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嫣然(上)作者:等闲

第一章
“红―酥―手”,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字一字,似在喉间玩味一番再吐出,接着是一声低叹,我的手被轻轻执起。
“竟美成这样”,温热湿润的唇落下,在手背上轻轻滑过,一遍一遍。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恐惧,这一天迟早会来,不管怎样逃避和自欺。我虽愚笨却还看得清事实,而天性又胆小懦弱兼懒惰,所以连挣扎都不想。
强者不是都喜欢征服吗?那就让他征服吧,我不吝于给,在无法保有的情况下。
湿滑的唇来到耳边,霸道的手已抚上胸前的敏感。
闭上眼,轻轻勾起嘴角,我不吝于笑,在无法哭的时候。
“张开眼,看我”,手惩罚性的一捏,不重,却很疼,舌尖刷过我的睫毛。
声音越见低哑,紧贴着我的身体紧绷起来,哈,谁能抵御我的笑呢?即使冷酷如他。
“大哥。”张开已蒙上水雾的眼,睫毛轻颤,声音也越发甜腻,心头却浮上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笑容不自觉地加大,再加大……。
火热的身体压下,好重,我难耐的动了动,换来尖锐的抽气声。
“小东西,你真能把人逼疯。”
耳畔的喘息越来越急,修长有力的手一扯,柔软的碎片飘落床下,残破如我的明日。
望向他,那充满赞叹和迷醉,幽而倨傲的眼,让我心惊。
他亦紧盯住我的眼,直身,双眼轻微一眯,霎那锐利的光芒闪过,腰上的手紧扣到我无法喘息,火热粗硬的坚挺抵在幽,引而不发。
“啊,不――”忙敛起嘴角的笑意,睁大的眼瞬间染上惊恐,晶莹的泪在眼中凝聚,滑过如玉的脸颊,然后,尽力挣扎。
该害怕时就要害怕,像我这样的柔弱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怎能不流泪呢?既然无法逃开,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我亦不吝于哭,在需要的时候。何况还有什么比眼泪更能引人怜惜呢?
“不要,大哥,我――好怕,求你,大哥,我――”
“我可怜的宝贝儿”腰上的手微微放松,抵着我的坚挺稍稍后移。
“多甜美的声音,”坚毅的唇狠狠覆上,狂热的舌直接闯入,横征暴敛,宛转纠缠,放开时我已全身瘫软,只有喘息的力气。
湿热的唇落在颈侧,滑过胸膛,在腹部轻轻一咬,我闭上眼难耐的低吟,手指用力抓住身侧的床单。
腿被一点点抬起,火热的坚硬一寸寸入,缓慢而坚决,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身体如被撕裂般的痛,所有的血液似被抽离,又狠狠向下撞去。视线渐渐模糊,一切声音都远去,但神志却不肯离开,甚至愈发的清明,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飘荡在空中看着,静静的,冷冷的。
那被无情贯穿的――是我吗,这种事果然很痛苦,可这是我的宿命,无法抗争,不是吗?那就认了吧。笑意浮现,黑暗淹没了一切。
月光如水,冷月无声。

醒来已是一室光亮,咬牙坐起,衣饰完好,身体清爽,显然已清理干净了。要不是某疼痛难当,全身肌肉酸痛,肌肤上满是纵情的痕迹,还以为,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恶梦。
终于过了这一关,心中竟觉放松,自嘲一笑。常被骂作“无耻贱货”的我确实没什么羞耻之心。
我,苏慕然,落岫山庄庄主、前武林盟主苏常青的私生子,听说我娘原是三夫人的丫环,引诱主人生下我后,竟下毒加害大夫人,被大夫人赶至荒芜边远的院落,不久既疯了。二夫人可怜我们母子,让老奴黄妈照顾我们,母亲和黄妈相继去世后,更将我接到身边教养,那年我六岁。二哥慕华十岁。

一个月后我见到了所谓的“家人”。
将近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六岁的我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的情形。
二哥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大厅,骄傲的说:“爹,弟弟好漂亮的,来弟弟,抬起头。”
乖乖抬头,大厅一下子安静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记事起每个见我的人都是这样,目瞪口呆。我笑了,小小的我已尝过人间辛酸,疯了的娘会打我,越哭打得越狠,但是只要微微一笑就可以让她停手,那时她会捧着我的脸,呆呆的看,会抱我,柔情无限,会笑,美丽无比。所以害怕时笑,紧张时笑,疼痛时笑,不知如何是好时也笑……
六年来,第一看到父亲,只觉他比我想象中好看,没什么别的感觉,也没抱着从此便可获得父爱的希望。我从容下跪,磕头,却不敢上前,更不敢开口叫“爹”。
“贱种!”,父亲身旁雍容高贵的妇人狠狠瞪我,“谁让他来的?”
“大姐,他毕竟是夫君的骨血。”
二夫人说完,走到父亲身旁,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父亲点头。
大夫人愤然离席。二夫人笑了,优雅而娇媚。
“好,我以后就有两个儿子了。”语气中充满欢欣和慈爱,眼神却告诉我,她,也同样讨厌我。
三夫人低头坐在下首,未曾说话。
那天父亲认了我,赐名慕然,却从未亲近。大夫人所生的姐姐亦不曾理我,二哥说是因为她嫉妒我的容貌。
念及二哥,心中一痛,唇边的笑意更。

“三少爷,你终于醒了,还好吗?”翠儿进来,手上端着饭菜,我顿觉得饥肠辘辘,昨晚好像也没吃什么。
翠儿长我一岁。十岁那年不再和二哥同住之后,一直是她跟着我。
我向她微笑,想下地,可是刚一动就觉全身绵软,无力支撑,差点摔下床去。
翠儿忙扶住我,看我如此,竟哭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还不快伺候我吃饭,想饿死我呀?”声音嘶哑,好难听,昨晚喊了一夜,难怪如此,又笑。
翠儿反而越发哭得厉害。看着我的笑容竟会痛哭的,翠儿还是第一人呢。这丫头,真把她宠坏了,无奈摇头,闭上眼轻轻靠着她,叹口气,看来还要饿一会儿了。可是,嗓子也痛呢,好难受。
“好翠儿,要不然先给我口水喝也好,你的眼泪虽然象下雨一样,可是也不能用来解渴啊。”
翠儿哭声一顿,“少爷,你都――,都被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你――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在乎呢?”
说着猛然站起,可怜把全身力量靠在她身上的我,一下子摔落床下。
一声痛还未呼出,已被抱起,“啪”的一声,翠儿被甩出门外,落地。
随着关门的声音,重新被放置在床上,我凝神倾听,没有翠儿的动静,不知她怎样了。
抬眼对上黑幽邃的眼眸,英俊刚硬的脸部线条。
经过昨夜,该怎样呢,惊恐万状?跪地求饶?痛哭失声?或是寻死觅活?可是我太累、太饿,高难度的动作还是有体力时再说吧。何况,那些做法对阴沈冷酷的人恐怕毫无用,只能让自己受罪而已,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笑:“大哥,看来只好请你喂我吃饭了,先来那碗汤可好?”
吃饱了,我满足的叹息,不得不承认,苏慕诚喂我吃饭的技术不错,这样阴沈倨傲的人却要伺候人,非但没有一丝的不情愿,还如此耐心,真是感动啊,是不是该感激涕零?不禁微微一笑。
其实我的伤痛还远未到不能自己吃饭的地步,只是懒。

我这个大哥还真奇怪,离家十二载,从未回来,而回来后仅一个月就逼走了二哥和二夫人。
是为家产吗?三年前父亲突然留书出走,将落岫山庄和所有生意都留给二哥,三年来二哥经营得有声有色。可是苏慕诚将二哥逼走之后,只是派其随从楚风良去打理,自己看都不看。
是为给娘亲出气吗?当年父亲走后,大夫人大闹了一场,却被二夫人气的狂吐鲜血,到女儿夫家养病去了。那么苏慕诚夺得家产之后是不是就要将大夫人接回,想到大夫人的狠辣手段,不禁打了个冷战。
二哥那天受了一掌,不知怎样了,想二哥自幼习武,人人都说他是练武奇才,父亲留书上说:“慕华武功尤胜我当年,江湖上已罕有敌手……”可在苏慕诚手上竟未走过十招。
二哥在武学上颇有自负,故一贯心高气傲,还从未受过如此挫折和羞辱,这怕要吃苦了。
好困啊,我哈欠连连,眼前人只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却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唉,这人不怎么识相呢,也难怪,从来不须看人脸色嘛,不象我,轻笑。
“大哥,我好困,想睡了,可以吗?”语气恭敬而亲昵。
苏慕诚皱眉看我:“你的身体――,嗯,先睡吧。”
却不离开,反而在床边坐下,手指挑起我的发,缠绕把玩,很温柔的动作呢。
我笑笑,翻身竟自睡去。
半夜醒来发现睡在他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手臂圈着我的腰。
这样也不错,虽是春天了,夜里还是很冷,这天然的暖炉,哪有不用之理?
‘暖炉’动了动,我忙闭眼继续睡。

第二章

第二天醒时苏慕诚已离开,我睡觉一向很轻,却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动静。
翠儿也回来了,却板着脸不肯理我,冷眼看着冬儿为我洗脸、梳头、更衣,绷着脸听冬儿不停的夸赞我。
“三少爷,你的头发真好。”冬儿是苏慕诚找来伺候我的,聪明伶俐,人美嘴甜。
“怎么个好法?冬儿说来听听。”我笑了,逗她。
“又黑,又亮,又软,象丝绸一样滑,还有――,象瀑布一样――,哎呀,我不会说,反正就是好。”
我不禁微笑,翠儿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三少爷,你真的好美,我从未见过三少爷这样美的人,刚见到的时候还以为看见仙人了,把自己的腿都捏肿了。”
“为什么?”
“看是不是做梦呀。”她娇俏地歪头看我,眼睛眨啊眨。
我大笑:“冬儿,你真可爱。”
“啪”的一声,翠儿拍案而起,指着我厉声道:“三少爷,二少爷对你这么好,你竟然――竟然忘恩负义,你――怎么对得起二少爷?”
我叹,傻翠儿,昨天的亏还没吃够吗?人在屋檐下啊,还当是二哥在的时候吗?

“翠儿姐姐,你不能这样对少爷说话。”冬儿挺身而出,语气诚恳温和。
“滚开!”
“翠儿姐姐,你不要这样,三少爷――”冬儿焦急地看我。
我拍拍她的手,笑笑道,“没事,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冬儿先出去,我来教训她。”
冬儿点头:“三少爷,不要罚翠儿姐姐好吗?我想她不是故意的。”转身出去,轻掩上门。

我立刻抓住翠儿的手,低声说“大声哭”。
翠儿一愣,我大声说:“别以为我平日里性情温和,你就敢这样对我说话,当我好欺么?”
“我没――”翠儿大哭起来。
我又道:“太过分了,我今天定不饶你。跪下。”
沾水在桌上写:“无人知你有武功,我安排你尽快离开。”
翠儿摇头,继续哭。
我抬手打她一个耳光,很重:“这一巴掌是让你懂规矩。”
写“二哥受伤颇重,恐有性命之忧。何况在这里你我互相牵绊,更无法脱身。”
翠儿无奈点头,泪如雨下。
我笑了,将杯中水全倒在桌上,翠儿一脚将桌子踢翻,随即跪下。

门“砰”的一声打开,冬儿冲进来,楚风奇站在门口。
“三少爷,您没事吧。”冬儿满脸焦急担忧。
我摇头,这丫头倒真像是关心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很会演戏。
“风奇见过三少爷。”
“楚二侠找我何事?”
“大少爷去有朋友来,叫风奇跟您禀报一声。”
“知道了,怎敢劳楚二侠大驾。”
“属下告退。”
我笑,居然派威名远播的楚氏双雄之一来“保护”我,真有面子。楚风良精明能干,楚风奇冷面冷心,二人十几岁就已成名,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英雄。当年二哥还将二人的事当床边故事讲给我听。如此人物,竟臣服于苏慕诚,二哥,你无一分胜算啊。
“三少爷,翠儿姐姐只是一时胡涂,您原谅她吧。”
还有这冬儿,也非等闲之辈,说话办事比翠儿强多了。二哥,你隐瞒翠儿的武功,派她保护我,她武功虽好,却无甚心机,以致我多年来有苦说不出。这用人上你也远不如他。
我没理翠儿,却道: “冬儿,你刚到山庄还没逛过吧,我带你走走。”
“好啊,可是您的身体还没恢复。”

“没事,躺太久了,有些闷。”
“那我们就去前面的园吧,不太远,也好散心。”
“好,走吧。”
“三少爷,带翠儿姐姐一起去吧。好嘛――。”
是放在身边监视吧。我微笑点头,这丫头,如果她不是苏慕诚的人,倒真是个良伴呢。但是现在这样的人在身边,可要小心了。

刚到园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声。
“天啊,落岫山庄鼎鼎大名,可这园也太差了吧。风良,这是些什么?好像杂草野似的。”清亮悦耳的女声,还带有些许豪爽之气。
“不知道,看起来就是野。”清朗的男声,是楚风良,这姑娘是谁?竟要楚风良来陪。
“哈哈哈哈,怎么有人在园种这种?笑死人了。”
翠儿脸色大变,冲了进去,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大胆,风良,这丫头是谁?”
唉,这傻丫头,还那么冲动。
这个园叫“然园”,是二哥让我解闷儿用的,原是不许人随便进,如今物是人非,倒让人取笑了。里面当然没什么名贵草,因为我懒,不好养得都死了,不过这儿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啊。
看了冬儿一眼,她立刻上前,我站在一边没动。
“凤郡主,楚大哥,翠儿姐姐是我的朋友,她不认识你们,多有得罪,我代她赔罪了。”
“谁是你的朋友?你们都出去。”
“好猖狂的丫头,敢这样对我说话,风良,你这个管家可是失职了。”
“郡主,这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去看王爷他们下棋吧。冬儿,还不把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带下去。”
我不愿见他们,忙向一旁躲,却忘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下子摔倒在地,倒成了众目睽睽。

“三少爷。”翠儿、冬儿一起冲过来将我扶起。
“见过三少爷。”楚风良躬身施礼,那凤郡主却定定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含笑点头:“楚大侠不必多礼。”
“冬儿,三少爷身体还未恢复,你怎能让他出来?少爷怪罪下来,看你怎么担待。还不快扶三少爷回去休息。”
“等等,三――少爷?你是男的?怎么可能有这么美的男人?你是――”回过味儿来的凤郡主挡住去路。
我微笑颔首:“在下苏慕然,凤郡主才貌双全,武艺超群,巾帼不让须眉,慕然曾多听人提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慕然,你是慕诚的弟弟?怎么没听他说过。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弟弟,又斯文乖巧,一定天天带出来炫耀。干脆你当我弟弟吧。”
我但笑不语,快人快语,这郡主倒是个妙人儿。
“郡主,你饶了我们吧,冬儿,快扶三少爷回去。”

“不行,我要定这个弟弟了,我去跟大哥说。走,慕然,我带你去见我大哥。”
凤郡主冲上来要拉我,被楚风良和冬儿拦住,三人竟动起手来。实际上是郡主挑战,偏她武功很高,二人怕她不知轻重伤了我,无奈出手。
“好玩,看招”,风郡主开心大笑,越打越急。“慕然,看姐姐大发神威。”

真是绝好的机会,我低声说对翠儿说:
“趁乱走,现在!叫二哥不要找我,我会去找他。”
苏慕诚回来时只带楚氏兄弟二人,冬儿也是后来才来的,山庄的仆人都是新的。翠儿多年来陪在我身边,即使旧仆也没有几个认识她。何况翠儿易容术一流,白天走比晚上更不易被发觉。
现在冬儿陪我,楚风良陪郡主,楚风奇应该在这附近,这三人都在,一定不会认为翠儿会在这时走。
保重,我冲翠儿一笑,大喊:“不要打了。”闭眼冲进三人中间。
“三少爷!”
“慕然!”
“风奇!”
“啪啪”几声之后,冬儿和楚风良倒地,应是收招太急所致,而楚风奇竟挡在我身前硬受凤郡主一掌,刹时一口鲜血喷出,一时几人都呆住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楚少侠你还好吧。”我赌楚风奇会救我,我赢了。
楚风良和凤郡主马上为他运功疗伤,冬儿跳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是去找苏慕诚吧,轻功不错。

第三章

这园原是一个湖泊,虽小却风景宜人,我7岁那年差点淹死在这里,二哥一怒将其填平,筑起围墙,竟成了我们独享的天地。二哥不准任何人进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一起种的,从未假手他人。1岁那年,我病得快死了,二哥抱我在这坐了一夜,我奇迹般的好转,却被宣判终身不能习武。这些年二哥太忙,我太懒,什么时候这里竟如此荒芜了。
翠儿应已离开,下面就是我了。我要走可不像翠儿这样轻松,需好好计划才行,而且绝不能失败。楚风奇伤的不轻,其实凤郡主出掌并不很重,只是打中的部位不好,临近要害。楚风奇为救我不顾性命了吗?还是他运气太差?
“三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你哭了?”
“冬儿,都是我害楚二侠受伤的,怎么有脸见大家。”
“这怎能怪三少爷?何况楚二哥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三少爷,你不要自责了。”
“为什么我总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呢,我宁愿伤的是自己。”
“三少爷,你这么说,冬儿好难过。楚二哥内力厚,还伤成这样,如果这一掌打中您,会伤的更重,甚至有性命之忧,那样凤郡主会内疚一辈子,我们也会伤心,尤其是少爷,他那么疼你,你忍心让我们如此吗?我的好少爷,再不要这样想了。”
好个冬儿,比解语,奈何――唉!
“可是,楚二侠他――”
“楚二哥很高兴能救了三少爷,真的,我亲耳听他对少爷说的。”
“我想去看看楚少侠,好吗?”
“可是――”

“好冬儿,答应我吧,否则我不能安心。”
“可是――您得先擦擦眼泪才行,三少爷流泪的样子,我看了都心酸,少爷得多心疼啊。”
冬儿俏皮的眨眼,我破涕为笑,瞒过冬儿了吗?她发现翠儿失踪了吗?
二哥,翠儿,你们要平安啊,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楚氏兄弟住流风居,属大夫人的势力范围,虽然离我的轻云居不远,却从未进去过。
除苏慕诚、凤郡主和楚风良外,还有两个人在。
坐着的那个衣饰华美,气度不凡,虽嘴角含笑却不减其威严,眉目间和凤郡主有几分相似。旁边站立之人一身白衣,相貌俊美,气质出尘。
看到我,二人都眸光一闪,有惊诧之意。
“大哥,”我站在门口,怯怯看他,目不斜视,对那二人视而不见。
“过来。”苏慕诚对我伸手。
我还未抬脚,一袭红影已挡在身前。
“小然儿,你的眼睛红红的,谁欺负你了,姐姐给你出气。”小然儿――,这位郡主还真会叫,是天性豪爽,还是真的一见如故?
我垂头不语,眼泪涌出。
“你还敢说,不是你胡闹,风奇怎会受伤,三少爷怎会难过?”
“楚风良,你讨打,要不是你拦着我认弟弟,什么事也没有。”
“请,莫要再吵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楚二侠――”喉咙哽住,吸气,谁都看得出我在拼命忍住眼泪。
一只手臂揽住我,苏慕诚瞪二人一眼,将我带到楚风奇面前。
“楚二侠,谢谢你救我,对不起,我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风奇面色有些苍白,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三少爷没事就好。三少爷可否知道翠儿姑娘刚才已离开?”
他知道了!难道是因为看到翠儿离开而分心,才受伤的吗?
“我知道,之前她曾表露过离开之意,我同意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还未来及向大哥提起。”
楚风奇不再说话。
“少爷,翠儿姑娘一个弱女子,孤身行走江湖,无依无靠,非常危险,您看是不是派人将她请回,或是护送她走。”
“是啊,三少爷一定很担心翠儿姐姐。是不是?三少爷。”
冬儿和楚风良还真是好搭档,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却看着苏慕诚,没说话,如我说是,他们就有借口将翠儿抓回;若说不是,就显然是我故意放翠儿走的。说什么都是错,又何必说,翠儿自求多福吧。
“她自己要走,我们不必管。以后然儿跟着我就好。”
我刚松口气,又不禁苦笑,不是要我形影不离吧,我可没本事从他眼皮底下逃走。

“不行,我要小然儿跟着我,你虽是他大哥,也不可以将他藏起来。小然儿既已认我为姐,我就要照顾他。”
我失笑,何时认她为姐了?她要故意激怒苏慕诚,还是真的替我不平?
“小然儿,随姐姐游山玩水,闯荡江湖好不好?”
“凤儿,你还没闹够吗?”
凤郡主立时噤声,看来很敬畏兄长。还道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不过冲兄长背影呲牙咧嘴的样子很可爱,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不会寂寞吧。
“慕诚,你好像忘记介绍我们。”
我忙施礼:“安平王爷威名远播,沈先生智冠天下,慕然虽离群索居,亦常听闻,何须大哥介绍。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仰慕已久的传奇人物,让慕然惭愧之极。”
“好啊,怪不得凤儿说什么也要认弟弟,这个弟弟我认下了,这是我从小戴的,送慕然当见面礼。”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块碧绿的玉石,放到我手上,竟是暖的,上写“轻雷”二字,是安平王爷的名字。
暖玉!听说是安平王爷出生时由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所赐,这太名贵了,我望向苏慕诚。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也要送,小然儿不准拒绝。”
最后,凤郡主送我一件天蚕软甲,轻薄如羽翼,却是护身至宝。沈东篱送我两棵雪莲子,可解百毒。

回到轻云居,偷眼看去,苏慕诚的脸色不好呢,我将那几件礼物放到他面前:“大哥,麻烦你明日还他们,慕然实在受不起。”
苏慕诚目光幽寒,面沉如水,伸臂圈住我,吻住我的唇,迅猛而蛮横。
嘴唇好像破了,我又惊又怕,强自忍耐,前日的记忆涌上,不禁颤抖起来。他却又猛地放开,脸色缓和下来,看我片刻,又轻吻我的眉、眼、鼻尖,然后落在唇上,轻怜密爱。
“别怕,别怕我,宝贝儿。”
我退后一步,强自镇定,道:“大哥,你不高兴么?是为翠儿,还是方才――,明日将礼物退还,我以后不见他们便是。”
“慕华吻你,你也退开吗?你为翠儿竟不惜性命!很好。”语气轻柔,却森冷。
二哥走后,这是苏慕诚第一在我面前提起,知他已动怒,我低头不语。
“你从来没问过慕华的情况,告诉我,你担心他吗?想他吗?”语气越发森冷。
怒气冲天了吧,我必须放手一搏,否则今天可能会很难过。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
“我非常担心他,也很想他!不曾问你,是因为你答应我放过他,我相信你,而我答应留在你身边,也请你――相信我!” 语气坚定,铿锵有力,眼中却泪光浮动。
暗道,但愿他相信,否则今后很难逃走。
苏慕诚看我良久,目光邃,然后抱我:“对不起,我嫉妒,他保有你近十年,我却藏不了十天。这一点我不如他。”
“好像有酸味呢,你连朋友都不放心吗?”我笑,尽量让语气轻松。
他开始解我的衣服,看来今晚是逃不开了。
“因为是你,我无法放心。不准对别人这样笑,你的笑,会让人失去理智。”
手抚上我的胸部,向下探去,身体压下。
“对不起,那天太粗暴了,今晚补偿你……,别怕……,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你的一切都让我发狂……”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苏慕诚,这个时候却如此多话。我笑着主动吻上,堵住他的嘴。
想着,他,和二哥都叫我宝贝儿呢。

第四章

好累啊,十几天了,苏慕诚真将形影不离的原则贯彻到底,吃饭睡觉要我陪伴,四游玩要我跟随,理事情要我参加,饮酒下棋要我相伴,现在他们切磋武艺竟也要我看。这样下去,连半分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场上,凤郡主和楚风良比试武艺,打得不亦乐乎,冬儿陪着安平王和沈东篱在一旁说话。我揉着酸酸的腰叹气,可怜兮兮地看着身边的人。
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扶住我的腰,轻轻捏着,“累了,嗯?”
我退后一步,警告地看他一眼,尽管可能山庄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这种暧昧的画面。
苏慕诚却低笑出声,探身在我耳边说:“宝贝儿,你瞪人的样子真可爱,腰痛吗?不如我们回去休息。”
“不,不必,我不累,大哥,安平王爷和郡主是贵客,我们理当相陪。”我忙陪上笑脸。休息?他的休息只会让我的腰更酸痛。
“不累吗?亏我昨夜还拼命节制,怕我的宝贝儿累坏了,看来今晚可以试试……”英俊的脸上浮现出高莫测的笑。
“你,你就会欺负我,不理你了。”
我又羞又急地背过身,却被他从后面抱个满怀,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得作罢,气喘吁吁的靠在他怀里,换来他得意的笑。
这些日子,他的心情很好,这和我的乖巧有很大关系。翠儿的事让我知道,任何的动作和心机都瞒不过他,如果他不放,翠儿根本走不了。他未加追究,是不想和我弄僵吧。是啊,以二哥的武功机智都溃不成军,何况从未出过山庄,见识浅薄的我。
想要瞒过他,唯一办法就是不瞒。这些天来,我完全放下心防,以真心真情待他,没有虚假的笑,没有刻意的哭,没有任何的小动作,不靠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就像,就象对二哥一样。
可是,在某些时候,看着这个阴沈冷酷的人在我面前露出宠溺、关爱、怜惜、痴迷,甚至无赖的、类似孩子般的表情,我的心就会没由来的疼痛起来。
“小然儿,快来看。”
听到凤郡主的声音,我忙推开他答应一声。
凤郡主开心大笑着跑来,耀眼得让人不能逼视,手里是楚风良的半截衣袖,看来是她赢了,后面的楚风良却懊恼不已,不过是装的,他是故意相让吧。
其余三人听到动静也走过来。
“小然儿,你看你看,姐姐赢了。楚氏双雄名满天下,不过如此嘛。”
我含笑点头,将手巾和水壶递过去。
“小然儿真是贴心,姐姐好感动,来,奖励一个。”张手要抱,却扑了个空,我已落入苏慕诚的怀中。
“不公平,我是姐姐呢,这么娇美可爱的弟弟,为什么只有你能亲近?”
说着又扑过来,苏慕诚抱着我腾身跃起,在空中吻住,柔情缱倦。我闭眼,感受荡在空中的悠然,如清风,如雨丝,如飘飘飞舞的雪,勒紧的手臂,温热的身躯,交缠的唇舌,搅动得空气都甜蜜起来。
终于落地,听得轰然叫好声,我脸上红成一片,埋首在他怀中,手指狠狠捏他腰侧,再不敢抬头。
“我还没见过这么张狂的慕诚呢,慕然,你真让我们真是大开眼界。”沈东篱啧啧称奇。
“是啊,慕诚,你节制一点嘛,慕然被你吓坏了。”安平王佯怒调侃。
“好过分,苏慕诚,你在向我示威吗?”凤郡主愤愤不平。

“咳、咳、少爷,好创意!”楚风良赞叹不已。
“好美,好幸福啊!”冬儿满脸陶醉。
几人同时大笑。
我没法见人了,掐死你,掐死你,又狠狠掐下。苏慕诚不说话,只是抱着我笑。

苏慕诚睡着时也不肯放开我呢,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
一个月了,这些日子是我这十几年来过的最轻松的日子,什么也用不担心,相信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能保护我。
即使二哥在时也没这么轻松,那时要时时防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加害。7岁落水、8岁摔断腿、9岁中毒都是大夫人所为,那年之后二哥就再没给她机会下手。而1岁那年的化功散却是二夫人逼我喝的,她废去了我辛苦练的武功,并让我终生不能习武。父亲走后,尤其是二哥为我屡据婚以后,她更变本加厉,几想致我于死地。这些事我不愿二哥知道,二夫人更不会说。
当日他们兄弟决裂,二哥不愿动手,甚至不顾二夫人阻拦要放弃一切,说道:“你是大哥,这里的一切尽管拿去,我会带母亲和慕然离开。”
战败后也曾苦苦哀求,誓言宁死也要带我走。
苏慕诚却只有一句:“你保护不了他。”
那时忙着为二哥担心,忙着恨他,未来及思考他的话。他为什么笃定二哥不能保护我?难道他都知道,知道我所承受的一切?知道那些连二哥都不知道的事?
明日是我的十六岁生日,他说这里的事已了,生日过后会带我离开,先四游玩一段时间,再回他的城堡。他告诉我要将这里交给母亲和妹妹、妹婿,也知大夫人恨我,说不会让我见到他们。
虽知离开熟悉的地方恐更难逃走,却还是很期待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十六岁的生日啊,几个月前,二哥还说等我到十六岁,会送我一件极好的礼物。言犹在耳,人却……

“少爷!”楚风奇的声音,他的伤早已好了,协助兄长管理山庄。
“什么事?”苏慕诚披衣而起,我也忙起身,楚风奇来叫必是不寻常之事。
“前面山上有动静,派人查看却被古怪的阵法困住,好容易才脱身。”
“有东篱在还怕什么阵法,我们去看看吧。”凤郡主他们也来了。
阵法,我心一跳,二哥,是你吗?
却听沈东篱言道:“天还没亮,很难破阵,我们不如静观其变,等天亮再去。”
“好,反正天快亮了,就依东篱。”
于是静静等着。
突然一阵光亮,是焰火,有人在山上放起焰火。大家脸上都凝重起来,一定怀疑是什么暗号,楚风奇快步离开,大概是要前去察看。
先是一阵雨,姹紫嫣红,很是漂亮,然后竟出现几个大字:“宝贝儿生日快乐”,在空中排开,照得天空如同白昼,然后慢慢坠落,熄灭。
果然是二哥啊,他来给我送生日礼物。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凝重。
我慢慢走回房去,关门,泪滴下。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箫声,清亮悠扬,却露出淡淡的哀愁。

天渐渐亮了,我打开门,含泪微笑道:“大哥,今天是我生日,你没有礼物吗?”
“当然有,”苏慕诚拿下唇边的碧玉箫,目光闪动,笑容缓缓绽放,灿若朝霞,脸上再无一丝的阴沈,显得俊美异常。
疾步上前,伸臂抱住我,紧的让我几乎窒息,“然儿,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的宝――然儿”
因为二哥的焰火,不叫我宝贝了吗?我笑。

“少爷,”
我抬头,是楚风奇回来了,他还带来一个人,竟是――
“翠儿!”我惊呼,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她怎么了?”
我忙将他让进屋来,楚风奇把翠儿放到床上。
“属下见到翠儿姑娘时她已是这样。”
“大哥,请你救她。”我紧抓着苏慕诚的衣袖,满脸惶急。苏慕诚皱眉,抱住我。
“三少爷放心,沈先生医术精妙,定能救得了翠儿姐姐。”
我含泪看向沈东篱,他冲我安抚一笑,道:“放心”,过去施救。
片刻,翠儿醒了,抬眼看到我,叫了一声“三少爷”就大哭起来,“二少爷他――”。
我一听心头大震,不禁浑身颤抖,二哥,莫不是二哥出事了,他的焰火,难道竟是向我告别吗?
“翠儿姐姐,别哭了,这些日子三少爷好担心你,现在你回来就好了,来擦擦脸吧。”
“滚开,不用你们假惺惺,三少爷,你信错他们了。”翠儿一把推开冬儿,向苏慕诚大骂:“苏慕诚,你这个伪君子,表面答应放过二少爷,暗中却派人追杀。”
“胡说,少爷决没有派人追杀。”楚风良大声反驳,紧张地看我。
“我亲眼所见,半月前杀手忽至,说是落岫山庄所派,安阳城一战,二夫人被擒,二少爷身受重伤,我――,他们以为我不会武功,我才勉强逃脱。三少爷,请你救二少爷,他一定在这附近,二少爷受伤极重,必想见你一面,哪怕是,哪怕是――”话未说完,一口血喷出,又晕了过去,显然也受了重伤。
沈东篱拿出一粒药让冬儿喂她服下。
“哪怕是,哪怕是死在我面前吗?”我喃喃说道,吸一口气,看着苏慕诚。他也看着我,皱眉,目光晦暗幽,一语不发。
“三少爷,你相信少爷,我们真的没有派人追杀。”楚风良万分焦急。
“我保证,决不是慕诚所为,若他派人,这丫头根本不能活到现在。”凤郡主也忙道。
“是啊,少爷那么爱三少爷,定不会做让三少爷伤心的事。”冬儿诚挚的看我。
我仍没说话,苏慕诚也是。
“慕诚,你说句话吧。”安平王叹道。
“我没有。”他缓缓说道,很轻,却坚定异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神情平静,身体却有些僵直。
他竟如此紧张,是爱惨我了吧?今日爱愈,他日恨愈重。我万般不愿与他为敌啊,可是――
手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头,我含泪笑了,道:“慕然相信大哥,真的相信。”
手下滑,放在他的脸上,倾身向前,舌尖轻轻刷过他的唇。然后敛起笑容,坚定地说:“可是,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一个交待,这是我要的生日礼物,好吗,大哥?”

他身体一震,然后捧过我的脸,迅猛吻我,放开时眼中竟有水光闪动,温润晶莹,却坚毅无比。
“我会给你一个交待。风良,你随我去,风奇跟着然儿。”
“我也去,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凤郡主义愤填膺。
“如果是追杀苏慕华,看到昨晚的焰火,那些人应该会在那里。”沈东篱看向安平王。
“东篱,我们就去见识一下这阵法吧。”安平王也起身。
“大哥,如果,如果,我是说――”我叫住苏慕诚,支吾着,神色惶然。
“我不会伤害慕华,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苏慕诚正色道。
我绽放笑颜:“大哥也要保重,快点回来,我,等着你。”说罢脸上微微发红。
“好,等我。”苏慕诚紧抱我一下,当先走出。一行人跟去。
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冬儿“噗哧”一声笑出来:“三少爷,都走远了,别看了,嘻嘻。”
脸更红,瞪她一眼,转身进屋。
大哥,我相信不是你派的人,但也相信你知道是谁,否则也不会亲自去了,你默许甚至纵容了行凶的人。再见了,大哥,再见面时你会恨不得杀了我。但是,有些事我必须做。伤害我可以,伤害二哥的人,绝不能原谅。

第五章

翠儿还未醒,身上满是尘土,混着血,急需清理和治疗外伤。
我看向冬儿:“冬儿,请你照顾她。”
“三少爷放心,我会好好照料翠儿姐姐。”
我走出房门,“楚少侠,陪我走走好吗?”
“好。”果然是惜言如金。
我沿着小径走,楚风奇跟在我后面,一路无话。快到当年母亲和我所住院落实,停住,问道:“大哥他们不会有事吧?我好担心。”
“不会,天下还没有人能伤得了少爷,请三少爷放心。”
我含笑点头。
一阵风吹过,我“啊”的大叫一声捂住眼睛,弯下腰。
“三少爷,怎么了?”楚风奇马上挡在我身前。
“没事,没事,好象有什么东西进到我的眼睛里,哎呀,好痛!”
“我来看。”他拿开我的手,凑上前来。
我睁眼,一笑,出手如电,遍袭他周身三十六大穴,他当即僵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对不住了,楚少侠。”我轻笑,“别惊讶,我是中过化功散之毒,却从未说过不会武功。”

不理他愤怒的眼神,将他带到屋内,一个消瘦的女子已等在那里。
“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晚了十天。”
“抱歉,无法脱身。”
“东西拿去。你得罪了这些人,今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多谢三夫人,时间紧迫,慕然告辞,三夫人也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三夫人惨然一笑:“我命不久矣,不会离开这里,我对不起妹妹和――,就在这里陪她好了。你终不肯――,算了,你去吧。”
我跪下,叫了一声“姨妈”,磕头,谢她数年来暗中出手相助,再磕,谢她今日赠药之恩。
“请不要伤害楚二侠。”转身而去。
二哥,我来了,你要等我。
我服下解药,一刻也不敢耽搁,在庄内飞奔,一路点上三夫人特制的迷香,三夫人当年号称毒手观音,这迷香是她了近三个月才制成的,无色无味无形,中后昏睡,更可怕的是只要中了,哪怕只一点儿,或是因对方内力极高,未能使之昏睡,也会全身瘫软,不能运功,任你武功再高也无计可施。
很快山庄里已到弥漫着迷香,所有人都昏睡了。
回到房间,冬儿已倒在床边,救醒翠儿,交待她离开。
然后来到大厅,浑身已被汗水浸湿,双腿也微微发颤,以我的体力,支持这么久已属不易,多年来数徘徊在生死边缘,虽是武功未失,身体已不能养好了。
努力调息,稳定心神,下面那一仗才是关键,那些人每一个都极难对付,一步都不能错。

“慕然!”
“小然儿!”
“风奇!”
声音惶恐,脚步急促,大概是看到倒地的仆从、护院。终于来了。
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果然有大夫人在,还有她的女儿、女婿――我的姐姐、姐夫,是他们要杀二哥吗?
我起身,含笑而立。
一行人见我一人立于大厅之上,面露微笑,神情悠闲,都顿住,一时无人说话。然后,有人慢慢倒下去,片刻之间,已无人能站立。
好厉害的内功,看着眼前盘膝而坐的几人,我暗叹,从怀中拿出一根迷香,点燃,轻轻晃动,微笑说:“怎么这么慢?让慕然等了好久呢。”
“为什么,小然儿你――”凤郡主一开口就支援不住了,慢慢倒下。
“郡主!”沈东篱去扶,也倒下。

我看着安平王,摘下暖玉,递过去。
“对不起,王爷,慕然自知不配认王爷为兄,暖玉还给王爷。”
安平王缓缓摇头:“送出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慕然今日所为欠妥,日后天下之大,也恐无慕然容身之所。”竟是腹语。
我一笑,将暖玉重新戴上,“多谢王爷,慕然不需容身之所,但求与所爱的人一起。二哥若有不测,慕然也不会独活。”

“好个但求与所爱的人一起,你为他,你为他竟不惜舍去一切。我南征北战,纵横天下,竟――,竟输于慕然之手,真――”突然一口血喷出。
“王爷!”我忙扶住,“腹语极耗内力,王爷莫要多言。”
他忽然出手,伸指点在我胸口穴道,我只觉胸口奇痛,跌了出去。
好险,幸好已有防备,我挣扎着起身,胸中气血翻腾,强自压下,笑道:“王爷苦肉计果然高明,可惜慕然身穿郡主的天蚕宝甲,以王爷现在的功力,恐不能制住慕然。”
“好,好,原来慕然内功很是不错,”安平王也笑了,身体摇动,“慕然,你可知我对你,对你――”向后便倒,再无声息。

我走到沈东篱面前,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轻唤:“沈先生。”
沈东篱苦笑着睁开眼,“你怎知我中毒不?”
“沈先生精研医理,身上必有克制毒药迷香之物,先生有“小诸葛”之称,聪明绝顶,机敏过人,察觉中毒,必暗自调息解毒,以攻其不备。慕然只是觉得以先生的武功、机智,倒下的太快了。“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我们都小看慕然了。沈东篱自追随王爷,未尝败绩,今日先输于阵法,再输于机智,他日定再请慕然赐教。”
竟是下了战书。今日即使走脱,也后患无穷。
我亦苦笑:“那阵法是先人所摆,慕然偶然发现,用一年时间方才解开,沈先生一时之间不能破解,也在情理之中,慕然心机智谋俱不能与先生想比,先生只输在轻敌罢了。慕然今日所为,实属被逼无奈,不敢求先生原谅。”
施礼,沈东篱闭目不言。

再看向苏慕诚,他目光寒冷如冰,锐利如剑,面上却无表情。
知他本事,我不敢走近,敛起笑意,叹道:“大哥,今日之局,在你到来山庄之初,就已布下,只是炼制这迷香颇费时日,若你不对二哥出手,慕然也不会――”
他突然抬头看我,眼中精光大盛,一字一顿:“你――骗――了――我。”嘴角抽动,似笑非笑,语气更轻柔似耳语。
我不禁心头一寒,退了一步,吸气,再道:“大哥,此事二哥一概不知,我知你恨我,日后要打要杀,慕然无怨,只是大哥答应我不会伤害二哥,请大哥记住,慕然就此别过。”
惹上这些人,终难免大祸,我须为二哥谋条生路。
忍不住又看向苏慕诚,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时光,心痛如绞,我毕竟不是全然无情啊。勉强冲他一笑,转身欲走。
苏慕诚忽然大吼一声,飞身上前,拍出一掌。我只觉头痛欲裂,想躲却不能移动身体,只觉后心剧痛,已然中掌,一口血喷出,扑倒在地。
“狮子吼”!他在这种状况下使出大耗内力的“狮子吼”,竟是不要性命了吗?
我缓缓站起,调息一下,知无大碍,心中暗叫侥幸,这些人出乎意料的强,今日多亏这件宝甲,否则恐难走脱。
回头见苏慕诚摔落于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显然内伤极重。心中一动,想上前相扶,犹豫一下,又顿住。
他见我如此,怒极反笑:“你最好求上天别让我找到你。”闭目摔倒。

走到大夫人身前,咬牙,一掌打断她的腿骨,她痛叫一声,惊醒,看到我,目呲欲裂,却一时疼得说不出话。
“这一掌不为你害死我娘,不为你屡杀我,只因为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她嘶声大骂,随即又晕倒,我不理会,又扯断了她女儿、女婿的手臂,害二哥的人,决不可原谅,所有的罪,我一力承担。
最后看了看一旁的二夫人,几月不见,面目全非,只见她形容憔悴,浑身是伤,琵琶骨已断,显然被大夫人折磨得很惨,哪里还见当年的娇媚。

叹口气,救醒她。她抬眼看看周围,又看看我,一切了然于胸,不禁低下头去。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武功被废,可去六里桥找翠儿,她会照顾你,此生莫再踏入江湖。”
我转身急奔,在此地耽搁得太久,二哥不知怎样了,久无人进阵救他出来,怕有危险,何况二哥身受重伤。

来到山口,我稍调息了一下不稳的气息,微笑上前。
楚风良看到我,大惊,立时猜到大事不好,飞掠过来,出手狠辣。
我勉力躲开几招,已气喘吁吁,心知武功差他太远,忙道:“如果我是你,会先想想其它人的状况。”
因说话分心,肩头被掌风扫过,热辣辣的疼。不过楚风良倒停下攻击,大概惊诧于我会武,又担心其它人。
他凝身问:“你待怎样?”
我笑:“让我进阵,解药给你,若你继续缠斗,纵杀了我,他们也恐性命不保。”
“好。”他咬牙道。
我飞身进阵,将药瓶丢过去。他一把接过,看我一眼说:“你负了少爷,他日相见,但求速死吧。”飞奔下山。
我笑了,冲着他背影说“多谢。”
瓶中只有一颗解药,只能救一人,我猜他们会先救沈东篱,再寻解毒之法。有沈东篱在,这阵法保不了我们,但毒手观音的迷香那么好解吗?到那时,我和二哥早已离开此地,远走高飞,再不踏入任何是非。
我快速绕过机关,冲上山去,山顶小屋前一人含笑张开双臂。
“二哥――”,我大叫着,又哭又笑地扑进他怀中。

第六章

“咳,咳。”
“夫人,你再不肯喝药,我告诉老爷去。”红儿嘟着嘴,威胁道。
唉,看来我当不好“主母”,一点威严都没有,不知二哥从哪里找来这么尽责的丫头,比当年的翠儿还恬噪,还是冬儿温柔,又善解人意。冬儿,冬儿,她也恨死我了吧。
两年了,安平王府、落岫山庄,以及黑堡都在找我们。落岫山庄不足惧,但是另外两个却是万分棘手。
也是后来才知苏慕诚竟是黑堡之主。传说,黑堡有覆盖全国的情报网,黑堡中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而且身份隐秘,黑堡之主的武功更是高莫测,却从不涉足江湖。江湖中人有求于黑堡者众,如此机会怎肯放过,竟是倾力而出,欲讨黑堡一个大大人情。安平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号称“常胜王”,威震四海,位高权重,与当今圣上亦臣亦友,各地官员无不想尽力巴结。
这天下之大,竟真的无我二人容身之所。
我端过药碗,苦笑着。
“夫人,你快喝嘛,喝了我给你讲好玩的事。”威逼不成又利诱,这丫头。
“你先讲,否则我不喝。”
“不行,我讲完后夫人又要耍赖。”
“是你根本没有故事讲了吧,我才不上当。”

“谁说的,昨天我表哥跟我说――”果然年轻啊,我笑。
“你哪个表哥,做捕快的那个还是做强盗的那个?”
“夫人,你又说错了,我大表哥是长鲸帮洪水堂副堂主,不是强盗啦。长鲸帮势力很大的,连我们金陵太守也不敢招惹呢,”
“好,知道了,你副堂主表哥能说什么好玩的,不外乎打打杀杀。”
“才不是,表哥跟我说,他们帮主这两天接待了黑堡的人呢,是黑堡啊,夫人。”红儿满脸兴奋。
“是吗?那又如何?”表情淡然,手却悄悄握紧。
“夫人,我跟你说过的,黑堡――”红儿涨红了脸。
“好,我知道,黑堡很厉害,这和你表哥有何干?”
“黑堡两年前曾许诺,如果谁抓住或发现那个,那个――对,叫苏慕然的人,会答应他一件事。听说黑堡这两年来除了找这个人,什么也没做。表哥说,这从黑堡来的人身份尊贵,应该是发现了那人的行踪,表哥还说,如果他能抓住那人,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夫人,夫人,你在听吗?”
“当然,很好玩的事。红儿知道黑堡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我也问表哥啦,表哥也没见到,不过听说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好像叫楚什么的。”楚风良,应该是他。
我淡笑:“也有红儿不知的吗?”
红儿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道:“这个虽不知,不过我今天见到一个好美的男人。”
我轻笑:“噢?小丫头思春了,男人哪里能称得上美?”
“夫人,是真的,今天早晨我去找表哥,做捕快的那个啦,想把昨天大表哥说的告诉他,刚走到衙门门口,就见太守陪着一个人走出来,那人真的好美,白衣飘飘,好像仙人一样,连太守也对他很恭敬的样子,不知是谁?”
“沈东篱!”
“夫人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不小心竟说出声来。
“没有啦,我看那人看呆了,忘了找表哥就回来了。”
我笑,红儿也很可爱呢。
“苏慕然,苏慕然,这名字好熟,好像――,对了,好像表哥说过,做捕快的那个啦,金陵府也悬赏抓他两年了。这人不知犯了什么罪,不过好像说不能伤他……”
我微笑倾听。
楚风良、沈东篱,这二人到此,恐怕凶多吉少,须早做防范。

“夫人,我都说完了,你还不肯喝药,你耍赖。”
“我就知道你又不听话了。”二哥进来,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了一年多,还是不习惯他的装扮。嫩白的脸染成黑红,英挺的鼻子变得扁扁的,红红的鼻头,额上几道皱纹,脸上还点了几颗痣,一说话,八字胡一抖一抖的,煞是滑稽。
“喝药!”他知我在笑什么,板起脸,咬牙道。显然对我的设计很是不满。
我摆手要红儿出去,扑到二哥怀里撒娇,
“二哥,我也好惨呢,堂堂大男人要扮成女子,还这么丑,不把你也扮丑,我怎甘心。”
二哥叹道;“苦了你,是二哥无能。”他一直对从前的事自责。

“才不苦。”我在他怀里蹭,“慕然最喜欢二哥了,和二哥在一起怎么都好。只要不喝药。”
“调皮鬼,是不是想让我喂?”
“我好喜欢二哥呢,二哥都不喜欢我了。”搂住他的脖子摇晃。
“小懒虫,别想蒙混过关,我来喂你。”
说完喝了一口,倾身吻上,把药缓缓送到我的口中,如此反复,喝完药,二人都气喘吁吁。二哥伸手解我衣带。
“二哥,现在是白天呢。”一手推他,另一手却悄悄探进的他衣内,捏上胸前的突起。
“小坏蛋。”二哥一把将我压在床上。
“不要,你好丑。”
“好啊,敢嫌我丑,也不看看你的样子,丑相公配丑娘子,正好。”
“不要,我喜欢帅帅的二哥。”
“小色鬼。”二哥笑骂,还是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俊帅的脸。
我呆呆看着他,二哥笑了,“也让我看看你。”说着也将我的面具揭下。
“宝贝儿,你真美。”
二哥喃喃道,轻吻着我,抚摸着我,把我当成世间唯一的珍宝。二哥总是很温柔,从未弄伤过我。我突然好想哭,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了吗?
我用力拥抱他,热情地吻他,双腿勾住他的腰,不停地喊:“二哥,二哥……”
“宝贝儿,不要――这样,我会――失控的。”
“那就失控吧,我要你狠狠的――爱我!”

“我们要走了吗?宝贝儿。”
身上的余温还未退去,二哥抱着我悠悠开口,虽是问话,语气却很肯定。他也探听到什么了吧?我在他怀中轻轻颔首。
“可是你的身体。”
“我不要紧,只要和二哥一起。”
又要逃亡了吗?那事之后,我们不停变换装扮,不停的逃,几个月才基本甩脱他们,我的身体却垮了。二哥决定在最华的金陵安家,大隐于市,一来必须为我治病,二来这里是所有消息的集散之地,一有动静就可以知道。我们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住下来,没想到竟平安度过一年多。我治病需要钱,二哥开始经商,不得不说,二哥经商的本事实在很厉害,一年之间,我们竟成了金陵城中有名的富户。
两年来,二哥勤练武功,我专攻三夫人给我的毒经、药典,可我们都知道,这些对那些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宝贝儿,你已经有办法了,是吧。”
我点头:“不过这沈东篱和楚风良亲至,比之两年前的逃亡难太多了,能否走脱要看运气。如果两年前是这二人追捕的话,我们也许逃不了这么久。”
那时我和二哥身上都有伤,尤其是二哥伤的很重,多亏有三夫人所赠的伤药才保住性命。而那时他们也在养伤吧,我笑。
三夫人的迷香何等厉害,中毒之后若乖乖昏睡,解毒后几日便好。他们妄想用内力抵挡,安平王爷和苏慕诚甚至出手袭击我,他们的内伤恐怕会养上几个月。而楚风良就更惨了,我在药瓶上下了慢性的软筋散,他又一路狂奔,等发觉时,毒已渗入经脉,半年之内都别想动武了。这些人恐怕从未吃过如此大亏,那几个月的日子定然也不好过吧。
“这二人如此厉害吗?宝贝儿,你笑得怀坏的,想到什么了?”
“噢,是啊。”我忙道。

很多事二哥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我只说大哥顾念兄弟之情,没有伤我,我在他们破阵之时,偷偷下了迷香,趁乱逃出来,也没有提二夫人。二哥以为母亲已死,还伤心了好久,直到听说落岫山庄也在抓二夫人,才稍稍释怀。二哥虽聪明,却温良纯正,我不愿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内心如此黑暗。
“二哥,这我们分头走,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分开,离开金陵后,一路向南,我们大理城见。”
苏慕诚在北方势大,而传说大理段王爷与安平王素来不睦,我们行踪已露,大理虽不见得安全,却是现在唯一可去之地。
我将天蚕软甲拿给二哥,他坚决不肯穿,言道;“我武功比你好,这宝甲怎能让我穿?”
我叹道:“二哥,我的武功穿上宝甲也无用,而且这能否逃脱要靠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凶险之极。”
他仍摇头:“别又想哄我,先说说你的计划。”
我笑,二哥被我哄怕了。记得他知道我会武功时,气我瞒了他六年,不肯理我,我解释了好半天,当然未提是二夫人害我,后来追兵来了才和好。
“我易容现在走,二哥等在这里。我想他们应该也只是怀疑,否则就直接来抓人了,不会找上长鲸帮和金陵府,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并未合作。沈东篱应该会来探一探虚实,以黑堡的信息网,楚风良定会等在暗,伺机下手。二哥你不动声色,等他们确定了来攻时,打出去便是,以二哥的武功可以做到,他们去追你,我就可以轻易逃脱。”
“可是他们发现我只有一人时,会反过身去找你,这样引开追兵的就是你了,轻易逃脱的反而是我。慕然,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二哥这样正色叫我慕然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唉,二哥越来越不好骗,我叹道,“二哥,我善于用毒,精于易容,又在暗,他们都吃过我的亏,会以为抓我比抓二哥更难。而且他们也知道,只要抓到二哥,我会乖乖送上门,谁让二哥是我的命根子,你说,他们怎能不卯足力气追你呢?”
“嗯――,那好吧。”
二哥拿过天蚕软甲穿上,我松口气,道:“沈东篱诡计多端,二哥不要和他多说话,也不可靠近他。楚风良武功极高,不要和他缠斗,这些药和暗器可以帮二哥对付他。二哥记住,对他们不要有仁义之心,二哥一旦落败,不仅是你,慕然也死定了。”
二哥点头,我拿出当年沈东篱所赠的瓷瓶,倒出一棵雪莲子,又道:“这两颗雪莲子,我们一人一颗,还有一些克制迷香的药物,切不可离身。”
“好,你也快准备吧。”
“二哥”我轻唤,怔怔看他,万分不舍,流下泪来。
二哥紧紧抱我:“宝贝儿,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我仰头吻他,偷偷将另一棵雪莲子也放入他怀中。

第七章

“红儿姑娘,又去找哪个哥哥?”门房的牛伯笑着招呼。
“是找表哥,做捕快的那个啦,回头有好玩的事是一定先告诉牛伯。”
我也冲他笑,还未开门,就觉空气中似有异动,那感觉似乎是――,我慢慢拉开门。
“你早上不是刚去过吗?”
“没见到表哥,不过我在衙门口看到太守陪着一个美的让人流口水的男人,他――”
忽抬头,果然是沈东篱站在门边,眼含笑意看着我,应该是听到我的话了。我立刻张口结舌,眼珠不错的痴痴看着他。
“这位姑娘好面善,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红――红――”沈东篱竟来得如此快,好险。
“原来是红红姑娘,你家主人可在?”
“在――在――房里。”仍痴痴的看。

牛伯忙过来,狠狠捏了我一把,赔笑道:“我家老爷和夫人在房里,不知公子是――”
“我是你家主人的故友,路过金陵,特来拜访,不必通传了。”竟自入内。
牛伯推我一下,看我还傻傻的,只好抬步跟上,“公子,公子……”

我转身疾走,很快来到城门,却见重兵把守,不放人出城,心中暗自叫苦。
“红儿,你怎在这?他们说你刚才找过我,怎么没进来?”一人突然叫住我,身穿官差制服。
“噢,夫人突然找我,只得回去。表哥,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将我拉到一边儿,悄悄说:“今晨安平王府来人,说发现一个重要疑犯行踪,要我们严加防范,所有人等,一律不许出城。”
“什么疑犯?”
“不知道,你赶紧回去吧。”
“可是大表哥让我去找他,好像有什么事。”
“不行啊,太守说,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这样啊,对了,我今天早晨找你是大表哥要我告诉你,他知道一个你们都在找的,叫苏什么的在哪儿。”
“苏慕然!”红儿表哥两眼放光。
“对,就叫苏慕然,大表哥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看看周围。
“你跟我来。”
红儿表哥回头跟守城卫兵交待了一声,七拐八拐,将我带到一个无人的小屋。
“红儿,大表哥说什么?”
“说什么也没用,你又不能出城。”
“我有太守所赐腰牌,可以出城,你快说。”
“大表哥说,那人就在――”我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出得城来,一路上静悄悄的,显然楚风良也行动了,长鲸帮已把陆地和海上要道都封锁了吧,好快啊。不知二哥怎样了?以沈东篱的本事很快就能识破二哥,不过应该还不会动手,沈东篱一定想用计困住二哥,逼我现身。必须让楚风良也尽快露面,由暗变明,二哥才有机会脱身。
我向长鲸帮洪水堂走去,不出所料,那里只剩下两个小喽罗看家。
“罗捕头,你怎么来了?”
“今天高兴,我来请弟兄们喝酒,大表哥呢?”
“副堂主带弟兄们出去了,一时恐不能回来。罗捕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哈哈哈,安平王府的沈先生带我们抓住了那个苏慕然,这下定可以升官发财,以后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二人大惊,齐道:“真的吗?”,说完互看一眼。
“当然是真的,我亲自去的,那苏慕然――,咳,咳,既然表哥不在,我回去了。”我掩嘴懊恼的看了他们一眼,似悔失言,掉头而去。

听后面脚步声响,一人已跑走,报信去了吧。
楚风良卯上沈东篱,不知谁赢?

易容成云游的书生,一路向南,天渐渐暗下来,已离开金陵城很远了,我不敢住客栈,投宿到一个农家。
沈东篱和楚风良很快就会发现上当,一旦二人连手,二哥恐难以对付,须想办法将沈东篱引开,剩下楚风良一人,二哥应可无恙。用什么办法能引开沈东篱而又不被他抓到呢?沈东篱聪明绝顶,武功又高,兼之他现在对我有戒心,毒药迷药都不会有用,难啊!
我一直想到天亮也没想出好办法,只得起身。打开门却见一人含笑而立,容貌俊美,玉树临风,白衣胜雪,飘飘若仙,正是沈东篱。怪不得红儿会发痴,当年一门心思都放在苏慕诚身上,没发现沈东篱长得如此漂亮。
“慕然睡得可好?我在门外守了一夜,就怕会打扰慕然休息。”
“慕然有劳先生一路护送了。”我忙施礼,沈东篱心细如发,定是在门口就看出破绽,一路跟随。早知如此,昨晚就不用想一夜了,好困啊。
“慕然还没进餐吧,我已准备好食物,一起吃如何?”
“多谢先生。”
“吃过之后,我想请慕然陪我一起乘船畅游长江,可好?”
“慕然高兴还恐不及。”

恢复了本来面目,好久未见,竟觉得很陌生,我轻笑,不错,还是很美。
“慕然很喜欢笑呢。”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再一笑,看着沈东篱,却不言语。
“慕然可是有话要问?尽管道来,东篱定不会有所隐瞒。”
“先生知道慕然想问什么,请先生为慕然解惑。”
“慕然真是聪敏,就如你所愿。慕然一定想知道我怎会发现你们的行踪?”
我点头,用心倾听,沈东篱却笑了:“不过,慕然要先答应我一个请求。”
“先生请讲。”
“我也想听慕然叫我的名字,你以后叫我东篱可好?”
“好,慕然放肆了,先生的名字真的很好听。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叫了他的名字,又似未叫
沈东篱摇头叹道:“慕然冰雪聪明,却做此笨事,得罪了――,唉,情之一字,伤人至啊。当日我们养好伤已失去慕然的踪迹,王爷和郡主非常想念,命东篱去找。我料慕然必学古人大隐于市,故在各个城市安插眼线,一年有余竟一无所获。直至得报金陵城有一户人家,一年之间挣下偌大家产,却来历不明,而且其经商手段颇似当年落岫山庄的二少爷,才至金陵探访。至于风良怎么来的,我也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二哥太会赚钱惹得祸,这是不是人为财死呢?我笑。
至于楚风良,要么原因相同,要么干脆盯住沈东篱,见他一有动作,就立刻行动,后发先至,布下天罗地网,以黑堡的情报网,这很容易做到。而沈东篱也要利用他来牵制二哥吧,才没有阻止他。
“那先生是如何发现红儿就是我?”见他挑眉,忙加上一句:“东篱。”
他笑道:“慕然易容术当真了得,面容、体态、声音、甚至性情都毫无破绽,只是东篱奇怪,那小丫头长相一般,竟有一双绝美的眼睛,眼波流转,光彩四溢,让人移不开视线,这样的人若曾见过,东篱一定印象刻,而东篱早上见她时却毫无所察。何况――”
原来是我自作聪明了,竟那样痴痴看着他,可若不看他,也是破绽,只因遇上的是智冠天下的沈东篱。
我也笑:“何况有这样眼睛的人并不多见。”

沈东篱哈哈大笑:“何止不多见,这么美的眼睛,东篱至今只见过一双,慕然太谦了。”
“东篱此行是要将我交于王爷吗?”
“不错。”
“可是这样黑堡必不肯罢休,慕然恐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慕然不必担心,王爷自有对付黑堡之法。难道慕然想让我将你交给黑堡吗?”
我叹道:“慕然若到黑堡,怕是生不如死。”
“那慕然想要怎样?说来听听。”
“事到如今,慕然只有一个愿望,请东篱成全。”
“慕然但讲无妨。”
“慕然十六岁以前从未出过落岫山庄,这两年来,又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从未好好看看大千世界,无限风光。而且我喜欢东篱,和东篱一起游览一定会很快乐。可否请东篱带我游玩几天,慕然恐怕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沈东篱轻笑:“我也喜欢慕然,和慕然一起游玩,定是人生一大乐事,东篱求之不得。可是慕然太聪明了,我怎能放心?”
我叹气,将身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甚至束发的丝带都解开给他看,沈东篱还是但笑不语。
别无他法了,我一咬牙,退后几步,运起内力,全身骨骼啪啪直响,霎时痛彻心肺。只见沈东篱急冲过来,大叫:“不可”,我笑,来不及了,眼前一黑,便瘫软在他怀中。

醒来时已躺在床上,沈东篱坐于床边,静静看我。见我醒来,欢喜无尽,拿一粒药放置在我唇边,轻道:“快服下。”
我乖乖吃下,待要坐起,只觉浑身无力,知内力全无,惨笑道:“东篱可放心了?”
沈东篱怔怔看着我,竟流下泪来,“慕然何需如此?我竟将你逼迫至此吗?还是慕然想让我心痛而死。”
我缓缓摇头:“当日伤了王爷、郡主和东篱,慕然内疚至今,废去这身武功就当慕然赔罪了。当日设计欺骗大家,东篱不肯信我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慕然也想不到别的方法以示诚心。”
沈东篱伸手轻抚我的头发,说:“睡吧,明日你的身体就不痛了,我带你到镇江去看看。”

第八章

沈东篱真是个好游伴,我心中所需所想,不须言语,他都能一一做到。听他在耳边将各个典故娓娓道来,嗓音圆润,字字珠玑,真比亲眼所见还动人;看他或吟诗舞剑,或饮酒品茗,或弄赏月,或高歌浅唱,均有万种风情,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我们一起到镇江,赴扬州,又到常州,沈东篱知我不喜易容,只让我轻纱覆面,一路之上,不知他安排了什么妙计,楚风良竟一直没有追来。按理说,楚风良没有见到沈东篱,又见二哥只有一人,而东篱和我也没有易容隐藏,早已得到消息追过来。难道他自知不是沈东篱对手,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他一定会去搬救兵,那,那下一个来的就是――。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慕然冷么?你身体不好,要记得添衣。连日游玩,慕然累了吧,我们今日下棋品茗如何?”
“正合慕然心意。”
说实话,我不太会下棋,因二哥不好此道。
二哥忙,我却无所事事,便终日泡在落岫山庄的书房内,曾看到一些很久远的棋谱,亏我记忆力甚好,今日便照本宣科,居然也能和沈东篱博弈一番,虽败多胜少,也令他赞叹不已。
“慕然似乎心不在焉,在担心什么吗?”他果然还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担心二哥,不知他怎样了?”

“慕然不必担心,慕诚最重信义,答应不伤你二哥,必不会加害。”
可是我却骗了他,他还会守信吗?我苦笑。
沈东篱知我想到什么,忙绕开话题:“有些话我一直想问,又怕――”
“东篱但问无妨。”
“当年的事,慕然并未全告诉你二哥吧?”
见我点头,又道:“慕然为什么会喜欢你二哥,苏慕华的确很好,但比之――”
我笑了笑,然后正色道:“二哥无论武功、权势、智谋都不及大哥、安平王爷和东篱,相貌气度更远不及东篱,但是感情并不能用这些衡量,也不能用理性去思考。二哥在你们眼里,或许只是平常,但在我心里却如天神一般。十几年来,我一直为生存而苦苦挣扎,只要想到二哥,心里就暖暖的,似乎什么苦都无所谓了。或许东篱会觉得二哥有些傻,但是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不要二哥变成像我这样。隐瞒,是想要二哥能永远站在阳光下笑,因为我已经不能,我的心已经被黑暗侵蚀,渗不进一丝阳光了。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单纯,哪怕傻傻的。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当年的事,虽是被逼无奈,我却从未后悔,即使日后受千刀万剐之苦,即使死一百,我也不后悔。“
我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竟说了这么多。看向沈东篱,却见他呆呆而坐,似痴了一般,心中若有所悟。

入夜,突然下起雨,我睡不着,想着苏慕诚或许很快就到了,心中惶惶不安。沈东篱似乎也没睡,我侧耳倾听,隔壁传来踱步的声音,看来他似被什么事困扰着,只听他喃喃道:
“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单纯,哪怕傻傻的。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
原来在重复我白天的话,听他又道:“他竟如此情,难道我错了吗?这样做错了吗?”
我心中一阵不安,他说得应该是我,他做了什么事?
如果真如我想得那样,他,其实并不想将我交给安平王爷,难道他竟是在等着苏慕诚的到来。即使当日我没有自废武功,他也会一样拖延时间吧。
知道沈东篱的做法,我竟觉得伤心难过,有沈东篱相陪,这几日真得很快乐。
但是我又何必难过呢?沈东篱和我是一样的人啊,一样的虚伪,一样的自私,一样的不择手段。
又要走了吗?还真有些舍不得他呢,我笑。

我思索了片刻,突然大叫一声,坐起身来。
沈东篱马上冲进来,急问:“慕然,你什么了?不舒服吗?”
我紧咬牙关仍止不住轻颤,满头大汗,目光呆滞。
“慕然,慕然,哪里不舒服?”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他的怀中,“我梦到二哥,二哥他――”
“别怕,慕然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陪你。”
“可是,我还是担心,东篱,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
沈东篱扶我躺下,然后躺在我身边,见我还在颤抖,又将我揽进怀里,轻抚我的背,温言抚慰。
这人的温柔真能醉死人啊,即使明知是假的。
渐渐的我平静下来,轻声问道:“东篱爱过什么人吗?”
“慕然怎么想起问这个?”

“东篱那么好,温柔体贴,机智多谋,武功又好,人也长得如此俊逸,一定有很多人爱你,就不知东篱爱的是谁?”
“我爱的么?我爱的――”他笑了,声音轻柔舒缓,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笑脸,想来一定很美。
趁他沉湎于回忆中,神情恍惚之时,我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他愕然的表情一定也很美吧?我愉快起身。

点着灯,将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回,又看向他,他的眼里没有痛恨,只有悲哀。
我一击成功,心情极好,笑道:“东篱很惊讶吧?你一定检查过,我自废武功是真的,却不过几日又恢复,而且似乎内力还有精进。不过以东篱的聪明,很快就会想到,我就不浪费时间了。东篱爱的是安平王爷吧,否则以东篱为人,岂会甘居人下,替他人卖命。东篱放心,慕然不喜欢王爷,王爷也未必真的喜欢我,我倒觉得王爷很喜欢东篱呢。时候不早了,慕然就此别过。希望东篱早日得偿所愿。”
他眼中千变万化,目光殷切焦急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冲他一笑,摆摆手,暗道:“此人诡计多端,早走为妙。”转身而去。

冒着雨离开,心情非常沉重。
这几日和沈东篱在一起,我已在担心,二哥不知怎样了。如果二哥和楚风良开战,不管结果怎样,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曾故意叫沈东篱带我到华的街头,热闹的酒楼等地方,却未听到任何传言,二哥恐怕是,恐怕是被擒了,只愿苏慕诚真的信守承诺,不会伤害二哥。
可是倘若如此,苏慕诚只要以二哥相胁,我必定乖乖就范,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难道他要亲自抓我,就像猫捉老鼠,戏弄够了才下手。
沈东篱又一被我所骗,上是针对所有人,而这却只针对他,他会恨我了吧。他说我是他的知音,这段时间以来,我又何尝不以他为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们却――,想到这里,刚才的伤心难过又不禁涌上来。
我苦笑,原也不该怪他。安平王爷和苏慕诚迟早会找到我们,只要我和二哥一起,安平王爷就有机会得到我。当惯强者的人,把巧取豪夺视为理所当然吧,他们会说:“谁叫你弱呢?如果保护不了,就不配拥有。”就像苏慕诚在落岫山庄对二哥做的,二哥当日的悲愤必是不可言喻的吧。
沈东篱先找到我,显示他已出力,再让苏慕诚从他手里把我抢走,苏慕诚势大,又亲自前往,他会败也是正常,这样就可以对安平王有个交待。
他或许还会对安平王说:“东篱无能,有辱使命,请王爷责罚。”
沈东篱仙人之姿,或许还要受点儿伤,安平王心疼还有所不及,怎肯责罚于他。我一旦落于苏慕诚之手,安平王也就死心了。
而沈东篱卖了这个人情给黑堡,也使黑堡不至于和安平王府交恶。
真是好计谋,可是我和二哥呢?谁又关心我们的想法呢?弱者就该被牺牲掉吗?
事到如今,难道真的逃不开了吗?
即使明知必败,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沈东篱一定已经猜到我练的是“嫁衣神功”(关于“嫁衣神功”参看古龙名著《绝代双骄》)。
我原对练武没什么兴趣,二哥却兴致勃勃地要教我,我不忍拒绝只得学了。可是我天生体质弱,又很懒,怎么也练不好,大夫人几加害,我都没有还手之力,那时二哥年幼势单,不能和大夫人对抗,只好加紧督促我练功,以让我有自保的能力,至少也要有逃跑的能力。
二哥对我极好,唯独督促练功极为严厉。一我练功不慎受伤,二哥没有安慰反而骂了我,我万分委屈,冲他哭叫:“我不练了,就是死也不练了,我讨厌二哥!”
二哥很生气,掉头就走。我更是难过,比母亲打我,比父亲不理我,比被大夫人害得快死了还难过,于是一直哭。
二哥毕竟舍不得我哭,又回来抱我,道歉:“是我的错,慕然的体质原本就不适合练武,只怪二哥无能,不能保护我的宝贝儿。”那是二哥第一叫我宝贝儿。
我央求二哥不要再让我练了,二哥叹道:“我不会再逼你。”
从此果然不再逼我练功,倒是我有兴致时,会缠着二哥教我一些不难学的功夫。
那日他还说:“听说世上有一种功夫叫“嫁衣神功”,练成之后可以转注给他人。要是我有这种功夫就好了,我练成之后再转注给慕然你,你就不用练功也能保护自己了。”

我说:“要是有“嫁衣神功”就让我来练,我武艺不精,要内功也无用,我练成之后给二哥,二哥就谁都不用怕了,有二哥保护,慕然也就谁都不用怕了。”
二哥说:“绝对不可,听说练‘嫁衣神功’非常痛苦。”
没想到不久后,我竟真的在父亲的书库中找到“嫁衣神功”,于是偷偷开始练,那时我9岁。
“嫁衣神功”取的乃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之意,一练之下,只觉真气如火焰般凶猛,练得越久越痛苦,日夜受它煎熬,却丝毫不能自己运用。若为自己,我早就放弃了,但为二哥,我咬牙坚持。
那些日子,我时常生病,每生病,二哥都抱着我,整夜不睡。有一差点病死,二哥陪着我不吃不喝,我好了,他却差点垮掉。
后来二夫人害我,逼我喝下“化功散”,让我再不能练功,我很伤心,同时也为不用再受练功之痛苦松了口气。没想到的是,不久发觉体内还有功力,而且收放自如,再练“嫁衣神功”也不再痛苦。
我大惑不解,又仔细研究才发现了“嫁衣神功”的秘密。
此功太过刚猛,练下去谁都受不了,所谓“欲用其利,先挫奇锋”,要练成此功,需在练到六七成时,将全部功力化去,重新练过。
二夫人的“化功散”无意间救了我,挫去了“嫁衣神功”的锋棱,威力却增强了,可惜我练的时间短,功力太弱,受益不大,而且因未练至六七成就废掉,怕终生也无法练成了。
为怕二夫人破坏,我继续偷偷练,连二哥也不敢告诉。本想等练成之后,转注给二哥,没想到此功练起来颇为费力。在沈东篱面前自废武功之时,才练至四成而已,因已废过一,那时还担心再废掉一,怕不能恢复,但情况紧急,只好铤而走险,幸好功力也能恢复。
等再见到二哥,就将功力转注给他,不知这些够帮他打败苏慕诚了吗?
沈东篱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那眼神代表什么呢?他想说什么?以他的聪明,应该什么都猜得到才是,是啊,他并没有惊诧之意,或许开始有,但是后来一直是――。
为什么会有那么悲哀和焦急的眼神?以他的个性,即使面对死亡也会从容慷慨,他在着急什么,又在难过什么?仅仅是诱我上当的伎俩吗?
只这一点我猜不透,也没时间细想。

第九章

我一刻不敢停歇,向南急行。
果然,一离开沈东篱立刻就有人追捕我,这的追捕迅猛异常,似乎倾尽全力,既有黑堡的人,又有安平王府的人,他们竟连手了。江湖上的大小门派,甚至官府也闻风而动,加入追捕的行列,虽然他们不足惧,可也很是讨厌,害得我走不快。但苏慕诚和安平王爷并没有出现,沈东篱也没有。
在无锡城郊遇到楚风良,那时我易容成一个老妇人,他一眼就识破了,想来是沈东篱知道了我的破绽,告诉他的。
我易容时,为了能被自己人认出,总要留下一个破绽。就是不管扮成什么样子,都在唇边点一颗红色小痣,因嘴唇是红的,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
可是沈东篱心细如发,又见过我扮成红儿和她表哥,想来必已知道这一秘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以至被楚风良识破。
我一看不好,出手便攻,不给他喘息之机。
楚风良显然不想和我缠斗,一看我不支便说:“三少爷请住手,我有话讲。”
我跳开几步,警戒地看着他,手偷偷摸向腰间的霹雳弹。
楚风良一看我的动作,叫声:“别动。”
又出掌攻来,我暗道:“可惜”,只得接招,片刻之间已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心知这样恐难逃脱,只好拼了,于是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不顾自身安危,只是急攻,楚风良果然不敢逼得太紧,直拍出一掌,又叫:“住手,我不想伤你。”
我怎肯住手,在他出掌之时,直接将要害迎上,他大惊收招,我乘机扔出霹雳弹,一阵巨响,浓烟四起,我趁机向前急奔,那烟中含有迷药,他应该一时追不过来。

天亮了,暖暖的阳光从摇曳的树叶间隙中透过来,洒在身上,驱走夜露的寒。
我伸了伸酸痛的身体,不急着起身。从太阳出来到现在,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我脚下走过七拨儿,三十六人,个个衣着光鲜,身手矫健,正义凛然,竟是代表武林正义的七大门派。他们都想替黑堡之主抓住苏慕然这个“恶贼”,从此立威于武林,扬名于天下。
好笑的是他们竟不知道黑堡之主的名字叫苏慕诚,是苏慕然那个“恶贼”的大哥。听他们纷纷猜测苏慕然的长相,所说的样子,真比我易容扮过的所有人都精彩万分。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啊。
而我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我靠在树上,静静地看,默默地听,无声地笑。

昨日楚风良的表情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当日说:“他日相见,但求速死”的愤恨和犀利。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因为我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吗?
既然能识破我的易容,必是和沈东篱有过接触,他想说的应该和沈东篱一样吧?只是我当时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听。
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走投无路如丧家犬的是我不是吗?
想着当日沈东篱悠然站在门口时的样子,想着他的笑,他的泪,他的绝世风姿,那时他一点都不急呢,那么是从我点了他穴道开始的吧,从沈东篱身边逃走之后,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看楚风良的样子,二哥并未在他手上。
那二哥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一丝动静?
而苏慕诚又在哪里呢?他并未如我所料的出现,听说安平王爷也现身江湖了,沈东篱回到他身边了吧?而他们都未来抓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二哥,他们去对付二哥了。
二哥需要劳动这三人去对付吗?而这三人出动,竟也没见有二哥的消息,那么,那么就是要么二哥躲在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以黑堡和安平王府的势力,这种地方恐怕不多;要么就是这个地方既使被找到,也一时不能奈何他,等能奈何时,二哥已不怕了。
二哥一定没有南下去大理,那么他就是在――那里了。
脑中电光一闪,竟是如此吗?原来是我傻。
二哥啊――,我心头大痛,所有想不通的事一下子都豁然开朗,这就是沈东篱想让我知道的吗?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现在我能为二哥做的就是到黑堡去吧。
二哥要我这样吗?他要我这样帮他吗?
天,这对我何其残忍,二哥――

苏州城郊。
走不动了,离开常州那日淋了雨,加上连日来疲于奔命,片刻不得安宁,我的身体已到极限。
休息一下便去苏州城吧,真想好好洗个澡,吃顿饭,再美美地睡一觉。
我坐在路旁大石之上,只觉头昏眼,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勉强来到小溪旁,蹲下想喝口水,不料脚一软,竟扑倒在水中。
好狼狈啊,我苦笑,干脆躺在水中,闭上眼,让清凉的溪水冲走我一身的尘土和燥热,最好将我也带走。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再睁开时,一个挺直的身影已站在溪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没动,轻笑道:“你想看我洗澡吗?风奇。楚二侠,我叫你风奇好不好听?”
“三少爷生病了。”

还是那样啊,惜言如金。我又笑,这人真是无趣呢。
“是啊,这都要怪风奇来得太晚,我一直在等你呢。”
英挺的眉皱起,没有说话。
“我动不了了,怎么办?不如风奇抱我起来吧。”
话音未落,竟真的被一股大力托起,身体腾空,轻轻落在楚风奇的手臂上。
“好功夫”,我赞道。
可是这一动头更晕了,闭上眼,浑身湿淋淋的靠在楚风奇怀里,意识渐渐模糊,他的身体真硬啊,不过也很温暖。

醒时已在房间里,好像是早晨了,难道我已昏睡了一天一夜?身体动不了,是穴道被封,我病成这样,竟还是不放心吗?
楚风良推门进来,他也在啊,恢复得满快的,大概随身带着解毒的药物吧。
“三少爷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关心。是风奇带我回来的吧,怎么不见他?”
“舍弟准备车辆去了,我们即刻启程,请三少爷原谅。”俯身要抱我。
“可是我还没吃东西,好饿啊。”
手一顿,“请三少爷忍耐一下,我们车上吃。”
“我要风奇抱,要他喂我吃。”
拳攥起:“舍弟愚鲁,不善言辞,请三少爷不要戏弄他。舍弟若有得罪之,风良代为赔罪了。”
“那么是你要抱我,你要喂我吃饭吗?”
咬牙,额上青筋暴出:“是我又怎样?”
我微笑,悠然开口:“慕然感动异常,日后会对大哥言明,楚大侠一路上待慕然极好,亲自抱我,喂我吃饭,不肯让他人代劳。”
楚风良脸色难看,站在当地,怒目而视,却无话可说。
楚风奇进来,看了看楚风良,二话没说,抱起我就走,将我轻轻安置在车上。楚风良默默跟出来,坐在车子前面。
我冲楚风奇眨眼:“风奇,我饿了。”语气亲密。
楚风良刚坐好的身体一僵,回头狠狠看了我一眼,似在警告我不要招惹楚风奇,我也冲他眨眼,甜甜一笑,他竟然脸一红,马上回过头去。
楚风奇拿起食物开始喂我,很细心。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我总觉得他好像在笑呢。是啊,看一向伶牙俐齿、自命风流的楚风良吃瘪,的确很好笑。
不过很快我就后悔让楚风奇喂饭了,他端着药碗时也是毫不妥协啊。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楚风奇,苦着脸喝完药,连一点渣儿都不能剩下。
楚风良开怀大笑,却拿出一块糖果放在我口中。我一下子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竟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他。

等我吃完药,楚风良笑容一敛,正色道:“三少爷,沈先生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我叹道:“楚――风良,当日我不想听,今日却是不必听了,你何苦再提起呢?”
楚风良看我道:“是风良的错,三少爷绝顶聪明,又怎会不知呢?”
我也看他:“大哥回黑堡了吗?”
他点头道:“这不正是三少爷的意思吗?否则三少爷怎肯轻易和我们走。”
“安平王爷和东篱呢?”
“和堡主在一起,连凤郡主也来了。”
我又道:“风良,当日你对我说,‘你负了少爷,他日相见,但求速死吧’,今日你还会这样劝我吗?”
他低头沉思,半晌才说:“我猜不透堡主的心思,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黑堡,我终于还是会进入武林中人可望不可及的黑堡。
那里等着我的是什么呢?

第十章

来到黑堡门口,楚风良解开我的穴道,我下车,看着建在山腰的巍峨建筑,这就是黑堡吗?好大,所有装饰全是黑色的,怪不得叫黑堡。
我冲面露担心之色的楚风良笑一笑,又看向楚风奇,他还是没有表情,却在我看他时微微别开眼,是怕我看出他的关心吗?
我昂首走了进去,大厅之上,一人居中而坐,面容冷峻,目光幽难解,正是苏慕诚。
我先冲在一旁坐的安平王、凤郡主和沈东篱一一点头微笑,安平王也微笑,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凤郡主则满脸焦急,想说什么,嘴唇动动终没说出口,沈东篱冲我眨眼,摆摆手,似学我那夜的离开时的动作,又似乎在说“又见面了”。
然后我直视苏慕诚,含笑道:“大哥,好久不见。” 似多年之好友互致问候。
苏慕诚不动如山,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只是沉地看着我,未曾开口。
直到我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直到不禁涩然垂下眼帘,直到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直到以为久已尘封忘却的记忆破茧而出,汹涌翻腾。
当初知道二哥必败,极怕他被阴沈的大哥害了性命,于是偷偷跑去求苏慕诚,知晓了他对我的迷恋,承诺甘愿留在他身边,任意置,只要放过二哥。
他做到了,不仅在当初,而且这两年来,黑堡通缉的也只是我,没有提二哥,甚至没去找二夫人的麻烦。
不管有任何理由,是我失信于他。
想到那一个月的眷宠呵护,想到他的怒,他的笑,他的霸气,他的温柔,想到空中的热吻,清亮的箫声,想到他那日绝望的眼、愤怒的吼和喷涌而出的血……,一切一切如在昨日,心又疼痛起来,再也无法坦然相对。
我垂首不语。
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轻柔却泛着冰寒。
“显然你求得不够,老天并未帮你,今天又有何话讲,嗯?”
我吸了一口气,缓缓跪倒,正色道:“慕然还是那句话,我知大哥恨我,要打要杀,慕然无怨,但求放过二哥。”
“哈哈哈,好一个无怨,我怎知你是真的无怨,还是和你的二哥串通,安排了什么妙计?”他笑的畅快,话语却极为辛辣讽刺。
我一怒起身,大声道:“当日之事,二哥确实不知,大哥信也好,不信也好,慕然在此,任大哥置便是。大哥只需一掌将慕然打杀,便知有怨无怨。”

“好,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说话,当真情不悔啊!”苏慕诚讥笑出声,“你那么想死在我手上吗?”
“慕诚,你要杀小然儿?就算他所错事,也是一时胡涂。你又怎忍心?我不准。”凤郡主跳起来大叫。
这个直肠子的郡主,亏她还生长在帝王之家,显然安平王爷把她保护的很好,不知人间世故啊。我当初那样对大哥,如能被一掌打死,还求之不得呢。何况大哥若要杀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当初那一掌若不是手下留情,我早就立毙当场,他有这个能力。
我黯然道:“郡主,当日你待我如亲弟,赠我天蚕软甲,我却骗你、害你,如今你复又为我求情,让慕然愧疚之极啊。慕然甚至未叫过一声姐姐。”
“我既认你,你就是我弟弟,”凤郡主拉住我的手,又回头对大哥说:“慕诚,请你让我跟小然儿说几句话好吗?”
大哥点头,却看向凤郡主握着我的手,皱眉。
我不落痕迹的抽回手,笑了,不管怎样,大哥还是爱我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欺骗他。

“小然儿,你还笑得出,你知不知道苏慕华一直在害你。”凤郡主急到。
“姐姐说笑了,二哥他怎会害我?”
“他让你练‘嫁衣神功’就是不安好心啊,他想要你的功力,你不要被他骗了。”
“二哥不必骗我,这‘嫁衣神功’是我自己要练,本就想练成之后,将功力转注给二哥。”
“气死我了,小然儿,你怎么这么胡涂!”凤郡主顿足捶胸。
我笑着安抚她,“姐姐不必担心,慕然知道该如何做。”
“那你知不知道,接受功力的人虽可受用无穷,另一个却会油尽灯枯而死。”安平王爷亦起身上前说道。
我一惊,却淡然道:“原本不知,多谢王爷教我。”
“既然知道苏慕华如此对你,你不气愤难过吗?”
“慕然说过,这‘嫁衣神功’是我自己要练,与二哥何干?一直以来,二哥与慕然朝夕相对,二哥若想要我的功力,随时可以,可见二哥不想如此,是王爷和姐姐误会了。何况慕然的命是二哥的,二哥若要,给他便是,复有何言?”
“你――,罢了,罢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东篱,你来说。”
我笑,安平王很依赖东篱呢。
沈东篱知我在笑他,轻咳一声道:“王爷,慕然冰雪聪明,一切定已了然于胸,我们不必过于担心。”
还是东篱知我啊。
沈东篱又转向我,问道:“当日的阵法是苏慕华让慕然去破的吧。”
“不,是慕然无意间发现,引起兴趣才去研究的。”
“那里应该不只这一座阵吧?”
“还有三座。”
“慕然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不错。”
“均由慕然所破?”
“有一个当时未破,不过已于数月前想出破解之法。”

“可曾告于苏慕华?”
“当然。”
“慕然可知那些阵法的来历?”
“不知。”
沈东篱叹道:“我明白了,以你我的心机,竟也看错了苏慕华,此人城府之――。唉,慕然,什么人都可以骗,自己却是骗不了的,你的智慧也不允许你骗自己,这就是聪明的悲哀。单纯一点,傻一点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也叹:“慕然明白。”
我知他想起我的话,那日我说:“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单纯,哪怕傻傻的。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当年的事,虽是被逼无奈,我却从未后悔,即使日后受千刀万剐之苦,即使死一百,我也不后悔。”
言犹在耳,今日再想起,却是绝大的讽刺,如果我单纯一点,傻一点,一直不能看透,是不是就能一直幸福呢?还是幸福对我这样的人来讲是痴心妄想,是奢求。
“那当年之事,慕然后悔了吗?”
“不悔。”
他不再问。
还是东篱知我甚,我想这一生都会当东篱是知己了,抬头看他,一笑。
他眼神闪烁,已知我心意,轻轻点头微笑,相对无言,默契于心。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大哥冷冷的声音传来。又吃醋了,我笑。
“才刚见到小然儿,我不走,而且我还没搞清楚刚刚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等你搞清楚,头发都白了,慕诚,请你善待――,算了,就此别过。”安平王爷起身告辞。
凤郡主噘着嘴跟了出去,还是很怕她大哥啊。
沈东篱施一礼,道:“东篱在安平王府恭候堡主和慕然,请到时务必光临。”又冲我摆摆手,快步跟上安平王爷。

楚风良和楚风奇送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下我和大哥,我突然紧张起来,低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大哥走过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慢慢抬起我的脸,我仍垂着眼不看他。
“你的巧舌如簧呢?怎么不讲话了?”
我抬眼一瞟,又合上,他的脸色居然很好,但却比发怒时更摄人心魄。
手指轻放在我的眼上,拨弄着我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么美的眼,是在诱惑我吗?难道你认为我还能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大哥,”我叹,觉得头又有些重了,似乎睁眼都费力,看来不用大哥出手我就得倒下,但只怕这样会让大哥更怒吧。
“两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当年大哥爱我,才会被我所骗,今日大哥恨我,又怎会,又怎会――”
“不错,两年了,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大哥突然放开我,坐回椅上,神情慵懒,淡淡开口:“你不开口求饶吗,我的然儿,你求饶的样子很诱人呢。若你开口,我说不定会罚的轻一些。”

失去他的支撑,我身子一晃,惨然笑道:“慕然不会求饶,大哥动手便是。”
“为何不求,我的然儿最擅长装可怜不是吗?”
“慕然若开口求饶,甚至做追悔莫及,痛苦不堪之态,便是欺骗大哥。慕然不会再欺骗大哥了。”
“哈哈哈,好一个不会再骗我,你骗得还少吗?你当我还会信你么?”
大哥纵声大笑,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话,笑声中却露出悲凉和萧瑟之意。
是啊,当年的切肤之痛,大哥又怎会再信我?
我心痛如绞,待要说话,却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浑身软绵绵的,身体晃动,双腿乏力,竟站不住了。
想来是自己大病未愈,方才已是勉力支撑,到现在怕是撑不住了。
我看着大哥,只见他笑声一顿,冷冷得看着我,微斜唇角,脸上露出讥讽之意,似乎在说:“不肯求饶,原来是要用苦肉计啊。”
我努力睁大眼睛,却渐渐看不清他,终于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第十一章

黑暗中,听到二哥声音:“宝贝儿,我们很快会见面,等着我。”
我想看他却睁不开眼,只有大喊:“二哥别走。”
漆黑一片,再没有二哥的声音,我大哭:“二哥,二哥,你为何如此待我?”
辗转反侧,不停的问,却没有回答。
突然,大哥冲出来,扑向我:“你骗了我,你又骗了我。”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我拼命摇头:“大哥,我没有,我再不骗你,再不骗你了,你相信我啊。”
他却突然变成大夫人:“你这个无耻贱货,我要杀了你。”
一剑刺来,我却不能动,只嘶声大叫:“不――”

一下子清醒,周围静谧无声,我一身的汗,身下的床单湿湿的,泛着凉意。
抬眼看去,一人静静坐在床前,面沉如水,不动如山,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大哥,”我艰涩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我醒来,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没有开口。
然后,悠扬的箫声响起,清亮依然,如泣如诉。
仿佛回到十六岁生日时的清晨,那暴风雨前静谧温馨的片刻。
十几年来的一切在脑中回放,二哥,你的爱是真,你待我的好是真,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闭上眼,泪滑落,开始是无声的哭,渐渐的,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一直哭,直到不知不觉地睡去,朦胧中,箫声似乎一直未停。

醒来天已大亮,身下的床单干干的,衣服也换过了。
我睁开眼,只觉眼皮肿胀,头痛欲裂,大概是昨夜哭得太久了。
真丢人,生平第一放声大哭竟是在大哥面前,不知他会不会以为我又别有居心。
听到有脚步声,我立刻用被子蒙上头,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见人的好。
果然有一人进来,轻唤:“三少爷。”
我一惊想起身,却没能坐起,只露出了脸,还是浑身无力啊。
“三少爷!”冬儿惊呼,为我肿胀的眼和憔悴的面容吧。
“冬儿!”我亦惊呼,为得却是――
“你要当娘了?我不知道你已经――”
“还有一个月,”冬儿羞涩一笑,慢慢走过来,坐在我床前,“听说三少爷要来,冬儿即刻前来,可是行动不便,昨日才到。冬儿好想三少爷呢。”
“冬儿,那天我――”
“三少爷不要为过去的事介怀,冬儿了解三少爷的无奈和痛苦,不会怪三少爷的。”
冬儿,还是那样善解人意。我笑了。
“冬儿,你的夫君能娶到你真是有福啊,他是什么样的人?对冬儿好不好?。”
冬儿脸上一红:“他只是个普通人,很老实,有时笨笨的,但是待冬儿极好。”
“老实人啊,”我笑道,“冬儿也很有福呢,我很高兴。”
想起二哥,又不禁黯然。
“三少爷,你昨日一直昏睡,还发高热,大夫说你郁结于心,不能发泄出来的话会伤了五脏六腑,从此落下病根,我们好担心,尤其是堡主,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呢。”
这丫头,还是不忘替大哥说话。
“冬儿,你这样的身子,不可太劳神,我没事了。”
“三少爷,二少爷那样对你,我知你难过,但是还有很多人关心你啊。”
“是楚风良说的吧,冬儿知道些什么,说给我听听好吗?”我突然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二哥的。
“楚大哥说,二少爷利用你破了那阵法,好像阵中有什么东西。还,还让三少爷练那‘嫁衣神功’,以得到功力,差点害死三少爷。”
“三少爷与其问冬儿,何不直接问风良。”
我抬头,大哥端着药碗进来,楚风良却拿着饭菜跟在后面。心中暗笑,黑堡没人了吗,竟要堡主和总管亲自伺候我这个囚犯。
冬儿忙起身,站在一旁,楚风良拿过凳子让她坐下,这人还蛮懂得照顾人的嘛。

见到大哥,想起昨夜的号啕大哭,我不禁转开头,不敢看他。

大哥坐在床上,让我靠坐在他怀里,递过药,我不敢拒绝,乖乖喝下,好苦,不禁看向楚风良。
他拿出一块糖果,晃了一下,却递给冬儿,挑眉看我笑道:“三少爷尽管问来,风良不敢隐瞒。”
我暗中咬牙,好个楚风良,却碍于大哥在,不敢说什么,也笑道:“多谢风良。”
然后抬头看向大哥:“大哥,我可以问吗?”
大哥点头。他在人前很沉默,只有和我在一起时话才多吗?
“风良一直没有见到二哥吧?”
“不错。知道你和东篱在一起,我追过去,东篱却先找我,让我找到你,说只要告知三少爷‘苏慕华居心叵测’这句话,三少爷就会跟我走。而他会同堡主和王爷去找苏慕华,以防止他加害于你。堡主不放心,又派风奇前来。”
我叹气,东篱知我,怕比我自己还,不再问下去,愣愣出神。

楚风良和冬儿默默出去,我看向大哥,问道:“大哥,那阵中有什么?”
“绝世武功,倾国宝藏。”
大哥拿过饭菜,开始喂我吃。
“大哥既知道,为何不自己取来,却任凭二哥去取。”
大哥却不肯再说,是还在生气吗?我不禁惴惴不安,他还会惩罚我吗?
“大哥,我知你恨我,我――”
“我是恨你,这两年来,日日恨,时时恨,想过几百、几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可是――”
大哥伸臂圈住我,语气无奈,“可是当听到你有生命危险时,却差点乱了方寸;再见到你时,也无法下手伤你;在你生病时,更心急如焚。比起恨你,我更恨自己!”
我怔怔看他,虽知大哥仍爱我,却不知他爱得如此绝望和痛苦。
“然儿,你说不会再骗我,我信你。那你告诉我,你还爱着慕华吗?”
“是,我爱,二哥对我的好不容抹煞,也许他骗了我,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也不会仅凭想象就定他的罪,我会等他的解释。”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呢?你还爱他吗?”
又开始皱眉了,我笑,是你要听真话啊,而真话总是比较伤人。
“即使我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二哥仍是我最重视的人,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爱轻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二哥,我和他从此相忘于江湖。”
大哥笑了,“我最多情也最无情的然儿,你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允许自己去爱伤害你的人吧?那你对我呢?”
我说不出话来,我对大哥么?
我恨过他,因为他伤害二哥,我也伤害了他;我怕过他,怕他的权势,怕他的报复,也怕――他的温柔;
可是我和他却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比起我做的,他可以说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我。
不管心中如何想,我对任何人都是斯文、微笑、谦和、有礼,但我对他也是不同的啊,我会为他心痛,会对他发怒,会真心的流泪,会感动于他的温柔……
“大哥并未真正伤我,我不知道,我对你,我对你――”我几乎语无伦,求助的看向他。

大哥叹气,终不忍逼我,“我庆幸昨日没有出手伤你,否则就真的失去你了。你如此柔弱,又无比坚韧和强悍,如此聪明,却总做最傻的事。然儿,我是自私的,不会因为你爱他,就放弃你,成全你们,我要你履行当初的承诺,这是我没有伤害慕华的原因,我守信,也要你守信。”
我点头。
二哥,二哥你真的以为在那阵中就安全吗?那是因为大哥信守对我的承诺啊,这是我最后一帮你了。就算你练成绝世武功,取得倾国宝藏又如何呢?
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坚持。

“你到黑堡也是为了帮他牵制我吧?你的猜想是什么?”
“大哥早已知道了不是吗,”我再叹,大哥应该是最早知道的吧。
“我知道,但我要你说。”
我笑了,想起冬儿的话,大哥他是怕我郁结于心吧,非要我说出来。其实昨夜的痛哭已解除了我胸中的闷痛。
“好,大哥要听,我便说。二哥不会要我的功力,一来因为这样我会死,二来‘嫁衣神功’一经转注,威力大减,何况我本就没练成,功力有限,他只是利用我知道练功的秘密,而他自己怕是早就开始练了,应该是从我1岁那年吧。”
那年之后,二哥找来翠儿伺候我,不再让我和他住在一起,应该是在夜晚练功吧。
“那阵法是二哥陪我外出游玩时发现的,那时我刚开始学习各种阵法,正有兴趣,一见之下大喜,开始研究破阵之法,二哥尽力帮我。”我越说越是黯然,开始学习阵法,也是二哥的授意啊。
“当日他放焰火,应该是为引开你们,好让我逃脱。否则那阵法的位置何等隐秘,不可能轻易被发现。二夫人害我和三夫人助我的事他也早就知道吧。”我闭了闭眼,不堪回首啊。
“如今,四阵全破,他的‘嫁衣神功’也练至六七成,他现在应该在那里,先自废武功,练成‘嫁衣神功’,再取得秘籍和宝藏,就可以,就可以――”
我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二哥,我要如何为你辩解,才能骗过自己。你做得并不高明,直到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对你不曾设防啊。
大哥轻轻擦去我的泪。
我幽幽开口:“大哥,二哥练成绝世武功,取得倾国宝藏之后,第一个就会找你的麻烦,你为我放过他,却是为自己树了一个强敌。到时或许他强你弱,你怎知我还会信守承诺留在你身边?毕竟我爱的是二哥不是吗?”
大哥展眉笑道:“然儿在为我担心吗?”
一句话让我瞠目结舌,这人啊,不说则已,说起来可是一下子就戳中要害。

第十二章

我的病渐渐好了,只是精神上还有些倦怠,不想动,每天足不出户,只偶尔和冬儿、楚风良聊聊天。但冬儿的身体状况不能时时陪我,楚风良管理黑堡日常事务,也很忙,所以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在屋里看看书,喝喝茶,睡大觉。
大哥自我病好之后就很少来看我,好容易来了,也是沉默居多,而且脸色时常阴晴不定。
晚饭时,楚风良说起当年的事,他说大哥当年伤的很重,昏迷了两天,又足足养了半年才好,自那以后,性格更加沉默,终日不开口,也再不吹箫。
我知他又在暗示我主动示好,去看看大哥。
可是――
我叹气,当年的事,所有的人都释怀了,只有大哥还是介意的,也许是因为他伤的不仅是身体,也伤透了心。
那的伤害一定让大哥刻骨铭心吧。

可是当终于抓到伤害他的人,却不能出手报复,还为那人难过焦急,担惊受怕,对那人还要呵护备至,费尽心机。
不能用强,不甘示弱,不忍相逼,更不愿放手,还有那无法发泄的愤怒,得不到响应的爱情,无可奈何的悲哀,难以释怀的心伤定时时折磨着大哥,让他寝食难安。
大哥的骄傲和自尊更不允许把这些在人前显露,尤其是在我面前。
大哥无法面对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真正郁结于心的是大哥啊!如果不能发泄出来的话怕会害了他。
既然是我系的结,就由我来解吧。该怎么做呢?
我缓缓笑开了,却见楚风良吃惊的站起,疾步退到门外。
“风良,怎么了?”我纳闷的问。
“三,三少爷你笑得――,咳,风良过几日再来,明日让风奇过来。”飞奔而去。
我笑得怎么了?看向镜子,明明很美。

第二天,天气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从早晨我就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耳听又有人进来,我闭着眼叹道:“风奇,我还是不想吃,你不用理我。”
暗暗咬牙,楚风良竟真的不来了,楚风奇这个闷葫芦却来了三趟,也不说话,真要闷死我。
来人撩起纱幔,轻轻坐在床边,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好凉,好舒服,我象猫儿一样在他手上蹭了蹭,仍是闭着眼,喃喃道:“大哥,你的手好冰。”
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大哥躺下来,拥我入怀。
他身上好凉呢,也没有汗,我更靠进他怀里,满足地叹息:“大哥,你这是什么功夫,教给慕然好吗?”
“你好好吃饭,我就教你。”
“我没胃口嘛,算了,学功夫好费力,反正有大哥在。”
我紧贴着他,又蹭了蹭,忍不住把手伸进他的衣服,贴上他凉凉的肌肤。大哥的身体却突然僵直,呼吸也粗重了些。
我睁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多么暧昧和煽情。头发没束起,如黑缎一般披散在床上和身上,宽大的袍子半敞,因刚才的磨蹭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整个人象慵懒的猫儿一样缩在大哥怀里。
我一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大哥一把按住。
“别动。”声音暗哑,饱含压抑的痛苦。
“对不起,大哥。”我又缩回他怀中,唇却不小心扫过他襟口裸露的肌肤。
大哥猛抽气的瞬间,我突然出手疾点他的穴道,并连续变换十三种手法封住他周身三十六大穴。然后站起身来,俯身笑盈盈地看向他。
“大哥,慕然得走了,大哥不要太想我哦。”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走到门口,又回身看他。
大哥双唇失色,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神情危险而狂暴。
我冲他眨眼,甜甜一笑:“大哥,慕然这样出去没关系吧。”
轻撩了一下头发,又拽了拽衣襟,露出大半个胸膛。
这他的眼中似要滴出血来,涨红了脸,呼吸粗重。

我轻笑着拴好门,走回床边,他仍瞪着我,但似乎松了口气,目光的狂怒也消退了些。
我解开他的哑穴,轻道:“大哥,慕然舍不得走呢,怎么办?”
“你想怎样?”声音沉稳,恢复得好快啊。
我爬上床,故意蹭过他的身体,轻笑道:“慕然也在想呢,不如大哥给我出个主意吧。”
大哥咬紧牙,目光闪烁,却不说话。
我趴在他身侧看他:“慕然刚发现,大哥如此俊美,如果能常笑的话,不知能倾倒多少人。”
还是不语,连眼睛都闭上了。
我一笑,动手解开他的衣服,“大哥的身材真好,皮肤光滑又有弹性,慕然好羡慕。”
轻抚着他的身体,手指在肌肉上弹弄,唇也吻上他胸前的敏感,舌尖轻轻转动。
还是一声不吭吗?呼吸都重了呢。倔强的大哥,我笑。
“大哥不喜欢慕然这样啊,那这样呢?”手沿着身体下滑,握住他胯下的昂扬,感受它的轻颤和脉动。
“你――放――手。”声音似从齿缝中挤出,呼吸越发急促。
“大哥真的要慕然放手吗?好可惜,不过慕然听大哥的话。”
我重重一捏,放开手,大哥“啊”的一声叫出来,急促喘息,浑身的肌肤象着了火一般,哪里还见方才的清凉。
“大哥现在好热呢,让慕然帮你吧,看大哥难受的样子,慕然会心疼的。”我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
“我决不饶你!”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看他的样子,我也不敢太过分,又怕他内力厚,很快冲开穴道,见好就收吧。我开始穿上外衣,一边冲他诱惑地笑。
“大哥不要我帮啊?可是你这样会很难受,我叫别人来帮大哥如何?”作势要走。
“站住,你,你到底要怎样?”
“慕然只是想帮大哥而已,大哥日后如不怪罪慕然,慕然就放了大哥。”
“好,我不怪你,快放了我。”
“也不恨慕然?”
“不恨。”
“不惩罚慕然?”
“不罚。”
“好,慕然离开,大哥集中精力很快就能冲开穴道,大哥记住,不怪我,不恨我,不罚我。”
我俯身亲他一下,笑道:“大哥一生,从未如此狼狈吧。”
飘然而去,不过没忘记替大哥关上房门。
耳听大哥又怒又急道:“回来,你竟这样就――”

我出门,急冲到楚氏兄弟,上气不接下气说:“快――通知,一会儿堡主动怒,谁都不要靠近。”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巨响,从我的住传来。楚风良和楚风奇互看一眼,跑了过去,这两个笨蛋,怕大哥不小心伤到他们,我也只得跟去。
只见我住的院落已夷为平地,漫天遍地的碎片,大哥站在当中,怒气笼罩,宛若天神一般。好惊人的武功,我缩了缩身子,看看周围,还好这里不让人进来。
楚风良和楚风奇也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来,大哥已飞身而起,向山上冲去,山上的生物怕要受害了。
可怜啊,我摇头叹息,又不禁大笑起来,大哥方才的样子真的,真的好可爱。
那二人却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中午时,下起雨来,又急又大。
晚饭的时候,大哥回来了,略显疲态,面无表情,眼神凌厉。衣服被雨水浸透,粘在身上。
在我先前的告诫下,大家都缄口不言。
大哥谁也没看,也没说话,坐下就吃,显然是饿坏了。
楚风良看看大哥,又看看我,满脸的疑惑,楚风奇也眼露关心之色。
我看了一眼楚风良,沾水写道:“想不想知道大哥为什么生气?”
他忙点头,冲我谄媚地笑。
我冲他甜甜一笑,大声道:“大哥,风良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大哥手一顿,“啪”的一响,筷子应声而断,危险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楚风良大叫一声:“我没有。”直掠了出去,顷刻间已看不见踪影。
我悄悄地冲楚风奇赞叹:“你大哥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楚风奇双唇紧抿,目光闪烁,冲大哥一躬身也向外走去,找地方大笑去了吧。
大哥阴寒的目光又扫向我,我心头一寒,忙跳起身喊:“风奇等――”
还未抬腿,身子已被定住,竟是传说中的“隔空打穴”!好厉害的指法。
“大哥,你,你答应不怪我,不恨我,不罚我的。”我颤声道。
“不错,但我也不会绕了你!”
大哥俯身抱起我,我闭了一下眼,这下死定了,慕然啊,慕然,你这么聪明,怎么又干蠢事,方才应该让大哥立个字据才对。
“大哥,慕然知错了,大哥饶了慕然吧。”不知现在求饶还有用吗?
大哥将我放在床上,柔声道:“然儿穿这么多不热吗?我的然儿最怕热了,大哥帮你。”
一把扯开我的衣服,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肌肤。我打了个寒颤, 怒瞪他。
“然儿冷吗?我都忘了,外面在下雨,不怕,大哥会让然儿热起来。”
手忽然变热,从我的胸膛向下滑去,滑过小腹,探向――

报应来得如此快啊,我难受地屏气,恨声道:“大哥不守信约。”
大哥轻笑着:“我没怪然儿,也没恨你、罚你。然儿那样帮我,大哥怎能不好好疼爱然儿呢?”
火热的手握住我的柔软,一捏:“然儿方才是这样做的吧?”
我大叫一声,哭起来。

第十三章

大哥停下手,叹口气,拂开我的穴道,抱住我轻哄:“别哭,别哭。”
我继续哭,“大哥说对慕然好,却欺负慕然。”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大哥还是不忍伤到我。
大哥怔怔看着我,良久,突然用力抱紧,喃喃道:“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你又骗我,又要走了。”
紧抱着我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眼眶竟湿润了,“再不可以这样吓我。”
当年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啊,我也回抱他,眼泪落的更凶了。
半晌,大哥放松了手臂,却仍圈着我,问:“然儿为什么没走?”
我抬头看他,却不说话。
“然儿真的不会走了,对吗?”
我在他怀中点头。
他又紧抱我,埋首在我的发间,慢慢的,有什么东西淌下来,沾湿了我的发,落在我裸露的肩上,凉凉的,是泪吗?心头酸酸的。
我们就这样抱着,谁也没说话,外面的雨似乎小了,淅淅沥沥的,轻敲着窗。
良久,大哥突然笑起来,先是低低的,然后,越笑越欢畅,最后纵声大笑。
我也揽紧他,感受他胸膛的震动。
大哥他,终于发泄出满腔的愤怒、无奈、痛苦和彷徨,终于放下当年的事,也终于信我了。
这招叫“以毒攻毒”,我就知道一定管用。
正在得意,大哥笑声一顿,一字一字的说:“但我还是不能饶了你。”
我待要说话,唇已被堵上。心中暗叫,这下惨了!

那天的事让我三天不能出门。而那三天,除了大哥,谁也没见到。
三天后终于刑满释放,我兴奋的想找人聊天,却发现冬儿回夫家待产去了,楚风良一见我就跑,楚风奇根本不让我靠近,大哥又不让我见别人,天哪,我成了孤家寡人。
更糟糕的是,我的住被毁,只能住大哥那里,而大哥这些天好像没事做一样,天天陪着我,结果可想而知。
我仰天长叹,万分后悔去挑逗这个禁欲两年的闷骚之人。

半月后传来消息,冬儿产下一子,母子均平安。
我们高兴得在一起庆祝。
大概是酒能壮胆,楚风良终于敢和我说话了。
他走过来,未开口先施一礼:“三少爷,风良从前若有得罪之,请三少爷千万不要介意。风良赔罪了,日后若风良所为欠妥,也请三少爷告知才是。”
我无辜的眨眼:“风良怎么了?你这些天都不理我,慕然还以为那里得罪风良了,正要请风良告知呢。”
“哪――里,风良只是太忙了。”
“那风良不是以为我陷害你而怪我了?”
咬牙干笑:“当然不是,三少爷谦和有礼,纯良如玉,怎么会陷害人?”
我笑了:“那就是你一定知道大哥那日为什么生气了,告诉我好不好?” 他当然不知,不过他会猜。
大惊失色:“风良不――不知。”怯怯看向大哥。
大哥抱过我,那一块糕点堵住我的嘴,低笑:“别再欺负风良了。”
楚风良长舒一口气,又道:“堡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什么事?”我好奇问道。
“我们去安平王府。”
“太好了,”我欢呼:“又可以见到东篱了。”这些日子,闷死我了。好怀念有东篱相陪的时光。
腰上一紧,“你很想沈东篱吗?”声音危险。
糟了,我忙收敛:“大哥,记得东篱走时说,他会在安平王府恭候我们,让我们到时务必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轻雷嫁妹。”
“凤郡主要出嫁,我怎么不知?嫁给谁?”我一迭声的问。
大哥笑而不答,我看向楚风良,他忙道:“这个人与安平王爷素来不慕,王爷很是不满,又无可奈何,故不愿宣扬。三少爷绝顶聪明,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好个楚风良,还敢给我打哑谜,我笑道:“原来是大理段王爷,与姐姐倒是郎才女貌。”
心中暗想,当初逃到大理也是无用啊。
“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

我高兴的等待,心想终于可以一偿夙愿,好好的游玩一番,不用担惊受怕。却传来又一个消息。
二哥已夺下落岫山庄,正要参加武林大会,参选武林盟主。
当年父亲以绝对优势夺得盟主之位后不久,就退隐江湖,以后历任盟主都是浪得虚名,得不到武林人士真正的拥戴。苏常青成为人们心中不变神话。
江湖传言,落岫山庄二少爷丰神俊朗,武功极高,行事颇有乃父之风,是此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三日后按时出发,我却心神不宁,再没有四游玩的心情。当初设想的一路纵马飞驰,观赏天下美景,游览名胜古迹,却变成窝在车里发呆。
出发三天还是四天了?武林大会不知何时开始?二哥会赢吗?
二哥的“嫁衣神功”应该练成了吧。自废武功非常凶险和痛苦,那些日子,二哥一个人必定很难熬吧。
二哥可曾想着我?可知道我已经――
我不想说话,靠在车上假寐。一只手伸过来轻触我的脸,我不自觉的一缩。
只听大哥突然叫:“停车!”
我一惊,睁眼看他,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心中一怯,低下头去。
大哥看了我片刻,叹道:“我们还有时间,去泰山吧。”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六月初十,天下武林豪杰齐聚泰山,等待朝贺新任武林盟主。
今日正是六月初十,一早我们来到泰山脚下,很多武林人士在这里留守,听说各门各派的精英大多在昨日就已上山。
我们都不愿易容,他们三人是不屑,我是怕热。但是我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只好沿用东篱当初的方法,轻纱覆面。武林中性情怪僻之人本就很多,我这模样倒也无人见怪。
一行四人来到山口,不想这里竟有人把守,要有现任盟主的请帖才可上山。
我拉拉大哥的手,问:“大哥,我们有没有请帖啊?”
“有”
“那就行了。”我松口气。
楚风良嗤笑一声:“三少爷,那是给黑堡堡主的,武林中一有大事就会发请帖给少爷,虽然少爷从未参加过。”
大哥不愿暴露身份,这请帖是不能用的,倒是我问的蠢了。
但是,好个楚风良,竟然耻笑我,我转转眼睛,拉住他的手,柔声道:“风良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楚风良马上惊恐的退后,躬身道:“承蒙三少爷看得起,风良这就找一张来。”
抬脚要走,却在看到一人后停下。
只见那人锦衣华服,风度翩翩,面容俊美,如风流公子一般,双目斜飞,神采湛然,嘴角微弯,笑容魅惑,却流露出一股高贵之气。
我暗道,好一个风流人物,此人必非寻常之人。
那人也看到我们,快步走来。
“堡――,咳,苏兄,二位楚兄,你们也来了。”
大哥微一点头。
楚风良拱手道:“唐兄,你来晚了,不想当武林盟主了?”
唐――,难道竟是四川唐门大少爷唐么?听说此人是唐门的骄傲,武功极高,尤其是暗器,堪称天下第一。
他要和二哥争盟主之位吗?四川唐门,精于用毒,二哥他――

我的手不由攥紧,手心已出汗了。大哥皱眉,伸手握住。
来人极为诧异地看我,见大哥脸色不善,忙转开眼,笑道:“你楚兄都不当,我当然更不能当了。”
不当啊,我松口气。
楚风良悄声对他说:“少爷不希望暴露身份,有劳唐兄带我们上山。”
“求之不得,唐表荣幸。”
果然是唐啊。

于是一起上山,楚风良和唐在前,大哥牵着我居中,楚风奇在后。
一路上到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大部分都会和唐打招呼,看来唐大少爷交游很广。也有很多人认识楚风良,但似乎不知他是黑堡的人,他们都不认识大哥。
可是我也注意到有几个人,看见大哥都很惊讶,待要过来,楚风良一摆手就又退去了,装作不认识。他们应该是黑堡的人。
看来虽然黑堡从不涉足武林纷争,但江湖中也有很多黑堡的人。
二哥,你就是练成绝世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对付黑堡恐怕也不易。
唐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问:“堡――苏兄,这位是?”
楚风良忙道:“这是我家三少爷,想来此看看热闹。”
唐笑道:“我还道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原来是苏小弟――咳,是三少爷要看热闹。三少爷,唐有礼了。”
我笑,这人很有意思,说话要不停的看大哥脸色,故意的吧。
拱手施礼,道:“不敢,慕然见过唐大少爷。唐大少爷的威名,慕然可是耳熟能详,景仰万分。”
“你叫苏慕然,啊――”眼睛突然睁大,看向大哥,勉强笑道:“三少爷不必多礼。”
我又笑,“唐大少爷叫我慕然就好,以唐大少爷的本领,为何不去争武林盟主之位?唐大少爷如若出手,必是手到擒来。”
“慕――咳,三少爷,别理楚兄的话,我这点儿微末本领,难登大雅之堂,岂敢妄想盟主之位。听说这呼声最高的落岫山庄庄主苏慕――,咳,那个,武林大会早已经开始,我们须快些上去。”
这人显然也是大哥的朋友,他一定知道我就是黑堡通缉两年的人,也知道大哥和落岫山庄的关系。大哥的朋友都很厉害啊,这一点二哥比不了。

第十四章

来到山顶,武林大会早已开始,我们站在一个角落看,这里没什么人,虽然远一点,视线还不错。
大哥看我有些喘,让我靠在他身上,轻抚我的背。
唐也没去唐门的所在,反而跟着我们,看见大哥的动作,又是一惊,却没说话。
台上有两个人在争斗,我无心看,用力在人群中搜索二哥的影子,没有找到。
突然一阵喝彩声,一个人已被摔出场外,台上那人不停向四周拱手。由于太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似乎是个中年文士。
我看向楚风良,他忙说:“那是昆仑派现任掌门崔定桓,近年来在江湖很有名望,武功极高,如无人上场,他就赢得和现任盟主动手的机会。若能取胜,就是新任的武林盟主了。”

我刚要说话,又一阵喝彩声传来,凝神一看,是二哥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跃到场中。
我猛然站直身体,待要向前走几步,却被大哥拉住,靠回他身边。
台上已动起手来,二哥让了三招,在第六招就击倒了那人,轻松之极,我还没来急为二哥担心,甚至没有看到二哥是如何出手的。
场外先是静了片刻,然后是雷鸣般的喝彩。
大哥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楚风良皱眉,楚风奇双眼一眯,唐喃喃道:“好功夫。”
再无人上场。
二哥的武功竟如此高强了。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这下,连骗自己的理由都没有了。

然后,现任武林盟主武当掌门空静道长出场,似乎和二哥寒暄了几句。
他们开始动手,空静道长的太极两仪剑法,大开大合,看似绵软,却攻势凌厉。二哥空手相对,姿势美妙,身体轻盈,却只守不攻,十招一过,双方忽然停手。
场外又响起喝彩声,这却历久不衰。
唐道:“那道士认输了。不想苏慕华竟有如此武功?”
果然,只听群雄喊道:
“苏盟主盖世神功。”
“恭喜苏盟主。”
“苏盟主当之无愧。”……
二哥站在台上拱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是意气风发吧。

我黯然道:“大哥,我们走吧。”大哥点头。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去,二哥似乎也正向这边看。
我轻唤:“二哥。”眼泪忍不住便要涌出。
二哥似乎身子突然一僵,随即拔身而起,跃过众人的头顶,向这边飞掠过来。
与此同时,大哥紧紧拉住我,转身向山下而去。
耳听身后二哥的声音传来:“慕然,是你么?”
竟是以浑厚的内力发出,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漫山遍野的响,
“慕然,是你么?”
“是你么?”
……
但是,二哥终是没有追上来,他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啊,天下豪杰怎么会允许他就这样离开,何况山上不知有多少黑堡的人,他们定会不动声色的拦住二哥吧。

武林大会,变故迭生,这下江湖上的各种传言怕要沸沸扬扬了吧。

唐原来也是东篱的好友,便与我们一同前往安平王府。
从泰山回来后,大哥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路上都不肯理我,也不再和我住在一起,知他心中不快,我却不愿开口。
楚风良对我也很不满,几暗中出言讥讽,看我没反应,便也不再说了。唐倒是和颜悦色,但被大哥眼刀一杀,也缄口不言。
于是,我终日一个人坐在车中。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的痛苦?被挚爱之人欺骗利用的感觉比死还不如。
要是东篱在就好了,他绝对不会不理我,他的温言抚慰,最能解我心伤。想到东篱,心情稍好一些,安平王府在洛阳,应该快到了吧。
但是快到开封的时候,我却病倒了。
大哥焦急起来,埋怨我身体不适,为何不早说,我背过身去,不肯理他,心中难过。
大哥叹了口气,将我揽进怀里,还是那样温暖,我却哭起来。
心中暗恨自己的软弱,在大哥面前,怎么越来越爱哭了,可是却控制不住眼泪。
大哥轻哄着我,说:“别哭,别哭”。
这人只会说“别哭,别哭”吗?真没创意,想到这里,不自觉又想笑。已没办法生大哥的气了。
“大哥,”我终于止住泪水,软语哀求:“不要不理我,好吗?大哥不理我,慕然心里好难过。”
大哥轻轻吻去我的泪:“对不起,再不会了。”

唐医术颇精,楚风良请他来为我诊治。但那里只是个小村镇,没有什么好药。只得随便抓几味吃了,尽快赶往开封。
到开封时,我的病越发的重了,浑身滚烫,却不停的叫冷,大哥抱着我不肯离身。
只得暂时住在开封的登云客栈,那是唐门的产业。
大哥坐在床上,让我半靠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唐,不情愿的拿下我的面纱,我想笑,却冷得打颤。
唐看到我愣了片刻,被大哥一瞪,忙转开脸去,专心诊治。
唐医术果然精良,我的病来的快,去得也快,两日后就能下床了。到第四日除了身体还有些无力外,已大好了。
我闷得发慌,又素闻开封华,恳求大哥带我出去走走。
大哥耐不住我的哀求,只得带我出去。可是才在街上转了一圈,我又开始轻喘,大哥再不肯妥协,带我到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歇息。
这里也是唐门的产业,唐门的势力竟如此大。
酒楼上人很多,唐让老板安排我们坐在楼上靠窗的角落,这里既能看到外面,又能将酒楼内的一切一览无遗,却不会引人注意。
我慢慢喝着茶,楚风良点了几样我最爱吃的菜,我笑了,他也不生气了吧,只是一时抹不开而已。
“风良,我要吃这个。”用手指着楚风良最爱吃的重庆辣子鸡。
唐马上吩咐人做。

楚风良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瞪他一眼,说:“你倒手快,三少爷根本不吃辣。”
我悄悄撩开面纱,冲他眨眼。楚风良忍不住笑了。
唐已然明白,也哈哈大笑。
大哥皱眉,又为我拉好面纱,并悄悄握住我的手。

轻靠在大哥身上,边吃边听着楚风良和唐说起江湖中的趣事,我的心情大好。
却突然听到有人说到二哥,不禁凝神倾听。
楚风良和唐也不再说话。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那里坐了六个人,五男一女。个个容貌出众,衣着华美。尤其是那女子,容貌极美,英气逼人。
我看向楚风良,他还未开口,唐却马上低声对我说:“玉剑山庄大小姐,江湖上有名的女侠玉横波,武林四大美人之一。可是和三少爷比――咳,听说她对新任武林盟主一见钟情。”
只听玉横波道:“五师兄,打听的怎样了?可知武林大会那日,苏盟主为何突然失常?”
看来她果然很关心二哥,武林四美吗?我笑。
那五师兄笑道:“小师妹有令,我焉敢不尽心完成。据说盟主那日是看到他失踪的幼弟,才不顾一切,发足狂奔,却没有追到。小师妹可知盟主的弟弟是何人?”
另一男子急道:“五师弟别卖关子,快讲。”
“是,三师兄。苏慕然这个名字各位都很熟吧。”
“是这两年来黑堡和安平王府都在找的苏慕然吗?他是盟主的弟弟啊,难怪盟主那日叫‘慕然,是你么?’”
听她说起当日二哥的话,我心中一痛,大哥皱眉握紧我的手。
酒楼里都静下来,听他们说话。那几人倒是旁若无人。
玉横波又问:“那苏慕然到底为什么被黑堡和安平王府通缉,他武功也象盟主那么好吗?五师兄你消息最灵通,你快说。”
五师兄却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
却忽听一人说道:“我知道。”
此人独坐在楼下里侧的角落,年纪很轻,眉目之间似含着笑意,神态可亲 ,一身白衣,衣料华贵,却在不显眼的地方打了几个补丁。
我直接看向唐,他一笑,说:“丐帮最年轻的净衣长老莫可问。”
果然,玉剑山庄的人都起身施礼,玉横波问道:“请莫长老告知。”
莫可问一笑:“据落岫山庄的老仆人说,三少爷斯文谦和,不会武功,终日足不出户,苏盟主对他极为疼爱。玉女侠如此着急,可是想帮盟主找回弟弟?”
玉横波面上一红,却不扭捏:“是又如何?既然如此,苏慕然又怎么会得罪了黑堡和安平王府。”
唐看我一眼,也露出好奇之意。
莫可问却不肯回答,只笑道:“玉女侠最好打消念头,那苏慕然现在应该是和黑堡之主在一起。”眼光若有似无地向我们这里瞟了一下。
“那又如何,黑堡之主就能抢走人家的弟弟吗?”
“就是啊,盟主这剑锋直指黑堡,拟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出面,一同向黑堡要人。”那五师兄也义愤填膺。

楚风良冷笑一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莫可问但笑不语,那几人又愤慨了一番,离开了。
酒楼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莫可问却向楼上走来,到我们桌前,躬身施礼,刚要开口,唐已抢先道:“莫兄快坐。”
莫可问坐下,又向大哥道:“泰山之巅,堡主走得太快了,可问还未曾上前见礼,请堡主见谅。”
原来他那日也在山上。
大哥点点头没说话,楚风良道:“你这个家伙,不去要饭,跟着我们做什么?”
莫可问也不生气,却道:“前些日子,听东篱提起三少爷,可问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看。”
我忙问:“东篱可好?”
莫可问冲我微笑道:“东篱很记挂三少爷,说离开黑堡那日就知三少爷身体不适,特亲手配了一些药给三少爷,让我带来。”说着递给我一个瓷瓶。
我接过来,这个东篱,他当日不点破我的病,是知道只要我一病,大哥必不忍心对我出手吧。
楚风良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送来?”
莫可问不理他,又对我说:“东篱让我等三少爷去过泰山后再拿给三少爷,东篱说,三少爷的病一伤心就会犯,此药可除病根。”
我叹,东篱,东篱,还有什么是你不知的?
安平王、沈东篱、唐还有这个莫可问,大哥还有多少这样的朋友?二哥一人却要和这些人为敌吗?纵然二哥城府再、心机再巧,武功再高能奈何这所有人吗?

第十五章

一行六人离开开封,来到嵩山脚下,这里已临近洛阳。
我想去嵩山游览,大哥不准,我很生气,躲在车里不出来,大哥不但不来哄我,反而让楚风奇快马加鞭,这很反常,而且从开封出来,这一路本来就已经很赶了,我们已比预定的时间早到,难道是――
我大叫:“停车!”
楚风良过来问:“三少爷怎么了?”车却没有停下。
我咬牙道:“再不停我就跳了。”
车很快停下,我跳下来,所有人都过来看怎么回事。
我直接对大哥说:“二哥在这附近对不对?”
大哥不语,我看向唐,他沉吟了一下,道:“据说新任武林盟主前来拜会少林方丈。”
我向他们逐个看去,原来都知道啊,就瞒着我一人。
我一把扯下面纱,瞪视大哥。大哥也看着我,脸色很不好,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只听莫可问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我转头看他一眼,他立时噤声,脸却红了。

唐一下子笑出声:“我还道乞丐头儿脸皮有多厚,却敌不过三少爷一记秋波。”
这换成大哥瞪他了,唐也立时噤声。
莫可问大笑:“我还道唐大少爷暗器功夫天下第一,却敌不过堡主的眼刀。”
那几人俱是大笑,我也绷不住了,大哥看我笑了,脸色也缓和下来。
楚风良道:“三少爷,堡主不想让你见苏慕华只是怕你徒惹伤心而已,你的病才好,东篱的药也没吃完,若再伤心,身体怎受得了?”
我看向大哥,正色道:“大哥,我知你为我好,只是慕然说过要给二哥解释的机会,这一面势必要见的。”
唐笑道:“慕――,咳,三少爷,你还不明白吗?堡主不知你的心意,怎肯让你见二哥,你只需表明心意,想见谁都没问――,咳,别扔眼刀了,算我没说。”
大哥的脸竟有些红了,怒道:“多事!”
又对我说:“我会让你见他,只是――,算了,想不见都不行了。”
轻轻为我戴好面纱,拉住我的手。

我抬头看去,一行人从山上下来,当先一人正是二哥。后面跟着几个人,显然都是武林的成名英雄,居然还有那个玉横波,她伴在一个中年侠士身边。
唐轻道:“好厉害,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四大山庄庄主都来了。”
莫可问奇道:“玉横波也来了,少林不是不让女人进寺吗?爱情的力量真大啊。”
二哥看见我,急冲上前,叫:“慕然,你没事吧?”
我点头道:“二哥,我很好。”暗中皱眉,这么多人,怎么让二哥解释啊。
二哥看向大哥,抱拳道:“堡主,慕华如有得罪之,但凭堡主置,请堡主放了舍弟吧。”语气恳切,近乎哀求了。
大哥皱眉,握着我的手一紧,淡淡地说:“盟主何出此言,我与盟主素不相识,又何谈得罪之。”却避开不谈我。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其实只要大哥表明他是落岫山庄大少爷,同样是哥哥,又是长兄,那二哥就没有任何理由要回我,可是他却不肯承认,二哥也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公然带这些人来要人,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除了大哥的朋友之外,江湖中人都不知黑堡之主的名字。难道大哥当年的离家并不单纯?
二哥又道:“既然如此,请堡主让舍弟随我回家,他从小体弱多病,实在不适合到奔波啊。”
大哥不语,楚风良说:“堡主待三少爷极好,三少爷也愿意和堡――我们一起,何况三少爷已是成人,盟主既非父母,又非长兄,不好过于干涉吧。”
二哥再道:“舍弟从小母亲亡故,是家母视如己出,抚养成人,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非常想念舍弟,请堡主让舍弟回家探望家母,日后,若三弟还想去黑堡,慕华绝不阻拦。”
楚风良冷笑:“好一个视如己出,抚养成人,把三少爷抚养成体弱多病,不能习武吗?”
二哥默然不语,看向身后。

武当掌门空静道长上前施礼,道:“苏盟主武功极好,人品又佳,贫道虽然落败却是心服口服,今日盟主相求,贫道断不能推托,可否请堡主给贫道一个薄面,让三少爷随盟主回家探母。”
少林方丈了凡大师也道:“不错,听说黑堡通缉三少爷两年,就算三少爷有得罪之,黑堡在武林何等威名,何必难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老纳已答应盟主为三少爷求情,也请堡主给老纳这个薄面。”
其它人也如是说,都要向大哥讨个人情。
我心头一惊,二哥必知大哥不肯答应,如此这般,竟是要大哥得罪天下武林吗?
大哥紧握了我一下,似乎说“放心”,也拱手施礼,道:“如此小事,何劳诸位出面。非是在下不给面子,此事是黑堡与落岫山庄之事,与武林无干,在下保证,断不会为难慕然,如慕然想去探母,我会带他去。日后诸位如有差遣,黑堡必竭尽全力。”

楚风良道:“黑堡之主,一诺千金,各位可以放心了吧。”
唐也道:“我以唐门执事者之身份担保,三少爷绝不会受伤害。”
莫可问也道:“可问在丐帮地位虽低,但也断不会坐视三少爷受苦。”
这莫可问也太谦了,丐帮最年轻的长老,帮主的接班人地位还低啊。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好再说什么,但也不甘心就此罢手。
玉横波忽道:“你们何不问问三少爷的意见,他最有发言权不是吗?”
二哥精神一振,冲玉横波感激一笑,那玉横波立刻晕生双颊,含羞带怯,玉剑山庄庄主也含笑点头。
二哥恳切地看着我:“慕然,二哥好想你,如今我们谁都不用怕了,和二哥回家好不好?”
我看看二哥,又看看大哥,说不出话来。
二哥又道:“慕然,二哥不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
二哥他――,我心痛难挡,手捂胸口弯下身去。
大哥扶住我,叹道:“你何苦难为他呢?”
二哥怒极,却大笑道:“难为,你用诡计夺我落岫山庄,驱逐我和母亲,囚禁我的弟弟,在我们逃脱后又苦苦追杀两年,现在却说我难为。”笑声一顿,竟流下泪来。
“二哥!”我叫,也泪如泉涌。
“盟主!”玉横波待要靠近二哥,却被她父亲拦住。
二哥看着我,含泪凄然一笑,断然道:“慕然,我们当日所受的痛苦和屈辱,今日二哥为你一并讨回。”
然后拔剑直指大哥:“素闻堡主武功盖世,慕华不才,请堡主赐教。慕华若侥幸得胜,请堡主放了舍弟,若慕华落败,今生今世再不见慕然便是。”
今生今世再不见我,二哥他竟是要命相搏吗?
我只觉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悲声大叫:“二哥,不要啊!”一口血喷出,向后便倒。
大哥一把抱住我,扯下沾血的面纱,急唤:“然儿!”
“慕然!”二哥急冲过来,楚氏兄弟和莫可问一起出手拦住,几人战在一。
我紧紧抓住大哥,喘息道:“不要和二哥动手,求――你。”又一口血涌出。
唐急道:“不要讲话。”点了我几穴道,拿出一粒药放在我口中。
大哥紧抱着我,道:“放心。”

一片混乱之际,忽听一个声音喝道:“还不快住手,你们想要慕然的命吗?”
那四人立刻各自退开。一人飞身落在我面前,叹道:“我还是来晚了。”
却是沈东篱。刚才一片混乱,竟没发现他是何时来的。
“慕然,”二哥看到我的样子,长剑砰然落地,颤声道:“你怎么样?”

我缓缓说道:“二哥放心,慕然不会有事?”
二哥跪倒在地,嘶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保护不了我的宝贝。”
我心中难过,险些又一口血喷出,强自咽下,轻唤:“东篱。”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东篱点头,朝大哥伸出手,大哥看我一眼,默默将我放到东篱臂弯。
东篱抱着我,走到二哥身前,我缓缓伸出手,二哥紧紧抓住,站起身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宝贝儿,是二哥逼你太甚了。”
我轻道:“慕然求二哥,再不要有求死的念头,慕然最喜欢二哥了,二哥若死,要慕然怎么活?还有――”
我笑,用力喘口气,又道:“二哥哭的样子好丑,慕然喜欢帅帅的二哥。”
二哥伸手轻轻擦去我嘴角的血迹,含泪而笑:“慕然不怪二哥骗你么?”
我摇头:“二哥一定有苦衷,但是慕然还是很难过。”
二哥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母亲想见你是真的,她怕你不肯见她,写了一封信给你。说你看了会明白一切。”
我摇头:“慕然只要知道二哥不会害我就够了,其它人、其它事慕然不想知道。”
二哥叹道:“你我之间,原也不用靠这信来解释。”
说着将信撕毁,抬手一撒,雪白的碎片刹时飘满了天空。

我急喘几下,知道撑不了多久,不想在众人面前晕倒,于是闭上眼,道:“东篱,请带我离开。”
心中难过,二哥,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二夫人她并不知道一切,最少那阵,她以前一定不知。
当初轻易被瞒过,只是情所至。现在慕然已变了,心中有所怀疑,你又怎能骗得了我?
东篱转身冲那边几人道:“慕然是安平王爷义弟,王爷爱之甚于性命,沈某奉安平王爷之命带慕然回王府,不能拜见诸位武林前辈,请诸位前辈见谅。”
那几人都道:“沈先生太客气了,请先生代我等向王爷和郡主道贺。”
东篱一笑,抱着我便走。
二哥突然道:“等一下。”
楚风良上前一步,怒道:“你还要如何?”
二哥不理他,却拿出天蚕软甲和那两颗雪莲子,递给东篱,傲然道:“这是你们的东西,还你。”
东篱看了一眼莫可问,莫可问上前接过。
二哥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当初给二哥雪莲子的时候,我也是这般看着他的,那日一别,竟生出这许多变故。
我开口待要说话,东篱柔声道:“慕然莫要再开口。”
二哥退后一步,冲大哥道:“我不会放弃,你我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吧,不是黑堡堡主对武林盟主,而是你和我。”说罢转身疾驰而去。

第十六章

“慕然,尝尝这茶。”
我懒洋洋的靠在床上,笑道:“东篱总有样,可惜碰到我这对茶道一窍不通的俗人。”
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又道:“这是不是叫牛饮。”
东篱大笑:“泡茶、喝茶都是要怡情养性,只要我泡得高兴,慕然喝着好喝就好,管他什么茶道。”
又为我倒上一杯。我接过来在手上把玩,却黯然道:“东篱因为我,王府的事都不管了,王爷会怪罪慕然吧?”
东篱笑了:“慕然想说什么?”
我嗔道:“东篱就不能假装一下吗?什么心思都被你看透,让慕然没了说话的乐趣。”
“是没了戏弄人的乐趣吧。”
“就算是吧,我想说,以东篱的本事,安平王爷还不手到擒来,为什么东篱迟迟不下手?”
“那慕然也要告诉我,你怎样把你那个别扭的大哥手到擒来的?”
我脸上一红,骂道:“楚风良这个大嘴巴。”
东篱又是一阵大笑。
我叹:“和东篱在一起的感觉真好。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东篱?”
东篱掩面悲呼:“慕然不喜欢我吗?我可要伤心死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慕然好喜欢东篱呢。他们谁都不理我的时候,我最想东篱了。”
东篱也反手抱住我,轻抚我的发,柔声道:“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会好受些。”
善解人意的东篱啊,我不禁流泪:“他们虽然不说,可心里都在怪我,怪我水性杨,怪我没有节操,怪我放不下那个却又招惹这个,怪我――”
东篱打断我,说:“慕然是水,水有百态,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都能呈现出极致的美。慕然不管过的多么艰难,都会笑着面对,从不记恨,也从不自寻烦恼。没有人会忍心怪你,只会心折。”
我又哭又笑:“东篱,东篱,我怕要爱上你了。”

东篱却突然退后一步,从窗口飞身而出,轻柔的笑声传来:“慕然的话东篱牢记于心。”
我一惊抬头,大哥站在门口,脸罩寒霜,不禁心中叫苦,方才得意忘形,这下怕要吃苦头了。也罢,先下手为强。
我淡淡瞥他一眼,却故作视而不见,起身坐在窗前,欣赏园中有名的洛阳牡丹。
大哥果然不能忍受我的冷淡,过来抱起我,放到床上,叹道:“我还没气,你又在气什么?又想耍心眼哄我了吧。”
我笑:“大哥明明知道慕然的心思,却还上当,不能怪慕然。”
大哥揽我入怀,苦笑道:“鬼灵精,你是吃定我了。”
我也伸臂抱他:“大哥怪我吗?我对二哥――”
大哥叹道:“我怪,我只怪为什么留在山庄不是我,为什么照顾你十年的不是我。”
然后,看着我,咬牙道:“我还怪,为什么你能轻易对别人说喜欢,说爱,却吝于对我说一句。”
我笑,离开他的怀抱,伸了个懒腰,悠然道:“大哥不知么?那慕然岂不白白痛苦了?大哥真以为一个承诺就能留住慕然吗?何况是一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许的承诺。黑堡之主,一诺千金,但你的然儿却不理这一套,大哥是不是很失望啊?”

“还有――”,见他脸上惊喜交加,又伸手便要抱我,忙抬手制止,佯怒道:“还有,大哥答应慕然再不会不理我,可是我们到安平王府好几天了,所有人都来看过我,只有大哥一直没来。哼,原来什么‘黑堡之主,一诺千金’的话,也是在放――,咳,也是胡说啊。”
大哥笑了,眼中的柔情似要溢出来:“想我了吗?我是怕然儿看到我会想起――不高兴的事,影响你养病。”
我叹:“大哥宁愿不见慕然,也不愿慕然想起二哥吗?大哥,不要恨二哥好吗?”

“为什么不恨?每堡主刚要得到幸福,他就会出来捣乱,若我是堡主,早恨死他了。”却是楚风良。
其它人也都来了,大概是东篱怕大哥生气,故意叫他们来的吧。
我站起身,一一看向他们,安平王爷、沈东篱、楚风良、楚风奇、唐、莫可问,缓缓道:“你们是大哥的朋友,我知你们不喜欢二哥。”
“我们不喜欢苏慕华,和是不是堡主的朋友没关系,只是讨厌伪君子。”唐倒也不客气。
我笑:“大哥有你们做朋友真好,但是二哥他没有朋友,因为我。”
看他们还想说,我忙道:“或许你们会说,二哥有没有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见他们点头,我又笑,却很苦涩:“你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又怎知看着自己爱的人被伤害又无可奈何的痛。父亲无视我,大夫人想杀我,二夫人讨厌我,三夫人阴晴不定,二哥该多担心,却还要尽力瞒着我。多少我醒来,二哥就守在床边,不敢睡;多少我挣扎在生死边缘,二哥抱着我痛哭;那‘嫁衣神功’我只练了不到一年,就痛苦得差点死去,为练到六七成再废掉重练,二哥却足足痛苦了八年,仅仅是为他毫不看重的虚名吗?”
我哽住,大哥过来,擦去我的泪,其它人都凝神倾听。
我继续道:“世家子弟十几岁就要去闯荡江湖,结交朋友,增长见识,二哥却不能走,因此他没有朋友,只有我。他总说,有一天能保护我了,就带我离开,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但那一天还没有来,大哥就来了。大哥,二哥可以恨你,但你绝不能恨他,因为你抢走了他唯一的宝贝儿,他怎能不以命相搏?”
“可是他利用了你,也差点儿害死你。”安平王皱眉。
我正色道:“也许二哥的确骗了我,利用了我,但他绝不会害我。我的伤痛有大哥,有东篱,大哥的伤痛有我,有他的朋友,但二哥呢,他一个人要在哪里舔伤口啊?”
众人半晌无言。
楚风良道:“反正你心里还是向着那人,堡主对你的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还是愤愤不平啊,大哥何幸,有如此朋友。
而我除了苦笑之外还能说什么?人世间有太多的事是无法控制,也没有道理可讲的,尤其是感情。若我能真的视而不见,或许会好过一些。
看向东篱,他向我含笑点头,眼中充满怜惜和了解,我也笑了。
知我怜我惜我,可叹这世上只有一个东篱啊。

大哥突然怒道:“你们都没有事可做了吗?”
所有人都不禁退后一步,安平王爷忙道:“我们本来是要找东篱的,他现在不管事,我们可是忙得昏天黑地。”
“是啊,”唐也陪笑道:“本来以为很轻松,谁想到这么忙,唐门的事加起来也没这么多。真不知东篱平时一个人是怎么做的?而且我最讨厌那些假惺惺的名门正派。”
“就是嘛,让我一个乞丐去应付达官显贵,真真难为死人。现在王府乱成一团,所以我们来看看,若三少爷好些了,就请东篱出山收拾残局,再这样下去我先挂掉了。”莫可问苦着脸说。
楚风良也说:“堡主,王爷不敢指使你,却把我和风奇调去城中巡视,也不想想我们是客人啊。”
东篱但笑不语,我也笑:“只怪王爷平日用东篱太苦,现今如此,可谓自食恶果。慕然虽好些了,可还想让东篱陪我。”
大哥却拉住我,道:“慕然已无大碍,段王爷不日便到,轻雷懒散惯了,东篱还是去主持大局的好。”
那几人长舒了一口气,齐声道:“正当如此。”

笨蛋,东篱一定是故意整他们,我冲东篱眨眼,他笑了,正色道:“这几日,东篱什么事都没有过问,恐怕千头万绪,难以――”
“东篱只要主持大局就好,我们都听东篱安排。”
“那好,慕然,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东篱冲我一笑,眼光一闪,摆摆手向外走去。又学我那日的动作。
那几人向我告别,喜滋滋的跟了出去。

我趴在大哥怀里笑,大哥却推开我,皱眉道:“你真那么喜欢东篱吗?”
见我一愣,又喃喃道:“原来我防错人了。东篱比轻雷更危险。”
我捧腹大笑,直到喘不上气来,大哥忙抱起我放到床上,轻抚我的背,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又是一阵大笑,大哥干脆扑上来压住我,怒道:“不准笑。”
我勉强抑制住笑意,喘息道:“大哥和他们认识那么久,却不知东篱喜欢王爷吗?”
大哥凝神沉思,皱眉道:“不可能啊,是东篱告诉你的吗?”
“东篱怎会说,是我猜的,否则以东篱为人,怎肯投身官府,屈居人下,替别人卖命。除非这个人对他很重要。而且那天――”
想起那夜东篱抱着我说:“我爱的么,我爱的――”声音温柔得象要滴出水来,能被东篱所爱的人,除了安平王爷,还能有谁?还真羡慕安平王爷呢。
我还要再说,忽觉身上一凉,忙抓住大哥的手,“大哥,你怎能,怎能――”
大哥低头吻我,轻笑:“我怎不能,你让我吃醋,让我难受,又想骗我,东篱和轻雷不可能的。所以你得付出代价。”
说着挣脱我的手,熟练地除下我的外衣,探手入内。
我哀声道:“大哥,你欺负慕然生病吗?”
大哥手一顿,无奈坐起身,却抓起我的手抚上他的坚挺,道:“那我怎办?”
居然象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嘟着嘴,又可怜又可爱,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吧,否则一定恼羞成怒。
我垂头,偷偷笑,却红着脸说:“那,那就――让,让慕然――”
突然转头大叫:“唐!出来!”
大哥一愣,我出手袭上他的穴道,但觉手下一滑,知道不好,忙收招,双手已被大哥抓住。
看着大哥脸上的冷冷的笑,我不由心中一寒,他这种人,怎会上同样的当两?正要求饶,却听“砰”的一声,一人跑进来,道:“你怎知我来了?东篱叫我――”
突然愣在当地,傻傻得看着我们,正是唐,天,我竟歪打正着。
大哥迅速扯被覆上衣冠不整的我,低吼:“出去!”
唐一愣,然后返身飞快冲出,大叫:“你们竟不栓门就――,东篱害死我了。”
东篱,东篱,唐怎生得罪了你,要被这样陷害,这下他不被大哥扒皮拆骨才怪。
我在被中越想越好笑,不禁放声大笑,浑然忘了现在的状况,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笑够了吗?” 轻柔如丝。
抬头对上大哥危险的眼,又不禁大叫:“救命啊――”

第十七章

三天后。
“大哥,慕然不想去。”我扯着大哥衣角哀求。
“你再这样会闷坏的。段王爷一会儿便到,然儿不想看看热闹吗?”大哥一边为我着衣,一边轻声诱哄。
“慕然当然想,可是他们都知道我们那天――,都怪大哥,让慕然没脸见人了。”我又羞又气。
大哥却大笑:“他们本来就知道,有什么可别扭的?”
“知道是一回事,可是那日是唐看到――”
大哥咬牙:“唐那个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哼,他最好不要让我看到。”
“大哥,我不去好吗?慕然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不行。”
“为什么,慕然一点儿也不闷。求求你,大哥。”我已眼泪汪汪。
“别装了,不行!”
我一惊,每我一哀求,大哥即使知道是假,也大多会妥协,就算不肯让步,也必温言劝解。只有事关二哥时,才会这样断然拒绝。
收起眼泪,叹道:“二哥又做了什么?”
“他几日前突然不知所踪。”
“所以大哥这三日来,才会时时守着我。大哥怀疑二哥会到这里来。”
“不是怀疑,而是他一定会来。郡主出嫁,全城庆贺,势必混乱,然儿须和我形影不离。”
我无奈点头。
心道,反正我蒙着面,他们又看不到我的脸色,不管他们什么看我,说什么,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就好了。何况有大哥在,他们也未必敢说什么。

大理的迎亲队伍终于到了。我们随着安平王爷在门口相迎。
那段王爷果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怪不得凤郡主不顾兄长反对,一定要嫁给他。
不过看来安平王爷对他还是很不满,一见他就皱起眉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全仗东篱从中调和,才使场面不至尴尬。
段王爷的随从由洛阳太守相陪在外厅款待。东篱将段王爷迎入内堂。
落座之后,东篱为段王爷一一介绍在座诸位,却绕过我。
段王爷奇道:“东篱,这位小兄弟是谁?为什么蒙着面纱?”
我起身施礼,道:“在下苏慕然,是东篱的朋友,今日能见到王爷,真是三生有幸,祝王爷和郡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心中却万分焦急,二哥,二哥你明知他们防范,竟还是来了。你易容成段王爷虽是好计,但怎瞒得过东篱。
二哥点头:“原来是东篱的朋友,很好。”

我从容落座,在桌上玩儿起手指,摆了一个“快走”的手势,那是我和二哥当年逃亡时所约定的。
二哥眸光一闪,笑了:“王爷一向可好?”
安平王爷懒洋洋地说:“托段王爷的福,还没死。”
东篱忙起身上前:“段王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东篱敬王爷一杯。”一饮而尽。
二哥也起身:“好,我与东篱饮了此杯。”举杯便饮。
二人相顾而笑,东篱笑道:“安平王府和大理是一家人了,日后还请王爷多多照应。”
伸手去握二哥的手,但见指间寒光一闪,毒针!
我大叫:“不要!”
飞身而起,却被大哥一把抓住,跌进他怀里。
二哥急速缩手,身形转动,躲开东篱射出的暗器,轻飘飘落在几步之外,姿势优美。我长吁一口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安平王爷赞道:“好功夫,要在如此近的距离躲开东篱的暗器,当真不易。你就是新任武林盟主苏慕华吧,本王可是久仰大名啊。”
楚风良怒道:“又是你,段王爷在哪?”
二哥扯下面具,微微冷笑:“原来号称‘小诸葛’的沈先生喜欢暗箭伤人。怪不得当日慕然对我说‘沈东篱诡计多端,二哥不要和他多说话,也不可靠近他。’”
东篱含笑看向我,道:“原来慕然如此看我,我是该高兴,还是伤心呢?”
我取下覆面轻纱,涩然一笑,道:“东篱如何看破二哥的伪装?”
东篱又笑:“慕然又如何看破?”
我看着二哥道:“慕然不必看。”
大哥抓着我的手一紧,二哥却笑了,轻道:“我知。”
我又看向东篱,他点头:“苏盟主的易容毫无破绽,东篱未能看破他的伪装。”
我也点头:“那东篱何时得知段王爷是二哥所扮?”
“应该是在门口。”
“门口?”楚风良讶然道:“你竟在门口就已得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它人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我叹,东篱,什么伪装你都能一眼看破吗?当初在金陵城你也是在门口就认出了我,那是因为我的眼睛,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东篱眼波荡漾,似笑非笑看着我,大概也想到了当日之事,缓缓道:“这是因为你,慕然。当时我们全都站在门口,只有你面遮轻纱,大理来人莫不好奇打量,只有这位段王爷眼光也没扫一下,那时我就有所怀疑了。苏盟主应该是怕泄漏情绪而不敢看吧?”
二哥点头:“不错,再怎么镇定,第一眼见到慕然也会情不自禁,只有忍住不看。”
莫可问沉吟一下,道:“这么说,东篱在介绍时是故意漏掉三少爷,是在试探他了,看你的举动我当时也有所怀疑,可是他有问到三少爷,也没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你又如何确定?”
东篱看着我,笑而不答。
我不禁又叹:“二哥若继续视而不见,便是心虚。若问起则必会看我,虽然未有情绪波动,但是眼波流转,东篱便可看出端倪,这是必输之局,除非他是真的段王爷。不是二哥不够高明,只因为对手是东篱啊。”

东篱含笑点头:“慕然不愧是东篱的知己,看陌生人与看至亲至爱之人,眼神总是不同的,隐藏的再好,也会有破绽,这的确不怪盟主。”

安平王爷道:“苏盟主此来所为何事?若想用段铭枫那小子威胁本王,怕是行不通,我正不想将妹妹嫁给他。”
莫可问也道:“苏盟主惹上大理段氏可谓不智之极,请盟主速放了段王爷。”
二哥道:“我不会伤他,只要你们让慕然跟我走。否则郡主大婚,新郎失踪,安平王府也会颜面尽失。王爷忍心让郡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楚风良冷笑:“你休想得逞。你的诡计已被拆穿,竟还如此猖狂。若安平王府就此屈服,才会颜面尽失。而且这件事因你而起,天下人唾弃的也会是你。”
二哥也冷然一笑:“大理侍从都随段王爷进了安平王府,若段王爷突然失踪,或许大理还会认为是王爷故意施计害了段王爷,谁叫王爷与段王爷素来不慕,如此一来,可不仅仅是颜面问题了。”
安平王爷怒道:“你竟如此歹毒?”又看向我,道:“小然儿,你喜欢的竟是这样的人吗?”
我低头不语。
二哥道:“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又怎会如此?当年慕然为我得罪了黑堡和安平王府,今日我为他得罪天下又有何妨?”转头看向大哥:“堡主,你怎么说?”
大哥紧握着我的手,直视二哥,缓缓说道:“你要怎样是你的事,我不会让然儿跟你走。何况然儿他,也并不想跟你走,你看不出来吗?我以为你在嵩山脚下就该知道,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你实在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二哥脸色一变,看向我,轻唤:“慕然?”
所有的人也都看向我。
我心一颤,大哥,这是你在逼我了吗?你逼我做出选择,要么再背叛你,要么让二哥死心。而我的选择却只能在你不放手的前提之下。
若我说想跟二哥走,你固然不会放过我,二哥为我也必更加不择手段,他一怒之下,若伤了段王爷,轻则得罪安平王府和大理段氏,这样虽然棘手也还有一线生机;倘若因此害了郡主一生的幸福,甚至造成两国交恶,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而若我说不想跟二哥走,二哥伤心欲绝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就算他万念俱灰,放了段王爷,可他自己,他自己会怎样呢?
大哥,你怎忍心如此对我?你就这么恨二哥吗?

第十八章

大哥他再温柔也是强势的啊,怎能允许我三心二意?
“宝贝儿,”二哥又唤:“你当然想跟我走对不对?”
我挣开大哥的手,上前一步,颤声道:“二哥真的抓了段王爷吗?真的要这么做吗?慕然不信,我爱的二哥,温良纯正,心肠最好,断不会,断不会这么做。”
二哥脸色一白,惨笑道:“温良纯正,心肠最好,慕然还相信二哥是这样的吗?若温良纯正的代价是失去你,而巧取豪夺却反而能得到,那么我会,我也会――”
“若如此,二哥就真的失去慕然了。慕然宁死也不要二哥这样为我。”
二哥的脸更白了,退了一步,道:“慕然要二哥怎样?”
我缓缓跪了下去:“慕然求二哥,放了段王爷,也放了自己,二哥十几年来,都是为慕然担心、挣扎、痛苦,费尽心机,又何尝有过真正的轻松快乐,现在慕然再没有生命危险,二哥何不放眼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做慕然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二哥脸白如纸:“我想做的事就是和慕然一起,现在慕然不再需要二哥了吗?慕然希望二哥离开吗?慕然要将二哥忘记了吗?”一连三问,一字一泪。
我也流泪,道:“二哥好傻,难道二哥不在慕然身边,慕然就会忘记二哥吗?二哥永远都是慕然最重视的人,慕然只会更牵挂,更思念。慕然要二哥离开,是因为二哥本不该做守护慕然的家禽,而应该做振翅高飞的鹰。二哥素有雄心壮志,却因为慕然而没有机会施展,现在二哥身系整个武林,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你。只要能经常听到二哥的消息,看到别人提起二哥莫不钦佩敬重,那么不管在那里,不管做什么,慕然都能获得幸福。”
众人良久无言。

二哥突然大笑:“不错,慕然当然不会忘记我,就如我也不会忘记慕然一样,慕然永远是二哥唯一的宝贝儿。如果离开能让慕然幸福,二哥离开又有何妨?”
我也笑了:“是二哥的幸福才能让慕然幸福。二哥要时刻牢记。”
二哥看了我一眼,转身去了。
他并没有变啊,还是最疼我,最爱我的二哥。

我仍然跪着,看着二哥消失的地方,直到一双手臂揽住我。
我缓缓道:“我,不想看到你,大哥。”泪滑落。
大哥身子一震,却将我揽紧,轻道:“我知,我知。”声音里充满苦涩。
楚风良上前道:“三少爷,此事怪不得堡主,他也是为你,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摇摆不定。既然总要有个了断,那么拖得越久大家就越痛苦。现今那人自愿离去,一场大祸也得以消弭,三少爷又何必――”
“自愿,”我笑,看着方才二哥站立之,那里还有他洒落的泪痕。
“二哥怎会自愿离开,是我利用他对我的感情逼迫于他,不管我的姿态多么诚恳,语气多么哀婉,话说得多么动听,终是逼走了他。二哥怎忍心见我如此跪地相求,他不走又能如何呢?”
莫可问也道:“不管怎么说,三少爷已做出选择,再伤心也是无益。”
“选择?我怨的不是选择,而是――”我再笑,退开一步,朗声道:“大哥,慕然能有别的选择吗?”
大哥又一震,缓缓道:“不能,我不会允许你有别的选择。”
“是啊,我别无选择,那大哥又何必让我选呢?”
大哥不语。
安平王爷叹道:“那是因为慕诚知道,你必不忍心见你二哥得罪全天下,也只有你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慕然的确做到了,安平王府感激不尽。”
我无话可说,我帮了他们,却伤害了二哥,他们的感激就是二哥的痛。但是,二哥的痛与泪他们又怎会在乎?
二哥离去时的背影是那么孤单和苍凉,天下之大,他要去哪里啊?
我与二哥从此天高地远,相见无期了吗?

楚风良又道:“既然他走得并不甘愿,那会不会又对段王爷不利?”
“不会。”我断然道:“因为段王爷根本不在二哥手上。”
“你说什么?”楚风良惊道。
“那他在哪儿?”莫可问急问。连一向无话的楚风奇也挑起眉。
我看向沈东篱,他有好一会儿没开口,必是知道了什么。
东篱缓步走来,叹道:“慕然如此聪明,当知情之一物,最是伤人,奈何――”
突然出手,抓住在我桌旁持壶倒酒的小厮:“段王爷热闹还未看够吗?”
那人哈哈大笑:“还是瞒不过东篱。”揭下面具,却不是段王爷是谁?
安平王怒道:“段铭枫,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你一直在这里,看我们为你着急,很好玩儿吗?”

段王爷眨眼,一幅无辜的表情:“我可没看出你有为我着急,却听到你说正不想把妹妹嫁给我。”
安平王指着他,满脸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楚风良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王爷却笑了,向我问道:“小兄弟是如何得知我不在苏慕华手上的?。”
看见此人的笑得愉快,我只觉心中大痛,他把这一切当成是热闹,想必方才看得津津有味吧。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达官显贵都将别人视为草芥吗?
我转过头去,默然不语。心道,二哥走了,我不用再顾虑任何人,想笑便笑,想怒便怒,你们又能奈我何?
见我沉着脸不说话,段王爷尴尬一笑,道:“我得罪过小兄弟吗?”
东篱笑道:“慕然怕是恨死你了,我还从未见他如此样子呢?”
段王爷奇道:“小兄弟为何恨我?我对小兄弟可是一见如故啊。”
我干脆走开两步,看向窗外。
东篱又笑:“你莫再问他,我来告诉你吧,苏盟主扮成你的容貌很容易,但要将一个陌生人连举手投足都扮得如此之象,可就非几日之功了。那么必定有人帮他,而这帮他的人也要对王爷非常熟悉才是。”
段王爷笑道:“我的随从都不知此事,这帮他之人就只有我本人了是吗?”
“不错,但是大理段氏武功何等厉害,能够不让随从知道,擒住段王爷,已是极难。而即使侥幸做到了,要逼迫王爷开口帮他,却是根本不可能。”
段王爷又笑:“那就只能是我自愿帮他了?”
“不错,以王爷的――咳,性子,这很有可能。何况,与其扮成王爷,引人注目,还不如扮成随从更容易做到,更不被人注意,更方便下手做事。苏盟主不会这么傻。”
段王爷还要再说,安平王一把抓起他的胸前的衣物,恨声道:“是不是这样?你竟然自愿帮别人算计我们,自己还在一旁看乐子。”
段王爷立即呼吸困难,艰难说道:“你这样,我怎开口?”
安平王愤愤放手,段王爷揉揉胸口,道:“东篱所言极是。那苏慕华本来的确是扮成随从,却因不懂大理习俗,被我识破。我见他身为武林盟主,却要扮成一个小小随从,自然好奇,于是――”
“于是假装钦佩他的武功,待之如好友,诱骗他说出实情。”安平王冷冷的说。
段王爷大笑:“王爷干嘛说得这么难听,我武功不如他,自然只得如此。他见我没有敌意,也据实以告,说安平王府扣住了他最重要的人,求我帮他。我还道王爷你抢了人家的老婆,我这人最有侠义之心――”
安平王冷哼一声,道:“什么侠义之心,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是不是还假装同情他的遭遇,义愤填膺的誓言帮助他,甚至主动提出让他扮成你的样子。”
段王爷笑嘻嘻的说:“还是王爷了解我。”
安平王怒道:“你也太过分了,若真出了事,要如何是好?”
段王爷笑道:“有王爷和东篱在,定能识破他,会出什么事?何况我就在这里。不过我还不知,东篱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东篱道:“只怪你看热闹的时候得意忘形,不是东篱责怪王爷,王爷也太幸灾乐祸了,别人那样痛苦,你也能笑得出。”
段王爷抚脸笑道:“我还以为没人注意我,原来是不小心没绷住笑,还是东篱心细。我为什么笑不出啊?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呢,这么精彩的一幕,幸好没有错过。”
听他如此说,我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胸口撕裂般的痛,满腔愤恨无发作。
二哥,你被识破时,定曾擒下他,你没有伤他,他却――。
他假意要帮你,却利用你来看热闹,他欣赏你的痛苦,用嘲弄的语气谈到你,我决不能允许有人这样对你,我定会要此人付出代价,即使他是郡主喜欢的人也一样。

大哥握住我的手,见我颤抖的厉害,将我揽进怀里。
我笑道:“大哥,段王爷也是你的朋友吗?”
大哥看我片刻,对安平王爷说:“轻雷,我们离开黑堡已多时,恐有事要办,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不能参加郡主大婚,还请见谅。”
说罢不等安平王爷回答,拉着我转身就走。
耳听段王爷说:“他们干嘛急着走?”
东篱轻叹:“王爷,这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求多福吧。”

第十九章

回到房中,大哥就命楚风良和楚风奇收拾东西,二人领命前去。
可是我还不想走。
我坐在床头,看着大哥,道:“大哥,给我三天就好。”
“你想怎样?”
我恨声道:“我还能怎样?我只要他再不能笑,再不能骗人。”
大哥看着我,突然笑起来,方才的阴沈仿佛都不见了,我抬眼瞪他,他却越笑越是欢畅。
好容易止住笑,却又紧盯着我不放,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别开眼,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蹲下来,面对我,轻抚我的脸,道:“然儿,你并没有真正恨我,对不对?”
我转开头不说话,他竟用一句话就让我方才的愤怒和伤怀都不见了。
大哥微笑,眼光闪动,灿若星:“若你真的恨我,我可能早就死过数了。”
我站起来想走,大哥却拦腰将我抱住,压倒在床上,道:“最少在这种时候,然儿就有的是机会出手。”
这人啊,平时不说话,一说起来又没完没了,还说得这么……。
我红着脸,瞪着他道:“大哥要慕然现在出手吗?”

大哥看着我,慢慢敛起笑容,道:“然儿,你又吓到我了,刚才你说‘不想见我’时,我的心跳都停止了。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我叹,也许我是真的没有恨过大哥吧,每大哥一这样就没法硬起心肠。他不爱笑,却把几乎所有的笑容都给了我,他所有的痛苦也同样来源于我吧。
我也抱住他,说:“慕然只是生气啊。”
“你气什么?”
“我生气,为什么明知大哥在逼我,明知段――那个混蛋不在二哥手上,我却还是,还是――”
我顿住,不敢想二哥的表情,叹了口气,又道:
“慕然怨过大哥,真的很怨。我怨大哥毁了我和二哥的幸福,怨大哥不肯放过我。”

发现大哥身体一僵,我轻抚着他的背,就像他经常作的那样。
“直到发现二哥骗我的事,苏州郊外,我躺在河水中,想着,连二哥都会骗我,还不如死了的好,那天如果风奇没来,我可能真的死了。”
大哥紧紧抱住我,咬牙道:“不准再想死,我不准你死。”
我叹,大哥也没有真的恨过我吧。
“到黑堡时我想,大哥一定极恨我,死在大哥手上也算死得其所,还可消弭大哥的怨气。”
大哥脸色一沉,是责怪我又说死吧。
我笑,轻轻抚上大哥皱起的眉,又道:“但是大哥却没有一指加害,却还是爱我疼我一如当年。那天夜里听着大哥的箫声,生平第一痛哭,从此再不怨大哥了,也忘记了大哥对我的粗暴,只记得大哥的好。”
大哥突然别扭起来,问道:“你真的不怪我了吗?那天,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我笑道:“那是为什么?”
大哥涨红了脸。
我又道:“慕然被那样对待,总有权利知道原因吧?”
大哥转开头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又怕然儿知道我是,是――”
我震惊得睁大眼,第一吗?的确没看出来,这方面大哥很会伪装嘛。
我故意摇头:“慕然不信,大哥是黑堡之主,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会――”
大哥低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我从不碰别人,男人和女人都一样。”
我一惊,回想大哥除了我之外,的确从不靠近任何人,就连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大哥身边也总是空着两个位子。怪不得当日唐看到大哥拉我的手,会那么惊讶。
大哥他曾经历了什么?让他不肯接近别人。
不过,这对我倒是好事呢,我笑。
大哥显然不愿我再提这件事,忙转移话题,问道:“后来呢?”
我也不再追问:“后来,大哥非但没有趁虚而入,却躲着我,我了解到大哥对我的感情没有一丝虚假、欺骗和手段,了解到大哥的痛苦、挣扎和无奈,决定帮大哥解开心结。”
想到大哥那天的样子,不禁笑起来。抬眼看到大哥危险的眼神,他也想起了吧,这人啊,有时脸皮厚的刀枪不入,有时却比闺阁少女还面嫩。
赶忙又道:“同时,我也放开心防,渐渐喜欢上大哥。”
以为他听到我说喜欢他,会高兴甚至激动,没想到他脸上刚露喜色,却又马上怒视我,咬牙道:“你那时就喜欢我了吗?为什么后来又若即若离的折磨我。”
我叹道:“慕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痛吧,忍不住也想让大哥和我一起痛,大哥,慕然是不是很恶劣?”
大哥却又紧抱住我,笑道:“是啊,我该为你的恶劣生气,但不知为什么却很高兴,我很高兴然儿愿意让我和你一起痛。然儿是为你二哥而痛吧。”
我黯然点头:“在泰山之巅见到二哥,我心痛,在嵩山脚下见到他,更痛。痛过之后,仍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骗我,要骗自己至亲至爱之人该多么痛苦,他有什么样的苦衷啊?”
大哥道:“那天他给你看二夫人的信,你为何不看?也许看了就能明白。”
“二哥瞒了我那么多年,必定是我知道了不好,我又何必知道。何况二夫人也未必会讲真话。”
大哥微微颔首。
我又道:“尤其想到,二哥明知道我练‘嫁衣神功’痛苦得差点死掉,却还要偷偷练,我才知二哥和我在一起时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渊,他该多么苦啊。这些日子我常想,若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吧。”

大哥突然坐起,喃喃道:“他在担心什么?你曾说他从8年前就开始练‘嫁衣神功’,那肯定不是担心我,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事一定和你有关,也一定是一件极可怕的事。然儿你真的不知吗?”
我摇头,突然也有些害怕,我竟从来没想过二哥在担心什么?
那时二哥宁可让我被黑堡抓到,也要先去练成‘嫁衣神功’。练成之后,也未直接上黑堡找我,却先去参选武林盟主。
而大哥呢?他为什么那么小就离开山庄?从未听说过他有师傅,那么他在哪里练就这么好的武功,他创立黑堡,却为何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和与落岫山庄的关系。
“大哥,你为什么离开山庄?又为何――”
大哥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叫:“风奇!”
楚风奇很快进来,大哥道:“速去联系慕华,就说然儿想见他,还有,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楚风奇又很快出去了。
我忙问:“大哥想到了什么?”
大哥沉吟片刻,我求道:“大哥莫要瞒我。”
大哥抱紧我,缓缓开口:“我离开山庄的确是因为二夫人害我。”
我开口想问,又停下,大哥一定不想让我知道吧。
大哥笑了一下,又继续说:“我离开后不久却遇到一个蒙面人,他给我一本武功秘籍和一笔财富。他――”
大哥突然顿住,眼中充满痛苦。我叹道:“他是父亲,对吧,武功秘籍和财富应该是来源于那阵中。他是故意让你离开,从此与落岫山庄无关。”
大哥点头:“不错,我练成武功后创立了黑堡,十二年未回过落岫山庄。”
“那大哥又为何会突然回来?”
“我回来纯粹是一时兴起,本想看看就走,却见到了你。”
我笑:“大哥对慕然一见钟情了吗?所以舍不得走了?”
大哥脸一红,粗声道:“是又怎样?”
又开始别扭了,我忙转移话题,问:“大哥为什么对二哥出手,是因为慕然吗?”
大哥点头:“不错。”
我叹,这人连说谎解释都不屑,即使知道我可能会生气,也不愿骗我。
但是现在,我已猜到他会为什么出手,是因为那时二夫人又一害我,那他看到了吧,他大概迁怒于二哥,认为二哥不能保护我吧。
但是也许那只是个借口,以他的强势,既然认定了我,恐怕迟早都会出手。
而我和二哥都是自以为是的要保护对方,互相隐瞒,带来的却是伤痛。再来一的话,我定不会再骗二哥,唉,我又何尝骗过了他呢?我的事他应该都知道。那他呢?再来一的话,二哥还会不会骗我?
想起在黑堡时对大哥说的话,那时大哥问我若二哥真的骗了我,我会怎样,我说:“即使我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二哥仍是我最重视的人,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爱轻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二哥,我和他从此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这句话应验吗?
即使仍然忘不了二哥,或许永远都忘不了,却再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了。大概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见到二哥才会那么心痛。
我静静靠在大哥怀里,没有心情再问下去。
大哥突然说:“我们先不走了,但是,那段铭枫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却绝非等闲之辈,看他能骗过慕华就知道了,你不要太过分。”

我笑了,大哥终于解开和二哥的心结,同意让我教训欺骗戏弄二哥的人。突然想起,大哥从未提过当年我打伤大夫人的事,甚至从未在我面前提过这个人。
这人的温柔啊,总是在不经意中显露。

第二十章

晚饭的时候,安平王爷和东篱一起来挽留我们。大哥答应等郡主大婚后再走。
第二天,风奇回来,说没能找到二哥,我不由担心起来,二哥不会离开太远才对,以黑堡的消息网,以风奇的能力,竟找不到他?
风奇道:“三少爷放心,二少爷武功罕有敌手,不会有事。”
我点头,想他或许还有话对大哥说,于是对大哥说:“我去找东篱。”
转身走了出去。

东篱没在,却见到了那个段王爷。
我暗道,段铭枫,这是老天不肯饶你,我也没办法。
段铭枫见到我却很高兴,热络的对我说:“小兄弟也找东篱啊?他不知去哪里了,我也正想找他呢。”
我一见他马上沉下脸,转身就走,他飞身拦住我,笑道:“小兄弟莫走,我有话说。”
我停下,瞪视他,仍板着脸,心道,这招欲擒故纵,真是百试不爽。
他又笑:“小兄弟对我有所误会,那天我不是要看你的热闹,我――”
我冷冷开口:“我不想听你说,也不想看到你,请你让开。”
他却似松了一口气:“小兄弟肯和我说话就好。我一见到小兄弟就喜欢的紧,郡主叫你小然儿,我也叫你小然儿可好。”
我气结,绕过他要走,他又拦住,连绕了几,都没有成功,我咬唇苦恼的站在当地。
他更笑起来,道:“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生气的样子这么美。小然儿,让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我冷笑:“我不要你陪,你到底想怎样?”
他作委屈状:“你明明对别人都很温和,为什么对我这样?我好伤心。”
我不耐烦地说道:“我管你伤不伤心,别再烦我。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他仍调笑:“为小然儿吃苦也是应该的,小然儿要怎样才肯消气?我让你打我好不好?”
“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
他挺胸闭目,笑道:“来吧,我不后悔,只要小然儿别打我的俊脸就好。”
我看了他片刻,抬掌拍向他胸口,他倒真的没躲,居然还是一脸笑意,就是用这笑容哄骗二哥的吗?就是用这笑容嘲弄二哥的吗?
手掌已触到他的胸,他竟然还沉得住气,大概是真的想让我打吧。
是啊,打上又何妨,大理段氏护体神功何等厉害,我又怎能伤得了他。手贴在他胸前,却未吐内力,我咬牙,喟然叹道:“算了,原也不该怪你。”

黯然收掌,走到一边,缓缓坐下来。
他大笑着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又轻轻落到我面前,道:“我就知道小然儿必不舍得打我,小然儿消气了吗?笑一笑好不好?”
我不禁笑了:“段王爷都是这样哄骗女孩子的吧,可惜我是男人。”
“可是小然儿比任何女人都美。”
我却怔怔流下泪来,喃喃道:“那又如何?我仍然是男人,这是无法改变的。大哥他――”
段铭枫不再说话,轻轻擦去我的泪,好温柔的眼神,好温柔的动作,不愧是情场高手。
我向后一缩,躲开他的手,用力吸气,勉强笑道:“我没事,大哥对我都很好,只是,只是我――”
他坐在我身边,伸臂揽住我,柔声道:“只是你并不喜欢这样对不对?你大哥不肯放你走对不对?可怜的小然儿。”
我一惊,慌道:“你别这样,大哥会生气。”
起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别怕。”
我看着他的手,他讪讪放开,突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笑容。

看了他片刻,我笑了,执起他的手,轻道:“大理段氏最有名的功夫叫‘一阳指’吧,段王爷必是个中高手,不知段王爷用那只手指呢?”
他眼光闪了一下,却笑道:“小然儿想学吗?我可以练给你看。”
我抬手点了他的穴道,也笑道:“慕然班门弄斧了,大理段氏点穴功夫天下第一,让王爷见笑。”
他苦笑:“小然儿太小心了,你已用药封住了我的内力,又何必点我的穴道呢?你方才就可以打我,我不会还手,为何却要下药?你是在那时下的药吧。”
我笑道:“王爷护体神功厉害,慕然怕手疼呢,这样慕然就不怕了。”
他也笑:“我真该死,怎么能让小然儿手疼呢?我得罪了小然儿,就请你随意罚吧。”
我不由有些佩服,这人倒是变不惊,还笑的那么愉快呢?当我不会下手吗?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道:“若王爷得罪的是慕然,慕然不会记恨,可是王爷偏偏――”
微一吐内力,已折断了他右手食指,笑道:“王爷恐怕不能练‘一阳指’给慕然看了。”
他倒硬气,一声未吭,额上已然见汗,却还笑道:“日后再练也一样,只要小然儿想看。”
我加笑意,又道:“听说大理段氏有一门绝技叫‘六脉神剑’,要用到六根手指呢?也请王爷日后再练给慕然看如何?”
说着又折断一根,他笑不出了,却看着我道:“没想到,小然儿这么美,这么聪明,看起来又这么柔弱,心却是如此强悍狠辣。或者是我那天让你很痛苦吧?怪不得东篱说我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我又执起他第三根手指,道:“不错,我只对喜欢的人心软,对王爷嘛――”
待要折下,却听一人叫到:“住手。”
我笑,毫不犹豫的折断,然后回头,东篱站在门口,见我如此,叹道:“放过他吧?”
我退后两步,道:“就依东篱。”
东篱过去解开段铭枫的穴道,放一粒药在他口中,然后察看他的手指,责道:“我告诉国王爷不要靠近他,你却――,自讨苦吃了吧?”
段铭枫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坐下,倒了杯茶,悠闲的喝着。
心中暗道:此人果然不简单,日后须离他远些才是。
今日之事,也是他活该,二哥离开,我心中满是莫名的痛苦和愤恨,又不忍心再折磨大哥,他偏要撞上来,还对我百般调笑勾引,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点苦头算便宜了他。
我抬头,见他还在看我,冲他甜甜一笑,道:“王爷,别人的东西还是不要看的好。”
他竟也笑了,忽然抬手一点,只听‘哧’的一声,我手中的茶杯已碎裂,茶水洒满前襟,我笑了,又拿起一个茶杯,从容倒茶,赞道:“好功夫!”
他眼中闪过钦佩,缓缓道:“这是小然儿想看的‘一阳指’,我左手也会。”
“怕是比右手更强吧,那么王爷是故意让二哥擒住你的?”
他一笑起身,又道:“我们还会再见面,下一我要小然儿为我心软。”向外便走。
原来他还记得我说只对喜欢的人心软,想让我喜欢吗?
我笑,冲着他的背影道:“慕然很喜欢王爷,也会想念王爷的,但仅限于王爷的手指。”
他身体一震,然后大笑而去。
居然还能如此潇洒,现在,我倒是真的佩服他了。

第二十一章

看我如此戏弄于段鸣枫,东篱哭笑不得,揉揉我的头道:“你啊――,让人爱不得又恨不得。”
我问道:“那人的伤不碍事吧?”
东篱摇头笑道:“大概三个月后就没事了。”然后又皱眉道:“慕然,方才你为什么不躲,若是真的受了伤可怎么好?让我担心死了。”
我苦笑:“你都没能防住他出手,慕然那里躲得开?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东篱也苦笑:“我都不知他功夫那么好,慕然惹了他,今后再不要见他了。”
我谄笑撒娇:“东篱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伤了安平王府的娇客,东篱不怪我吗?”
东篱宠溺一笑,拿出一件衣服给我,柔声道:“换上吧,小心着凉。”
我低头看了看,道:“还是算了,一会儿就干了,不然我那个好吃醋的大哥看到我穿你的衣服会不高兴。”
东篱也不强求,收起衣服,道:“你很在乎他生气吗?”
我眨眨眼,嘿嘿一笑,道:“事实上,我喜欢看大哥生气,不过得是我气的才行。大哥生气的样子很可――”
“咳、咳、咳”东篱突然咳嗽起来。
我耸然一惊,忙道:“我也该回去了,出来一会儿,还真想大哥呢。”
一转身,大哥果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我惊喜交加的叫:“大哥怎么来了,慕然正想你呢。”
“咳、咳、咳”东篱咳得更厉害了,低声在我耳边道:“太假了,而且他都听到了。”

我垮下脸,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东篱笑道:“你不是喜欢看他生气,现在他好像生气了呢,慕然高兴了吧?”
我苦着脸说:“大哥生气,代表我就要遭殃了。”

“还不快过来!”
一声令下,我马上飞奔入怀,可怜兮兮的叫:“大哥。”
大哥一句话不说,拎起我就走,回到房中,将我往床上一放就扑过来,扯下我的衣服。
我惨叫一声,忙道:“大哥,你又没关门,会被看到。”
大哥却拿出一件衣服扔给我,道:“换上。”
我脸一红,原来是我想歪了,很快换上。见大哥脸色还是不好,于是抱着他轻轻摇晃,轻唤:“大哥,大哥。”
大哥却拉开我,缓缓开口:“你让他摸你的脸,让他搂你的肩,对他那样笑,还――”
我一惊,道:“大哥怎知――,大哥一直在旁边对不对?”
大哥却不说话,只是瞪着我。
我愤然道:“那个混蛋,敢调戏你的然儿,大哥一定很生那人的气,不过没关系,慕然已经替大哥狠狠教训他了。”暗道侥幸,幸好没有太出格的动作,否则――
大哥还是面无表情,又道:“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我爱吃醋,喜欢看我生气,我生气的样子怎样?”
“我不是――”见大哥眼一瞪,不禁心虚低头,“大哥本来就爱吃醋,大哥生气的样子也的确很可爱嘛。”
说完一头埋进大哥怀里,不敢再抬起。
却听大哥笑起来,轻抚着我的背说:“消气了?心情好了?嗯?”
我点头,大哥哪里会真生我的气啊,逗我高兴罢了。大哥的心情也不错吧。
大哥又笑:“然儿对他也真够狠的,以后我可要防着此人了。”
我笑出声来,道:“那是他活该,谁叫他――”
想起二哥,又不禁黯然。我教训了那人又如何,伤二哥最的是我啊。
大哥道:“要是有人伤了我,然儿会不会也为我报仇呢?”
我说道:“谁能伤得了大哥,除了我,难道大哥要让慕然害自己吗?”
大哥拧眉道:“然儿还会伤我吗?”
我笑,抱住他:“再不会了。要是有人胆敢伤了大哥,我会让他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痛苦一辈子。”
大哥叹道:“我本不想问,但是――,你对我和你二哥,哪一个,哪一个更――”
我掩住他的唇,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对大哥和二哥哪一个更爱。但是我知道,我对你们的感情是不同的。”
大哥紧张道:“怎么个不同?”
我沉思了一下说:“对二哥的好是不由自主的,我情不自禁的会事事为他考虑,为他担心,总想保护他,不能忍受他受到委屈和伤害,即使知道二哥武功极高。但我却从不担心大哥,和大哥在一起似乎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在大哥怀里就很快乐,甚至有时想故意气气大哥,整整大哥。”

见大哥又皱起眉,我笑了,道:“气过之后,我会负责哄啦。”
大哥也笑了:“你这个坏东西,就喜欢欺负大哥。”
我握住大哥的手,轻轻摩挲,又道:“不管二哥作了什么,我都能原谅他,不会恨他,一样会对他好,即使是伤害了我。但是要是大哥对不起我,伤害我,我可能会恨死大哥,似乎大哥就应该对我好一样。”
我看着大哥,吸一口气,又把眼光转开,幽幽道:“那天二哥走了,我心痛难当,可是――,如果是大哥离开,我怕要心碎了。”
大哥突然埋首在我颈窝,半晌无语,身躯竟微微颤抖。
我轻抚他的背,也不禁心酸,大哥他,第二在我面前哭了。
良久,大哥抬起头,笑道:“然儿对我心软吧?”
我点头。
“再不可以对别人心软。”顿了一下,又加上:“除了――你二哥。”
我含泪笑了,用力再点头。
大哥轻轻吻上我,渐渐的,越吻越是火热,手也不规矩的伸进我的衣服。
我暗叹,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人一激动起来肯定又没完没了,但是――
“不要。”
我尽力挣扎,大哥却不肯停下,甚至把手放在我大腿内侧,轻轻滑动:“怎么啦?然儿不喜欢吗?放心,大哥会很温柔的。”
我瞪他,喘息道:“大哥,门――”
大哥一愣,无奈起身,一幅懊恼的样子。
我笑,突然想到,唐那个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第二十二章

今天就是郡主大婚的日子,这些天,郡主都要乖乖的当准新娘,哪儿也去不了,一定闷坏了吧。郡主那么好,却要嫁给那个混蛋,不知会不会吃苦。不过有安平王爷在,那个段铭枫也不敢怎样吧。
段铭枫裹着手指当新郎,一定会令所有宾客终生难忘吧。想到这里就觉好笑。
本来应该很高兴,可是一早风奇来,说还是没找到二哥,大哥虽然没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也有些焦急了。
我的心情更是糟透了,一想到二哥或许有危险,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怕和大哥在一起,又会忍不住说出让他痛苦的话,于是趁安平王爷来时,借尿遁,偷偷溜了出去。
信步走着,一路上见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兴高采烈,心情更是沉重。
于是转身走进无人的园,拿下面纱,站在群丛中,清风拂面,彩蝶飞舞,落英缤纷,见而忘俗。我却无心观赏,茫然看着满园盛开的牡丹,娇艳的玫瑰以及无数不知名的,怔怔流下泪来。
二哥,求你不要有事啊!

正在哭的伤心,突然觉得身边空气有异动。猛一回身,却见段铭枫站在身后,贴得极近,正轻轻向我颈中吹气,不禁寒毛直立,急退两步。

该死,是我太没警觉,还是他轻功太好,竟没有发现他是何时来的,倘若他方才出手暗算,我毫无还手之力啊。
又不禁自嘲一笑,就算他现在出手,我也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他又何必暗算呢?那么就是把我当成猫爪之下的老鼠了?可以让他恣意玩弄。
看看四周,暗道,糟了,方才怎会到这里来,一个人都没有,求救无门,此人也必不会再上我的当,此番要如何脱身?
他微笑着上前一步,我忙又退开两步。
他更笑,道:“小然儿怕我吗?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呢。”
我也陪笑:“段王爷今日大婚,怎么可以到这里来?”
他冲我眨眼,缓步上前,道:“今天只能算是‘亲迎’而已,到大理才算真的大婚。我傍晚就要走了,说什么也要和小然儿告别啊。”(新郎带着娶亲人马到岳家迎娶新娘,谓之“亲迎”。新郎先叩拜神子,再叩拜岳父岳母和亲朋好友。然后起轿返回。返回的时间,一般是在傍晚,沿袭古代“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我再退,突觉背后一凉,竟已靠在石墙之上,待要转身已是不及。
段铭枫将手臂撑在我身体两侧,含笑看着我,又道:“可是,见到小然儿,又舍不得告别了。小然儿随我到大理玩玩儿可好?”
我吸一口气,笑道:“好啊,我早就想看看大理的风光。过一阵子,我定叫大哥带我去。段王爷,你们大理的茶是不是很美?”
段铭枫紧盯着我,道:“莫说是茶,就是这满园的牡丹在小然儿面前也黯然失色。方才看到小然儿站在丛之中垂泪的样子,我就想,我就想――”
说着竟俯下身来,我一惊,急冲他身后叫:“大哥,我在这儿。”
他一僵,随即笑了,脸停在我面前,只隔寸许,呼吸相闻。我摒住气,偷偷将手伸向腰间。忽觉身上一麻,已不能移动。
大理段氏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啊,亲身经历却让我苦不堪言。
似有无数的气流在我体内游走,痛痒难当,眼前红雾浮现,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禁呻吟出声,忙咬住唇,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
他笑了,轻轻握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啧啧称奇:“连手也美成这样,真让人,真让人――”
却不说下去,将他受伤的手在我眼前一晃,我又惊又怕又难受,悲声哀求:“放――手――”语未成句,又溢出几声呻吟。
他低笑出声:“小然儿要我放手吗?可是我越看你越不能放手。”
我呜咽出声:“求――你!”。
他又笑:“小然儿求我啊,那好吧。”
轻轻放下我的手,却敛起笑容,抬手抚在我脸上,眼中闪过痴迷,喃喃道:“我怎能放手,这眉、这眼、这泪、这销魂的呻吟。”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滑动,说到哪里,就轻触摸到哪里,最后停在我的颤抖的唇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又带着盅惑的意味:“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让人发狂呢,怎么办?小然儿,我不能放手了,怎么办?”
我体内时痛时痒,痛时恨不能以头抢地,痒时恨不得将全身的肌肤都撕烂,却不能稍动。他做了如此残忍的事,偏偏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温柔。
我恨极又怕极此人,用尽全身力气叫:“大哥,救我――”却只是喉间的哀鸣。
他笑了,语气却凌厉异常:“小然儿又想骗我,我已找人拖住你大哥,他来不了,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却听冷冷的声音传来:“段王爷好兴致,大婚的时候却在这里赏。”
我猛睁眼,是大哥,还有东篱,刚松一口气,却痛的几欲昏去,一句话也说不出。
段铭枫转身面对大哥,东篱冲过来,解开我的穴道,痛痒顿消,我一下子全身瘫软,东篱伸臂抱住,我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东篱轻哄:“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只听段铭枫道:“那堡主又来这里做什么,也是要赏吗?”
大哥沉声道:“黑堡与大理段氏从此互不往来,今日之事,也必择日与王爷清算。”
段铭枫冷笑:“铭枫也早想领教堡主的武功,又何必择日呢?”
两人相对而立,互相瞪视,一触即发。
我看向东篱,他扶我起身,道:“堡主,慕然受了惊吓,你带他回去休息吧。王爷,你这样要将郡主置于何地?要将安平王府置于何地?”
那二人还是不动。
东篱又道:“我想段王爷只是为昨日之事,想吓吓慕然而已,没有恶意,是不是,段王爷?”
段铭枫却抿唇不语。
我轻唤:“大哥。”放开东篱的手,摇摇晃晃走向他。
大哥紧紧抱住我,道:“对不起,是大哥疏忽了。”
我看着大哥,含泪道:“慕然再不离开大哥了。那个人――”
偷偷看向段铭枫,他冲我一笑,眼神却锐利如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大哥,我讨厌那个人,不想再看到他,带我离开好吗?”
大哥点头,抱起我刚要走,忽然皱眉,身体晃了一晃,轻轻将我放在地上,盘膝坐倒。回头看去,段铭枫和东篱也盘膝而坐,头上冒出汗来。
我只觉头昏眼,昏昏欲睡,暗道,不好,无色无味无形,致人昏睡,这是,这是――三夫人的迷香,怎么可能?
这迷香只有我和二哥有,难道是二哥?
看向东篱,他向我微微点头,随即倒地,他也知道了,所以没用内力抵挡。
我摒住气,运用内力抵抗迷药,暗道,说什么也要先救了大哥。艰难地拿出解药,放到大哥唇边,忽觉不对,这不是,这不是――
忙收回手,却已站不稳,跌倒在地,心中惊惧,浑身颤抖。
虽然很象,但那不是三夫人的迷香,方才那解药一吃,大哥不死也会中毒难解。是谁?到底是谁?竟想让我亲手杀了大哥。
我只觉全身发软,双目酸涩,意识渐渐模糊。不行,功力太弱,怕是支持不住了。
我咬牙,折下一个带刺的枝,在手臂上用力一划,鲜血迸出,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些。
大哥急忙抓住我的手,气息也开始不稳,我冲他摇头,颤抖着在他手上缓缓写道:“不是二哥,莫用内力。”
他点头,我勉强一笑,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第二十三章

天气很好,只是开始有些热了,快中午了吧。
我眯着眼,靠在树下的躺椅上喝茶。
到这里已经有十天了吧,也不知当时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在路上,又走了大约半个月,感觉一直向西,一路随行的几人都有易容,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待我倒还有礼,衣食住行也很周到,甚至为我治疗那天抵御迷香所受的内伤。
这里应该是西夏国境内吧,地偏远,又位于在群山之中,极为隐秘,但却奢华的就像一座宫殿,似乎建造的年头也不算久远。它的主人是谁?

这里的人甚至小丫环武功都很高,但是所有人都不肯和我说话,待我的态度倒是极为恭敬。一路上和来到这里以后,也曾想尽办法逃了几,但都没有成功,那些人似乎能料到一样,干脆不逃了,反正那人迟早会出现。
可是,会是谁呢?
当日应该和两年前落岫山庄时的情形一样,所有的人都中了迷香吧。否则昏迷不醒的我也不能轻易被带离。
三夫人的迷香叫“梦魂”,那天的迷香的确和“梦魂”的很象,甚至可能就是用“梦魂”,只是在里面加入了离魂草,这离魂草能将发作的时间放缓,更不易察觉,同时将药效增强。
大哥和东篱一定以为又是中了“梦魂”之毒吧。离魂草本来无毒,但是若碰上“梦魂”的解药却可产生剧毒,想到此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好险!
幸好当时是在园,离魂草本身无味,但若混了某种香,就会产生一股怪味儿,但是很轻。我当时身边正有一株玫瑰,只是觉得玫瑰的香气有些怪,才警觉,否则大哥就危险了。大概能让离魂草产生怪味的香就是玫瑰香吧,竟是这株玫瑰救了大哥的命。
那人的用心还不只如此,用极似“梦魂”的迷香,又将我虏走,他是想将这一切都推到二哥身上,这样二哥就得罪了黑堡、安平王府、大理段氏、丐帮,以及当日道贺的所有达官显贵、武林人士。那二哥岂不,岂不成了天下的公敌?
是谁这么狠毒?竟想将大哥、二哥全都害死!

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必定对我们非常熟悉,并且知道“梦魂”,精通药理。
段铭枫?不是,他不知道“梦魂”,也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婚礼上捣乱,大理段氏丢不起这面子,而且也不会将我弄到西夏来。
安平王爷?不会,他虽中过“梦魂”之毒,却不懂医术,而且对我也已死心,没有理由这么做。
唐?会是他吗?四川唐门,精于用毒,也可能听说过安平王爷和大哥他们两年前中毒的事。当日为我看病,也有可能拿到我身上的迷香。再说就算那天看到我和大哥――,也不至于失踪那么多天。是要去炼制迷香,安排这一切吗?
但是当年三夫人炼制“梦魂”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唐只有十数天根本不能炼成。何况安平王府不比落岫山庄,在偌大的王府放毒,又是人来人往的婚礼之日,能不被发现也应该是早有预谋,不是几日时间就能办妥的。而我到泰山时才认识唐,二哥以前也不认识他,他又怎么可能预谋这一切呢?
如果不是唐的话,那么他既会用毒,又懂医术,武功既高,心思又细密,将会是那人行动的最大障碍,恐怕是那人故意让他离开的吧。
那么就是――
我心中猛然一惊,不,不可能是他,他是大哥的朋友,他对我那么好,怎么会,怎么会――,不会的,不会是他。
但是也只有他对我们如此了解,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切。
不,不会,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

正在拼命想理由为那人辩解,却听一个熟悉、温和的声音传来:“慕然好悠闲啊,有没有想到我?”
我一下子瘫在躺椅上,一切――都不必想了。
抬头苦笑,道:“东篱,你拖了这么久才来,要把慕然闷坏吗?”
东篱轻笑着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道:“慕然莫怪,我可是恨不得飞着来见你。现在好了,我会一直陪着慕然,我们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叹道:“早该想到是你,可是为什么是你?”
东篱拿过我手中的茶杯,将我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躺下,将我揽在怀里,闭上眼叹息:“连日赶路,好累啊,别动,慕然,先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这人竟对我毫不设防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不过看来他真的累了,眼圈都是黑的,人也消瘦了些。
看着他安然的睡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从前的一切如在昨日。
微笑的他,流泪的他,机智的他,博学的他,抚琴唱歌的他,饮酒舞剑的他,下棋品茗的他,侃侃而谈的他,最聪明、最默契,最温柔,最善解人意,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一切,我最信赖的朋友,我的知己。

东篱,东篱,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该恨你吗?可是,我竟没有办法恨。
轻轻起身,脱下衣服为他盖上,静静坐在旁边看着他,一切恍如隔世。
他睡得像个孩子,唇边还带着笑意,宁静而美丽。
他真的累了啊,竟一直睡到傍晚时才醒。醒来看到我,缓缓笑开了,眉梢唇角俱是笑意,如绽放的春,抱住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然后拉着我的手,道:“慕然,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我饿了。”
我点头。就像这一个月来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但是,那毕竟发生了。
吃过饭,我们坐在房顶上赏月,这里被东篱设计的美轮美奂,还有一个小亭子。
我笑道:“果然符合东篱的风雅,居然在房顶上种。”
东篱也笑:“慕然那么懒,当然什么都要为你准备好,这是我一年前做的,不错吧。”
一年前啊,还真难为他有心。
我道:“东篱觉也睡了,饭也吃了,现在总该说了吧。”
东篱叹道:“慕然还真是性急呢。你不是都猜到了吗?何必要我说?”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大哥和二哥,甚至不惜破坏郡主的婚礼。”
他目光炯炯:“只为你,慕然,这一切只为你,你不知么?”
我沉默,我竟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段王爷,怪不得大哥说不可能,原是我想错了。那他在安平王爷身边多年是为了什么?功名吗?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看我片刻,轻笑道:“不过也不算破坏郡主的婚礼啦,郡主本来就不想嫁给段铭枫。她想嫁的人是――,慕然猜猜看如何?”
“是东篱吧。你拒绝了她,她才想嫁给和安平王府不睦的段王爷对不对?”在王府见到郡主时,她很沉默,我还以为是因为王爷曾反对她的婚事造成的。
“还是慕然知我,慕然还知道什么,说说看,不知道的我来帮你解惑。”
“是唐回来救了所有人吧,那天也是你故意陷害他走的。”
“不错,我告诉他郡主大婚时再回来,并找人拖住他,不让他早回来。”
“二哥也是你找人拖住的吧。”
“不错。”
“那天早上,那天早上也是你故意叫段铭枫知道我一人在园里,后来也是你找来大哥的吧?”
东篱轻轻揽住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竟然敢那样对你。放心,我决不会放过他。”
我闭了闭眼,又问:“你从何时策划?”
“两年前。”
“两年前,”我喃喃道,不禁浑身颤抖:“你要让我亲手杀了大哥,你要让二哥成为众矢之的,你想要黑堡与大理段氏结仇,要安平王府与大理联姻失败,这一切的后果将是一场武林浩劫,甚至天下大乱。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我吗?”
东篱沉默不语。

我又道:“两年前你到落岫山庄也是有目的的吧。”
东篱沉吟了片刻,道:“不错。”
“为那阵中之物吗?你早就将那里面的东西取走了吧?所以才有这山中的宫殿。”
东篱叹道:“慕然,你的聪明智慧会让你更痛苦,你真的要知道一切吗?”
我点头,道:“人生又怎能没有痛苦呢?明白的痛总比胡涂的痛好吧。”
东篱又叹:“好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第二十四章

他让我靠在他肩上,缓缓道来:“我和慕城六年前就认识了,偶然间得知他原是落岫山庄的大少爷。两年前,我到落岫山庄的确是为了那阵中之物。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找到了那阵法,还要多谢苏慕华的焰火呢。那时得知慕然能破阵,还道里面的东西已被苏慕华得了去,幸好慕然当时还未能破齐四阵。”
“那些东西东篱两年前就取走了吧。那二哥进去时,里面岂不是空的了?”
东篱笑了:“他千辛万苦才得以进入,我当然会给他留一两本秘籍,至于财宝,我就不客气了。不过那里面的东西也有部分在慕城那里吧,应该是苏常青所赠。哼,他想――”
东篱突然顿住,冷笑,语气充满森冷和仇恨。
东篱总是那么温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想来应该是恨极了吧。可是父亲二十年前就退隐江湖,那时东篱应该还是一个小孩子,难道是上一代的恩怨?
东篱揽紧了我,又道:“这里我从十年前就开始建,但的确是因为那些财宝才得以完成。然后开始着手安排今日的一切。”
“所以这两年来你并没有全力找我吧?是因为还未准备好吗?”
“不错,那些人都很强大,我必须有万全的准备。”
“那在常州你是故意让我逃走的吗?”
东篱摇头:“我好容易见到你,怎么会想让你离开,我当时是真的以为你自废武功,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防备。虽然知道你中过‘化功散’之毒却还有武功,还道是被三夫人所救。我早知苏慕华让你破阵就是包藏祸心,没想到他竟让你练那害人的‘嫁衣神功’,只这一点,只这一点就――”
我大声道:“这就是你这样害二哥的原因吗?那大哥呢?他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要那样害他,让大哥死在我手上,我也不能活了啊。”
不禁流下泪来。想到当日的凶险,仍是胆战心惊。
“你真的已经对他――,” 东篱叹口气,轻轻安抚我的激动:“他内力厚,就是中毒也死不了。”
我站起身来,看向空中的圆月,喃喃道:“即使他不会死,也会以为我和二哥连手害他,那样的痛苦恐怕还不如死了的好。东篱,你的计策一环扣着一环,是将退路都封死的啊。”
东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慕然是发现那迷香不对,才没给他吃下解药吧,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回头面对他,道:“当时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稍一犹豫,就已力竭昏睡,才没有害了大哥。”
心中暗想,那天我在大哥手上写字时,东篱已经昏睡,应该不知。东篱也中毒,没有人会怀疑他,但是大哥既已知道有人陷害二哥,应该会将计就计,假意追捕二哥,暗中却已连手了吧。
东篱拉过我的手臂轻抚,那里只剩下浅白色的伤痕,道:“那慕然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暗叹,要瞒过东篱当真不易,他也有所怀疑了吧。
“慕然也不知,醒来时才发现。”

东篱看我半晌,不再追问,慢慢踱开几步,举头望月,轻声吟道:“天,休使圆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婵娟。”
然后转回头看着我,柔声道:“慕然,每看到明月,我都会想到这首词,都会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再不用问‘人何在?’,现在我终于做到了。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和痛苦,好不好?”
他目光情而忧郁,又似充满了悲哀,静静地看着我。月光下,他的脸莹白如玉,白衣胜雪,随风飘动,傲然出尘的气质就像最高贵的神祉。
我缓缓摇头,吸了一口气,道:“东篱,你的悲伤告诉我有更可怕的事实等着我,你不愿让我知道了,是吗?”
东篱转开头,仰天长叹:“倾城倾国貌,七窍玲珑心,老天既如此厚待慕然,为何却还要给他那么多痛苦?”
然后回头看向我,又道:“你,问吧。”
“东篱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恨我的父亲?恨到要害大哥、二哥。”
东篱咬牙恨声道:“他不是你的父亲,就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我们与他有血海仇。他们也不是你的兄长,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不,这不可能,我――,你――”我惊得说不出话。
东篱又道:“慕然知道二十年前一夕覆灭的天衣教吗?”
“天衣教?就是传说中的魔――”
“不错,就是让那些名门正派既怕又恨的魔教。我的父亲,是天衣教的教主,而你的父亲因为懒散,不肯担任任何职位,却是父亲最信赖的朋友,母亲最疼爱的幼弟。慕然,我是你的表兄,也是现任天衣教的教主。”
我再也站不住了,溃然坐倒,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我是他的――”
东篱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紧紧揽住我,道:“他精于易容,即使教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容貌,但是我见过。我曾和他朝夕相了一段时间,虽然那时还小,却知道,舅舅是天下最美的人。他的容貌,任何人只一眼就永远也不能忘。慕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你不信我么?”
我蒙住脸,怎能不信啊。
东篱又道:“他绝顶聪明,却很懒,从不肯好好练武,他精于用毒,谙熟阵法,他……”
我哭道:“我信,我信你,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落岫山庄?为什么父――苏常青会认我。”
东篱从后面将我圈进怀里,悲声道:“苏常青!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舅舅无意中救了他,结为好友,却不知那苏常青只是想利用他。他隐瞒身份,隐藏武功,通过舅舅加入我教,偷学我教武功,更勾结那些名门正派,想将我教一举歼灭。”
说到这,东篱起身,看着茫茫夜色,半晌不语,似已陷入沉思之中。
然后缓缓开口:“二十年前,我父生日,各地教众,俱来道贺,却突然有人来袭。天衣山一役,我教上下悉数中毒,那些所谓正道中人却执意赶尽杀绝。一日之间,美丽的天衣山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父亲和几位长老勉力支撑,护着教中妇孺且退且走,终于进入秘道,却发现苏常青等在那里,他,原来是新任的武林盟主。”
东篱仍站在那儿,身体却开始发抖,显然想到了极可怕的事。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他身体一震,不再发抖,接着道:
“我亲眼看着长老们倒下去,父亲倒下去,舅舅疯狂的大喊:‘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他不停的喊,声音凄厉,直到狂喷鲜血还在喊。”
这是我浑身发抖了,东篱回身抱住我,又道:“苏常青看他如此,过去拉他,他却回剑刺入自己腹中,苏常青忙于救他,我们才得以逃脱。但是,他们还在不停的追杀,父亲和几位长老不久相继伤重不治而死,母亲带着我们一直逃到西域,又辗转来到西夏,在这里安下身。经此一役,我教力量所剩无几,只得慢慢招募散在各地的教众,重新培植力量,以图报仇。几年前,母亲也去世了,我接任教主之职。”
“所以你才投到安平王麾下,借他的在朝中的权力和对武林的影响力,暗中扶植自己的力量。”
“不错。”
“那阵法又是怎么回事?”
“那阵法是舅舅所摆,放的是我教所有的武功秘籍和财宝,教中只有几人知道。二十年前那一战太过突然,没来及取走,知道的人又大多死于当日,而母亲却只知个大概,我找了很久,才得知是在落岫山上。”
“可是我――,我怎会――”
“安身之后,母亲曾派人打探舅舅的下落,一无所获,却得知苏常青那一役之后也退隐江湖,还道舅舅那日就已――,在落岫山庄看到慕然,我大吃一惊,才知他当日并没死,应该是被苏常青囚禁。你离开后,我偷偷找到三夫人,她已将死,只告诉我,她和你的母亲原是我教中人,到落岫山庄只为救出舅舅,未能成功,却累得舅舅为救她们而死,你是舅舅的骨肉。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肯说。”

至此我再无可问。
真相大白,原来这就是二哥真正担心的。6岁那年第一见苏常青时,二夫人说‘他毕竟是夫君的骨血’,那么她是不知道真相的了。那么嵩山脚下二哥拿给我的信就不可能是真的,二哥宁愿再骗我一也不愿我知道一切啊。
当初苏常青认下我,是因为我长得像父亲吗?他看我的眼光充满愤恨,但是又常常带着眷恋,他爱上父亲了吧。他是不是知道天衣教终会回来报仇,才故意让二夫人逼走大哥。
真相,这真相让我如此痛苦啊!
我将脸埋入掌心,整个人缩成一团,紧咬牙关却止不住瑟瑟发抖。
东篱只是抱着我,不停的温言安抚。
直到旭日初升,我抬起头,看着东篱,道:“东篱,你要报仇,我不会阻拦,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大哥或二哥落在你手上,请放了他们好不好?”
东篱叹了口气,道:“你的心里仍是向着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兄长,是你的仇人啊。”
我摇头:“我留下来,我和你在一起,只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
东篱站起身,道:“慕然觉得我诡计多端,怕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是不是?慕然记不记得当日在常州,你曾说过一句话。你说:‘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慕然想不想看看我的代价。”
我茫然看他,他一笑,缓缓脱下衣服。
天,我掩唇屏息,东篱的身上遍是伤痕,交错纵横,竟没有几片完好肌肤。有几甚至足以致命,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他到底受过怎样的苦啊?这些是看得见的伤,那些看不见的心灵之伤又怎样折磨着他?
东篱又缓缓穿上,道:“就是这些伤痕让我学会阴谋诡计,慕然,我怎能不报仇?我怎能放过他们?难道慕然认为他们一旦知道当日之事是我所为,会放过我吗?”
我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他们任何一人受伤我都会痛彻心肺啊,老天,我宁愿现在就死。紧紧抓住胸口,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不禁剧烈喘息。痛不欲生就是这个滋味吗?

东篱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我说:“它叫‘忘情’,是我专为慕然所配制,只需喝下它,就能忘记过往的一切,再不会痛。”
我接过来,紧紧握住,东篱转身要走,我轻唤:“东篱。”
他回头看着我。
我含泪冲他笑道:“想办法除去那身伤痕好吗?就算为我,我不想每看到都心痛。你做得到,是不是?”
东篱也笑了,轻轻点头。
我又问:“我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东篱道:“他姓肖,单名一个遥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最向往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他爱笑,最常用的毒叫‘嫣然’,人称‘嫣然公子’。”
说罢转身而去。
我笑了,看着手中的“忘情”。
真的能忘情吗?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