门那么大,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我失踪了。”

星语噗哧一笑。”不过,你妈真了解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情海瞪向她,觉得自己好生冤枉。

“现在啊!真该拿面镜子贴在我脸上,然后你……”

“然后你走路就会摔跤,呆子!喂,他们走了。”情海听到楼下铁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你老是这样,害我面对你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每被情海逼著一块做坏事,星语总要忐忑不安几天。

“想太多,她自己都承认习惯了。话说回来,我们接著要干嘛?别忘了现在你是绑匪,多少该负点责任!”

星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还好意思诬赖我!明明都是你出的主意!”

和宋情海在一起,她永远是天字第一号倒楣鬼!这个宇宙超级无敌定律毋需证明永恒存在!

“那又怎样?这下好啦,我没大餐吃,你也去不成约会。”宋无赖不愧为阴险狡诈之流,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倒是女主角会意不及,眨著无知的双眼问:“什么约会?跟谁?”

情海讨厌这种事还要由他来提醒,所以回答得不甚情愿:“吴恒啊!”

哦──对喔!她都忘了自己讲过的话。

说来惭愧,这不过是当初一时冲动撒的小谎,没料到情海居然当真,总不能现在才否认吧──吴恒确实对她提出邀请,但是她没有答应。

如果告诉情海他被骗了,情海会不会生气?唔,百分之两百会。假如情海损失一顿大餐,她势必也得痛失个什么名堂,否则他一定会心理不平衡,转而报复她好让两人下场一样惨……哦,这念头光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呃,对啊,都泡汤了,真惨。”离开卧室,星语答得好不心虚。

“怎么?觉得可惜?”情海尾随其后,语气酸溜溜的,持续传送的威胁电得星语不寒而栗。

“不会啦!我比较喜欢跟你过节。”实话实说的感觉轻松多了,没有回头瞧见情海略红的脸,星语只想赶快转移话题。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跑进厨房拿出一盒经过包装的礼物。

“圣诞加生日快乐!”伴著一朵情海最爱看的灿烂笑容,星语将礼物放入情海手中。

每年耶诞节,星语都会烤饼干给情海,当然今年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情海瞥见缎带打结系了一个海蓝色的小袋子。

“护身符。我听体育老师说下学期你要开始到别的跆拳道馆练习,所以缝一个护身符给你,别小看它喔!里面每一针我可都注入了独家必胜魔法!怀疑吗?别忘了上我的魔法帮你赢得胜利!”

最好是这样。打死他都不信有魔法护身的星语能够灌篮得分。

“还有,因为每都送你饼干,吃一吃就没了,於是这做点别的,要好好珍惜喔!这样将来即使我们分开,也有东西让你想起我。”

情海闻言不禁一愣。星语以前不说这种话的。

“什么事情给你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一起,别离的字眼让他听得很不舒服。

他不了解星语的想法,然而这,星语却选择跳过答案不谈。

她故作轻松道:“情海,你好严肃!我学小说台词的啦,觉不觉得听起来很有味道?”

情海一扫疑虑,无言以对。

为什么星语的脑袋老爱装一堆有的没的?又为什么他总要浪费光阴听她说些没营养的废言?

“既然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建议先去吃饭,吃饱再看你想去哪,今天我都会奉陪到底。”

“真的?”星语双眸霎时绽放璀璨的光芒。

“前提是,你要再借我钱和外套。然后这就当生日大放送,下不为例。”

“没问题!”拎起包包,星语勾著情海的手臂往外走去。

她想去的地方可多了!前晚计画了一夜,行程漏漏长,得赶在情海没反悔前付诸实行才好!

星语决定过一个难忘的耶诞夜!

曾经,星语天真的以为,当下拥有的一切永远不会改变,周遭的事物如此美好,时问彷佛静止一般,任人恣意畅行遨游。

然而这想法在母亲过世后便不复存在了。有某些东西开始在星语的小小生命里偷偷转变。

拥有不一定就是永远,她渐渐适应时间每分每秒的改变,不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也更珍惜每一段留不住的时光。该走的就让它去,一直紧握什么也没有的拳头,只会被无时无刻的不安吞没罢了。

然而,看似静止不动的湖,也会因投入的石子掀起一阵波澜。自从林亚文出现,自从吴恒向她表白,自从察觉情海的成长,星语就更加确信,外在因素已为她的生活带来了变化。

现在的生活模式能够维持多久?未来又有什么等著自己?对於这些,星语毫无想法。命运的丝线串连了各种聚散离别,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珍惜现在的每一秒钟,别让日子白白逝去,徒增懊悔。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坦然面对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此时,悦耳的铃铛声回荡於轻柔的背景音乐中,星语回过神,见著两抹熟悉的身形闲闲移至柜台。

“书包快递,肉票小姐请签收。”

李倩兮与刘仙云两人各拿著一个书包,交给星语。

“什么肉票?真难听。”星语轻斥,带她们到一个靠墙的座位坐下,“为了答谢,我请你们吃点心!”

“星语!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一听到有食物可以吃,李倩兮立即眉开眼笑。

懒得搭理口水泛滥的同伴,刘仙云欲起身帮忙星语端东西,却被星语早一步阻止。原来店里还有另一位穿著制服的工读生,星语向她交代几句,工读生就端来一桌美味可口的甜点跟饮料。

“天啊,我看到一摊满满的脂肪躺在桌上。”才正呻吟著,对面的李倩兮已飞快扫掉两盘蛋糕,刘仙云见状忍不住蹙眉,“喂,吃下午茶讲究的是优雅跟情调,这不是比赛,拜托你吃慢点行不行?”

李倩兮咧嘴道:“赶快解决一些,免得你看了昏倒,瞧我多用心良苦呀!”

刘仙云皮笑肉不笑。

在员工休息室换上便服后,星语加入了两人谈话的行列。

“我要跟你们──不,是要跟全班同学说对不起。”她向来勇於认错。

李倩兮停止进食。”为什么?”

“因为我跟情海搞砸戏剧比赛呀!”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李倩兮下以为意地摆摆手。”哪里?你们做得很好,我们班得第一名喔!”

星语目瞪口呆,望向刘仙云,发现她也冲著自己微笑。

太离谱了!那样也能得名?评审老师在想什么啊?

李倩兮从鼻子哼了一声。

“我早就看那剧本不顺眼,幸而你们这么一搅和,瞬间又激起了我的创作火,临时教演员们即兴演出,哈!最后,因为侍卫英勇的牺牲,王国幸免於难,结局又回归到王族和后母一家从此幸福美满。说真的,我谢谢你们俩都来不及了!”喝口水果茶,李倩兮继续往下说:“因为演员们配合得有模有样,所以观众都没发现结尾是临时掰出来的,评审公布成绩时,还特地提起情海架走你的那一幕,印象实在太刻了!你不知道,当你们前脚踏出大礼堂,全场观众的爆笑声差点掀飞屋顶!”

此番意外的发展让星语哭笑不得。

刘仙云递去一盘起司蛋糕,适时阻止李倩兮的滔滔不绝。

“我很好奇,”她精明的眸子锁定星语,“那时你们是怎么了?宋情海不会无缘无故脱轨演出的。”

说到这就尴尬了,星语干笑两声。”事实上,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声音越来越弱,她等著被两座炮台围轰,果不其然──

“你不知道?!”

“太惨了吧!”

“昨天刻意留时间不吵你,居然问一句也不会?”

“可耻啊!这样不行啊!肉票!”

抓起一边的菜单挡口水,星语只差没抱头鼠窜。

“我想,呃……应该只是一点小误会,反正现在已经没事了。”她不敢说由於昨晚与情海玩得很尽兴,所以压根忘了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刘仙云无奈摇首,嘴里啧啧有声。”这样不行,我很担心,真的担心。”

倒是李倩兮大而化之的说:“算了,感情好不怕吵,吵了只会越来越好。”

“或许喔,情海以前其实很讨厌我的。”轻啜口红茶,星语回忆著往事。

犹记得两人认识之初,她抱著玩具去诊所找情海,情海往往臭著一张脸接客,甚至好几还排斥到躲回房间不出门,厌生的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哇赛!完全看不出来宋情海以前是别扭的小鬼。”李倩兮发出一声惊叹。

“后来呢?”刘仙云身子前倾,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星语大笑。”当时我没管那么多,依旧天天去烦他,不知怎地,之后就变得他也会来找我。”

好久以前的事了!

尽管情海的脸始终臭的可以,口气也总是那么不情愿,她却抱持一股莫名的坚持而努力不懈。渐渐地,她可以感觉到在偌大的诊所里,那抹单薄的小身影已经开始等待她的到来……

步出“幽娜古堡“时,刘仙云信誓旦旦地同李倩兮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他们俩的关系不单纯,而且我认为他们最后会变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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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寒假第一天,情海便随家人搭机飞往澳洲探亲。当然,林亚文也一道回澳洲与家人团聚。一如往常,留在台湾的星语除了农历年时下南部与亲戚共度,其余日子皆待在“幽娜古堡“,白天打工,晚上写寒假作业,偶尔招待前来串门子的刘仙云和李倩兮,或是三人相约出游,假期倒也过得悠然惬意。

不及一个月的寒假转瞬即逝,窗口的两位主人再聚首,然后就是英极学园热闹沸腾的开学日。

新学期新气象,一年五班上学期在宋情海的卓越领导下,几乎囊括校内竞赛各奖牌。这会儿班长一职交棒给众望所归的吴恒,宋情海风光卸任转司风纪,刘仙云照样榜上有名担任卫生股长,而一向鲜少在“官场“打转的季星语,则意外获选为学艺股长──应该说,是被刘仙云陷害的,刘大美人提名后还不忘举出戏剧比赛获得最佳布景的实证,将她稳稳送上学艺之路。

教室布置是一年五班去年漏得的奖项之一,身负雪耻重任的星语很快找到一群帮手投入设计布告栏的工作,设计主题为“动物园“,版面力求内容立体、功能多样,奋斗了两星期总算大功告成。

“这才叫布告栏嘛。”下课时间,把扫除名单勾在大象鼻子上,刘仙云欣慰地说。

“说实在的,还真怕你会不满意。”回忆之前忙到没日没夜的生活,星语还心有余悸。

正准备将同学缴交的生活照贴在长颈鹿的脖子上,门口突然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星语,外找!”

“谁啊?”刘仙云朝前门望去,瞧见三名女生站在那里。

星语耸耸肩,请刘仙云代劳贴照片后,走向三位访客。

“请问有事吗?”

三名女生各自审视著星语,然后站在中间绑马尾的女生开口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学姊们好像来者不善。星语瞥见她们衬衫上绣的三条横线。

“放心,不会对你怎样啦!只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站右边的短发女生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

“就在那边的楼梯间,可以吗?”星语伸手一指。

面对陌生人,凡事还是小心为妙。那个楼梯间离训导最近了。

绑马尾的女生似乎是她们的领袖,见她颔首同意后,另外两人二话不说跟著移师到星语指定的地点。

“那么……”星语看向她们。

绑马尾的女生把握时间开门见山:“你跟吴恒是什么关系?”

原来。星语茅塞顿开。

“有消息说你们正在交往,我们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星语乖乖答道。

“你没对吴恒表白?”

“没有。”哪来的烂消息?

“你对吴恒有什么感觉?”

”他是我同学。”

星语的态度太配合了!早先怀著些微敌意的学姊们开始有点手足无措。

三人彼此交换几个眼神,最后仍由绑马尾的女生代表发言。

“你……你跟我们听到的传闻不一样,我们以为你很难搞,会跟我们呛声。”

“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星语不解地反问。

“谁知道?”不负责任地丢来这句话,三名女生围起来小声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星语好笑地盯著她们。”学姊,如果你们想认识吴恒,我可以帮你们传口信。”

“啊?”这个建议太劲爆了,没有心理准备的三人闻言皆弹了起来。

绑马尾的女生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只要远远看著他就心满意足了,少、少多管闲事!”

“既然如此,我可以走了吗?”星语温和一笑。

“可以啊,你走吧!”扬手把季星语打发走,绑马尾的女生满脸迷惑地转向她的同伴,“阿美,我们是不是搞错人了?”

就在此时,林亚文迅速从墙边闪出。

“学姊,你们都被她装出来的外表骗了,季星语其实很狡猾的……”

翌日放学时间,因为社团指导教练临时有事不克前来,宋情海背著书包直奔校门口,途中频频看表。

扫除时间已过,星语应该刚离校不久,跑快一点说不定可以在半路过上。

“情海!等等我!”林亚文跟在他后面。”跑慢一点嘛!”

情海不得已,稍稍放慢脚步。“我想追上星语一起回家。”

听完,林亚文面色一黯,嘴里咕哝道:“干嘛跟她回去?就我们两个不是很好?”

“你说什么?”情海回首。

“没有啦。”鼓起腮帮子,林亚文扮了个鬼脸。

跑出校门,沿著街道奔了一段,林亚文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严重声明自己再也跑不动了。

情海无奈地叹口气,眼看已离家不远,或许星语已经抵达家门,他只好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老大,英极的制服。”

突然,一句来自暗巷的提醒吸引了情海的目光。

五名体型壮硕的混混躲在里头抽烟,身上穿著同学区的私立三流高中制服。其中,那名被唤作“老大“的猩猩仔从口袋拿出照片,眯眼细瞧。

“不是。”他摇首,吐口云雾,将照片交给旁边的喽罗。

“看什么看!找死啊?”见情海一直观察他们,站在最外边的喽罗拔高声音吆喝。

“情海,别理他们,我们走吧。”林亚文不安地扯著情海的衣角。

听他们的对话,这群混混要围堵的人似乎是英极学园的学生。情海迈开脚步准备离去。除非是要保护自己,否则教练一向不允许学生随便使用武力,因此他也不好发作。记得前面有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请警察来理好了。

“老大,这个’季星语’长得还不错咧!我们真的要教训她吗?”

这席话骤然定住情海的背影。

“当然,谁教她得罪了大姊,算她倒楣。”猩猩仔将烟丢到地上踩踏,吊儿郎当地斜睨前方,“小子,居然有胆回来?活得不耐烦啦?”

“你说的’大姊’是谁?为什么找星语?”情海冷冷问道,毫不畏惧。

“关你屁事?滚!”一名喽罗竖起中指。

将书包丢在一边,情海指关节喀喀作响。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

情海念这做什么?躲在行道树后面的林亚文听得错愕不已。

搞不清楚状况的混混们正想大肆嘲笑,却不料转眼问,一声重击,守在第一线的喽罗已然应声倒下。

“妈的!给我上!”猩猩仔大喝,一群人围剿而上──

三分钟后,路的另一边飘来女孩子的咯咯笑声。

“啊呀!这不是咱们的校园王子吗?”去掉前面的“准“字,叫起来果然顺口多了,“咦?巷子里那一堆是什么玩意儿?”李倩兮的眼神越过情海。

“星语呢?”情海焦躁难安,劈头就问。

发觉李倩兮身旁只有刘仙云,情海不禁更加忧虑了。那个猪头!为什么没和朋友一起走?

”她呀,今天精神一直不太好,问她什么又不说……”

情海拧眉。拜托不要出事了!

“下了课,她忽然告诉我们想独自去一个地方,要我们先回家,所以在校门口就跟她分手了。”因为很不寻常,李倩兮特别汇整报告。

放学后不马上回家,这种事星语一年只做一。

他知道星语在哪里了。

“情海!”见他朝反方向疾驰而去,林亚文本能地想追赶,却被刘仙云早一步拉住手臂。”干什么?放开我!”

“哎唷,好凶喔,人家只是想知道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事嘛!”

“对啊、对啊!其实我也很想了解一下。”收到刘仙云使来的眼色,李倩兮点头如捣蒜地黏了过去。

她向来不跟讨厌的人进行细胞合璧,以免事后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过为了星语,这回只好勉为其难破个例罗!瞧她,多伟大的行径呀!天底下还有比她们更够义气的朋友吗?

今天是星语母亲的忌日。

十多年前,季妈妈牵著刚学会走路的星语过马路,一辆超速的车子闯红灯,眼看就要撞上她们母女,季妈妈反射性地抱起星语背对来车,所以,摔出去的星语仅受轻微擦伤,而季妈妈则送医后不治。

因为思念母亲,每年这个日子星语都会回现场走一遭。

找到了。

望著倚在天桥栏杆上的瘦削身形,情海喘口气,缓步登上阶梯。

三月天,空气中尚透著一丝寒意,星语及肩的黑发轻扬於微风中,弯著身俯视来来往往的车辆,清秀的脸庞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平静。

藉由眼角余光察觉情海走近自己,星语黑眸中闪烁著一丝诧然。

“情海,你今天怎么没练习?”

“老师请假。”他淡然应道。

“这样啊。”星语幽幽望回远方。

好一会儿的时间,两人没有再交谈,情海静静待在星语身边,将眼神落在同一个方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妈妈的英文名字就叫’幽娜’?”

情海默默摇首。

“妈妈很喜欢城堡,店里悬挂的素描都是她画的喔!”像在说故事一样,星语娓娓道来:“里面的摆设也全都依照妈妈的设计,可是爸爸却执意在落地窗边多加一组桌椅。”含著出人意表的笑,她转向情海,“或许你不曾注意,店里的桌子总共十三张,那数字,是爸妈第一相遇的日子喔!”

疼惜地望著星语,情海感觉到这平静外表下,依然埋藏了的悲伤。

“啊啊──世界上果然没有东西是永远的。”星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有吗?”他可不这么认为。

“有吗?”

“刚才你说了,‘幽娜古堡简直就是为你妈妈而设计的,几乎每个细节都蕴涵著意义,季爸爸的这份心思就是永远。”

睁著如梦初醒的双眸,星语动容地凝视情海。

“还有,你每年都来这里,这份心意也是永远。”阳光般的笑容於焉浮现,情海继续道:“所以,每当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可以感觉到永远。我是这么想的。”

情海很少这么安慰人的!看见他正经八百的模样,让星语忍不住噗哧一笑。

“情海,你今天好温柔,真不像你!”

你自己才是没变的讨打!宋情海无语问苍天,彷佛瞪去再多的卫生眼也不足以宣泄此刻心中的愤慨。

早知会被揶揄回来,刚才就不扮好人了!

就在他暗暗怨叹的当儿,星语忽然将头靠上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拥抱。

脑袋瞬间当机的情海不自觉地往后踉跄。

“做什么啊你!大庭广众的……”他一下子红了脸,震惊斥责却不挣扎。

“谢谢你,情海,我觉得好多了。”没有放开手,星语小声埋怨,“为什么以前陪我来的时候都没教我?害我苦思这么久!”

“谁晓得你笨成这样?”即使思路尚未恢复正常作业,宋毒舌的功力依旧厚。然而,发觉抱著他的女孩没有动静,情海不由得紧张起来。”星语?”该不会在哭吧?

似乎是他多虑了,星语离开他的怀抱时,眼眶并无水气,反倒是宁静的脸庞多了抹迟来的释怀。

两人并肩走下天桥,踏著暮色回家。

“情海,你快跟我一样高了!”星语目测比较两人的高度,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讶。之前明明还高他半颗头的!

心里一阵得意,情海意味长地说:“看著吧,再不久我就可以追过你了!”

很久以前,有句话他一直想告诉星语,好几话就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因为无法突破对身高的自卑与别扭个性,他说不出口。那是一个艰钜的任务,一件无比丢脸的事,光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一直介意自己跟星语之间的差距,一直无法克服容易难为情的天性。大家总是称赞宋情海无所不能,殊不知一旦遇上真正在意的事,他也会懊恼自己的胆怯,也会缺乏自信,提不起勇气。

然而,这一切将会大不相同──他在小时候就决定了,要尽全力长高,然后,等到赶过星语的那一天,就算脸再怎么红,讲话再怎么结巴,他也要一鼓作气说出自己的心意……

“那当然,你是男生耶!”星语接口,最后还快乐的补上一句,“不过我上学期也有长高一公分喔。”

噢!上天难道都不感动他多年的苦心吗?为什么现在又额外杀出该死的一公分?

宋情海禁不住要拉下脸。

“为什么你还会长?啊?”他伸手压住星语的头顶,往下使力,试图让她瞬间缩水几公厘。

“啊!干嘛压我?”星语赶忙闪身捍卫自己的身高。

“别再长了!听到没?”情海孩子气地下达指令。

“你很好笑,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奇怪,她长高又犯到他什么啦?”对了!忘记恭喜你获选今年的校园王子──恭喜恭喜!”星语笑眯了眼,拱手的模样像在拜年讨红包似的。

情海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他对校园王子这份荣耀全然不感兴趣,因为这座奖牌,他每天都得应付上门要求签名合照的学妹,出去办个事后头甚至跟了一堆窃窃私语的女生,简直莫名其妙!最让他心生不满的就是吴恒。搞什么!不好好守住票源,没事流个四、五成害他当选,烦煞他也!

人生没有任何一条路是风平浪静的,总因天外飞来一笔插曲而丰富精采,回家的道路亦然。

“情海你看,有好几个人躺在那里睡觉耶!一、二、三、四、五,好奇怪,他们不怕冷喔?”

宋情海微笑不语。

“星语,你最近得罪谁了?”

枫林小径外扫区,李倩兮手持扫帚挨了过来,随便朝空气挥个几下,彷佛盼望挥出“春风“帮她“扫落叶“。

“嗯?”星语正认真地将枯黄的落叶扫成一堆。

“你看她今天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肯定什么也不知道,问了等於白问。”刘仙云一手拿著原子笔在笔记本上打转,记录评分的有模有样,然而看仔细点便可发现,原子笔的笔盖并没有打开。

“你们在说什么?”

“昨天下午有一群三流高中的混混埋伏在路上要堵你啊,笨蛋!”李倩兮激动的抓起扫帚怪叫。

“为什么?”她好诧异!

“啧啧啧,她真的不知道。”李倩兮看向刘仙云,后者回了一个“看吧“的眼神。

“其实,昨晚我想过了。”刘仙云严肃的点点头,手边依旧写著无字天书,“星语,你还记得那天来教室门口找你的三个女生吧?因为以前被她们拜访过,我后来想起她们也是吴恒后援会的成员,会找人的原因只有一个。”

“对呀,她们问我跟吴恒是什么关系。”

星语将落叶扫进畚箕,倒入垃圾桶里,以便待会儿集中理。

刘仙云低首沉吟:“奇怪,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星语停止扫除动作,大方承认:“没有啊,因为去年耶诞前夕吴恒向我表白,所以她们以为我和吴恒在交往。”

“哦,原来是这样……什么?!”无字天书闪一边,春风管它吹不吹,取而代之的骇人尖叫声蓦然响彻云霄。

“吴恒对我说,他国二的时候就喜欢我了。”提及此,星语雪白的双颊泛起一抹红苹果色泽。

“好哇!怪不得一直对我不太热心!”刘仙云大力跺脚。

“这不是重点吧,自恋狂。”白了她一眼,李倩兮接棒发言,“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些人觉得吴恒被抢走,所以找别人设计你,真要不得呀。”

“真的吗?上我有解释清楚,她们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星语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李倩兮腾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人心难测,否则何来笑里藏刀之说?没错,越想越觉得合理,就是那些人在背后搞鬼。”

“总而言之,这件事已经有人插手了,接下来的事我们也管不著。倒是你,季星语,和吴恒有暧昧关系居然提都不提,还等到差点出事才说出来!搞什么?亏我们跟你肝胆相照……”

刘仙云喋喋不休,却被李倩兮凉凉地截断。

“分明就是你酸葡萄心理,别忘了你已经有男朋友啦!我们跟星语那么好,用不著要胁威吓星语也会告诉我们的。”好奇的眼神转往星语,意图十分明显。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们,我只是……不想大肆宣扬,毕竟吴恒很受欢迎,而且我们并没有真的交往。”含著歉意,星语老实招供,“事实就是他向我表白,但我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觉,所以跟他说我们先从朋友做起。”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倒,为什么不确定?”

星语摇摇首。

“老实说,他对我表白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好快,身体轻飘飘的,非常不可思议。可是,这就是喜欢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发现,原来喜欢可以分为很多种,那么,喜欢异性的感觉不是应该更加刻吗?我不懂,却必须给他一个答覆,所以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先做朋友,我想留些空间厘清自己的感觉。”

面对感情需要负责,因此没想清楚前,她无法草率答应,免得以后不仅伤害吴恒,也累了自己。

听完星语的真情表露,刘仙云总算恢复平静,她清了清喉咙道:“好罗,感觉往往自己体会的最真切,不过,有问题随时欢迎来找我谘询。”

“没错,我们支持你啦!”

“谢谢。”星语露出真挚的笑容。

这时,几位别班的男生行经枫林小径,由於天生是美人胚子,刘仙云早早习惯男生暗地里的注目,只不过,她发觉其中一名偷瞄的对象是星语。

“宋情海,我看你有得忙了……”

中午时分,英极学园地下室合作社,一名短发女孩在楼梯间探头探脑。

“怎么样?”急切的声音隐匿於女孩背后。

“报告大姊,没有宋情海的影子。”

“很好。”绑马尾的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阶梯,“王八阿标!竟然泄漏我的名字,害我在学校被排挤,连买个包子都得提心吊胆!宋情海那家伙还真不好惹──哇啊!”

包子才掏出来,尚不及咬一口就撞见宋情海从前面拐角转了出来。

“学姊,躲迷藏我玩腻了,可不可以跟你谈点正经事?”

还是被逮到了。收起张大嘴巴的蠢样,绑马尾的女孩乖乖将包子收起来,只求自己的下场不会跟阿标一样惨──他正在医院躺著。

“为什么欺负星语?”宋情海走近一步。

为了施予适当的教训,情海已将这位“大姊“的恶行恶状昭示全校各个地下团体,明白表示她招惹了他。由於宋情海在学校太有名了,国二学生会长任内与各界建立了良好的交情,於是乎“大姊“走到哪就被抵制到哪,甚至一些以前吃过暗亏的小团体还打算趁机报复回来。

“谁教她表里不一,撒谎骗我们!”饱受惊吓的三人退后一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星语不是这种人,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不对女生动手,而且认为惩罚已经足够。这几天追著她们只是希望解开误会,却没想到把对方吓成这样。

“明明跟吴恒打得火热,却骗我们说没有。”

“什么?”星语和吴恒?

抓准宋情海蓦地失神的空隙,“大姊“心想有机可乘,便开始加油添醋的说起这段绯闻八卦。

“现在谁不晓得季星语跟吴恒就快变成一对?怎么?她没跟你说啊?不会吧,亏你这么护著她,她却背著你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可怜哦,我记得你们以前很要好的……”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那袋包子就被宋情海踢飞出去,不偏不倚弹入靠墙的垃圾桶里。

“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对星语出手,后果绝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丢下缩成一团发抖的三人,情海的神智早已先他一步飞回教室。

刚才学姊的话只是为了激怒他吧?不会是真的。

觉得自己非搞清楚不可,情海下意识加快脚步,他呼吸急促,对周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该怎么起头问星语?你有喜欢的人吗?多么愚蠢的试探句型!或许该这么说:我听说罗,你和吴恒……这问法显然与他的行事风格不符。还是像这样,喂!你是不是有事情瞒著我?如果她回答没有呢?结果又得回归到“我听说“那一句。他不想被星语误以为是喜欢嚼舌根的人。

好难,情海不知该如何启齿。

就在烦恼的同时,情海踏进教室,发觉星语和吴恒站在一块,对著一本杂志有说有笑,气氛竟是那么的融洽。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凝结。

“你不觉得他们两人很配吗?”林亚文不知何时立於情海身后,嘴角含著虚伪的笑。”跟你说喔,吴恒向星语表白后,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为了接近吴恒,去年戏剧比赛,星语自告奋勇代替侍卫演出,寒假还被人看到他们手牵手一起出去玩,才子佳人,真令人羡慕!还有喔,前几天星语当著我的面称赞吴恒,你没看她的表情,热恋中的情人也不比她幸福呀!”

情海的脑海开始浮现戏剧比赛那天,他在后台告诉星语无法作陪时,星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以及之后表演台上,星语振振有词维护吴恒的模样……

难道那不只是演戏而已吗?

下午,宋情海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不专心的四堂课,心不在焉被数学老师点到,心不在焉上台作题目,心不在焉写对接受老师的赞美……即使与平时一样动作笔记,随后却发现内容出了几个错字,可见他上课恍神的彻底。

情海不得不承认,他全部的思绪都让星语占去,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其他。这是相当危险的。

他必须找星语谈一谈。

扫除时间,他约星语到教室大楼的顶层阳台,星语虽然略感讶异,却没问什么就跟著情海的步伐上楼。

她相信一定有什么要紧事非得两人私下解决,否则情海和她说话从不避嫌的。

登上最顶楼,灰色铁门呀一声打开,天空乌云密布,天气阴沉沉的,空气中有股厚重的湿气,彷佛随时都会降雨。

倚著冰凉凉的栏杆,隔著一层薄雾,星语眺望远墨绿层叠的山峦。她很少上来这里,平常大多是情侣们才会趁著下课时间到顶楼谈情吹风,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忙著扫除,所以没什么人会上来。

瞥了身边木然不语的情海一眼,星语满腹疑虑。

情海到底想说什么?为何他的沉默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以前不曾这样的。

“嗯,上星期,我听仙云她们说有人想找我麻烦,是你帮我解围的,谢谢!”她一直找不到适当时机道谢──因为这学期她忙著教室布置,而本来就不闲的情海身旁始终跟著林亚文,两人独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静默片刻,像是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情海终於鼓起勇气。

“听说吴恒向你告白?”

这问题是星语始料未及的,她不敢相信地瞪大明眸。

从一脸酷相的情海口中蹦出这句问话,听起来实在有些怪异。

“为什么没告诉我?”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星语紧盯著情海的表情,似乎在找寻什么。“我以为你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是还好啦,你说的没错,“情海在脑中极力搜寻一个恰当的说法,“可是大家都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如果有人向我问起这件事,我又完全不清楚,这样不是很奇怪?”

可能自小被他唬惯了,这种胡乱编的藉口星语竞也点头接受?!情海觉得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管他,目的达到就好。念头一转,情海继续循循善诱。

“我很好奇,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吸一口气,星语垂首道:“我不知道。吴恒可说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不仅长得又高又帅、品学兼优,对待女生也很体贴温柔,这么完美的人向我告白,让我觉得一切好像是假的,很不真实。”

情海头一讨厌起星语的坦白。

他冷冷地、一字一字明白地问:“你心动了?当他对你告白的时候,你心动了吗?”

虽然间隔只有几秒的时间,情海却觉得自己快停止呼吸了。他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接下来的答覆是否会撕裂他潜藏的一丝期待?

星语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颔首。”嗯,我想应该是。”

情海的心全冷了。

之前他还可以反驳别人,指他们道听涂说;他可以半信半疑,说服自己那是假的。然而现在,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那是真的。

他从小看到大,一心守护、苦苦追赶的女孩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比他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时之间,情海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他的心态严重扭曲,甚至失去了平衡──

“那个以前强调外表不是一切的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以貌取人了?”

“情海?”星语面对他,眸中盈满惊诧与错愕。

“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异性的外在条件,嘴巴说得头头是道,可是看到高大帅气的男生就巴不得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情海!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星语抗议。

“哪里过分?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在我眼中,你和那些学姊一样肤浅。季星语,我错看你了!”

“等一下!”星语叫住欲转身离去的情海,他无端的指控点燃了她的反抗意识,“我承认吴恒的条件吸引我,那又如何?你可以和亚文那么要好,难道我就不能有交朋友的权利?”

“不一样,亚文无论高矮胖瘦我都当她是妹妹。”他低吼。

星语冲口而出:“而我们无论高矮胖瘦都是青梅竹马!你无法干涉我交朋友!”

情海面色铁青地承受正面一击。

青梅竹马。以往两人特殊亲密的关系总让他沾沾自喜,而今万般想不到,同样的四个字竟带给他极度的厌恶与愤怒。

他长久放在星语身上的情感就这么被判了死刑。

“是的,青梅竹马。”他干笑两声,脸上的阴冷神色令星语感到害怕。

迳自点点头,情海打开铁门准备离去?

“我再也不会干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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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午饭时间,一年五班教室如往常般掀起一场大风吹,大家习惯性地拎著便当走到属於自己的小团体用餐。於是,刘仙云和李倩兮提起蒸好的便当,移师到星语座位附近,各自借了张椅子靠在星语的桌子旁边坐下。

“你们还没和好喔?”刘仙云忧虑地望著面色有点苍白的星语。

星语微笑不答。

从小到大,尽管两人相偶尔出现摩擦,却没一吵得这么凶。回想当天回家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廉拉上,来个眼不见为净,接著隔日她发现情海上学故意错开时段,比平常早十分钟出发,到了学校两人见面不打招呼,更遑论星期一放学一起回家了。

表面上装作不在乎,用尽各种方法赌气,但是,无可否认,吵架真伤神呀!尽管情海是那么的可恶,她却发觉自己越是生气就越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迟迟不得安宁,做什么事情都不起劲,晚上还常因胡思乱想而失眠,十分不好过。

如此闹了两星期,星语不想再吵下去。既然伤害已经造成,补救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它继续加,难得他们十几年的交情,没理由就这么毁於一旦吧?

只要双方开口交谈,她就能够趁机解释,只要解释清楚,他们就有希望和好。於是乎,星语开始制造这样的机会。

收作业的时候,她假装不小心在情海旁边掉下一本,等他帮忙捡起她就可以藉机道谢,偏偏另一位同学眼明手快,本子来不及著地便被接个正著──早知如此,她应该多弄掉几本。

当值日生的时候,趁著排桌椅之便接近情海,就在她快排到情海的座位之际,广播器突然不识好歹地响起一阵噪音,把情海找了出去。

就这样,秘密安排的计画频频遭挫,三月过去了,整整二十七天他们一直於最近却又最遥远的距离,日子长到星语不禁要怀疑,万一他们没办法和好呢?

“要不要再帮你制造机会,把宋情海调到外扫区?”刘仙云热心提议。

“别说这些了,先吃饭吧!菜凉掉就不好吃了。”李倩兮咬住筷子招呼她们,桌上的超大便当盒已经被她扫去一半。

接到刘仙云送来的白眼,她一脸正经的解释。

“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烦恼的时候才有力气专心烦恼,总不能问题还没解决就先挂掉吧?”

的确。星语用汤匙挖了一口番茄炒饭塞进嘴里。

李倩兮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进攻便当盒中剩余的半壁江山。

或许为了奖励星语重新打起精神,这天下午,老天悄悄送给她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放学时候,星语结束外扫工作回来,发现情海已经收拾好书包,和林亚文一同走出教室准备参加社团活动,而必备的道服却被忘在抽屉里!

在刘仙云与李倩兮的催促下,星语赶紧背上书包,抓起道服往门外冲去。

她在枫林小径寻到了情海的身影。

“情海!”星语气喘吁吁地叫著。

前面两人应声回首。

由於太紧张了,星语下意识躲开情海的目光,直接把道服递了过去。

“你放在抽屉忘记拿了。”

老天!她心跳得好快,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为什么呢?对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情海啊!只不过“冷战“一个月罢了,何以让她慌成这样?

不等情海反应,林亚文一个箭步插进两人中间道:“星语,你特地跑来就为了送这东西?难道你不晓得情海的道服不只一套吗?”

“呃?”星语愕然。

看见她的表情,林亚文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会吧?!瞧你多久没关心情海了,居然连这都不知道。我看送衣服只是藉口吧,你来这里应该是别有目的,只可惜弄巧成拙──”

“亚文。”情海出言制止她的冷嘲热讽,默默接下星语手中的道服,然后再对林亚文说:“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星语傻住了。

她可以不在乎林亚文出言不逊,但……情海不能体会她是怀著怎样的心情来到他面前吗?虽然多此一举,却不值得一句谢谢吗?难道情海嫌她多管闲事吗?

她好难过!

星语二话不说掉头跑开。

“情海,教练已经开始点名罗!”赶走季星语却发觉情海依然失神地站在原地,林亚文忍不住提醒他。

不过,情海显然没有听进去,在握紧白色道服的瞬间,他猛地朝星语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去他的吴恒!去他的心理不平衡!那些扰乱他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晓得星语在哭!

情海的速度很快,出校门不一会儿就追上在前方拚命奔跑的星语。

他一把抓住星语的手腕,将她扳向自己,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怎么哭成这样?”他皱眉,拿起现成的道服往她脸上抹去。

“还不都是你害的!”星语委屈到极点,索性给他哭出声音。

这下子,情海完全乱了阵脚,顾不得路人侧目,他抱住星语轻哄:“对不起,不要哭了。”

“情海,我不喜欢我们变成这样,我真的不喜欢!我很在乎你,你在我心目中很重要……要怎么做你才会理我?你可以对我骂、跟我吵,就是不要忽略我的存在……”星语哽咽。

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内疚,情海将星语搂得更紧,任由她抽噎发泄,等到她的肩膀不再激烈起伏,情海才放手牵著她一起走回家。

“明天开始,我们要跟以前一样喔。”顶著红红的双眼和鼻子,星语上楼前仍不放心地回首交代。

情海点点头,嘴角带笑目送她上楼。

跟以前一样,在他得知星语的心属於别人之后?

一股莫名的痛油然而生。这太难了,世界已经转变,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了!总有一天,他愿意用双手守护一辈子的女孩将不再那么需要他,这教他如何忍受?他甘愿为星语做任何一件事,然而,他没把握欣然将星语交到别人手中;他也许会再伤害她,就像这一样。忆及适才星语泪涟涟的模样,情海便觉得难受不已。

他知道星语重视自己,他也可以想办法拥有星语,真的,他可以;但星语喜欢的人不是他,这么做就毫无意义!这对星语来说不是真正的幸福!

他必须学习放手。

踏进“卫士牙科诊所“,宋母惊讶万分地迎上前。

“情海,怎么了?哪颗牙齿痛?”

“我要转学到澳洲。”像背诵课文般,他哑著声音说。

“真的?!你终於肯答应了?爷爷奶奶听到会多高兴啊!他们盼你这句话盼了好久!”宋母喜孜孜的给儿子双颊各一吻,“你愿意一切好办事,哇!接下来有好多东西要忙了!亲爱的,我跟你说──”

情海话没听完便转身离开诊所。

凝望上空遥远的靛紫色,情海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要放开星语了!

四月份,英极学园行事历上列有两件大事,第一段考与校外教学。

为了让师长安心、学生玩得尽兴,英极学园自创校以来,第一段考永远排在校外教学之前,而老师们也会拿出一套固定的说辞安慰学生──好好用功,考个好成绩再快快乐乐出去玩!又不是他们考,说得当然容易。

终於,第一段考在某个星期五中午如期结束,学生们笑容满面地步出教室,投身於和煦的阳光中,没多久光景,英极学园再度变成一座安静的空城。

回家换上轻松的便服,星语走下楼,正要进去“幽娜古堡“帮忙时,忽然被身后的几响喇叭声唤住脚步。

星语回头,发现声音来自一辆路边停靠的轻型机车,而机车骑士正拉上安全帽面罩笑看著她。

“情、情海?!”星语认出那对顽皮的眼眸。

“哈罗。”他扬手。

星语跑近他,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

“你怎么可以骑你妈的机车?无照驾──”

话还没说完,情海赶忙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小声点!万一我被抓到,罚款你要负责。”

哪有这种事?!星语无法置信地瞪大眼。

“凡事有一才有二,不练习以后哪有本事考驾照?”情海熄火,从置物箱拿出另一顶安全帽,套在惊骇不已的星语的头上。”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载你四晃晃吧!我不轻易载人的,你该感到荣幸。”

是没人敢给他载吧?无照驾驶还有胆说大话?

星语想打退堂鼓,无奈情海透过面罩频频发出杀气,好似若不乖乖陪他兜一程,她就等著当轮下冤魂吧。

吞口水,暗暗诚心祷告一番,星语抱著随时跳车的心理准备坐上后座。出乎意料的是,情海的骑车技术好的不像话!车程一路平稳,时速保持四十公里上下,遇到水沟盖也能漂亮绕过,她根本毋需担心。

将摩托车安置入一格停车位,情海与星语下车散步到附近的运动公园。

“情海,你还记得那个篮框吗?以前你每星期都要来练投五百,而我就坐在旁边的长板凳上帮你数进球数。”那是他们国中三年假日的必备功课。

“嗯。”望著严重掉漆的斑白篮球架,情海的眼神充满怀念。

选在昔日的位子坐下,星语环视四周茂盛盎然的绿意。

“从你练跆拳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快一年了吧?之前新种的树长高了,可是设备却变旧了。”

“总有一天还会翻新的。”情海坐在长板凳的另一端。

“你刚刚骑车去哪?”

“绕绕天母罗!”

星语扬起眉头。”怎么今天突然有这闲情逸致?”

“因为那辆车卖人了,晚上买主会来牵走。”伸个大懒腰,情海张开双臂尽情享受春天的气息。

“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星语诧异的睁大明眸。

“因为不常骑,卖掉比较省事。对了,恭喜你啊!教室布置比赛得到优胜,真不简单。”

星语咧嘴一笑。”哪里,没有同学们帮忙,我一个人也无法完成,这是大家的功劳。”

“听说你以后想朝美术发展?”他一直以为星语会继承父亲的衣钵。

“嗯,经过几比赛,我对绘画越来越有兴趣,所以想试著往这方面走走看,哪天我的画册出版了你要买喔!”

“再看看。”情海不怎么有诚意的回道。

星语白他一眼,随后沉浸於自己的未来世界中。

“我喜欢风景素描,更喜欢绘图设计,或许以后我会变成知名的设计师喔!让我想想笔名叫什么好呢?季子?枫林?鬼芸?”

“叫星语就好啦!”鬼芸?什么怪名字。

“这样一点神秘感也没有。”像颗泄了气的皮球般,星语嘟囔。

情海翻翻白眼,对她晓以大义:“小姐,你出书就是希望有人买,销售好才会出名,有名才可以出续集,你不认为在名气还没打响前,取本名至少能够吸引以前的朋友光顾?让他们逛书店时惊鸿一瞥,久久无法释怀,与其猜测到底是不是你,倒不如回头买来证实一下──看,多好,又卖一本。”

他随口胡让一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认为没有别的名字比“星语“二字更具意义。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柳眉微蹙,星语开始认真思考可行性。

笨蛋。情海站直身,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形。

“情海,你明天校外教学的东西准备好没?学校好奸诈喔!竟然污了我们两天假日充公!”星语跟著情海缓步离开公园,嘴巴虽然这么埋怨,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情海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向星语,神情略微不自然地说:“我有事不能去校外教学。”

“为什么?”

“我爷爷最近感冒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去看看他。”这是部分事实。

“真的?要不要紧?”

“别担心,老人家年纪大,抵抗力自然比较弱,吃药休息后就没事了。”

“希望他早点康复!你爷爷看到你一定复元得更快!”

尽管星语有点失望不能和情海结伴游垦丁,不过情海爷爷的健康比较重要啦!一个念头倏地闪过星语的脑海,她跑到情海前面倒著走路。

“跟你说喔,前几天倩兮发现一家好吃的拉面屋,等你回来再一起去吃!你应该不会去太久吧?课业落后太多就不好了,虽然以你的能力,随便复习就学得比有上课的我还好。”

情海低头看著彼此不停移动的脚步。

“等你校外教学回来再说,届时我也差不多到家了吧!”

“好,一言为定。”星语回过身,早他一步抵达机车停放。

将锁在置物箱的安全帽拿出来,情海忽然心血来潮地问:“星语,想不想学骑车?我教你。”

不给星语退缩反驳的机会,情海已强制带她到驾驶位置坐定,并极其迅速地把开关功能大略讲解一遍。

“你把机车想像成电动脚踏车,维持平衡往前看,要领抓到以后就会了。”

带著跃跃欲试的兴奋,星语照情海的指导练骑运动公园三圈,名师出高徒,不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已驾轻就熟。

“情海!我会了耶!快上来,趁现在绿灯,我载你回家!”拍拍后座,星语得意洋洋地说。

“嚣张的家伙。”

情海撇嘴一笑,正想坐上去之际,他瞧见自己左脚的鞋带松了,於是蹲下系紧。待他再起身,立即发现苗头不对──

为什么原本星语该在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惊惶地举目前望,情海搜捕到星语和机车的背影正随著远方车阵渐渐驶离他的视线,如同被闪电劈到一般,他戴著安全帽呆若木鸡。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从他身旁呼啸而过,情海哑然失笑。

不傀是季星语!直到最后一刻都有办法给他搞飞机!看来这辈子,要忘记她是不可能的了……

那天,是她最后一见到情海。

情海转学了。林亚文也是。这消息,还是星语从校外教学回来后才知道的──情海走之前曾来向她的父亲道别。

时间没有因此而停止,一个礼拜过去了,学校第二阶段的课程正如火如荼展开,校园如往常般热闹,星语却感觉不到一丝真实。她仍然无法相信,情海就这么离开了她,没有对她说再见,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他们两人就此断了音讯。

她一向珍惜过去的每一段回忆,可是不管再怎么珍惜,离别的滋味依旧如此难受。她努力适应每一个转变,然而这,她很害怕习惯没有情海的日子。

他怎么可以走得这么彻底?情海讨厌她吗?

“星语,原来你在这。”

学校顶楼,她和情海曾经发生争吵的地方,刘仙云与李倩兮越过门槛走向她。

“扫除完就不见人影,在想什么?”刘仙云学星语半椅著栏杆。

近来她们总为星语挂心,知道情海转学一定让她备感失落。

“我刚刚忽然想通一件事。”像在作梦般,星语停顿一下,才又说道:“当一个俊俏的男生对你说喜欢,会因紧张而心跳加速是理所当然的,谁教这么完美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呢?可是,就因为他太完美了,让你暂时分不清憧憬跟爱情的差别,然后一切都太迟了。好笨,是不是?”

“星语。”李倩兮面有忧色地看著她。

“我很好,别担心,相信这些都会过去。对了,倩兮,你说过今天要带我去那家好吃的拉面屋。”

“没错!”起去大吃一顿吧!保证什么烦恼都跑光光!”

於是,三人有说有笑地步出校门,前往拉面屋大快朵颐,等到星语返回家时,已经快七点了。

她翻开书包找钥匙,却被上面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星语猛然抬首,发现情海的房间正亮著灯!

怎么可能?!

星语飞也似的冲上楼,脱掉鞋子来不及整理就奔进房间,打开电灯,书包尚未卸下便扑向窗口──

然后,她撞见一张全然陌生的女性面孔。

“你好哇!我今天刚搬来这里,这是我女儿的房间,真巧,她跟你的窗户恰好相对──”

“妈,这要放哪里?”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妇人含笑对星语点点头,便走出了房间。

星语愣愣地望著对面摆设凌乱的家具,再真切的体会到,情海真的不会回来了。

拉上窗廉,她下愿看到一个没有情海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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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季星语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神态专注地凝视眼前的艾非尔铁塔,她曲起的膝盖上放著一张画板,手中拿著一枝铅笔在纸上勾勒著铁塔的外型,初稿完成后,再一笔一画仔细描绘……就这么专注地画了一个下午,接近黄昏时,她满意地欣赏成品,小心翼翼放进画夹中,收拾画具打道回府。

五月初,巴黎的气候凉爽宜人,星语身著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二十四岁的她,身材修长,双眸澄澈晶亮,气质天真浪漫,随著年龄增长,清秀的脸庞多了抹成熟韵味。

离开塞纳河畔,星语弯入一条宽敞的街道,行走一会儿,再转进左边坡度微升的单行道,然后,“幽娜古堡“咖啡馆就矗立在前方三角地带的顶端。

一手推开玻璃门,铃铛敲击乐随即响起,室内浓郁的咖啡香迎面扑来,那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

“爸,我回来了!”上楼前,星语朝正在端送甜点的父亲笑道。

“画完啦?等一下吃饭时记得带下来给我瞧瞧。喔!有你一封信,我把它摆在你桌上了。”

“谢谢。”即使在法国,回到家星语还是习惯用国语和父亲交谈。

上楼的脚步在木制阶梯踏出节奏分明的声响,星语捕捉几句从楼下传来的法文,谈天的对象显然是她的父亲。

“路易士,你女儿越大越标致,却不曾交男朋友,是不是你从中作梗啊?我看安得烈那小夥子不错……”

星语走进房间,关上门,将画具摆在置物柜上面,顺手拾起书桌上的航空信封,坐在床边展信阅读。

亲爱的星语:

好样的,终於要回来了引别告诉我“或许“,而是你“一定“得在今年给我飞回来!想知道为什么吗?嘿、嘿……因为我今年底要结婚了!身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的死党,你不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就太不够意思罗!

好快喔!从你高二搬去巴黎至今也已八年了!看你上寄来的照片,似乎过得非常好嘛!有一回我公司同事小高看到你的照片──我把它塞在桌垫下,马上对你大为倾倒,一直求我介绍给他认识,当时因为你远在巴黎,他才不得已作罢,现在如果知道你要回来,或许他会比我跟倚兮还兴奋喔!

说到倚兮,我们依然每个月聚一,她还待在最初那家广告公司里混吃骗喝,幸好公司够规模,才没被她玩倒。她很想念你的厨艺,直说在台湾没人比你会作千层面,这真是她最高级的赞美了。

知道你在出版社工作顺利,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我找到那本你负责插画的童书了,画得真漂亮,我喜欢柔和的画风。最后,大画家,请你努力申请调职回台湾好吗?

祝良心健全

仙云

星语读完信之后不禁莞尔。这对活宝还是老样子!

此时,走廊的电话忽然响起,星语快速步出房间接起话筒,并以流利的法文对谈。

“你好,白朗琪小姐,是的,作品已经交给编辑部了,而且近期之内我会完成工作转交。对,我的调职申请已经获准,是的,行李快整理好了,谢谢。喔!谢谢你们的邀约!我很乐意参加!地点是……好,我记下了,谢谢,到时见!”

周末上午,星语带著画具登上凯旋门,绘制俯瞰的香榭丽舍大道。三小时后,正当她专注绘图之际,她的眼眸被一双从后方袭来的手掌遮住视线。

“呀!”

“哈哈!吓到了吧!”始作俑者从后面跳出来。

“安得烈!还好我的画没事,否则你会被我从这里丢下去。”星语仔细检查画架上的作品,松口气。

安得烈立即装出戒慎恐惧的表情,语气做作地说:“我好害怕喔!星语,这比你威胁要在义大利面里加泻药还可怕。”

“知道就好。我剩几笔就画完了,等一下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好耶!”安得烈会意闭口,他知道星语画画时不喜欢被干扰,万一把她惹毛了,或许他真会成为戴高乐广场的第一位空中飞人。

安得烈静静待在一旁,欣赏星语五官细致的侧脸。

星语不美,外貌仅止於中上,却是他认识的东方女性中最具魅力的一位。当她谈笑风生的时候,星眸闪烁动人:偶尔沉思或专心绘画的时候,浑身又散发出另一种神秘迷人的风采,吸引著他。

“奸了!”星语发出一声快乐的赞叹,欣慰无比地看著自己的心血结晶。

“真搞不懂,香榭丽舍大道不过道路宽了点,两旁的梧桐茂密了些,会很难画吗?为了这张图你竟耗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你可以走近点看看啊。”星语向他招手。

“这、这是什么?!”安得烈的头下断上下摆动做比较。画中除了路宽和行道树以外,其余背景皆不相同。

“我心目中的香榭丽舍大道。以前念书的时候,书上说这里原是上流社会的最爱,你能幻想吗?穿著高雅的绅士淑女,在人行道上款款而行,马车达达地经过,载负著巴黎的风流浪漫;两侧宏伟的建筑,满街的精品名店,把香榭丽舍大道烘托得金碧辉煌。我一直梦想要画出一幅这样的画,所以参考了很多古式建筑的书,就是独漏过去前辈们画的香榭丽舍大道,我不想自己幻想的图画被影响。”

“怪不得这阵子你跑凯旋门跑得这么勤。”安得烈盯著画作,眼神流露著毫不隐藏的赞赏。

“因为这份感动,只有在这里才画得出来啊!而且全凭想像,当然很费工夫。”

望著收拾工具的星语,安得烈决定不再保持沉默。

“星语,你不要回台湾好不好?”

“咦?”

“我听路易士说搬回台湾是你的意思,只要你愿意打消念头,他也不反对留下,所以,拜托你,别回去!”双手放在星语的肩上,安得烈语气诚恳。

“安得烈……”感觉到他双手抓住她的力道,星语面露一丝为难。

“虽然你一直拒绝我,但我还是抱持最后的希望。星语,为我留下,嫁给我,我的事业渐渐有起色,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我们婚后也会非常幸福。”

星语望入安得烈真挚的双眸,久久无法回答。

“安得烈,你不了解我。”

他摇首。“我们从大学认识到现在已经六年了,我了解你比你想像的多!而且我知道有个人让你一直念念不忘,看你偶尔露出的寂寞表情就不难明白,我不是傻瓜。”

星语默然垂首。

“星语,答应我吧!我有把握比那人给你更多的幸福。”

星语慢慢抬起双手,卸下肩膀上承受不起的承诺。

“你……想听我说说他吗?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出类拔萃,可是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星语缓步走向墙边,俯瞰底下的车水马龙,”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我们房间的窗户刚好相对,仅仅隔著一小段距离。记得上小学的第一天,我数学算不好,被留校辅导,他一直在校门口等我回家。三年级的时候,我弄丢了妈妈的戒指,他陪我找了一下午才找到。四年级的冬天,我忘记订便当,他把他的便当让给我,自己跑去合作社买面包吃。国一上学期,爸爸不在家,我房间突然出现一只会飞的蟑螂,听到我的尖叫声,他要我打开窗户,我们住三楼,而他居然不怕死地飞扑过来解救我,然后再回家被他妈妈骂。国三晚上从学校回家,有人想欺负我,他死命地抱住那人的脚要我先逃,被打昏了还不放手。”

星语转身面对安得烈,眼角泛著泪光,浑身颤抖,语气激动。

“如果你还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更多,这些都是我拒绝你的原因。我们分开八年多,即使失去联络,可是我没有一刻忘记他,没有一刻!哪怕再过八年、十六年,他在我的记忆里依旧鲜明如昔!他对我的意义谁都没办法取代!”

多年来第一,她费尽力气道出对情海的思念。

有好一阵子,安得烈没有接话,只是安静聆听她激烈的喘息声渐趋平缓。

“你回台湾是为了和他重逢?”他喉咙乾涩地问。

重逢?多么遥不可及的愿望!星语苦笑。

“不,他搬去澳洲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晓得我必须回去,回去那块我们曾经一起相的上地。我试了八年,搬来法国,生活积极,但是心中的缺口仍然存在,我明白自己长久以来寻找的答案不在这里,所以我必须回去。”

她已经不再是无法辨识自己情感的季星语了。

安得烈怜惜地张开双臂拥抱星语。

“那么,好女孩,找到了记得通知我,我相信你少不了我的祝福。”

“对不起,安得烈,真的对不起。”星语抱紧他,把脸埋入他胸口。

安得烈苦笑。”不必道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没欠我什么──喔!我想到你还欠我一顿大餐!方才你说过要请客的。”

“没错!”星语离开他的怀抱,一一拾起放置在地上的画具,粲笑道:“下面有一家不错的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回首再望最后一眼,星语想把此的美景牢牢镶进回忆里。再见,香榭丽舍大道!再见,巴黎。

她要回台湾了!

星期五晚上六点三十分,台北东区某家百货公司门口,刘仙云与李倩兮分别给星语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由於早上赴台北分公司报到,星语和其余两人一样,身著一套剪裁大方的套装,长发盘在脑后,脸上画著淡妆,难得表现出有别於艺术家随性特质的精明干练。

寒喧几句后,三人欢天喜地结伴至附近一家牛排馆。

“这回来不会再走了吧?老天,星语,你都没什么变耶!”一点完餐,刘仙云迫不及待开口。

李倩兮将白色餐巾优雅地摊在膝上,凉凉接口道:“如果你没烫波浪头,我也会说你没变。”

“李倩兮,够罗!我烫头发跟你有仇吗?上回见面你已经念过一了。”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美啊?

“看起来像老了十岁。”她一针见血。

“有胆就再说一!”

“别吵了,你们。”星语双手交握托住下巴,神色极为无奈。

刘仙云和李倩兮蓦然停止斗嘴,两人如机器人般慢动作转向星语,眼眸闪烁著感动的光辉。

“你刚刚说什么?”刘仙云问。

“别吵了。”

“再说一。”李倩兮要求。

“别吵了。”

“我们好怀念这句话喔!”两人抱头痛哭。终於有人会阻止她们吵嘴了!好高兴!

这是怎样?星语好笑地望著频频假装拭泪的无聊二人组。

“在台湾工作习惯吗?步调应该跟法国差很多吧?”刘仙云端起水杯补充水分,要知道假哭也会耗去体内的水分──口水嘛!

星语颔首。

“时间分配得比较紧凑,似乎越忙就代表越认真上进,不过不要紧,终究可以调适的,我会在忙碌与闲暇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今天第一上班,就碰上一位作者辞职,因为公司安排她下期交出一本作品,她的辞呈打乱了计画,於是负责人破天荒要我这新人独立制作一本插画故事。”

“你是说,不只画图,还要负责文字部分吗?”

“是呀。”星语喜孜孜的说。

插图画了一年,星语的画向来遵照文字呈现,能够发挥的自由度有限;现在有幸接触更广的工作层面,她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恭喜!如此一来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作者栏了耶!这本书的主题是什么?”刘仙云自认拥有挑剔的审美观,星语的绘画天分既然有本事让她从高中满意到现在,相信这的契机将是星语登高望远的一个转捩点。

“校园爱情故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把它画得很浪漫。”那可是季星语幻想国度的基石呢!

“星语,你还是没有情海的消息──噢!干嘛踩我?”李倩兮怒瞪朝她挤眉弄眼的刘仙云。

星语会意一笑。“我才刚从法国回来,从何联络?”

“倒是,唉,我们一直认为你们很有缘分的。”

“有时候人算就是不如天算呀!”她干笑。

见星语的态度没有想像中排斥,刘仙云也赶紧凑将过来。

“我敢打赌,宋情海没有你,这几年一定不好过。”

星语倒不这么认为。倘若不好过,情海当初为何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让他们的情谊……断得这么干净。他简直巴不得要与她脱离关系!

“别说笑了。”星语不带感情地说。

刘仙云一脸不以为然,尝了口侍者送来的水果沙拉,继续道:“以前有一你请假,好像是南部的亲戚生了三胞胎,因为来不及找到保母,你和你爸下去帮忙带。还记得你请假的那两天,宋情海总是独来独往,孤独的背影令人印象刻。”

“应该是没人可以欺负,所以日子很无趣吧!哈哈!我懂你的意思,情海怎么可能喜欢我?”天方夜谭一桩。

“骗人,他从没向你暗示过?”刘仙云不信。

星语坚决地摇头。”没有。倒是我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在同学面前大声说他不喜欢我。”

星语概略叙述当时的情况。因为天天在一起,班上几个小鬼学日剧在黑板上画伞形图案,她与情海的名字分别站在伞架两侧。早上进教室,众人欢声雷动,情海一看到黑板整张脸都红了。

“拜托!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你说过宋情海生平最厌恶丢脸,像那种毫无预警的尴尬场面,讲反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吗?偏偏我一直相信那句话。别谈他了,说说你们吧,仙云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刘仙云十分知趣地岔开话题。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在晶华饭店设宴。对了,星语,明天有空吗?一起去逛街如何?”

“不好意思,明天我打算回学校取景当作画的参考,改天吧!”

好久没有回去了,她还挺想念英极学园的,毕竟那里包含了她四年的少女记事啊!

阳光普照的早晨,星语起床拉开窗廉,瞧了眼对面既熟悉又陌生的窗口,她打著呵欠走进洗手间梳洗──昨天吃完饭,又和仙云她们杀到PUB喝酒,三人聊到接近凌晨才回家。

星语依旧住在以前的那间公寓里。当初去法国,季父仅把房子连同楼下的店面租人,搬回台湾后,他们因此省掉不少找住所的麻烦,只有咖啡馆需要重新装潢而已。

吃完早餐,她背起装有相机的手提袋,出门温习以往上学的路径。

印象中的街道只留下些许相似残影,之前常光顾的文具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连锁门市;原本宠物店该在的地方,现在也变成一家运动用品专卖店。然而,星语欣喜地发现学校对面的美而美还在!记得以前好几上学来不及,她都跑到那里买早餐,老板作的汉堡味道很好。

忽然间,星语身后传来一名男孩抱怨的声音──

“快点!大家说好迟到不等人,你还慢吞吞的!”

星语霍地转身,看见另一名女孩跟在他后面奔跑,并且委屈地向男孩辩解今早发生的意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嘴角扬起一抹会心的浅笑,星语漫步走进英极学园。

除了运动场,假日的学校人烟稀少。在厅堂停留了一会儿,星语举目浏览贴满赏善罚恶令的布告栏,眼见一名学生因抹发胶被记上警告,忍不住轻笑出声。

行经行政大楼、教室、小园,星语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在准备转往大操场之际,星语脑海突然掠过片段刻的记忆。龙猫洞穴!校园巡礼怎么可以跳过如此特别的地方!星语当下折返小园,凭著印象,她在角落找到了洞穴入口。

星语惊喜欢呼,将相机收至背袋,她弯身爬了进去,每前进一步就让她赞叹一。

太神奇了!这地方经过八年还能完好如初,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抵达终点坐起身,星语兴致高昂地环视洞内。一样的日光点点,一样的草叶香味,这里还有她跟情海的影子。星语移到昔日情海坐的位置,学他那日合上双眼的模样。

好静,世界上彷佛只剩自己呼吸的声音。星语的思绪飘回过去。当时就在这里,他们吃午餐,讨论运动会,期待垦丁旅游,垦丁……结果,只有她去垦丁。

睁开眼,星语伸展双臂,若有所失地触及一块松落的砖头。

哈!又是一个不变的老地方!

星语扳开砖块,好玩地低下头,却意外发现一样小东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洞内闪闪光点随风摇曳,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让小东西重见天日,瞧清楚后不禁倒抽一口气──

她送给情海的海蓝色护身符!

真过分!竟然把它丢在这?他非得这么讨厌她吗?可恶的宋情海,亏她还常常想念他!

随手将护身符塞进口袋,季星语气唬唬地爬出洞穴。

绕了大操场一圈,星语在枫林小径遇到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

“安西校长!”她惊呼。英极学园的老校长由於极为神似漫画“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因而有此外号。

只见眼前的慈蔼脸孔缓缓看向她。

“先别自我介绍,我还记得你,让我想想──对了,季星语,你是季星语。”伴著笃定的神情,校长伸出食指呵呵笑,真是越来越像安西教练了。

被校长一字不差地叫出名字,季星语可开心了,两人坐在枫林小径的行人椅上聊了一会儿。

“喔,听起来你现在工作颇有成就罗?很好,很好。”

星语谦逊道:“校长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才刚起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很好,很好。”校长赞赏地点点头,眼睛几乎眯成一直线,“对了,那个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宋情海呢?他去澳洲以后变得怎样啦?”

为什么?她似乎碰到谁都躲下掉宋情海这三字。

“我跟他很少联络了。”

这句话校长没有听到,因为他正发出一连串的呵呵笑声盖过了星语的轻喃,显然是想起什么精采的往事。

“宋情海这孩子有意思极了,我教学多年,第一遇上这么好玩的学生。”温煦的眼神多了抹戏谑的神采,他继续回忆,“那时你们国三准备毕业,我们都希望挽留这位优秀的学生,於是,我把他找来办公室,告诉他直升的好,结果你猜他怎么回答?他开出的唯一条件是,只要高中和季星语同班,他就选择留在学校。你说有不有趣?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之后每当看到你们俩走在校园里,我就会忍不住偷笑一番。唔,好久以前的事罗!当然,你能考上高中部是你的实力,我只在班级分配时动了手脚。”

她接不上任何一句话。

“糟糕!开会时间到了,不小心就聊过头,我先走了,有空常回学校看看。”

星语站起身微笑目送校长离去,然后再面无表情地跌回原位。

她曾自以为是最了解情海的人,然而回台湾后,听旁人述说情海,却让她原有的信心逐渐动摇,觉得从头到尾不了解情海的人反而是她!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要寻找的答案究竟在哪?怪就怪情海每只把话藏在心底,说出来一百句里面有九十九句是假的,耍得她团团转……

星语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她刚刚好像抓到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猛地一声轻喘,她抓出口袋中的护身符,慌乱地解开系紧的缎带──果然,有一张小纸条摺叠整齐放在里面!

星语双手颤抖,她迅速打开纸条,心跳彷佛停止於那一刻。

枫林小径忽然起风了,叶片摩擦的声音清楚明晰,回荡林中破坏了起先的静谧,四周离枝的枫叶翩翩纷飞,飘落一地却教人看不清它们的颜色。

我爱你。

这就是情海想说的?偏偏挑个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下,星语双手掩面,久久无法自已。

一对男女经过时空的阻隔,能够再度聚首已属不易,更别说延续那段似有若无的恋情。一相情愿无法成事,而且,就算彼此有跨越现实的勇气,弥补空白和适应转变的毅力,这种奇迹,通常只在童话故事才会发生。

然而,万事总有个起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即使机会只有千万分之一,终究好过等於零吧。秉持这股信念,接下来整整两星期,星语从早到晚都窝在房里,集中全部精力绘制插画故事。

时间来到了六月第一个周末,门板另一面忽地响起两下轻敲。

“请进。”以为是父亲的星语没有回头。

她听见门板轻轻开启和关上的声音。然后──

“小姐,再怎么努力中午也要吃饭休息啊!我现在以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之名,命令你停下工作陪我们吃披萨!”手里只差没仙女棒可以挥舞,刘仙云盯著散置一地的画图纸,伫立门边不敢贸然前进。

“你们怎么来了?不好意思,我房间很乱。”星语赶忙将纸张堆到床上,清出一块空地让刘仙云与李倩兮坐下。

“星语,你爸爸很担心你,我们也很担心你。”放下两盒必胜客大披萨,李倩兮面有忧色地看向为她们倒茶水的星语。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仙云打开盒子,用卫生纸盛著一片海鲜披萨给她。

“听说你最近都忙到三更半夜才睡,隔天又早早起来工作。看看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虽然我明白忙碌的生活可以让你暂时忘却情海,但健康还是要顾啊。”

当初乍听情海留下了表白字条,刘仙云与李倩兮震惊之余,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慰星语。解铃终需系铃人,可是人都失踪八年了,这结又该如何解起?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伤心绝望才寄情工作的。”

见两人满脸疑问地望著她,星语低首思忖,想著该怎么表达现下的感受。

“坦白说,看到情海的留言,我的心就像瞬间被掏空一样,无助又寂寞。遗憾与痛苦纠结在一起,转换成无限的思念,它告诉我──想见他!不管他在哪里,变得如何,我就是好想再见他一面。过去我总是傻傻地接受情海的付出,这换我竭尽所能去找他。”

如果没有找到情海,她恐怕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分别的遗憾。

“你要怎么找情海?”李倩兮停止咀嚼,对她而言,难得有事情比吃饭更重要。

下巴朝床上堆起的画纸点了点,一抹出人意表的笑容浮现在星语脸上。

“用我的故事和画。”那也是她仅有的武器了。

李倩兮连忙爬过去一采究竟。

“骗人!英极学园哪是这么可爱的地方?为什么有人拿汽球上学?”

在星语的记忆里,学校生活是多彩多姿的,将此精神反应在人物外貌上,再运用大量的想像赋予建筑物生命力,画面自然变得色彩缤纷。

训导老师个个头戴万圣节邪恶南瓜,教务是吸血鬼大本营,校长当然还是和蔼可亲的安西罗!她喜好分明的个性在画作上一览无遗。

这样的作品应该可以帮助情海辨识自己吧。她暗想。

久久不语的刘仙云没有跟著埋入画里的想像世界,她正思考著现实可能带来的冲击。

“如果……我是说万一,情海已经另外有了自己的生活,你打算怎么办?”刘仙云支支吾吾的,却意外迎上星语坚定的眼神。

“这我也想过,但是,比起想见他的心情,结果已经不算什么。情海曾经给我很多东西,能够确定他过得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也让这份心情做个了结,受困了八年,这她要解放自己。

“星语……”两人动容不已。

为了以行动表示她的感动,李倩兮从床边朝星语扑了过去。

“呀──干嘛抱住我?披萨在那里啦!仙云救命!”

而刘仙云正慢条斯理地拿卫生纸拭嘴。

“这个嘛……事实上我也想参一脚,觉悟吧,季星语!”

“呀呀──”

被两只八爪章鱼压在地上扭捏滚动,幸好此刻隔壁没有人,否则星语真不知该怎么解释如此滑稽的场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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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故事内容以两扇相对的窗口开启一段两小无猜的情事,懵懵懂懂的年纪交织著若有似无的感情,尽管后来男孩和女孩分隔两地,强烈的牵绊仍旧维系线的两端,凭藉幼时埋藏的瓶中信,两人相约二十四岁的最后一天晚上九点,在音乐钟塔广场重逢。

故事最终有温馨的结局,然而,现实呢?

十二月二十四日,身著一袭银灰色晚礼服的季星语罩上蓝大衣,快步走出晶华饭店。她拉紧大衣领口,吐著薄雾,且不时从口袋掏出手表查看。服务人员很快为她招来一部计程车,星语搭上并指示司机开往台北市中心的音乐钟塔广场。

音乐钟塔广场占地百坪,以一座音乐钟塔为中心,四周围绕著庭园绿色景观,为高楼林立的台北城增添几分绿意。由於耶诞将至,市府用大量灯饰把广场点缀得美仑美奂,吸引了许多市民前往感受佳节气氛。

星语下车后,吸口气,缓步踏上这充满回忆的地方。

上回她和情海就是来这里倒数耶诞节的,所以音乐钟塔广场在星语心中意义颇,约在此地相见她认为最适合不过了。

情海有没有看到她的书?会不会来?此时此刻星语根本不敢多想。讯息已经尽力传递出去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候。

走至钟塔前面,星语找到一张行人椅坐下。她抬眼望向时钟,发现自己早来二十分钟,仔细瞧著来来往往的路人,星语静坐不语,冷静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时钟的分针渐渐逼近整点,星语的心跳也跟著明显加速,双手握紧宛如无言的祈祷。

情海随时可能出现,八年不见,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星语有自信一眼认出情海,但他认得出她吗?她今天还化了妆,他认得出她吗?见了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为什么时间越紧迫,她就越没有头绪?

霎时间,上方传来一段宏亮的音乐交响曲──

九点了!星语激动地站起身东张西望,下停浏览周遭每位过客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又坐回原位。

情海迟到了,想想也是,如果刚才没有提前出来,她大概还塞在车阵里吧!台北的交通啊,车一多就乱糟糟的。

星语的眼神不断在人群中搜寻情海的身影,像是全世界最好的扫描器,任何人都躲不过她的审视。

就在她耐心等待的同时,又一曲优美的奏乐悠悠地倾泄而下。星语惊得抬首。十点了?!这么快?可恶!宋情海居然迟到这么久!以前规定迟到一分钟要罚一根棒棒糖,如今算来简直多到可以当飞镖射了。星语忍不住好笑地想。

约在钟塔下见面的不只她一人,望著接连相偕离去的背影,星语边呵气边搓动手掌。

快点来吧!天气好冷,她的手都冻僵了。

悠扬的乐音再响彻广场,星语皱眉。是十一点没错,情海有事耽搁了吗?还是……他其实根本没有发现?她全身打起一阵寒颤,猛力摇首,却摇不去笼罩心头的不安,她不死心地继续检视往来的陌生脸孔。然后,星语觉得自己的肩膀被轻拍一下──

“情海!”

几乎是同一时间,星语弹起来迅捷回身,却失望的发现对方不是情海。

“小姐,你好漂亮,一个人吗?”中年男子饶富兴致地上下打量星语。

“不是,我在等人。”星语心生警戒退后一步。

中年男子用食指搓弄鼻梁,努力挤出一丝友善的笑容。”不过,我看你等很久罗!该不会对方爽约吧?不如跟我──”

伸出去的毛手还没碰到星语,却见一阵电光交错,中年男子因激烈的电击巾痛得大叫。星语手持电击棒挡在身前,脸上表情不曾松懈,当然这一声惨叫立即惹来旁人侧目,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走上前来询问。

“小姐,发生什么事?”

”他想骚扰我。”星语手指向那张慌乱的脸孔。

男子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报警,中年男人见情势不妙,慌忙转身就逃,一眨眼的时间便溜得不见踪影。

“谢谢。”星语松口气,面带微笑道。

男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随即牵著身旁的女伴离开广场。

将电击棒收回皮包,星语选择站在钟塔下面等待,以免背后遭不明人士袭击。

拿出手表,星语猛地惊喘一声,慌得离开钟塔数步,抬眼往上瞧。

怎么会?再五分钟就十二点了!她心乱如麻地环顾四周,发现依然没有情海的影子。

星语禁不住来回踱步,心底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巨浪,直要淹没她仅存的希望。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她三不五时望向缓慢移动的时针,嘴边这么喃喃念著。

情海还没来,他还没来,拜托时间停止!拜托二十四日不要消失!

在星语拚命祷告的同时,周遭却围绕著民众兴奋倒数的声音。

五、四、三、二、一──

十二点整。为了欢庆耶诞节来临,钟塔特别奏出一首欢欣鼓舞的曲子。

“Merry Christmas!”

聚集的民众相互尖叫道贺,星语却感染不到那股欢愉气氛。事实上,她已经快哭了。

“噢,我看不下去了!”远的灌木丛后,李倩兮搁下望远镜,冒出头来忿然说道,“我们带她回去!宋情海不来,一直让她杵在那也不是办法!”

“嗯。”枉费她还抛下新郎专程来看实况转播!刘仙云难掩失望地起身,往旁边踏一步,不料却被后头突来的冲力撞个正著──

“哎哟!”幸亏李倩兮反应快,及时抓稳她,否则刘仙云肯定栽入前面的树丛里。

“抱歉。”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对方脚不停歇地奔向钟塔。

“搞什么鬼?跑那么急赶著投胎啊!”李倩兮埋怨一句,随即感觉到刘仙云拚命拉扯她的衣袖。”喂!别拉坏我的衣服!”

刘仙云一脸振奋地转向她,说话近乎歇斯底里。

“倩兮!是他──他来了!”

鼓舞人心的倒数结束,一阵欢声雷动后,三两人群纷纷结伴离开,钟塔广场逐渐回归激情过后的宁静。

星语背倚钟塔垂首不语。

这一回,公主失算了,尽管身著华服,她的王子始终没有出现,所以午夜十二点一过,她又变回不起眼的灰姑娘。果然不该向童话故事宣战的,“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是童话故事的特权,现实结局休想分一杯羹。

周围的灯饰灿亮依旧,橙黄色的光芒中仅仅伫立一道落寞的影子。直起身,星语突然觉得好疲倦,游戏结束了,她转身准备举步离去。

“星语!”

急切的呼唤蓦然震慑住星语的脚步,她慢慢回头,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一大束满天星,然后她抬眼,看见一张她最熟悉不过的俊逸脸庞。

“情海?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你画的故事,我也以为我眼了。”将塞到星语手中,他瞥见星语已然冻紫的手指,连忙脱下手套为她戴上。”为什么你冬天出门总是不戴手套?不知道天气很冷吗?”

情海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了,西装笔挺的模样她还是第一见到呢!星语紧盯著剑眉微蹙的情海,生怕一别开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你迟到了。”她低声控诉,忍著不让眼泪掉下来。

情海闻言,一脸歉然道:“对不起,圣诞节的班机全部客满,我是临时候补上的,抵达中正机场时就已经快十一点了。”

“还住在澳洲?”

“决定明年搬回来。”语气十分肯定。

“有女朋友吗?”

“一直找不到喜欢的,要不要帮帮我?”熟悉的调皮眸光一闪而逝。

“亚文呢?”

“去美国念博士了。”

“那……你喜欢哪一型的?”

“好问题。这答案恐怕很长,我建议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慢慢聊,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相信你也跟我一样。”

情海拉开他的长外套罩住星语,领她走向远方亮著灯的咖啡馆。

“情海,你好高喔!”怀中的满天星含有让她幸福一辈子的咒语,被情海温热的气息所保护,星语忽然感到一阵心安与满足。

“本来就应该这样。”他冷哼。

星语不禁咯咯发笑。

“今晚台北的夜空真单调,星星很少。”

“是呀!你从以前就喜欢注意这些有的没的。”嘴上虽然这么说,情海心里其实正想著──

无所谓,反正世界上最想见的那颗星星就在他怀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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