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舞白虎之苍――――秋叶影
作者:element_l 2/7/1 12:57 296 收藏
风起叶舞,
苍白的天幕下,
光与影狂乱纠缠,
人聚了又散了。
风止叶落,
苍白的地界上,
尘与烟寂寞忘情,
开了又谢了。
梦醉时,
焚情如火,
梦醒时,
情已成灰。
我看见一切随风而逝,
所以,
想在你的心底刻下那道最的痕迹,
最痛。
第一章
凌的品味还真的是比较地奇怪啊。
这是冽看见凌抱着那个少年回到白虎宫时暗自在心底所下的结论。
从高高的阙台上望下去,少年像猫一样蜷在凌的怀中,似在打着盹儿,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得倒不是很真切,但那的确是个男孩子没错吧。
进了宫门,凌摇了摇少年。少年被惊醒,想来是不悦了,相当不客气地咬住了凌的手。
纠正一下,凌的品味不是比较奇怪,而是非常地奇怪。
凌倒是不以为意,拍了拍少年的头,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少年蠕动了两下,又安静了下来。
冽回过头,看着身边白衣长袍的美丽女子,轻描淡写地道:“祭司长大人,你的情人回来了,你不想出去迎接他吗?”
白衣女子冷冷地道:“陛下您何必挖苦冥香呢?对与凌大人来说,冥香只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哪里有资格称为他的情人?”
冽眯起了眼:“哦,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如此看得开,这么说来,就算像现在这样,凌带着别人回来了,你也不在意吗?”
“我不在意。”冥香抓住窗框的手指有些发白。
“呵呵,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你这么爱撒谎呢?”
冥香慢慢地侧开脸:“那倒也不一定。”
“冥香,我知道平日里你都是帮着凌和我作对的,不过这一,我想我们还是合作吧。”冽低低地笑着,“来帮我把那个孩子从凌的手里抢过来吧,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也有这种癖好吗?”冥香用讽刺的目光看着冽。
“凡是凌喜欢的东西,我都想弄到手,这就是我的癖好。”冽若无其事地悠然道。
冥香沉默了片刻,仍是冷冷地道:“那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我绝对不会去做让凌大人不高兴的事情。”言罢,起身拂袖而去。
看着冥香的背影,冽似笑非笑:“女人啊,为什么总是这么爱撒谎呢?”
侧眸望向天际。天阴沉沉的,快要起风了。
* * * * *
清清零零,冷冷落落。天已经近黄昏了,烛火未燃,一线淡淡胧明。
夜瑟缩了一下,用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拽紧了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团,尽量向床角缩去。空气中偶尔有一丝微微的风,缓缓地拂过,令他冷得发抖。当凌不在身边的时候,寒意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无可逃脱。讨厌这样的身体,需要阳光,需要火焰,需要凌的存在,像现在这样,一旦凌离开了,他就好象要活不下去了,实在太讨厌了。
咬着发紫的嘴唇,耷拉着脑袋,蜷卧在被窝里,呆呆地,等待着。
水晶帘响,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夜眨了眨大眼睛,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凌坐到床沿,轻轻地抱住了夜,将脸贴在夜冰冷的额头,不知不觉间,寒气消散,有一种暖暖融融的感觉隔着棉被传来,那是凌的体温。
夜赌气地在被窝里扭动着身子,闷闷地道:“走开,别来理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走好了。”
凌抚摸着夜的头发,轻笑道:“你啊,真是蛮不讲理。我刚刚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只是去见过我的母亲,马上就会回来的,你这就生气啦?”
“是,我现在在生气。反正我就是蛮不讲理,怎么样?”夜忿忿然、无意义地晃动着他的小脑袋。没错,凌做得一点都没有错,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吧,可是他还是会生气。只有他才是凌的唯一,任何人,包括凌的母亲,也不许比他更重要。
凌贴在夜的耳鬓,牙齿轻触着夜的耳垂,低低地道:“夜,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就像猫一样……”他的手滑入被中,探入夜的衣内,抚摸着夜的身体。
感觉到凌的手越来越放肆了,凌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了,拂在耳边,痒痒的。夜的身体开始发热,他微微地仰起了脖子,红着脸看着帐顶的七重流苏,呢喃道:“不要,会……会疼的。”
凌将自己沉重的躯体压了上去,柔声道:“我会很小心的。”
凌火热的唇吻过他的颈项、肩胛、锁骨,凌宽厚的手摸过他的胸膛、小腹、大腿。凌所接触过的每一寸地方都像被火烧过一样烫,像被雷击中一样麻。挣扎的力量仿佛被抽走了,软软绵绵,恍如飘在云端,轻而空虚。
夜的手勾住了凌的脖子,侧过脸,越过凌的肩膀斜斜的望出去,窗外,一片黄昏。日将坠,月还未升,遮着迷蒙的风与雾,苍白的光落在枯黄的梧桐叶上,暗暗淡淡。
夜的手不自觉地将凌搂得更紧了些。他应该是爱着凌的吧,所以可以原谅凌对他所做的一切,所以可以允许凌对他所做的一切,他想,他应该是爱着凌的吧。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害怕呢?
害怕……
天色太沉了,视野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如果是白昼,可以看见光明,如果是夜晚,可以看见黑暗,而在昼与夜的交替间,只有一天一地烟雾般的苍白。瑟瑟的秋风中,恍惚有一片枯叶坠落。
“啊!”忽然间,夜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痛苦地拧起了眉头,指甲掐进了凌的肌肉里。
好痛,还是好痛,虽然只有顶端进入他的体内,仍然有一种被撕裂的错觉。他急促地喘着气,拼命地收缩着内壁,想要摆脱异物的侵入。
凌的手拢入夜的发间,有些粗鲁地扯住,不满地道:“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呢?这种时候也不专心点。”
“在……想你……”夜苦难地咽了口唾沫,恨恨地道,“想咬你、咬你、咬死你!”憋足了劲,一口咬住凌的肩膀,泄愤似地用力啃着。
肩膀上的刺疼化为激荡的情欲在凌的体内扩散开,那是夜的唇,那是夜的齿,湿湿热热,恍如海水上燃烧起了火焰。凌把夜的双腿分得更开,将自己勃发的欲望向蕾之中插入,强硬地撑开紧致的内壁,越来越,肩膀也被咬得越来越紧,猛然,一口气顶到根部,感觉到身下的人儿颤抖了一下,松开了口,发出了呜咽般的惨叫。被压抑住的声音,细细软软,像初生的小猫一样叫着。
遵循着本能,一下又一下浅浅地抽送着,裹住欲望的壁渐渐有些湿润了,似乎可以听见摩擦时发出的细腻的声音,在粗野的喘息中显得格外清晰。
夜费劲地皱着鼻子,努力地忍耐着。身体随着凌的律动而大幅度地摇晃着,透不过气来,腰都快被折断了。下体又涨又疼,凌的每一进入都将他的身体充斥得支离破碎。无法动弹,被凌所支配着,身体不是属于自己的。
锦床在耳边吱吱呀呀地响着,流苏在眼前晃晃悠悠地摇着。天色越来越沉了,就像凌压在他上方的身体一样沉,让夜觉得郁闷难当,一时间神志都有些模糊了,惘然得像是在做梦。是啊,他一定是在做梦吧,才会和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
“好……疼,停、停下来吧,我受不了……”夜的语气虚弱得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真的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却偏偏还清醒着。
“乖,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凌喘着粗气回答夜。他的手指绕上了夜软绵绵的玉茎,揉弄着,小声地安抚着夜。
“不要、不要……”夜不停地摇头。可以容忍被占有,被进入,却无法容忍自己的快感被唤醒。在凌的身下产生愉悦,那会令他觉得自己是在堕落,沉迷在黑暗中,越陷越。
“为什么不要呢?”凌爱怜地抚摸着掌中渐渐硬挺的小东西,柔声哄道:“夜,我爱你啊,你忘了吗?”
身体软了下来,呻吟声中搀杂上了些许宛然的媚意。
“夜,我爱你啊。”
就是这句话,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也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脆弱吧,什么都可以放弃了,身体、灵魂、思想,什么都可以放弃了,他只是……只是想找一个人好好地爱他,如此而已。
瞪大了眼睛,迷乱中,盯着窗外苍白的天幕,恍恍惚惚地问:“你真的、真的爱我吗?”
“傻瓜,当然了。”
“你会爱我……多久呢?”
“我说过了,是一辈子。”
够了,这就够了,不要前尘,不要往生,只要这一辈子就足够了。
夜在强烈的刺激中痉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长长的叹息般的声音。
* * * * *
正是秋时节。天是阴的,厚后的云层将太阳捂得严严实实,滤过一线阳光,带着淡淡的苍白。萧索而寂寞的白虎国,没有那艳如红火的枫华,只有苍茫的风不停地卷着,一丝一缕地缠上消瘦的树枝,缠上枯萎的叶片。
回廊上,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我母亲的脾气可能会有些古怪,待会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看在我的面上,你千万忍着点,不要在她面前失礼,知道了没有?”凌不厌其烦地再一向夜交代。
夜原本就薄得像纸一样的信心被凌的一席话击得粉碎,他抬头看了看天,发现这天气其实和自己的心情一样地差。后退了一步,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呃,凌啊,我想我还需要准备一段时日,还是你自己进去吧。”
凌轻笑,拉了拉夜的手臂:“又怎么了?马上就要到了,别磨磨蹭蹭的。”
夜扁起了嘴,干脆抱住了身边的大柱子,摇晃着脑袋,哼哼唧唧地道:“不去,不去,我就是不去!”
天哪,凌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她会有什么反应呢?脾气好一点的,当场晕过去也就算了吧,如果像凌所说的脾气“有些古怪”,那她会不会一脚把他踢出来呢?夜这么想着,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把柱子抱得愈发地紧了。
凌从背后一把揽住夜的腰,将下颌在夜的头顶轻磨着,低声哄道:“夜,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是应该去见一下‘母亲’的。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嗯……那个……”夜的脑筋开始打结,苦恼地皱着鼻子,把脸贴在柱子上蹭来蹭去,犹豫不决,“可是……但是……”
“好了。”凌毫不费力地将夜从柱子上揪下来,“不要‘可是’,也不要‘但是’了,快点走吧,母亲要等急了。”
夜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被凌拖着,身不由己地跟着凌进了前方的一间宫殿。
推开门进去,眼前暗暗沉沉。窗扉半掩,阳光从低垂的竹帘间透进,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阴影中划上几道苍白色的痕迹。风吹竹帘动,光与影交错叠加,织就一幕烟纱。
一个女子盘腿坐在榻上,如锻银纯丝般的长发逶迤于地,在暗淡的光影中清冽如水,流在华丽的衣裾上,转动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斜斜地望去,银发遮住了她的容颜,线条优美的侧影映衬在银白色的流水中,雅致如仙。她螓首低垂,似在自顾自地哝哝絮语。
凌拉了拉夜,示意他随着自己上前,跪坐在银发女子之前,温和地道:“妈妈,我是凌,我来看您了。”
银发女子只是微微动了动。
“妈妈……”
银发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来,发丝在锦缎间拂过,似乎有流水般的轻音。夜终于看请了她的脸。
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岁月的消逝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那眉、那眼、那唇,鲜明而动人,和凌的轮廓十分地相似,就连那冰冷的神情也和凌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眼眸的颜色,并不是凌那种琥珀色,而是和她头发一样的银色,如纯粹的水晶般透明,纵然带着些许茫然,仍然清澈寒冷。
她是凌的母亲,西翮玉绮罗。
凌向前移了一步,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妈……”
玉绮罗呆呆地看了看凌,然后嫣然地笑了:“凌,你来了,过来让妈妈看看你。”她意态幽雅地向凌伸出了她修长的手臂。
“啊!”夜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凌回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夜。
夜拽住凌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后,心惊胆战地指了指玉绮罗:“凌,你看……你看啦……”
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玉绮罗的手中赫然正抱着一个人类的头骨。黑森森的眼眶惨然地瞪着,在玉绮罗纤细素白的手中愈显诡异。
凌拍了拍夜的肩膀,低声道:“没关系,我说过我母亲的脾气会有些怪,你不要太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夜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偷偷地抬眼瞄向玉绮罗,发现玉绮罗也正望着他,银色的眸子闪动着迷乱与茫然交织的神色,如水晶在强光下不停地幻变,她的手抱着那个头骨,轻柔而紧张,拱若珍璧。夜觉得手心有些发汗,缩在凌的身后不敢出头,却被凌一把拽了出来。
“妈妈,今天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凌将夜拉到玉绮罗的面前,轻声道,“他是洛夜,是我喜欢的人。”
夜的脑袋“嗡翁”作响,闭紧了眼睛等着玉绮罗的发作,却意外地没有听见她的呵斥,而是一种温柔而迟疑的声音:“凌……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吗?”
“是的,妈妈。”凌平静地回答。
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玉绮罗如秋月般迷离婉约的笑容。她微微地笑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头骨:“你听见了吗?原来我们的凌已经长大了。”她垂首了片刻,抬眸定定地看着夜,对他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到我这来。”
夜侧首求救地看向凌,凌却颔首示意他上前。无奈,夜硬着头皮蹭到玉绮罗的跟前。
玉绮罗的手抚上夜的脸颊。细腻而冰冷的触觉,隐约间,有一股暗暗的香息。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啊。”玉绮罗带着恍惚的神色轻笑,她的手滑下,按到夜的肩膀上,紧紧地捏住。夜觉得肩膀有些疼,但他忍住没有吭气。
“凌为什么会喜欢你呢?”玉绮罗的声音依旧轻柔,如燕子的呢喃,但她眸中的色彩却渐渐开始狂乱,银色的光像刀、像冰,扭曲地闪跃着。
“我、我不知道啊。”夜试着想后退。
“是你在……勾引他吗?”
“咯!”
夜清楚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自己的肩膀传来,然后才感觉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肩胛骨竟已被玉绮罗生生捏碎。他还未从痛苦中回过神来,已经被玉绮罗掐住了脖子。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不许你把他抢走!”玉绮罗歇斯底里地尖叫,用力地收紧了卡在夜颈上的手。头骨滚落到了地上。
眼前一黑,所有的呼吸在瞬间被扼杀。沉重、凝滞,胸口闷得要炸开了。他会被杀死吗?
“妈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不禁有些失措,他冲上前,“妈妈,你住手,不要伤害他!”他握住玉绮罗的手,慢慢地掰开,“妈妈,你冷静一点。”
“咳咳……”夜挣扎着爬起来,捂住胸口不停地咳着,口中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凌环住玉绮罗的肩膀,低声地安慰着她:“妈妈。没事了,你不要太激动,没事了……”
玉绮罗狂乱地摇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凄楚地叫道:“凌,不要跟他走,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不会离开妈妈的,妈妈你不用担心。”
“不行啊。”玉绮罗瞪着夜,脸色又渐渐地狰狞,“你们会骗我的,我要杀了他,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被带走了!”
夜紧紧地拽紧了自己的手心,颤声道:“疯子!你这个疯子!”
“咦?”玉绮罗似乎楞了楞,慢慢地呆住了,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白森森的头骨,“我……是……疯子吗?”
“夜,你闭嘴!”凌厉声喝道。
凌的呵斥使委屈的情潮更加泛滥,涌上心头,剧烈地冲击着,让夜气血都在翻腾。肩上的疼如针刺,如火燎,他使劲地皱着鼻子,一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大声地叫道:“疯子!她本来就是疯子!”
“不是!”玉绮罗猛然抱住了自己的头,发着抖喊道,“我不是疯子!不是疯子!”
“你就是!”
“啪!”
凌一巴掌重重地摔在夜的脸上,大得惊人的力量将夜的身体掼到了地上。
血顺着夜的嘴角流下来,却是苦的。夜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凌。
屋里的光是暗的,凌的表情也是暗的,显得模糊而遥远,一时间让夜觉得有些陌生。胸口越来越闷了,几乎要窒息了。
“出去!”凌指着门口烦躁地对夜喝道,“你快点出去!”
玉绮罗仍然抱着头,像受了惊的小兽般颤抖着、呜咽着,银色的泪水从眸中滑落。
凌一把抱住玉绮罗:“妈妈,别害怕,您怎么会是疯子呢?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他!”
“凌。”玉绮罗仰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凌,“你不会嫌弃妈妈吧?你不会扔下妈妈不管吧?”
“我不会!”凌扭头望向夜,看见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夜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他咬了咬牙,温柔而坚定地道:“这一辈子,我都会一直守着妈妈的。”
风大了些,在竹帘的拂动中,苍白的光与暗淡的影一道又一道地划过地上的头骨。空洞的眼眶在明暗交替中只是空洞的望着窗外,无声。
《红叶舞》中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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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舞》
中卷 《白虎之苍》 (2)
夜沿着曲折的回廊漫无目标地走着。脚底下飘飘忽忽,身体渐渐地冰冷,渐渐地麻木。手下意识地捂着肩膀,骨头碎了,没有血,也没有疼。疼的是脸颊,被凌打过的地方,疼得鲜明而彻骨,在近乎麻木的感觉中依旧清晰的东西。
几位宫女迎面行来,见到了夜,脸上微呈惊愕之色,旋及冷漠地施了一礼,远远地避开了,回眸间,眼中布满了疏远与鄙夷。
夜停住了脚步,无力地倚着柱子,慢慢地滑倒,坐到了地上,将脸埋进双膝间。
寒冷的感觉是什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在陌生的国度里,在陌生的人群中,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硬生生地将他推开了。近乎惶恐的凄冷,像千百只蚂蚁啃咬着他的身体,咬得他体无完肤。
很冷,冷得全身都在颤抖,就这样颤抖着坐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等待着。
风的声音,尖厉而悠远,像琴柱上最后一根弦,在空中颤着。心跳的声音,微弱而缓慢,像更漏中最后一缕沙,在体内流着。静静地听着,然后,竟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凌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冽,含着一段隐约的温柔,显得有些沉。
夜猛然抬起头来。
银发的男人俯视着他,逆光的脸蒙着一层阴影,模模糊糊。
夜在恍惚中本能地伸出了手索求着男人的拥抱。
男人握住了夜的手,微笑,银色的光在眸中掠过。
“你不是……凌。”夜失望地从口中吐出了这几个字。
因为凌的手不会这么冰,因为凌的眼睛不会是这么清冷的银色,因为凌……现在不会这么温柔地对他笑。
男人用充满爱怜的目光凝视着夜,银色的眸子恍如一潭邃的水,漾着变换莫测的波光。
“我名叫冽。”男人伸手轻轻地抱起了夜,“西翮冽。”
夜没有挣扎,任凭冽将自己抱在怀中。不愿被忽视,不愿被遗忘,在这个寒冷的角落里,他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在乎他的存在,即使那个人不是凌……不是凌……夜突然间发现眼睛有些发酸,小心翼翼地将身子缩成了一团。
冽抱着夜穿过长长的回廊,进了一幢华丽的宫阙。
耳边有衣裾摩擦时发出的“悉悉”的声响和纷叠的脚步声,还有内侍和宫女们恭谨的问候声:“参见陛下!”
陛下?西翮冽就是白虎王吗?这么想着,夜却连头都懒得抬。
冽将夜置于锦榻上,扯过一袭细绒毯子为他盖上,拉着夜的手,用担忧的语气道:“你的手冷得很,我看你都在发抖了,莫不是受了风寒?”
夜不说话,将手抽回,揪起毯子的一角,泄愤般地啃着。
冽不易察觉地一笑,回首对宫女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一名御医在宫女的传唤下进来,走近榻前,欲伸手。
夜忽然受了惊似地向后一缩,睁大了眼睛,瞪着御医。
御医颇有几分尴尬,讪讪地道:“小人奉命前来……”
“走开!”夜生气地皱起了鼻子,大声叫道,“别来烦我!”
“这……”御医为难地看了一下冽,“陛下……”
冽暗哼,不耐地挥退了御医,转而对夜轻笑:“你怎么了?我看你不太舒服,本想叫大夫替你看看,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何必发怎么大的火呢?”
夜仍旧像一只发怒的刺猬般,警觉地瞪着冽。
冽若无其事地伸手抚摸着夜的头,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像一支催眠的曲子:“好孩子,过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夜咬住了嘴唇,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雾,眸中的星辉溶化在水中,盈盈、幽幽。
冽慢慢地、试探地将夜搂住,低低地道:“你还会不会冷呢?”说话间,他的手状若无意地在夜的肩膀用力一按。
“啊!”刺骨的疼痛传来,夜忍不住哀叫了一声。
“咦?”冽满脸惊疑之色,在夜的肩膀摸索着,“你受伤了,这里的骨头好象都碎了,很痛吧?”
是的,很痛,身体里某个部位一直在痛着,痛得令人窒息。夜缓缓地抬起手来,想要抓住什么,手却无力举高。
冽接住了夜的手,拢在掌心:“就算你要生气,也要先照顾好自己啊。伤得这么重也不说一声,要是再耽搁下去,可能会落下残疾之症,那可就糟了。”
内侍奉上了伤药,冽接过,解开夜的上衣,为夜上药。
夜有起无力地倚在靠枕上,软绵绵地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让我去死好了。”
冽莞尔一笑:“不要闹别扭,让人听了笑话。”
夜的动作轻柔得恰到好,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像羽毛般轻轻地呵护着。他的声音絮絮、款款地对着夜低语,像凌一样;他的脸庞轻轻淡淡地对着夜微笑,像凌一样。可是,那眼眸中如冰晶剔透的银色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夜,这个人并不是凌。
不要对他怎么温柔,这会让他想起另一个人的冷漠;不要对他怎么体贴,这会让他想起另一个人的残酷。寂寞的空虚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如潮水将夜吞没,令他无法自拔。夜抬眼望向冽,湿润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透过眼前的冽,仿佛可以看见凌的影子,虚幻而遥远。朦胧中,那个像凌的人向他伸出了手,夜不假思索地伏了上去,紧紧地贴住了冽。
冽的怀抱并不是很温暖,甚至还有些冰冷,可至少这个怀抱是宽大的,可以容纳下现在的他。是的,他承认自己的软弱,在这个寒冷的国度里,如果没有人能够拥抱他,也许他真的就要活不下去了。
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森的神色。他为夜打上石膏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恐怕要一个月才会痊愈。母亲也真是的,居然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夜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冽。
冽读懂了冽眼中的责问,淡然道:“凌怎么连这都没有告诉你呢?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就是我了。”
夜楞了楞,沮丧地垂下了头,茫然地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对我提起过……我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冽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其实看得出来凌是很重视你的,虽然他以前有过很多女人,但是能搬进他的寝宫同住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不是他的‘女人’”夜愤怒地尖叫,但他的心却被冽的一席话重重地刺疼了,原来他并不是凌的唯一,在他之前,凌已经有过别人,那他呢,只是那“很多”中的一个吧。一时间,宛如陷入无底的渊,不停地坠落。
冽搂着夜的肩膀,眯起眼,冷冷地笑,声音却还是轻柔的:“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你别介意。”
宫女们在紫铜壁炉中燃起了椴香木。淡金色的火焰扭曲地跃动着,偶尔发出了“嘶嘶”的声响。浓浓的木香如兰似麝,随着袅袅薄雾弥漫了宫殿的每个角落,无声无息地凝集在空气中,愈来愈沉重,闷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冷,还是很冷,即使近在咫尺也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寒冷穿透肌肤,像针一样刺入骨髓,无可逃。夜咬着发白的嘴唇,连脚趾都缩了起来。心中有一团麻絮纠结在一起,愤怒的、失落的、期待的,剪不断,理还乱。
琉璃镶银的落地屏风,九重镂金的吊顶宫灯,挑纱暗的窗帘,带上了若有若无的轻烟,华丽得有些恍惚。
冽似乎一直在他的耳边絮语,但说些什么,夜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隐约间,只听见冷风吹动水晶珠帘,不停地泠泠作响,恍如流水。
忽然,水晶珠帘狂乱地响动,急促而短暂的碰撞声,好象要碎裂了。有人摔开帘子闯了进来。然后,夜听见了那个像水晶碰撞一样清澈冰冷的声音:“西翮凌参见陛下,请陛下把我的人还给我吧。”
夜抬首,凝眸,看见凌挺拔高傲的身形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心迅速地被一种渴望淹没了。一直想着,一着念着,其实只是一种期待,一种被需要的期待。夜下意识地起身,想向凌扑过去,但身子方略一挣扎,便被冽不着痕迹地按住了。就在停顿的一刹那,回过神来,僵硬地将头扭开。
冽从容自若地笑了笑,一挑眉:“哦,是凌啊,你来得正好,你的客人在我这呢,他好象有些不舒服。”这么说着,手有意无意地搂紧了夜的腰。
凌铁青着脸向夜伸出手,用命令的语气道:“夜,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夜忿忿地瞪了凌一眼,眼波流动,转瞬笑颜如,手臂轻舒,勾住了冽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冽的胸口,示威般地看着凌:“我不跟你走,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西翮冽,我要和他在一起。”
冽闻言,宠溺地微笑。凌的眼神却冻结住了,浅褐色的眸子一片透凉,近乎无色,他踏前一步,用力将夜粗鲁地扯了过来。冽只是微笑,倒也不阻止。
“你干什么?放开我!”夜又叫又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气恼。
凌毫不理会夜的反抗,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夜裸露的肩膀和包扎好的伤口,缓缓地森然道:“是谁替你上的药?”
“不干你的事!”夜赌气地道。
冽不露声色地看着凌和夜,慢条斯理地道:“是我。哦,对了,记得回去以后每天都要给他换药。”
凌的手移到了夜的肩膀上,用犀利如刀的目光望着冽,一字一顿地道:“我的东西,希望陛下以后不要随便乱动。”手一拽,生生地将夜肩膀上绷带和石膏一并扯了下来。
肩上的疼,心里的疼交织着向夜袭来,猛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都颠倒了。眼前有黑暗的阴影和亮白的光线在摇晃着,在昏倒前,夜看见了凌由森冷转为惊慌的脸色,他还是想伸手抱住凌,可是触摸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后记:
好久没有上来了,可能大家都忘了我了(为自己拘一把同情之泪~55555~)。忙得一塌糊涂,工作又不顺心,所以写得又少又烂(请不要拿番茄丢我)。前一阵子,《秋水寒》和《月黄昏》投稿“荷鸣”被退,说是悲剧的故事缺乏商业性。~55555~我好悲,写的东东既没商业性又没艺术性,看的人也不多,有时候想想看,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写,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不知道。缺乏动力,最近有种“颈瓶”的感觉,想写的东西写不出来。休整一段时间,我会争取把《红叶舞》填完,再写一篇我最爱的《落日烟华》,可能就金盆洗手了,反正我现在的分数也够我在“露”上混几年了。(汗,还有一种可能,我要换个ID重出江湖,专门写H,我要点击率!!!)
最近很消沉、很消沉,请大人们原谅我的胡言乱语,我沉下水了(咕嘟咕嘟…………)
中卷《白虎之苍》(3)
月光清清、浅浅、淡淡,宛如蓝空际的流水,从窗外倾泻在夜沉睡不醒的脸庞上。象牙般的肌肤染上了月光的颜色,柔得几乎也要滴水了。浓密的睫毛如倦了的羽蝶拢起的翼,带着透明的暗青,沉沉地栖着。
手指抚上了美丽的睫毛,只是轻轻地一触,羽蝶仿佛受了惊吓般,颤了颤,张开了,露出了盛满星光的黑色眸子。
迷离的星光在月的辉华中渐渐明朗。
静静地凝视着,哀怨的、愤怒的、渴望的,聚集在那水样的双眸中,盈盈幽幽,流转间,便让凌心甘情愿地陷下去了,沉进去了。
近乎粗暴地将手拢进夜的黑发间,将他的头扯住,凌俯下身,吻上夜的唇。
火热的舌头撬开软弱的唇,闯入口中,贪婪地吮吸着,狂野地索求着。凌的气息满满地压迫着夜,身体似乎有一种东西要裂来,溢出来了。
夜的贝齿浅浅地含住凌的舌头,右手抱住了凌,一狠心,重重地咬下。拥抱中那健壮的身躯痛苦地颤抖了一下。
不想让凌离开。
亲吻、嘶咬,不想让凌离开,竭力地想抱紧凌,左肩疼得钻心,可是,即使骨头要碎掉,即使肌肉要裂开,还是那么努力地伸着手。其实,都是多余的,颤抖着、痛苦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就着拥抱的姿势将夜搂住,那么紧地,几乎要揉碎了。
口中是血的味道,凌的血。熟悉的感觉,一又一地重复着。伤害、被伤害,讨厌这样的感觉,因为血的味道很苦,苦得发涩。苦涩的吻,狂热的吻,让他窒息的吻。
像发了疯的野兽般吻着、咬着,在血的弥漫中。
窗外,风的声音呜咽般地低沉,重重幢幢的梧桐叶影摇晃着,将月光拉扯得班驳迷离。
狂热的吻渐渐地弱下去了,像火慢慢熄灭。可以察觉到凌依旧的渴望,也可以察觉到凌的无力。环绕着夜的臂弯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凌会不会死?突然惶恐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夜的身体顿时僵硬住了,无法动弹,无法呼吸,那一时间,只是想尖叫着喊出凌的名字,偏偏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凌缓缓地抬起头来,水色月光中,映入眼帘的是夜无助、失措的表情,秀雅的眉头、鼻尖全都费劲地皱成了一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凌的胸口又如火一样剧烈地燃烧了起来,虽然疼得要死,还是勉强地挤出了温柔的笑容:“没……没事……”
含糊不清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声音,可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哇……”夜真的哭出了声,抱住凌的肩头,肆无忌惮地抽泣着。很没出息吧?很难看吧?不管了。
“别……哭。”
凌的舌头像被刀戳般,每一下轻微的发音,都是致命的痛。和着血沫,咿唔不清的话语,仍然尝试着要安慰怀中哭到几乎断气的人,“男人……不可以……哭……”
一声急促的抽气,惊天动地的哭声嘎然而止,像挑断了的弦,然后,凌感到肩膀上有微微的疼。那只爱咬人的小猫又在发脾气了。可是和刚才那种要命的嘶咬比起来,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了。只是用牙齿轻轻地磨着,像是小猫在抱怨,在撒娇。
温和的笑意在凌的脸上、心上扩散开了,他伸出手将夜的脸扳了过来,小心而笨拙地拭擦着夜脸上的泪、嘴角的血,如自语般地轻叹:“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任性……粗鲁……小心眼,还爱咬我,这样一个……男孩子,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
“滚!”夜又羞又恼,大眼一瞪,“才没人稀罕你喜欢,你离我越远越好!”
凌的目光火热得烫人:“你是用什么把我迷惑住了……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夜光滑的脸颊划过一道弧线,向下移动,“还是……你的身体?”
“啪!”
夜抽手甩了凌一记耳光,红红的脸像熟透了的虾子:“下流!”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你哄我,我不信。”
“我是……爱你的。”
“我不信。”夜的声音已经微弱了许多。
“我爱你。”
“可是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泪水重新涌上眼眶,夜强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捶打着凌,用变了调的哭腔恨恨地道,“我受了伤,居然还打我!你是个大混蛋!”
“因为我不能够让任何人伤害到我母亲,夜,即使是你。”黑暗中,凌的眸子宛如燃烧的冰晶,冷与热的交替,耳语般的声音淹没在浓浓的月光中,如叹息、如梦呓,“……我的母亲是前一代白虎王的独女,冽是她为白虎族生下的王族继承人,而我却是她与外族人私通生下的小孩……我刚生下来不久,那个男人就背叛了她……生性好强的母亲亲手砍下了那个男人的头,从那以后……母亲就疯了……”
夜不再说话,抿紧了唇,非常老实地缩在凌的怀中。
凌带着几分苦涩的笑看着夜:“我的祖父曾经想杀死我,从小到大,族人都在欺负我,只有母亲拼了命地护着我……即使她疯了,她还是会记得我是她的小孩,她会为我哭,会为我笑,有时候还会给我唱歌……唯一一个我可以依靠的人……夜,不要责怪我……”
“我不责怪你。”夜轻轻地道,“算了,因为是你……我不责怪你。”
窗外,月光淡了。
* * * * *
秋色浓到了尽,快要化了。黄叶无风自落,跌进尘埃,轻轻地一声叹息。天边的那一缕云絮散开了,难得晴天。太阳的光线中隐约流动着一段苍白的影子,透过青色的竹帘,映在锻银长发上,清如冰晶。
夜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琴案边,闷闷地看着镜台前的凌与玉绮罗。
玉绮罗纤美素白的手挽起凌的长发,持着玳瑁梳子,细细地打理着,偶尔,玉绮罗会低下头对凌说些什么,而凌总是温柔地笑着。
青铜的镜面映出两个相似的人影,流水般的银发,水晶般的眼眸,浅浅地笑,浅浅地语,和谐的美丽,摒绝在尘世外的高雅,一个外人无法插足的世界。
夜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玉绮罗扭头,看见了夜,愣了片刻,警觉地操起了梳妆台上的剪刀:“这是什么人?”
夜赶紧向后一缩。
凌握住了玉绮罗的手,温声道:“妈妈,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是我的一个侍从,你让他在一边待着,不用介意的。”
“哦……是吗?”玉绮罗将信将疑,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便也罢了,放下剪刀,转身向内屋走去,“对了,凌,天气凉了,我昨天晚上为你缝了一件袍子,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的,妈妈。”凌这么答着,却飞快地侧过身,搂住夜的脖子,贴在夜的耳边轻轻地道,“别生气,忍耐一下,再过几天妈妈就会习惯你的。”
夜委屈地皱起了鼻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凌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如羽毛拂过的吻,又飞快地缩回了身。
夜红着脸低下了头,手指悄悄地触摸着自己的嘴唇,有些湿,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吻的缘故。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抬眼偷偷地看着凌。
凌正在试穿着玉绮罗递给他的长袍,微垂着头,银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夜瞪大眼睛呆呆地看里一会儿,慢慢地又垮下了肩膀,敛起了笑意。起了一丝风,似乎又有些冷了,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了双臂。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好象并没有凌留下的味道,依旧平平淡淡。他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出席了,满脑子想的,满心牵挂的,都是凌。单纯地因为一个小小的吻而喜悦,因为一个小小的忽视而失落,像个中了邪的大傻瓜。恨恨地想着,赌气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可是太用力了,会疼,马上忘了赌气,眼泪汪汪地望向凌。
凌英挺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对玉绮罗道:“妈妈,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莲子桂羹。”
“莲子桂羹啊……”玉绮罗的眼眸含了些许迷离,抱起片刻不离身的头骨,捧到眼前,呢喃道,“你也饿了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莲子桂羹的。”
“妈妈?”凌担心地唤了一声。
玉绮罗抬眸,展颜笑道:“乖孩子,我这就下厨给你做。”
玉绮罗捧着头骨进去了。凌一把搂过了夜:“怎么又不高兴了?”
夜静静地不出声,将身子拱到凌的怀中,轻轻地磨蹭着,只是被拥抱着,在这个宽阔的胸怀中,就会没来由地安心。把脸贴在凌的胸口,听着心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震动的频率甚至可以传递到每一根指尖,让夜细微地颤抖。
凌托起夜的脸,凝视着。
不想让凌知道自己此际的心绪,夜刻意地扳起脸,皱着鼻子,星子般的眼眸逃离着凌的视线,游离不定。
凌浅浅地笑,拍了拍夜的腮帮子:“你的脸啊,真像一只小苦瓜。”语调砖为柔和,诱惑着夜,“来,笑一笑给我看看。”
夜用鼻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扁着嘴,脑袋瓜子晃呀晃,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仿佛被银铃般的笑声所惊动,窗畔梧桐上的一片黄叶飘下,如蝶翼翩翩,滑进窗口,蹭过夜的黑丝长发,落在衣裾上。
微微地侧着脸,阳光落在夜的身上。太阳的影子、太阳的味道,清清的、淡淡的,那么地干净、澈透,一种无瑕的温馨。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从半垂的眼帘下折射出的光,比太阳更加明媚。
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控制自己,凌猛然拉过夜,吻上夜毫无防备的双唇。
浓浓的,绵绵的,像火一样燃烧了起来,连呼吸都被焚成了灰烬。夜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融成了凌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他努力地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腾出一个喘息的空间,但他却做不到,凌的舌头、凌的嘴唇,牢牢地控制了他、占有着他,意识之外,身体如被诅咒般无法动弹。即使将要窒息,即使将要崩溃,仍保持着狂热的吻。
凝固的声音,凝固的姿势,连时间都凝固了,这中间,只有空气里渗入的那一丝风,围绕着两人悄悄地流。
凌的手松开了,夜顺着凌的肩膀慢慢地滑倒,瘫在凌的膝头,苍白着脸,微弱地吸着气。
凌俯身,手指抹过夜的唇,温温的、湿湿的,泛着盈润的光泽,快要滴出水来了,因为憋气而呈现出一种浅浅的藕荷般的粉灰,颓废中别有一段艳丽的风情。
凌尤自沉迷中,手指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却是被夜咬了一口。
夜慵懒地眯着眼,眼波如丝,恨恨地瞥着凌,吃力地道:“我快要死了,你这疯子!”
凌任凭夜像猫一样蜷在他的膝头,把玩着夜的青丝:“跟你说过很多了,不许咬人,这个坏习惯怎么来是改不了?”
夜不服气地咕哝了一阵子,勉强撑起身,单手勾住凌的脖子,凑在凌的耳边,呵着气,软绵绵地问:“西翮凌,你告诉我,我和你母亲,哪个更重要?”
凌沉默了片刻:“都很重要。”
“哦,是吗?”夜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重重地咬在凌的耳垂上,生气地道,“骗人!”
“夜……”凌无奈地唤了一声。
夜叹了一口气,将头倚在凌的肩头,喃喃地道:“算了,就算你是在骗人,我也很高兴,唉,我真是个大笨蛋……”
凌心口一热,忍不住搂紧了夜:“怎么办,我现在就想要你,我们在这里做吧?”
“不行!”原本垂头丧气地夜被吓得没命地扑腾,“快放开我。”
凌笑着,方想动手,听到屋后、屋外同时传来了脚步声,他不假思索地放开了夜。
“凌,莲子羹熬好了。”
“凌大人。”
玉绮罗的声音和门外侍从的声音一起传入凌的耳朵。
玉绮罗左手抱着头骨,右手端着玉盏,施施然走来,笑意盈盈地道:“你来尝尝看,妈妈的手艺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妈妈的手艺总是那么好。”
侍从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进来,远远地并不敢走近,跪下禀告道:“凌大人,族长让您带着您的客人马上去见他。”
凌还没来得及说话,玉绮罗兀然一把抱住了他,用狂乱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侍从:“你说什么?父皇答应过我不再伤害凌的,你又想干什么?”
“公主殿下,小人只是奉命传话……”侍从惶恐地辩解。
“不许你们把凌带走,不许你们伤害我的孩子!”玉绮罗尖叫着,空气中倏然卷起了旋动的苍风,摇摆着、拂扭着,吹动银发白袍激荡地舞动。
“公主饶命!”侍从见势不妙,起身欲逃。
“你休想!”玉绮罗纤白的手挥动长袖,在风中划出一道银色长弧。
在夜惊恐的目光中,鲜红的血如泉般从那可怜的侍从喉间涌出,溅开,染上风中那一丝银发。
苍白的风,苍白的血色,拢入了鬼魅的银之丝中,渐渐地湮没。
凌只是冷冷静静地看着,当风止时,转过头对玉绮罗微微一笑:“妈妈,莲子羹快要凉了,你快过来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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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之苍》
扬风阙,白虎宫中最高的楼台,森然地俯视着一切。风呼啸而过,一阵紧似一阵,凄凄冷冷地呜咽着,风的利刃千百年不变地划过扬风阙的青壁苍瓦,刻出隐约的痕迹,沧桑中的威严。
阙内的门窗紧闭着,厚厚的织锦垂帘遮住了本就暗淡的日光,班驳的烛影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和潮湿得近乎腐朽的气息。
“咳、咳”沉郁的咳嗽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祖父,您没事吧?”冽强忍住心中的厌恶,保持着必恭必敬的神态,看着倚在榻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
“哼。”西翮明朗止住了咳,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沿,满脸的皱纹快要将他的表情淹没了,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是难以掩饰的,“一时半活还死不了!”顿了顿,不耐地喝道,“凌呢,怎么还不来?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冽微微躬下身:“已经着人去传他了,您再等一会儿。”
正说话间,门外的侍卫高声通禀:“凌大人到。”
凌拉着夜的手走了进来。夜的脚步刻意地拖沓,皱着鼻子,满脸不悦之色,看来两人又在闹别扭了。
冽暗自冷笑一声,退到床边。
“祖父大人安好。”凌强拉着夜跪下。
西翮明朗沉沉地咳了几声,倒也不唤两人起身,只是看着凌冷冷地道:“从朱雀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过来,是不是眼里没有我这个糟老头了?”
凌平静地回道:“祖父言重了。我听得祖父连日来身体不适,故此不敢前来打扰您的静休。”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孝心了。”
“祖父明鉴。”凌沉稳地跪着,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波动。
“算了。”西翮明朗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一件喜讯要告诉你的,咳……”他警惕地注意着凌表情的变化,“昨日,玄武国派了使者到我这里来,转达玄武王之意,欲招你为婿,将长公主北轩紫琉璃许配予你,凌,你意下如何?”
凌似乎呆了一下,脸上分明露出了一丝惊喜,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他好象想转头看一看夜,但是身子晃了晃,终究没有动,而是垂下头去:“但凭祖父大人做主。”
夜的脸色刹时褪成了苍白,美丽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盈盈的眼波中涟漪乱如丝,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望着凌。
很可爱的孩子,冽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夜。就算是现在一副生气的模样也是很可爱的,像一只受了惊、受了伤的小鹿,愤怒中带着无助的茫然。冽的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将目光转到凌的身上:“凌,恭喜你了。”
“多谢。”凌只是简单地说。
西翮明朗在宫女的扶持下巍巍颤颤地坐了起来,用沉缓的语调道:“凌,你要知道,这桩婚事不仅对于你,甚至对于我们白虎而言都是很重要的。青龙已亡,白虎、朱雀、玄武眼下呈三足之势,若我们能够与玄武结成联盟,必定可以凌驾于朱雀之上。玄武王年事已高,膝下虽有两子一女,但只有长女北轩紫琉璃为正室王后所出,将来极有可能继承玄武王之位。凌,这可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是。”凌俯首。
西翮明朗摸着长长的胡子,眯着老眼:“听说这桩亲事是北轩公主本人提出的,却也是蹊跷,莫非她与你有过什么交情?”
凌想起了秋祭上所见的黑发少女,心中微微一动,口中却道:“这个孙儿不知。”
“罢了,这倒是无关紧要,不管玄武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西翮明朗话锋一转,“凌,你只有这点还好,不像你那不争气的母亲一样让我蒙羞。”
凌的身子一震,拽紧了手心。
“怎么?你不服气吗?”
“凌不敢。”
“不敢就好。哼,你们母子俩从来就没有让我省过心。”西翮明朗苍老的声音渐渐转为严厉,“听人说,你这回从朱雀过带了一个男孩子回来,闹得很不象话,有没有这种事?”
“绝无此事,祖父莫要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凌的语气淡淡的,宛如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夜抿紧了唇,暗自咬牙。
西翮明朗浊黄的眼睛中透出了犀利的光,逼视着凌:“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也不想管你了,但这种丑事千万别闹到宫里来,尤其是现在,如果让玄武的使者知道了,你让我的颜面置于何地?”自始自终,他的眼睛都不曾瞟过夜一下,仿佛当夜是透明的空气般,他只是望着凌命令道,“那个下贱的男宠,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下手除掉他,我可以派人……”
“臭老头子,你给我闭嘴!”夜忍无可忍,跳了起来,涨红着脸,愤怒地叫道,“老得都快掉渣了还不安静点,我……”
凌回过神来,飞快地捂住了夜的嘴。
西翮明朗气得脸色发青,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指着夜:“放、放肆!太放肆了!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砍他的头来见我!”
侍卫们应了一声,围上前去。
凌微侧首,扫了一眼围上来的侍卫,也不说话,也不举动,但眼眸中的杀气如冰凛冽、如刃锋利,冷冷地掠闪而过,刹时宛如连空气都要冻结住了。侍卫们呆立当场,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凌长身而起,一手捂住夜的嘴,一手抄起夜的腰,将他扛在肩上,平静地道:“祖父大人,您年事已高,太冲动了对身子骨可不好。孙儿惹你老人家如此动怒,实在是不该,孙儿暂且告退了,待改日再来谢罪。”言罢,不待西翮明朗回话,扛着夜出去了。
西翮明朗阴着老脸看着凌出去,目光渐转为森然:“不成器的东西,和他那没出息的娘一个样!”他沉思了片刻,转头对冽沉声道,“冽,我知道你和凌向来不睦,但此与玄武联姻事关重大,你绝对不能从中作梗,否则我断不会轻饶你的。”
“是,祖父。”冽恭声应道,一缕极细极的寒光在眸中掠过。
* * * * *
斜倚兰窗,风拂过,留下一片透明的冰凉,慢慢地沁入肌肤,转瞬间无迹可寻,只有那一丝一缕的寒意绕在发间。
遥远的空际,传来风哭泣的声音,凄厉若弦,悠长若丝,一段一段地飘飘忽忽,卷起一天黄叶、一地青沙,聚了,散了,拢成苍烟如幕。
记忆里,故国那灿烂如金的日曦、那浓艳如火的红叶,远去了,淡去了。
这里,是一个寒冷的风之国度,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风起时,夜蓦然回首,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衣裾在风中翩然飘散,凌乱的舞痕溶化在风的苍白中,那一时间的恍惚,让凌以为他似要随风而去了。
伸出手,想要将夜挽留在自己的身边,凌搂住了在冷风中颤抖不已的肩膀。当夜的眉头皱起时,凌才想起了夜肩上尚未痊愈的伤,他心中微微一惊,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
夜瞪着凌,冷冷地道:“放手,你弄疼我了。”
凌小心翼翼地将手移动了几寸,仍将夜摄在掌握之中:“你在生气吗?”
“我不该生气吗?”夜嘲讽地挑了挑眉,“你就要成亲了,难道你要我替你欢喜不成?”
凌沉稳地注视着夜:“这婚姻只是一种手段,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只要她是玄武的公主,她就会为我带来我想要的权势。我娶她,与爱无关,夜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你闭嘴!”夜反手用力地搡开了凌,忿忿地吼道,“一边说着你爱我,一边却要娶别的女人,西翮凌,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用不着你这样哄我!如果你不在乎我了,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凌拽住了夜的手腕,硬生生地将他扯到自己的怀中。风狂乱地舞动,银发拂扭着,迷离了琥珀色眼眸中如火的热焰。
“我爱你,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怀疑这一点。我爱你,夜,可是这不能取代我生命中所有的事情。你知道吗,象我这样的私生子……在白虎皇宫中能够拥有今天的地位是多困难的一件事,每一步我都走得比别人辛苦。从我懂事起,我就不停地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不用再仰着头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总有一天,我要主宰白虎族的一切……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了,我不能放弃,正如我不能放弃你一样。夜,我需要你,我也需要那个名叫北轩紫琉璃的女人,这两件事情是不能比较的。”
夜将头埋在凌的怀中,轻轻、低低地说:“我懂,你爱我,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比我更重要,凌,在你的心中,我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只有那么一点点吗?”
爱他,爱到什么程度?如风吹过,狂乱后不留踪影?如红叶凋零,枯萎时没有依靠?
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凌的全部。
其实,什么都想要,想要凌的全部。
“很多很多,我的心里全都是你……”凌抚摩着夜如绢丝的黑发。
“可是我不敢再相信你了。”夜的声音柔和得如同阳光下淡淡的熏风,清冷如月色下凛凛的冰水,他将唇贴近凌的耳边,“你说过,我是个很任性的人,我只给你这一机会,去和那个老头子说,你爱的是我,你不会娶玄武公主的,否则……”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们之间就到为止了。”
“不可能的。”凌托起夜的下颌,凝视着夜的邃的眼眸,用坚毅、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道,“我不希望你来阻碍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夜眯起了眼,冷冷地微笑着,慢慢地举起手,狠狠地摔了凌一记耳光:“西翮凌,我受够你了!”
凌有些恼怒地看着夜:“你够了没有?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还要这样无理取闹。”
“我是无理取闹,你受不了我就滚远点!”夜退后了两步,冷漠地拒绝凌的拥抱,用尖锐的口气道,“从一开始就是你这个疯子缠住我不放的,现在我觉得你恶心透了,是男人就干脆点滚,不要死皮赖脸的!”
“你……”凌脸色有些发青,扬起了手。
夜昂着头,倨傲地望着凌,苍白的嘴唇在逆光中隐约有一种浅灰色的光泽。
凌的手停在半空中,终究落不下去。
风凄凄凉凉的哽咽着,断断续续,风中,黑发缠着银丝,牵牵扯扯。
凌终于放下了手,掉头拂袖而去。
冷落的宫殿里,有寒冷的风,有苍茫的暮色,还有恍惚间,那不知是谁流下的泪,清清零零地流在了风中,流在了暮色里。
我可怜的夜已经憋气憋了很久了,终于开始让他翻身做主人了,真高兴。接下去的情节,借用高尔基大爷的一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可怜的西翮凌,先让我们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吧。《白虎之苍》的主题是“我爱你,但是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亲情、权势、还有那小小的、可笑的自尊。”凌是比较一个自私的人,在爱着别人的同时,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舍弃的,但是我觉得这样才真实,毕竟这年头象东御司华那样的白痴已经很珍稀了。说到中卷的结局,呃,会很惨――不是普通的惨。还有,不要再问我凌最后有没有死,我拒绝再一回答这个重复过n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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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绒绒的小猫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翘起尾巴,使劲仰起小脑袋,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银发的男人慵懒地坐在软榻上,对着脚边的小东西略微低下了头。
很高兴自己终于被注意到了,小猫软软地叫唤了两声,伸出爪子扯了扯男人的裤脚,见男人没有反应,愈发地胆大,挨上了小脑袋,讨好地在男人的脚上蹭来蹭去。
男人忍不住轻笑,揪住猫脖子将它拎起,置于膝头。
白袍的美丽女子跪坐在男人的身侧,如云的青丝松松地盘了个发髻,用梨木簪挽着,垂下一段亮泽的黑檀色,衬得肤白如雪。她斜斜地瞥了男人一眼:“凌,你怎么会抱它,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它的吗?”
凌逗弄着小猫,心不在焉地道:“因为最近我也养了一只猫。”
“猫是很难伺候的东西,你可要费心了。”冥香状若无意地说着,皓腕轻抬,浅浅地斟了一盏茶,奉予凌,柔声道,“这是用年初的雪水沏的,加上了少许木芍药,你来尝尝看。”
凌接过玉盏,轻轻地啜了一口。凉凉的雪意、微微的息、融化在茶的清香里,隐约间淡若无状,却又象丝一样缠在一起,浓得化不开,在口齿间流过,一缕一缕地沁入心脾。
“不错。”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冥香,“难为你了这许多心思,连每回让我喝的茶都不一样。”
“人家都说男人喜欢新鲜,不是吗?”冥香慢慢地贴近凌,在他的耳畔用细细的声音道,“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我这里了……”
凌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冥香:“我找到了更新鲜的东西,目前我只对他有兴趣。”
冥香的脸色有些苍白,如丝的眼波流转着,透着水一样的幽怨:“看来冽说得不错,你最近的品位确实变得有点奇怪。”
凌眯起眼轻轻地笑了,他的手拢上冥香的长发,温柔地、缓慢地,象羽毛般拂过,可是下一瞬间,羽毛凝成了冰,他粗暴地将冥香扯开,用寒彻骨髓的声音冷冷地道:“黎羽冥香,任何人都不能在我的面前说他的坏话,你也一样。”
小猫被大幅度的摇晃吓到了,慌慌张张地跳下凌的膝头,跑到殿外去了。
冥香坐正了身姿,平静地掠了掠云鬓:“你每回的新鲜感都不会超过一个月,这回又打算保持多久呢?”
“十年……或者二十年,这很难说。”
“会有这么久吗?”冥香细长的眼睛里似乎含上一丝嘲讽,她慢悠悠地道,“对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而更加想要拥有,不论是普通人类还是神族,都会犯上这种奇怪的毛病。”
凌琥珀的眼眸渐渐转为薄冰般的淡色:“那么你呢,被尊奉为‘先知者’的祭司长大人,你是否也有什么奇怪的毛病?”
“我也一样啊。”冥香喃喃的声音遥远恍如梦幻,“即使我所看见的未来、我所知道的结局……你明明不是属于我的,可我还是愚蠢地想和你在一起。”
凌皱起了眉头:“冥香,我没什么耐性,别和我兜圈子。”
冥香带着淡淡的伤感对凌笑了笑,碎步轻移,走都水镜前,长袖一拂,镜中水激荡而起,点点碎碎,散落成如珍珠晶莹的水滴,如游鱼、如幻蝶,悠然、翩然,在冥香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旋转。
“已经死亡的躯体,已经消散的灵魂,凭借着朱雀的幻力而勉强地活着。你所看到的那个人,是轮回之中的异数,他的命运之线早就被死神割断了。不要被虚幻的假象所迷惑,凌,你的生命中,本不应有他的存在。”
水滴滑下纤白的素手,无声地坠落。流动的空气中闪过一道细长如丝的阴影,渗透进了幽暗的烛光里。
凌斜斜地坐在榻上,嘴角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朝冥香勾了勾手指,淡然道:“过来。”
冥香缓缓地走近,跪在凌的脚边,抬眸脉脉地看着他。
凌扬手,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冥香的脸颊上。
强大的力量将冥香娇弱的身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冷漠而倨傲,如旷野中的苍风,凌森然地俯视着冥香:“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冥香,他是属于我的,不管所谓的命运是怎么规定的,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
冥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失色的樱唇边挂着一丝血,她伸出了手,如云的长袖滑下,如玉藕般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凌的腿:“凌,相信我,我所说的、所做的,全都是为了你,我比任何人……比任何人都更加期待你成为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是,洛夜会阻止你的,他是不祥之人。你正在接近成功,玄武公主就是你的契机。”她悲伤地笑着,低低地诉道,“她才是你今生的妻,白虎玄武,天定一世姻缘。凌,沿着命运的轨迹走下去,你一步都不能错啊。”
凌沉默着,手指抹上冥香的樱唇,轻轻地抚摸着,淡淡的血色染上他的手指。
“凌……”冥香小心翼翼地唤着,捧着凌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
天色渐渐地暗了,灰蒙蒙的阴影与迷茫茫的苍白绞成了一片,悄悄地笼罩万物。没有纯粹的光,没有纯粹的黑,一切模糊得如在烟里雾里,不可捉摸。无声的凝眸中,凌的表情也变得飘忽了,分不清是喜是怒,陌生得无法接近。
“喵呜……”小猫哀哀的叫声打破了沉寂。
冥香趁势回首,心慌意乱地避开凌的视线。
小猫从殿外蹿入,甩了甩脑袋,一头扎进冥香的怀抱,使劲地叫唤。
“咦?怎么这么湿。”冥香摸了摸小猫,讶然道,“小东西,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猫无辜地瞪着大眼睛,凑在冥香的手上嗅嗅、舔舔。
冥香抱着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天下起了雨。透明的雨、细碎的雨,如丝如絮,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那样温柔地飘落,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溶化着水的缠绵,静悄悄地润湿了空旷的苍穹。
小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拱起身子钻进冥香的胸口。
凌走近,大手扶上冥香的香肩,望着窗外的雨,用漠然的语气问道:“老头子还能撑多久?”
“过不了今年冬天。”冥香按捺下心神,“你最好在族长过世之前将玄武公主娶进门,否则居丧期间不可论及婚嫁,时间拖长,恐怕有变。”
“你倒是比我还心急啊。”凌的脸上挂着高莫测的浅笑,“我娶了北轩之后,我就会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能帮助我成功的女人,到时候,也许我就用不着你了,冥香,你想过没有?”
“你是需要我的。我出自黎羽神族,能够窥测未来,洞悉世事祸福,我所说的话在整个白虎族都没有人敢怀疑,在这一点上,就算是玄武公主也无法取代我。”冥香涩涩地一笑,握住了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凌,你是需要我的,即使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凌将自己的手抽回,顺势扳过冥香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望着冥香秀雅如梨的容颜,凌漫不经心地道:“冥香,你真了解我,有时候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可是……”他冷冷淡淡地笑了,“作为男人,一般都不是很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如果我不聪明的话,你会允许我留在你的身边吗?”冥香幽幽地问。
“不会。愚蠢的女人就算再漂亮,对我来说也是没用的。你很聪明,又很美,冥香,我真的非常需要你。”凌清澈而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梦魇般的磁性,让冥香无法挣脱,“你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以神谕之名向族中的长老宣布与玄武联姻一事,到时候,让我们看看,白虎王陛下会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反对。”他俯身,在冥香柔软的唇上落下一个冰冷的吻,“我该走了,还要回去照顾我的猫呢,今晚不陪你了。”
毫无眷恋的脚步踏在了冥香的心头,越来越远,却踏得越来越疼。
隔绝了风,隔绝了雨,在白虎神殿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如水,涟漪过后的无波。
温柔地、凄迷地笑着,在烛光的摇曳下,冥香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抹妖艳的嫣红:“凌,我很了解你,所以,我比你自己还要清楚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样东西……只有那样东西,我绝对不会让你得到……绝……对!”
* * * * *
狂风骤起,肆无忌惮地席卷过空旷的苍穹。天仿佛受了惊似的,瑟缩地哭泣着,泪如雨注,滂沱不休。冰冷的雨点凌乱地敲打着夜幕,将黑暗中的沉寂敲成支离的碎片,溶化在雨中。
雨下得乱,雨下得冷清,点点碎碎的寒声将天与地都淹没了。
寝宫里的灯还亮着,淡淡胧明,在烟罗窗上镂下一轮残月般的光晕,带着雨水的寒湿,隐隐约约地摇曳着薄纱一样的影子。
凌在门外稍微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夜。”
没有人回答他。
离开了他这么久,夜是不是会冷?夜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真的是个很麻烦的家伙,这么想着,凌却在嘴角边泛起了一丝宠溺的笑意。
“夜。”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笑容凝固在凌的脸上,因为夜根本就不在房间内。
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床榻、熟悉的书案、熟悉的藤椅……一切仿佛从来未曾改变过,只是显得分外空荡。
“来人!”
依旧无声。
“来人哪!”凌猛然转身,对着门外咆哮,“都聋了吗?”
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内侍匆匆忙忙地跑来,远远地跪在门外,连头都不敢抬。
“夜呢?我的人……他在哪里?”凌缓缓地踱到门边,阴森森地俯视着众人。
内侍们一时噤若寒蝉。
凌一掌重重地击在门框上,轰然一声,门框四散,碎成片片木屑。
“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
内侍们吓得缩成一团,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道:“小的适才似乎看见他从北宫门从出去了……”
内侍的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他们头上掠过,定下睛来,凌已经不见了。
* * * * *
在冷冷的雨声中,在凄凄的风声中,黑暗的沉像雾一样弥散。
凌跃上高高的北门宫墙,极目远眺。
夜太,夜太沉,什么都看不见。沉浸在漫天的大雨中,无情的雨水落在脸上,滑过他刚毅的轮廓,渗到颈上,渗到胸口,身体和心一起湿透了,一片冰冷。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非常地用力,指关节都有些泛痛了,尤不自觉。真的很想抓住些什么,然而,手中确是空的。
凌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在黑暗的苍茫中努力地搜寻着。
突然,远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动弹了一下,不很真切,但对凌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不假思索地向那个方向飞掠而去。
渐渐地近了,那个影子再一动了一下,分明是一个人蜷卧在地上挣扎着。
一道闪电如利剑一般划破夜幕,那一瞬间,照亮了地上那狼狈不堪的人影。苍白而美丽的容颜、倔强而脆落弱的神情,风雨中像梦般飘渺的一阙幽香,一碰就会碎的幻景。
那是夜。
像被利箭刺透了胸口,一种痛而炙热的火焰贯穿了凌,他扑上去,近乎粗暴地拥抱住夜。就在那时,惊雷乍响,在瞬间,淹没风声,淹没雨声,淹没了心跳的声音。
“放开我!”
凌看见夜的嘴唇在动,他知道夜说的是什么,可是轰隆的雷声盖过了夜那微弱的声音,所以,凌想,他可以当作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地抱紧了怀中瑟瑟颤抖的人。
雷声渐渐隐去,夜冷冷地瞪着凌,他的眼眸比夜色更沉,贝齿狠狠地咬了咬发紫的嘴唇,唇上的紫色褪成了一片惨白。
“放开我!”夜愤怒而坚定地喝道。
“不!”同样坚定的声音,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夜陡然尖叫:“西翮凌,你再不放手,我死给你看!”
“啪!”凌抽手,重重地甩了夜一记耳光,带着几分心疼,带着几分怜惜,大声喝道:“满嘴胡言,好端端的,不许说这种话!”
夜怔住了,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脸,冷冷的潮湿的肌肤泛起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喃喃自言:“你打我……你又打我。”
轰隆的雷鸣又一从天际传来,震耳欲聋,夜仿佛惊醒了,恶狠狠地回了凌一记耳光:“你凭什么打我!”
凌不动,也不说话,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在瓢泼的大雨中,在泥泞的地面上,固执得可笑地拥抱着夜,生怕一松手夜就会消失似的。
薄薄的水雾浮起,迷离了暗夜般邃的眸子,夜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像受了惊的蝴蝶在秋水之上来来回回地翩迁,划下一道又一道乱的涟漪。
心底最的地方抽搐了一下,凌情不自禁地吻上夜的眼睛,他的唇尝到一丝丝涩涩的味道。
夜生硬地推开了凌,木无表情又给了他一巴掌。
凌恍若未觉,无声地沉默着,在黑暗中凝视着夜。
夜咬牙,欲待再举手,却仿佛重若千斤,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手软软绵绵地落在凌的脸上,接触着,温润的感觉在寒冷的夜晚重显得格外清晰,从手心传来,一点一点,让他伪装的冰冷慢慢地溶化。
凌温柔地握住了夜的手。
像是被梦魔般的鬼魅驱使着,夜猛然贴上前,狂热地吻上凌的嘴唇。
在冰冷的雨中,宛如火一般燃烧的吻,彼此交缠着,连呼吸都被对方夺走。在最接近的距离感受着爱与被爱,那是他的唇,那是他的舌,那是他的气息,无法挣脱的眷恋。
一滴细小的泪珠从夜的眼角滑下,溶化在透明的雨中。
逃不开,还是逃不开。离开凌,他的血液就会冰冷,他的身体就会僵硬,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冥冥中,被诅咒的命运就这样硬生生地将他束缚在凌的身畔。如果,如果可以再走远一点,远一点点,凌就看不到他了,就找不到他了,只要再走远一点点……
忽然,夜狠狠地咬了凌一口,贴紧的嘴唇分开了,夜瘫倒在凌的怀中,低垂着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脸。像雨中的兰,像雨中的莲,白玉琢成的脸庞上浸满了水,而黑水晶般的眼眸中却燃起了火,在眼波中有迷迷离离的光影,轻盈、剔透,跃动着。
“回去吧,夜,外面雨这么大,天这么黑,我们回去吧,你看,你冷得都在发抖了,会生病的。”凌低低的话语拂过夜的耳畔,带着凌的呼吸,带着凌的温度,在风雨的飘摇中,可以触摸到的温存。
夜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被凌拉住了。
雷声响起,远远地,天神发怒的咆哮透过了天幕,大地似乎崩溃般地为之震撼。
耳中,充满了雷鸣的回响,然后,听见凌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像针一样刺穿雷声,清晰地传来:“洛夜,我西翮凌对天发誓,爱你,一生不变,若负此盟,我愿被你亲手斩杀。”
夜像被雷劈中似地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凌。
风雨中,浅浅淡淡的笑容在凌的脸上像水纹一样扩散。
“我们回去吧。”
* * * * *
“稍微动一下……”凌尽量用轻柔的声音哄着夜。
“动?”夜急促地喘息着,从牙缝挤出字来:“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动得了?”
少年赤裸的身体因为情欲而泛出淡淡的玫瑰般的色泽,从洁白的肌肤里透了出来,隐约间在薄纱帐中散发着一般妩媚的香息。修长的双褪大大地分开着,跨坐在凌的身上,纤细的足踝被凌牢牢地抓住,固定在凌的腰侧,略显青涩的胸膛因为生气而微微地起伏着,胸前两颗樱色的小果实羞涩地挺立着。夜对自己的境似乎极为不满,咬着湿润的绯唇,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诉般地瞪着凌。
凌露出了略带几分邪气的笑容,慢慢地移上前,咬住了夜胸口的小果实,细细地舔舐着。
“唔……”夜仰起了头,从喉间逸出了破碎的呻吟。
凌松开了夜的足踝,夜本能地抬起身子想逃走。然而,下一瞬间,凌的大手环住了他的腰,重重地向下一带。
“啊……”
埋在夜体内的欲望之根在这一动之下被推倒了最,膨胀着,几乎要将脆弱的内膜撑裂,巨大的痛苦和强烈的刺激让夜失控般地尖叫,身体一阵扭曲。
“乖,别乱动……”凌丝毫不为所动,牢牢地扶住夜的腰肢,引导着那具美丽的躯体一上一下地动着。
夜的手紧紧地抓住凌的肩膀,努力地想维持身体的平衡。每一,当凌坚挺的欲望抽出时,刹那的空虚感都会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可是,那种炙热的根源并没有脱离他的身体,只是在快到径的出口,又狠狠地插入,像燃烧的金属般粗暴地挤过柔嫩的壁,又热又痛,下体充斥着火一般的欲望,硬生生地似乎要被揉碎了。
狂乱的呻吟逐渐转为轻微的啜泣,哀婉凄楚,却充满了蜜一样的诱惑,又甜又软,要将凌溶化了。
“凌,我不要……不要了”迷离中,夜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哀求着。
美丽而清纯的少年在他的身上放荡地扭动着,呼吸间,温暖醇浓的香气如记忆中的阳光缠绕。凌的动作越来越狂野,地沉溺在感官的激荡中不能自拔。柔韧、火热的内壁将他的欲望紧紧裹住,一又一不自觉的收缩将他一又一地带到高潮。
“坏孩子,这是对你的惩罚,用你的身体记住,你是属于我的。”凌在夜的耳边呢喃着,又一将欲望挺入最,“你是属于我的,不许……再逃走!”
“不……不要……西翮凌……你、你这个坏蛋!”夜嫣红的腮帮气得鼓了起来,幽幽盈盈的双眸似要滴出水来,他猛然靠上去,伏在凌的颈项侧,狠狠地一口咬下。
“唔!“夜的举动引起凌更加剧烈的贯穿,一阵麻痹似的快感战栗着划过夜的脊椎。本能地,夜将凌搂得更紧了,象是和凌赌气似的,用尖利的牙齿肆无忌惮地嘶啃着,已经熟悉了的血的味道又涌入口中。
情欲、血腥、激痛,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终于,当激情的种子撒满径后,凌发出了满意的叹息,不舍地从夜的体内退了出来。夜软绵绵地趴着,一动也不能动。
“夜,你真是美妙极了。”凌的手贪婪地游走在那细腻如丝的肌肤上。
“哼哼……”夜疲倦不堪,却强打精神刻意地冷笑:“我哪有什么妙?去找你的玄武公主吧,人家才是大美人。”
长长的银发垂下,遮住了眼眸薄薄的阴影。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件事情已经推掉了,为此我还被祖父大大地数落了一番,你怎么还在生气,真是个小心眼。”凌的声音象梦一样充满了诱惑,低沉的、清澈的、水晶一般的梦,“夜,我只爱你一个……”
初冬的正午,一丝微微的风轻盈地从薄纱的间隙偷偷地漏了近来,被帐中融融的春意熔化了,熏熏然地隐没在沉重的呼吸间。
零乱的青丝披在背上,带着津津的汗液,散发出靡靡的麝香。夜慵懒地蜷成一团,乖乖地接受凌的爱抚,偶尔,会皱着鼻子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却让凌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凌浅浅地笑了,手指移到夜的唇际:“养这样一只猫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啊。”
夜眨巴着眼睛,糊成一团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凌说的原来是他,于是,就象凌所意料的那样,愤怒了,小巧的鼻子皱得愈发地紧了:“你说谁是猫?”
凌吃吃地笑,手指头弹了弹那皱巴巴的鼻子:“除了你还有谁?”
浓浓的倦意袭来,夜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丢给凌一个“我懒得理你”的眼神,眯起眼,昏昏欲睡了。
凌的眼中流露出水一样的波荡,漾开又潋起,很快消失在冰一样沉的琥珀色中,在确定夜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后,他竭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夜,今晚收拾一下,我们搬个地方住。”
“搬?”夜的眼睛勉强撑开一条缝,含含糊糊地问,“哪里啊?”
“白虎的皇城建在风之眼中,冬天到了,风特别大,我怕你的身子吃不消。再说,皇宫这么大,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依你的性子,若是听到了,又要闹得不可开交。所以我想还是出去住比较好。我在都城的东郊有一别宫,在山林环抱止中,风不大,又清净。你意下如何?”
夜不住地打呵欠,睡意朦胧地道:“我不喜欢……太冷清。”
“我每天都会陪着你的。”凌在夜的耳边柔声道,“过一阵子,我把母亲接过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唔,我不管了,随便啦。”夜在梦里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凌沉默地凝视了夜许久,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拉过床头一袭火红的裘衣细心地替夜盖上。
“这是北海国进贡的火狐之裘,是天底下最好的御寒之物,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不会觉得冷。”
* * * * *
“夜,你千万不要喜欢上什么人哦。”
晨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象月光的一样冰凉。
“为什么呢?”我问。
晨的笑容也象月光一样。美丽而忧伤的月光,浅浅地,带着夜幕的蓝。
“这是我们的命运,在这个轮转之外孤独地存在。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你会扯乱命运的丝絮,你会给那个人带来不幸的。”
“别人的幸福与不幸,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呢?”我天真地笑着。
“傻瓜啊,因为……你若是喜欢上他的话,他的不幸就会成为你的痛苦。”
“可是……”我歪着脑袋有几分惘然,“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是的,一个人会很寂寞的。所以,即使我的身体已经死亡,即使我灵魂已经腐朽,虚假的生命还是希望爱人……或者……被爱……
小小的……小小的……我的希望啊。
神啊,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漫天的枫叶飘零,象蝴蝶飞舞,划过我的眼角、眉梢,我的美丽在刹那如昙绽放,又如昙枯萎,随着蝴蝶的翅膀坠落在黄泉彼岸,殷然似血。
当枫华落尽,当蝶舞倦归,当我的血液干涸时,我看见天空中的太阳,惨白的、没有温度的太阳,却耀眼得令人眩晕,就象……就象那个男人。
我爱的……爱我的……男人。
神啊,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
冰冷的感觉慢慢地渗透入肌肤,颤抖了一下,虽然不愿意,但夜还是从睡梦中醒来了,转动着有些呆滞的眼珠子看了看身畔。凌果然是不在了。
手心有些发凉,梦境中的寒冷似乎还遗留着,让人心悸。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盖的被子,意外地抓到了软软的、融融的东西,甩了甩脑袋,定睛一看,是一袭赤红的裘衣,细密、浓郁的皮毛隐约地带着滑腻的光泽,抖动间,似有火光流动,想必是上好的极品吧,披在身上,即使没有朱雀之血在身边,身体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冷得要僵硬,但,只是身体而已。
呆呆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披衣下了床,磨磨蹭蹭地爬到温暖的火炉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冬天到了吧,白虎国比起南方的朱雀果然还是冷了许多。风从窗缝间钻进,不经意地蹭过脸颊,竟象刀割一样。
又大了大大的呵欠,夜觉得自己的嘴巴都张得累了。
“喵……”
咦?夜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喵……”
确实是猫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可是凌没有养猫吧。
“喵喵……喵……”
小猫叫得急了些,听起来有些恼了。
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夜裹着裘衣,笨手笨脚地起来,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弯下腰,打开一条缝,探出脑袋向外张望。
一双大大的、圆圆的、湿湿的眼睛正对着他,无辜地眨了眨,小东西软绵绵地“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尖。
“哈嚏”夜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小东西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又缩回那个男人的怀中。
“呵呵,你把它吓到了。”和凌一样清澈的声音,象水晶碰撞般没有一丝杂质。
夜弓着腰,仰起头,傻呵呵地向上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凌相似的脸庞,浅浅地笑,银晶般的眼眸里流动着飘忽不定的光泽。
“白虎王……”夜抓了抓头,终于记起来了,“西翮冽。”
“非常荣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夜站直身姿开了门。
冽的手中抱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猫,立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夜,没有说话,也没有举动,但那挺拔的身姿、高贵的气息、在微风中飘摆的银色长衫,无声的流露着王者的尊严。长长的阴影遮在夜的身上,让夜微微一窒,抬眸看了看,不远,数十名侍从恭敬地站着,垂眉敛目。夜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安,皱了皱眉头,生硬地问:“有什么事吗?”
冽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道:“听说你出了点事,过来看看你,顺便带了个小东西来给你解解闷。”他笑着将手中的猫递过,“喜不喜欢?”
夜欲待不接,但那小东西歪着脑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委实让他心痒,忍不住伸手抱了过来。
冽将手撑在门扇上,有意无意地环住夜的身体,淡淡然道:“这几天宫里有一件大事,很是热闹,你想不想四下里看看?”
说话间,冽呼出的微热的气息几乎拂到了夜的脸上,让他觉得颇不自在,后退了一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清净一点。”
冽笑笑,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个侍从从身后走出,伏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他立时敛起了笑意,对夜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这只猫就暂时寄在你这里吧,过几天我再来。”言罢,匆匆去了。
夜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俯首逗弄着手中扭来扭去的小猫。
远,冽的脚步止住了,回首看了看尚在宫门外的夜,露出了森冷的笑容,略略抬手,扣在掌心的一枚细小的银针激射而出。
“喵呜!”小猫忽然惨叫了一声,抽搐着挣开夜的手,跃下地。
“哎呀,你怎么了?”夜讶然不已,追着小猫。
小猫的后肢似是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跑着,速度仍是不慢,让夜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跟得上。曲曲折折、迂迂回回,不知经过了多少宫台楼阁,不知招来多少宫人的侧目,夜却也顾不得,幸好也没有人上前拦住他。
渐渐地,周围越来越寂静,小猫窜进一间大殿的门内,再也不见踪影。
夜撑不住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宫殿两侧高大的青晶石柱耸立着,在日光下映出长长的、浓浓的影子,沉沉地压住夜,让他闷闷地喘不过气来。迟疑着走进大殿,压抑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整幢宫殿皆是用莹白色的青晶石砌成,闪烁星星点点银光,邃而苍白、空旷而神秘,宛如幽冥中被神所遗忘的世界。大殿的正中,祭坛上的火焰诡异地跃动着,是苍白中唯一的异色。
白虎神殿,夜马上就会意过来了,这不是他应该涉足的地方,但想起那只可爱的小猫,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火焰燃烧时发出了“嘶嘶”的声响,此外就只有心跳时发出的“咚咚”的声音,夜连呼吸都放轻了,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他自幼习舞,步履轻盈自是不在话下,如此慢慢地摸进了后殿。
“喵……”
虽然很轻,但夜还是听见了那只小猫的声音,轻轻地循声而去。
传入耳中的是一个女人娇柔甜美的声音:“小猫咪,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咦?你的腿怎么了,谁人如此大胆,敢用银针打伤你……乖,别叫……”
夜犹豫地停住了。
小猫哀哀地叫着,那个女人低声地哄着。
“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让夜的心跳漏了一拍,“冥香,让这只猫安静。”
这是凌的声音,清清的、冷冷的,和那莹白色的青晶一样苍然。
猫的叫声低了下去,那个女人轻轻地笑,柔柔的笑声如水般婉转:“凌,别老是板着脸,你还在担心什么呢?族中的长老对这桩婚事均未置异议,王上那边到现在也没见什么动静,宫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婚礼了,再过两个月,北轩紫琉璃就是你的新娘子了……哦,对了,差点忘了,你的那只猫安顿妥当了没有?”
“我今天晚上就带他出宫,总而言之,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漏半点风声到他的耳朵里。”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依你的吩咐在东郊别宫的四周布下结界,那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保证他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任何多嘴的人。”
“很好……”
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地,象羽毛拂过水面,泛起涟漪如丝:“凌……凌……我做事情从来就没有让你失望过,是吧,给我……一个小小的奖励吧。”
凌似乎懒洋洋地笑了,女人“嘤咛”了一声,然后发出细细碎碎的喘息,带着说不出的魅惑,绵绵地波荡。
那一时间,感觉到寒气透彻骨髓,夜朦朦胧胧地想起,原来已经是冬天了,最后的、最冷的季节。风从遥远得没有边际的天方吹来,穿过了虚空的、透明的躯体,带走了灵魂的温度,留下血液慢慢地凝结成冰。
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麻木了,即使是这样,仍然呆滞地、本能地举起麻木的手想捂住耳朵。当心跳几乎停止的时候,当呼吸几乎停止的时候,为什么只有耳朵还可以听得如此清晰?为什么?
手颤抖着滑过自己的脸颊、发梢,冰一样的感觉,没有生命的肌肤,很冷、很冷,冷得让夜感到害怕,陡然狂暴地尖叫:“西、翮、凌!”
销魂般的喘息声嘎然而止。
厚厚的织锦垂帘被摔开,凌冲了出来,看见了屋外的夜,急急地扑了过来,到了夜的面前,却又犹豫地停住了。
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在梦里缠绵,那眉、那眼、那唇,温柔的、温暖的、温存的触觉还是那么清楚地烙在心头。梦里的焚情如火,梦醒时,才发现,情已成灰……成灰。
夜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模糊而生涩的微笑,如天边的流云,飘忽不可捉摸,淡淡地,似要随风去了。凌刹时被一种无名的恐惧紧紧地摄住了,也许会失去他了,也许……令无法忍受的也许。
就在夜转身的瞬间,凌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
“别走,夜,别离开我。”凌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急促地道,“别离开我,我……”
“闭嘴!”夜打断了凌的话,尖利地叫道,“不许再说你爱我!”一顿之后,他的语调突然低了下来,象风中的弦,颤抖着快要断掉,拼命地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不要再说……你爱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亘古的、空旷的白虎神殿里,空气凝固在死一样的寂静中、死一样的寒冷中。
“对不起。”凌清澈的声音宛如叹息、宛如呢喃,“对不起,有些东西我真的没有办法选择放弃,包括权力、包括我的母亲,也包括你。”
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痛却没有血,因为血已经凝结住了,夜虚弱地、恍惚地道:“而这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无法放弃的,那就是你。”他的手搭上凌环在他腰际的手,冰冷与炙热的接触,却无法传递温度,夜一指一指地掰开:“如果你真的爱我,如果是真的……现在,求你放手吧,我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放手吧。”
缓慢地,象细沙滴过紧闭的指缝,沉默地,象羽毛坠入邃的水底,凌艰难地强迫自己放开了夜。那曾经如阳光般的香气冷冷地淡去,一点一点地从他身边消散。
也许会失去他了,也许……令人无法忍受的也许。
夜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白虎神殿,殿外,西翮冽悠闲地倚着石柱,还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苍白的日光耀了夜的双眼,他晕倒在冽的怀抱中。
可怜兮兮地摇着小手绢~~偶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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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剔透的水晶珠子在风里微微地摇曳着,撩起丝丝缕缕梦幻般轻盈而飘渺的银白光泽,宛如流水的游鱼,袅袅然地扭舞。偶尔,银色的鱼碰撞在一起,发出似玉碎般的嘤咛、似雪落般的清音,幽幽地,缠绵在耳际。
“他刚刚走。”冽向壁炉里丢了一小块椴香木屑,拍了拍手,如是淡淡地道。
夜蜷卧在火狐裘里,清瓷般的脸庞如雪秀雅、如雪苍白、亦如雪漠然,静静地凝眸着壁炉中的火焰。绯红的火诡异地跃动着,浓浓郁郁、妖妖娆娆,仿佛不知疲倦的精灵,想要舞尽一生的艳华。火光映在纯黑的眼眸,朦朦胧胧的。
这里是白虎王的寝宫,冽的房间,自那日与凌决裂后,夜便一直停留于此。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他实在已无可去。遥远的、陌生的国度,孤独的灵魂寻寻觅觅地在找一个栖身的地方,找得很累了。
凌每日都来,守门的侍卫拦着,他也不硬闯,只是默默地立在门外。侍卫们终日里提心吊胆,私下偷偷地说,凌大人的脾气最近越来越坏了,被他的眼神扫过,会有一种被活生生地剖成两半的错觉,不愧是“鬼刹”啊。
隔着那道门,隔着那道水晶珠帘,什么是咫尺天涯?呼吸的相同的空气,发出的却是不同的叹息。凌来的时候,即使看不见,身体也会有热的感觉;凌去的时候,即使看不见,身体也会有冷的感觉,就这样来来去去,情冷情热。
傻瓜,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夜自怨自艾地想着,回过神来,才发觉冽已经坐到了他的身畔。
冽不着痕迹地环住夜的肩膀,慢慢地偎近他:“还在想他吗?”
“嗯。”
“真是个傻孩子啊。”冽细长的眸中掠过一丝嘲弄的神情。
潋滟的黑眸冷冷地瞟了过来。
“忘了他吧。”冽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柔和,“忘了他,到我的身边来,我会比他更珍惜你的。”
“滚!”美丽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冽,夜毫不客气地斥道。
冽若无其事地笑着,俯下身,在夜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啪!”
夜怒极,抽手摔了冽一记耳光。
冽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亦是一掌重重地抽在夜的脸上。
脸上火辣辣地痛,夜煞白了一张脸,欲挥手,手腕却被冽牢牢地按住。
“疼不疼?”冽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文尔雅,他轻松地用单手擒住夜的双腕。另一只手在夜的脸上抚摸着,“好孩子,你可要搞清楚了,我不是凌,不会任由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夜的身子一颤,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冽几乎将整个人都压到夜的身上,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凌是爱你的,否则他不会对你那么容忍。凌在族中素有‘鬼刹’之称,除了玉绮罗之外,他对任何人都是绝对的无情。妨碍他的东西,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摧毁,不论那东西有多美丽、有多珍贵。而洛夜……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失去理智的人,因为,他是爱你的。”
夜无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唇,青紫的嘴唇被咬得一片泛白。他的身体颤得越来越厉害,似风中的柳絮,飘摇不能自已。
冽放开了夜,夜猛然推开他,挣扎着下了软榻,赤着足冲向门外。到了门边,手指触及水晶珠帘,搅碎一帘沉沉幽梦,水晶发出了清脆、急促的珠音,夜倏然停了下来。寒冷的风从门外拂进,无形无迹,却寒彻心骨。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门框,夜似乎站立不稳地摇晃着。很冷,冷得他无法再向前移动一步。
冽悠闲地倚在榻上,冷冷地笑:“然后呢,去啊,去找他,告诉他,你可以原谅他,只要他爱你,你什么都无所谓。即使他一又一地欺骗你,一又一地伤害你,你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你可以容忍他的一切。”
夜的嘴角生涩地抽动,虚脱般地道:“我……不可以。”
望着夜的背影,冽的脸色比冰还冷,语气却是沉稳不变的温柔:“我若真心爱上一个人,断不会让他伤心至此。这世上偏就有人铁石心肠,也偏就有人喜欢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你们两个啊,倒是合适的很呢。”
“你给我闭嘴!”夜咬牙。
冽洒然一笑,气定神闲地起身,从夜的身边走过,掀开水晶珠帘,出去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冽清冷的语音伴着珠帘流晶之声,泠泠地响,恍如空旷的幽谷中有冰雪飘落,一天一地的萧瑟,无可逃。
夜软软地靠在门上,睁大了眼睛,茫然地听着水晶似乎要碎裂的声音,身体冷得发抖。
想他,想他,象发了疯似的想着那个男人。是的,夜承认自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爱他,爱他,只要有爱,什么都无所谓。想回到凌的身边,因为那里很温暖,而现在,他冷得快要死掉了。想回去,夜的心底这么呐喊着,身体却违背了意志,固执地僵硬不动。沉重的躯体束缚着灵魂,硬生生地停留在原地,只能那样不停地想着。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是吗?夜只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明白。
壁炉里,火的精灵舞得倦了,渐渐地歇下,跃动的火光越来越淡,从绯红转为淡青,吐出一缕轻烟,浮起又散开。
宫女拨弄了一下壁炉,又放进了几块椴香木。
就在此际,门外响起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侍卫的呵斥。
“何人如此放肆,擅闯王上的内宫,还不退下!”
一个森冷的声音:“我等奉族长之命前来斩杀那个妖孽之徒,请各位不要阻拦。”。
屋内的宫女们闻言,吓得容失色,躲到墙角去了。
夜心神一凛,挣起身子,急急退向后殿。
门外的吵杂声僵持了许久,守门的侍卫终究拦不住来人。四个持剑的黑衣人闯了进来,阴阴的目光扫了一下四周,晃了晃手中的剑,沉声喝问宫女:“人呢,到哪里去了?”
娇贵的宫女们何曾见过这个场面,吓得嘤嘤啜泣,就是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四人向后殿扑去。撞开虚掩的门,撕下门帘,冷风从门外吹入,拂动白纱锦缎,渺渺然地,象轻烟一般飘舞、象水雾一般流动,烟里、雾里,一个美丽的少年傲然而立。
少年的长发如流水,掬着一抹浓浓的黑泽,映衬他那没有血色的脸庞如白色冰晶般近乎透明。黑色眼眸里流转着火焰似明媚的光华,倨傲地凝眸,虽然憔悴,却仍是如此耀眼的存在。
就是他了。四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齐齐挥剑而上。
剑气凛凛逼人。夜一咬牙,扯着白缎向前甩去,同时顺势疾速地侧身。
“嘶啦”之声作响,锦缎被割成了道道白絮,漫天飞扬,剑气透过布层,划破了夜的手臂。
黑衣人一击不中,毫不迟疑地再度挥剑。
避不开了,夜苦苦一笑,认命地闭上眼睛。
电石火光之际,一声怒叱传来,银光一闪,“叮”地一声,四柄长剑被荡了开去,银光散,凌煞白着脸护在夜的身侧。
夜的身体又热了起来,从指尖透到脚跟的暖流,融融的,就连身体的那颗心也稍微有了点温度。
黑衣人攻势不变,长剑划了一个圈子,破空袭来,迅若奔雷。
凌眸中杀气乍现,长袖一卷一拂,一柄长剑被弹了回去,刺穿了它主人的咽喉。余下的三人却是熟视无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挥剑劈来。
凌心下一沉,来人身手之高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似是族中的护法,却不知何故欲对夜下此杀手。形势容不得凌细想,左手堪堪抓住了刺向腋下的一柄剑,右手一盘,切想另一人的胸前,一击即中,那人却惨笑了一声,死死地拽住了凌的手。凌大怒,掌心吐力,将那人的身体硬生生地撕成了两片,未及收手,却见剑已经砍向夜的头顶,一惊之下,不假思索地扑上前用身体掩住夜。
剑刃无情地切开了凌的后背,凌踉跄了一下,扶住夜,左手夺过所抓之剑,头也不回,翻腕向后射出。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号,长剑贯穿了黑衣人的身体,带着余势斜斜飞出,“咯”地一声,将尸首钉在柱子上。余下之人心惊之下稍一走神,被凌捏住了脖子,在这世界上他所看到的最后一眼景象便是自己的头离开了身体。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宫殿里,一地绯红,淡淡的红色薄雾压迫着人的触觉。杀人者与被杀者的血流在一起,沾染凌的脸上、发际、衣间,象针一样殷然刺目的红色流入了凌的眸子里,状如鬼刹,但那双充血的眼眸望向夜时,刹时又被柔情填满了:“你没事吧?”
凌的身体靠着夜,沉沉的体重、暖暖的体温,无法抗拒地压下。夜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凌。
背后有黏黏稠稠的液体不停地涌出,但凌所能够感觉到的却是夜环绕住他的双手,那样细腻的、象丝一样轻微的触觉透过背后那道裂开的伤痕、透过血、透过肉,传递了进来。夜急促地呼吸着,在他的怀中散发着阳光般若有若无的清香,只属于他的味道。
头有些沉,眼有些,但凌却笑了:“夜,来吧,我们回去吧。”
夜的身体一震,象被火烫着似的撤回了手。
“怎么了?”凌抓住夜的手,不让他收回去,“是不是伤到你哪里了?”低头一看,那白皙秀美的手掌上满满地是血。凌认真地想了想,皱起了眉头,“是我的血啊……对不起,又把你的手弄脏了,来……我来给你擦干净。”这么说着,他想动,但惊异地发现身体竟无法动弹,软绵绵、沉甸甸。
夜挣脱了凌,退后了。他那晨星一般的眸子里迷离着水一样的波光,盈盈流转,那一潋的秋水凝结在凌的脸上,一动不动。
当夜离开他的怀抱的时候,凌才发现那种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一点一点地传来,象要撕裂身体般的苦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摇晃着,拼命想伸手抓住夜。夜的眼中现出一刹那的徘徊,举起了沾满血的手想要伸向凌,但只是一刹那而已,指尖尚未触及之际便退却了。
“为什么……”凌第一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痛,痛得彻骨,他嘶声叫道,“夜,为什么不到我的身边来?为什么?”
夜静静地望着凌,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冷冷地转身,长发如丝飘拂,是血色弥漫中那一段最沉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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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广漠的星空中有几颗晨星,宛如离人的眼眸,温柔地、落寂地凝视着大地。
夜隔着透纱的窗子向外望去,那星光暗淡得几乎看不清了。
“刷”的一声,冽伸手拉过了厚厚的羊绒垂帘,隔断了夜的视线。
“你的脸都已经冻得发青了,我可不想我的屋子里多出一个死人来。”冽意态悠闲地坐到了扶椅上,“你要是在我手上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某个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夜冷漠地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冽笑笑,若无其事地道:“不过也难说,他现在伤得那么重,搞不好三长两短的人会是他自己呢?”
夜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垂帘,修长的手指绞扭成一团。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狠心,看着他在你面前倒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不愧是凌看上的人啊,和他一样地冷血无情……”
“闭嘴!”夜跳了起来,红着眼狠狠地瞪着冽,“我承认我是个笨蛋,我现在心疼得要命,我想见他,想得快要发疯了!你满意了没有,还要说些什么?”
冽冷冷地笑了,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没什么,我说完了,你可以继续想他,我不打扰你。”
夜低下头,发泄般地扭着手重的绒布,几乎要绞碎了。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但眼睛还是越来越湿、越来越酸,浅樱色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象离了水的鱼儿,不知不觉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想见他……想见他……我想……”开始只是低低浅浅的月光下的呢喃,渐渐的,声音大了起来,恍如海中潮汐,起起落落地呼唤,临到末了,他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涨红着脸,冲着冽声嘶力竭地喊叫,“我想见他!”
冽品着茶,缓缓地道:“不可以。”
夜一气之下,眉头、鼻子全都皱成了一团:“你凭什么拦我?”
“因为我舍不得你死。”冽不紧不慢地道,“凌现在由玉绮罗照料,那个女人看见凌受了伤,疯得愈发厉害,所有人都靠近不了她,就连前去诊治的御医都已经被她杀了几个,你说我怎么舍得让你去白白送死呢?”
夜抿了抿唇,倔强地仰起下颌:“我不管,我一定要去见他。”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冽眯起了眼,语气中流露出王者的威严,“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不要在这种时候惹事。”
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说什么?我要回去了?”
冽笑得甚是无辜:“我适才本来想说的,你却叫我闭嘴。事实上,我已经都安排妥当了,明天一早就让人护送你回朱雀国。”
“谁要你自做主张?”夜怒斥。
冽敛起了笑,正色道:“白天来的刺客是祖父派出的。当年,玉绮罗的事情令祖父很是难堪,而今他断不会让皇族中再出什么丑闻,洛夜,你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祖父这是动了真格的,一不成,还会有下一,直到你死为止,到时候,不管是我还凌都保不住你。”见夜的脸色明显地暗淡了下去,他心中冷笑,口气却柔和了许多,“况且,天气越来越冷了,以你的体质若继续滞留在白虎国,恐怕过不了今年冬天。总之一句话,你在白虎就是死路一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些事理。”
夜沉默了半晌,涩涩一笑:“你替我考虑得还真是周到啊。”
“那是。”冽慢悠悠地道,“凡是会让凌生气的事情我一向都是很热心的。明天开始,凌就见不到你了,嗯,想想看,他是会去朱雀国找你呢,还是留下来迎娶玄武公主,呵呵,光是想,就让人心情愉快呢。”
夜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屑地看着冽:“一天到晚就想着算计别人,西翮冽,你真不是个东西。”
“说得好。”冽不怒反笑,“只有象我这样不是东西的人才能在白虎族中生存下来。西翮明朗、西翮玉绮罗、西翮凌,有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我告诉你,洛夜,西翮氏的血脉中传承的就是疯狂与冷酷,你所爱的西翮凌,他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 * * * *
已经过了五更天,夜还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寻思了片刻,翻身坐了起来,呆了半晌,又颓然倒下,如此反复不休,弄得锦榻一整夜“吱吱”地响个不停。
“梆……”遥远地又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夜忍不住还是下了床,笨手笨脚地裹上厚厚的裘袄。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声响。冽在隔间想来已经睡熟了,值夜的内侍也靠着墙打起了盹。夜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初冬的夜,寒气逼人,才开了一条门缝,夜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但咬了咬牙,他还是出了门。想见凌,想见……也许,只是最后、最后一面了。
风很大,从遥远的天方穿透了夜幕,呜呜咽咽地吹着。
夜才一踏出殿门,便瞧见了一个人远远地立着,英挺的身形、高傲的气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面目不是很真切,淡淡地,只有那银色的长发和白色衣衫在风中飞扬。于此时、于此地,他……只有他,在默默地望着夜。
凌,是凌。忽然间有一团火在夜的胸口燃烧了起来,烫得发疼。夜情不自禁地想要冲过去,而这时,那个男人却掉头踉踉跄跄地走了。
想见他,无论如何想见他,只是最后一面了,夜追了上去。天很冷,迈出的步子如踏在云里雾里,轻飘飘地没有知觉,即使这样,还是本能地追逐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在他的四肢麻痹之前、在他的身体僵硬之前,只有不停地祈祷,祈祷神再多给他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够了。
宽阔的、曲折的宫殿,在静夜里无声地沉默着,掩埋了一切,或是华、或是寂寞,在这暗里都归于虚无了。
拐过了一个弯,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夜呆住了,茫然地扶着柱子,打着寒战四下里张望。白虎宫太大,大得令他感到有些害怕。是啊,会害怕,这么大,要是找不到凌怎么办?
白色的影子在前面又是一闪,夜大喜,急急地跟了上去,稍微靠近的时候才大吃一惊,原来不是凌,却是玉绮罗。
同样银丝般的长发如冬日里的流水,清清冷冷地淌着幽幽光泽,宽大的缎白长袍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而款款摇曳,月光下,娉娉婷婷,幽雅如风中一株洁白的兰,而如的风情中,那素手所捧的头骨却愈显得诡异。
玉绮罗带着迷离的神情自顾自地垂首而行,毫不知晓身后有人。
找不到别的路了,夜只好紧紧地跟着玉绮罗。渐行渐远,待抬头时,才发现已到了一幢高高的楼台前,夜依稀记得这是扬风阕,白虎族长西翮明朗的居所,他犹豫了许久,想见凌的愿望还是占了上风,尾随玉绮罗拾阶而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守宫的侍卫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夜心中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但任性的脾气还是驱使着他继续向上走去。身体越来越冷,已经开始有不灵便的感觉了,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无比,针刺般的寒冷慢慢地变得麻麻软软的。玉绮罗进了一间宫殿,夜机械地抬动着脚想跟上去,但脚却无法抬起,重重地摔在了石阶上,恰在此时,听见了玉绮罗一声凄厉的尖叫。
夜的心差点跳出了胸膛,挣扎着爬起,冲了进去,一进门就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女人的躯体,两个人跌做一堆,摔在地上。
“啊啊……”
原来是玉绮罗,她还在不停地尖叫。
屋内的光线很暗,沉沉地,有一种潮潮湿湿的霉味,另外,还有一股浓浓的让夜感觉很熟悉的味道。夜用手撑着地,想起身,触手黏黏稠稠的。夜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来,满手是血,原来那是血的腥味。
夜猛然抬起头来,却见西翮明朗赫然倒毙在地上,身首异,血流了一地,那颗苍白的头颅上,眼睛兀自瞪得很大,充满了恐惧与愤怒交织的神色,定格在没有生命的脸上。
玉绮罗发出了小兽般的低喘,一身沾满她父亲的血,死死地抱着头骨,愣愣地瞪着尸首。
夜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地指着玉绮罗:“你、你……杀了……他?”
“我?”玉绮罗呆滞地转过头来看着夜,口齿不清地重复着,“我杀了……他……杀了他……”
“你杀了他?”夜慢慢地向后退却。
“我杀了他……杀了……”玉绮罗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头骨。白森森的头骨被她紧紧地抱着,亦染上了丝丝血痕,惨然中的艳然,空洞的眼眶下,如红色的泪痕。玉绮罗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越来越凄楚,“不是、不是!我没有杀他……没有!”手一松,头骨“咯”地落到地上,在血泊里滚动。玉绮罗惊恐万状地盯着自己满手的血,拼命地摇头:“不是我杀的!我那么爱他……那么爱他,我怎么会杀他呢?不是我!不是我!”
外间隐约传来了喧杂的人声和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黑暗的沉寂,也惊动了玉绮罗,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狂地夺门而出。
夜不知所措,看着玉绮罗颠狂若痴的举动,他颇有几分不祥之感,心跳得快要炸开了。记起她是凌母亲,终究还是按捺下恐惧追了上去。
身后传来了宫女们的尖叫和侍卫的怒吼,刹时灯火通明,将扬风阕照得雪亮如白昼,但夜什么也顾不上了。玉绮罗摇摇晃晃地跑着,眼看着到了栏台边,却仍不停步,栏台之下乃是百丈悬空。夜惊极,僵硬的手脚却怎么也赶不快,只能焦急地大叫:“停下!快停下!”
玉绮罗的脚被栏台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停住了,危危颤颤地立在栏台边缘,呜呜啜泣。狂风撩动银发白袍,恍惚间飘飘若仙,似欲乘风而去。
扬风阕下亦惊动了许多宫人,聚集过来,却不知所措,只能仰头战战兢兢地看着。
夜挪动步子,勉勉强强地向玉绮罗伸出手去:“太危险了,你快过来。”
玉绮罗哽咽着回首,月光下,泪水如晶,缀在她昙般的脸庞上,近乎朦胧的美丽。她恍如梦幻般地呢喃:“不是我杀了他……不是我……”
“快点过来。”夜的手已经麻木得无法动弹,但他仍然挤出僵硬的笑容,试图安抚玉绮罗。
玉绮罗的脸上露出了诡异而扭曲的笑意;“不……是……我……”她的身子慢慢地向后倾斜。
“小心!”夜拼命地想伸手,他的指尖触及了玉绮罗的头发,象冰一样冷澈的质感绕上指头。
“不是……”玉绮罗微笑,后退,如落般坠下扬风阕。
暗夜张开了黑色的羽翼,飞翔,卷起狂风如幕,冰冷地拥抱天、拥抱地。在风的拥抱中,白色的人影如沉睡的蝴蝶,于梦酣幽幽地拢起双翅,无声地坠落,坠落。丝一样的长发、一样的衣裾,是蝴蝶留下的最后的影子,在漆黑的底色上划过一道透明的痕迹,消失。
夜苍白的手紧紧地抓住扶栏。楼下,远,凌状若疯狂地冲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绮罗的身体接触到地面,跌落尘埃的沉重地叹息,身下绽开浓浓血色。
相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可是那一瞬间,夜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凌眼眸里绝望的悲哀,最、最浓,甚至掩过了黑夜的黑、覆过了寒风的寒。
“啊……”凌发出了野兽般沉闷的嘶吼。
没来由地,夜感到心里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断裂了,莫名的惶恐象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
几个侍卫从后面冲了过来,粗鲁地抓住了他:“是他!就是他杀了族长,还将玉绮罗公主推下楼。”
夜在恍惚中不及反应,已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不是他。夜想呐喊,但已经十分虚弱的身体只能发出微小的声音,淹没在沸沸扬扬的喧闹中。
夜被拖到了扬风阕下,侍卫们狠狠地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上,伏倒在玉绮罗冰冷的尸体边,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色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地令人发觫,夜开情不自禁地向后缩去,抬头,看见的是凌那已经变为赤红双眸,与血同色。
不是他。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误会他,凌也会相信他的,只有凌。
夜挣扎着、颤抖着向凌伸出手去。很冷、很冷啊,温暖的怀抱就在眼前,所有的倔强与固执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在这陌生的宫阙里,他所渴望的,只有凌的怀抱而已。
而凌,却用那样充血的眼眸狂乱地瞪着夜:“是谁?是谁杀了她?”他的声音凄厉而沙哑,每一个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和着泪。
“不……是……我……”夜那么努力地想告诉凌,而发出的声音却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见。
一个娇美声音传来,幽幽地、清清地:“我早就告诉过你,日魂之子是你命中不祥的变数,到了如今,连玉绮罗公主都已因他而死,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黑发玄衣的冥香静静地立在一旁,幽雅清高如同月光下的仙子,微仰着下颌,冷冷地睨视着夜。
“为什么?”凌扭曲着脸孔,死死地盯着夜,声嘶力竭地吼叫,“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不是……我……”夜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动着,终于挤出了破碎的声音,“不是……”
所有的话语却在下一瞬间被犀利的寒冷冻结住了。夜睁大了美丽的、迷离的眼睛,僵硬地、缓慢地低下头去。胸口,一柄银剑地刺入,穿透而过,而剑柄,正握在凌的手中。
那一剑的伤痕就刻在心头,越扩越,“铮”地一声,从心底传来了象琉璃破碎的声音,有一种东西脆生生地裂成了细小的碎片,一片一片地崩溃,教人无从拾起。
苍白的月亮在银河彼岸冷漠地俯视众生,苍白的风在空穹顶端狂笑着飞扬,而天神却在冥冥的轮回中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在淡淡的夜光中,凌的眼睛是纯粹浓郁的琥珀色,象血一样浓,他眸中的迷乱却比血更浓。负伤的野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狂暴过后,是无助的彷徨。他的手开始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手无法再握住剑柄,颤抖着松开了,迟疑地张曲着手指,将手移到夜的脸上,试探性地碰触,然后捧住,那么用力地、却又是那么温柔地抚摸着,再也舍不得放手。
什么样的痛可以入骨髓?什么样的痛可以透彻心扉?爱……与被爱……的人,当剑刺穿胸膛的时候,那样的痛还不是最的吗?可是,黑暗中的风是如此地寒冷,让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脉络都冻结成冰,没有知觉、没有触觉、也没有痛……没有痛,所以,连哭泣的理由都找不到了,夜只能微笑。微笑着握住那柄剑,“嘶”地一声,银白色的长剑被他反手拨出。
剑上没有血。象水一样清澈澄透的液体染满了金属剑刃,泛起珍珠般晶莹的光泽。黑暗的夜晚,苍白的月亮不会哭泣,却流下了最忧伤的眼泪,透明的泪水流在凛凛森森的剑上,泪中,含着一缕枫叶般绯红的丝。
风动,银色的发与黑色的发在风中飘舞,偶尔,会有一个短暂的交错,接触,又分离,终究不能溶为一色。
夜轻轻浅浅地笑,带着淡青色的月亮的影子,苍白得近乎鬼魅,妩媚得近乎妖冶。他将剑移到自己的颈项上,压住颈上那道红色的伤痕:“我的身体里流的不是自己的血液,而是我哥哥给我的月之血魄,除了那把日魂剑,天底下没有什么兵器会让我流血。”他慢慢地贴近凌的耳畔,呵气如兰似麝,“想要杀死我吗?只有从这里……用力地切下我的头,我就会从世界上永远地……消失。”
凌象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般,呆滞而不能自主地摇头,宛如梦呓般地呢喃:“你不会死……不会吧……”
月亮的眼泪流在胸口、流在心底,却无法出眼睛里流出。夜玉葱般的手指用力地握住剑柄,用力得几乎要抽搐了,他虚无飘渺的声音轻得只有凌可以听得见;“我相信你,我一直都那么相信你,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相信……你是爱我的。可是,我的凌啊……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呢?你知道吗……我会非常、非常地难过的,凌……你舍得让我难过吗?”
凌的手沿着夜的眉梢、眼角、耳鬓慢慢地下滑,一点一点地触摸,一丝一丝的呵护,轻柔而虔诚,如在膜拜着圣洁的神灵。手落到颈上,倏然抓住了剑刃,死死地握紧。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涌了出来,和那清澈的、象水一样的液体融合在一起,透明的血色,就象情人最情的眼波,幽幽绵绵地流过剑刃。猛然手一震,硬生生地将剑折成两段。
天,还是那么冷。风,还是那么大。这个世界,还是那么苍白。
凌推开了夜,挣扎着抱着玉绮罗的尸首站起,摇晃着、踉跄着,却不曾回头地离开了。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如果他的眼睛看不见那个人的影子,就会流泪。
如果他的身体感觉不到那个人的温度,就会颤抖。
如果他的心留不住那个人的爱,就会崩溃。
不允许自己的眼睛流泪,不允许自己的身体颤抖,即使心都已经碎了,也不允许自己崩溃。寒冷的、苍茫的风里,一切都在那瞬间凝结成了坚硬的冰。
8
阴冷的地牢里。一豆孤灯摇摇曳曳地燃着,明灭不定,将人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空气里流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的霉味,沉沉郁郁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夜蜷卧在草絮里,无意识地动弹了一下,手脚上的镣铐“叮当”地响。彻骨的寒冷象一张大网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冷到及至,无法呼吸,连神志也不是很清晰了,无神地睁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是一片朦胧的灰暗,那一点昏黄的烛光宛如指向黄泉路上的灯……也许,马上就要死了。
只是不甘心,只是不情愿,只是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牢门被打开了,一个人沉稳的脚步迈了进来,走到夜的身边。夜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袭白袍的下摆,然后,那个人蹲了下来,垂下一绺银发。一张厚厚的丝棉毛毯盖到了夜的身上,虽然感觉不到温度,但那种柔软的触觉还是令人很舒服。
凌,是凌吗?尽管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夜还是本能地、渴望地抬起头来。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清澈的声音戏谑着,“我不是凌。”
银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游离不定的光泽。
冽拍了拍手,随行的侍从从外面抬进了一鼎青铜暖炉,放在夜的身边,又躬身退下了。暖炉的木炭烧得正旺,散发着熏熏融融的气息,不很热,却很暖,在寒冷潮湿的地牢里,这确实是一件奢侈品。
“你看,我对你够不够好?”冽笑眯眯地问。
夜冷冷涩涩地一笑,用微弱的声音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你不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吗,很快就要如你所愿了。”
“你在说什么?”冽作出了讶然的表情,挑了挑眉毛,“我何尝要置你于死地?”
“一切不是都照着你的计划发生了吗,难道白虎王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幽幽的灯光在夜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冽无声地注视着夜,然后,嘴角勾起了完美的弧线:“是的,我非常满意。”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是你在从中捣鬼。”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生涩地道,“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个疯子连自己的母亲与祖父都不放过。”
“错了,傻孩子,你至少说错了三件事。”冽竖起食指摆了摆,认真地纠正,“第一,西翮氏的人的确都是疯子,但只有我是最正常的人。第二,西翮明朗不是我杀的,而是凌下的手,如果想要保住你,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老头子干掉,凌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至于第三点,所有人都看见了,玉绮罗是被你推下楼的,和我可没有半点相关。”
夜略略转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眸,沙哑地道:“为什么要陷害我?西翮冽,我哪里值得你这样煞费心思?”
“你又说错了。”冽似乎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很有耐心地解释着,“我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凌。我知道今天晚上凌会动手,所以事先就撤走了守宫的侍卫。凌一离开,我就去对玉绮罗说,老头子对凌大发雷霆,想要杀了凌。那个女人很轻易就相信了我的话,去找她的父亲。接下来,我打扮成凌的模样在寝宫外面侯着你,你也没让我失望,乖乖地跟上来了……呵呵呵,如果时间没有算错的话,就会正好有人发现你和玉绮罗同时在族长的尸首旁边。那么凶手会是谁呢?凌不会承认是自己杀了族长,只能在你和他母亲之间选一个了……呵呵……是个好计划吧。只是我没有想到玉绮罗会发疯失足跌下扬风阕,没有想到凌会出手想杀你,没有想到……这个结局会完美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
暖炉里溢出的浓浓的温度沉积在潮湿的空气里,越堆越厚,沉沉地压在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夜急促地喘息着,扯动胸前的伤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一直透到身体里。很痛,却在惨白的脸上泛起了轻轻的笑:“我所知道的凌虽然被人称为‘鬼刹’,但至少他还有人的感情,他喜欢他的母亲,甚至……还喜欢过我。而西翮冽,你呢,你到底是不是人?”
将灭未灭的烛光飘飘忽忽地闪烁着,把冽的笑容映得扭曲成鬼魅,他似乎在笑,只是看上去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似乎在笑,只是听过去笑得比哭还难听:“你知不知道,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喜欢过人……西翮玉绮罗,那个我应该称之为母亲的人。虽然从我出生开始,她就从来没有抱过我,甚至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她,总是想待在她的身边……很喜欢她……”
夜倦倦地垂下头,但马上又被冽强硬地抬起来了。银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夜,有怨恨、有愤怒,还有……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悲哀。夜想也许是他看错了。
“直到有一……只有那么一。我不小心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凌,他哭了……玉绮罗拔出了剑,想要杀我。”冽突然象是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个不停,“前来劝阻的宫女都被她杀了,我的母亲提着血淋淋的剑满皇宫地追杀我……最后,还是被祖父拦下了。”
“可怜……”夜也觉得很有意思,恍恍惚惚地笑了,恍恍惚惚地呢喃,“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祖父不让我死,是因为他想要一个有纯正血统的王位继承人,在他的眼里,我一直都比不上凌……比不上凌能干。凌才是真正的王,而我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冽的语气变得象水一样轻柔,“所以,你看,我也有人的感情啊,不过,是恨,而不是爱。”
“因为你恨,所以你要我和你一样学会恨吗?”夜轻轻地问,眼角仿佛有一滴晶莹的泪珠
“是啊。”冽贴在夜的耳畔,象诱惑般地柔声道,“难道你不恨吗?虽然我承认我是动了点小小的手脚,但做出一切决定的都是凌,那个你爱着的人。他玩弄了你,又抛弃了你,甚至无情地想要杀死你。在他的心目中,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只能排在后面的位置上。你为他付出了一切,换的却是穿心一剑,你……不想恨他吗??”
“恨他……恨他……”夜恍如梦呓般地重复着,突然将脸埋进臂弯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虚弱的身体笑得发颤,无法发出再大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却是拼命地想从喉间挤出的笑,象是陈旧的琴弦抹在指间,象是细薄的布帛扯在手中,快要断掉、快要碎掉的声音。胸前的伤口裂开了,依旧没有血,却痛得鲜明,仿佛那支剑还停留在身体里,生生地绞着,绞得血肉模糊,他痛苦而疯狂地笑着,“是的,我恨他!恨他!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伤害,可是只有他不行。我爱他,我比任何人都爱他,所以,我可以原谅所有的人,却不能够原谅他……绝对不能够!”
那一豆残灯灭了,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在黑暗中扭曲、挣扎,然后,消散。
* * * * *
青铜暖炉里的木炭快要燃尽了,铺天盖地的寒冷在地牢里又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夜静静地躺着,听着自己一个人的心跳、一个人的呼吸,在这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
重新点燃的灯映出了暗青色的影子,在沉郁的空气里似乎凝固了。
脚步声从隐约变得清楚,犹豫着、徘徊着,终于到了牢门口。
夜的心还是冰的,身体察觉到了那个人的接近,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一点点地,从指尖开始有了温度。他知道来的人是谁,而这一,他却不想抬头。
凌终于走了进来,到夜的身边,俯下身子,默默地凝视着他。
在朦胧的昏暗中接触在一起的目光,象水接触到火,本是不相容,却无法抗拒地糅合在一起。水的轻柔、火的炙热,交错着,淹没了一切,燃烧了一切。
时间象沙,于无声中从更漏里流淌了出去,一点一点,一滴一滴。
分不清是谁先伸出了手,两个人象藤缠住树那样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亲吻。在水的淹没中,在火的燃烧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亲吻着对方。也许,那并不是吻,只是本能,爱着也恨着的本能。
夜嘶咬着凌的唇与舌。象冰一样冷酷的凌,他的嘴唇与舌头也是那么地柔软而脆弱,在尖利的牙齿下轻易地被撕开。血的味道、肉的触觉混合在夜的口中,令夜颤抖,颤抖却不愿放弃。象一只受了伤、发了狂的野兽,恶狠狠地嘶咬,咬着一切能够伤害到的东西,只要那是凌的……是凌的。
在痛苦中,凌将夜抱得更紧、吻得更。强健有力的手臂几乎要将夜的身体揉碎了,他堵住夜的嘴,掠夺着从夜口中发出的所有气息,贪婪地吮吸,纵然是和着自己的血。他覆盖住了夜的呼吸,即使是要让夜窒息、让夜崩溃,也舍不得停止的狂热的吻。身体下,那个微弱的喘息渐渐淡成细细的丝,游离欲断。
停止呼吸的嘶咬……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吻。、
同样,分不请是谁先放的手,分开时,已经是伤痕累累。
夜的脸色一片惨淡的青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手指微微地抽搐着,勉强挣扎着重新呼吸。生命如残烛,摇曳着快要熄灭,只有那黑色的眼眸,依旧耀眼如地狱中的阳光,在苍白的、静止的容颜下,令人眩目。
凌吃力地抬起手指,抹去嘴角的血迹,放到唇边,轻轻地舔了舔,属于自己的血的味道,他不易察觉地惨然地笑了。将手移到夜的脖子上,口中痛得几乎无法出声,还是那样一字一顿地艰难地问:“是……不是……你杀了……我母亲?”
模糊的、挣扎的、冰冷的声音象针刺到夜的耳中,其实他是想笑的,笑不出来,却流泪了:“是与不是,你早已经能够替我回答了,我还要解释什么?“
“是……不是?”凌的手慢慢地收紧,凌的声音慢慢地凄厉。
“最后一机会,我给你……最后一机会。”被水雾迷离的眼眸中浓浓的渴望与浓浓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太阳的耀眼和着暗夜的沉。透明的泪水流下,被悲哀染成了苍白的颜色。夜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微弱而坚决的声音,“跪下来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最后一!”
凌僵硬地摇头,手指掐住夜的脖子。夜的脸色越来越青,夜的呼吸越来越轻微,只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仍是那样倔强而凄楚地瞪着凌。
凌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无法控制地发抖。夜在看着他,用令人心碎眼神地看着他,怎么忍心、怎么舍得、怎么允许这样的眼神永远消失。口中还是有血的味道,但那其中也含着夜的味道,只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甜甜暖暖的味道,一刹那让凌几乎想要流泪。已经到了决裂的边缘,而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却是用手重新抱住夜,重新……抱住……
手松开了。凌摇头,挣扎,后退,喃喃地对夜说,也对他自己说:“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母亲。”
夜在笑,被泪水浸成模糊而扭曲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几乎无法辨认:“跪下来……向我道歉!最后一……最后!”
凌在强迫着自己,强迫自己站直身子,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却,退到门边,用手抓住了牢栅,就象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他狂乱地叫着:“是你害死了我母亲!是你!”
“跪下来……向我道歉。”听不见的声音如梦魇般绕在凌的耳边。
凌的手痉挛般地抓紧了牢栅,所有的力量都集中都手上,只为支撑住最后一点残余的尊严。血从掌间淌了下来。
“跪下来……向我道歉。”
“不……不……”凌发出了象是哽咽的喘息,夺门而逃。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了仿佛哭泣的声音。
仿佛……哭泣……
在只有一个人的空间。
梧桐的叶子枯萎了淡成薄薄的黄色,在高不胜寒的枝头憔悴地小憩。风过,惊醒了黄叶,无奈地随风而逝,张开黄色的羽翼在空气中轻舞飞扬,点缀苍茫的空旷,而后,归于尘土,归于无寂。
高楼凭栏,临风而立,被风绞碎的叶子不停地从窗口飘入,掠过夜漆黑的长发、苍白的脸庞,人比落叶更憔悴。
冽从背后走近夜,掬起那一抹浓黑的发丝,在手中抚摩着,感觉着那柔于水的清冷,他淡淡地笑了:“为什么总是喜欢站在窗口,不会觉得冷吗?”
“冷吗?”夜从喉间挤出模糊不可辨认的声音,“不会啊,不会比那时候更冷了。”
屋内放置着九个青铜暖炉,燃烧着的松木劈啪作响,从兽状炉顶的镂空散发着熏熏的暖意,让冽觉得有些热,但触手,夜的身体却是冰凉的。
“也是,这里虽然不是很好,但比起地牢来可强多了。为了说服族人放你出来,我可费了不少的劲呢,你该怎么感谢我?”
夜倨傲地撇了撇嘴,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滚!”
冽也不恼,只是作出很惊讶的样子:“怎么,除了凌以外不允许其他人碰你吗?难不成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
夜皱起眉,垂下眼帘,冷冷地向后瞥了一眼:“西翮冽,难怪没有人会喜欢你,你的确是个很叫人讨厌的东西。”
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转瞬又温和地笑了:“何必什么排斥我呢,说起来,我们两个人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你莫要忘了,在白虎国除了我,你已经找不人可以依靠了,如果我真的放手不管的话,你甚至没有办法一个人在这里活下去。”
夜突然觉得伤口又痛了,忍不住捂住胸伏在窗台上,艰难地喘息着:“你不要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冽伸手揽住夜的腰,温柔地扶住他:“我怎么舍得呢。象你这么美丽的人,天生就是要让人宠的,我非铁石心肠,怎么舍得弃你于不顾?况且,你若是死了的话……”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那声音象针一样刺入夜的耳中,“就再也见不到凌了,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你与他再无半点相关,你愿意吗?”
“不……不……”夜似乎在呻吟,似乎在发抖,水一样的黑发轻轻地颤动着,泛起涟漪如丝乱。
“不要哭,不要在这种时候哭。”冽的声音听上去宛如寒冬里的一潭泉,清澈而冰冷,“因为他不会看见,也不会听见。”
“我……没有哭,我为什么要哭?”夜抽搐般地吸气,嘶哑地叫喊。
胸前的伤痕很很,透彻骨髓,永远没有办法愈合,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作痛。痛得笑了,笑得流泪,泪流在心底,比血还浓,可是没有人可以看见。
天上的云絮絮、绵绵,在风里幽幽地漂泊,没有停歇的地方。
一片枯叶随风而入,沾在夜的发上。冽轻轻地拈了下来,揉碎。
混合在松木里的檀香屑化开了,丝丝缕缕淡青色的烟雾从暖炉中溢出,弥漫着颓废而妖艳的香气,浓郁得使人迷醉。
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很开心地笑了,将手慢慢地移到夜的下颌,抬起他的脸,用亲昵的姿势贴在他的耳鬓边,低低地道说:“你看。”
远远的窗外,梧桐树下,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高傲却落寂,英挺却孤独。
夜的身体象是被雷电击中般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凌……凌……想到心都要碎掉的……凌。
风狂乱地舞动着,没有温度的空气扭曲成迷离的漩涡。
想到……心都要碎掉的……凌。
叶子一片一片的坠落。
心都要……碎掉……
夜猛然仰起了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向后甩去,象丝一般蹭过冽的脸颊。转过身来,夜骄傲地站得笔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冽。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飘忽的笑容,先是浅浅的、淡淡的,婉约如月光下的清水。水波诡异地荡漾着,扩散开,愈来愈浓,浓成了太阳中的火焰,艳丽而妩媚,燃烧着,是那样地高高在上,令人无法触摸。
“在这里做什么事情的话,下面的人是不是可以看得见?”
冽搂住夜,嘴唇贴在夜白皙的颈上,轻轻地接触着,淡淡地说:“是的,这个角度,他会看得非常清楚,比如,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夜笑得象火中的那朵血色莲,艳到极致,转瞬就要燃成灰了,缓慢的、如叹息般的笑的声音:“那么,抱我吧,在这里,抱我吧。”
笑的话,要让凌看见。哭的话,要让凌听见。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让凌知道。否则,一切就将失去意义。
白玉琢成的手臂绕上了冽的脖子,象掺了毒药的蜜一样甜美地、诱惑地微笑,夜发出了无言的邀请。没有人会拒绝这种邀请,冽也不例外。
“你会后悔的。”冽的手不客气地伸进了夜的衣襟内,贪婪地抚摸。
“我知道我会后悔,我知道我会后悔,我知道。”夜恍如梦呓般的重复着,“我知道……”
华丽的貂裘、柔软的绸缎从夜的身上滑落到地下,落地时温柔的声音就象春天的细雨淅淅沥沥。雨,下在心里。
年轻的身体在逆光的影子下泛起了珍珠一样细腻晶莹的光泽,结实的胸膛、匀称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勾成了一种纯粹而鲜明的美丽。枯萎的黄叶染上血的颜色,憔悴里的妖艳,更叫让人心动。
“夜!”
恍惚间,那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压抑不住,从一个很很的地方传了过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颤抖得支离破碎,低沉而沙哑,遥远而轻微,模糊得让夜几乎听不见,可他终究还是听见了。雨在心底下得更大了。
窗外。
风凄凄厉厉地悲鸣,象剑刃划破长空,交错着刻下一道又一到轮回的轨迹。
凌死死地拽紧了手心,指甲地掐进了肌肉里,血从掌间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溅落一地枯黄的落叶。
无法忍受……他的夜在别的男人怀中,无法忍受……他的夜……已经不是他的了。
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叫作“爱”的东西被母亲的血染成了苍白的颜色,背叛、被背叛,无从选择的选择。只是,当一切都失去时,他才明白,自私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失去。
属于他的东西只能属于他,就是神也不可以改变。
凌的脚步动了。风也肃杀。
一群侍卫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握着锋利的剑,不无恭谨地道:“凌大人请留步,再往前是王上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凌笑了,扭曲地、怪异地笑,浓浓的血色染红了双眸。毫不迟顿的身形如出了鞘的剑,杀机凛凛地掠向前。
窗内。
暖炉里散发出来的融融郁郁的温度带着沉沉的香息,旖旎着,意绵绵,快要将人化掉了。
“在这个角度,无论做什么,下面的人都看得很清楚。”冽的手放肆地游走于夜的肌肤上,充满情欲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清晰而明朗,还有一丝丝森然,“不过,你放心好了,今天看见你的人没有一个会活到明天,除了你的凌。”
那个不同与凌的、健壮的身躯压了上来。夜战栗地颤抖,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都在抖,勉强咽下一口唾沫,压抑着恶心欲呕的感觉,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他知道自己会后悔的,知道自己会后悔的,他知道。
用力地仰起了头,优美的颈项象正在悲鸣的白鸟,长长的头发如水一样垂下,水波颤抖着,是白鸟游戈的黑色的海。
双腿被分开、被抬高,滚烫的、令人作呕的男人的欲望硬生生地插了进来。
“……”夜的身子象那被抛上岸的鱼,濒死地抽搐,嘴唇咬得破了,才把痛苦的呻吟咽下肚。
好疼,象被巨大的楔子钉进体内,无力动弹。坚硬的凶器无情地、剧烈地贯穿,撕开了身体,要把内脏都挤裂了。
无法回头,再也无法回头的决裂,这样的疼是给自己、也是给凌的惩罚。把洁白的身体呈上祭台,被蹂躏着、被践踏着,被刻上绝对不会消失的烙印。疯狂的感情象紫色的毒药弥漫全身,沉而绝望,悲哀到忘记哭泣、悲哀到拒绝哭泣。他只是用心在流着一生不尽的眼泪。
一生不尽……
窗外。
风里,血如涌泉般溅开,覆盖住了落叶的枯黄。
凌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鬼魅般的身形跃动着,犀利如箭,身影过,侍卫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四肢、躯干、头颅,被切开,被绞碎、,血与肉糜烂着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死亡的气息,而凌就是地狱中招魂的鬼刹。
没有人可以理解的疯狂,没有人可以阻止的疯狂。憎恨着,想要毁灭一切,因为他的一切即将毁灭。
侍卫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涌上,没有人敢退却,因为白虎王的命令使他们知道,退却的结果会比死亡更加恐怖。用刀、用剑、用血淋淋的、活生生的命去拦住凌,这是他们最后的使命。
凌的身体开始流血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一点一点地扩散。被牵绊住、被束缚住,无法向前迈进。而他的夜……他的夜在别人的怀中……在别人的怀中。心也开始流血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是吗?有谁会知道呢。
梧桐的叶子悄悄地叹息,吟唱着过往的风情,却终究只能在风中坠落。
夜突然发出长长的象啜泣一样的声音,用手捂住脸,发了疯似地凄惨地尖叫:“不要看我!凌,不要看!”
凌的身体僵硬住了。有根绳子拴住他的心头,打了个结,使劲一勒,把正在滴血的心勒成了齑粉。
还活着的最后一个侍卫发出了狼嗷似的嚎叫,直直地挺剑刺来。凌就象快要风化的岩石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剑刺入了他的肩膀,穿透而过,只留下剑柄。而凌木无表情地伸手,掐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不要看!凌,不要看,走开吧,我求你……走开!”
夜的声音在发着颤,可以令最冷酷的灵魂燃烧,也可以令最炙热的血液冰封。火与冰的冲撞,让凌想把自己活生生地剖成两半。
“不要看,走开!西翮凌,走开!”
夜在叫他,他的夜在叫他……叫他走开。
寒冷的冬天,阳光无法照耀的季节,因为,绯红色的秋天已经过去了,绯红色的枫叶已经凋零了。想起昨日,而昨日随风。
凌呆滞地抬起手,看看自己一手的血,恍惚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带着满身的伤痕,艰难地……走开。
看着凌的背影,冽眯起眼,愉悦地笑了。美味的身体,血腥的屠杀,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让他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冽松开了手,夜象一滩融化的春泥,软软地倒到了地上,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惨白着脸,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微微地抽着气。
低头看了看地上脆弱的、受伤的少年,冽的心一时之间好象被一种奇妙的东西抚摸过,变得柔软了。肌肤相亲时细腻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摇荡着,产生了连他自己还无法相信的爱怜。他俯下身,伸出了手想要扶起夜。
夜却象被针扎到一样地避开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发着抖,拼命地后退。
冽柔软的心迅速地冻结了起来。
夜捂住胸口,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的,象痉挛般地挣扎着,吐出来的是和着胃酸的清水,仍然撕心裂肺地呕着,似乎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身体都扭曲了,黄黄的胆汁从喉咙涌了上来,苦得让他流泪。
冽静静地看着,看着夜在他脚下慢慢地昏迷过去。他蹲下身,抱住了夜,默默地凝视,然后,在他从未接触过的冰冷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庄严雄伟的朝堂上一片肃穆之色。大红的宫灯被撤下,素白的琉璃莲盏一晃一晃地摇曳着淡淡的黄色光晕。
白虎氏族长崩,举国哀之。
长老们披上了白色麻袍,神色凝重地看着白虎王西翮冽。
“族长与公主尸骨未寒,陛下却擅自将疑凶放出地牢。臣等斗胆,敢为陛下是何用意?”为首的角宿长老沉声质问。
冽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冷笑。西翮明朗为人刻薄,平日里甚不得人心,此暴毙,其实也没有什么人想彻底追查。不过,堂堂一族之长若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故此,众位长老都急于要拉出一个顶罪之人,而洛夜则是最好的人选。
冽轻轻地咳了一声:“此事出突然,白虎族骤逢此大变,西翮冽甚感惶然,所幸朝中还有诸位长老,足可安定朝野上下。依照旧例,族长仙去,族人当忌火烛三日、忌荤酒七日,我已传令下去,即日起,每日未时至辰时,族人聚于神殿守灵,如此十日,十日后发殡,不知诸位意下何如?”
见冽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长老未免有些恼怒,又不便发作,只好转向樨台侧的冥香。
“陛下既不愿明示,那么只有请教祭司长大人了。”
“长老有话请直说。”冥香垂眉敛目,连头也不抬。
“既如此,老夫就直言不讳了。事发当时,祭司长大人直陈仍是洛夜杀害了玉绮罗公主,却为何不肯说出族长死于何人之手?黎羽族人有窥天测地之能,祭司长对此事应该了然于胸吧。”
“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冥香平静地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冥香身为白虎国祭司,断不可逆天而行,以免神灵再降奇祸于白虎。”
“这……”长老为之气结,一时口不择言,“总之,凶手不是洛夜就是玉绮罗公主……”
话刚至此,长老突然被一道犀利的眼神笼罩住,逼人的气势压得他为之一窒,冷凛凛地打了个寒战,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慌忙打住。
凌坐在冽的侧首,脸色白得象一张纸,两眼布满血丝,木无表情地看着角宿长老,象一柄沾满血的利剑,隐藏在剑鞘中,虽然看不见形状,但那股强烈的杀气却森冷得足以让最炎热的火焰冻结住。
“咳、咳。”冽清了清嗓子,缓慢的语气中带上了居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人死不能复生,再多议也是枉然。至于说到凶手一事,相信各位长老也都知道,洛夜乃朱雀族南昊绯雪的未婚夫婿,若认真地追究下去,他为何会到了白虎宫,为何会与族长之死扯上关系……查起来,恐怕会有损两国皇室的声誉。所以,依我之见,不应大动干戈,还需低调行事。况且,现在人在白虎宫里,也是跑不掉的,长老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角宿长老尤不甘心,还想再表现一下为人臣子的忠诚,“难道就这么……”
“如果长老没有更好的建议,我希望能够你们能够安静一点。”凌静静地出言,语气十分地平缓,但每一个字都象是浸在寒泉中,冷得让人发抖,“今天是来商议祖父与母亲的后事的,长老们如此喋喋不休,让死者不得安宁,生者不得清静,可是为人臣之道?”
长老们迅速地退下,连个“不”字也不能说,因为族中敢这么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冽冷笑,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和凌听得见:“只有在这一点上,你我的意思是一致的。不过,你真的不想追究了吗?母亲生前那么疼你,你都忘记了吗?”
凌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来,目光定格在冽的脸上。褐的眼眸是由暗夜的颜色和血的颜色糅合成的,阴沉而嗜杀,憎恨象火一样燃烧、象风一样狂舞,扭曲着,似乎想要把冽撕成碎片。
一种恐惧的感觉从脊椎的末梢传了上来,遍布冽的全身。被凌充血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仿佛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具勉强还在呼吸的尸体,在令人发觫的恐惧中,一种莫名的兴奋却油然而生。凌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有的,只是漠然的、不屑的眼神。只有今天,被这样注视着,即使是憎恨、即使是仇视,而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存在的证明。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汗从手心冒了出来,沉重地呼吸着,冽忽然忍不住仰起头来大笑。
“哈哈……哈……”
长老门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以然。
凌不再理会冽,站起身,用冷酷的眼光望着冥香,一字一顿生硬地道:“黎羽冥香,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当日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冥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抽搐、一种极力抑制的苦楚:“黎羽族之人,一生不打诳言。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即使……即使我会对别人说谎,我也绝对不会欺骗你的,凌……我绝对不会欺骗你的。”
“好!很好!”凌凄厉地长笑一声,径直拂袖而去。
* * * * *
寒冷的冬天里,梧桐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零。枯萎的黄色,再也无法想象出曾经有过的青翠绿意。
萧索的落叶中,苍冷的风里,远远地,红色的人影翩然起舞。
凌带着几分忡怔看着,胸口那团火焰被点燃,慢慢地越烧越烈,烫得发疼。不能靠近、不该靠近,尚还清醒的头脑这么命令着,身体却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夜那长长的黑发在风中轻拂,如丝飘逸、如水缠绵。宽大的衣袖扬起,露出修长的手臂,曼妙地划了一道弧线,皓腕轻抬,灵巧的手指掠过眼角、眉梢,回眸,他望见了凌,然后,似乎很淡很淡地一笑。拧腰一旋,象火一般红色的衣裳如蝴蝶的羽翼飞起,回转着。
绯色的舞者,在一天一地的黄色落英中,他是唯一的一抹艳丽,是从遥远的天方坠落凡尘的一片红叶,让凌无法将视线移开。
红色的蝴蝶拼命地扇动着翅膀,想飞,却再也飞不回天上,迷乱地,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跳出这华美的舞姿,跳着,最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凌想着了魔似的走到夜的身畔。
夜的脸埋在衣袖里,一动不动地躺着。蝶倦了,蝶睡了,羽翼折断了。
凌僵硬地站立着。该不该走?该不该留下?该不该再一伸出手去?该不该?
不知道。所以,只能僵硬地站立着。
叶子不停地落下,落在黑色的发上,也落在银色的发上。
沉睡中的蝴蝶从梦里飞回。夜慢慢地抬起头,对着凌露出了一个纯真而甜美的笑容,依旧是阳光般的无邪。
凌的灵魂在那一时间没有犹豫地沉陷了。
夜楚楚地向凌伸出了手臂。
凌也伸出了手。
手指的末梢接触了,冰一般地冷。夜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了尖锐的嘲讽,以最优雅的姿势收回了手,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与凌擦身而过。
青丝在风中缠绵,掠过了凌的脸颊,那是一种温柔象羽毛的触感。
身体交错的那一瞬间,凌抓住了夜的手。夜的身形停止了。
背对着背,不能面对彼此。手牵着手,不能舍弃彼此。静止着,在这最遥远也是最接近的距离。
“是你吗?是你把我母亲推下楼的吗?”凌木然地平视前方,宛如自语。
夜任凭凌拉着自己的手,也不动,平平静静地道:“事到如今了,你一再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思呢?是……或者不是,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西翮凌,你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凌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他的手在刹那似乎松了松,但马上又更紧地握住了,紧得几乎要把夜的手捏碎了。是的话,没有原谅对方的理由,不是的话,没有原谅自己的理由。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知道。
夜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动着,清晰而冰冷地道:“不知道?那就不要问,我已经不会再回答你了。”
风呜呜咽咽地吹着,留恋着冬的寒意,在空气中盘桓,迟迟不肯离去。
天地间的风沙在飞扬,而有些东西却凝固住了。
“那时,你说过……”凌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在风中消逝的呻吟,“只要我跪下来向你道歉,你就会原谅我。……是吗?”
叶子从眼前落下,迷离了双眸。
“你会吗?”泪水无声地从夜的眼角滑落,而他却笑了,“你会吗?会吗?”
没有回答。
握紧的手渐渐地松开了。夜从凌宽大的掌心中一点一点地抽回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割开两个人之间最后的接触。
分离。走远。不再回头。
“可是,夜……我爱你啊……”风中,恍惚有凌的沉沉的叹息。
夜保持着已经麻木的微笑,对自己说,“所以……我恨你。”
* * * * *
祭坛上的火焰是青色的,诡异地跃动着,似地狱中幽幽冥冥的群鬼之眸,惨然地映照在苍白的白虎神殿中。夜已经很了,神殿中的长明宫灯也已经熄了,只有飘忽的火光将冥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不停地扭曲。
神殿的门被推开了,凌迈着缓慢的脚步进来。
冥香只是静静地跪在祭坛前,不曾回头。
凌踱到祭坛上,沉重地呼吸着,忽然飞起一脚,“匡”地一声巨响,火鼎歪在一边,火焰“呼呼”地倾泄而出,如灵蛇狂舞。
“凌大人,请不要亵渎神灵。”冥香的语调平缓而宁静。
“神灵?”凌猛然转过身,赤红的双眸瞪着冥香,“你告诉我神在哪里?在哪里?”
“我们看不见神,而神却在轮回的彼岸俯视着众生。”
凌长笑一声,厉声道:“神看见了什么?我母亲是被夜害死的吗?神看见了没有?”
冥香细长而美丽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细声慢气地道;“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呢?”
凌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那个时候,是你亲口说的‘玉绮罗公主因日魂之子而死’,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冥香淡淡一笑;“在我说这句话之前,你就已经认定了是洛夜将玉绮罗公主推下楼的,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给你一个更加明确的理由而已。”
凌的表情平静了下来,用波荡的、不可测的眼神注视着冥香,宛如冻结住的寒泉:“黎羽冥香,是或者不是,回答!”
“玉绮罗公主因日魂之子而死,我从来不会欺骗你。我记得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日魂是你命中不祥的变数,如果你不把他从朱雀过带回来,族长就不会想杀他,如果你不是为了护他而杀了族长的话,冥香公主也不会因此受惊……失足……跌下扬风阕。所以……”冥香温柔且多情地笑了,“凌,我没有骗你,是吧?”
凌的嘴角僵硬地抽动,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来,喃喃地道:“你的确没有骗我,‘玉绮罗公主因日魂之子而死’原来是这个意思,没错……没错,确实是因他而死。”他慢慢地靠近冥香,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我知道你从来不会骗我。”
“命运是不能够被改变的,不属于你的东西,神还是把它收回去了。”冥香柔和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神殿中,隐约回响,“星星的轨迹无论怎么波动,最终也只能指向相同的方向。”
“我的命运?”凌的眸中似乎也跃动着那青色的火焰,“神想要我一生孤独吗?母亲、夜,爱我的、我爱的,全都离我而去,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冥香的笑颜幽雅如兰:“无论是玉绮罗还是洛夜都不是你想要的。凌,你是天生的王者,君临天下的权势才是你应该拥有的东西,软弱的温情只会成为你的障碍。而现在……凌,你看,你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不要责备我,凌,没有人能够操纵你的心、控制你的举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你说得很好,冥香。”凌的手变得说不出的温柔、寒冷的温柔,顺着冥香细腻的脸颊滑到白皙的颈项上,“我早就说过,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可是……我也说过,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对吧?”
青冥的火焰渐渐地暗了、淡了,喘息着留下最后一点阴影,淹没夜色。
冥香的眼中流动着丝一样缠绵的柔情,痴痴地望着凌,低低地道:“你不爱我吗?没有关系啊,因为……因为你唯一会爱上的人已经……永远地、永远地离开你了。”
凌的手在冥香幽幽的话语中倏然收紧。美丽的颈项如此脆弱地被折断,冥香的脸上犹自挂着甜甜的微笑,慢慢地歪向一边。
近来发现看文的人越来越少了,甚感沮丧与惶恐。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知《红叶舞》在情节或文字方面有何缺陷,在此恳请各位看文的大人指教,如果不方便在这里说的话,请发往我的信箱hqy928@sina 谢谢!鞠躬(猛虎扣地)
海浪拍打着岩石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潮起潮落,生生不息,仿若吟唱一支亘古不变的曲调。偶尔,海风会从窗户的缝隙偷偷地钻入,带着海水潮湿的腥味,吹动纯白的床帐微微地拂扭着。比起金碧辉煌的白虎皇宫来,这座在白虎朱雀交境的行宫自是逊色了不少,但仍是素雅洁净。
冽挥退了奉茶的侍女,以优雅的姿势坐在案边,抿了一口茶,用玩味的眼光看着还立在窗前的夜;“要不要休息一下,行程快的话,我们再过三天就可以到达朱雀的国都了。”他顿了顿,轻轻地道,“你已经逃出来了。”
“我不是想逃,我只是想回家……”夜茫然地看着窗外,幽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好象有点累了……累了,想……回家。”
冽淡淡地笑笑:“哦,终于想开了,就这样结束这场游戏,说实话,你还真是让我失望啊。”
夜回首,用厌恶的眼神瞥了冽一眼,但随即又呈现出浓浓的倦意,低头,修长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我自己也很失望啊,因为……”他恍惚一笑,“因为我发现我……还是那么爱他,我甚至分不请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就象那天,看见他,我很想抱住他,又想掐死他,我想……我快要发疯了。”
“其实很简单啊。”冽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道,“只要你肯原谅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只是你自己不好,非要他跪下来道歉,象凌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即使是为了你。”
夜骄傲地仰起下颌,邃的黑眸中流动着飞扬不羁的神采,让憔悴的容颜在那一瞬间如火燃烧:“我知道。我知道他做不到,所以我才会那么说。他有他的骄傲,我同样也有,即使到了最后我们两个中间有一个会输,也绝对不会是我。”
冽的手指抚摩着青瓷茶盏的边沿,盏中的茶水波动不已,泛起丝丝涟漪。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地苦涩地笑了笑:“洛夜,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大傻瓜?”
夜撇过脸,避开冽异样的眼神,烦躁不安地绞扭着自己的手指,抿紧了嘴唇,无言。
“如果……”冽犹豫了一下,很低很低地道,“如果,让你忘记凌,找一个懂得爱你的人,重新开始,你……可否会考虑?”
夜挑了挑秀气的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说如果……”青瓷茶盏中的水微微地溅了出来,“如果那个人是我……”
夜轻轻地笑了,忧伤中糅合着些许嘲讽,就象绽放在午夜的带刺的玫瑰,危险地魅惑着人心:“西翮冽,你说的话真的……还是假的?”
海潮的声音,淅淅沙沙,象虫子在啃食着落叶。
茶盏中的涟漪渐渐地淡了、静了,仿佛从来没有动荡过。
冽似乎很轻松地笑了起来:“也是,我说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是你。”
“那就好。”夜慢慢地低下头,平静而冷酷地道,“如果你要说你爱我,那就太糟糕了,我现在……最讨厌有人对我说爱我,讨厌极了。”
心,在那个时候很痛,不知道是谁的。
* * * * *
冽出去以后,夜静静地抱着膝头,缩在阴暗的小角落里。
海浪的声音起起伏伏,遥远地,象是在呼唤着彼岸不归的离人。听风起,听浪涌,听心底那个轻微地啜泣的声音。
风声依旧,涛声依旧,人却已经变了。
这里,第一拥抱的地方……而现在,去只有孤独的一个人……
那个时候,曾经有过小小的温暖。那个时候,曾经有过小小的甜蜜。而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了。
很冷,很冷啊,这个季节,冷得叫人心碎。夜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蜷成一团。
突然,风里有了一丝扭曲的异动。门外,传来守卫极短促的惨叫,然后,归于沉寂。
夜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瞪着门口。
门被打开了,一个挺拔高傲的身影踏了进来。风起,玄色的长衣飘飘扬扬,他如御风而行,风中,拂动的长发如纯银般清澈,沉静的眼眸如琥珀般浓郁。
心海中有浪涌的声音,此时潮生,彼时潮灭,澎湃不休。
凌的视线接触到夜,那满是风尘的脸上漾起了水波一样的微笑,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
夜没有哭,也不想流泪,只是有一种透明的液体不听话地从眼睛里滑了下来。
凌走近夜,单膝跪在床边,抬眸无声地凝视着夜,他的嘴唇慢慢地贴近夜的脸颊,一点一点地吻干那象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水。身体逐渐热了起来,他的、夜的,在熟悉的气息下,本能地热了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夜呢喃着,拽紧了手心。
“因为你在这里啊。”凌回答。夜是耀眼的阳光,而他是那一阕不羁的长风,在空旷的苍野上飞翔,就为了追逐阳光而去。想念阳光的颜色、阳光的味道、阳光的温度,所以,用手捧着夜的脸,很认真地说:“回来吧,夜,可以原谅我吗?”
“不!”夜倔强地抿紧了唇。
“别说‘不’。”凌的手指滑到夜的唇际,“别用你的嘴对我说出这种残忍的话来,不要这么狠心。”
夜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张口咬住了凌的手指,用力地啃下。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透过皮、透过肉,接触到了骨头,“咯咯”地响,仍然使劲地啃着,可是骨头很硬,硬得他的牙齿隐隐生疼,努力了很久,还是放弃了,吐出了凌的手指。口中,血的味道其实是很苦的。
凌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用他那邃如大海一般的眼睛凝视着夜:“回来吧,夜,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这么久了,我想你。”
夜的脸庞象雪一样苍白而冰冷,夜的眼睛象火一样浓烈而狂乱;“西翮凌,你抛弃我的时候,你可以无情地向我挥剑,而我现在所做的事情远不及你残忍。爱或者恨,不是由你一句话就可决定的,我不想永远跟在你的身后,象傻瓜一样等着你来安排一切。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他忽然大声地喊道,“已经结束了!”
“可是,你是爱我的,不是吗?”凌固执地重复,“你是爱我的,爱我的。”
“是的,我爱你,可是我更恨你。”夜推开了凌,脸上浮起了残忍的笑意,“我和别的男人上过床了,因为我恨你,所以我这么做,我恨你,你明白吗?”
凌端正的面孔明显地扭曲了,可是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温柔,象呵护着一片脆弱的水晶琉璃一样拥抱着夜,用轻而缓慢的声音道;“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是你的……”
“啪!”凌的手重重地摔在夜的脸上,将夜掼倒在床上。夜一阵头晕眼,脸颊火辣辣地疼,他又惊又怒,还未回过神来,领口已被凌一把揪住。
“别再说傻话。”凌的眼中一片浓浓的血色,几乎要将夜淹没,“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
“疯子!”在夜的怒喝声中,凌撕开了夜的衣服,露出了剧烈起伏的胸膛,白皙的肌肤着还留着一道月牙般淡青色的伤痕。
“我会抹去被人在你身上留下的污迹。这个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我的,我要在上面留下我的烙印,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烙印。”凌的声音含着情人独有的如水温柔,又含着王者般高高在上的霸道。
夜拼命地挣扎着:“别碰我,脏死了,滚……”
火热的嘴唇覆盖上来,夺走了夜的声音。粗暴的、掠夺性的亲吻,连肺部里面的空气都被吸走了,让人快要死亡般窒息。灼烧的温度象一支箭,从头贯穿到脚,连手指的最末梢都热得发烫、烫得发疼,分不清是爱着,还是恨着,那团火席卷了全身。
夜的衣服被扯成了碎片,在凌的身下,屈辱地分开双腿,被迫接受了那个男人的进入。
“……”
发不出声音的惨叫。身体象被抛离水面的鱼儿般扑腾着,痛苦地扭曲,却被死死地压住。很疼,不止是身体,还有身体最那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地方。
强硬的欲望放肆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几乎要裂开。下体因为抗拒而痉挛着,一阵又一阵抽搐地收缩,却只能让那个男人进入得更,无视他的意识,侵占他的全部。
最痛苦的拥抱,最绝望的拥抱。紧贴着的肌肤、缠绵着的发丝、交错着的手指,接触着。最亲密的接触,在这最遥远的距离。
无法流泪的哭泣,无法呻吟的疼痛。夜象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娃娃,连呼吸都不属于自己。小小的、脆弱的心被狠狠地揉成了一团,丢弃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滴着血,却无人理会。
“我爱你……”凌的声音恍如呜咽。
可是我恨你。
“你是我的……”凌的声音恍如梦呓。
可是我不要成为你的。
* * * * *
暗暗的烛光被流动的空气绞成了碎碎点点的淡色黄昏,映照着人的容颜,显得有些模糊。
凌用痴迷的眼神看着夜,此时应有言,却是无声。修长的手指拢进夜的发间,留连缠弄着。
粉红色的温度在纱帐中渐渐地淡去、散去,激情焚烧后,只留下一段灰,细细软软,未捻便已经碎了。
夜半闭的眼睛慢慢地睁开,定格在凌的脸上。长长浓浓的睫毛掩映下,幽黑邃的眼波不断地荡漾着,搅皱两翦秋水,狂乱而迷离。
海浪之声乍起。
夜猛然伸手推开了凌,挣扎着起身、披衣、下床。
“夜……”一种似心痛又似惶恐的情愫在凌的心里开始蔓延。他想要靠近夜。
“别过来!”夜踉跄了一下,又倔强地挺直了腰,用嘶哑不成调的声音怒喝,“我叫你别过来,听见没有?”
凌迈出的步子顿住了,痴痴地望着夜,忡怔了片刻,涩涩地叹了一口气:“你究竟要我如何?”
夜摇头,向后退却:“我什么都不要你做,我只要你走开,滚!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退着,触到了身后的镜台,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小心!”凌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夜摇摇欲坠的身躯。
“别碰我!”夜象是被火烫着一样地想要摆脱凌。
凌黯然伤神,放开手,后退了两步。
残烛将熄,烛泪重重,伤心叠叠。烛光的影子淡而广漠,交织成了一张朦朦胧胧的光网,无形、亦无所遁。
凌的身子向前倾,伸出了手,手指张了又曲、曲了又张,终究不敢碰触到夜,眼眸间隐约又有了一丝血色,似浅似浓,淹没在火一样的波动中。他倏然缩回手,握紧了拳头,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低低地道:“我知道我伤你太,没有资格再请求你的原谅。可是我很自私,自私到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忘记你。即使你不肯原谅我,我还是不想让你离开。”窒了一窒,他痛苦地吼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是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
“闭嘴,我不想听!不想听!”夜仿佛痉挛般地喘息着,如风中的弱柳摇摆不已,他的手在镜台上摸索着,触到了一柄短短的裁纸刀,猛然抓在手中,将尖利的刀锋对准自己的咽喉,“西翮凌,滚开!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胡闹!”凌的脸刷地煞白,作势欲前。
“别过来!”夜声色俱厉地叫喊,刀向前送了几分,刺破了喉头。雪一样的肌肤下渗出了一滴透明的液体,清澈晶莹,宛如泪珠,缀在银白的刀刃上。
凌的身体一震,如闪电的影子掠向前。夜还未及看清楚,刀身已经被凌牢牢地抓在手中。
如此接近的距离,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凝眸,想说的话去说不出口,沉默。
窗外,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溅起又碎开,仿佛要撕裂某种东西,把这寂静的空间扯破。
刀刃切入了凌的手掌。银白色的金属慢慢地染上了一抹鲜艳的绯色,就如同苍白樱唇上那一点胭脂,妩媚下掩盖不住的惨淡,那是血的颜色。凌的嘴唇怪异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用力一握,刀断成两截,摊开手,残刃落于地,血流得更急了。
夜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却流不出红色的血,只有淡淡的、象泪水一样的液体,渗入口中,也是苦的,苦得令他想哭,而他却笑了。冷酷而甜蜜地微笑,清高孤傲的风情悄悄地晕染在眼角眉梢,如白雪红梅,冷极也艳极。微弱而清晰的声音象水一样,冰冷的水流淌着:“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表现得你还在乎我,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会伤害自己,因为……”笑着,泪水却湿透了脸颊,“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痛苦。”
浓浓的血的味道,浓浓的喘息的声音,弥漫着,在这昏黄的烛影间。烛影红了、沉了。
凌的手掌扶在青铜镜面上,想要支撑住身体,可是身体还是无法停止颤抖,用力地按住,摇晃中青铜镜不堪重压,渐渐地有了伤裂的痕迹。在“咯咯”声中,痕迹越扩越大,镜面裂成了零乱的碎片,若即若离地勉强拼凑在一起。凌手上的血沿着镜面淌下,染红了沉的青铜古色。破碎的镜子流着血,映照出凌的容颜,扭曲得让人无法辨认。
“你……不要逼我!”凌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逼你?”夜笑得比哭还难听,“我什么时候逼过?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逼我,是你啊!”
风的声音,浪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镜子里的人在笑,带着血抽搐地笑,映出支离破碎的影子。
温柔的声音平静地诉说着:“好,夜,那你听着,如果你再向南方迈出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如果你再伤害自己一下,我就切掉你的手。没错,我是在逼你,因为我已经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了。”
夜的表情在一刹那被冻结,愤怒到无法愤怒,悲哀到无法悲哀,想要哭泣而无法哭泣,僵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烛的影子,镜的影子,还有,什么东西扭曲的影子。
恍如魔鬼的诅咒般,凌贴在夜的耳边,轻柔如水、坚硬如冰地说着:“记住我的话,想要离开我,我就打断你的腿,想要伤害你,我就切掉你的手。你可以恨我,但是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夜的身体慢慢地滑倒,仿佛被抽去所有的力量,再也无法支撑。瑟瑟发抖着蜷在地上,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声嘶力竭地叫着:“走开!西翮凌,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走开!”
凌后退,语音如轻软的羽毛般呢喃:“好,你叫我走我就走,可是,夜,你是我的……是我的……”
红尘十丈,轮回千转,爱与恨如影随行,交错缠绵,摆不开,挣不脱。心伤了,心痛了,心碎了,哭泣着,为的,究竟是哪一般?
下一章中卷就结束了,大家鼓掌,热烈欢迎^^bbb。看看这章西翮凌这么嚣张,呵呵,就知道结局他不会有好下场,暂时让他嚣张一下,就一下下,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另,死眼影,敢说我写不出来,哼哼哼,我的分数比你多,气死你!
一豆残烛将灭,摇曳不定。从破碎的青铜镜中反射着烛的影子,斑驳且朦胧,笼罩着地上的人,如厚厚烟纱、如浓浓水雾。
夜将身体缩成一团,手捂住脸。他并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只是有晶莹清澈的、宛如流水的东西从指缝间不停地渗出,浸湿了象牙色的手指,浸湿了月白色的衣袖,浸湿了黑檀色的长发。
有个人踏着缓慢而沉稳的脚步从门口进来,到了夜的身畔,停住了。
男人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怎么又在哭?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夜呆滞地放下手,流着泪静静地仰起脸,水一样的容颜如水一样地苍冷,望着冽,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低语:“你在外面……你一直都在外面,是不是?为什么不进来……”忽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冽的衣服下摆,发了疯似地吼道,“为什么不件来救救我?为什么不?”
风卷起浪的声音,因为遥远了,而模糊了。
冽的脸上浮起温柔得令人心醉的笑容,俯下身,拉住夜的手;“你希望我进来吗?如果刚才我进来的话,你会需要我吗?”他的眸中掠过乱的涟漪,刹那时温柔中的狰狞,“你不需要,是吧?”
夜虚弱地抽着气,灰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象是在岸上挣扎的鱼儿,虽然被空气包围着,依旧不能呼吸。
“只要你一句话……”冽不知为何用手遮住了夜的眼睛,夜看不见冽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那仿佛平静的声音,“我甚至愿意为你去死,可是你根本对我不屑一顾。要求别人给予,而你却总是在拒绝接受,洛夜啊,你实在是个任性的孩子。”冽的手从夜的眼角滑下,落到唇际,竖起食指,他眯着眼似乎宠溺般地笑,“所以,不要装出你对我的依赖,不要让我心存幻想,因为,我们两个只是在利用彼此而已。”
夜僵硬地平视前方,淡淡的烛影凝固在黑色的眼眸中,看不见光亮了,将要熄灭了,却在昏暗中挣扎,拼命地想要重新燃烧。恍如梦呓般地自言:“不行,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不允许!我恨他,我好恨他,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除了你自己。”冽的语调低低软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好了,乖孩子,莫要哭了,我送你一样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他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
夜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象一只迷路的小兽,几分失措,几分警惕。
从鹿皮的剑鞘中拔出匕首来,黄金发出的光泽华丽而耀眼,纯澈如晨曦,掩盖了残烛的余光。略微一转,薄如蝉翼的剑刃幽幽冥冥地泛起一丝蓝色的影子,象情人羞涩的眼波,一掠而过,隐没在金黄色的光泽下。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虽然是用黄金铸就的,可它确实是再普通不过了。”冽神态自若地将匕首插回鞘,“不普通的是抹在匕首上的毒‘九曲回肠’,这是一种非常珍稀的毒,天下无药可解,只要在皮肤上沾上一点……一点点就够了,中毒之人就会肝肠寸断而死。”他莞尔笑了,“你说,这种死法,会不会比较适合凌?”
残烛的影子在眼眸如鬼魅般晃动。漆黑的长发比丝还柔软、比水还缠绵,逶迤于地,颤抖着,就象丝纠结不清,就象水涟漪不休,带着寒冷的气息,没有温度。夜的身体发着颤,却高傲地抬起头,用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要我用它……杀了凌?”
“没有。”冽眨了眨眼睛,露出很无辜的表情,“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哦。我只是将这把匕首送给你,你可以用它来自行了断,当然,也可以……用它杀了凌,不管怎么样,都可以让你永远地摆脱他。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扔掉,欢欢喜喜到回到凌的身边。这一切……完全由你自己决定。”他握住夜颤抖不已的手,在冰冷的指尖上轻轻一吻,他的声音淡淡的、涩涩的,就如那已经凉透了的清茶,“由你自己决定,明白吗?洛夜,不要相信任何人,在这世界上,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红烛终于熄灭,烛泪流尽,连那浅浅的泪的痕迹都干涸了。
* * * * *
海汐的声音,汹涌着,澎湃着,亘古不知疲倦地咆哮。朦胧月光下的海面,如狰狞的巨兽,在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夜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夜,苍穹的颜色是最沉的黑,就如他的眼睛,浓浓地,看不见底色。潮湿的海风从海面吹来,撩起青丝长发,在风中弥漫着飘拂,那一瞬间,让人也想随风而舞,想要飞,夜张开了双臂,向前倾斜身子,似乎要拥抱这破碎的虚空。
“小心。”男人强健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夜的腰。熟悉的气息从耳鬓传来,酥酥融融。
夜的身体被往后一带,拥进了那个宽阔的怀抱中,倚在凌的胸膛,在海浪的咆哮声中倾听那清晰的心跳声,静静地问:“你一直都跟在我的身后吗?”
凌低下头,将脸颊贴近夜的脖子,轻轻地磨蹭着,低低哑哑地诉道:“我一直在担心你啊,夜,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肌肤相亲,象羽毛一样轻微,象火焰一样炙热,那种触觉、那种温度,从夜的颈项渐渐地蔓延开,到指尖、到发梢,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爱你……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凌重复着呓语,在耳畔,宛如潮汐,生生灭灭。
心,一半融化成了柔软的春泥,一半冻结成了坚硬的寒冰,夜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活生生地剖成了两半。
“放开我,好不好?”望着脚下翻腾的海浪,夜涩涩地道。
凌没有回答,双手将夜环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爱并不能够代替一切,是吧?发生过的事情我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是你先背叛了我,我是个任性的人,就算爱你,也不可以委屈自己。其实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而你却放弃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不行!”凌粗重地喘息着。
“不行?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夜陡然爆发出凄厉的嘶喊,“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来决定我的事情?西翮凌,你给我放手!”他象一只负伤后愤怒的小兽,挣扎着,撕打着,想脱离凌的怀抱。
海浪拍打着岩石,让岩石为之震撼。海风里,两个人影纠缠着,在悬崖上摇摇晃晃,快要坠落了,却没有人想到要回头。
云影隐月,苍空越发地暗淡,迷茫的黑色随着空气流淌到天的尽头。
海浪在身后咆哮,而凌的咆哮比海浪更大声:“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一定要抛弃我?错过了难道不可以重来吗?”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夜痛苦地尖叫,“我受不了,放开我吧,算我求你了,放开我吧,我快要发疯了!”
“不放,我死都不放手!”凌固执地叫喊。
“放开我!”
“不!”
“放开!”
“不……”凌的声音倏然凝固住了。
黑暗中的风是透明的苍白色,黑暗中的海是忧郁的蓝色。黑暗中,除了风的声音,除了海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好安静,这个世界安静得快要沉没了,沉没在风之声中、海之音里。
黄金的匕首地插入凌的腹部,血流出来,丝丝缕缕,带着妖异般幽幽淡蓝色的影子。
夜在凌的怀中,手用力地握着匕首,指节都要断了。他的脸埋在凌的胸前,心跳的声音好象停止了,他茫然地问:“痛不痛?”
“嗯,还行……不是很痛。”凌有些吃力地回答。
“那上面有毒。”夜还是茫然,不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我知道。”凌低沉的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了,“我在窗外听见了,我本以为你决计不会向我出手,没想到……”他似乎轻轻地笑了笑,“这一……只有这一,我输了。”
夜慢慢地抬起脸,朦胧的眼眸糅合了天与地间最浓最暗的黑色。他是那样幽幽的、软软地叹息:“我只是想要得到离开你的自由,我只是……只是这么想……自由。”
“你没有错。”凌就象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轻轻地哄着夜,“这是你唯一可以离开我的方法,你一点都没有错。”
柔肠百结,千转,终锁不住一个“情”字,一切随风逝了,了无痕迹。
淡淡的、蓝色的影子悄悄地抹上凌的脸庞,而他却温柔地笑着,眼中有浓浓的宠溺与眷恋,望着他最珍贵的宝贝。
心碎了吗?碎了为何还会痛?痛得快要窒息,痛得快要昏迷,却偏偏还清醒着,用自己的手把肉一片一片地割开,把骨头一块一块地敲碎,那种痛,痛得可怕,痛得残忍,夜想,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恍惚地想要哭泣,却流不出眼泪,恍惚地想要微笑,却忘记了应该怎样做出笑的表情,不是哭也不是笑地抽搐着脸庞,痴痴凝眸,幽幽的声音如雾迷茫,被风吹散,飘飘忽忽:“别担心,凌,现在我不会离开你了,嗯……真的不会的。我也会……把你的头切下来,带在身边……”思量了许久,终于笑了,僵硬的脸上漾起了象蛇一样扭曲的甜蜜,冰冷的指尖抚上凌的腮颊,“这样,你就不会再惹我生气,我可以天天看着你,天天陪着你,可是……可是,我不会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不会听见你说你爱我……不会听见了……不会……”
“傻孩子,别说了……别说……”凌的身体开始麻木,却拼命地想要抱紧夜,凌的脸部开始痉挛,却拼命地想对夜微笑。没有什么可以拥有了,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除了夜,只有夜。死亡并不可怕,从黑暗中来,又归于黑暗,只是害怕阳光无法到达黄泉,让他再也看不见他的夜,所以,不舍、不忍、不愿放开手。
没有眼泪的哭泣,没有心的微笑,在寒冷中,脆弱的灵魂崩溃了,守不住的绝望决堤了,淹没一切。夜死死地瞪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沙哑的声音凄凄楚楚地颤着:“我亲手杀了你,我亲手……杀了你!我一定是疯了……凌,我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疯子,可是……可是,即使我疯了,我也要记得你,我也会记得你……记得我……爱你!”
“夜……”凌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心还会懂得疼,呼唤着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被海水吞没了。
夜宛如被操纵的傀儡,狂乱地摇头,不能自已地嘶喊:“是的,是我杀了你!凌,我恨你!恨你!”
“不是你……”凌拼尽残余的一丝力气,拉住夜,轻轻地,柔柔地在夜的唇上落下一个淡蓝色的、死亡的吻,旋身,将夜推开,后退。在悬崖的边上,修长的身影依旧是那么挺拔、那么高傲,“夜,记住,不是你杀了我,是我自己去寻死的,所以……答应我,别为我……哭泣……”
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夜里如水,水清无痕,水无底。微笑的脸上带着最后的、最温柔的笑容,凌跳下了万丈悬崖。
海浪的声音已经响了一千年、一万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从来没有改变过。轻飘飘的羽毛落下去,无声、无息,无踪影,被拥抱在蓝色的海水底层,沉睡。
夜在悬崖上呆滞地站立着,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醒不了的长夜,醒不了的梦,一生一世的沉沦。缓缓地用手捂住了眼睛,有个人对他说,不要哭泣,所以,不允许自己哭泣,即使……是在梦里。
绯红色的血从手上染到眼中,然后,流出,不是眼泪,因为他并没有哭。眼泪是透明的,而血是红的,这两者永远不会混合在一起。他是没有血的人,他的眼泪也已经干涸了,他的世界……不会再有哭泣的理由。
海浪的声音已经响了一千年、一万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也不会停止,从来没有改变过,也不会改变。
中卷《白虎之苍》完
中卷落幕,劈哩啪啦,鼓掌,鞠躬谢幕m(__)m。
下卷《玄武之暗》的主题是危险的诱惑和甜蜜的报复,计划中我要把下卷写温馨浪漫些,悲完了,惨过了,来点暖色调。呃,不要提醒我主角翘了,翘了谁来唱戏?
然后,鉴于近来近乎悲惨的点击率(主要是在露上),我在考虑……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结局改成悲剧来抒发我阴暗的心情呢?
红叶舞白虎之苍 秋叶影 [element_l] 131K 7-1 12:57 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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