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落地窗》by:清拓
作者: 轻轻一跃 25/11/18 23:15 31
第一章
[有的人一生都在流浪。]
合上书,肖寒雁终于在室友期待的目光中读完了那本他赞不绝口的《纯白色落地窗》,一个青年作家的最新作品,也是本周的十大畅销书之一。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想?”左威一脸兴奋的问着,“他的作品很棒对不对?听说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可是人家已经是大作家了。”
“这种书,还是看原版比较好吧。”呼吸,把体内的情绪都排解出去,“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的话。”
“寒雁不喜欢么?”住在一起三年,左威对于他的个性了如指掌。
“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感觉罢了。”再看一眼书的帧页,淡淡的水印勾勒出一片枫叶,还有一扇落地窗,只有一扇。
“没有感觉?我不信。”左威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搬家么?也算是一种流浪吧?”
“我从来不骗你的。”轻易的,就驳回了他的话。
肖寒雁,全班最听话最认真学习最好的学生。
十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山西的一个小村庄里,因为父亲是下乡的知青,在十岁那年全家迁到北京。没有房子,和叔叔婶婶还有他们的孩子挤在一间勉强可以称之为两居室的公寓里,一挤就是六年。尽管叔叔和婶婶对他们一家人都很好,还是难以避免寄人篱下的感觉,况且肖寒雁越长越大。
“爸,我们为什么要来北京?”当年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曾经这样问过父亲。
“爸爸怕将来你埋怨我们有机会却没有带你回北京。”
原来的房子卖了,工作辞了,还有那只从姥姥家抱来养的小狸猫也送了别人去抓耗子。把它塞进皮包里,它拼命的挣扎,喵呜喵呜的怒吼着,尖利的爪子抓透了皮包,却怎么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它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老虎的话,或许就不同了。
“它叫小豪。”抹着眼泪,肖寒雁看着陌生的叔叔把皮包拎走,名字是他还来不及告诉它的。
初中毕业,他们搬出来住进了近郊的大兴县黄庄,离他们上班上学很远的地方。有铁道交叉着从平地拔起的住宅区前穿过,夜里听得到轰隆隆的火车声。
实在是距离学校太远了,而且交通也相当不便,从家里到学校最少要用两个小时,坐上头班车也不能按时到校。于是高二的时候,母亲带着他租了一间西直门车站边上的平房。邻居是个开朗豪爽的大叔和下岗在家的阿姨,还有他们的儿子,大肖寒雁两岁的田树,念完职高就待业在家。
比母亲早进家门的肖寒雁,总能在家门口碰到田树。染成黄褐色的短发,穿着运动短裤,和周围同龄的孩子一起围着简陋的篮筐投篮。他们习惯于平淡的擦肩而过,连招呼也不常打。但是肖寒雁是很喜欢他的,从搬过来的那天他抬起头来看他的那一眼开始。
夏天比较容易想要运动出汗,高二的暑假肖寒雁学了一个暑假的篮球,偷偷的,教练是他的父亲,曾经的篮球队员。逃不过的,还有补习班。
田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婚纱摄影的影楼里做摄影助理,就在西单。于是回到家,见不到他了,他每天会忙到很晚,只有调休的时候整天待在院子里,开大了音响放流行歌曲。
田树的母亲很喜欢找肖寒雁的母亲聊天,聊来聊去最后绕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田树要是像寒雁那么争气就好了。”
“寒雁长得真像大姐。”
“不过寒雁再长高一些就更好了。”
“田树拔高的时候一天都能蹿几厘米呢。”顾阿姨一把抓住做势要逃的田树,“看这儿。”
后背在腰部的上方,有横着的浅色的纹路,肖寒雁知道那是所谓的因为生长过速而皮下脂肪跟不上留下的痕迹,他的身上没有,他高二的时候身高一米七五,田树一米八三,差了半个头。
那个夏天很长,有些像是下意识的作用。
“你回来了。”肖寒雁对田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喜欢足球么?”一个停电的夜晚,两家人搬着凳子坐在用碎砖铺成的小院子里,隔着大人很远,田树突然问身边的肖寒雁,还有一个是邻院的姓王的男孩,他叫他小王子(读轻声)。
“喜欢。”小王子满脸的陶醉。
“不太喜欢。”
“为什么?”小王子认为是男人就会喜欢足球这种运动。
“就是不喜欢。”肖寒雁看着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田树打断了小王子不友好的视线,然后一阵电打火的声音,电就在莫名其妙的时候重新回到院子里。
那是最久的一谈话,很快暑假结束之后,就是高三的一年。
十月份的一天,突然父亲母亲急匆匆的就叫肖寒雁收拾行李,然后骑着一辆三轮板车搬进了新家――二环边上一幢十四层高的楼房。
都没有来得及和田树说一声再见。
不过除了再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就算了吧。
“我搬家的数也不是很多。”
伸手把书扔给左威,“和我一样,还有比我更多遭遇的人多的是,我算是幸福的了。”
“幸福?你?”
“我们家有固定的居所,金钱上也不是很困难,父母的身体还算健康,我再过一年毕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撇撇嘴,继续说,“天底下有你左大少爷这般好命的人没有几个。”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作家。”左威不认同的摇头,又把话题转到开头,“他的文笔真是好棒,而且文章写得好有哲理!”
“Gabriel•Allen……”名字也怪怪的,翻译成中文是加百列。
“他是华裔,在电视上我见过他,是个很帅的男人。”想到了什么,左威突然叹了口气,“要是我是女生就好了,我已经爱上他了。”
“你不要动不动就这么夸张好不好。”受不了他一付天塌下来的表情,“提起这个,不如想一想去哪个单位实习比较好吧。”
大三的第二个学期,每个学生都要自己到社会上找一家公司实习三个月,这也是大学的一门课程――认识社会。
因为进校后加入了校团委的报社,肖寒雁已经在大一的暑假实习过一,在一家报社里帮忙跑新闻做实习记者。这他不想再回那家报社。
“去我姐姐新开的休闲吧怎么样?咱们白给她打工她占了大便宜呢!”
“是实习,不是打工。”肖寒雁觉得左威好像并不了解单位选择的重要性,“应该去比较大一些的地方,或者是公司企业之类的地方比较好。”
将来毕业后找工作时拿出来也比较看得过去。
“谁要去那么死板的地方!是去端茶倒水,还是去实习业务?”
想了想他说的也对,大一的那个暑假就觉得有些浪费。
“我再考虑一下。”
“明天,明天告诉我你的决定。”
转过头看看平展放在自己床上的志愿单,左威给他的限期是明天,班主任给的限期是明天午饭之前。咋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却差了可以是十二个小时。
“我还是去你姐姐那里实习吧。”熄灯前肖寒雁考虑再三之后拿定了主意。
交了志愿就可以离校,左威说择日不如撞日,拉着肖寒雁就往什刹海去。新开发出来的一块休闲区,有酒吧、咖啡屋、茶馆。左威说他姐姐当初买下其中的一块地,就是看好了前景。
所谓的休闲吧,比咖啡屋和茶馆的气氛都要轻松许多,但是和酒吧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留他们实习的地方,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韵风――左威姐姐的名字。
装修得很随便,看得出来主人的性格。
“来了。”连说话也很简洁,肖寒雁喜欢这样干净利落的人。
“你好,我叫肖寒雁。”礼貌的握上她伸出来的右手。
“左威经常提起你的,听说你篮球打得很好。”
看看身边的左威,希望他只是说了这个。
“还好。”
“我也喜欢篮球,哪天教我两招吧。”突然间眉飞色舞起来。
“我教你不就行了。”左威甩甩手,“别迷上寒雁哦,你太老了。”
“你说什么!”看起来像是要抓狂的样子,却猛地一转头,扔给他们两身衣服。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上班。”
侧头,看到左威一脸无奈,微笑。
“你不要这样,迟早都是要开始的。”
客人不是很多,换上了工作服坐在吧台旁边,等着生意上门。放着不知名的背景音乐,让肖寒雁想起田树,想起他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放歌,很大的声音,能招来隔院的小王子。
当初学篮球,有多少原因是田树,有多少原因是左威的话?
“篮球是最为普及的一项运动了,只要有球,在哪里都能玩。”
是很普及,在铁道边上也有人在树上绑一个篮筐,周围的孩子就趋之若鹜。只是不包括他,肖寒雁。
体质遗传自父亲那里,小脑也和大脑一样发达,不过因为长相和个人喜好的原因,不是熟识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运动神经,当初左威也吓了一跳。
他只是不常运动,也不经常动脑筋想问题。
过了正午的高峰,从店门的玻璃看出去,街道上的人流也稀疏了许多。现下流行透明化,朝街的一面都是大面积的浅茶色玻璃。从他们坐着的地方看过去,外面的世界一览无余。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门外,五六个穿着摄影马甲的人下了车推开门进来,肖寒雁微笑着迎上去,意外地对上一双熟悉的褐色的瞳仁,想不到第二的初遇也是这样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抬起他的头。头发变回了黑色,他是田树。看到自己映在他眼中的身影,愣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了,肖寒雁读出他没有疑惑惊讶或是任何一种久别重逢的情绪。
心短促的纠紧,然后松开。
“这边请。”钩起嘴角,他只是很想笑一笑。伸出手臂,礼仪周全的为他们引路,想找一张从吧台附近看不到的桌子,桌子的布局却设计得相当精妙,他只能又一的失算。
显然是出来拍外景的,看样子田树应该已经是摄影师了。送上他们要的泡沫红茶――最近流行的一种饮料――说一句“请慢用”,目光再扫过他栗色的笑颜,还好,是在笑。
耽搁了十分钟,他们就离开。临走时田树若有所思地回了回头,在肖寒雁的脸上留连了片刻。
“欢迎再光临。”
“又是泡沫红茶?”左威帮忙收拾桌子上留下的残物,语气中夹杂着嘲笑的气息。
“有什么不可以?”顶回去,不喜欢他用这种语气说他。
“我以为只有年轻的女孩子才会喜欢这种饮料,毕竟在设计的时候也是专门拿捏了她们的心理,像爱情一样的饮料,我们喝都有些别扭。”
手一松,差点摔碎一个玻璃杯。
“谁都有权利期待甜蜜的爱情。”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左威,“你也一样。”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秒,然后恢复正常。
“对不起,我又说违心的话了。”
有些羡慕她们,有人会为她们专门设计这样的饮料来表达心情。给他们的却是含蓄的咖啡和酒。算不算是性别歧视?
“你好像认识他,我是指最年轻的挺帅的小伙子。”
“是原来的邻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好像是。”真糟糕,连外人都看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突然忙了起来。上门的客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年青人。
“他们都不用上课么?”左威不满的嘟囔着,手上脚下却很利落。
“别忘了你原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站在吧台里面,把刚榨好的橙汁放进托盘里交给伸出手来的左威,肖寒雁揭他的伤疤。
大一大二的两年,左威逃课逃得吓人,连刚开学的第一节课他也毫不在乎。出勤率最高的是体育课――因为老师堂堂课点名,而且他还不巧的被选为了体育课代表――因为他的出众身高。好在他自学能力强,长得一张好学生的面孔,才让他屡屡爬过生死线,从大一到现在居然门门All pass。
“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一个来回,又交来一份订单。“怎么看这人也多得奇了一些。”
“有生意就有钱赚,有什么不好?”给他一个鼓励的手势。
看替班的人回来了,肖寒雁把位置让出来。
“把这个贴在门口的玻璃上。”老板开口,拍过来一张八开的广告纸。
上面分明的写着“招工”。刷了胶水,贴在最醒目的一块玻璃上,站在外面看看效果,还不错。正要回到店里,被人从身后拉住,肖寒雁有些惊慌地回头。
“是要招工么?”身上穿着一身休闲服,觉得和那天见到的田树有些不同,但是他就是田树。
“是。”
“现在可以报名么?”
“可以。”
“老板在?”
“在。”
肖寒雁觉得眼前的田树很紧张,拍拍他的肩膀,传来厚实的手感。
“跟我来吧,老板人很好。”
这年头,用好来形容一个人,已经很少见了。
真的缺人,田树见到老板没过几分钟就被敲定留下来上班。换上一身衬衫西裤,越发显得挺拔。
“这下客人想不多都难了。”尽管是一付愁眉苦脸,眼里却乐开了。“有你们三个往店里一站,什么都不用愁了。”
“姐,你这话很难听。”左威非常不满,“说得我们像交际一样。”
“不满意?”轻轻上挑的声音不意外的阻止了他的愤慨。
肖寒雁一如既往的漠然,田树倒是羞赧的红了脸,看起来提前参加工作的他还是没有什么经验。有些偏差,和记忆中豪放不羁的那个他差开了身形,感觉像摘掉了眼镜,模糊不清。
“你不是摄影师么?”难得闲下来的空档,肖寒雁悄悄地问他。
“犯了错误,被开除了。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是摄影师?那天你们来这里坐过,我记得你。”
“算了,都干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个助理。只不过是没有上过专业学校罢了,明明我的技术已经过关,就是不让我上。”喝一大口茶润润嗓子。
“你呢?”
“还是学生。”
突然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有些危险。
“你不记得我了?”
田树仔细地看了看肖寒雁,“有点眼熟,可是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在西直门,我们是邻居。”
沉思,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上肖寒雁的右肩。“是你。”恍然大悟。
“你长高了!”他挺直了身子比了比,“嘿,和我差不多高。”
“上大学后一下子长的。”
结果比预计的要好,他还记得他很矮。
有一个男人连续几天的光顾,而且都是从开门一直坐到打烊。
“可能是个作家。”左威看他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满脸的兴奋。
敲一下他的头,肖寒雁向好奇左威反应的田树使一个不用在意的眼色。自从喜欢上Gabriel•Allen之后,凡是遇到在电脑前面若有所思的人,他都一律地把他们归为作家一族,更是毫不避讳的上前询问是不是在写什么大作。能够作这么简单直接的人,是很让肖寒雁羡慕的。
“要续杯么?”走过他的身边,看到杯子里的红茶已经见底,于是肖寒雁抬高手里的茶壶。
从屏幕上移开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他的脸上,“好的,谢谢。”
“你是作家么?”问出来又觉得有些尴尬。
“你是第二个问我的人。”他坦然的脸上有他们没有的成熟,“我是。”
他是一个很优雅的男人,声音低沉浑厚,面部轮廓很,虽然眼睛和头发都是褐色的,还是能轻易的就知道他是一个外国人。
“你喜欢作家么?”他没有把思绪放回到电脑上。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眼角瞥见有人向他招手,微微欠身,“慢用。”
“我也是。”他做了一个请便的姿势,动作像绅士一样优雅。
到吧台后面的准备室倒水的时候,左威趁机也溜了进来。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问他是不是作家。你也问了不是么?”
“好可惜,我原来以为他一定是的。”
“什么?”肖寒雁一把拉住就要离开的左威,“他跟你说他不是作家么?可是他对我说他是。”
这下两个人都有些糊涂了,他一定是对谁撒谎了。可是明明知道他们两个都是这里的店员,谎言不怕被揭穿么?虽然有疑问,但他是客人,所以也不好当面责问为什么要说不一样的答案,而且他是不是作家,是不是诚实,也与他们毫无关系。明天,或许就再见不到他,和其他所有的客人一样,这里只是他们稍作停留的驿站。
第二章
三个月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肖寒雁其实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它长一些还是短一些。撒了谎的男人持续在店里驻留,藏在角落的桌子被他霸占。目光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飘过去,看到他埋首的样子格外的认真,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宁静。
肖寒雁觉得自己正在一天天的从田树的影子里走出来,无论怎么回想,眼前的人还是他不认识的田树。回忆是被美化了的,他想,他也许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一个叫田树的人,他只是在自己的心里幻化出一个完美的人形,他告诉自己那是田树。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打碎了迷宫,周围变得豁亮起来。肖寒雁可以坦然地面对每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有笔记本电脑的男人,田树,左威,老板,还有镜子里的自己。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对不对?”他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自己的视线,微笑着看向肖寒雁。
“不,我没有问题。”
“你不会好奇么?我告诉你们两个人的答案是不同的。”他继续笑着。
“现在不。”他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要打烊了。”指着自己的手表给他看。
“知道了。”他开始动作,关掉机器收进提包里,顺手把桌子上的咖啡杯交到肖寒雁的手上。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作家要写文章么?”
“工作。”
“我不是。我的文字写出来是为了要在芸芸众生中找到知音,找到能看懂它能看懂我的人。我只是那些人的作家,另外一些人则不是。我相信我的眼睛,你是我要找的人。”
躲过他略显激动伸过来的手,肖寒雁冷静的回看着他。他不喜欢他肯定的口吻,好像只是一眼他就能比自己更能了解自己一样,他不喜欢他的推论,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过他的文字,但是他喜欢他的那句话,因为肖寒雁也在找能懂自己的人,大概每个人都是在找这样的一个人的,所以他明白自己不会讨厌这个人,不会。
在西直门的那段日子,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尽管不常说话也完全是性格不同的人,他却觉得田树生活得很自在,他羡慕他的自由,那是他想要的,也是田树追求的。感受得到他的压抑还有不满,感受得到他在努力的挣扎,所以才不可思议的陷进去,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半身。可是韵风里的田树变了,他不再挣扎了变得安于现状,没有了锐气消失不见了。
“你叫什么名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想远了。
“正宜,洛正宜。”
“我以为你是外国人。”怎么会是中文的名字。
“我有一个朋友是华裔,请他帮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他恢复了以往的优雅。“你呢?”
“肖寒雁,我叫肖寒雁。”他伸出手与他的大手握在一起。
交到洛正宜这个朋友,肖寒雁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他的人生他的路,的确是开始了新的里程,在每个人的努力下在自己的努力下,他们的日子还是希望多于绝望的令人欣慰。
实习末尾的时候,老板递给肖寒雁一份合约,她要雇他做兼职员工。同时收到合约的左威看也没看一眼就扔到了一边,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自然不屑上面写的微薄工资,但是肖寒雁不一样,他从头看到尾,然后在最后的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校园就忙着写报告总结,连着在电脑前面坐了三天昏天黑地的憋出来几万字,感慨着再过一年的毕业论文可怎么好。不谙文字词语的他最头疼的就是让他写东西,还好读的不是历史系中文系,否则每月一份的读书报告就能把他撂倒。
像洛正宜那样几乎整天对着电脑屏幕的生活,肖寒雁是不敢想象的。尽管有些佩服他的定力,还是觉得自己和他其实是不同的。
再看左威,早就打印出来装订好,在他仍需努力的时间里,回味着他的书。
为什么不是左威呢?肖寒雁想不通,他有自己的见地,也对事情分析的透彻,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读书,沉浸在读书的快乐中他可以把自己同化为书中的人物,他可以在书的天地中找到属于他的自由。所以为什么洛正宜认为能和自己产生共鸣的人不是他呢?
胡思乱想,让左威发现了。
“在想什么呢?”在床上换个他最喜欢的姿势,“明天有空么?”
“有。”整整手上的总结,啪的订上一颗订书钉。“什么事?”
“我给你一个惊喜。”坏笑着翻过身去,假装要睡觉。
“晚安。”
“别忘了。”
仿佛好久没有碰到床了,躺在上面闭上眼睛觉得亲切而舒心。睁惯了的眼睛干涩的引起泪腺的反应,似乎又将是一个失眠的夜晚。随手拿过耳机塞进耳朵里,听到自Walkman里从耳机线中传出来的声音,好像连经过之间连接的停顿也听得一清二楚。在进入大学之后的许多个夜晚,肖寒雁都是这样度过的,听着歌或者没有听着歌。瞒了左威一些事,没有坦白的告诉过他自己的父母其实在高三的暑假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想让他同情,不想让他为自己难过,或者是为了其它无聊的理由,他不想告诉他自己最初的一年里只有在想念田树的夜晚才能安然入睡。静谧的宿舍里,即使带着耳机也听得到左威均匀的呼吸声,缓慢的,有节奏的,有时可以作他的催眠曲,却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忘掉他的呼吸,肖寒雁才听出放在Walkman里的磁带被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掉了。R&B的曲风轻快的跳动,许久之后意识缓慢的开始模糊,进入睡眠之前传来一声I’m finding it hard to be your man,心脏猛地一颤。
交完总结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家过暑假,想起来左威有事找他就绕道去了隔楼的自习室。站在门口冲里面还在上自习的左威一阵视线扫射,他抬起头来闷闷的笑。
“我们走吧。”一手甩着书包,一手拉起肖寒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教学楼走出校园的大门。
“终于熬到暑假了,今天一直陪我玩到晚上吧。”快乐的气息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传达出来,肖寒雁也不禁为之一振,这样快乐的念头仿佛也是许久未曾有过的。
“好!”
反客为主的一把把左威拉上刚到站的公共汽车,连线路的名字也没有看。原来也试过这样类似探险的游戏,随天的安排,赶上一辆车便坐上去,想在哪站下车就在哪站下,再在附近找能让自己开心的地方畅快的玩。换了五六辆车的样子,他们才决定停下来,探索未知的兴奋慢慢平服。环顾周围是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和建筑物,直到看了车牌才知道自己确实的是在哪里。
“要看电影么?”左威指了指不远的地方醒目的海报。
点头,走过去看上映表发现十分钟后有一部喜剧。
“看么?”这回发问的是肖寒雁,他清楚左威喜欢看的是文艺或者动作片。
“看。”他蓦然一笑,取出钱来递给售票员,“我要两张票。”
“我自己付好了。”顺手掏出衣袋里的钱包,却被左威拦下。
“今天我请。”语气坚决得反常。
坐在电影院的小厅里,才发现周围都是情侣,两两相拥的坐在一起情话绵绵。还好是晚场,人不多所以都隔着两三个座位才会有人,但肖寒雁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虽然这种警觉来得迟了。
“别在意。”察觉到他的不安,左威如往常一样拍他的肩膀,帮他放松下来,“很难得我才看纯喜剧片的。”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荧幕就亮起来,灯光渐渐暗下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只看得见荧幕上流动的画面,还有两侧写着安全门的灯箱。目光被亮着的东西吸引过去,一幕一幕,和着漆黑中同样时起时伏的笑声,把以前的现在的的浅的有必要的没有必要的烦恼都统统打包,抛在脑后,他也开怀的笑。
黑暗中一只手摸索着握上肖寒雁的手,一个东西随即被塞在手心。
“生日快乐!”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开始发抖的双手被他更紧地握住。
“……我自己都忘了。”
瞬间想起了很多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过生日,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它,哪天全家乘坐的火车在半路上翻出了车轨,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做恶梦,还有难过得连自己都想放弃的时候,想起了谁,是谁握住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让自己觉得还有人需要他。
“谢谢。”话说出来,居然有些哽咽。
他很坚强,只是偶尔也需要确定一下坚强的理由。
独自搭上晚车,车厢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乘客。坐在靠窗的一个单人位,肖寒雁玩弄着手上的钢笔,是左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以后一直用它吧。”送他上车的时候他不放心的嘱咐。
坐到终点站,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看到在车尾有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肖寒雁走过去,发现是她睡着了,缓慢的呼吸声安详而平稳。
一个睡梦中的人,跳进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她已经到了不得不醒来的时候。
“小姐,醒醒。”没有反应。
“小姐,醒醒!”伸出手轻拍她的脸颊。
一声嘤咛,她转醒过来有些迷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哪儿?”
“终点站。”
站在自家的门口,肖寒雁扭头看向跟了自己一路的女人。自从在车上叫醒她,就一直跟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进来么?”
开了锁的门被她推开,“谢谢。”
“我叫方琳。”
让她睡在原来属于他父母的房间里,肖寒雁把门带上。
“肖寒雁。”
“谢谢你把我叫醒。”
她的笑容很沉,但不可思议的在那一刻,肖寒雁觉得自己懂得她笑容的含义,因为他也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第二天挣扎着从自己的一个梦里彻底醒来,不过没有人能帮助他,他只有靠自己。
凌晨四点被噩梦惊醒,梦里一如既往的是一片血肉模糊,还有母亲张皇伸直的手臂和随之而来巨大的黑暗,他走不出的迷宫。
方琳也很早就起来,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肖寒雁却没有惊讶的表情,仿佛她也早就知道他会坐在那里。在桌子上留下自己的名片。
“上面有我的电话,有空打给我吧。”淡雅的声音很好听,与昨晚不同。
“早饭?”看到她从房间里出来开始,就恢复正常。
“不用了我在外面理。”
颔首微笑着打开门出去,再把门关好,动作流畅自然,肖寒雁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电影里的女人。
拆开一包新的香烟,高三的时候偷着抽烟不敢让父亲发现,现在一点顾虑也不需要,用来点烟的ZIP打火机是父亲最喜欢的东西,拿在手里总是觉得沉甸甸的。
没节制地吞云吐雾到换衣服出门上班,走到店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早餐。
离开门还早,在更衣室里碰到田树,吸一口气。
“早。”
“早。”田树看起来精神很好。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看到他换完衣服就要往出走。
“什么?”
“我曾经喜欢过你。”停顿一下,“在西直门住邻居的时候。”
尽管决心下得很坚决,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难堪。
“我知道。”平静的声音。
猛地抬起头看他,“你知道?”
“多少有些感觉。”他咳了一下,“不过现在不了吧。”
“……是。”
“那么你喜欢过我么?”
“……怎么说好呢……”
“好了,不用说了。”连谎话都不肯说给他听。
梦,原来只是轻轻一捅,就会破一个大窟窿。一直把他陷在田树阴影里的,原来也不过是这么一个不经用的东西。
摇着头走到店里,接收到洛正宜的注目礼。挺胸,抬头,面带微笑,头脑清晰地开始工作,丝毫不受昨晚睡眠不足的影响。
暑期的顾客很多,放假的学生喜欢逛街,走到腿累了口渴了出汗了就进到店里享受座椅饮料和空调。生意红火得天天爆满,几个店员一天下来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洛正宜从暑期高峰的第二天开始就不再来韵风,不只是肖寒雁,从老板到负责打扫的店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说实话第一天的时候,他们既不好意思赶他走把座位让出来,也不想把上门的顾客拒之门外,真是左右为难。
偶然的一个下午,在下班高峰过了之后,方琳就出现在韵风里。看到一身服务生装扮的肖寒雁,眼中的惊讶也只是一现而逝。
要了一杯奶茶,然后坐在那儿等着肖寒雁托着托盘把装满乳黄色液体的杯子送到她面前。
“真是巧啊。”
“是啊。”肖寒雁也这么觉得。
“什么时候下班?我们去吃晚餐。”
方琳穿着浅绿色的夏季套装,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的白皙,这样的女人很有魅力,尤其当她还是一个有气质的女人的时候。肖寒雁因为那个有点特殊的相遇对她存有好感,低头想了想就答应让她在店里等自己到下班时间。
老板格外开恩的提前结束了他的工作,说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不要让人家等太久。尽管方琳看起来确实很年轻,她坐在那里等他也确实容易让人误会,而且因为田树就在旁边肖寒雁不想当着他的面说,但是他不是虚伪的人,他说她只是见过一面觉得很有缘的连朋友都还不是的人,然后和她一起走出韵风,没看见留下身后的几个都张大了嘴。
随便的在街边找了一家小饭馆,谁也没有异议的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
“那天谢谢你叫醒我。”
“不用谢。”醒来有的时候也会是一件痛苦的事。
“我还是要谢谢你,以为自己永远都不能醒过来。”
“如果是梦就总有一天会醒来的。”虽然醒过来之后会有一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我很喜欢你。”方琳开怀的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方琳一直不停的说却没有什么重点,东拉西扯的连八卦的东西也拿来做下饭的小菜。
一辆价值不菲的私家车停在饭馆门口,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方琳笑了笑,叹口气,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放在桌子上。
“我许给你一个愿望,有麻烦拿着它来找我。”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谢谢你,还有,希望你能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甩起过肩的柔顺长发,方琳优雅的身形消失在饭馆的门口,接着看到窗外的车打开后座门,她就坐了进去。离得很远,外面的光线很暗,肖寒雁却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看清了她的表情,原来她是个有钱人么。
收起桌上的戒指,那是一枚白银的戒指,也是一个她的梦想。一抹笑容从嘴边化开,梦想也可以这样实现么,还是,这是她下定的决心要亲自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她不想留下依靠别人的希望。
她却把希望留给了他。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找出上她留下自己却没有看过的名片,上面赫然的写着她的身份――K集团公司总经理,猛然想起K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好像也姓方。
再没有见过方琳,如果不是放在家里的白银戒指,肖寒雁会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童话一样的梦,觉得自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像七色里讲得那样拥有可以实现任何梦想的魔法。
在韵风里努力的工作,老板满意的加了他的工资。见到田树的时候他就去想白银的戒指,然后发现自己能越来越坦然地面对他。用一个人来做自己精神的支撑太傻了,因为自己会变他也会变,用一个物品来做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变数,它永远都在那里,静静的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暑假结束之后,重新回到学校,他们变成了大四的毕业生。写毕业论文,找工作,读研究生,出国留学……忙而杂乱的一年。
第三章
回到宿舍能再见到左威,分开这么久会觉得很想他,在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扭转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丝期望――左威就在里面,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会躲在门后等着突然跳出来吓他,可是每推开那扇黄褐色的木门后,迎接肖寒雁的都只有已经打扫干净的空房间。觉得很失望,左威来过,又走了。把放假前带走的东西放回原,做做停停的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然后左威就出现在被肖寒雁一把拉开的门后。
那是一张有些惊讶又带些欢喜的脸,半长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你这是怎么啦?”肖寒雁伸手摸了摸他的黑发,柔软的触感很舒服。
“像不像艺术家?我在假期里遇到一个上美术学院的高中同学,她建议我留长发会比较适合,我辛苦的留了一个暑假呢。”有些兴奋的语调,迫不及待的在肖寒雁的面前转了一圈,想得到他的评价,当然最好是夸奖。
左威的头发很黑很亮,打着天然的大卷,长度刚刚过肩。因为讨厌户外活动而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待在室内的他,皮肤白得透明。一白一黑鲜明的对比,一张缺乏男子气概的瓜子脸,肖寒雁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怎么不说话?”等得不耐烦了。
“还好。”肖寒雁总算从自己不大的词库中挖出两个字,但其实他想说得不是这个,而是漂亮。
以前短发的时候,就发现左威很漂亮了,不过这样的形容词应该没有男生会喜欢才对。其实也不是像女人一样的漂亮,而是很清秀,给人干净清爽的感觉,不过被自己这样说,他大概也是不喜欢的。
左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寒雁不喜欢呢。”
“有什么通知么?”
左威在开学之前都要先到教务去一趟查自己有没有不及格的科目,顺带着就连开学通知也一起看,虽然后来没有了必要,但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系里来了一个新导师,居然叫洛正宜。你说会不会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肖寒雁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该不会这么巧吧?还是说他知道自己不会讨厌他就像怨灵一样缠上来?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作家的话,那就不会是他了,作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自命一流的学校聘请做经济学系的导师的。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睡觉的时候还是在想着明天早晨千万不要看到洛正宜,因为下意识觉得他的出现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冲击,会改变自己平稳的生活,他怕他一旦真的走进自己的生活就会告诉自己其实他现在生活得比想象中要艰难,他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剖开见骨。
整个暑假都没有睡过安稳觉,梦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最后回归到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那里或许就是他的归宿。回到宿舍,失眠只是换了一个地点。然而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周围安静得出奇,除了钟表走动时嘀嗒的响声,还有左威平稳而缓慢的呼吸声,与自己的呼吸纠缠着,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里不知所措。
新学年开始分派新的导师给大四的学生,这一年里他们需要进行调查,然后交一份毕业论文,导师的任务是帮助学生完成自己的论文,从命题,线索,调研,总结,一直到论文出炉和最后的答辩,好的导师可能会很严厉,而且要求很高,不太严厉的导师可能给不了太好的建议,也起不到指导的作用,所以等在教室里的时候,大部分的学生都在祈祷着自己的导师最好是一个又有经验又体谅学生艰辛的好人。
轮到肖寒雁抽签的时候,他先看了一眼那个方形的纸盒,从挖开的圆形洞口看到里面是一堆白色的纸签,想到连分配导师都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不禁叹了口气。伸长手臂进去随便拿了一张,他的运气一向不好。打开折叠的纸张,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用蓝色的马克笔写了三个字:洛正宜。然后听到门口一阵响动,抬起头就看到本人刚进门正往讲台上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导师洛正宜。”微笑的方向,是肖寒雁面无表情的脸。
简短的见面会结束,肖寒雁拿不定主意是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比较好,还是留在教室里慢动作的收拾书本和洛正宜他乡遇故知比较好。洛正宜却一付悠闲的神情踱步到肖寒雁的身边,他只能放弃第一种可能。
“我们很有缘。”声音中带着感慨,“我没想到你会是这里的学生。”
肖寒雁耸耸肩,觉得真的见到了本人,仿佛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他还是那么优雅,可能是外国血统的作用,他比肖寒雁还要高半头,走在校园里显得鹤立鸡群。
“你不是作家么?怎么来当经济学导师?”
“经济学教授也是可以写作的。”
肖寒雁也觉得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不管怎么样,今后的一年他都要拜托这位洛正宜教授在毕业论文上的指导,相信他是做好一切的前提。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也是这样想的。”
洛正宜很高兴能够在其他的场合再见到肖寒雁,他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有些宿命的感觉,只是两个人再有缘也不会成为lover,洛正宜已经有自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另一半,而肖寒雁还在寻觅的道路上找不到方向,他仍然陷在一片浓密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继续在韵风兼职,肖寒雁想写关于休闲吧这种小型服务性行业的论文作为他重要的毕业论文,所以在韵风的亲身体验和观察是必不可少的。田树也还在那里工作,韵风的全额工资和提成算下来也算是丰厚,因为是左家的产业,左家的女儿开店也要高于一般的行情。肖寒雁觉得田树能在这里工作,是很幸运的,比那些辛苦工作赚钱却还要为温饱问题担心的人,幸运很多很多。
大概是做摄影助理的时候东奔西跑接受日晒,田树的皮肤是小麦色,高挑均匀的身材彰显着他的年青。
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好的女朋友,肖寒雁在那摊牌之后一直这样想,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然而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里,肖寒雁见到了另外一个人,小王子,他想他应该是叫作王显。见到肖寒雁的时候,他也是一愣,显然是记得他的。
“你是肖寒雁吧,比那个时候高了许多。”
肖寒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到王显的话,目光所及,是停留在王显腰侧田树的一只大手,于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想要把田树隔在外面的心墙,哗啦一声随着王显的出现倒塌了,砖块和瓦砾飞溅着,划出一道道的痕迹。
也许,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一直骗自己说王显也一定和自己一样离开了田树,田树一定是交了女朋友,一遍一遍地说,更改了记忆事实。
“你们……”
“就是你所看到的关系。”说完停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抬起头看进他褐色的瞳仁,都是王显的身影。
语气坚定不移,他一直在伤害肖寒雁,只是他不知道,或许是知道的,但因为对方是肖寒雁,一个他连回忆都不肯施舍的人,所以才不在乎。
王显用很沉的目光看着肖寒雁。
“对不起。”
他没有道歉的必要,但是他做了。
“没关系。”肖寒雁嘴唇颤抖着说出这样的三个字,却怎么也没办法继续说祝你们幸福,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应该要诚心的祝福他们,毕竟田树是他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人。
可是他不行,他不是善良的女主角,他没有注定会遇到另外一个更爱他更值得他爱的男主角的大团圆结局,他是肖寒雁,以为自己已经从田树的梦里彻底醒来却发现那只是一个骗局的人。爱过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是说走就能让他走出自己的人,所以才悲伤。
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像他一样,还会痛苦。手伸进衣袋里摩擦着白银的戒指,他难过得想哭,却不肯让眼泪流出来,为了田树这样的人不值得。肖寒雁在路边的电话亭打电话给韵风,告诉老板自己要辞职,他再也不能熟视无睹的站在店里。
低垂着脑袋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行走,直到天黑回到宿舍。这里还有左威,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哪一天,他也要从他的生命中离开,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哭出来,左威的存在他一直没有定义,似乎是超越了朋友,兄弟,还有情人,他一直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抛弃他,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左威。
三年来左威一直在他的身边,开朗活泼得像太阳,照耀着身在黑暗中的肖寒雁。只有和左威在一起的时候,肖寒雁才会忘记孤单,他灿烂的笑脸可以溶化一切。多多少少,肖寒雁是靠着左威才活到现在的,所以如果有一天左威要离开他的话,也许他会活不下去,那显然是比田树更残酷的结局。这样安慰着自己,肖寒雁慢慢恢复以往的平静,他还有他的左威,虽然不是爱情,但却足够了。
当洛正宜得知肖寒雁已经离开韵风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以为最少他会问自己为什么离开,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的坐在肖寒雁的身边。
或许他已经什么都了解,或许他明白肖寒雁想告诉他的其实只是他的离开多少会影响到毕业论文。
“怎么办?”
“还想继续写这个题目么?”洛正宜试探地问。
“想。”
“那么换一个角度吧,从店员的角度就这样结束,我们换个角度,例如像顾客,市场上同等的竞争商,还有大公司企业的角度,供应商的角度……”
“那做个市场调查怎么样?”
“好啊,先做出来试试看,记住,自己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来看问题。要写入的论文。”
肖寒雁决定写这篇论文,是真的打算和过去告别,一切都在大学的校园里结束,自己为是的爱情。
一方面认真的准备论文,一方面要决定自己毕业后的去向――考研,还是工作?其实考研是应该从大三就开始做准备的,那个时候肖寒雁却什么都没有做,所以还是直接工作吧。
看到拼命努力的肖寒雁,左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同,但因为没有立场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不敢插手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一连几天肖寒雁都没有回宿舍,在图书馆或者通宵自习室喝着罐装咖啡,他逃避着自己受伤的心,用学习来麻痹自己。他以为这是他的坚强,却没有发现其实他已经偏离了轨道。或许注定他就是要偏离的,所以他认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再依靠感情,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他甚至快要把左威也渐渐的忘记。
失眠却并没有放过他,坚持不住回到宿舍的时候,左威不在。看到白色的天板,所有的睡意一并都退去了,眼睛很疼,合不上了。不知道这样坚持着过了多长的时间,门开了,有人进来,开门的声音很大,关门的时候却只发出了很细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不用回过头,肖寒雁也知道进来的是左威,而且他一定是以为自己睡着了。因为呼吸声,左威的呼吸声在肖寒雁听来是与众不同的,大概是太熟悉了,所以从来都能辨认出来。呼吸声渐渐的清晰,停在他的床边。
沉重的睡意涌来,肖寒雁只是觉得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然后就陷入黑暗之中,没有可怕的画面,只有宁静的黑暗。手上的温热让他感到安心。
醒来的时候,宿舍里仍然空空如也。不禁怀疑起来左威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他也没有听到什么呼吸声,也没有人握紧他的手,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睡着后的梦。
他大概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左威的呼吸,似乎那才是他生活的动力。
接下来轮到左威失踪,肖寒雁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有整整的一个星期,睡眠却越来越安稳,他总会梦到左威回来,用他的呼吸和温热的手心把他送入层的睡眠,没有梦,没有不安的梦境,只有左威平稳的呼吸。
可是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肖寒雁的毕业论文初通过了,接下来只要等到答辩的时候再回到学校来,有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假期,肖寒雁决定去找工作。
“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的,是宿舍里左威的感觉。
“我也是。”左威送他到校门口,看着他上车,挥手送别。
他舍不得的是什么,肖寒雁不知道,直到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安稳的睡眠是因为左威每天都会回宿舍,那不是什么梦,而是真正的左威。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接到方琳打来的电话,电话的另一端,依然是淡雅的声音。得知肖寒雁已经是大四的毕业生,她就建议他到K集团公司工作,答应给他一份适合他的工作。肖寒雁很感谢她的善意,但是第一,他想靠自己的实力进入社会。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明天可不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当然,只是我可没有珍贵的礼物。”肖寒雁开着玩笑,方琳的声音让他放松。
“下午六点我开车过去接你。”
像方琳这样的千金小姐过生日,会不会和电视里演的一样气派而且豪华?挂掉电话几个小时之后,肖寒雁突然想起这样的问题。然后和前一晚一样浑浑噩噩的没有睡好,意识一直在清醒和睡眠之间游荡。
他可能过虑了,见到准时到来的方琳一身平日里轻松的打扮,没有要参加高级宴会的样子。
“那个,我想问今天有多少人?”不放心的再确认一下。
“两个。”
“两个?”这个答案可是大大的出乎意料,“我,和你?”
“不好么?我讨厌和不喜欢的人过生日,目前而言,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
虽然明白她的喜欢另有所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惊吓。被女生说喜欢这还是第一。
先去了一家高级的中式餐厅吃晚饭,说实话在里面肖寒雁觉得很别扭,服务员就站在身边,时而倒茶,时而换碗碟,虽说被照顾的妥帖,却不若家里或小餐馆里来的自由。坐在对面的方琳已经习惯了被别人服务,始终悠闲自得。结束了正餐,他们继续行驶,在一个露天的夜市找到一把撑开的大阳伞。
“你一直都不说话。”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下巴,方琳有些不满肖寒雁的沉默。
“那样的气氛,不太习惯。”
“他也常常这样说。”
叹口气,整个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变得凝重起来。“他离开的时候,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还爱他么?”肖寒雁突然很想弄明白。
“自然是爱的。”
“那他呢?”
“不知道,也许还爱吧。不过他始终很在意我的身份,以前在K集团公司工作,后来也辞掉了。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两情相悦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还是不能在一起?”肖寒雁不懂。
“我也不明白,但这是事实。”方琳的手开始颤抖,在黑暗中她明亮的眼睛散发着异样的神采,“有太多我们不懂的事,太多。”
“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
“我们不适合。”肖寒雁从衣袋中取出一个透明的盒子,“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方琳接过去,那是一块圆形的硬玉,浓绿的翠丝在里面盘绕着,生机盎然。
“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
打开盒子,白皙纤长的手指碰触着碧绿的玉,“我明白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在肖寒雁的心里,她只是巧妙的取代了母亲的位置。
开车送他回家,又是一路的沉默。“我喜欢你。”冲着肖寒雁离去的背影,方琳用力的挥手,破坏了她优雅的形象,她却毫不在意。
答辩和最终的审核都顺利地通过,洛正宜是一个优秀的导师。于是肖寒雁开始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你真的是作家么?”
“我以前回答过你,同样的问题我不回答两。”
“小气。”
他一直守口如瓶,而且肖寒雁始终没有看过他的作品,这些都太匪夷所思。
在校方举办一年一度的招聘咨询会上,肖寒雁被一家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录用,合约签好之后一拿到毕业证书就可以报到上任。
再见到左威,已经是照毕业相的时候。两个人都穿上了租来的学士长袍,认不出来,都闷闷的笑。毕业之后,左威要进自家的企业从基层做起,他们在相随四年之后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有些伤感,肖寒雁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想离开他的身边,或许是没有了他的呼吸,自己便找不到平衡。
然而该结束的故事都会结束。
“我很坚强。”这样安慰着自己,肖寒雁的脸上却始终没有笑容,他无法欺骗自己。
他必须学会面对分别。
第四章
尽管在进事务所之前已经有了要贡献出自己青春的觉悟,而且也听说过这家事务所的员工都是被当作是老黄牛一样的使用,但是信用好和工资高这两样东西,就足以让肖寒雁这样刚从大学校园毕业的学生趋之若鹜,能够吃青春饭挣一大笔钱不说,在这家事务所工作两年相当于到国外进修一年镀的金,只要能熬出来,以后的工作只有你挑老板的份。正是因为这样,这里的团队放眼望去都是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不禁让肖寒雁在刚刚报到的时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同时进来的新人,还有一个T大的毕业生,比肖寒雁小半年,叫崔昊元,是个个性开朗喜欢开玩笑的人。实习期的半年里,两个人同住在一间单身宿舍里,因为是新手,对业务和事务所的流程都只能用生疏来形容,加班到夜的机会很多,日子久了,倒是有一种患难兄弟的情分。
住进单身宿舍之后,肖寒雁就很少回家,工作忙,事务所离家也不近是一个理由,另外的,在这里有崔昊元,而回家的话,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不过收拾屋子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崔昊元总是到乱扔东西,提醒过他几都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于是肖寒雁只好先斩后奏的利用自己的休息日把宿舍里里外外清扫一新,并且略带夸张地对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自己宿舍的崔昊元说自己有洁癖,之后他就收敛了许多。
即使是在实习期,公司给他们的工资也比普通的会计师事务所要高出一些,但相对的,对他们的要求也很严格。他们有一个指导老师,是事务所里业绩最好的高级审计师,分派指导他们工作,是在一个月后开始让他们着手参加大的工程时的事情。
“郑恒文,男,三十一岁,未婚。”躲在宿舍里,崔昊元拉长了声音汇报着从人事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
“反正明天都要见面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过听说他这个人不太好惹,对新人要求严格得很。”
“你是觉得现在对我们的要求不严格么?”肖寒雁笑出声来,要知道这家事务所就是以严格出的名。
“什么时候才能独挡一面啊?”
“才刚开始而已,我们不是什么大的任务都还没有接手过么,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的,我们会是这里最棒的财务分析。”
这样鼓励着崔昊元,也鼓励着自己,在艰苦的环境和未知的困难面前,他们需要勇气。
入夜后崔昊元总是睡得很沉,肖寒雁却开始偶尔会有彻底的失眠,整夜的坐在窗下,仰望看不到星星灰蓝色迷茫的天空,隔着一扇根本起不到隔音效果的推拉门,听着崔昊元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安心的感觉,只觉得无助。
开始想念左威的呼吸,那段没有推拉门可以蹲在他床侧倾听他平稳呼吸的日子。
见到郑恒文的同时,他们也见到了新的工作――一家公司要上市,需要事务所对公司的财务进行审核估价。看到可以称作是一座山的账本和票据的时候,肖寒雁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
“不是都电算化了么?”崔昊元大概也是被吓到了。
“这些是原始凭证,就辛苦你们了,把它们整理出来方便下一步的核对。”郑恒文板着一张脸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地说着。
和崔昊元两个人对视五秒钟,脸都绿了。
按日期分门别类的整理着原始凭证,肖寒雁和崔昊元根本就是已经把办公室当成了宿舍,饿了到街对面包个饭盒,困了趴在桌子上解决一下,长时间大量的脑力劳动让肖寒雁暂时忘记了内心的不安,除了有时会做梦,倒也算是重新找回了睡眠。崔昊元这才知道,肖寒雁并不像他一样把睡觉当作是一种享受,有一他猛烈的把肖寒雁摇醒,直到看见他睁开了双眼,才长长的吁气,“你总算醒了,刚才吓死我了!”怎么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对不起。”肖寒雁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但看他的反应多少能猜出来。
“经常这样么?做恶梦?”
“感觉很讨厌么?”
“不,……还好。”崔昊元应该算是体谅他了吧。
这时候记忆中左威的身影又再度地浮现出来,他也曾经在某个夜晚大力地把自己从渊中拉了回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握住自己的手,仿佛把他的力量一点一滴的传递过来。
整理完全之后,两个人得到了半天的休息时间,崔昊元趁机在宿舍里补觉,肖寒雁回了趟家。家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空气中也带着些微尘土的味道,把相簿找出来,却找不到左威的照片,连两个人的合影也没有,翻来翻去,原来在家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开始嘲笑自己,猛地想起来那支钢笔,摸上胸口,还好端端的别在衬衣的口袋上,其实他一直都在身边的,不是么?
听不到呼吸,没有手心的温热,他还有这支钢笔,该心满意足的。
郑恒文其实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和他相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工作之外他对新人是体贴照顾的,不过要是将来有一天有新进的大学毕业生来问他们郑恒文是一个怎样的指导老师的话,大概也要一边偷笑一边添油加醋的好好形容他一番。
他比肖寒雁要稍微矮一些,目测的高度是一米八零,实际的因为没人去问所以谁也不知道。三七分的短发总是一丝不乱的用摩丝定住,就和他做事的风格一样严谨。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因为戴着厚框的眼镜,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崔昊元对他的装扮再三摇头,肖寒雁只是一笑带过,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把自己变成看起来食古不化的样子,他的手却真实地展现着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一定是一双温暖的手。”私底下肖寒雁总是这样说,完全不在意崔昊元随之变成O形的嘴。
最初的半年,他们不停的接下来各种工作,审核,评估,上市,创业……几乎所有类型都在郑恒文的指导下做过一遍。他并不是手把手的教他们应该怎样做,更多的是给他们思考的空间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那是一种连自己都会觉得惊喜地成长。到年尾的时候,郑恒文正式结束了指导老师的责任,为了庆祝他们的出师,同办公室的前辈们请客到一家酒吧里过圣诞前夜,年轻人凑在一起热闹极了。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玩?”拿着一杯看不出来是什么的酒,郑恒文坐到肖寒雁的身旁,空闲的另一只手指着舞台上伴着快节奏音乐却在跳集体舞的同事,咧开嘴从容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比起那个,我更喜欢抽烟。”比划着手指间的烟卷。
“这么年轻就是老烟枪了?”
“年轻人要爱惜身体啊。”他好像醉了。
平时紧贴在头顶的前发滑落下来,一张脸顿时显得年轻了许多,也柔化了厚框眼镜的棱角,看着他变成和想象中相似的温和而且有着不可思议令人安心作用的模样,肖寒雁也浅笑起来,只是这样的郑恒文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狂乱的音乐声和人们摇摆的身体,掩盖了一切。
结束了喧闹的庆祝会,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酒吧就感到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夹杂着零星白色的颗粒。四下分散的人们顾不上欣赏忙着赶回家。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崔昊元,肖寒雁没有叫车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虽然有些冷,却是难得的白色圣诞节,抚上胸口的位置。
“Merry Christmas。”小声地自言自语。
靠在身上的人无意识的哼了两声,看样子喝了不少。
短促的铃声划破静谧的空气,从提包里翻出应该已经关掉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左威的字样。
“Merry Christmas!”
好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Merry Christmas!”
你还好么?
――声音戛然而止,从耳边拿下来发现是手机没电了,突然好想哭。
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痕迹,浅淡的几乎看不到,和肖寒雁嘴角无奈的苦笑一样,散发着孤独的气息。
其实只是半年的时间,肖寒雁却觉得仿佛过了好久,一直叫着老师的郑恒文,一眨眼变成了同事。尽管身边有崔昊元的陪伴,却是他开始过一个人生活的开端。工作来的时候,忙得顾不上吃饭睡觉,闲下来的时候,又整天都无所事事。和左威有过几通话,因为不能聊工作相关的事,所以变得无话可说,肖寒雁这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当之间的对话演变成互道你好然后就变成僵持的沉默之后,肖寒雁便再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左威,似乎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肖寒雁也没有再接到左威打来的电话。
和崔昊元开始独立的理事务后,肖寒雁被分配到郑恒文的手下做助理,态度与对待新人时大有不同,所以接下来的半年过得还算舒坦。
当肖寒雁和崔昊元也被人称做前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他们的问题又来了――要把宿舍让出来给新人住,肖寒雁可以搬回家里,崔昊元却没有地方落脚。就是在这样的关头,肖寒雁接到了久违的左威的电话。
“我想从家里搬出来住。”声音有些颤抖,他极力掩饰却逃不过肖寒雁的耳朵。
“租房子么?”
“我……还没有找到地方住。”
“那先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因为在工作中,所以草草地结束了通话。没有问他搬出来的理由,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不想说的话他从不勉强他去说。
带着同样没有地方去的崔昊元回到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在楼下徘徊的左威。一年没见他也没有什么变化,头发又剪短了。
简短的相互介绍,把他们领进家门,屋子很小,三个人住有些挤。一边安顿下来,一边着手寻找可以租房又方便上班的地方。还好左威家的办公大楼也离着事务所不远,可以找合租的那种,既能相互照应,也可以省钱。挑来挑去,选定了一间提供单间的套房,价格也合理,于是联系房主商讨租房的相关事宜。
虽然说一直都是崔昊元在理租房的事情是没错,但是肖寒雁和左威也实在是应该在中途关注一下才是,可惜他们并没有料到这一点,而在见到房主的时候,更是吃惊得连嘴也合不上了。
“似乎我们已经不只是有缘这么简单了。”含笑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也带着些意外。
第一见面可以说是巧遇,第二相见可以说是偶然,那么第三遇到应该是什么?命中注定么?肖寒雁看着坐在圆桌后面一脸高莫测笑容的洛正宜,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
“是你?”左威也是不解的神情。
倒是崔昊元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去莫名其妙得不知所措。
房子最终还是决定租下来,当天就把东西都搬进了新的住,可能是喜欢集体生活的原因,肖寒雁也一起搬了过去,似乎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大学校园的日子。
那是一间日式的住房,白色的推拉门隔开个人的房间和一段不长的走廊,公用的大厅同时作了餐厅,连着不大的阳台,连接阳台和客厅的是一组不常见的落地窗,边框刷了白色的油漆,每不经意的看到它的时候,肖寒雁就会想起曾经看过的那本《纯白色落地窗》,甚至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洛正宜还在他们毕业的大学担任导师,闲着的时间也比他们这些整日操劳的上班族多了许多。房间总是被清扫得很干净,不论多晚回来也有饭吃,这样的生活基本上是无可挑剔的好,只是整个屋子的颜色太过单调,除了各自的房间里可以自行摆放喜爱的物品,客厅里只有一片纯白色,干净得有些凄凉。洛正宜,似乎是个真正有洁癖的人。
不能自已的陷入黑暗之中然后惊醒的夜晚,肖寒雁就悄无声息的躲进左威的房间,像以前一样趴在床边追寻他的气息,直到天亮之前再回到自己的屋里。
因为新人的失误而不得不在事务所熬夜之后,肖寒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调休。进屋的时候洛正宜不若往常一般在客厅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他不在家。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上下眼皮不安的打架,肖寒雁依照记忆中的路线拉开自己的房门,躺倒在绵软的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梦很久没有这么清晰了,窗外的田野不停的移动着,自己是在熟悉的火车上,坐在旁边的是父亲,对面的是母亲。从山西探亲回来的路上,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突然车速急速下降,耳边响起急刹车时刺耳的车轮与铁轨金属摩擦的声音,猛地晃动两下,长长的车子像找不到支撑一样倾斜了,倒下,翻滚着,人们惊慌的尖叫,嘶哑而绝望。最后的影像是母亲伸直的手臂,似乎是要来保护他的,然后他便陷入了浓墨般的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也许是死亡吧,但是死亡对于才刚二十出头的肖寒雁来说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可是继续活着,也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寞,汹涌着要将他吞没……
“不要!”大声地喊着,猛地坐起身来。
到底自己在害怕什么,肖寒雁不清楚,但是他讨厌那片无尽的黑暗,纠缠不放的恶心挥之不去。
“你醒了。”
一杯清水出现在眼前,蓦的抬头,看到了手的主人。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这是我的房间。”
肖寒雁马上环顾四周,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想到一定是自己没弄清楚就进来所以搞错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他有洁癖,自己会不会给他造成麻烦?
“喝点水吧。”
“谢谢。”肖寒雁确实是口渴,接过水杯大口的把水喝进肚里。
目光所及,意外的看到熟悉的书脊。
“这个……”伸手指了指那本书,疑惑的看着洛正宜。
“你喜欢?送给你。”说着从床头的书架上取下那本书放在肖寒雁的膝上。
与当初在左威那里看到的不一样,这是英文的原版著作,封面和帧页却是相同的设计,那扇孤独的落地窗再映入肖寒雁的眼帘,同时还有写在上面的字迹,最后漂亮的体签名Gabriel•Allen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是你么?”
写这本《纯白色落地窗》的人就是他么?
“还是你认识他?”
洛正宜却笑而不答。“我有不回答的权利。”
也许是肖寒雁没有当侦探的天分,也许是洛正宜太过狡猾,两个人在房间里相持了许久,直到听到门锁转动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关于洛正宜和Gabriel•Allen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被解答出来。
事后把这件事告诉左威,换来的也是一脸惊讶。不过他坚持自己曾在电视上见过Gabriel本人,和洛正宜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然后他们想起来在韵风初见的时候,他曾经提到过自己的名字是一个亚裔的朋友帮忙起的,也许他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Gabriel也说不定。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根本不认识也没有关系,只是签名售书的那种仪式罢了。
“不过还真羡慕你得到了这本书。”
“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不,是他送给你的我不要。”
然后肖寒雁就和左威对着互看几秒,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同时笑出声来。原版书和签名事件也随着不了了之了。
在办公室里理数据的时候,被郑恒文叫去陪他到外面办事,同行的还有崔昊元。可能是他们三个人的感情出奇的好,可能是由他们接手的任务总能完成得很出色,在不小的事务所里,同事们都亲切的叫他们做三剑客。
“我们要去哪里?做什么?”仍然懵忪的肖寒雁在被拉上车的时候问着坚决要带他们出来的郑恒文。
“去K集团公司的一个分公司取他们的账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肖寒雁觉得他很紧张。
“K集团公司么?”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方琳的身影随即出现在脑海中。
才刚想可能会碰到她,却又马上否定了这种可能,只是一个分公司而已,总经理的她应该不会那么有空到分公司巡视,就算真的巡视了,也不会那么巧的出现在他们要去的这家。其实就算见到了方琳,也不是一件尴尬或者不愉快的事情,肖寒岩有些在意的是他知道那天她提出来要交往试试是认真思考后的决定,而他却回绝了。
因为一路上只顾着自己的事,所以肖寒雁忽略了郑恒文脸上异常的表情。直到到了目的地坐在负责人对面的沙发上的时候,他才注意到郑恒文的表情僵硬而且非常不自然。
“这是你们要的账簿。”负责人弯着腰把一打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账簿放在茶几上,虚伪的笑容即使是涉世未的肖寒雁也打从心底里厌恶起来,早就应该主动拿出来的账簿,硬是推托再三,要不是他们强硬的态度不肯作罢,这多半是要白来。
三个人分着拿起账簿,走到大厅的时候,碰上了一群人正从大门进来,被前呼后拥在中间的正是方琳本人,看到他们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却浮现出肖寒雁从没有见过的神情,惊讶中透露着凄然。显然这样的反应不会是因为见到了肖寒雁,她目光的方向,是同样脸色泛白的郑恒文。擦肩而过之后,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不用转过头去看,肖寒雁也知道它是从哪里发出的。
“好漂亮的女人!”崔昊元贴在肖寒雁的耳根小声的嘀咕。
“不用打她的主意了,她已经有喜欢的人。”
“是么?那个人可真幸福!”
知道他的感慨是发自内心,但想到他们相视的表情,还有最初相遇时的方琳,没有一丝幸福的感觉。
“知道我听到什么传闻了么?”隔天中午在食堂午餐的时候,崔昊元迫不及待的向肖寒雁展示他打听消息内幕的本领。
“什么?”
“原来郑恒文认识昨天那个漂亮的女人,而且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喘口气,喝一口鸡蛋汤。
“不过是曾经的男女朋友,所以还有机会的。”
“是啊是啊,你要多多努力了。”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他们啊,居然是青梅竹马呢,好像是在看电影的感觉。”崔昊元一掌拍在白色的塑料桌上,大声地笑着。
听到现在还有两小无猜的恋情,肖寒雁也不禁觉得想笑。
“可是方琳是大集团的千金小姐,郑恒文却穷得一塌糊涂。”
“听起来是不太好。”
“所以方老爷子一怒之下就插手干预。”
“成功了?”
“没有没有,还是爱情的力量大啊。”笑声越来越大。
“然后呢?”
“后来方老爷子气病了,就让方琳在两个人中间选一个,要他这个父亲就和郑恒文分手,要郑恒文就不要再认他这个父亲。”
“是么是么,他真的这么说的?”越听越觉得有些离谱。
“就是这么说的,你猜结果她选了谁?”一手搭上肖寒雁的肩膀,用力地拍了两下。
“她父亲。”
崔昊元的笑脸突然僵住,马上又勾出另一个笑容。
“什么呀,原来你知道。”
然后默默的低下头往嘴里扒饭,直到吃完所有的食物也没有再把头抬起来。
“我不知道。”肖寒雁提前站起身来,这换成他拍崔昊元的肩膀,“我下午休息,先走了。”
“寒雁你认识方琳么?”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认识,不过只是朋友。”
“能认识那么漂亮的人,还真是让人羡慕啊!”语气中有些不服气。
肖寒雁回过头看看崔昊元,想笑一下说改天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昊元总有一天也会找到真爱的。”弄得他一头雾水,捧起桌上的汤碗放到嘴边,才猛然发现里面其实早就空无一物。
从事务所出来本想直接回住,却在半路拐弯去了韵风。站在门口好一阵子,透过玻璃向里面看,一直没见到田树的身影,才大胆的走进去。
“是寒雁啊。”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
点了一杯咖啡,坐在柜台前面的高脚椅上,装作不经意的问起,“田树呢?”
“他啊,擅自把柜台的钱拿去自己用,被我辞了。”说完还叹口气,“后来问了他原来工作的单位,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被辞,谁想得到他是这样的人呢?”
听她这样的说辞,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也许有原因呢?”
“他可以开口向我借啊,可是用这种方法……”
肖寒雁说什么也不肯把田树往坏想,毕竟活在世上会有许多别人不能理解的无奈,可是想到自己曾经鼓起多么大的勇气向他表白自己的感情,尽管话语中使用的是过去时,也需要诺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因为是真心喜欢过,就替他的为人辩解么?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都不是很了解田树这个人,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盲目的去喜欢他。
拒绝思考的时候,脑子就自动变成了一片空白。
“寒雁,最近有没有见到过左威?”
“他和我住在一起。”
反射一样的回答了她沉默之后的问题。
然后匆忙回家躲进屋里,直到晚饭时间才重新整理好杂乱无章的心情。
第五章
身为郑恒文的助理,肖寒雁不止一的在下班之后留在办公室和他一起完成紧要的工作,但是这一因为才知道他和方琳之间不寻常的往事,加上有些不想被拉扯其中的利己思想作祟,所以在得知要加班的事实后,心里觉得不安。
工作是要把从K集团分公司拿来的账簿全都核实完毕,这K集团公司重金委托事务所查清三年来集团所有的帐务,因为他们怀疑有人从中搞鬼私吞公司的财产。其实这样的事情应该是集团内部理比较符合常规,但也许是正好赶上了营业旺季公司忙不过来。一连查了一个多月,眼看合约规定的期限就要到了,却还没有查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看这个分公司在拿账簿时的拖泥带水,心里有底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
“这里,看,这里!这笔款项有问题!”拉过肖寒雁指着一行摘要,“比上个月的办公用品用去的金额多太多了。”
“还有这里,坏账的数目突然增多了。”
翻到底发现自某月开始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某个科目变异的现象,似乎是一个不太高明的假账制造者,好奇即使是普通的会计也应该看得出来的问题,怎么会出现在K集团这样不普通公司的一家分公司里,而且好奇是谁把帐目记成了这样。然而好奇心却在翻开扉页察看记账人的名字时冻结了――王显――是他么?
“明天打电话过去问吧。”这样交待着,郑恒文开始收拾摊在桌子上和地面上的帐簿还有表格。
肖寒雁愣了一下,也帮忙收拾起来。在俯身拿起地面上的东西跟着抬起的时候,从上身的衣袋里掉出一样东西,一闪之后落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方琳给他的白银戒指。看着那个东西肖寒雁打了个寒颤,心想怎么忘了把它留在房间里,眼角瞥过郑恒文的身影,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于是赶快伸手要把它捡起来。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提前一步被郑恒文拿去了戒指,他把它拿在手里细细的摩擦。
“你和琳是朋友么?”
头皮发紧的认识到已经到了不得不解释的地步,肖寒雁了足够长的时间没有漏掉必要细节的把自己碰巧遇到继而认识方琳的经过讲给他听,不想与他产生误会。
“是么?原来是这样。”听完肖寒雁的话,郑恒文明显的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沮丧起来,那种表情肖寒雁只在他和方琳碰到时的瞬间见到过。
“可是这枚戒指是我送给她的。”
声音中掺杂着难以形容的沮丧情绪,肖寒雁明白。忽然想起那天方琳把戒指送给他,以及离去前说希望你能有梦想成真的一天时近乎决绝的神情,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参加工作以后攒了三个月的工资才买下来的。”他继续低声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能够保留到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他脸上明明写着不满足。
“她说过她还爱你。”这段刚才没有告诉他。
“可是……”
“这枚戒指是她许给我的一个愿望,所以她很珍惜它。她爱你。”
肖寒雁甚至觉得自己知道她爱他的理由,和郑恒文在一起总是感到很安心,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感到安定的气息,如果不是有了左威,如果不是知道了方琳口中的爱人是他,自己说不定也会义无反顾的喜欢他。
“谢谢,心里好受多了。”
“这个还给你吧。”把戒指放进他手里。
“不,你留下吧。”
闭上眼睛呼吸,再睁开,又恢复到以前的郑恒文。
“或许琳是希望用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来保佑你。”温暖的大手埋进肖寒雁的黑发之中。
意料之外又并不意外的那晚肖寒雁睡了个好觉,沉沉的一直睡到七点郑恒文把他叫醒,犹如高三暑假之前的许多日子里,被父亲用与温柔相距甚远的方式把他从床上挖起来,却觉得很窝心的感觉。
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昨天还在思考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的肖寒雁重新做了决定。
主动的打电话找方琳约她出来,肖寒雁甚至在见面之前想过也许她会感谢自己的决定,因为毕竟多一个人帮忙会好一些,可是方琳却很生气。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让你帮我做些什么么?”
“这是我父亲和爱人之间的问题,我都没有能力理好,你能做些什么?”
问话一句一句的,越听肖寒雁越觉得惭愧极了。
“对不起。”
方琳叹气,然后伸手摸摸肖寒雁的黑发,“……我不是怪你,只是自己的人生和人生道路上的抉择要自己负责任。”
“我只是很喜欢你和郑恒文,所以不想看你们就这样分开。”
让肖寒雁做出如此冲动决定的就是这种感觉,所以他才没有思没有考虑他们本身的意愿就先作出行动。
“我也不想分开。在亲情和爱情不能同时得到的时候,我选择了亲情,就是这样。”
她收起刚才一付略显生气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如果是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肖寒雁很想笑一笑缓解一下气氛,但是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没有可以选择的对象。”
然而下一秒方琳突然哭了起来,没有预兆的她贴在肖寒雁的背上,泣不成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的从齿间挤出一句话。
“……我好想再重新选一回。”
肖寒雁其实很想对她说现在再重新选择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是张开了嘴却始终也没有说出来,局外人还是做好局外人的本分才好,虽然看到她痛哭的样子,心里像刀割一样的难受。
最近左威总是一付很紧张的样子,做事情也仿佛心不在焉似的,受到他的影响,肖寒雁也越来越沉默了,有好几在办公室里郑恒文会主动地关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他就只好说是自己的倦怠期到了。
提到K集团的财务报告,在第二天就打电话过去核实了情况,确实是在帐务上被做了手脚,剩下的就要看他们准备如何置。肖寒雁有些担心,虽然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人,但是这样的手法说明他还是一个新手,通常应该还是被人称为小伙子的年龄,一个小伙子如果因为私自挪用公款而被告上法庭的话,实在是很令人担心。
不过肖寒雁并没有为他人担心很久,接到一通电话十五分钟之后,令人意外的访客便坐在三楼会客厅的大长沙发上,用一种让人看了会很紧张的眼神盯着肖寒雁一直地看,不知不觉地就挺直了腰板,尽管那是一种很累人的坐姿。
“我们见过一面吧。”语气也很不客气。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么?”这种人只要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
“小威在哪里你知道吧。我想见见他。”
“啊?”
这种事不应该问他吧,“伯母您在开玩笑吧?”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么?”声音冷冰冰的,肖寒雁早就觉得左威的继母是一个有些势利又很难缠的角色。
和她在大学的校园里碰到过一,那是她主动提出来要参观一下左威就读的学校,可是到了学校之后又大为不满,毫不留情的批评这个不好那个不行的,弄得左威和同行的他都很尴尬。这见到她,大概也没有什么好事。
不过身为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却要因为资金问题而嫁给左威的父亲当续弦,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
她不顾形象粗重的吐出一口气,化解了刚见面时紧绷的气氛。
“小威他是离家出走的,为了顾及面子我们一直都没有公开这件事。听韵风说小威和你在一起,我们希望他能回家。”
“离家……出走?”左威做出这样的事情么?
“原因呢?他离家出走应该有原因的吧,如果不知道的话,我也不好劝他。”
她放在膝上的两只手开始相互揉搓。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决定要把他送到美国去读书,他就突然反对而且隔天下班后就没有再回家,我们真的很担心。”
“去美国读书?就因为这个?”
“是啊,小威这孩子一直不肯出国读书,可能我们的态度不好太逼着他了。”
虽然她说的话不太令人信服,但是大概也只是细节上的出入,如果仅仅是要去美国读书的话,左威又为什么要拒绝以至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那么,可以告诉我地址么?我想去见见他。”
“……我先和他谈谈,好么?”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这个女人比较好。
因为害怕被跟踪,在回家的路上故意绕了一个没有必要的弯路,打开门锁进屋的时候,崔昊元还没有回来。
放下手里的提包,拉开自己房间对面的推拉门,左威果然就在里面。
“你是离家出走的么?”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肖寒雁,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今天见到你母亲了。”
“……是么。”他心虚的舔着干涩的嘴唇,“嗯。”
“嗯?就一个嗯字?”看着他心虚的模样,肖寒雁突然就生起气来,“就因为不想去美国读书?”
“……”
“这样就离家出走你也太夸张了吧!”把他的沉默当作肯定。
他开始咬自己泛白的下唇,沉默不语。
“你闹什么别扭?家人多担心你,你却因为这样的理由就离家!”
越说就越生气,其实并不全是生左威的气,可是管不住自己,就是想发泄出来。最近的压力真的是太大了,想帮忙却眼看着帮不了,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明天我就告诉你家人你在这里,要不要回去随便,最少应该有个交待啊。”
他一直沉默着,头越来越低,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说完想说的话,肖寒雁便退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白色的推拉门,躺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晚饭的时候,左威没有出来和大家一起吃,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可是也不会低声下气地去房间找他出来吃饭。
“他说他不想吃。”无功而返的崔昊元如是说。
“不用管他。”
赌气还能赌到什么时候?
饭菜不是不合口味,桌子的旁边缺了左威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三下两下的吃了几口饭也没了胃口。
冷战开始,左威故意的不理睬肖寒雁,连目光也不往他身上扫一眼,偶尔在房间门口相互碰面,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即使不说话也要微笑,不说话不微笑不理不睬不要紧,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故意的在肖寒雁面前发出很大声音的把门拉好上锁,听着咔嚓的响动,肖寒雁才第一意识到其实他们每个房间都有内锁,只是左威以前都从来不用。
像是在报复他一样,肖寒雁也找借口留在事务所,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去,有郑恒文在身边,心情却平服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整天都赔我的。”
“和好朋友吵架。”
“还是摊开来谈比较好吧,准备吵到什么时候呢?”
是啊,还要冷战到什么时候呢?明明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准备晚上回家和左威好好谈谈,毕竟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可是回到家看到的却是左威一付逞强的面孔,明明已经撑不下去了却还是不肯先低头,还是这么倔强。
“我回来了。”
沉默。
“还好么?”
还是沉默。
“和他好好谈谈。”看着左威回到自己的房间,洛正宜就这样对肖寒雁说。语气很清淡,仿佛肖寒雁也是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孩子。
走进房里,左威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单薄的背在夕阳的照耀下微微的颤抖着。
“谈谈好么?”软下来的口气,他以前都不会拒绝的。
可是他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最后就只有这个了,“我不会再管你的决定,你在这里伯母也不知道,要回去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知道这很过分,可是他这样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又继续站在房间里等了很长时间,左威仍旧不肯说话,身体却颤抖的越来越明显。
然而就在肖寒雁准备放弃离开的时候,从背后传来左威的声音。
“寒雁是大混蛋!”夹杂着吸气抽噎的声音。
愣了一下,他,哭了么?想要确定的转身,看见他的肩膀抑制不住的上下抖动着,刚才以为他是在生气,原来不肯说话,不肯面对自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在哭么?
“……威?”试着搬过他的身体,让他看向自己。
那是一张挂着两行清泪的有些惨白的脸,他拼命的低下头躲避着肖寒雁的目光。这是左威么?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脆弱的表情。冲动地把他拥进怀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地攥住肖寒雁的衬衣袖子,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胸口,滚烫滚烫的。
“我不想离开寒雁。”
“我不想去美国读书。”
“我不想在美国定居。”
“什么?”肖寒雁第一听到,“定居美国是怎么回事?”
“他们要移民去美国。”
是这样么?原来是这个原因么?离家出走的原因么?
“……你……要离开那么久么?”
“所以我才不想去。”他抬起头来用力的擦拭脸上的泪水,“从小就按照他们的安排生活,偶尔我也想过一下自己的人生。”
“……”
“寒雁……我该怎么办?”
“还是再好好想一下比较好吧,真的就这样不理自己的父母也不好吧。”
“寒雁不喜欢我留在身边么?”
躲开他经过洗刷而变得更加明亮的眼睛,“……那是你自己的人生吧。”
尽管说出来之后肖寒雁就后悔了,他抿紧的嘴唇,变得没有血色。左威用尽全力推开肖寒雁的怀抱,这样薄情的人是谁也不想多在身边停留的吧。
“你真傻。”洛正宜意外的没有露出和左威一样厌恶的眼神。
“好像是真的。”
“其实他只是想听你说留下来吧。”
“我知道。”被那样紧紧地抓着,左威透露出来的信息全都接收到了,“可是说不出口啊。”
“所以才说你傻,不想耽误他的人生,这样的话可不像寒雁你的说辞。”
“不是害怕耽误他的人生,是没有勇气连他的人生也一起拼搏啊。”
“寒雁是最坏的坏蛋!”
惊讶地回过头,发现左威就站在身后,泪水已经止住了,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哭吧。
“我会仔细考虑的。如果到时候我选择离开,寒雁也不要说请你留下来。”
眼睛周围开始出现湿润的感觉,“好。”
“就算你说了,我也绝对不会留下来。”
突然觉得他的脸变得模糊了,身体也变得透明。这个约定,似乎还是不做的好。可是现在什么后悔的余地也没有,而且就算再重来一,也仍旧会是这样的结果。成为别人路上的绊脚石,是肖寒雁最讨厌也最不愿意做的。
如果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坚强,那么他可以坚强到什么地步呢?
于是日子在表面上恢复到正常,可是微小的变化和即将发生巨大变化的预感令肖寒雁感到不安,害怕哪天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听到左威已经离开的消息,明明知道他不会不辞而别的,却还是的恐惧着,左威离开以后,他该怎么生活?
第六章
接到K集团公司的电话要求出庭作证,郑恒文说这是K集团的一贯作风。本来也被安排去法院旁听的肖寒雁在开庭的当天谎称感冒发烧连事务所也没有去,这种不是自己恶痛绝的人被判刑的情景,他一点也不想看。
左威去留的决定迟迟未下,一直张皇不安的肖寒雁反而渐渐的平静下来,对于左威可能会选择去美国的预感也不像当初那般强烈的心痛。一边嘲笑着自己的薄情,一边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害怕孤独,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太孤独了,所以也比常人更能适应这种黑暗的感觉。坚持着几都没有跑到左威的房间里躲避吓人的黑暗,被黑暗吞没的同时就会醒过来,房间里也很暗,但是看得见模糊的家具的轮廓成了很好的安慰。
请假在房间里有些无聊的看书,不止一遍的翻开洛正宜送给他的那本书的封皮,很好奇在里面的那句用钢笔写在扉页上的话。
[没有人可以坚强到连感情都不需要。]
这句话是Gabriel•Allen写的么?才想到这里,门外响起推拉门框被敲击钝钝的声音,随即门被拉开,左威探了脑袋进来,问要不要出去约会。
“约会?”
“是啊,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吧。”
看着他一脸天真的表情,肖寒雁也不禁开始怀念起年幼无虑的时光。十分钟后两个人便一身大学生模样打扮的站在萧索的街头,上班上学的时间出来没事做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进公园大门的时候,售票员大婶狐疑地看他们只递了学生票的钱进窗口,但最后也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学生或者干脆叫他们补成人票进去,于是带着其实我们看起来也还是学生模样的优越感,即使公园不大,而且赶上了某个小学春游人声嘈杂,他们还是决定玩个尽兴。
公园门口的游园图上标明公园里正在举行小型的赏樱游园会,以前来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活动,看竹子的话要去紫竹院,享受郁金香的话要去中山公园,但是要赏樱的话,就一定是要到玉渊潭公园了。看着图上的标签,他们决定着路线。左威因为在半年前疯狂的喜欢上了围棋这项古老的运动,所以坚持要把图中显示的棋苑作为必游的项目,平常肖寒雁也见到过他盯着看路边对弈的情景,也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已经拿了段数――这当然是开玩笑,他却一脸坦然地说自己根本就看不懂。
“既然看不懂,干嘛还要看?”
“一看不懂,不代表下看不懂啊。”就是这样的论调,听了相同的回答几之后,肖寒雁就不再问了,不过大概他到现在也还是看不懂。
被左威领着到达应该是棋苑的位置,却看到没有半点有这项活动的迹象,倒是在四方的庭院里几对退休在家的老人正在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棋苑么?”看着左威一脸扫兴的表情,肖寒雁就想捉弄他一下。
他赌气地别过脸去,却看到了棋苑外的一池春波。
“我们去划船吧!”
完全不顾刚才他自己辛苦制定的路线。
“好。”
划船这样的娱乐也是很久没有接触过了。
交了押金之后,他们就如愿的坐上一只手摇的小木舟。离着湖水很近,伸手就可以触及碧绿的水面,岸边种着不少的桃树,也已经开满粉红色的小。
奋力地把船划到湖中心,然后松开手把桨收好让小船随波漂浮,平缓的水波打来,把船推向远离船坞的另一边。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运动,手掌传来细微的疼痛感,张开一看果然被磨红了。风吹过,浑身一阵凉爽,夹杂着桃香气的春风很温柔。
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切的时候,耳边传来左威细微的声音,显然是斟酌很久才决定说出来的。
“你喜欢我么?”
肖寒雁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寒雁喜欢我么?”他弃而不舍地问着,不过这没有给回答和思考的时间。
“其实寒雁也不清楚,是吧。”虽然是疑问句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我喜欢你,我喜欢寒雁,所以才不想去美国想一直待在寒雁的身边的。不过这样的心情寒雁是不明白的,因为寒雁并不确定是不是喜欢我。”
不,我是喜欢你的。肖寒雁很想这样对他说,但是出口的时候却犹豫了,也许正如他所说一样,这份感情是否真的存在肖寒雁并不确定,不见面的那段日子很想念他,甚至也把那支钢笔当宝一样随身带着,可是为什么在知道他可能离开后的现在却并没有很的害怕他离开的感觉?
“我一直在等,等着有一天你会对我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很寂寞,夜里有的时候会做噩梦,我也知道在我的身边你就能睡得很踏实,所以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就算开始没察觉到也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可是,难道我真的等不到这一天么?”
一口气说完他便背过身去,目光停留在不知名的地方。随着水波的荡漾,小船上下的晃动着,左威的身体也随着一上一下的晃动。
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很长时间,长到肖寒雁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变成了雕像,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子,脸上没有异样,和刚上船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平静。
沉默的划船,肖寒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则大概是什么也不想说吧。直到快要靠岸的时候,他又突然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我已经决定要去美国了。”
“……是么。”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后来接着去了哪里肖寒雁都不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窗外漆黑一片。突然很想确定一下左威是不是还在对面的房间,就拉开门,可是对面的房间大开着门,这才想起来回来以后他便收拾好行李搬回自己家里去了。
躺回自己的床上,大概是因为太疲倦很快就进入梦乡,梦里的场景和内容有所改变,在一片盛开的樱树下,左威笑着扔下自己一个人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小路跑掉,然后才又是熟悉的黑暗。
这回抛下自己的是左威么?这样的想法比那片黑暗更令他不安,原先觉得左威离开也不是那么可怕的轻松念头也被击得粉碎。
等到想起自己那一天其实没有和左威看过樱,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那时的他已经可以发自内心的说出我喜欢你,只是左威早就不在身边。
有些后悔,即使这也是左威的第一表白,但是他还是比自己有勇气,或者是更能看清自己的感情。无论怎样,留下他,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在九点整准时坐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椅上,郑恒文就在对面,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意味着他遇到了不想看到不想听到的事情。
“你昨天没来真是太明智了。”他抬起头来与肖寒雁四目相对,“那孩子太年轻!”
他在说昨天受审判的人。
“结果怎么样?”
“判了两年。”
“……这样啊。”
其实结果并不意外,但是听了还是会觉得惋惜。
“那个……叫王显的,有多大?”
“二十六岁,多好的青春年华都葬送了。”
话里是隐藏不去的遗憾。
不过肖寒雁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周末的时候,肖寒雁去了监守所,从郑恒文的口里打听出来暂时关押王显的地方。在摆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的小房间里,肖寒雁被要求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听到门外有人走到门口的声音,一瞬间突然觉得很紧张。随即门被打开,那个曾经依靠在田树身边的人就在警官的带领下走进来。
“没想到真的是你。”肖寒雁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平和。
“谢谢你来看我。”他也尽量的隐藏惊讶和失望。
“田树来看过你么?”
“不,没有。”
“我能问你为什么么?”这个问题在心里来来回回地想了好久。
“他说他需要钱。”
“这不是一个好方法。”
“我知道,”他的眼眶开始发红,“我知道。”
“以后呢,想过么?”
“没有。”他的声音开始哽咽,“都来不及想。”
“后悔么?”这是重点。
“不,不后悔。”
“那就好。”
如果现在后悔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
不快不慢的探视时间结束,王显被带回来时的地方。临走的时候,他微笑着说如果见到了田树让他来看我一好么,这样的话谁又能拒绝呢?
说实话,肖寒雁还是不懂,就算他是真的爱他又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走出监守所,外面的空气也比里面的要自由许多,在比那里更不自由的地方待两年的时间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在灰色的高墙里,他寂寞么?经过拐角的时候,撞到一个人,为了说对不起而抬起头来,发现那个人居然是田树。
“你怎么在这里?”他毫不掩饰地问着。
“来看一个朋友,你呢?”他是来看王显的吧。
“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是么。”没有半点挑衅的意味。
他去或者不去对肖寒雁来说都没有意义,不过对王显来说就不同了。
“王显他……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他睁大了眼睛看过来,半天没有反应。然后开始掩饰起来,“我正要去,你知道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想笑一笑,然后就勾起嘴角笑了。
突然很想听一听左威的声音,就打电话过去,响了两声之后挂掉,再打过去,像以前约定的一样,第二一接通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喂喂,寒雁么?”
“是我。”
“……有什么事么?”他的声音。
“没有。”
“那……”他的声音。
“决定什么时候走了么?”
“嗯,下周三。寒雁来送我么?”有些哽咽了。
“好,那天我会请假过去。”
“记得不要说让我留下来。”哽咽得厉害了。
“嗯。”
“那我挂了。”有抽噎的声音。
“给我打电话吧,到了那边给我打电话。”
啪的一声通话结束,肖寒雁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冷血,喜欢的人隔着电话哭了,他却可以不动摇的面不改色,还说得出那些伤人的话。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回到住见到洛正宜一脸的不相信。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是在说自己么?接过他递来的镜子,里面映出一张熟悉的脸,脸色却异常的苍白。这是他么?难道一直都是自以为是的坚强和无所畏?
“低头吧,说你离不开他,让他留下来。”
他说的是实话么?肖寒雁不明白,他搞不清楚,一直都搞不清楚。
“送他什么礼物好呢?如果去送机的话,还是应该送礼物的吧。”
故意地说给他听,然后回到房间里把推拉门关好,这是他仅存的任性,也是他仅存的坚强。
从周末到第二周的星期三,并不是很长的间隔,但如果换算成秒的话,也应该是一个天文数字。大概是总是看表看日历,肖寒雁居然觉得有些焦躁,一如窗外鸣叫声声的夏蝉。
一大早就起床,像往常一样的洗漱穿衣,换了一件新买的衬衫和一条刚从干洗店取回来的西裤,很认真的洗脸,也多用了一些牙膏把牙齿刷得干干净净可以拍牙膏的广告,梳子沾些水把头发梳理得伏贴,然后低头看看腕表,才发现比平常多用了十分钟。
简单地吃了早餐,提起随身携带的提包,和洛正宜一起出门到机场去送左威。一路上也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有些紧张,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比较好,或者干脆就不要说话。车子急刹车的时候,洛正宜的手肘碰到肖寒雁的胳膊,猛地一惊,侧过头看见他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是因为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吧。
到机场乘机和送行的人很多,专程来送左威一家的人却很少,见到肖寒雁的时候,左威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奇怪又很快的恢复。
“谢谢你来送我。”声音是很平静的。
“到了美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一样。”
“听说那边的人性格都很开放,要和他们交朋友。”
“你也要找到新的朋友。”
“有了好的女孩子男孩子的,就放手追吧。”
“……”
“记得写信,打电话也好。”
“嗯。”
“如果有了恋人,记得寄张照片回来让我看看。”
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得到了他的爱情。
“这个,送给你。”
从衣袋里拿出来那枚白银戒指,这是他仅存的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他的希望,把它放在左威的手心。
“希望有一天你能梦想成真。”像是接力一样传递给他。
“寒雁,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可以吻你么?”他的脸很认真,眼睛也很认真。
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可以。”
转过头去,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或是哀愁的眼神,害怕自己会坚持不住地答应他,害怕让他知道自己多么在乎他多么不想失去他。
害怕他只是因为同情自己的寂寞和孤单才决定喜欢自己。
一直到他被父母拉走,走过那条长长的通道,肖寒雁都没有再看他的脸,他曾经表示过他肯爱他,他曾经认真地对他说过我喜欢你,他的眼泪曾经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曾经违背父母的意愿留在他的身边,但是现在他已经离开他了,离开他的生活,离开他生活的城市,伸手捂上胸口,别在那里的钢笔和身体一样泛着热度,刚才他看见了么?会不会发现他的坚强其实很脆弱?
洛正宜开始笑,很优雅地笑着,说,“你是个傻瓜。”
肖寒雁无从辩驳。
他又问,“刚才为什么不答应吻他?”
“我不想出卖自己。”
如果吻了,或许就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留下他的心情。
其实也并不明白为什么决定不留下他,为什么要平静的送他走,或许只是出自一种自我保护,孤独的人害怕被别人看透,害怕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孤独。
回到事务所继续工作,一切很快恢复到正常,只是回到房间的时候,习惯在门口停留片刻看看对面曾经住过左威的房间和原来一样的摆设并且被打扫得干净明亮。
左威并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也没有寄信回来。
一天和往常一样的在九点整坐到办公桌的前面,对面却坐着一个陌生人,他微笑着和肖寒雁打招呼。
“你好,我是新来的。”
“郑恒文呢?”
“他辞职了,听说是到K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就职。”
平凡的生活中,有什么东西在改变着,被唤醒的人会开始行动。虽然有些不满郑恒文在离开之前没有和自己说一声再见,但是却不惊讶他会离开,或许这他们能够面对问题,并且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下一个刺激,是在回到住之后,看到洛正宜一脸笑容地让他看手里的信,信封上盖着波浪形状的邮戳,是左威从美国寄回来的,只有一封,收信人是洛正宜。
“想知道信的内容么?”
“不,不想。”
逃到房间里拉上门,浑身抖动着,他害怕,害怕承认自己是妒嫉的。
其实对面房间会空出来,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当天晚上肖寒雁决定从这里搬出去,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和衣物,在大门口停下来对坐在客厅的两个人说再见。
崔昊元挥了挥手,洛正宜却站起来。
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面前,抬起手伸到自己的颈后,沉默的吻,有些灼热的感觉。
“留下来吧,我们平静的生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肖寒雁继续留住在那个白的凄凉的房子里,有过几想提议涂上别的颜色的油漆,最后都没有开口。和洛正宜生活在一起,他们过着正常的日子,和左威还在的时候一样,他每天上班,然后下班回来,规则而有序。
有好几梦到左威在樱树下消失,不过肖寒雁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洛正宜。他也相信自己的生活不会一直这么平静,因为身体里有些东西被唤醒了。
―完―
《纯白色落地窗》by:清拓 [轻轻一跃] 7K 11-18 23:15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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