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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2] 绛雪 + 番外

绛雪――聿日

绛雪(上)

第一章
高墙琉璃瓦被日正当头的阳光晒得刺眼发亮,围墙的这一端瞧不见另一端结束,自古以来那一大户人家不是给人如此这般高楼阁寒的疏离感?尤其是来到大门前时,望见门口蹲伏的石狮,站守的家丁侍卫,更是叫人连靠近一步也感到压力。

「娘?舅妈真的是在这儿做事吗?」左小草远远瞧着那门口侍卫高大体壮的模样,府邸外观奢华的景象,本来就不够大的胆子又更小了点。
左氏瞧瞧儿子再看看那奢华的景象,自己也不太确定。他们母子两都看不懂书信里头的字,是请镇上塾师一再重复说几记熟后,一路问着人这么北上。听这城里头人说金家府的位置的确是这儿没错………

「镇上的人事这么说的没错……」左氏紧握儿子的手,想从里头找点信心给自己。
左小草抿抿唇,吞下一口口水。「会不会是咱门那封信太久了,本来住这里的人搬走了,所以……」
被儿子这么一说,左氏心里头也开始疑惑。「总是要问问的。」傻楞楞待在这里看也不是办法。
左小草点点头,暗自凝聚勇气。
他跟娘好不容易从南方上来,说什么都要试试看,现在母子俩已经身无分文,没有回头的路可再走一步。
他跟娘是逃上来的,因为父亲的好赌导致原本就不丰的家产败光,连小小一亩自耕自重的田都被卖去,小茅屋也被收了。还记得那些讨债人的可怕,练过武的人打起来就是不一样,只一个拳头就足足抵父亲平时发酒疯时挨打的份量。若不是后来躲藏时灶房的柴火飞射,将一整间屋子烧了造成混乱,他跟娘也没有机会可以逃出来。

因为逃得时候太紧急,娘只来得及从床下取出唯一的一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娘嫁过来时的一个银镯子,及当年舅舅还在世时寄到家中的书信两封。靠一个小小的银镯,母子俩省吃捡用终于来到这遥远的北方,至于父亲,听说是因为伤重躲避不及活活给烧死在屋里头。

死了也好。
他跟娘知道爹亲的死,心里头不但没有一丝难过,还松了好大一口气。
从他有记忆以来,爹亲对他跟娘只有打骂,完全没有亲情的存在,早恨不得逃得远远的,然而现在即使不用逃,也见不着了。
「娘,您在这里等着,我上前去问问。」说着放开左氏的手,才走不到一步,又被那一双与自己一般细瘦如柴且粗糙的掌心给拉了回来。「娘,还有什么事吗?」这些日子来母子俩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的,很多事情都是一再犹豫后才放手去做,左氏也不过世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在这种情形下,显得更加畏怯,若非有儿子的照顾,她根本无法支持到这个时候。

左氏畏颤颤地紧握着儿子的手。「孩子,你舅妈一定会在里头的是吧?」
闻言,左小草心头一阵阵酸楚涌上,几乎要热泪盈框。「会的,娘,舅妈一定会在里头的。」长年饱受苦楚的娘恐怕是再也受不得半点惊吓,他们在恐惧贫苦的日子里过得太久,过得都怕了。「北上的时候,您不也跟我说,从现在开始咱门母子俩的日子就不一样了吗?咱们可以再舅妈工作的地方一起工作,然后赚点小钱积蓄,在这里买一块小小的地,盖间小小的屋子,然后省吃俭用过这一辈子。」

听着儿子柔声安慰,左氏泪慢慢淌下。「别忘了你还要娶个小媳妇儿,替娘生几个乖孙子……」
左小草轻轻拥着比自己更为娇小的娘亲。「会的,草儿会娶个媳妇生好多好多的小娃娃陪娘。」
左氏安慰地点点头,这才缓缓放开儿子的手。
「我问完马上回来,娘您等着。」确定母亲平静下来之后,转身吸了口气,跑向府邸的大门。
门前侍卫冷冷瞧了他一眼。「小子,做什么?」瞧那副衣衫褴褛的模样,若不是样子还算干净那实在跟个乞丐没什么两样。
左小草被吓得差点往后摔倒,忍不住又吸一口气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请…请问两位大人……这…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林陈文娘的…的妇人?」止不住嘴里结结巴巴。
「你哪里来的?」乡音这么重,连官话都说不好,不晓得从哪里跑来的乡八佬。
「桂…桂州来的,找林陈文娘。」
「我知道,不过玉嫂子去年八月就已经去世了,现在这里没这个人。」
「咦?」侍卫的话有如五雷轰顶,震得左小草当场傻眼整个脑子嗡嗡响空白一片。
舅妈死了?
「不过玉嫂子的女儿倒是还在,现在是小姐跟前的随身小婢。」

「啊!你是说那个漂亮的慧晴是吧?」小姐身边的姑娘就慧晴最美,不过美虽美,性子却跟主子同样,遇上的时候总叫人背脊发寒。
左小草空白的脑子跟步上两人讲话的速度,只能隐隐约约晓得似乎事情还有一点点转机。
「请……请问,你们说的那位慧晴姑娘还在吗?」
「谁找我?」左小草话一刚说完,就瞧见大门口走出一个俏生生的美姑娘,冷冷的大眼睛正瞪着他瞧,刚刚门前说话那两个侍卫,现在吭都不敢吭一声。
左小草微怔。「请问你是慧晴姑娘吗?」
慧晴冷冷瞧着眼前这瘦小的少年,双目若有所思地打量那张消瘦憔悴却仍依然清秀好看的五官,唇边微微挂起令人难以察觉的浅笑。
「我是,你找我?」没想到前一阵子才遇到一个难题而已,现在老天就自动送答案来给她。
左小草点点头,不晓得问什么,那一双盯着自己瞧的眼睛竟让心里头异常地不安。「我是左福容的儿子,我娘……」
慧晴的思虑很快转了一圈。「我知道了,你是我的表弟是吧?」记得爹娘死前提过这么一个亲戚。
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他们家,左小草很快地点点头。
「想在这里找工作?」看那一副潦倒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左小草又再猛点头。
慧晴轻笑。「你晓得咱们金府是作什么起家的吗?」会知道才有鬼。
左小草摇头。
她就知道,多么好的一个工具呢!「跟我来吧!」
「还有我娘。」左小草连忙说。
慧晴往离门不远的娇小妇人一瞧,笑纹更加了一点。「一起进来吧!我先带你去梳洗一下后,再去见我家三姑娘。」有娘在更好。
左小草马上毫不犹豫地回头去扶左氏入门,尽管心里头十分疑惑为什么会是见她家三姑娘而不是老爷。

金三姑娘金雯蝶很仔细瞧看眼前这个有点惊慌的瘦小少年,连脸上最细微的部分也不放过,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才坐了下来接过慧晴倒给她的一杯茶慢慢啜饮一口。
「是很像,可惜太瘦又不够白晰。」而且还是男儿身。
幸好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瞒过她家老头的眼睛就可以了。
「这几天我会请人尽量将他喂饱一点。」慧晴同样审视着局促不安的左小草。「至于白晰……」
金雯蝶冷笑。「将那瓶玉凝香给他喝了,顺便在玉凝池泡上几天的功夫就可以了。」
慧晴身体一震,伸指在左小草身上一点让他昏过去,接下来的对话他听见了就不好了。「这少年不会武功……」
玉凝香跟玉凝池都是罕见少有的武林至宝,喝了玉凝香可以增强功力,泡在玉凝池里头如同睡寒玉床一般都有增强功力的作用。但这是在使用的人会武功的情况之下,若是一个不懂得将玉凝香威力化开的人吃下这等东西,不但会改变体质并且减寿,连外观都会产生可怕的变化。

「就是因为他不会武功才要他喝。」换成一个会武功的人就没了那份效果。
「说得也是……」看向倒在一旁昏过去的左小草,慧晴心里头突然有点不安与愧疚,这样的心情她很久不曾尝过了。
金雯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满脑子想着这少年再喝了玉凝香泡完玉凝池之后会是怎生的一个模样。那传说她只听过,还没机会证实。
「把他带到玉凝池。」她要立刻知道结果。
「现在?」慧晴讶异地看向主子。
「当然。」
「可是还没问过他的意愿。」话一出口,马上换来主子嘲讽的眼光,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可笑。
主意是她提出的,居然还说出这等话来。
「怎么,因为他是你的表弟,所以同情了?」
「不是,我只是想他年纪还小。」也许真的是多多少少受到血缘上的牵连,让过去已经习惯冷硬的心竟然有了缺口。
金雯蝶扬眉。
这孩子年纪果然是还很小,不过她们「溅血楼」的人连未满百日的孩子都杀过了,这少年又算得了什么。
「这有什么差别呢?」轻而易举地提起左小草的身子丢给慧晴。「反正说不定他一去立刻就被杀了,能不能活都是问题,你操心个什么劲?」走道墙边按下密道开关,砖墙之后马上显现出一条暗黑无光的密道来。

慧晴接过左小草的身子,如同无物一样横抱着人往密道走。「我想应该是不会,「鬼阎罗」的人还不晓得咱金家的真实身份不是吗?」
「不知道又如何,他可是个男的。」光是想到对方接到这一份大礼后的表情她就觉得开心,能让她那个白痴的爹丢脸难堪她更是高兴,可以同时污辱到两边的机会可不多呢!「光是这个身分,就足够他们杀了这份大礼泄气。」

「可是我们的目的,是希望能在里头安排一个卧底的人手。」
一个冷哼出声。「这我可不敢奢望。」这土包子能不搞砸行动就不错了,不过若是能活着替他们弄来点消息当然是更好,最近她们吃「鬼阎罗」的鳖,恨不得能得到消息回整他们一场,最好是直接灭了整个「鬼阎罗」更好,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

「至于这个小子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金雯蝶抓起左小草的下颚。「他想不帮忙都不成,你让他娘一起进咱府里,为得也不就是这个吗?」有了人质在手,他想不帮这个忙都不成,何况又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个,八成连她们的算计都当成是帮助吧!呵!

穿过狭小的密到来到尽头,慧晴按下石壁上的暗钮,尽头隐密的石门开启,同时一阵沁人心脾的寒意迎面扑来,隐隐约约带着清幽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特别的味道,可是闻了之后人也跟着神清气爽。石门后的景色像个天然的宫殿,乳白色的钟乳岩在夜明珠照耀下散发如月朦胧的光辉,唯一可以看出人为的人造玉壁雕池下一道清泉自地下涌出,乳白色半透明的液体浮现烟雾,慢慢在凹陷的玉池子里聚会。

金雯蝶从一旁的暗隔取出一小玉瓶递给慧晴,慧晴接过后打开瓶塞将里头的甜腻液体倾入左小草的嘴里。
应该全部倒完的………
眼看瓶中的液体几乎全数倾入左小草口中,慧晴止住动作,不由地将玉瓶给收回,一双美目盯着左小草开始无意识挣扎脸庞。
玉凝香的药力惊人,真要倒完这一整瓶的话,这孩子大概剩下不到一两年的寿命可活了吧!
可留下这一口又如何?充其量也只能多活个一两年………
「喂完了就借开他的穴道。」金雯蝶探手触摸池子里,手中感觉到的温度,可以活活将一个人给冻死。
慧晴将还剩一口的玉凝香放回暗隔之中,伸指点醒左小草。
左小草很快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在一个闭眼的时间里居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禁吓了一跳,而发自身体里流窜的寒流几乎把自己冻成冰块,更有一股力量似乎试图绷开身上的皮肤涌出。「这…这里是哪里?」身上的寒冷令牙关如何也阖不拢,牙齿不段敲击的声音在石室中清晰可闻。

「你不用管这里是哪里,脱掉衣服到池子里头去。」金雯蝶冷冷的说。「让他泡个一两天,你亲自监视,确定玉凝香的威力完全发挥为止。」说完话,也不等慧晴响应,直接离开密室。

「下去吧!」确定主子离开后,慧晴对冷得不停颤抖的左小草说。
「表…表姐……」他不是来等待分配工作的吗?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身体又怎么会这么冷。
「别多问,这就是你的工作。」
「我…我…的工作?」
看他冷得连双唇都冻成紫,慧晴眉头微触。「如果你希望你的娘亲有好日子过,就好好遵照小姐的意思去做,其它的事情别多问。」
提到娘亲,左小草的疑问全部被埋进心底。
是的,只要娘亲能过得好,他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小…小姐会……好好照顾我娘吧!」
「只要你好好工作,你娘的生活就不用你担心,自然会有人照顾他。」突然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一个皱眉,右掌一扬,左小草身上的衣物顿时化作两半飘落地面。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就算是表姐弟也不对,左小草吓得赶紧跳入池子里头掩饰一身赤裸,然而甫入池中,自泉水渗入肌肤毛孔侵袭骨髓的寒冷霎时间僵硬他的脑子。
瞧见他的眼神瞬间涣散,慧晴不由地吐出一口叹息。「以后你千万记得,别让自己冷到,否则………」玉凝香对一个没有内力的人所能产生的伤害,谁也料不着摸不透。
左小草隐隐约约听见她的低喃,然而意识早已经陷入浑浊,但见他的身体先是不由自主地浮出池面,然后又慢慢沉入池子里,连双眼都来不及闭上。

济南城里头最有名的两大户人家,就是城东的金家跟城南的孙家,金家跟孙家在一般老百姓眼里头只不过都是家才万贯的富商,然而在私底下,只有少数人晓得两个都是有名杀手集团「溅血楼」跟「鬼阎罗」。

在江湖上,人人都晓得「溅血楼」跟「鬼阎罗」乃武林十大的两大可怕势力,却无人知晓这两大势力皆隐藏在商人阿谀的铜钱臭下。但这两大势力彼此清楚的很,无时无刻不管明场暗地里都在互相算记。然而「鬼阎罗」在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微微高一筹,高在他们让「溅血楼」的人以为,「鬼阎罗」并不晓得金家就是「溅血楼」主事者。

「你想他们真的会将金家第一美人给嫁到咱孙家里来吗?」孙颖摇摇手中的描金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风吹凉。
「不管他们送不送,反正必然会送一个人到颢的怀里头去肯定没错,要是『不小心』送错人了,我们还可以借机大闹一番。」罗念善半是正经半是姓灾乐祸地瞧着「鬼阎罗」头一个抽签出来的霉头孙颢身上,果不期然瞧见那一张本来就已经很吓人的俊脸更为阴沉。

金家老爷不晓得自家夫人女儿在江湖上弄了个啥「溅血楼」的帮派,一心一意扩大自家的事业,于是心想与孙家联手所以提出联姻。
对于送上门来的食物,没有不收的道理,何况还能成为有用的利用品,或许能趁机打垮「溅血楼」,这种损人又利己的行为,不做的是傻子。不过咱自家也会有个牺牲者就是了,娶一个奸细实在不是一快乐的事。

「喂!大哥,你要怎么对付那个小奸细啊?」孙颖收起描金扇,不怕死地将一张俊脸凑到孙颢眼前。
孙颢没说话,不过双眼中闪烁的寒气连孙颖都忍不住打哆嗦。「大哥,你可别太狠,否则文娘可饶不过你。」文娘是将他们两个从小带到大的乳娘,除了商事上的来往之外,并不晓得他们兄弟俩私底下搞的鬼。偏偏文娘最恨会欺负妻子的丈夫,若是让她晓得他们会藉此对即将迎娶进门的新媳妇做出什么可怕手段的话,肯定会宰了他们两个。

他们不怕文娘罚他们,只是不希望她伤心。
孙颢阴气逼人地瞪着自家兄弟。「你们敢要我接下这个烂摊子,就必须负责对文娘隐瞒这一切。」明明晓得他最恨跟女人相,还故意以男大当婚的借口要文娘逼他迎娶,什么抽签,根本就是一手策划。他孙颢从来不是乖乖闷不吭声吞气的傻子,敢陷害他,就必须有一起下水的觉悟。

「哪…哪有这一回事!」孙颖再也装不了斯文大吼出声,对他来说这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隐瞒文娘,别说那根本违背了他的心,即使他想这么做,对他们兄弟俩再了解不过的文娘一眼就可以看肚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鬼阎罗」的事情之所以隐瞒到现在,不是他们技巧好,而是文娘认为一个女人家不该管男人事业上的事,所以对他们外界的一切作为采放任不管的方式,只要他们不违背自己的良心,爱做什么都可以。

「你明明晓得……」
「一大早你们在吵些什么?」说曹操,曹操到,文娘拧着一个竹篓子的早点跨进大厅,即使已经是五十的妇人了,依然风韵犹存。当年她也是北方顶顶有名的美人,只是嫁了个不好的丈夫,在一毒打昏迷被路过的孙家夫人带回家,至于她身上那个九个月大的孩子胎死腹中,因此她将一身的母爱都给了兄弟俩人,在孙家夫妇因为仇杀去世之后独立扶养俩人长大。对孙家兄弟来说,她就是亲生的娘。

「没什么!大哥今天心情不好。」没理会孙颢瞪过来的一眼。
罗念善乖乖地走到桌边吃早点,那一边都不站,免得遭受战火波及。
「心情不好?为什么?再过几天就要娶媳妇了,怎么可以不好好准备一下?」
孙颢低眼,眼中的寒芒躲过文娘的目光。「没的事,您别听颖在那里乱说。」
文娘招呼他坐下来吃饭。「都快要成新郎官的人了,别老是板着一张脸,怕不吓坏了新娘子吗?听说这新娘子可是金老爷最欣赏的女儿,金家三小姐的容貌在咱这城里头有谁不知,光是来提亲的人家就可以从大门排到城外,这样难得的一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金家三小姐的面她曾经见过,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那绝色之美恐怕是连皇宫大内里头的后妃都比不上吧!

这样好的姑娘配她家颢真的是太可惜了,说这句话并不是她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不够出色,相反的她很清楚这是上要找出比颢出色的男人只怕是不多了,但颢这孩子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也许是因为自小记忆的关系,这孩子非常讨厌女人,即使她在家里头,也常常听闻这孩子对外的姑娘家是多么冷淡。

希望这一成亲之后,金三姑娘能够改变颢这孩子的坏习性,让他明白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如他心中所想的一般。
闻言,孙颢只是冷冷一笑,金家大老爷愿意将他的女儿嫁过来,他女儿肯不肯都还是个问题。几乎可以不用脑袋瓜子去想,也可以明白到时候新娘轿子上的姑娘,绝对不会是金家三姑娘、「溅血楼」少楼主─金雯蝶。

孙颖看看自家老哥的表情,再看看文娘眼中的希冀,心里头很清楚文娘的希望绝对是要落空了。大哥的个性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改变,今天他闯出来名号也不会叫做「冷心阎罗」。

第二章
隔着一幕红帐,耳边依然可以清晰听闻四的喧哗,茫茫然地遵守司仪落下的话语与身边的男子跪拜天地。

到现在他仍是不不明白自己怎会陷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还记得半个月前他莫名其妙地从昏迷中醒来,一张眼就瞧见金三姑娘那一双美绝人寰的目光细细盯着自己瞧,目光中那股说不出的味道,直教人心里头发寒,才想要出生询问,金三姑娘的手在他毫无防备之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脖子扭断,半口气也吞吐不出说不出的难过。

「小姐,杀了他半月后的计划就全毁了。」在他快昏过去的那一x那间,一旁的慧晴连忙出声。
金雯蝶犹疑了一下,才放开她的五指,眼睛仍然忍不住盯着左小草的脸蛋。
她早明白这少年长得像她,当初之所以选他,为的不就是如此吗?然而在经过玉凝香及玉凝池的脱胎换骨之后,那张容貌已经不是一句长得像她可以形容。
她手中的第一个死人,是她的亲生妹妹,只因为她比她还要美,这一辈子,她最痛恨有人容貌胜过她,即使是个男人也一样,如果不是还必须用到这个少年,如果不是他活不了多久,早在他离开玉凝池展现过人容颜的那一刻,她就亲自动手毁了那一张脸。

慧晴低眼忽视金雯蝶眼中的狠毒,从小她就服侍在金雯蝶身边,自然而然晓得她的想法。凝视无力倒在玉凝池畔摸着颈子呛咳的左小草,心中滋味百般参杂。
同样的五官,在洗去沧桑之后,留下的竟是每得令人无法逼视的容貌。比起小姐,镶在不及巴掌大脸庞上的细致五官更多了一份柔美,异于常人的雪色肌肤使之看起来柔弱万分,再加上过去所遭受的苦痛折磨,一双如星耀眼的黑瞳忧幽然地惹人心怜。

没有小姐身上散发的阴鹜冷酷,那天真纯朴的气息相较之下,便使小姐逊色不只一筹。
这样的变化,使她们所料不及。
眼看小姐蹲下身抬起左小草的脸庞,手指细细触摸那白晰的肌肤。「真是漂亮,多么像雪,好美的颜色。」那肌肤不像是人该有的,白晰如雪几乎呈现一股惊人的透明感,活生生像适用无暇白玉雕刻而成。

男女授受不清,左小草想躲开金雯蝶的触摸偏偏全身上下生不出半点力气来,想不透自己的身子是怎么一回事,更猜不出金雯蝶纤细的手指怎会有那样大的一股力量可以将人的脖子给扭断。

「三…三姑娘……」
闻声,金雯蝶拧眉轻哼一声甩开他的脸庞。「慧晴,带他到西洋镜前去看看。」再看着那一张脸庞,她会忍不住毁了那一张脸。
慧晴应声,半扶着依然无力的左小草来密室上头卧房里的一面镜子前。

看见镜里头的自己,左小草楞住了。
是这镜子出了问题,还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那五官,那认得是自己的,可是过去晒得干裂的皮肤,及面黄肌瘦的模样却不见了。他现在依然很瘦,可是那粗糙得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人家的肌肤竟变成连闺房中的小姐也不如的雪白无瑕。

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个少年,倒像是个柔弱的姑娘,身上异于常人的雪白,不但没令他觉得美,反而有一股寒意从心里直冒上来。镜里头的自己不像人,像是个妖怪,飘渺的恍若一碰就会消失无踪。

金雯蝶将他的惊恐当成对自己容貌之美的无法自拔,双眼一眯手一挥动。「啪!」的一声,被搀扶着的左小草狠狠随着那一巴掌跌到角落。
会什么?为什么他一个闭眼再睁开双眼,一切就全都变了样。
「左小草,你想让你娘好好的过日子是吧?」满意地瞧雪白的右颊浮出血印,短暂间接毁了那张脸的完美,这才端坐下来喝一口茶润润喉。
就算茫然不知所措,这一点坚持始终计挂在左小草心里头,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即使接下来我要派给你的工作不好做?」
左小草咬唇,又是一个肯定的点头。
「很好,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仔细跟你说你该做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的做,你娘的生活就完全不用你担心。」
……………

因为三姑娘这么说,所以他相信了,只是无法理解这些有权有势之人的想法。好好的为什么不出嫁?而且居然要他一个男人来代替,虽然说他长得跟三姑娘有些相像,可是以他的身分,不用等到隔天,光是洞房烛夜时就无法隐瞒。

还记得金老爷在看见他的时候竟一点也不怀疑他不是他的女儿,嘴里直夸女孩子家在出嫁的时候格外的漂亮,说话时还在他的手上摸了一下,那感觉几乎让他将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送入洞房!」随着这一声叫喊,感觉到自己被带进内院,学不来姑娘家的走法,随着心里头扑通扑通越跳越快的心音不停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可笑的一场闹剧。
「走这么快做什么?想早点摔死吗?」他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掌抓住,隔着红盖头看不见握着他手的人长得什么样子,但从那低沉好听的嗓音,他晓得是今天的新郎倌。

发觉自己的身子不停颤抖,是心虚,也是恐惧。
三姑娘要嫁的人,连他这个小老百姓都晓得,不但是个大大的有钱人,还是当今太子的好友,身分之尊贵非他所能接触。
头一晓得,说话是多么的困难。
说不上温柔的态度,新郎倌命媒人及丫环离开,拉着他的手直接来到应该是新房的地方让他在床上坐下,秤尺一捞,那快速的动作令他吓得慌了,下意识地朝床里头躲藏。
随着红幕落地,两双眼睛四目交接同时闪过一讶异。
左小草抬头看着眼前这高大俊伟的男子,那双如鹰准般的黑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冷俊高贵的气息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俊的一个男人,也许是他生活的范围小,身边接触的除了爹娘外也只有隔着好几块田的邻居,别说是一般文雅的公子哥儿都能让他看傻了眼,眼前这样一个比一般公子哥儿还要好看百倍尊贵千筹的男子连他的魂魄都一起夺去,除了望着这样一张冷酷的俊脸发楞之外,他不晓得还有其它的动作可以做。

孙颢瞪着那小嘴微张的讶然惊惧,他早料到金家那贱人必定是不会让自己嫁过来,却没料到带罪羔羊却比原来的还要美,漂亮得活像是一尊玉做的娃娃,让明明不在乎人间美丑的他,也感到砰然心动。

然而顺着那张惹然留连的脸庞下望,没忽略掉红衣高领下那隐隐约约的喉结。
心中怒火狂升。
他们把他当成笨蛋了吗?以为他连男人女人都分辨不出来?
感觉到他熊熊怒火,左小草本来就慌乱的心跳得更加快速,惊慌地再往床里头躲去。
他发现了。
早知道瞒不过人的,可是那恍若可以炙人皮肤的怒火,让他忍不住打颤。
「……抱…抱歉……」他不是故意要骗他的,为了娘,他不得不这么做……
孙颢半眯双眼,一手夺下他头上的凤冠,接着撕裂他身上的嫁衣,露出平坦白晰的瘦弱胸膛,证实了他确为男儿身。
「你们竟然敢骗我!」张手抓住床里头人的手腕,用力将人从里头给扯出来。
他早晓得她们的欺骗,不应该有这样无法控制的怒火,可不晓得为什么,在确实左小草为男儿身的那一瞬间,脑中的理智完全碎裂,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欺骗他的人儿撕成两半。
连惊叫声也不敢发出,左小草用力忍住自手腕上传来的剧疼,被怒火激动的恐惧令瘦弱的身子抖得如风中枯叶。
抱……抱歉……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骗他的………
晓得有一半是自己的错,不该当个帮凶欺骗这应当在新婚之夜高高兴兴的新郎倌,那股心虚,令他歉疚地无法继续与他对视。
「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解决一切吗?」
「抱歉……」了这句话,他不晓得还可以再说些什么。
「你以为说这了这句话就可以解决一切吗?」看不进他那无辜的可怜模样,恨不得将那虚伪的表像给一手揭穿。「………你既然帮着那贱人欺骗我,就该勇于承受结果!」

结果?
他要把他关进牢里头?还是打他杀他泄愤?
这些他都不怕,三姑娘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他娘的,只要他没泄漏他来的目的,只要他能够将她要的东西带回去,娘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不用再对其他的事情烦忧,不必再回头过那心惊胆跳的生活。

没瞧见他的手是怎么来的,不过是眨眼的时间,那一双手已经有力地将自己抱在那宽厚的胸膛里,让他的脸不得不面对那张足以使自己窒息的俊容。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对那一张冷酷充满怒火的脸庞心跳得难以制止?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竟然会希望他就这么紧紧抱着他永远也不放手。
不容他多想,孙颢捋紧左小草纤细的腰身,满意地听见隐忍的闷哼声。「既然你代替那贱人嫁过来,那贱人该做得事,你一样也逃不掉,该得到的报复,我一样也不会少给。」
红绸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内室里响起,孙颢怀里头的人儿瞬间赤裸如新生子。
「你……你要做什么?」左小草被吓到了,拚命用力地挣扎,试着将紧箍着自己不放的大手移开,这样赤裸裸被人抱着令他羞红了脸,即使对方瞳样式个男人也觉得不堪。
「我要做什么?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是你愚蠢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还是再一的虚伪装胡涂?金雯蝶会送你来而不送其它人来必定是有原因的吧?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南方人,听说南方的小官个个漂亮技巧高超,你又是如何呢?」说着腰上的大掌下滑,揉入细嫩的双丘之中探触那隐密的小穴。

「你……你做什么?」随着他的手,左小草的身体跟着紧绷,脑袋里活像是丢进了数不完的大石砾,轰得他脸色惨白,小脑袋里空白成一片。
他……他怎么可以碰他那里……怎么………
孙颢鼻间微哼,放肆地在山涧中游走,感受到这个动作引发的颤抖,另一手更用力地阻止怀里人儿的挣扎。
「你不觉得这句话是多问的吗?别忘了今晚可是我们两人洞房烛夜的日子,你想我要做什么?」
脑中有一半空白,另一大半于因大掌触摸所带来的酥麻感而自我挣扎,最后一点点位置,了好长的时间才将他的话听进脑海中并思索它的意思。
「可…可是……我是男人啊!」好不容易理解他的意思,震惊地结结巴巴后,最后忍不住吼出声来。
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有什么洞房烛夜!
孙颢并未因为他的惊慌而停止动作,直接将人给压回床上,狭长优美的俊眸更加冷冽。「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演技太好?」装得如此无辜是想给谁瞧?
左小草恐慌了,尽管他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怎么可能能洞房,但从他的目光里,他明白,等一下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喜欢,那眸光里的阴冷,和他之前在三姑娘眼中看到的是一样的。同样的冷然,三姑娘使他觉得可怕,而眼前这个男人,除了带给他恐惧外,还有一丝丝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思绪。

他的挣扎不但不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另孙颢刻意加两个身体之间的密合。
这小人儿的力气小的连个姑娘都不如!蜻蜓撼柱也不过如此,金家派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武功?必定是装的。

左小草的脸蛋一下子红一下子白,那身体之间的接触叫他尴尬不已,他赤裸裸地,他却一身衣物完整几乎找不到一丝皱折,最令他难堪的还是接触时身体不但不感觉到奇怪恶心,反而还希望就这样亲密接触不要离开,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轻易看出他的沉迷,孙颢的心里更加增添一丝不屑,他猜得果然没错,这美丽的小东西果然是让千百人玩过的小官,那让他觉得恶心及愤怒。
不让他有反应的机会,伸手将刚刚扯下来的腰巾紧紧绑住双手穿过床头的鸳鸯雕栏固定,血红色的绸巾将那白晰皓腕映衬的更加诱人。
「你想做什么?」躺在床上仰头看着自己被紧绑的双手,试图挣脱,不懂为何他所见的这些人为什么会有那样迅速的动作,总是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就已经将他抓得牢牢的。先是三姑娘掐住他的颈子,现在换成他绑住他的双手,让他连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孙颢没有说话,起身坐在他身前,而后将那一双纤细的足踝抬高分开,让藏于其中的隐密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他眼前。
左小草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不堪的姿势叫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死命挣扎想将双腿合拢。
他的努力只让孙颢发出一声冷笑,将身体置身其中空出一只手以撕碎的嫁衣将一边足踝绑紧,另一端穿过床上方的横栏固定。
这样难堪畏亵的姿态令左小草的双眸盈上泪水,即使不明白孙颢的意图,但这样的景象却令他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放开我,别这样……放开我。」忍住眼中的热泪,用力想扯开束缚。

他挣扎的模样没有让孙颢起半点怜惜,痛恨他眼里无辜的神情及那似乎想得人同情的泪光,恨不得将他在手中揉碎折磨。
事实上他的确开始了他的折磨,双手在那雪白上的两颗朱萸揉捏,低首吻住那张小嘴,发觉那柔嫩双唇比想象中的还要甜美十分,禁不住一再采撷品尝,温柔地在双瓣上轻咬,舌尖入无措的小口之中共舞。

左小草恍惚地从挣扎到疑惑,无法了解从他抚模及亲吻中随之而来的饥饿感从何而来,那不像是肚子饿时的难受,只是使他的身体感到莫名的不满足,还想要更多的什么……一种他不明白的感觉。

吻着他的唇,孙颢的一双手也没停住,正激情地抚摸那白晰身子的每一肌肤,然而不同于热烈的动作,那一双一直盯着左小草神情的眼睛,除了有一丝丝激情外,还有更多的残酷。

「不愧是金家送来的,瞧瞧这身子,多么的敏感,我只不过是轻轻碰触而已,你的身体就已经兴奋了。」倏地紧握住左小草的分身,快速地捋动揉捏让它更加快速硬挺。
左小草倒抽一口气,那热流加速汇集所带来的快感令他呻吟出声,一双眼睛疑惑迷蒙地瞧着孙颢的动作,不明白为何那一只大掌的动作为何会带来如此奇怪的感觉。
满意地瞧着白晰的身子涨红并且难受地扭动,恶劣地握紧手中的分身在左小草叫出声音的同时捋紧根部用发带束紧绑起。
无法溢出的热潮使左小草难受的呻吟,身体不明所以的挣扎想摆脱那既是痛苦又是激烈的快感。
孙颢起身,冷淡地瞧着他激情难消的模样,转身捡起刚刚掉落地上的秤尺重新回到左小草身前,注视着分身下粉色小穴,残忍地挂起一抹轻笑,硬生生将手中的秤尺放入小穴之中。
左小草被后方突如其来的痛楚激出眼泪惨叫出声。「痛!不要……放开我…不要!」前后方同时传来的感觉,令他的小脸x白,可惜孙颢并无怜香惜玉的打算,毫不犹豫地将小穴里的异物狠狠抽插着。

耳边似乎听见身体被撕裂的声音,火热的痛楚使脑子漫起一片白光,浑身难以自制地颤抖不停。
不要……求求你……放开我……
难忍的痛楚让他连说话的力量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只能在昏昏沉沉里困难地张开小嘴无言恳求,连目光也找不到焦距。
看见床单上头染上鲜血,孙颢的心头蓦然一动,很快地吸一口气甩开那不该有的情绪。
他的心冷连杀人都无法有一丝动摇,当然不可能对这伪作的奸细有任何其它的感触,那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想法一般,大手下意识地朝那x白的脸蛋挥下一掌,将那毫无防备的脸蛋打偏,白晰的脸庞印出红痕,嘴角滑下一丝艳红。
那一掌令半昏半醒的左小草完全昏了过去,脸蛋上的红印迅速地加,可以想见再过不久那会成为如何怵目惊心的一片景象。
孙颢握紧手掌,手心那击打的感觉奇异的刻,犹如一根细针狠狠在他心头刺痛。那样的感觉很难说出口,心里却晓得刚刚那一掌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在无意间,他收起了绝大部分的力道。

该死的无心!
他不可能对一个奸细产生怜惜!
不可能!
「你该死的给我醒来!」用力摇晃着昏过去的左小草,心中的动荡加怒火高扬。
他非杀了这个奸细不可!
左小草被难以忍受的摇晃及身体的痛楚给唤醒,还没完全睁开双眼,就感觉到颈子上的桎梏,那可怕的剧疼遏止所有空气进入肺部连呼出的机会也不给一丝。
肺部的火热烧灼,无意识地张口呼声,却连声音都被停止在喉间,心跳好似在耳边打鼓。
他似乎注定要给人掐死………
意识又开始涣散,突然间颈子上的桎梏解放,大量的空气吸肺中吐出引起剧烈的呛咳,咳得以为连血都要一起呕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一连串的为什么一句也问不出口,下一瞬间又让股间的疼痛夺去注意力,他可以清楚感觉到比刚刚更大的物体进入他的体内,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景象的双眼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在侵犯着他,只是那物体狠狠进入他体内的感觉痛得他的身体不断痉挛,插入的动作不但撕裂他的身体还像是不将他刺穿便不甘休。

好痛!
努力睁眼集中意识想看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双充满怒火及恨意的眼睛。
他记得这样的一双眼睛,他晓得这样的一双眼睛属于谁。
突然间心里头的疑问全部消散,泪水不断滚落眼角。
对不起,是他活该受到这样的报复,对不起,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欺骗他,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不该因他而有恨。
孙颢讶异地看着他不断滑下泪水,那泪眼中不但没有对他的责备,竟然还有他所意料不到的怜惜!
他是在同情他吗?
凭他孙颢如此一个什么都不缺的男人,他凭什么同情他?
混乱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混乱的心思取代怒火及愤恨,无情地踹开那令自己无法控制心思的娇小身躯,想躲开那目光。
启门离开内室的那一刻,听见床上人儿模糊的语声。
「对不起……对不………」
就那么一句微弱的歉语,很快地就没了声息,孙颢的身体一震,忍住回头的冲动,直直奔出院落远离孙家大宅。
他为什么要对他道歉!
为什么!

第三章
金家大老爷才笑嘻嘻地送新娘轿子离开不久,正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品尝刚送来的新茶,心里头想象着与孙家成为翁婿之后金家更加荣华景象,为自己这正确之举得意不已时,突然瞧见熟悉的身影跨过门槛,一脸笑容朝他走过来。那人,就是他刚刚才送出门不久现在已经在孙家拜堂的金雯蝶。

「你……你怎么会还在这里!」
金雯蝶若无其事瞧他一眼,闲闲在厅堂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壶掀开茶盖,娇挺的俏鼻细闻茶叶的芳香。「真香,是刚刚才送到的香片是吧?」
「雯蝶!」
「别叫得那么大声啊!爹!咱家里的人都很明白您嗓门比别人大。」
金老爷气得差点没一佛升天。「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刚不是已经坐上轿离开了?」
「轿里头的人不是我。」

「不是?我明明……」
「那是我找来替代的人。」老爹的表情果然可观,三国关羽的脸恐怕不及爹的一半红。
「替代的人?」金老爷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瞪着一脸悠哉的女儿,刚刚架构而成的美梦瞬间被打的零零碎碎,可以想见要是让孙家发现了事实,金孙两家不但合不成伙,恐怕还会结上仇。

金家的财势大虽大,仍比不上孙家,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们金家绝对是只有一败途地可言,他们怎么可能争得过有皇族为后盾的孙家!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金雯蝶浅浅微笑,心里可惜没一将这大老爷直接给活活气死,竟然敢不跟她说一声就将她给嫁人,哼!罪有应得。
不过,现在得时间也该洞房了才对,怎么监视的人没有半点响应?难道孙颢没发觉新娘被换了人了?还是他本就有断袖之癖,因此送个男人给他反而衬了他的意?
这也不是不可能,孙颢对女人的冷酷是出了名的狠,或许他是真的只对男人有兴趣。
这更好,那左小草若是没死,便成了他们金家最好的奸细,枕边人的耳根子最软,若是能得到鬼阎罗的机密,相信他们溅血楼的称霸就在眼前了。

在无限痛楚中醒来,窗边可以瞧见东方天色微现光曦,全身上下痛得分不清到底是那个位置犯疼,最令他难以忍受的却不是那疼痛,而是仍停留在体内的异物及分身上的束缚。
挣扎着想解开自己这难堪的模样,偏偏轻微一动便痛得脑海抽疼。
宁可疼死自己,也不愿意继续保持这等模样,用剩余的力量扯动双手束缚,那微弱的力量,不但没让红绸松动,反而在手腕上摩擦出血痕,带动体内的剧烈痛楚,一下子喉头微甜,红液自小口不断涌出溅染了整片枕巾。

涣散的双眼溢出泪水,一滴滴滑下,身体仍不停挣扎,直到用尽所有力量,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孙颖一大早便晨起来到新房前,奇怪房里头的毫无动静。
照理说就算大哥新夜过度纵欲,以他的功力早该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才是,何况今天一早大嫂还必须去跟文娘请安。刚刚就是丫环对着新房请了数声人无反应,又不好私下开门,只好来请他过来看看。

一个皱眉,上前敲敲门,没有反应。
大哥不会是不在新房里吧?还是纵欲过度让金家送来的奸细给趁机杀了?

想到这里,一阵毛骨悚然,不由分说地上前推开房门。
才刚打开内室房门,一股血腥味就传入鼻间,这味道他闻多了,真以为自己的大哥被奸细给杀了。猛地踏入房门瞧见房内的景象,身体一顿,立刻将房门给关上不让仆人有机会瞧见房内的模样。

天啊!
孙颖上前来到床边,床上的人儿气息微弱地几乎感觉不到,苍白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红艳艳的鲜血不断滴染身下的床单枕巾。
这是新娘?可是这是个男人啊?
才解开左小草双手的束缚,房门倏地被推开,孙颢如风迅速出现在床畔张手推开孙颖,身上的红衣早已换下,一身青衣固然洁净,孙颖仍可以闻到不同于房内的血腥。
「洞房烛夜你跑去杀人?」鬼阎罗的生意是很多没错,但也没必要忙到连洞房烛夜这天折磨完新娘之后,还跑去「做生意」。
「你别管。」孙颢冷冷回声,瞧见床上人儿的毫无声息,心口揪紧,很快地将他脚上的束缚及体内的物体取出,触目的鲜血随着物体大量涌出。
瞧见兄长手上压画轴用的长型暖玉纸镇,孙颖头一为自己兄长的心狠给冷出一身汗。「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就算是奸细,这也太残忍了。「你要把他给弄死吗?」
没听进他的话,孙颢皱眉瞧着股间嘴唇不停涌出的鲜血,探手触摸惨白双颊,冷冰冰地像个死人。
「去请安兰过来,快!」不等孙颖响应,小心抱起左小草毫无动静的纤弱身子,触手的冰冷,揪紧他的呼吸。
怎么会这样?
即使是刻意的折磨,他还是控制了力道,不该会弄死他才对。
难道真的是他估计错误,这少年不但不会武功,身子也比一般人脆弱吗?
将一股内力从左小草背心传入,探测到丹田里的虚无,确定心中的想法。
他真的是没有半点武功。
该死的!
将内力传入体内,维持虚弱的心脉持续跳动,来自娇挺俏鼻里的气息微弱地可怕,即使不断传入内力维持生机,娇小身子所传来的体温仍是越来越低。
他不是来当奸细的吗?怎么可以不会武功!怎么可以如此脆弱!
抓起被单将娇小的身子完全裹住,即使动作再小心不过仍是牵动内伤,好不容易稳住的血气再度从小口溢出,染得青衣成褐。
「别吐了!」孙颢低吼。
他的低吼似是惊动了左小草,浓长眼睫微微一颤,可以看出他努力想睁开双眼又找不着力量醒来,颊上的掌印已转成青紫带黑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更显得吓人。
「怎么一大早就要我……」柔和的声音自室外传来在进入内室看见眼前景象后遏止。「老天爷,这里什么时候便成刑求室了?」安兰修长的五指捏住鼻子,嫌恶地皱起秀眉,他最讨厌血的味道了。

「把棉被拿开,这样我怎么看病啊!」不理会孙颢冷酷的眼光,伸手径自扯下包裹的床单,露出雪色白晰的赤裸。「这孩子真漂亮……啊!你有病!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他还没及冠吧!」一眼就瞧见腰腹间的淤痕,接着毫不犹豫拉开左小草的双腿查看伤痕累累地私。

「你真的有病!」认识他这么多年,才发现他不只冷血而已,还有些变态。
掏出怀里的一小玉瓶打开塞子,一股清香随之四溢。
「你要做什么!」孙颢抓住他往私探去的手怒眼相对。
安兰瞪他。「废话!当然是上药,这药可以消肿止血,虽然有些烈,不过愈合伤口的速度快……喂喂!你拿我的药做什么?」
孙颢小心将左小草的身子平放在床上。「你快解决其它地方的伤势,这里我来就可以了。」除了他之外,不允许其它人碰触这个身子!
安兰扬眉,没多说话,迅速地将怀里的金针插入左小草胸口的七个穴道,接着很快取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子,在左小草腹部瘀血的地方划上一道伤痕,略暗的血色自伤口不断溢出。
「我是叫你来医他的,不是叫你来伤害他!」孙颢迅速抓住安兰拿刀的手腕,目光中带有杀机。
安兰一点也不在意那可怕的冷寒。「如果你不希望他死的话,最好快点方开我的手,瘀血放完再不止血你就准备看他失血过多而死。」呵!没想到颢也会有失控的时候,居然为了一个奸细对他这个多年的老朋友发出难以掩饰的杀意。

孙颢一楞,这才察觉腹间的血色转胭脂红,连忙放开安兰的手,让他得以下针上药。
「你啊!下手实在太重的,也不想想这个孩子不但不会武功,身子还比一般人单薄,你这一腿下去,将他的五腑六脏都震出伤来,若是我晚来了一刻,你就只能收尸了。」理完后将腹部的伤口涂上愈合的药膏,看着伤口旁玉白的肌肤,脑海闪过一丝疑惑。

这孩子的身体,跟平常人不太一样,这种白晰,连西洋蛮子都不如。
「怎么了?」涂好私的伤口,孙颢转眼瞧见安兰对着腹间的伤口沉思,心里头又是一阵慌乱,难道还有什么更为严重的内伤吗?
安兰摇摇头,取出裹伤的纱布很快将腹间的伤口理完毕。
那雪白的颜色触动了他脑海一部份的记忆,可那朦朦胧胧的感觉,一时之间抓不着那份疑惑究竟从何而来。
他必须好好想想。
「这孩子伤得很重,就算他是金家派来的奸细好了,你大不了一刀杀了他,别这样折磨他,而且……我觉得这个孩子不会是个不明是非的人,这些日子好好照顾他,别再让他的伤势变得更加严重。」

「那是我的事。」目光紧锁住左小草一个人的脸上,从衣箱中取出自己的单一为他穿上。
安兰叹息,毕竟娶了这个「新娘」的人不是他,他没有位置要求他为这孩子改变态度,不过看他下意识地的态度,相信应该不会再继续这样苛求这个孩子才是。「我让仆人进来整理一下,等一会儿我让惠儿把药给送过来,你好好喂他喝下,至于文娘那儿,你自己想办法。」

他的话根本没有传进孙颢的耳里,小心将理好伤势的人儿抱进怀里,继续缓缓将内力传入瘦弱的身子里,他要亲自看他再度睁开双眼,看他的气息不在那样微弱。
仆人照吩咐娶了新的床单枕巾进房,好奇地瞧着大少爷有些恍惚地凝视着怀中的大少奶奶,那小心宝贝的模样,真叫人大开眼界,从来没想过一像面无表情的大少爷,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想必大少奶奶一定是十分惹人心疼的好姑娘吧!

不敢惊动两人,小心翼翼整理好内室,看着床单上的「落红」,忍不住脑袋开始胡思乱想,想不透大少爷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流了这么多的血,最后还必须请安大夫来瞧瞧。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一打早等不到人的文娘气呼呼地与孙颖对视,可怜的孙颖除了不停的干笑之外,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付。
说谎话吗?
不行!他说谎话从来没有一能够瞒过文娘,弄不好还会换来一顿好骂、
说真话呢?
那也有问题,文娘肯定会杀到新房先把大哥给砍了然后杀他几刀作为陪衬,最后再轰到金家理论。
「奶娘啊!这事你怎能问我?」当今之计,先把责任往外推别落到自己身上最重要。
「我不问你问谁?现下你那大哥不在,又不准其它人到新房,除了你刚从新房出来之外,我还可以问谁?」
孙颖又是连声干笑。「您可以等大哥出来的时候再问不就好了,我只是个旁观人,不干我的事啊!」
「不干你的事?现在窝在新房的是你大哥,让安大夫看诊的是你大嫂,问你的人是你奶娘我,你好意思说不干你的事?」姜还是老的辣,别以为这样东推西推的她就会放过他。
「可…可是娶亲的人又不是我!」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不管是不是你,既然你很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莫,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的解释清楚,要不然我就跟你耗,耗到答案出来为止!」
呜!他怎么会这么衰!
「好嘛!好嘛!我说就是了,您别再继续往我耳边吼了成不成?」哪天他要是得了重听,肯定都是奶娘的错。
心里头嘟嘟哝哝,嘴边还是将一切事情都照实说了,不是他没有兄弟之情不帮自己的哥哥,而是兄弟之情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相信大哥会原谅他的。
「什么!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你们居然感瞒着我?」文娘难以相信扶着额头在桌边坐下。
新娘不是原来的也就算了,竟然还是个男人,最糟糕的是她家这个大少爷可没就因此就放弃发泄怒火,还把人弄个半死不活的。
现在该怎么解决?
勾着僵硬的笑,孙颖狠能够体会奶娘现下的心情,大哥真的把事情弄得进退两难,怎么都不好办。想把「新娘」退回去也不成,把人给「玷污」了要去跟金家理亏也失了立场,把他留着也不晓得该给什么身分。

她的心思狠乱,暂时理不出什么头绪,如果送来的是个姑娘,她可以不在意地让那姑娘当小,过一阵子在替孩子找个正室,但男的………
「我去看看,顺便问他倒底想怎么做。」文娘吸一口气,不由分说往孙颢的院落去,孙颖跟在后头哀哀叹息。

孙颢接过仆人送来的药汁,正要喂入左小草的口中,发觉又长又绵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喉间发出细细的呻吟,而后秀美的眉型曲折。
放下药汁,再度取出安兰留下来的药膏小心在纤细的颈子上轻轻抹匀,这药膏好用的很,才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颊上及颈子上的瘀血已经消肿,颜色虽然仍可怕,不过淡了点,刚刚他发出声音的时候喉咙必然是很疼吧?

眼睫缓慢的张了开来,药力的舒发使秀眉稍微放松了点。
疼!
左小草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疼,可是那种疼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轻轻一动就会疼得全身冒汗脑袋抽痛,只要他不动,这疼可以忍受。
「醒了就好,把桌上的药喝下去。」
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吓得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逃开的反应。
「啊!」痛!好痛!
只不过轻轻一动而已,全身痛得好象快裂开一样。
孙颢的目光因为他逃开的动作而显得不悦,将人紧梏在怀里,目光对上那一双惊慌的眼睛。
抱得太紧,引发了伤口的疼痛,令好不容易醒来的意是因痛楚而游荡在清醒与昏沉之间。「痛……咳咳!」虽然怕他的折磨,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过于用力的拥抱,没敢奢望他会真的放开不折磨他。

可那一双手放松了,刚刚好的力道将他轻易地锁在怀中又不弄痛他的伤口。
「别说话,把这个给喝了。」他每咳一声,孙颢的心就是一o,他恨极了这种仿佛生命共同体的感觉。
左小草疑惑地瞧着他,耳边听见胸膛沉稳的心跳,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话张口,乖乖让他喂入带点清凉味道的暖和药汁,喉咙瞬间舒服了不少。
一边小口小口喝着,双眼忍不住偷偷注视这不不知该说是陌生还是熟稔的英俊男子。
这一那好看的双眼不再用充满怒火及愤恨的眼光注视着他,使他恐惧的情绪减少许多,于是便忍不住对他偷偷地细细打量。
他有着一张好好看的脸,还记得依靠的胸膛是属于多么健伟的身躯,打从小他就常常希望自己长大后就是会是这个模样,可娇小的身子与秀气的脸庞并不因为岁月的增长而改变多少,早在多年前他便放弃了这个希望。如今有一个典范就这样在自己身边,而且还带着高贵不凡的身分及气息,尽管他是那样的伤害他,一颗心仍为如此不凡的男子砰砰然。

要是他也长这样,他就可以好好保护娘,而不是让娘被爹欺负。
孙颢看着药汁一小口一小口喝尽,怀里头小家伙乖巧的模样竟使他长期冷然的心微微一暖,当他发觉那一双美目眼中的忧愁时,心也跟着一起忧虑。
他在担心什么?
是因为他吗?
怕他再折磨他?
想到这儿,不自觉拧起的眉宇便无法放松。「你叫什么名字?」
左小草一楞,疑惑地注视那双眼,有股冲动想抚平那皱结的眉宇。
他想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他不过是一个下等不堪的平民罢了,还是一个欺骗过他的骗子。
「小草,我的名字是左小草。」即使说话令喉咙隐隐作疼,他还是想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将自己的名告诉他。
小草?多么奇怪的名字。「怪名字!」心里头想的不自觉地说出口,换来左小草浅浅又卑微的一个浅笑。
「我爹娘不识字,取不来什么好听的名字。」而且爹爹根本不想要他,取这名字的用意很简单,就是如路上的野草一样,既不重要也不需费心照顾,自然而然便会长大。
乡下人家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他的已经是还好的了,村里头有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就叫做弃儿,因为他的爹娘养不起他所以将他丢在山里头被村里头的唐叔给捡了,名字就叫做弃儿。

至少他还有娘要他,还有娘保护他长大,虽然是不重要的小草,可还是有人喜欢他的。
他不喜欢他神情里的卑微,可是他没有多说些什么,耳边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想也明白是文娘来了。
脚步声并未影响两人之间的动作,孙颢的手依然是亲密紧抱着小草的身子,文娘及孙颖两人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模样。
「你打算怎么办?」文娘也不多说,一出口就道出了来此的目的。
「留他,不与金家合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说什么他也不会放手让怀里的人儿回到金家。
文娘看了左小草一眼,讶异于那份过分好看的容颜,若非晓得真相,她肯定无法相信这张脸的主人会是男儿身。
「他是个男的。」即使模样惹人心怜,男的就是男的,普天下还没有跟男的成亲的例子。
左小草这才明白他们是在讨论他的去留,心中跟着微慌,双眼投向孙颢的脸庞。
他不想再欺骗他,但如果不帮三姑娘的忙,他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然而即使孙颢对他并不好,他的心却奇怪地想留在这里,留在能见着他的地方。
这真的是奇怪了?
「我要留他。」他敬爱文娘,但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听文娘的话,他一向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文娘也晓得这点,因此叹了口气。
她这大少爷不会是真的对一个男人动心了吧?这怎么得了?要是传了出去,他们孙家的名声也就毁了,而且一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

忍不住埋怨地瞪了左小草一眼,随即又被那一张清秀惹人怜惜的脸庞给勾去心,面对这样一个半大不小又惹人怜的孩子,她实在说不出啥讨人厌的话,更无法对他严厉,甚至忍不住想疼爱。

接触到她埋怨的眼光,左小草不由地低下头咬住双唇,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一切,伤害了所有的人。
想想孙家是多么样荣华富贵的人家,竟然娶了个男人,这不是徒惹人笑话?难怪他会那样生气,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啊!若是因为他这个下贱的平民老百姓而惹人嘲笑,会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

想到这儿不由地泪上心头,晶莹的泪珠儿满溢眼框接着滑落。
即使他是偷偷的哭泣,所有人仍然是注意到了,那压抑泪水的模样,连刚见面的文娘都忍不住心疼。
「啊!你别哭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在责怪你啊!」一向心热的文娘立刻拿出手绢替他擦干泪水,瞧见颊上的伤,心疼得难受。
「对不起……」左小草难过地道歉,抽泣引来伤口的疼痛却无法停止,一颗颗冷汗自额际冒出。
孙颢注意到他的不适,伸手就要点住他的睡穴,人已先他一步昏了过去,唇角滑下红丝。
「都离开,其它的是以后再说。」不容分说要求两人离开,那专注擦拭左小草唇边血迹的模样,叫文娘的心更加的担忧。
从他小时候起就不曾瞧见他曾经专注过何人何事,这等模样她还是第一见。
这孩子能有一个让他专心的对象照理说该是一件令人心怀大慰的事,偏偏对象却是一名男子,这该如何是好?

第四章
在安兰高明的医术下,左小草很快地恢复,在他养伤的这一段时间里头,甚少见着孙颢的面,只有在入睡的时间,他才会上床拥着自己到隔日清晨。
那时间是很短暂的,就是因为短暂,害他每个夜晚都很晚才入睡,为的就是感受他抱着自己时的温暖。
抱过他的人除了娘之外只有他,娘只所以抱他,是因为要替他遮蔽爹爹的毒打,那时的心情是惊慌恐惧,没有机会体会娘亲怀抱的温暖。可他的不一样,他的胸膛是那么的宽厚,可以完全容纳他的身体,而且他的身上好好闻,那味道闻起来跟娘亲身上的泥草汗水味不同,是一种很干净带点树林的味道。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贪恋一个男人的怀抱,恋得连睡都舍不得多睡。可惜因为他睡得晚,晨起时总见不着他的身影,就像现在一睁眼,原本睡着他的地方空荡荡的连累他的胸口也静得难以忍受。

他已经躺了五六天的晨光,应该可以起来走走了吧?

小心翼翼下床穿好鞋,不敢动衣箱里头的衣物,只好穿著唯一一件单衣离房。幸好天气才刚入秋,还不是很冷。
离开内室之前瞥眼瞧见铜镜里头的身影,镜面虽不如在三姑娘房里头的西洋镜子清楚,可是仍然照出一个皎白的身型,脖子及颊上的淤痕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颈子上一点点泛黄的痕迹还在。

镜里头的模样,不像自己,一点儿也不像。
身体一动才发觉仍有些痛楚,不过慢慢走就不是那么难忍。
人才刚出内室就傻了眼,内室外头面对的是一个院子,那院子的大小就跟家里那块田地一样大小,可以听见院子里的池水流动声,里头还游着几只颜色鲜艳的鱼儿。
好奇地上前观望,发觉这些鱼儿比他看见渔夫钓上来的任何一只于都还要大还要漂亮。
这么漂亮的鱼也能吃吗?
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连吃的鱼都比他们这些百姓漂亮。
孙颢走出院子另一头的书房,就瞧见只穿著一件单衣好奇蹲在水池边观望的娇小身型。
都入秋了,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想想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想在染病吗?
「你在做什么?」说话的声音不免有些严厉。
左小草吓了一跳,很快站直身,右手不自觉抚住作疼的腹部。「对…对不起,我没看到您,我……」第一在阳光下看他,那身型显得更加高大,自己连他的肩膀都不到。
察觉他的动作,眉头轻触。「别对我用什么您不您的,叫我的名字。」痛恨他一直在他面前显得卑微。
左小草眨眨眼,傻了一下想了好久才想到他的名。「孙…孙颢。」他真的可以这样叫他的名?
「别连名带姓的叫。」
「啊?喔!颢………」奇怪,不过是喊一个名字而已,怎么脸会热得好象要烧起来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理会当他喊他的名时流窜过心房的暖流,没忘记他未曾穿好衣裳就离房的傻事。
「我…我看鱼…你们吃的鱼……看起来好漂亮…」面对他,说话忍不住结巴,他身上那股自然的尊贵,使他连望都不敢望一眼。
「那鱼不是用来吃的。」看他说得那么认真又惊慌的模样,让他既是生气又是好笑。「还有,你既然嫁到孙家,从此以后就是孙家的人,没有什么你们我们。」
左小草很快点头表示明白,其实心里头疑惑可大着了。
可是他是男的,这种「嫁」也算吗?
「你不会自己穿衣服吗?」注意到单衣下的身子有些瑟缩。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依然老实回答。「会,我会自己穿衣服。」
「既然会穿衣服,怎么就穿这样子出来。」向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将人给拖回房里头,没忽略当他手伸向他时那一瞬间的惊慌恐惧。
被他这么握住手,瘦小的身子整个都僵掉了,硬生生地让孙颢给拖回房里头。
对他的反应,孙颢没有多说,从衣箱里拿出几件衣服丢给他。「暂时先穿这个,明天我再请人来替你做几件新衣。」送来的嫁妆是准备给金雯蝶的,除了奢华的女装之外没有左小草可以穿的衣服,孙家里的男子都是道地的北方人身型,即使是最瘦的安兰,也比左小草还要高超过半颗头,没有适合他的衣服。这几天他都待在床上养伤,没有注意到这些琐碎的事情,若非今天他擅自离房,还真想不起这一件简单的事。

左小草很快穿好衣服,可是那衣服大了不只一个尺寸,穿起来活像是三岁娃娃套着大人的衣服一样袖子长到膝盖,衣o可以当裙穿。幸好他给的不是长袍,否则肯定会拖地走,然后摔得七昏八素。

看见他穿好衣服的样子,只差那么一点点,孙颢寒冰似的脸庞就露出笑容。「你想去那里?」
左小草傻楞楞抬头辛苦仰望他的脸庞,久久苍白的脸蛋才微现红晕。「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这里这么大,他根本不清楚方向,光是院子里的小池子就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想到这里,又想起刚刚那一池漂亮的鱼。「…那…那鱼不吃…你…」瞧他突然变得严厉的目光,赶紧将那句你们给吞回嘴里。「不吃的话养这些鱼做什么?」

「看。」
「看?」试着往前走几步,结果卷起来的裤管马上松脱绊得他往前一颠。孙颢直接将人给带进怀里横抱而起,微现红晕的脸蛋马上着火似地绯红。「鱼…鱼……养…养来…看的?」结巴变本加厉起来。

「对。」心想他才刚晨起,还没用过早膳,决定将人直接抱到大家一起用膳的饭厅里跟大家一起进食。
小草首明白脑袋打结是怎么个回事,任他在如何努力,就是没法子在脑中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肯定是得了什么怪病,要不然怎么会身体一下子冷一下子热,本来就够笨的脑袋变得更笨。
心这么一想更是着慌,想要抓住孙颢的身子依靠却又不敢,畏怯怯地在他怀抱里僵成一块石头。
他毕竟还是怕他的,一个是穷得连米饭都吃不着的百姓,一个是自幼生长在权富之家的公子,两人之间的开始是欺骗与伤害,隔阂始终存在。
在小草的心目中,这个抱着他的男子就像座山一样,除了显现自己的卑微下等之外,更有一股崇敬与畏惧。
如果他是地上不起眼的小草,那他就是天上的太阳。
来到饭厅,几个正准备用餐的人视线全部集中到两个人身上,眼看这样一桌衣饰高贵气质典雅的人都往自己这边瞧,心里头的自卑更加刻。
安兰最先看破他的心态,温和微笑招招手。「小草坐我旁边,我旁边还有空位。」每天查看他的伤势,对他的个性也了解些。
「小草?怪名字。」不愧是孙颢的兄弟,孙颖一听见左小草的名,立刻就说出与孙颢当时同样的一句话来。
孙颢扶他在安兰身边坐下,吩咐仆人多送来一付餐具之后自己在他身边另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小草是哪里人?」右手边的罗念善先问了出口,心里头比谁都还要好奇这一个玉一般的人儿从哪里冒出来的。事情的经过他大概知晓,所以才奇怪金家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奇特的少年。

众人的目光令左小草更为局促,一双手在桌里下紧握扭转。「我…我从春湾来的……」
「啊!你是说北宋真宗曾经命名岩洞为『通真岩』的那个春湾是吧?」原来小人来自这样美的一个地方,住的地方山水灵秀,生出来的人自然如景雅致秀美不凡。
北宋真宗?
他不晓得北宋真宗是什么,不过附近有个很大的岩洞那倒是真的。「我…我不知道,那个岩洞是不是什么『通真岩』……」
「你不是住那里吗?怎么会不晓得?」连自己家附近有些什么都不清楚,这也太奇怪了吧?
左小草闻言,一双手扭得更紧了。「因…因为我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然后我不会认字,所以不晓得那是不是您说的地方……后来…后来家里农忙,没有再去看过……所以……」他只记得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菜,没有饭吃的时候可以到哪里去采些野菜,而且如果不好好准备吃的,他跟娘就会被爹爹打,因此脑子里除了一天三餐之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记那些事儿。

他的话还来一阵静默,一直没说话的文娘才突然出口询问。「你是穷人家里的孩子?」因为他的样貌娇嫩,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过,一个穷人家怎么可能养得出这样娇柔的孩子。

在场最惊讶的莫过于孙颢,为了金家这层关系,他一直把他当成是娇生惯养靠身体卖钱吃饭的小官,没有想过他也许会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像是被人道出最为不堪的过去,过大衣衫下的身子颤抖。
以前他从来不觉得贫穷是一件可耻的事,因为他跟他母亲很努力的过活。可是在这一为了生活而欺骗下,及面对这些高雅的人时,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贫穷是多么卑贱的一件事,竟要为了生活而欺骗!

「我们很穷,因为爹将小茅屋跟一块菜田输给了县里头的有钱人,我没有住的地方,所以才来这里想找舅妈。」结果舅妈没找着,反而惹出了这样胡里胡涂的祸事来,已经这么多天了,不晓得娘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你爹娘呢?」
左小草咬唇,紧紧咬着。「爹……好象在逃开那些讨债人的时候,被困在屋子里烧死了……」
「好象?你没回去看吗?」
衣袖里头紧扭着双手擦出血痕来。「没…有…不能回去,不可以回去……」
柔细的柳竹条被捆成一束,用力打在身上的感觉火辣辣的,娘的血自己身上的血混成一块,耳边听到的尽是爹的怒吼声闻到的是爹身上的酒味。那种日子,不好过,说什么都不能回去。

「为什么不……」
「别问了。」孙颢打断文娘的问话,将桌下紧扭的双手给抓到上头小心扳开,白晰的十指沾染着血迹。
左小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痛觉及束缚混乱了思绪。「不可以回去,我不回去…不可以回去……不可以……」
「没人叫你回去!」紧抓住他挣扎的双手,让他的小脸面对他的双眼。「你可以待在这里,没有人叫你回去!」
被他的低吼唤醒了大部分神智,左小草望望四周,眼目所瞧见的景象使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他可以放开他的双手了吗?虽然被他大手包围的感觉很温暖,可是好怪,那种生病的感觉又从身体不断冒出来。

「你爹对你不好?」从他的模样他可以猜出个大概。
左小草犹豫了一会儿才诚实点头,他不想再对他有任何欺骗。
「怎么不好?」
左小草又是犹豫了一下。「他会打我跟娘。」
「还有呢?」
吸了口气。「不让我跟娘吃饭。」发现那一双眼睛仍紧盯着自己。
他都知道吗?他怎么会知道他还没说完?
「小时候爹趁娘不注意的时候把我丢到山里头,娘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找到我,那时候我差点就饿死了,娘因为太辛苦,得了好重的病,到现在都还会咳嗽不舒服。」他跟娘都恨怕爹爹,他们的力气没有爹大,也跑不过爹,所以只能让爹欺负。如果没有娘一直保护他,那时候他那么小,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他已经长大,换他保护娘,让娘过好日子。

听到这里文娘叹了口气,她过去也是遭受丈夫的凌虐才逃出来的。「那你娘现在人呢?」
「在金家。」
「你们为什么会到金家?」
「舅妈在金家工作,可是死了,所以三姑娘跟我说如果我替她工作,她就会好好照顾我娘。」
「她要你做什么工作?」
左小草白晰的双颊又开始泛红。「她要我代替她嫁给……颢…」还有得到孙家的帐册跟人员名单,最后这一项他没说出来,因为他不想依照三姑娘的话去做,他可以假装没有机会得到帐册跟名单。

他脸上的红晕掩饰了他的隐瞒部分事实,孙颢只看他一眼,接过仆人地过来的碗筷交到他手里。虽然他不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可是现在他想这么相信,至少左小草天真纯朴的模样,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你真的觉得你娘在金家会过得很好?」孙颖才不相信金家人的人格有那么淳良。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左小草还是点头回答。「舅妈的女儿在金家工作,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娘的。」
原来如此,既然有亲戚在金家,她娘的安全应该是没啥问题才是。
确定一切之后,孙颖拿起筷子往前面的酱菜夹,转眸间发觉兄长的目光一闪,于是若有所悟地微笑。
不管是什么样的话,都只能信八成,至于其它两成,就该好好小心注意。
除了文娘跟左小草之外,其它人全注意到兄弟俩的目光交流,恍若无事人一样自顾填饱肚子。
左小草没有那样多了心思,举着筷子看几个人将酱菜夹入热腾腾的饽饽里吃下,磁碗往前一挪,立刻有仆人呈上汤品。这样的吃法搭从来没见过,过去他一天有一餐吃就不错了,哪有像现在手足无措的机会。

「你不饿吗?」温柔的安兰先注意到他的境。
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吃,所以他很快地摇摇头,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雕银箸。
孙颢只冷冷瞧他一眼,安静地一个人用膳,没有插手的打算。
安兰在心里头叹息,明明心里就是对这个孩子不同,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那颗冷冰冰的心觉会温柔呢?
「不饿还是要吃,早膳很重要,像你这么瘦更要多吃一点。」替他取过一个饽饽递到他手中。
热呼呼的饽饽放在手里头很温暖,可一颗心莫名其妙酸酸涩涩的怎么也塞不进半口。
在他们眼中,他一定像是个傻子,连最简单的用早膳都不会。
狼狈地将饽饽递回安兰的手里,心中的酸涩蔓延到眼框。「我不饿……谢谢!我吃不下……」
接过饽饽,没有忽略掉黑白分明的双瞳微红,越过低着头的小草,对另一边的孙颢双眼一瞪。
孙颢没有表情,对他的两颗白眼视若无睹。
这下子连安兰都火大了,将饽饽丢回桌上,心疼地瞧着局促不安又自卑的左小草。「我也不饿,你陪我回我的院落,我带你四逛逛好不好?」
「东西没吃完想去哪?」声音同时从两个人的口中发出。
罗念善抓回安兰的手,将没吃完的饽饽放到他手里,另一个孙颢好似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继续喂饱自己的肚子。
左小草很快抬头看了孙颢一眼,所有人都瞧见了他眼框的泛红,当他再低下头的同时,一颗晶莹的水珠子落再袖子上渗入衣料之中。
「你连吃饭都不会吗?」孙颢的声音很冷,对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很不高兴。
左小草摇头,很快地摇头,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动作是指他不会吃饭,还是否定孙颢的话。

「连说话也不会了?」他一定要这样怯懦吗?连与他们一起用膳都不敢?
左小草张口,可是喉咙吐不出半句话来。
他是不会吃,不晓得该怎么去动桌上的那些食物,南方的食物不是米饭就是稀粥,穷人家更是简单没有那样多的规矩,这一桌的东西,除了刚刚拿在手中的筷子,前面的磁碗之外,其它的东西他都不会用,刚刚他只注意到孙颖好象是将菜放在饽饽上送进口中,可是安兰递给他的饽饽又大又圆,放上菜只会弄得整手都是汤汁。

还是心细的安兰想到了原因。「你不晓得该怎么吃我们北方的食物?」
左小草点点头。
孙颢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骚动,抓起他的手。「我们家没那样多的规矩,前面那个银盆装的水是让你洗手用的。」将那双白晰纤细的手放入银盆里洗净,仆人递来手巾擦干,再从桌上取一个饽饽放到他手中。

「饽饽的边边有条细痕,从这里撕开,想吃什么菜自己夹着放进去,小盘的是糕点等吃完这个之后再用,大盘的是让你放进饽饽的菜,汤有两道,桌上的是翡翠豆腐汤自己盛,若想喝豆浆就往旁边摆,仆人会替你取,吃完后前面的那个小碗里的水可以漱漱口,漱完口吐到春盈手中的银杯。」一边说一边替他将桌上的菜夹进饽饽里,磁碗往旁边一放,让仆人慢慢舀入没有一点豆渣子的豆浆。

几个人瞧孙颢为他打点好一切,看他小心翼翼吃进一口食物,依稀可以发现白晰颊上滑落的泪珠。
其实一直到孙颢仔仔细细将过程说过一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用膳的方式原来还是有很多规矩,只是他们从小到大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困难,却难为了什么都不会的小草。感觉上就像是他们仗着自己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欺负这过去生活有一顿没一顿的孩子一样。

「慢慢吃,多吃一点别饿着了。」不由地,原本低沉冷酷的声音霎时柔和了许多,满腔的怜惜压过习惯的冷酷。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看见眼框里头泪水滚得更凶,偏偏左小草又一声不吭,泪水尽往肚子里吞,若不仔细看,没有人晓得如此平静的外观底下的一双眼睛泪淌得厉害。
他那既是坚强又是脆弱的表现,教所有人跟着心酸,文娘更是一起落下眼泪,想起自己过去同样凄凉的日子。
突然间,她变得不是那么在乎嫁过来一个男孩子,只要大少爷喜欢,什么都不需要介意了。

第五章
「安大夫,这是什么?」左小草蹲在药场上看安兰跟药僮在空院子里晒些不知东西很是好奇。
安兰一边检查手中的药草,回头瞥了一眼。「那是蓼。」
「蓼?」

「嗯!有解食物中毒、毒虫咬伤跟健胃的功效。你看到的那部分是茎叶,我们通常会在现在这个季节的时候在阳光下把它给晒干。有些像你这样的南方人吃不惯面食会引起呕吐、下泻,这时候用新鲜的茎叶磨碎后再加到差不多量的生姜里头,可以治疗。」

「那边种的又是什么?」手指着一株奇怪的植物,叶柄的地方远看好象有个袋子。
「那是辛夷,有镇痛、镇静、消除鼻炎及其它功用,因为它开的很好看,所以我种了不少,想看的话必须等到明年春天……」停下手边的工作。「怎么,你又兴去学吗?我可以教你。」走到辛夷前摘了一片叶子。「咬咬看。」

左小草听话一咬,舌上传来甜甜的味道跟一股香味,多么的神奇。
「可是我连字都看不懂,这样也可以学吗?」他只有在三姑娘要他过来前,学会了帐册、人跟名单五个字,其它的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安兰微笑,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这样好了,我可以教你学医,至于认字,我去请颢他教你,再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拜过天地,自然该多点时间陪陪你。」
「安…安太夫……」左小草的一张脸几乎要冒起烟来。「那件事是我不好,不该骗了…颢,不能算是真的,有一天他还是会娶妻生子。」如果那时候他要是不在孙府了,他会不会还记得他?

「一日夫妻百日恩,别管那么多,走!我带你去找他要他教你认字。」说做就做,立刻拉着人转过一道道曲廊来到孙颢跟左小草两人的院落,速度枝快让左小草又好几都差点跌倒。

「安太夫不用了。」他不过是一个骗子,怎么可以借机要求?
「孙颢喔!」不让他有挣扎脱逃的机会,直接放开嗓子将不知道又龟缩到你里去的人给喊出来。
「你不会请人通报一声吗?」话落,属于孙颢那低沉冷酷的声音马上在两人背后响起。
安兰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转过身批头就骂。「你一定要这样吓人吗?照你这种吓法,本来没病的人也会给你吓出病来!」
根本就不理会他的抱怨,孙颢冷冷注视两人,最后将目光移到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左小草身上。「抬起头来,又不是长相见不得人!」
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左小草马上抬起头,却对上那双冷然的眼,身子很自然而然地忆起他曾经对他的折磨不停打颤。
手中的颤抖,安兰想忽略也不成,诱人的朱唇挂上奸臣专属的微笑,也不提醒一声,将旁边的人给推进孙颢怀里头。
「我把人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小草他想要学认字,我想你来教他最好,我走了,等认完字再来找我学认药。」不管两个人的反应如何,人活像贼遇上官兵一样瞬间逃之夭夭,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发现他武功的底子其实不差,与瘦弱的外型有一段差异。

他这么一走,可怕的寂静瞬间降临站着的两人身上。
良久,孙颢将左小草的脸再抬高些,抓住他的肩逼他挺立。「你想要学认字?」
他的模样不像是在生气,而且好象……心情不错的样子……
奇异地看出孙颢内心变化的左小草,马上很快点头。「我想学,安大夫说你可以教我……可以吗?」
问话换来孙颢的沉默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就在左小草心萌退堂鼓之意的一刻,孙颢牵起他的手望书房里去。
「从这一本开始。」带他到书房一旁的小桌子边坐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薄册放到他眼前。
薄薄的一本册子,蓝色封皮上写了个三个字,左小草虽然不曾上过学,但还知道一二三四五几个数字该怎么写,那开头的第一个字便是三。
「本来该先给你看千字文的,不过书房里没这本,所以先从三字经开始,封面上的三个字写得就是三字经。」孙颢一手撑着桌沿,弯身替他铺好纸张。「会磨墨吗?」
左小草立刻摇头。
孙颢拿起桌上的墨条放到他的手中,再用自己的大掌包围住他的手。「磨墨的时候手要直,磨的时候顺的同一个方向画圆别贪快,这样磨出来的墨才细且光泽圆润。」
目光盯着在砚台上画圆的手,包围自己的大掌很温暖充满着力量,一个圆圈慢慢地画,砚台中的墨也慢慢的泛起光泽。
他专注的神情使孙颢微微一笑,将他的身子稍微一挪在他背后坐下来,两颗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稍微转个头就可以看清对方的脸庞。
左小草的脸都红了,耳边的气息弄得他痒痒的,鼻间充满着他的味道。他的身体一开始仍是害怕地颤抖,后来渐渐习惯了相触时的温暖,颤抖于是停止,任那一只有力的手臂与自己的靠在一起,慢慢地在砚台上磨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的放松加薄唇上的笑纹,另一只手拥住没几斤肉的腰身,直接把人给带进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从一开始的依靠到被这样拥抱,左小草已经完全习惯他的占有,就像这些天睡在他的身边一样,总会在不知不觉里偎进他怀中,像取暖的猫儿一样卷曲在主人身畔。
若没有之前的对待,也许早在见面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这么做,像被宠爱的猫儿一样依赖。说起来他是喜欢依赖的,只是从小到大的环境不容许他这么做,娘的保护并无法使他心生依赖的心态,那时的脑海想得是要快快长大,然后带着娘一起逃的远远的。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但即使他很笨,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是,有一天他们两个都会娶妻生子,而且一个大男人要习惯的不是依赖,而是坚强………他不是那么想要坚强,他已经坚强了好多年,觉得好累好苦,他不喜欢过坚强的日子。

「墨磨到会有一圈圈的涟漪时就可以停了……」取过一只笔,教笔自己小了很多的手如何握笔,将圆石塞进小手的掌心,结果立刻就滚出来,那只手的大小连自己以前练字时用的圆石都嫌太大。「你的手太小了。」

「对不起。」这事他以前就晓得,他跟他娘的手都很小,小时候捡谷子,别家小孩抓一把他必须抓两把才有同样的量,不过幸好他力气很大动作也灵巧才没样样都输人………可自从他的外貌变得这样奇怪之后,自小习惯的力道也不晓得消失到哪里去,尤其是稍微用力时胸口传递全身的寒意更是莫名其妙。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又不是你的错,以后这句话别常说,孙家的人不需要跟任何人卑躬屈膝。」尤其是他孙颢的人。
他也算是孙家的人吗?
他的话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孙家的人呢!真好!他喜欢这样的称呼,觉得自己好象有了个位置有个家一样。
孙颢当然不明白他的想法,握着他的手让手中的笔尾端轻轻接触砚面,一下一下仿佛有韵律似的沾染黑墨,直到墨水完全吸上笔毫为止。
「在认字之前要先学写字,仔细看好下笔时按……」笔尖在纸端选定位置停住下按,在墨水未完全渲染前。「提笔再往下按的同时横画。」笔尖稳稳在纸面画出一道漂亮的横线。
「最后纳。」笔尖一顿下染上提回勾,一个漂亮的一字横画在纸面上,左小草露出笑颜。
「会了吗?」那笑容有渲染的魔力,孙颢的双唇也同样画出好看的勾纹,可惜这时小草专心在纸面及笔尖的感触上没来得及瞧见。
「我试试看可以吗?」小草回头,眼中跃跃欲试。
孙颢点头收回手。
少了那温暖的大掌,小手提起笔来有些微微发抖,照着之前的感觉下笔但颤心惊地横画收笔,一只像毛毛虫一样的条纹马上出现在纸面上。
「啊!」左小草发出懊恼的声音,背后马上出现笑声。
「你这只毛毛虫画得真好。」不过最可爱的还是那张懊恼不已的小脸。
听见他的笑声,左小草忙回头,耀眼俊容进入眼帘的同时,脸蛋一起出现傻笑。
他笑的模样真是好看!
惊艳的感受完全压过尴尬懊恼,傻傻张着小嘴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是要练字还是要看我?」他应该生气才对,更应该露出平时毫无表情的面貌,可是对着他的天真,冷然再也挂不上脸庞。
「练…练字!」左小草忙转回头,动作之快速差点扭到脖子,孙颢的神情故人不如过去那般冷酷,可对他来说依然是严厉吓人。
「那就快点写。」他惊慌的模样让他心疼,可习惯的脾性不是说改就能改,何况他的身分仍是一个疑,不该对他太好………
他沉思的时候,左小草已经在纸上画出一只接着一只的毛毛虫,每一只毛毛虫的毛越来越少,笔划也越来越像他刚刚教的一样。

他不只是在练字,他是在学孙颢的笔划,透过一一的练习,越后来的笔划越像孙颢的。不是刻意的模仿,却不经意地记在脑海中永远刻画着。
或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写出跟他一模一样的字………

等练完了一字孙颢又将其它的笔划一一交给他知道,直到下午近黄昏才开始认书册上的三个大字。
小东西学字的时候很认真,专心地将一张张白纸写了满满的三个相同的字,写一就跟着念一,就像跟进学堂的孩子一样。
「来城里头的时候有四看看吗?」
「没。」太专心于练字,连话都变得俭约,更没注意到自己头发在时间过去的同时变成了麻辫。
孙颢以前没编过麻辫,眼前这条好看的辫子是他失败了不知道几之后才成功的作品,可惜小草的头发不够长没法子玩太久。
「想四看看吗?」他专心的时候要套话可真是容易,从刚刚到现在已经不晓得被他问出了多少秘密来。
从他的话里他才晓得,原来小草这一路北上而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大多都是被人欺负要不然就是路宿街头只为了省几文钱的不好故事。
「想。」
孙颢扬眉,他究竟有没有自觉自己正在跟他对话?这小东西绝对不晓得什么是一心二用。
「那过几天我带你四去看看好不好?」要是还在能思考的时候,小东西一定会是脸红红地不知所措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换成现在的话……
「好。」
果然,一句脸不红气不喘的肯定句。
「想去哪里?」
「三字经。」手里写什么嘴巴就跟着说什么。
「去三字经?」
「好。」
哎!擒住他依然在纸上努力的手拿过毛笔放好。「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句?」
回答他的是一张写满疑惑的傻脸。
他就知道!
「你的伤都好了吗?」
左小草点点头,乖巧地将手给收在腿上不敢乱动。「已经不痛了。」也许是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左小草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孙颢。
「安兰怎么说?」
左小草想了一下。「安大夫说再喝两天药就可以了。」他的肩看起来好宽,可是腰看起来却很细,如果可以他好想抱抱看。这念头他想了好久,可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他也不敢这么做。

「那好,等不用再吃药的时候,我带你在城里逛逛。」
「咦?可以吗?」他有没有听错?他真的愿意时间陪他四看看?
「当然可以,你手一定要这样紧扭吗?」触眉俯视小腹前又开始扭在一起的双手。
左小草啊的一声忙松开双手。
「你可以放这里。」将那双手往自己的腰上绕,一点也不意外再看见小关公。「你的脸皮还真是够薄的。」
左小草对他的评语只是笑,心里想着等一下一定要去问问安大夫,为什么最近老是会脸红心跳又时候还会呼吸困难,会不会是生了病了。

「没病!」听完他的病况,安兰除了暧昧的微笑之外还外带三声叹息。「小草今年几岁了?」
很认真屈指数了一下。「十五。」
「果然还是个孩子。」不但事情忘得快,连感情都还是一张白纸。
是个孩子跟他的病况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隔壁的福来比我小一个月,可是都已经娶媳妇了,现在也许已经有了小娃儿。」他不喜欢别人说他小,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的。
「怎么?你也想娶媳妇声小娃儿啊?」瞧他说得那么顺口。
「我才没有!」左小草忙分辩。「那是我娘的希望,不是我的。」虽然他常常跟娘这么说,可是他根本不清楚娶媳妇生小娃儿是怎生个样子,也不晓得那有什么好,家里多了人只会多张口吃饭,他连娘都养不活了那来多余的饭去养一个媳妇跟一个娃儿。

「这样啊!」安兰笑笑,觉得这孩子真的是可爱极了。「说得也是,反正你现在已经是颢的媳妇儿了,也不用娶什么媳妇生什么娃儿……」
「男人怎么可以当媳妇儿!」奇怪?这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来了?
「谁说不可以的?有人规定媳妇儿只能是女人当吗?」
左小草眼儿猛眨。「可…可…可是所有的媳妇都是女的没错啊!」难道男人也可以当媳妇儿?可娘没跟他说啊!他又笨,根本不晓得对不对。
「那是因为娶媳妇的人喜欢女的,人家古代的时候就有皇帝娶男媳妇呢!」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皇帝不过是爱上了个美少年纳为男宠,不过既然天天睡一起的话的确是跟媳妇儿没啥两样了。

「真的?」他没懂那么多事,没想到真的有男媳妇儿,而且还是皇帝娶的呢!
「当然是真的,我没是骗你做什么?」呵呵!真的是很好骗,原来自己也有坏胚子的一面。
「那……那我……」
「没错,你已经不能娶媳妇儿了,现在你可是颢的小媳妇……你看过人家的小媳妇是怎么个样子吧?」重点来的。

「看过。」
「小媳妇看自己家里相公的时候是不是都回脸红红的?」
左小草想起福来的妻瞧福来时的样子。「嗯!」
「那就是你为什么会脸红红的了。」真是好的一个回答。
小草傻楞楞地听信安兰的话。「当小媳妇的人都是会这样心砰砰跳然后脸很烫?」这真是奇怪,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当然不是,会脸红红心碰碰跳的原因是因为爱上了自己家的相公,喜欢自己的相公才会这样。」
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左小草的脸蛋先是一阵骇人的惨白后接着仿佛快滴出血的艳红,小嘴傻楞楞地微张,最后活像有一只疯狗在后面追一样瞬间逃得不知人影。
「这样整他很好玩吗?」罗念善不晓得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朝小草离去的方向望风兴叹。
「谁让他那么可爱?等他书看多了,人看多了,世事看透了,以后想整他就没机会了。」不过以小草的性子,也许在许多许多年之后,还是会同样一个模样也不一定。从在那种恶劣的环境生活了那么多年,人却没变得乖戾这一点上就可以证明。

「以后?你认为他以后还会在这里吗?」他可是金家送过来的人呢!
安兰目光闪烁。「放心,他绝对还会在这个地方的。」就算他真的是奸细,颢也不会就此放手,以颢的个性,如果小草真的做出背叛的行为,他也不会就这么杀了他,只会折磨他以泄恨。

江湖上说「冷心阎罗」惹不得的原因也就在此。

第六章
说到济南城,最动人的大概就是风光明媚的大明湖了。
大明湖位于济南城北,周围十里多,占全城的三分之一。每当到了破晓黄昏时,景色朦胧,两岸的垂柳轻摇,湖中的芦蒲齐茂。大明湖的湖水浅,水色青碧净可见底,足以与杭州的西湖相比拟,唐朝李白杜甫曾在湖中亭里吟诗品酒。

左小草既不会吟诗更不会品酒,他不过是望着湖发呆。
「想什么?」从刚刚见了湖人就傻了。
左小草在湖边蹲了下来。「这里跟春湾很像,都有漂亮的绿湖跟柳树。」不过春湾的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爬不上去的小丘峭壁,大明湖这里却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想家了?」
摇头。「不想,没什么好想的,只是以前不觉得自己家附近好看,现在才晓得为什么那些京里来的人老喜欢在春湾里晃。」现在他才知道这样的景色很美,有令人目眩心摇的效果。

「小心掉到湖里头。」一个身子老往湖边张望,也不怕掉下去。
「没关系的,我可是长在湾里的孩子,掉下去也淹不死…啊!」
不爱他说那个不吉利的字眼,把人带回怀里头抱着,一点也不想管四下递过来的目光。
他没感觉,左小草的感觉可就大了,从那天听安兰说自己喜欢孙颢开始,就连晚上也睡不好觉,脸红的数也增加不少,心头老念着原来这就是喜欢,原来自己就是颢的媳妇儿,不过他虽笨,也晓得两个男人之间蹦不出娃儿来,所以就开始好奇如果自己是个姑娘家,那该怎么生小娃儿。

反正脑袋里就这么有的没的想了一堆,怎么睡着的自己都不晓得,隔天醒来眼睛酸涩还被安兰笑成了猫熊。
「颢,什么是猫熊?」
「四川的一种动物,长的像猫也像熊,身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整个头是白的,只有耳朵跟眼框鼻子的地方是黑的。」
很努力在脑子里想象猫熊倒底长得什么样子,不过这辈子他还没看过熊长得什么样子,根本无从想起。
「问这个做什么?」他越来越喜欢抱这个小东西了,如果这世上有不爱动又乖巧的小娃儿,抱起来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安大夫说我像那个猫熊。」叫猫熊那到底是猫还是熊?
看看他如雪白晰的脸蛋,再看他黑咕噜的眼珠子,最后瞄像眼睛四周微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孙颢有生以来第一发出朗声大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可是如果被笑的人是他,就没啥心情趣欣赏美男子豪放的一面。
早知道他就不问了……他真的有那么像那个什么猫熊吗?
「你比猫熊可爱多了。」他称赞。
左小草抿嘴,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以前是黝黑的肤色遮蔽掉他清秀的五官因此没人注意他的存在,现在则是过于白晰的肤色强调五官的精致却换来可爱的称赞。对于一个十五即将满十六的男人来说,两样都不值得高兴。

哪一天他才可以听到有人说他─哇!小草你真是英俊,小草你好强壮,小草真是威猛这一类的称呼呢?
哈!小草真是威猛,听起来连自己也觉得好笑,那株路边的小草会看起来很威猛?肥料施得再多也是小草一根,人的名字果然有可怕的力量,以后他若是有了孩子一定给他取名叫做强壮……不对!他都已经成了人家的「媳妇儿」了怎么会有小孩子?

「你的脑子又装进了什么怪东西?」也许是生活环境的不同,小东西脑袋里的东西常常有让人惊奇的想法。
左小草叹口气。「安大夫跟我说,男人是可以跟男人成亲的……」原原本本将安兰对他说的话重新说一。「……所以我真的是你的媳妇儿了吗?」
孙颢心里头笑得打跌,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你想安大夫会骗你吗?」他从来不会帮忙扛不是自己制造的责任,安兰玩的游戏,等那天东窗事发时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左小草脸红了红。「那就是真的了?」照他所想,安太夫是不会骗他的,骗他又得不到什么好,他不但人穷而且更没姿色,所以安太夫没有骗他的必要。看来他真的是太没学问,才会连这样的事都不晓得。

回眼对上孙颢,小嘴张了又阖,用力吸一口气后脸又涨红。「那当你的媳妇儿该做什么事?」娘只跟他说过当人家的丈夫就要好好努力工作养家活口,不要像爹一样不务正业只会喝酒赌钱跟凌虐妻儿。

「听话就可以了。」眼中闪过一思邪魅,可惜纯朴的左小草看不出那眼神代表意义。
这句话他好象听人家说过,说做人家的媳妇儿就要懂得听丈夫的话,在家里面要孝敬公公婆婆,丈夫就是天……奇怪!为什么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太没有学问了吗?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念书,原来读书人跟他们这些连字都看不懂得老百姓比起来真是什么都知道,以后他一定要更认真学认字读书。
他认真的模样教孙颢越来越是怀疑他真的会是金家派过来的奸细吗?说什么金家都不可能送来一个如娃娃一样漂亮而且又再天真纯朴不过的少年来孙府,只为躲避婚嫁。如果只是为了躲避婚嫁,大可找一个与金纹蝶相像的女人随便凑合着瞒过金老爷即可,没必要送个宝贝过来。

金家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之前他派人到春湾调查已经有回报,春湾的确是有户姓左的人家,左家的一切跟小草口中说得完全一样,只是邻居说左家的孩子左小草长得貌不惊人,太过瘦小的身子有着黝黑的肌肤,长年带着灰尘脏污。这样的形容跟眼前的这个左小草完全不像,会是假冒的替代品吗?那天真纯朴不过是一种演技?若是的话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啊!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
「就是男人嫁给男人的事。」
孙颢静待他说完话。
「那是我听人家说的,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春城的贵叔跟我说他住在阳春的侄女及荆的时候,在头发上弄了个什么自梳的记号,结果就跟隔邻的另一个姑娘住在一起,然后像夫妻一样生活,那不就是跟我们差不多吗?」可是不对啊!他们是女人又不是男人,也没跟他和颢一样真拜了堂,还是不完全一样。

啊!!!头痛死了!他不想想了!
懊恼地头儿一搔,发现孙颢又将他的头发绑成简单的麻辫,连忙粗手粗脚地解开,怪不得刚刚一直有人盯着他瞧,堂堂一个男人绑麻辫能瞧吗?
孙颢正因为他的话思之中,从他说话的态度看来,真的像是住在春湾的孩子。「你懂得的事不少。」
「真的?」他一直觉得自己笨得很呢!受到称赞,忍不住往他身边靠活像是只邀功撒娇的猫儿。
孙颢点点头,决定再试探一。「你还知道些什么?」
左小草皱眉,努力从少得可怜的记忆里硬挤出点东西来,手里乱七八糟地将黑发绑成着马尾巴。「我知道的很少,都是到春城里叫爹回家时听到的……啊!你听过东莞的人说话没有?」

孙颢摇首,等他绑好不象样的马尾巴后又把它拆开重新绑成麻辫。
「上我在春城等爹回家时,听见客栈的三个客人说话,我的官话说得本来就不是很好了,那三个人更是连听都听不懂,后来小二哥跟我说东莞那里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好象一个地方就有很多不同的说话方式,如果没有哪里的人带的话,根本就没法子在那儿走动。」这好象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学问,可是他知道的东西全都是从娘跟街坊邻居口中得来的,本来就没什么学问。

这些东西就够了,贵叔跟小二哥两条线索,相信若是事实的话是瞒不了人的。「你最近学会了那些字?看得懂停柱上的对联吗?」
左小草望了一眼,很仔细将亭柱上的对联看个清楚。「除了那个一字外其它的都看不懂。」学了才晓得原来字有这么多个。
「念念看你会认的字。」
「一到九个数字,还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源不教教之惰………还有……帐册跟名单……」想得太努力,不知不觉将金雯蝶教的几个字全说了出来,反正他也不想照三姑娘的话去做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

听见心理想的几个字,孙颢目光转为阴冷,手下的力道抓紧了点。
「痛!」头发被这样一扯,左小草呼痛转过身。「你喜欢我绑麻辫吗?」否则为什么老是将他的头发弄成这样。
孙颢只瞪着他瞧没说话。
怯怯然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刚刚他还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就生气了?
「回去了。」事情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并没带来好心情,想到他果然是金雯蝶派来的奸细,心里就一肚子火。
「好。」左小草很快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发现他不再牵自己的手,发上的麻辫也没打完,一下子就全散了开来。
他一定又是做了什么蠢事惹他生气了。
闷不吭声地追着孙颢的脚步,娇小的身子追不上人高马大的孙颢,只好匆忙闪过观赏湖景的人潮小跑步跟着。

四周的人群连姑娘都比他高大,一下子便失了孙颢的踪影只留他一个人无措立足在湖中小岛上。
「小姑娘你怎么了?迷路了是吗?」一阵好听的嗓音在背后响起,还来不及反应,手臂就被来人拉了过去。
「放开我,你想做什么!」很好看的一个公子,可是他不喜欢他加注在手臂上的力道及看着他的目光。
「嘿!你抓到了什么?好漂亮的一个小娃儿。」那公子的同伴瞧见左小草奇特的容貌,一个个围了上来将左小草围在中心的位置上。
「不晓得是那户人家的丫环,说不定是红香阁的姑娘。」反正不会是好人家的姑娘就是了,瞧他不长且四散的秀发估量。
听他这么说,其它人也放大胆子动起手脚来了。「啧啧!瞧瞧这身肌肤,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白的肤色,你们想会不会是那些洋蛮子?」伸手摸小草的脸颊一把,奇异的嫩滑仿佛留在指间。

左小草被他摸得差点吐出来,牙根一咬,抬脚往其中一个人的膝盖上一踹,x时间如鬼嚎的惨叫传遍整个大明湖。
趁众人还在惊讶的同时,小草跃过还在嚎叫的那人背上往舶舟的地方跑,一开始抓住他的公子先反应过来,马上跟在他身后追上。小岛也不过多大的面积,小草马上就被追上还换来一个巴掌。

这巴掌打得真够狠,顿时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
这是第三个巴掌了,最近他好象一直都在挨人打。
「臭贱人,本公子好好跟你说话,竟然敢动手打我的朋友,看我不好好教训你的话,我就不叫………」
「你骂谁贱人?」冷酷声音的主人扶起坐倒地上的小草,一双眼睛看得那个正要报名的公子脊梁发寒。
孙颢以食指抬起左小草的脸蛋,瞧见苍白颊上的肌肤出现巴掌印的同时杀机闪过黑瞳。
敢动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谁?凭什么打扰我教训这贱人!」鼓足勇气骂回去,孙颢的黑瞳活像从千年寒冰中刻出来的冷入人心,他差点被冻成冰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勾起的那道曲线勉强可以称做笑容,只是看见的人会乱不舒服的就是了。
左小草摇摇头想摇去头里不停的嗡嗡作响,可不摇还好,这么一要害他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恶!」连忙住嘴巴动也不敢一动,很努力地将似乎涌到喉间的东西压回肚子里去。
孙颢的双眼眯成一条线,将人抱到小舟上。「夜叉。」话落,一个人影仿佛从秋风里生出来一样出现在一群公子哥儿的前方,黑亮的长发遮住大部分面容完全看不见头发令一端的样貌。

「该怎么解决你自己晓得。」转身命稍公移船回岸。
没有人敢阻止他离开,因为眼前这个像鬼一样的人正堵在他们身前,只手夹着四把飞刀,每一段刀尖都对着一人的喉咙。

小草忍了好久人都回到了孙家之后,感觉才好过一点。
想出口询问孙颢到底是怎么了,人就被在床上震得好不容易平静点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我早该想到你曾经在金家待过一段时间。」左小草仍闭眼渡过一波一波侵袭而来的不适,孙颢的身子已压在他上头,两张脸只隔不到一个指尖的距离。
生怕一开口努力压下的秽物全吐出口,只好紧闭双口。
他的沉默在孙颢眼中看起来更为刺眼,活像一把钉子在肉里钻动。
他不过是一个转头的时间而已,立刻就勾搭上其它的男人,可见天生就是溅胚一个。
「你在金家的时候,那贱人究竟是交了你什么?怎么样去勾蜂引蝶还时装可怜?」就算他真的是来自春湾什么都不懂的左小草,在金家那几天的时间也够随流逐波养成恶习。
溅血楼最厉害的招数不就是在床上杀死敌人吗?
小草对他的话只有疑惑。
勾蜂引蝶是什么意思?
是说金三姑娘要他偷孙家帐册跟名单的事吗?
尽管他还没做,可曾经答应过三小姐,的确是他的错没错,颢是应该要生气的。
「对不起。」
他的歉语只换来更大的误会及怒火,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在金家学了那些招蜂引蝶的浪式。
「你以为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事?」那就太小看他孙颢了。
只有一句抱歉不行吗?「那我该怎么做?」
孙颢轻哼。「既然你这么喜欢勾引男人,我就让你玩个够,溅血楼的招式相信你熟悉得很。」倏地人离开内室,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又回来房间里头,手中多了一瓶玉瓶。
左小草挣扎起身,脑袋仍是很昏,应该是刚刚跌倒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才会这么严重。
为什么颢会说他喜欢勾引男人?
溅血楼又是什么东西?
他是个男人才没兴趣去勾引其它男人,颢会这么说真的是……「这是什么?」瞧见那一双大掌打开玉瓶倒出带点香甜味道的粉色液体往他身上涂抹。
他是撞到了头,没撞到身体,不需要在身上擦药啊?「啊!颢,不要!」双手已经解开他身上的衣物倒出更多的液体往他下体私不放过任何一技》敉磕ㄗ拧
「颢……」这药好奇怪,涂上之后会发热。「那是什么?」
孙颢冷笑。「这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这是我从溅血楼派出的人怀里取得的淫药,还没用过,用在你身上刚刚好,相信你应该很清楚怎么去利用这东西。」
淫药?
他不晓得什么是淫药,只觉得这药使他越来越热,感觉很奇怪。
「我不晓得…不晓得那是什么。」
「不晓得?」孙颢将瓶中剩下的液体全倒进左小草口中。「我这一辈子最讨厌别人欺骗我,最恨淫荡的人,而你,却正好两样全收集全了。」他之前曾经想过如果眼前这小东西真的如他所表现的一样单纯,或许他会就这样宠他一辈子,即使一生不娶妻也无所谓。

活到至今二十又二,这小东西是唯一一个能打动他心弦的人,现在却令他彻底失望。
他之所以恨女人、恨这些无谓的情感,正因为他的母亲是个个淫荡的女人。
欺骗了丈夫、欺骗了自己的孩子、欺骗全天下的人。
没想到他难得动一心,得到的还是欺骗淫荡四个字。
「我……我没有。」他是曾经欺骗过他没错,可是他没有淫荡,他没有,为什么他要这样子说他?
「你没有?」笑话!
身体的火热另左小草忍不住扭动,但不管怎么动都无法是身体感到好过一点,只有再抚摸过自己身体时才能换来奇特的快感。
这样还不叫做淫荡?
瞧他难以自禁抚摸自己的身体,妖魅的模样奇异地诱人,明明晓得眼前这少年有个浪荡的身子,是专门来欺骗他的奸细,但自己的身体仍然对这诱人的邪美起了反应。
怪不得溅血楼能成为一大邪派,眼前这阵仗有多少人可以躲过?
「看来你很能自得其乐。」他是要折磨他的,而不是让他诱惑自己。
扯下发带将那一双抚摸自己身子的手给缠到床头,得不到解放的左小草马上发出难受的哼声,眼神有些混淆朦胧。
「你自己慢慢玩吧!看你可以撑多久。」他本来是要在这里亲眼看他受药力折磨,可自己的身体却不允许。
他该死的诱人。
恨恨地转身离房并将房门锁上,交代所有仆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进去。
他无情离去的背影教左小草发出呜咽,混乱中的最后一丝期盼被抽离的空然另火热的身子更加难熬。
不自主在床上扭动试图散去那股在身上不停蔓延的奇妙感觉,越来越感到空虚的身子开始挣扎,缠在床头的双手扯了又扯,连扯破了皮都没有感觉,体内的欲火早已取代所有感官。

得不到的空虚促使身体不断颤抖,在一阵痉挛之后分身射出灼热,然而身体却没有感到舒服些,另一波的热立即虚无又再度涌上,一比一还要来的凶猛,将身上所有触觉提升到最极限,即使是空气的流动也会使小草痛苦地发出叫喊。

第七章
孙颢父母当年曾经是被人人称羡的一对夫妻。

然而事实只有他们兄弟俩人知晓。
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夜晚,因为两个人刚刚听玩家中老仆讲完鬼故事,孙颖不敢一个人上茅房,于是拖着哥哥一起。
好不容易上完茅厕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却听见父母说话的声音。
好奇之下躲在树丛里偷听,没想到竟听到一个令两个兄弟再难堪不过的事实。
「你自己说,我这月月初南下收帐的时候,你每个晚上都上哪里去了?」孙俊美的脸色铁青,一看便晓得他的心情之激动已经到了快压抑不住的地步。
「我没有上那儿。」铁文君淡淡回答,艳美双目在夜光下更显得娇丽。
「事到如今你还敢欺瞒我?你的贴身婢女月娟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你每个晚上都会到郑家的林子里跟郑岩私通!」孙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对铁文君动手。
东窗事发,铁文君却一点愧疚的神情也不曾出现。「是又如何?你一年到头有多少的日子在家?如果不是有郑岩安慰我,我早疯了!」他不会知道她在家里有多么的寂寞,不是看日落就是对晨晓,那不是她所能持续不厌的生活。

「啪!」的一声,兄弟俩人瞧见父亲打了母亲一巴掌,两人全吓呆了,匆匆忙忙逃回自己的寝房。
这事,两人吭都不敢吭一声,只是过去在他们眼中貌美温柔的母亲却变得过分艳丽且厌恶。
每那双手抱住自己的同时,心里头不禁想起她的淫荡行为。
然而她毕竟还是自己的娘亲,明明晓得她的行为不该,也不能说什么,直到孙颢亲眼撞破她与别人做那苟且的事,她的娘亲不但没有半分尴尬及悔色,反而掐住他的脖子。
「你不该看到的,如果你一直都不晓得,我在你眼中会是最完美的娘亲,我不希望我的儿子觉得我不好,所以你还是死吧!」
他可以从母亲的眼里瞧见疯狂及一丝丝的悲哀,不不明了那悲哀究竟从何而来。
最后是爹及时赶到救了他一条小命,而自己与娘还有那拼夫的命却丧生在那个时候。
爹太爱娘,因此放任她舍不得修了她,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妻竟然为了一个拼夫要杀自己的孩子。
「你已经没救了,君君。」
还记得爹是这么说的。
娘只是笑,不停的笑,笑到后来开始哭,只有她自己明了自己在哭些什么。
爹在娘哭的时候先杀了那拼夫,最后把娘抱在怀里头一剑刺穿两个人的胸膛。
娘又笑了,这时候的笑跟过去的笑容不同,可到现在他依然无法明白那不同之究竟是在何。
一瞬间的时间,他跟孙颖成了孤儿,原本天真单纯的心灵,除了一个恨字,再也装不进其它。
左小草的出现,给了一点点不同的改变,然而在还没完全开启他的心时,又换回同样的欺骗。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只能得到这些?

「现在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安兰懒懒地坐在后院亭子里跟罗念善泡茶,接着就瞧见几个仆人的脸上神情诡异,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罗念善直接抓个人过来问比较快。
「你们是在忙些什么?这样走来走去不累吗?」
「禀告二庄主,那是因为大少爷的院落………」
「又是颢。」有点头大地哀声叹气,安兰几乎要将半身趴到时桌上滚个几圈发泄一下。「你从头到尾说一遍。」
「是的,刚刚一个时辰前大少爷抓着左少爷回到房里头,样子看起来非常生气,然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大少爷离开院落,交代我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管。一开始我们是尊少爷的命令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可使后来我们听见左少爷不停在房里头叫喊着好象很痛苦的样子,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左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有叫声还晓得人没事,尽管不忍心但碍于命令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说什么,可现在连声音都没了,心便开始起毛,非常担心里头的状况。

左少爷在孙家的日子不长,但也许同样是从贫苦人家出身,因此跟他们这些仆人相的非常好,平时没事的时候大家总会聚在一起说说话。现在发生了这事,若非有命令在先,他们早冲进去瞧了,不用在这里着急担心。

安兰眉宇紧锁,拉起衣袍下摆就往孙颢的院落去,罗念善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孙颢来解决一切。这事情是由他开始,自然就该由他来结束。

那该死残忍暴虐的孙颢!
甫进门,眼前的景象就教安兰嘴里不停冒出难听的话,全部都是骂同样的一个人。
「小草?」解开左小草的束缚,人早昏迷不醒,身体却还在药力的发作下不断痉挛,郑个房间充满一股奇特的香味夹带房事实特有的味道。
怎么会这个样子?
安兰用干净的衣袍包裹住不停颤抖的左小草,发现原本一头乌黑的秀发竟然出现银丝,七孔溢出的鲜血颜色偏淡。
是药力发作下产生的结果吗?
他对淫药的了解不如其它药草方面知识多,而且溅血楼的淫药比其它药还要特别,使否因为用药过多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晓得。只知道若是中此药的人在没有发泄的情况下,会因七孔流血而造成功力大损。死不了人,可身体可以说是废了。

尤其小草根本不会武功,孙颢还对他下了如此过量的药物,造成的损伤,他不敢想象。
把人抱回他院落的空房里,很快喂入几个药丸。
这东西解不了淫药的毒,不过可以减少药力发作时的痛苦并且缩短时间。
「谁让你救他的?」接到罗念善的通知敢往自己的院落后找不着人,立刻又赶到这里。

安兰的眼中充满愤怒。「你的药量足以让他便成一个废人你知道吗?还是你想杀了他?看看你自己对他做的!」移身揭开包裹住左小草的衣袍,明显瞧见孙颢的神情被撼动了。
左小草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型,发色班白及七孔溢血已经足以造成震撼,可身体突然地消瘦及惨白无色的肌肤看起来活像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死人一样可怕。若非五官的模样仍在,孙颢根本认不出这是一个时辰前漂亮得活像是雪中精灵的左小草。

「那是他罪有应得。」这几句话是在心口严重绞痛下咬牙出声,他为什么会对他感到如此心疼?痛的他必须以手扶住床柱才免得摇摇欲坠。
「罪有应得?你从哪一点说小草罪有应得?他不过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孩子!」安兰气得双眼通红,失去往常温文的模样。
「再单纯不过,你想骗谁?他不过是个学会溅血楼所有勾引男人招是的男妓而已!」这句话是用吼的说出口,想借机吼去心中的疼痛。
「你乱说什么?你以为为什么小草会变成这副模样?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懂人事才会被折磨的这么惨,他体内的元阳与药力相冲突,得到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副模样,体内除了阴质之外,阳体消耗殆尽。他个男孩子,体内阴气大于阳气除了死路一条之外没有其它的结果!」这就是小草的身体为何会冷得像个冰块,心脉薄弱几乎消失。

孙颢被他的话夺去所有呼吸,他很清楚元阳元阴只有童男童女才有,一但身体与其它人有了性上的接触之后,元阳元阴也就破了。
小草的元阳仍在………
目光空洞锁在左小草形消骨立的脸庞上,钻心疼痛在身体里翻绞,最后连感觉都麻木了。
「我真的不懂你为何会对小草如此残忍,真的不懂……」过去他一直认为孙颢虽然冷血,却从不伤及无辜,那颗心仍是热的。
可现在瞧瞧他对小草所做的一切,他不禁开始怀疑他还有没有心?
「我倒是很清楚,那是因为他胆子小,怕自己真的对左小草动心,怕他爹娘的旧事在自己身上重演,因此干脆在一切都还来不及开始时,直接用自己的手将之斩断。一切的误会根本不是自然而然而成的,而是他自己一手造就,一个能创出『鬼阎罗』名号的人能笨到哪里去?不过是他害怕去想而已。」罗念善毫不留情地道出事实,一点也不在乎好友对他翻脸成仇。

然而孙颢并没有因此恼羞成怒,他只是黯然地床沿坐下,小心抱起左小草依靠在自己臂弯之中。
念善说的都是实话,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实话,非得要别人说出口,自己才发现的事实。
「救他!」终于,一切的逃避已无法坚持,自己的行为和当年母亲相比又有什么两样?
听念善的解释,安兰已经明白解开疑惑。「你毕竟还是你的娘亲所生,在性子上都是一样的倔强,当年的故事,我也曾经听颖他说过,只是你们却不曾想过,你娘不是不爱你爹,而是因为爱得太,所以自暴自弃。」他早猜测过一切,然而在没有证实之前都只是猜测他不敢说出口,然而在看过今天的孙颢之后,等于间接证实他的想法。

孙颢不懂,疑惑与激动交织。
「你们都只求全部,如果不是全部,就都不要了。你娘是,你也是。想想看你娘自小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她是官宦之家的千金,你的外祖母不过是个妾,在那样的环境里,相信你娘对爱的欲望比谁都还要强烈。她不相信爱,偏偏心里极度渴望世上真的有爱情。因此即使与你爹相爱,可她恨害怕,只要孤单一人的时候就会害怕,害怕与你外祖母走上同样的一条路,爱一人却只能看他与别人相守。」这就是她为什么会背着家人与其它男人私通,她需要以拥抱这个实质来告诉自己不曾被遗忘。

「你的父母遗忘了你们兄弟两人,忘记要爱你们保护你们的承诺,使你们的未来有憾。」他们没有变坏,没有怯懦,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在如何不凡,他们的父母终究无法分享喜悦。

「你希望小草坚强,不愿意看他怯懦的模样,因为你怕在你不在的时候他会因寂寞而疯狂;你希望他单纯,不愿意设想他不过是凡尘中的一人,因为你怕他懂得人心险恶后就不在相信人心;你希望他纯洁,不能接受他或许早已踏入染缸懂得欲望,因为这样他的港湾永远只有你一人………可是你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人不可能完美,只要有七情六欲,就会染尘。」

「你担心的究竟是染了尘的小草不可能专注爱你?还是怕若是小草不在像是小草,你的爱就会消失?所以在你还心动,小草还天真的时候,亲自动手断绝这联系?」安兰在他身前坐下,拨开左小草颊上的发丝,让孙颢好好地将这一张憔悴的脸庞看清楚。

孙颢的手细细抚过小草脸上每一道线条,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冷。「我不知道……」或许安兰说的正是他内心最为卑鄙的一角。
「你要我救他吗?」
孙颢抬头看入安兰的眼。
「我这里还有一刻火龙丹,你想救他吗?小草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即使他说不救,他还是会将这一颗火龙丹给小草,但他希望他能够好想清楚,不希望再继续于两人之间扮演救人的缓冲角色。

罗念善叹息。「颢,如果你喜欢左小草,那么你必须学会瞧见一缺点的同时发现一个优点,容纳这个缺点,我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行为而非喜欢他的人。」他们这些老朋友都希望好友的日子能好好过。「过去冷心阎罗孙颢是我们的好友,就算以后变成了热心阎罗,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的提示已经够明白了吧?
孙颢垂眸细审左小草的每一分肌肤,当他再度张演的同时,藏在眼中的是一份了然。
「救他。」
他懂了,其实感情也不过就是念善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牵着手,除非两人一起迈步,要不然不是停留不前,便是各自分离。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第一个梦是娘牵他的手走过市集时,一个算命的老先生对他摇摇头,细小的眼缝中流露切的同情与怜悯。
「孩子,这一辈子你的梦想都无法圆满,你的未来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很长,一条路很短,在分岔当口,我只能瞧见你的泪脸。」
算命师这么跟他说。
身边的娘只是笑,笑着跟他说。「小草,人生本来就没有圆满,路本来就是有两条让你走,不是活得长,就是死得早,娘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晓。」
那泪脸呢?
泪脸是怎么一回事?娘忘了跟他说。
抬头想看看娘笑着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的眼,可阳光刺入眼中,什么都瞧不清,当他眨眼睁开眼时,他在一个很大有很多书的书房里,自己握笔的手上有另一只手覆盖。
「小草喜欢吃什么?」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柔柔地问。
他发现这个梦里的自己好象不是很专心回答。「白饭。」过去在家里头老是吃不饱,问他喜欢吃的东西他当然一样也想不起来,对他来说白饭便是最好吃的。
耳边传来低声轻笑。
他瞧见他的脸,梦里的自己没有转头,可是他的确是看见了孙颢漾笑的脸庞,这才发现原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他是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瞧着他,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不在他与他对看的时候这样望他呢?

梦里的自己专心得笨拙。
还不赶快转头瞧瞧!不转过头去就见不到了。
心中一急,莫名其妙又来到不同的地方,他跟娘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小竹林里休息,从家里逃出后他们已经好好几的的时间没有这么好好坐下来过。
这景致他记得,是逃离春湾的第六天。
那户人家的家门突然打开,两个小孩子冲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娇小的老妇。
「奶奶!你快一点嘛!卖糖葫芦的王二哥中午就走了,在不快点就买不到了。」小孩子嘟嘴轻扯老妇衣摆。
「臭小子,好大的胆子,这样催你奶奶!」一个样貌温文的男子走出大门,肩上荷着锄头,大掌曲成的拳头轻轻往孩子头上一敲。
小孩子立刻跳起脚来,忙躲到老妇的另一边瞪那男子。「啊!爹又打我,我要跟娘说去,奶奶您骂骂爹……」来回拉住老妇的衣袖撒娇。
小草发现娘的模样笑得好满足。
「娘笑什么?」
「咱们以后在北方赚点小钱积蓄,买一块小小的地,盖间小小的屋子,你要娶个小媳妇儿,替娘生几个乖孙子,然后像他们一样省吃俭用过这一辈子……」一边说,脑海里自然而然将眼前这一幕亲子同乐的景象,换上自己和儿子的脸庞。

小草不禁跟着微笑,好奇怪?他可以知道娘想的景象是怎么模样,就像是自己的脑子想的一样。
娘的希望小小的,跟他一样都很小………
垂眼叹息,下一瞬间四成了火海。
这里是哪里?是他的家吗?不是,他的家没有这么大,那这里究竟是哪里?
低头发现自己手中抱了个东西,瞧不清楚那是什么,却看见自己流淌泪水的泪脸。
「对不起,原谅我………」自远方传来的声音甚是模糊,是娘的声音,是他的声音,还是其它人的声音?
究竟是在说对不起?
是谁在请求原谅?
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给困住脑子,一层一圈的束缚,活像是个骇人的恶梦,用力争开自己的双眼,一双眼睛担忧地与自己对视。
他认得这双眼睛。
那是颢的眼睛。
请求原谅的人是颢吗?
不会的,当然不会是他,那是那样高高再上的一个人呀!怎么可能会跟他说对不起了?

「兰,他醒来来,你快过来看看。」
孙颢轻轻扶起左小草的身子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窝,这样可以清楚看清彼此的神情。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喂他喝下不少的药汁及辅以内力催动,这才让体内的阴阳之气稍微平衡,但那更加瘦削的身体体温仍低于常人,这三天的时间里,他都是像这样时什紧抱着他,好似若不这样好好抱着拥着,下一刻这身子便会转为僵冷。

安兰走过来替左小草把脉,一阵子后露出笑脸。「现在已经没事了,可必须好好修养个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补回这些日子来的亏损,小草,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左小草没有回答他,疑惑的双眼来回瞧着两人。
这是真实的情景?还是他依然在作梦?来来回回太多的梦境,让他有些儿分不清自己身在何。
「怎么了?」瞧出他的疑惑,孙颢关心询问。
眨眨眼。
他的声音好温柔,一点也不像他之前对他说话时的冷酷,所以他现在必然是在作梦吧!
瞧他只是张着眼一话不说,孙颢心下着慌。「兰,他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个地方有毛病?」虽然说小草儿平常就是一副傻楞楞的模样,可却不是这种无神的呆滞法,难道还伤了脑子吗?

安兰顿时也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连忙又仔细诊了一脉,沉吟良久。「脉象是有些薄弱,而且略为浮动,但并不已造成伤害啊?」
左小草又眨眨眼,紧抱自己的力道与温暖,让他了解到自己并不是在作梦,梦里可不会感到痛,更不会有好闻的气息在鼻间围绕。
「我……醒了?」
听他开口,两个人松了好大一口气。「你昏迷了三天的时间,再不醒可就砸了我的招牌,还好吗?」
左小草终于慢慢想起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就乏血色的脸蛋更加苍白。
孙颢不由分说将他紧抱。「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你。」怕他挣扎,更怕他从此这么恨了自己,头一明白原来过去的冷酷是压抑了多大的情感才能表现出形外,他一直是喜欢这个单纯的小东西的,从第一见面的时候开始,心就已经不自觉地挣脱束缚。

左小草为他的道歉忘记挣扎忘记害怕,茫茫然听那低沉的嗓音跟自己说道歉。
原来梦里的声音真的是他的声音,是他跟他说了抱歉。
「你愿意原谅我吗?」他会时间改,慢慢改自己总是忘记喜乐只记怒哀的心性,改去没有变化的表情,只要他肯原谅他,他就改。
他不是个适合说抱歉的人。
小草笑了,勉强伸手探触孙颢充满自责的脸庞。
他不恨,也不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在遭受那样大的折磨之后,对他一点责备也没有。
脸颊上冰冷柔细的触感令孙颢动容,震撼地凝视那双仿佛天地一般辽阔的瞳,难以了解为什么这双眼睛像是放不下任何一丝恨意一般,总是如此清澈无所求。
不只是孙颢,连安兰也万分讶异,难以致信地凝视那左小草温柔的笑脸,他不信天地间真有如此纯真无暇的人。「你不怨他?一点也不恨他?」为什么?他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做到这一点?

小草摇摇头。
「为什么?」他不明白!
他的问话再换来一个摇首,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该怎样去回答?
可孙颢却有些明白了,很多时候,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天真,即使生活在困苦的环境,这种人却更能瞧见生活美好的地方。而小草,他不但单纯天真,而且比别人容易满足,再加上他有个同样单纯慈爱的母亲,及困苦环境的磨练,于是造就了他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还要宽大的心胸。

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小草一样,他的小草是上天遗留在人间的一块宝。
是他一个人的宝。

第八章
被人呵宠的感觉如何?
这句话问现在的小草最适合。
每天晨起可以瞧见在自己身边的好看睡脸,醒来后有人服侍他更衣用膳,孙颢天天陪他练字,连他跟安兰学药的时候他也在他身边。
他便得好温柔,一点也不像过去冷酷的模样,可是他更喜欢这样的孙颢,脸红心跳的毛病也就更严重了。
「你怎么又靠过来了啦!」小草脸红别扭地推推往他身边靠近的胸膛,虽然他很喜欢他这样做,可是那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现在大家都在看他们,害他差点将手中要种到药圃中的轩忍(八目兰)给揉断。

「不靠过来怎么看得到你在做什么?」跟小东西腻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过去自己有多笨,没事中什么冷酷,白白错过不少惹人心怜的神态。
「没什么好看的……」快快将手中的轩忍种到土里埋好,恨不得将自己的脸也一起埋进土里头去。
「做完了吗?」没看过这么容易脸红的男孩子,尤其小草的肌肤又白,只要染上一点点红晕就很清楚。
点点头,偷觑四周,果然有不少仆人正盯着他们瞧,其中几双眼睛带着暧昧,几双带着不同。
「既然做完了,那我带你泰山去玩玩,也许可以遇上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在泰山附近有个小别院,不用担心玩得太晚赶不回来。
「雪?」听见一个雪字,小草马上眼神绽放光芒。
他从来就没看过雪,只听人说过那像是白色的羽毛自空中落下,但他想象不出来那会是怎么个模样,羽毛怎么可能会像下雨一样从天空飘下呢?
「没瞧过?」他都忘了他来自一个不下雪的地方。
「春湾不下雪的,真的可以看到吗?」他想看,好想好想看。
孙颢不禁为他可爱兴奋的样子轻笑出声。「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节降雪,应该可以看到才是,不过得帮你多做几件外衣才成,到了晚冬时天气会冷得起不了床,像安兰就是非得睡到骨头都散了才肯起来。」不晓得小东西是不是跟兰一样怕冷,瞧他这般不经风吹的模样,他有点担心能不能挨得了这北方的寒冬。

「我从来不赖床的!」小草抗议。
「我晓得。」赖床是他们这些不用担心衣食的人才会有的恶习,小草勤劳惯了,就算在现在身体不是很安泰的时候,依然在鸡鸣时分就睁开双眼。他宁愿他多睡一会儿,好好将亏损的身子养好。

「福安应该将马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现在?」
「是啊!」他已经交代下人先过去小别院整理过了,小东西的新裁冬衣也会直接送到那里去。
小草点点头,起身就要往大门走,还没跨出一步,就被孙颢给抱到怀里头去。
好不容易褪下的粉彩再度染颜。「我已经可以自己走了。」这一月里因为他身子虚行动不便,不管在那儿来来去去都是孙颢抱着他走,可现在他身体已经好多了,不用再继续这样抱他,他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走。

「我喜欢抱你。」想亲自感觉他的重量,每当他想起之前他消瘦憔悴的模样,就有一股不安,好似他随时就会这样子不见,恨不得这样抓得紧紧的,确定他永远都会在自己手中。
爹就是像他这样一般爱的娘吧!
因此才会明明晓得两人之间只剩痛苦也要将娘放在身边。
那时候他觉得爹懦弱,现在他才明白那种舍不得放手的疼。
望着他带有不安的容颜,小草温顺乖巧让他抱着,虽然他不明白他的不安源自于何,但若是这样抱着他就能消除不安,那他愿意这样让他抱着,抱一辈子他也甘愿。

东岳泰山在济南、长清、历城、泰安之间,从正阳门至摇参亭,沿途有配天门、仁安门、三塞殿、炳灵殿、信道堂、驻跸亭、后寝宫、宋天贶殿。殿内西侧建有铁塔和铜亭,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天贶殿内壁里宋代「东岳大帝开山图」壁画。

在十八盘往南天门的一路上,孙颢为左小草一一解说泰山的景致,不时注意他脸上的神情,怕他累了不说。这十八盘能爬上去而不喘半口气的人可不多见,尤其是小草这样连武功都没练过的人。

「累不累?」他的身子还不挺健壮,真担心路没走一半就昏倒在半路上。
左小草摇摇头,忍不住笑。
这一路上来他不晓得已经将这句话问了几,几乎每爬个百来阶他就问一,不过这十八盘可真的又长又陡,他们走了半天也才到一半的路上。整路孙颢都牵他的手一起走,不少游人皆对他们形注目礼。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两个男人太过于亲密的姿态引人注意,可又没见着不同的视线,后来才听见有人小声说着什么这姑娘真是漂亮之类的言语,他才晓得自己被人当成女扮男装的娇娃。

真气人,以前就从来没人说过他像姑娘,最多有人说他长得有一点儿像娘,可自从三姑娘把他弄成这副德性之后,已经没人把他当成男人看,真的是气死人了!
「颢,我一点也不像姑娘对不对?」他需要有人来告诉他事实,不然照这样下去有一天他真的会把自己当成女人。
孙颢扬眉,这才晓得他这样介意这一点。
不过这也难怪,有哪个男孩子喜欢自己被当成姑娘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抱着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志愿。
「你是不像个姑娘,我没看过哪家的姑娘像你这样站没站像坐没坐像,还会吹口哨、玩泥巴。」至于那张脸、如小猫一样的力气,还有那少的可怜的食量他就不敢说了。
他不是要他说这个的!
小脸皱起,很想瞪他一眼又不敢瞪,接着又自动反省懊恼。「……我真的是坐没坐像,站没站像吗?」
用手指弹了一下皱在一起的眉宇。「那是对姑娘来说,你是男孩子所以不用介意那么多。」
左小草想了一下。「可是你们走路吃东西的模样跟我也不同。」他们走路时的模样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怎么说来着?潇……潇……对了!就是潇洒自在这个字眼,虽然跟姑娘不一样,可是就是好看得不得了,一看就晓得是出自于富贵人家。不像他,怎么走都好看不起来。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这样子走。」小草就是小草,没有必要去学他们走路的模样。
他的一句喜欢立刻消去左小草所有担忧,秀美脸蛋脸红红漾着可爱的浅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正好两个人经过两个姑娘身边,虽然只是短暂的瞥眼,两个姑娘的侧脸却带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象再那儿见过一样。

他见过的姑娘家不多,会是在那儿见过面呢?
瞧那两个姑娘的穿著不差可头发丫角,应该是人家家里的丫环,绝对不会是他在春湾见过的,自个儿也没那能力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所以一定是在最近才见过的人。
不是孙家的仆人,若是孙家的仆人怎可男见着自己的主子经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就只剩下金家的人了。
金家的丫环来这里做什么?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他娘亲的事,他想知道娘在金家过得好不好。
「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注意到他的恍惚,揉揉他的发询问,揉着发的时候,自然注意到里头的几根银丝,那是自上以来一直留着的,就像即使过了一个月,那依然略显冰冷的体温一样。

左小草回神就想将他刚才发现到金家丫环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他,可回头一想,或许根本就是他认错人了也不一定,不确定的事情还是别乱说才好。

「我在想我娘的事。」
听他这么一提,孙颢这才想到他的娘亲还在金家,或许金家会因为是自己人的亲戚而有所留手,不过还是将人给接回孙家来比较好。
「既然你担心的话,那我请人去跟金家说一声,让你娘住过来好了,这样你也方便照顾你娘。」
他的提议让左小草原地高高一跳。「真的?我真的可以让娘住进来?」
瞧他可爱的模样,心下又想逗弄他一翻。「当然,你可是我孙颢的小媳妇儿,怎么可以不照顾自己的岳母呢?」这件事情在孙家已经不是秘密,尤其是安兰他们总是在私底下对他说,你的小媳妇儿今天过得好不好啊?你那小媳妇儿在那儿又做了什么样可爱的事儿……等等这一类的起头语,唯一不晓得的人就只有他可爱的小媳妇儿本人而已。

说到这个小草就觉得很丢脸,之前他学了不少事,这才晓得那天安大夫是真的在骗他,十句话里头假的比真的多,他却还呆呆的让他骗,若不是后来好奇去问别人答案,他不知道还要被骗多久才会晓得答案。

这下子不但脸红,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可是……若是真的能当颢的小媳妇的话该有多好…………
孙颢朗笑出声,顺手把人给抱起来。「你啊!低着头爬梯,小心摔得七昏八素。」早一点上顶端,才能再太阳下山之前好好观赏一下「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奇景美致,要不然照他们这等速度,除了能见到天天都可以看到的月亮星星外,就准备摸黑回家了。

左小草一声轻呼,发现四周的景象很快闪过眼帘,身上还可以感觉到微风吹过的凉意。
练过武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连跑步都跟风一样快。
本能地展手揽住孙颢的颈子,将头枕在他的怀里。
他晓得自己不是他的媳妇儿,两个男人不该这样搂搂抱抱在一块儿,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这样亲密依在他的怀中,想象时间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不怕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白发苍苍,脸上也出现皱纹,因为至少这样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快乐了一辈子与颢一起渡过。
从相见直到白首。

第二天的别院午后,孙颢到大厅去跟刚来不久的孙颖说话,左小草一个人待在庭院的亭子里努力翻书学认字,现在他已经可以看一些比较简单的字句了。
专心翻过第二页的同时,黑影遮住光线,在石桌上书上手上落下一片影子。
左小草以为是孙颢,抬头就想说话,没想到进入眼中的竟然是两个月来没见过半面的金三姑娘跟慧晴两人。
金雯蝶在他对面坐下,嘴边擒着冷笑。「看样子你在这里过得很好,不但有得吃喝有得玩乐,还有人宠。」她命令属下监视孙家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但孙家的防范甚严,很难找出机会进去探查。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说孙颢带着这乡下土包子到东岳,这才有机会见着一面。
近来事事总是不如她意害他非常的火大,先是左小草长相令她厌恶,再来又是孙颢竟没有杀了他泄恨,最后就是这小子似乎是忘了她的交代,在孙家过得优游自在。
「帐册跟名单呢?」
左小草阖上书本。「我不要做这工作了,颢说我可以将娘接到孙家来住,我不想要偷颢的东西。」她的视线与之前的颢一样都是冷冰冰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无法制止自己心中的恐惧爬升,他觉得金雯蝶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金雯蝶嘲笑他的天真。「你认为你要你娘过去跟你住,你娘就会过去吗?」
「为什么不?」娘当然是想跟他住在一起。
「你娘肯,你也必须问我肯不肯才对?」
左小草拧眉。「那是我跟我娘的事,我们又没在金家签下卖身契,也没拿金家半毛钱,既然不想在金家工作,那为什么走不走还要问你?」
「所以我觉得你很天真,我不想多说什么,几句话就可以解决一切,现在你娘在我的手中,如果你不设法将孙家的帐册跟人员名单偷来给我的话,你娘的死活我可顾不了。」
没有人可以背叛她金家,背叛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死。
「你怎么可以这样。」小草不知所措瞪着金雯蝶。「你不可以伤害我娘!」他不过是不想帮她偷东西而已,她怎么可以以他娘作为要胁!
金雯蝶皮笑肉不笑的抓住他的颈子扯向自己。「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可不可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拿帐册跟名单换你娘,要不然一个月后你就准备替你娘收尸吧!」放手推开左小草挥挥手像要辉去什么灰尘一样。「对了,你最好别想请孙颢他们帮你的忙,如果让孙颢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你娘也不会有颢日子过。」

说话间慧晴的目光闪烁,俯视坐倒在地的小草,带着悲怜及欲言又止。
她晓得的是比左小草还多很多,然而这些事却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说出口,一切的方向将会难以意料,至少不会是如今令左小草进退两难的状况。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说了,之前做的便全白费了。
明明晓得继续对己对人都没有好,可不得不进行下去,直到事情全部结束为止,即使心里清楚那会令自己永不超生的残酷。至少,她也算是有了个完成,该上天,该下地狱,都有一定的结果。

「你这些日子好吗?」她没跟金雯蝶一起离去,伸手将左小草扶起做回石椅。

连苦笑也牵不起唇角,痛苦两难的眼眸已显得无神。「我不晓得。」他分辨不出来这样的日子该说是苦还是快乐,心头沉殿殿的滋味,是难以体会的苦涩。
「过去、现在,你想继续哪一样?我是指你觉得过去的日子比较快乐,还是现在的日子比较快乐?」
想起孙颢。
「现在。」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答案。
慧晴沉默。「为什么?是因为孙颢吗?」她不是傻,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你跟孙颢两人都是男人,你无法替他传宗接代,你跟他的身分………」她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那样明显事实,左小草不会不懂。

左小草没有回答,静静注视远方。
她随他的目光看向远方。「身不由己的人又何尝只有你一个?知道事实却无法劝自己逃脱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我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是如此?」唇上的那抹笑不像是笑,反倒像是哭泣的神情。

「我走了,等你拿到名单跟帐册之后,相信我们还会在见面的。等到那时,我希望你可以接受得了事实,如果我是你,我就………」在关键,她的内心挣扎,最后还是决定不说出口。

左小草回看向她,瞧着她从欲言又止的神情转为悲哀同情,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地越墙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做在亭子里。
风徐徐吹来,将石桌上的书页吹得啪啦啪啦响。
接着,一片洁白自天空中飘落。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如颢说的一样慢慢降下。
这是他第一看到雪,看见如白羽般的洁白一片一片自天空中落下。
他该感到兴奋快乐的不是吗?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在他眼中,这些雪就像是雨一样,也像是泪水一滴滴,很美很冷很悲凉,让他几乎跟着一起淌泪。
为什么总是在他以为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上天却逼着他坚强?
难道幸福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困难?
还是他一辈子,已经注定尝不到永远?

孙颢一进庭院,就看见左小草傻傻站在亭子外,让一波波的雪片打在身上。

「怎么不加一件衣服,要是冷着了怎么办?你的身子还没养好,自己也要多小心一点。」解下外袍披在左小草身上,将人抱入怀中移到亭子里头。这场雪下得不大,但雪片依然冰冷,小小的雪便足以冻坏了人。

左小草乖乖让他抱着,围住自己的温暖几乎使他落泪,这样的温暖只有他能给,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不管一切就这样直到缘尽为止。
可他还有娘,自小一直守护他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他不能不顾。
「对不起………」一直以来他总是对他说这句话,从一开始见面他给予的就是欺骗,在最后他也只能给予欺骗。
为了娘,他必须想办法将明般跟帐册弄到手,只要娘没事,他要怎么样罚他都无所谓。
孙颢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为了不懂得照顾自己在跟他说道歉,因此脸带微笑轻轻亲了他的脸颊一记。「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以后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他终于明白爱情是怎生的感觉,即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吻,也能让自己感到满足。

他已经跟文娘跟弟弟说过了,这一辈子他不会在娶妻,有小草一个人便已经足够,在他的心里头,小草就是他的妻,一辈子的牵手伴侣。所以有关传宗接代的大任,就交给颖来继承。

「喜欢雪吗?」没忘记之前他晓得可以看见雪时的兴奋模样。
左小草更窝进他怀里一些。「喜欢,雪很漂亮。」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看到高兴为止你说好不好?」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有一点点诗情画意的情感。
点点头,浅浅勾起一抹浅笑,就让这个景象成为他最美好的回忆吧!他会好好记住这时下雪的景色,记住他带给他的温暖,还有耳边温柔细语及他的笑容。

第九章
他不晓得帐册跟名单放在什么样的地方,自从金雯蝶留下警告给他之后,他已经偷偷在孙家四寻找了有八天的时间。可是他怎么猜得出帐册跟名单会放在哪里呢?他虽然不晓得帐册跟名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他相信那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既然是重要的东西自然会好好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对帐册跟名单的位置根本无从猜起。

「你在烦恼些什么?」每天晨起不久固定为他把一脉的安兰,奇怪地瞧他充满愁思的神情。
「没什么,好了吗?」
「好了。」安兰伸回手,想了一下刚刚接触莫动时带来的疑惑。「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哪里怪怪的,或者应该说自己的身体跟过去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左小草很认真想了一下。「我的力气变小了,而且常常觉得冷,以前我的样子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他变了好多,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平常他可以扛着水桶绕孙家来回跑二十趟都没问题,现在光提个水骨子里就透出一层层寒意,半点力气也发不出来。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这他也听孙颢他们说过,派到春湾的人回报,左小草是一个娇小貌不惊人的孩子,在春湾根本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样貌而特别注意这个人,就算仔细看过他样子的隔壁人家,也只说左小草是一个五官十分秀美,可环境赋予的沧桑早剥夺那一份美,成为到可见的平凡人种。

「不是很好看,皮肤黑黑的,因为要时常工作,有些地方被阳光晒得脱皮,不是很好看。」
「那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左小草将金雯蝶对他所做的一切全说出来,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怪异。
听完小草的叙述,安兰皱起柔和秀眉,任凭他的医术精良,没见过的东西就是没见过,根本无从想起解决办法及各种可能性。
「你有听他们说你喝进去的是什么,泡的池水又是什么吗?」至少给他一点点线索到时候要找也比较容易。
左小草摇摇头,正想回答没有,却想起自己在昏过去之前似乎有听到金雯蝶说了什么………
「我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或是仅只是我的幻觉,在我昏过去之前,金三姑娘似乎是说了什么玉凝香之类的话。」
「玉凝香?」他肯定他看过的所有医书知中没有这样的一昧药,那必然是少见的奇珍异草了,这一类的资料不好找,甚至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不过他还是得试试。
「兰,我的身体怎么了吗?」如果不是很重要,安大夫不会问的。
安兰叹息。「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的经脉有僵化的趋向,这几天我将所有可能性都想过了,也给你吃了不少减轻这一症状的药物,可一点效用都没有。」
「如果继续下去我会怎样?」
望着左小草脸庞的黑瞳闪过一思担忧。「以平常的症状来看,经脉一但僵化,首先会造成血液滞留,手脚冰冷,再来就是行动上的不便,到最后经脉完全僵化,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你放心,到现在还没有能够难倒我的症状,再过些日子,一定可以医治好你身上的问题。」但小草身上的病状并不普通,除了以上的情况之外,有没有其它的异变,他无法料测。

这问题关乎生死,然左小草已无法为自己担忧,甚至心想,这样也好,死了一切便跟着解脱,他不想面对在欺骗之后,孙颢瞧他的眼睛。
「这事我会跟颢说。」安兰抚开左小草脸颊庞的发丝,以为他脸上的忧愁,是为了自己的病况。
抚开发丝时,手停顿了一下,张眼细瞧夹杂在黑发之中的银丝,不小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日子来,小草头上的银丝似乎一天天增加,那种美丽的银白色,不像是少年白头,反倒像是冬日垂挂屋檐的冰柱一样在阳光下闪烁光芒。

「安兰。」
「嗯?」不是很注意左小草再说些什么,手中拈了几根银丝细细观察。

「颢平常工作的时候都在书房里头吗?」
「是啊!你要去找他吗?」
左小草垂眼。「没什么,这事我想亲口对他说好吗?」瞧瞧他!竟然连谎都能说得如此顺口。他不过是想从安兰口中知道颢平日工作的地点,认为帐册跟名单应该也在同样的地方,却能够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谎言。

「当然好,不过你一定要跟他说,别瞒他。」放下银丝,拍拍他的手安慰。
「我知道,我会的。」现下,他的心里好难过,好象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让他连呼吸也感到困难,即使吸气,也纾解不了。
梗在心里头的东西,也许就是因欺骗而来的愧疚,迟早有一天他会为此窒息而死。

找了个孙颢不在的时间,进入书房里将书柜上的书册一本本寻找。
那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孙颢的书房相当大,里头有将近万册藏书,大部分的书籍他都看不懂,只能从封皮上寻找帐册跟名单两个字,若是这两样东西不是用这几个自当头,那就算到手他也不晓得。

忙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完一个书柜的书册,正想往另一个书柜寻找,却发现两个书柜连接的地方好象有一个夹层,如果没有抽开贴着夹层的书册,很难去发现这个秘密。
小心打开夹层,里头有几本册子,其中一本写着许多人名,其它本则是名字下接着数字。
这就是名单跟帐册了吧?
探手想将几本册子收入怀中,心下又开始犹豫。
这两样东西想必对颢一定是非常重要,如果将这两样东西交给金三姑娘,一定会害了颢吧?
他想要救娘,如果为了就娘而牺牲他自己,那也就算了。
但他不想因此害了颢,宁死也不可以让颢受到金三姑娘的陷害。
可不将这两样东西交出去的话,就无法将娘给救出。
他到底该怎么办?
垂头丧气将帐册跟名单放回夹层中,洁白的贝齿将下唇咬出陷,他必须快一点作出抉择才行。
想回房间好好想想,转眼间瞧见他平日跟孙颢一起练字的大桌子,上头还摆着这几天练字的成品。
孙颢的字在右边,他的字在左边,两人的字相差不多,因为他总是在无意间模仿颢的笔划。
蓦然灵光一闪,想到帐册上的字好象是颢所写的,金三姑娘应该不可能对颢的字迹太过于熟悉,也许他可以重新誊写一份交出去。如果他将里头的内容做小小的变化,相信金三姑娘一时之间应该是不会发现才对。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先救出娘,也不会害到颢。

说做就做。
回头抓起刚刚放回去的册子,到桌边磨好墨,小心翼翼学着里头的笔划重新誊在另一本新的册子上。这份工作很是困难,他学过的字实在不多,必须一个笔划一个笔划小心仿真,等他好不容易誊完一页,天色也已经黑了,连忙将册子放回夹层,小心溜回房中等孙颢回来陪他一起到厅里用膳。

连续几天下来,左小草总是趁其它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书房誊写帐册跟名单,不知不觉中誊写的速度加快不少,认得的字也跟着增多,誊写起来不但方便,造假也比较容易。
看看页数,再两天,再两天他就可以写完了。
孙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左小草并不清楚,一个身兼「鬼阎罗」跟孙家大府的地方,当然不可能让左小草如此顺利进行一切。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孙家的人便已经有所戒备,然而因为孙颢一句话都没说的关系,才得以让左小草如此顺利进行他的计划。

「大哥,你不阻止小草吗?」孙颖有些气愤地望着一对此是一言不发的孙颢,那帐册跟名单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让「溅血楼」的人知道,将会损失不少忠心耿耿的手下与产业。

孙颢平静伫立窗前遥对书房,脸上的神色又回归平日的面无表情,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知晓他心中的想法。
罗念善虽看不出好友的心里,可也能够大概了解。「你是想下个赌注吗?」一个可以从此之后永远相信,或者是事情结束后便尘归缘了的决断。
孙颢点头,他的确是想藉此明白两个人之间能不能有永远。
「在你心中,你向着哪一方?」安兰明白他的想法之后不禁出口询问,如果他猜得没错,小草根本就没告诉他有关于身体异变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说也好,说了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和不再事情还算容易时解决一切。反正如果小草真的背叛,那他死了正好顺「鬼阎罗」的决,如果小草不会背叛,他还不是一样要尽力去救小草这一条命,还是暂时先别说的好。可这几天下来,他几乎将所有的一书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小草说得那样东西,于是他只好请人到蜀地一趟,直接问唐门的长老,再过两天就应该会有消息才对。

「你这话不是白问了吗?大哥当然是希望小草不背叛我们。」
安兰摇摇头。「我问得不是希望,我问的是颢的心里认为,小草会怎么做,背叛或是不背叛。」他自己是认为小草肯定不会背叛他们,小草过于良善,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孙颢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晓得答案。

但如果要他选择,他会选择相信。
他想相信小草不会背叛他。
罗念善扬眉,移身到孙颢面前。「我想却不是这些,我想的是如果左小草要是真的背叛我们,你会怎么做?」他虽然觉得左小草本性良善,但他和安兰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从不依照自己的直觉设想。

可孙颢依然没回答,他现在在做的只是等待,等待时间为他做出决定,面得自己先冲动行事又不小心伤害小草。「小草他娘那边进行的如何了?」如果他猜得没错,那是小草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原因。

孙颖摇摇头。「没有任何消息,这让我想起溅血楼能一开始就在江湖上屹立不摇的原因。」溅血楼的崛起是很突然的,谣传这等邪门教派只所以能够崛起迅速又无人讨伐的原因,就在于正派都有人质在其手中。

多年来不少设法去救这些人质,但皆没有任何消息,如今小草的娘也显入同样的情况之中,让他们想救人也找不到地方。
听孙颖这么说,厅里头的人心里都已经有最坏的打算,之前他们就曾经推论隐藏人质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杀了。现在他们也有人在其手中,反到不敢如此做想。
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想的一样,那小草该怎么办才好?

第三天早上,左小草将好不容易誊好的帐册跟名单带在身上,以上街为借口离开孙家大门。人才走不远,一个看起来娇俏美丽的小姑娘从街角转来他面前停下。
「把东西给我吧!」俏姑娘甜甜地笑的,如果不仔细发现她眼中的阴狠的话,还以为她真的牲畜无害。
「是?」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姑娘。
「我是三姑娘派来监视孙家的人,已经等你很久了,快点将东西拿来。」这里离孙家还不够远,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行踪。
左小草犹豫了一下。「我娘呢?三姑娘说会放我娘离开的。」
俏姑娘拧眉。「那不关我的事,慧晴姑娘说等东西到手,她自然会想办法过去找你,东西给我。」担心孙家的人找上来,干脆直接从左小草怀里抢走帐册跟名单,小草根本来不及阻止,东西就已经被人拿走,留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路上,空对大街茫然。

现在他该怎么办?
东西已经被拿走了,娘却还没回来,金三姑娘会发现那名单跟帐册都是假的吗?

如果发现了娘会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不禁不顾一切拔腿就往金家奔去。
才踏出两步,直接就撞上了不知名的东西,鼻间闻到的味道,告诉他那是孙颢的胸膛,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他发现他做的事情了吗?
「你把东西拿给金家了?」刚刚瞧见他将东西交给金家,心中顿时像被匕首狠狠刺了一刀一样痛苦,若不是他告诉自己事情还有机会,他几乎就要立刻上前动手将小草亲手掐死。
左小草被他冷列的语气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更不敢往上张望,怕看见他愤怒甚至悲痛的眼神。
他没有真的把东西交给金家,他没有。
畏颤颤地试图抓住孙颢胸前衣襟,想开口解释一切。
孙颢在看见他张口的同时,心下微微一松,以小草的个性,只要他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他就会开口解释,如果真的做了,他会闷不吭声地接受罚,要不然就是不停跟他说对不起。

还来不及确定他张口要说的话是解释还是对不起,眼角余光瞥见一直躲在一旁监视等着回报的溅血楼杀手,如果小草没有背叛他,他不能让他的辛苦就此白白浪费。
「我不喜欢有人背叛我,小草。」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将小草用入怀中安慰,可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装出一脸凶狠的模样,直到溅血楼的人不在怀疑为止,那必须到什么时候?
「我……我没有……我……」小草想要解释,却因为手腕突如其来传来的疼痛而停止话声。
孙颢不让他有机会说出解释,马上命令在一旁带令的部下将小草带离这里。「带他走,敢背叛我的人只有一条路,带他到地牢等我审问!」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冬日的地牢冷得可以冻死人,可「溅血楼」的杀手晓得背叛「鬼阎罗」应该得到什么惩罚。等他将这些监视的杀手收拾完毕,他会立刻将小草带离那个地方。

一旁待令的杀手应命,抓起左小草点柱昏穴,下一刻就马上消失在众人眼前。
然金家的杀手依然在,他必须确定事情的结果之后才会离开,尔虞我诈的江湖不只孙家明白。
若非不愿意打草惊蛇,孙颢早过去将人给折了。
「庄主。」如影子般的夜叉在眨眼间来到孙颢身后。
「事情都安排好了?」旁人只能瞧到孙颢嘴唇微动,话除了夜叉之外没有人可以听见。
夜叉同样使用密语传音将结果送到孙颢耳中。「资料确定是仿造的,已经将人给放走,没惊动到人。跟踪的人也已经出发,应该可以马上循到地头,鬼x带左少爷走了之后,有三个血楼杀手跟随其后监视,需要派人将他们料理掉吗?」

「不,先让他们有人回报之后再……」一个摆手的动作判决了三个血楼杀手的命运。
「属下晓得。」同来时一般,夜叉消失的方式仿佛鬼魅,根本无法用肉眼察觉他的去向。

静立在安静地街上,孙颢想着被带去地牢的小草。
最好那群回报的人动作可以快一些,要不然就只能等着他孙颢再一大开杀戒。

「哎呀呀!没想到那小子真的能偷到手呢!瞧瞧这些东西,靠这几本小册子,从此江湖上会再也听不到鬼阎罗这三个字。」金雯蝶浅浅笑着,慢慢一页一页翻过页数。「孙颢的字还真是漂亮,跟他的人一样俊美,要不是他是我的对手,真想真的就这么嫁给他,想必那么高壮的身体,办事能力应该也不差才对。」想到这儿又是轻轻一笑,一旁的慧晴眼眸半遮,遮去无法掩饰的意念。

「左小草的事该怎么办?」
「他?」金雯蝶脸蛋突然冷了下来。「就让他死吧!管他怎么办!」早在他那张脸变得比他还要完美的时候,她就想亲手杀了他。
慧晴转眼望向窗外,自天而降的雪下得更大了,根据属下的通报,左小草已经被关入鬼阎罗冷得可以冻人骨的地牢。她跟他说过别在寒冷的地方待着,现在却实现她的警告。
金雯蝶不管她的仆人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丢开送来的名单跟帐册,拿起书架上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翻阅,这本书是她得到玉凝香的同时一起到手的,不过里面没啥重要的东西,只说了一些玉凝香的功用跟使用办法。「对了,你还是去看看他好了,顺便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模样,在告诉他娘的事。」

慧晴身子颤动。
要她去?
那就是要她去送死了?
孙家的地盘向来是有去无回,她在她身边跟了十数年,到头来还是如此不堪。
「怎么?不敢去吗?」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金雯蝶冷笑,她的身边不需要不能利用的人。跟着她都已经这么多年,血楼的把戏却一点也没学到,不过是要她勾引男人而已,有这样困难吗?

慧晴面无表情抬起脸来直视主子,看进那一双无情的眼。「我去。」既然是她的命令,那她绝对会实行,就算死也一样………
而且,对她来说,死也许是一种解脱。

第十章
他醒来的地方冷得可怕,如果不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就会马上冻僵。可更冷的事发自他心口的那骨寒意,如春蚕吐丝一般一丝丝渗入他的身体四肢,除了不停的颤抖之外,没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

颢为什么不肯听他解释?
他真的没有背叛他,真的没有。
娘不晓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被放出来了呢?
好冷,真的好冷,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冻死在这个地方吧!
…………
如果他死了,颢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难过?他不敢奢求太多,只要有一点点的伤心就好,不敢奢望他会永远记得左小草这个人。
将身体缩得更紧了点,缩成一颗小球一样躲到角落里头,可是这地牢里没有窗,不管是外面还是他自己,都看不见现在这个可怜兮兮的模像。
他死了娘怎么办?
金三姑娘会放过娘吗?慧晴会不会看在他们是亲戚的份上帮他照顾娘,如果可以,他希望娘能够住在孙家,在孙家里,他曾经尝过很快乐的回忆,娘也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
可是娘本来是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小小的田,小小的屋子,他娶个妻子生个娃儿一起陪她过过简单的日子。
还记得娘曾经说过,这一辈子上天给了什么样的命,人就注定一辈子该过这样的日子。
上天给他跟娘的,是连这样的愿望都不能实现的命吗?
他想哭呢!
好想好想哭,隔壁福来的娘总是对福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说哭就哭,可是娘总是跟他说,难过的时候就该哭,就算是男孩子也一样,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哭,日子会变得很难很难熬过去。

所以娘总是喜欢抱着他一起哭。
娘抱着他的时候他很少哭泣,他的泪全沾在一个叫孙颢的人的衣襟上。跟娘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男子汉,跟颢再一起的时候他想当他的小媳妇儿,虽然他是个男人,他还是这样希望…………

也许是因为他很专心动脑袋的关系,慢慢地,地牢里头好象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冷,可是他张不开他的手臂,动不了他的身体,就好象自己的身体突然消失了一样。
不晓得颢会不会来看看他。
要是他来的话,他想跟他说,他没有背叛他…………

安兰留在孙家大宅等待唐门的消息,不晓得现在的情形究竟是如何。
在亭子里来回踱上第二十回的时候,属下送出的信鸽飞到他的手边。

很快地取下鸽脚上的圆筒倒出纸条,上面有他所要的答案,虽然不多,但是已经很足够。
「风鬼!」朝外头一喊,一个黑影落在窗前。
「小草现在人在哪里?」
「地牢。」
一句话两个字就够让安兰的脸煞白,刚刚信鸽送来的信,内容十分简单,上面只写着:
一答已报过去恩
玉凝香
无内力者服
忌寒 体生变 致死地
解着唯有甲子之内 外辅 千年火莲实内服
安兰连纸条都忘了销毁,待白纸黑字落地,亭子也消失了踪影。

血楼的杀手足足在原地监视了五个时辰最后一批回报的人才离开,孙颢一等探子离去,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留在原地继续监视的杀手给解决。正待赶至地牢带小草离开时,躲在五百步距离的孙颖发出有敌人的讯号。

他才躲到一边的树丛,一道绿影如风从他眼前掠过,直直毫不犹疑地朝地牢的方向奔去。
「是金雯蝶的贴身婢女,也是小草的亲戚。」随后赶到的罗念善将刚刚过去人的资料迅速报给孙颢知晓。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已经发现小草给的是伪作的资料?
不可能,他吩咐过属下如果伪作的资料不真,直接将传报者给杀了才不会给小草的娘带来麻烦,既然资料已经送到金雯蝶的手中,那代表除了他鬼阎罗的人之外,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而且这女人行事匆匆,敢单独上鬼阎罗地盘,必定有特别的命令。
「跟上去!」

从一开始没人阻止她前进,安排在据点上的手下也不见踪影,慧晴就明白她跟血楼的一切行动都已经落入人家眼中。

看来那几本册子也是假的了。
她应该马回赶回去告诉小姐消息不可靠,不过人既然已经在别人的预料之下,她确定是逃不出这里,不如彻底执行自己的任务,这样死也将一切做个了结。
鬼阎罗的地牢在济南北方的郊外,在一条小河旁,地牢入地下三尺,一但到了冬日不但风雪几乎掩盖入口,地牢内更是有冰冷的河水渗入,阴湿冷寒的位置,连健健康康的活人被关进去都熬不过两天的时间。

血楼早探查的十分清楚,因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找到入口,纵身窜入地道之中。
连地道的大门都是为她敞开,根本就无人防守,这只证明所有人都她出去束手就擒,在不然也只能被关在这里头活活给冷死。第一个可能性比较大,她不认为孙颢真的会将左小草关在这种地方不救他出来。

「左小草!」既然她已经在敌人的手掌心,她也不想顾虑太多,一入地牢中马上出声喊。这个地方连点灯光都没有,根本看不清里头的动向。
几乎失去意识的左小草听见她的叫声,恍惚了半晌才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慧晴………」是慧晴来了,他娘也一起来了吗?
「慧晴,我娘呢?」挣扎着往前移动,僵硬的四肢却不听使唤,不过十步远的距离还是摔了五六才到牢门前。
慧晴看不见左小草现在的模样,但她也已经不在乎他到底会变成如何,不管他怎么变,终究都是她一手造成,看了也不会因此减轻她的罪过,更不会使她的愧疚增加减少。
「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一件事。」之前在探山见面的时候她就想对他说了,但她还是选择眼睁睁看事情在她预料中结束。
「三姑娘放了我娘了吗?」察觉她的语气中没有半丝情感,那令他心里头的不安顿时蔓延全身。
「血楼手中从来就没有人质。」从来就没有。
「什……什么意思?」他一点也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
慧晴不须闭上双眼,乃海自然而然浮现数张脸庞,有的脸庞因怒火燃烧,有的是力不从心的悲哀,更多的是死前的从容,死前的挣扎,及一双难以致信的眼睛。
「你娘已经死了。」
牢中没有任何响应。
「是小姐下的命令,我亲自动手杀的。」早在左小草答应她们的要胁之后,她们就杀了左小草的娘,这样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找到人质,束缚力却永远存在,在血楼,没有什么自由这一回事。

为什么要杀我?
一张因环境折磨儿过度沧桑的脸这样面对着她,纯朴的双眼致死都不明白自己的亲戚为什么会想要杀她。
你们不会这样对待草儿的是不是?
刀尖已经刺入单薄的胸口,那一双眼睛仍不放弃凝视她,仍不放弃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幸福。

别伤害草儿!求求你……别伤害他,他陪我苦了好久从来没过过好日子,我求求你!
刀尖穿过后背,身子的主人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毅力跪在她面前,一又一对她拜,冒着鲜血的嘴重复着求求你这几个字,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尸体的头磕在石板上,红艳艳的血流淌,慢慢、慢慢地流到她的脚边停住,沾染了白色绣鞋。
是她杀过太多人,所以连良心都不剩下半点?否则为什么当时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有同情,没有愧疚,静止如水。
她的心究竟是跑到了哪里去了?当初小姐杀了她娘的时候,她还懂得哭泣跟难过的不是吗?多年前想要亲手报仇雪恨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早埋没在无尽的血水中窒息而死。

牢房里陷入一片寂静,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半点声音。
一直守在门外的几人也无法开口,不晓得该出口安慰左小草,还是询问慧晴的冷血。
安兰就在这么时候冲进地牢中,慌慌张张的她没看见守在地道门口静观一切的几人,在昏黑中撞上结实的背部。
「是你吗?颢?是你吗?」伸手抓住随便一人的衣角慌乱询问。
「兰,你怎么来了?」
安兰摇头,尽管在黑暗中没有人能够瞧见,他的头仍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快!快将小草待出来,快将他带出地牢!他不能够待在这个地方,不可以!」
罗念善抓住安兰的臂膀,试图稳住他的慌乱。「兰,你冷静点,我们立刻将小草带出来,你………」
「快一点!」安蓝心里头其实比谁都还要冷静,他只是克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忍不住大吼出声。
就在他吼出声的同时,黑暗的地牢里也传出异动。

「不!你骗我!你骗我!」左小草脑袋在一阵空白之后,几乎是尖喊出声,泣血般的语声,x时传遍地牢的每一。
她是骗他的!
她是骗他的!娘没有死!没有!
才在不到半年前,娘畏颤颤地紧握着自己的手对他说。
「孩子,你舅妈一定会在里头的是吧?」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娘的?
「会的,娘,舅妈一定会在里头的。」
可是舅妈没有。
后来他又说:「北上的时候,您不也跟我说,从现在开始咱门母子俩的日子就不一样了吗?咱们可以再舅妈工作的地方一起工作,然后赚点小钱积蓄,在这里买一块小小的地,盖间小小的屋子,然后省吃俭用过这一辈子。」

娘听见他的话,眼框里慢慢聚起泪水,对他说着她小小的愿望。
「别忘了你还要娶个小媳妇儿,替娘生几个乖孙子……」
他轻轻拥着比自己更为娇小的娘亲跟她说。
「会的,草儿会娶个媳妇生好多好多的小娃娃陪娘。」
那时候他觉得娘的身体小小的,没有像小时后感觉的那般大,这样小小的身体一直守护他长大,哭得时候一起哭,笑得时候一起笑。
他还没完成娘的愿望,所以娘一定还没有死,一定还没有,她是骗他的。
「你骗我!把娘还给我!还给我!」原本虚弱已极的身体突然多了一骨强大的力量,冲到牢门前不停捶打用尽一切办法想将牢门给打开。
慧晴看不见他此刻的模样,她晓得有一阵风自身边吹向牢门,接着在撞击声中听见找寻钥匙的声音,钥匙还没插入孔中,她却听见自己的笑声,笑声里明明白白对左小草喊着死了!你娘是我杀了!

接着耳边发出剧响,胸口疼得完全无法吸进一口气。
倒下地闭上眼睛时,她想着……真好!有人愿意替你染红双手,而她……即使死了也得不到主子的一颗眼泪。
她想恨主子,好想好想………可是她忘不了在她五岁挨骂哭泣时,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柔柔瞧着她,递给她一只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笑着问她,她叫什么名字………
上天连恨都不愿意给她。

孙颢一手打开牢门,令一掌击中慧晴的胸口,然而牢门尚未打开,掌心便已感觉到牢门一阵伴随撞击所发出的震动,接着地牢中再度回归平静。
这样的安静令他心中不安,连忙打开牢门,朦胧间确定左小草倒卧在一旁的身体,横抱起如冰一样温度的身子冲离地牢。
安兰几人早已经在外头等着,可所有人见着他怀里的小草时全都楞住了。
他怀里的人儿没有一丝颜色,银白取代了发眉的乌黑,半睁的黑瞳呈现无神的银灰,连双唇也淡得几乎找不到色彩,除了自双手额上不停流下的鲜血,他怀中抱的不像是个人,像从雪地里诞生的雪妖。

这就是字条里的结果吗?
安兰上前抚向左小草,没有颜色没有温度的脸颊,除了触手的柔细外,就像是白玉雕刻而成的假人,小草额上的鲜血仍在流动,他却已经不晓得该怎样动手医治,这样的人还算是人吗?

孙颢惊愕,惊愕里还带着无限的痛悔,很小心很小心不触动伤口地将鲜血抹去,不自觉取出伤药替他抹上。「小草…………」
银白色眼睫缓缓眨动,朝声音的来触探手。「娘………你的声音怎么变了?」眼前白茫茫的,瞧不见娘在什么地方。
「小草!」握住他向上探触的手,痛心在他耳边低喊。
惨白的双唇绽放笑容。「娘的手好温暖,小草知道娘没有死,慧晴她骗我的,娘的手笔小草还温暖呢!」
孙颢俊眸洒下泪水,滴在小草的脸颊上。
小草疑惑。「娘为什么哭?娘别哭,小草一定会努力赚钱买一块田,一个小小的屋子,然后娶媳妇替您声好多好多的娃娃,所以娘别哭………」银白眼睫也沾染上泪珠儿,小嘴吐出的气息一比一微弱。

「娘最近好不好?小草遇到很多很多的好人,我们一定可以………」莫名地,无神的眼瞳泪水越掉越多,自天而降的雪片与泪珠儿交融一起,额上的艳红像雪地里的落般美丽。
「小草……跟娘……一定可…可以幸福………」闭上眼前,浅浅的笑靥伴随泪绽放,一瞬间连雪落地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楚,一片一片数不轻谁先谁后啪搭啪搭落在皓皓积雪中…………

「小草!!」

绛雪(下)

曾经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济南城有了一个传说。
传说里富贵的孙家大少爷,在大雪里捉到一身雪白的妖精。
有人看到孙家大少爷抱着如雪白的人儿飞快地回到孙家大宅,从此以后妖精便被锁在孙家,只有孙家的大少爷才可以窥见雪妖精的美。
来自天上的雪妖有一头如屋檐垂冰七彩闪烁的银白色头发,美丽的眼瞳是可以西人魂魄的银灰,一身白晰的肌肤连来自天上的白雪都自叹不如。
可是天上的灵,怎能留在人间,到了春天无雪的日子里,可以看见雪妖发出清澈的笑声,但那一双摄人魂魄的双瞳比秋风还要悲凉。
悲与喜,怎么可能共存一身?
因此传说中,被拘留人间的雪妖因为想念天上,所以疯了。

疯得认不出别人,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有人问,雪妖都疯了,为什么孙家大少爷还不肯放手呢?
有人回答,因为孙家大少爷的心早已经被雪妖摄去,忘了怎么放手让他飞去。

第一章
他不懂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光都很不一样,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在告诉他你病了。
真奇怪,他不过是想跟娘在家里头种种田、养养小鸡小鸭,可是每他只要一拿起锄头,不但娘阻止他工作,就连隔壁的福来也会抢过他的锄头,把他抱在怀里对他很温柔的说话。
说到福来。
不晓得为什么福来跟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不但多长高了一颗头,还有很宽很宽的肩膀、很温暖的胸膛。最奇怪的是他不但没了媳妇儿,还改了名,把福来改成颢。
福来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吗?福气来,幸福来,为什么要改名就做颢呢?颢是什么意思啊?
但是他比较喜欢现在的福来………嗯…不对……福来改名叫做颢了。他比较喜欢现在的颢,因为窝在他的怀里头很舒服,还常常拿好吃的食物、好穿的衣服给他跟娘,如果他肯让他种田养小鸡的话就更好了。

娘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他草儿,福来……颢总是叫他小东西,他才不小,已经十六岁了………唔……好吧!跟颢比起来他的确很小,到现在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颢可以长那么高,他却那么矮。

最讨厌的是他偷偷问颢:「福…颢,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所以才会突然长这么高这么好看?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也想这得跟你一样高一样好看。」
他都这样不耻下问了,不耻下问是他刚刚学到的句子,可是颢却只是很无奈地瞧着他,好象在告诉他你的身高已经没救了一样。
可恶!
他才不会永远这么矮!要不是安大夫说他因为生病的关系,食量变小没办法塞进太多食物,他肯定会一吃好几个饽饽,等有一天长得比颢还要高……嗯~~长高就好,还是不用比颢高,这样他就没办法将整个人塞进颢的怀里头了。

现下已经是仲春季节,四都开满了朵,昨个儿颢说要带他四去瞧瞧,免得光长霉不长知识。
他晓得自己没知识,不过可没笨到连人身上不会长霉都不清楚,他就没看过哪一个大活人身上长霉的。
…………
趁现在四下无人,他好久没种田了,现在正值春天,是插秧的好时节,虽然晚了一点………

孙颢跟安兰几人一到孙家后院另盖的一栋小屋子时,就瞧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偷偷摸摸扛着比自己高的锄头往屋旁的一块小菜田移动。
孙家在三个月前本来没这栋屋子及破坏庭园景观的小田地,那是为了醒来之后的左小草而建。
左小草自那天昏倒在孙颢的怀中之后,安兰了半个多月得时间辛苦治疗,终于将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然而醒来后的左小草却……疯了,瞧见一旁替他拭脸的文娘便开心地喊娘,对其他人完全是一副恍惚的模样,眼中瞧不见熟悉及任何的情感。

后来他还问文娘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住在他们的小屋子里,看天气都已经步入晚冬了,必须开始准备春天要种的种子,还要翻土等待春天来临。
那模样认谁都叫不醒,若是告诉他文娘不是他的娘,这里也没有小屋跟田地,小草马上会很辛苦地动脑袋想,然后想到一颗颗的泪珠不自觉滑下他还是一脸茫然,最后又会因为脑袋作疼而昏过去。

他现在的身体很脆弱,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折磨,稍稍不如意就会昏厥甚至呕血。昏倒的原因是心里的逃避,呕血的原因则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玉凝香的药力所侵蚀,只要心绪稍微激动,僵化的血脉就会被加速的脉动冲破,导致体内出血。

他们只能任他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文娘变成了左氏,孙颢成了福来,孙颖是城里的小二哥,罗念善则是有时候会来春湾看看他们的猎人小龙,孙家的仆人全成了春湾里的村名,只有安兰还是安大夫,但却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安兰。

文娘心疼他所受的苦楚,干脆直接从自己的小阁移到孙颢为左小草盖的小屋子里,当左小草叫她一声娘的时候,她总为想起她那早夭连一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因此心疼地将左小草抱入怀里头真诚地喊了声我的草儿。

对孙颢来说,只要小草过得快乐,他愿意当他口中的福来,现在他不搓破他的幻想,只能每天跟安兰讨论着那儿有千年火莲实,如果再不得到这解药,小草的寿命就仅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

他想要的是永远,是长长久久,小草不能就此离他而去。
「左小草!你又想做什么了?」抢身过去将人给扛在手中,从纤瘦的双掌下夺走锄头丢给战在那里看好戏的孙颖。

左小草不敢动,他晓得每颢连名带姓的叫他时就是他生气的时候……可是他不过是想种种田而已,又没得罪他。
「左小草!」最近他学会使用沉默攻势,一但明白别人在生他的气,他就闷不吭声假装耳背。
「你以为假装没听见不说话我就不会骂你了吗?」移到椅子边坐下后将扛着的身体抬高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无辜的眼神开始带上委屈,本来就水汪汪的大眼不晓得的人一看还以为他快哭了。「你怎么可以骂我,你别忘记你是个邻居!邻居!邻居怎么可以管别人家的事!」用力强调邻居这个身分。

真是奇怪了,他种田关他什么事,还骂得如此理直气壮,他自己也真是的,之前居然就这样乖乖的给他骂,真笨!
对他的反应孙颢眉梢微扬。「谁说我只是你的邻居而已,可以管你的人除了你娘之外还有我!」话语间瞥眼给战在一旁的文娘一个眼色,文娘随及会意。
「为什么!」莫名其妙瞪他那张笑得可恶的脸庞却忍不住脸红。
真奇怪,福……颢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啊?
明明记得以前比他高不了多少,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现在跟他面对面的脸庞,一点也没有过去的样子,俊美得不象话,还笑得很邪魅没有半点忠厚老实的模样。
捏捏他的小鼻头。「因为你已经嫁给我了,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可以管你。」他可爱的小东西。
挥开那只让自己窒息的手,左小草眼睛张得都快掉出来了。
「你当我是笨蛋啊!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我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妻!」笑话!
「要不然你可以问你娘。」
马上转头看向文娘。「娘,福……颢说,我是他的妻子,您说好不好笑?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耶!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妻子,您……」
「草儿,你已经嫁给了颢没错,这里的人全都知道。」文娘好笑地看左小草张大一张小嘴,活向是见鬼了一样瞪她。
「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安大夫快看看我娘,她有些怪怪的。」担心地想溜下孙颢的大腿上前瞧瞧自己的娘亲是不是病坏了脑子,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等根本不可能的怪事。
孙颢当然是将人锁在自己怀里头不让他下去,结果换来两个白果果加一顿拳绣腿。
安兰笑着解释。「小草,你真的已经嫁给颢了,这事全城的人都晓得,每个人亲眼所见,是你自己之前病了一场才忘记的。」
左小草张了嘴怎么也阖不起来,安大夫跟娘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他,连忙回头瞪住孙颢的眼,指指自己再指指他。
「我真的嫁给你了?」他还是很难相信。
换来的是点头及暧昧的笑容。「我们还同床共枕过很多天呢!我晓得你的腰上有一个朱砂痣,每我碰碰你的耳朵的时候你就会满脸通红,胸前两个果实跟樱一样美丽,还有你的………」接下来的话被一双小掌捂住,原本瞪着他的眼睛此时修得躲到胸前去了。

「你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个?」他的确是忘记了这些事,可是当他形容的时候,脑海中很自然的就会浮出他所描述的场景,可见自己对这是真的有印象,只是就像安大夫所说的一样,他生了一场病之后不小心就忘记了。

他就觉得奇怪,明明记得福来娶了个媳妇儿,怎么醒来后却没这回事,原来那个媳妇儿就是他自己。
这……这真的是太诡异了……他竟然不但嫁了人…还…还…还圆过房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私下说你比较喜欢吗?」爱极了他脸红羞怯的模样,就像个未经世事又倔降的少年,明明就是害羞地想找地洞躲,可又不好意思学姑娘家跑回自己的闺房里,只好左顾右盼假装没这回事。

用力捶了孙颢一拳。「那……为什么我不住你家,反而还住在自己的家里头?」想办法转移话题。
孙颢马上装出一脸都是你的错的表情「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在醒来后就拉着娘的手睡了一天,然后又跟娘撒娇说自己不认识那里,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吵着要回家的。」
是啊!是他自己吵着要回家的。
可是那是因为……因为觉得四周的人都变得好陌生,心里头觉得很不安,所以才忍不住惊慌,一直是到最近为止,他才渐渐对其他人的碰触不那么恐惧,也慢慢习惯颢的怀抱。
之前他连话都不敢跟颢说一句,更别谈像现在一样这么亲密赖在他怀中听他说暧昧的话。
他的情形孙颢也晓得,他不过是故意说得简单一点,不愿意将气氛弄得紧张。刚醒来时的小草,就像是容易受惊的小鹿,除了母亲之外,根本就没人能靠近,连安兰要替他把脉,都必须先经过玉娘的劝说。

现在的小草,对人总是带着惧意及戒心,是希望不要再受到伤害吧!
抚摸他柔细银白色的秀发,从那天之后,这一头头发就再也没变回来过,至于千年火莲实,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东西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但他不愿意小草就这样死去。
「那我们现在要搬回去吗?」他喜欢这小小的屋子,也想要当个农夫耕耘自己小小的一块田地,那是娘的愿望不是吗?
转头看向文娘,文娘也明白他的意思。「搬回去吧!草儿的身子不适合住在这里,住在这样的地方虽然是娘的希望,但那是因为我们以前无法更好,娘真正的希望,是希望我的草儿可以过得快乐、过得幸福。」她相信去世的左氏必然是这么希望,她是那样的疼自己的孩子,从小保护他呵护他,带着他一起逃到这遥远的北方来。

为的是什么?
如果为自己,她早可丢下孩子一个人逃会比较容易些,不过她却选择将这孩子辛苦拉拔长大。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左小草低下头,好久好久才小声的说。「那娘会快乐吗?娘在那样的地方会比较快乐吗?」他希望自己快乐,却更希望娘可以快乐……还有颢…他也希望颢可以快乐。
「是的,娘会很快乐。」上前将雪白的身子拥入怀中,真的好希望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快乐,为娘的自然就快乐。
「那我们就住颢那儿……」觉得娘的怀抱比以前还要有力量,连娘的个头都比他高了一点点,好奇怪………娘不是比他还要娇小的吗?

「是我们的家。」孙颢指正他的说法,小心将人给抱起来,用披风围住他的样貌,晓得仆人对他的样子惊异,小草不喜欢他们那种异类一样的眼光。但那不能怪那些仆人,实在是因为小草的样子太过于惊人,全身上下一片雪白,活像是从雪地里诞生的一样,如果不是文娘总是替他粉色双唇点上一点儿胭脂,替他将双眉上点颜色,要不然在雪地里,就只能找着那一双银灰色的双瞳。

这模样极是美丽也极是可怕。
若是将小草带上街,只怕会被当成妖怪吧!
「大哥,要不要将他的……」孙颖指指自己的头发,现在小草对自己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此他们都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
孙颢摇摇头,上胭脂跟画眉还没什么,可替他将银发染色绝对会使小草心生疑问,之前文娘替他沾胭脂的时候他就一脸疑惑及不安了,或许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不一样吧!不过是在心里头漠视一切罢了,就像他忘了娘亲已死,忘了过去的一部份记忆。

「我想要自己走。」他一向都是自己走路的,又不是还不会走路的娃娃。
「你的身体还没好,等你好了之后再自己走。」如果不是他之前坚持,安兰说最好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这样才不会加速血液的流动,小草体魅的循环每一都会加玉凝香的荼毒,这让他无法不时时担忧。

想到自己连锄头都拿不动的手臂,左小草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和过去大不同,好象多走几步就会窒息一样。
「那等我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可不可以下田种稻米跟蔬菜?」他喜欢翻土晒太阳,然后插下一株株秧苗小心呵护他们长大。最高兴的时候还是秋天收成时金黄色的稻粒,他家的田虽然不大,但是在刚收成的哪几天里,他跟娘常常可以有好吃的白米饭吃…………

即使现在不需要他种田,也有好吃的白米饭。颢晓得他比较喜欢吃米饭,特地去买了稻米给娘,但奇怪的是以前都能够煮出一锅好米的娘,竟然会煮出一大堆的锅巴,幸好锅巴撒上一点点的盐巴还挺好吃的,要不然就将米给浪费了。

不需要他种,他还是想种,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晓得,好象如果不种种田,他就会很难过一样。
孙颢这辈子连锄头都没真正拿过,想到他的小东西要扛着笨重的锄头在大太阳底下晒他就觉得心疼。就算他不曾种过田,也看过农夫辛苦的模样,他一点也不想让小东西辛苦到。
「如果你身体够强壮的话就好。」这句话很仿真两可,什么叫做身体够强壮?壮的定义又放在哪里?
所有人都晓得他话中玄机,就左小草一人以为他已经答应他的要求,很满足地闭上双眼窝在他怀里先休息一下。

走回房间的路上,孙颢回头凝视正望着地面出神的安兰。「你那唐门的朋友晓得哪里有千年火莲实吗?」之前就是那人给的答案,或许他也会知道这药哪里可以找得到。
安兰抬头叹了一口气。「也许知道。」
孙颢沉默,他明白安兰之所以不问一定有他的原因,可以的话他自己想办法,不会委屈安兰作他不想要做的事。
见他没有说话,安兰凝起双眉,再看向窝在他怀中已经入睡的小草。「我之所以不问,是因为不管唐笙知不知道,只要问出口,就是欠了一份情。如果有答案的话那也就算了,没答案的话就事等于把自己送上门去。」那就是他不问的原因,唐笙自己也知道,因此当初送来的纸条才会故意不写明解药可以在哪里取得,有够斤斤计较!

「他会要求我们什么?」若能换来小草的健康,只要是他能办到的,什么他都愿意给。
吸一口气,入春的空气仍有些微凉,沁入心脾中有着说不出来的舒畅。一般人的快乐,却是小草的痛苦,为了当初喝下的奇药,这样清冽的空气只会令他觉得胸口刺痛。可以看见他很努力将一张脸蛋全部埋进孙颢的衣襟里头,就会了汲取能让他较为舒服的暖空气。

「我会问的。」管那会是什么样的条件,至少不会比小草现在的情况更糟。
他的决定换来罗念善的一个瞪眼。「你可以问吗?」别以为他不晓得他迟疑的原因是什么。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唐笙喜欢整他,但不会要他的一条小命,如果能换回小草的健康,让人整整也没啥大不了的。「别管这个了,你们自己的事倒要多多注意,血楼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一阵轻笑,想来孙颖是想起什么有趣得意的事情。
「不晓得是不是血楼注定要倒这个霉,小草伪造的资料不但没给他们得到便宜,还吃了很打的亏,名单上小草将开封分堂堂主李期的名字改成李其,结果那里还真的住了一个一个叫做李其的说书先生。于是血楼就派出杀手想杀那位叫李其的说书人,没想到这个说书的是个隐世高人,而且还是当初以火爆闻名的北疆一奇火绝老叟。」

火绝老叟这名字可如雷贯耳,连安兰这个只管医事的大夫郎中都听过,他的个性火爆及正邪不分是一贯的招牌,再加上一身高莫测的武功,溅血楼这一踢到的铁板可大了。
「那些派出去的杀手结果可想而知,没一个回到血楼复命。血楼的开始还不清楚,以为咱门在开封的人马强大,因此派出更多强手去送死,直到老前辈不胜其扰远离后才结束。」他们鬼阎罗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大大的上风。

「我这里也差不多,小草更改的帐册将万胜改成万昌。」他这么一说其它人就明白了。

万昌的老板私下是江南绿林的魁首,这件事本来很隐密,连鬼阎罗也不清楚,是后来因为店名相近引起小冲突才晓得,但哪已经很很久远得一个故事。现在小草竟无意间使两个敌人自相残杀。

安兰眨眨眼,瞧被小心扶到床上躺下的小草一眼,没料到原来的奸细竟然会成为他们的福星。「这真的是太巧合了。」伸手按住左小草的腕脉,确定与昨日无异之后才吩咐一直等在外头的仆人照昨日的火侯熬药。这些药材不能治小草的病,不过可使他好过一点。

孙颢也觉得小草的手实在是神笔,冷硬唇角挂上少见的莞尔。「金雯蝶因此受到楼主的惩罚,以她的个性想必对我们、尤其是小草怀恨在心,借机报复是想当然耳,你们要小心一点。」他会好好照顾小东西的,接替左氏的工作全心全意去呵护他。

众人瞧见他神情下的温柔,一起柔柔交心浅笑,孙颢为了小草真的改变不少,这改变是自然非刻意的,果然爱情的力量真的是凡人无法真正估料。这样的改变他们只觉得好,朋友的快乐幸福,也就是他们自己的快乐幸福。

第二章
孙颢的猜测一点也不差,金雯蝶何只怀恨在心,她恨不得马上将左小草及孙颢这一群人都亲手杀得一乾二净。
「溅血楼」的惩罚是很可怕的,历经一个月的毒火焚心,金雯蝶原本美丽年轻的脸庞霎时间苍老十岁。这对她是最严重的罚,她重视自己的美貌胜过生命,之前左小草长得比她美她就已经杀人未遂,现在左小草非但没死,还害她至如此境地,她一定要杀了他!

「框啷!」一声,外头的女婢不小心打翻茶具,原来她不但在心里怒喊着要杀了左小草,嘴上同时不自觉地高喊出声,吓到正要进门的仆人。
「笨手笨脚的!总管没教过你该怎么伺候吗?」可恶!不但事事不顺心,现在连一个仆人也来搅她的局。换是慧晴的话才不会如此笨手笨脚,她总是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把她服饰得舒舒服服,不该这么快就让她去送死。

心里这么想,嘴边可不承认自己的后悔,何况那一点点后悔根本不足以造成她情绪上的波动,对她来说,慧晴不过就是一个能干的下人而已,再找一个替代就有的物品。
「对…对不起,我这就赶快收!」新来的女婢是金夫人为了惩罚她的办事不力,特地找了一个新人给她,不但不会武,连服侍人的功夫都是刚学不久。

金雯蝶也晓得这点,那不过是让她更恨左小草那群人而已。
「收完就快滚!」这样的仆人,还不如她自己动手,笨死了!
气呼呼地莲步轻移到书柜前,抽出之前翻过的那本有关玉凝香的小册子。左小草经过这打击该活不了多久,本来以一瓶的量,他早该死了才是,怎么会没死呢?
蓦然想起慧晴,美目冷光一闪。
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快速行动到密室之中,取出上倒给左小草喝下的小玉瓶,果然!里头还有一口的量,怪不得他没死成。
不过就算没死也还剩下不到两年的命,孙颢必然会想办法救他才是。
仔细翻动册子,立刻找着解救方式。
千年火莲实?
这是什么怪东西?玉凝香就已经够奇的了,现在又跑出这个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管它是什么,孙颢一定会去找。
能亲手杀死左小草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她也要毁了这东西,让左小草无法得救!

「你那张脸很苦你晓不晓得。」孙颖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刚刚他把纸条拿来给安兰,安兰一看完后就露出活像是吃的一斤黄莲的苦样外带见到仇人似的咬牙切齿,真是丰富生动。
「里头到底写什么?」孙颢关切一问。「如果唐笙提出了无法答应的要求,我们大可不用理会。」信用不是放在这等时候使用。
安兰撇嘴,将纸条在他们手中传看,上面写着:
千年火莲实
长白山 万冰阵
欠我一情 中秋归唐门
想也知道要他回唐门做什么,那个超级大混蛋!
「这样的条件对你来说为难吗?」孙颖瞪着纸条,看不出里头哪一句话可以让安兰的脸苦成那副模样。
「没啥大不了的。」那个猪头想做什么他想得出来,从小时候就整天在他耳边说如果有一天不幸欠下一份情,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收获」。「现在已经知道地方了,快去快回免得小草受苦。」

「我马上就去。」孙颢马上下令要仆人去准备长途旅程的物品。
「万冰阵你能解吗?」
理所当然地自信一笑。「当然。」
「那就好………小草…」还想说几句交代的话,就发现小草站在大厅前的门边,有些疑惑的神情告诉众人他刚刚听了一点,但还不清楚事情缘由。

「颢要去哪里?」方起床时发觉平日会在他睡的时候静坐一旁读书的孙颢不见人影,因此自己随便套上一见外袍就匆匆茫茫四下寻找。旁边的仆人又用那种奇异的眼神瞧他,让他想问又不敢问出口,心里的慌张也就越来越是巨大。

几乎用小奔跑地绕过一条条穿廊,一间间楼阁,还有看不尽的庭园景致,觉得这大宅子大得令他无所是从,还是他跟娘住得那一间小屋子好。
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人,耳边竟听到孙颢要远行的消息。
「你要去什么地方?」上前抓住孙颢的衣襟,眼神有些惶惑不安,刚刚走得太快,喘得他胸口很是难受。
「你怎么会喘成这样?不是跟你说过别跑步吗?」赶紧手贴胸口,缓缓输入内力平缓心脉跃动。
他才不管什么跑不跑的,他只知道他还没回答他的问话。「你要去什么地方?很远吗?需要很多的时间?」他不要他离开身边,只又他才可以给他安心的感觉,连娘都没有他的怀抱来得温暖安稳。

「放心,我会很快就回来……」
「我也一起去!」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他一起去的话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不喜待在这个大院落里,对那些仆人的视线不安极了。他既没病也不奇怪,为什么他们老是用那种眼光看他?

「小草,那个地方很远,长途跋涉是一件很累的事,别忘了你的身体连这样子的小跑步都不成,怎么可以跟我一起去呢?你在家里头跟娘一起等我,我会很快就回来。」小东西说那是什么傻话,他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才要特别到长白山一趟,否则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啊!刚买来的史记都还没教完呢!

左小草抿嘴不回话,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会跟上去,就算他不同意也一样,反正他都能跟娘两个人一起平安北上,现在自然也能………
他跟娘北上?
他什么时候跟娘北上了?这里不是春湾吗?
不对!他是跟娘从春湾逃到济南来了,那福来他们做什么一起从春湾过来?还在这里有这样大的房子?
「小草?」扶助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俯身担忧地审视他的神情。「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其实情况已经不只第一,小草的记忆常常会有混乱的时候,毕竟现实跟他的假设相差甚远,会有疑问是一定的。

无助扶着他伸过来的手臂,脑袋越想越痛,有种两个意志正在交战的错觉,记不得分不清何者对何者错了。

既是心疼又是担忧地改扶为抱,让他的头颅枕在他的胸膛上。如果小草真的将一切都忘掉那也就算了,他不怕重新开始。可是小草没忘,只是不愿意想起而已,那让他的逃避与理智相冲突,增添不少痛苦。

安兰读完刚刚仆人又送来的一张纸条,秀眉锁,脸上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而难以抉择。
「带小草一起去吧!」
「可是他的……」
「只能一起去,我之前要人到薛神医的旧宅去找可以用的医书,现在终于得到一些东西。」哪可恶的唐笙,故意留下一手治疗方法,想必是想再赚一笔人情,如果不是他想到还有薛神医这一个方向的话,就被白白吭了两个恩。「薛神医的手记里有写到使用火莲实的方法,火莲实如果不是功力厚者服用,必须配合茎里的汁液,可是茎再拔下的一瞬间会枯萎,汁液也跟着无效,所以必须用利刃割断马上吸入口中,你总不能含着那口汁液到为来为止吧?」

换句话说除了带小草一起去根本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可小草的身子?」
「放心,你药记得定时给他服下,照平常的习惯帮助他就可以了。」鬼阎罗时有伤亡,他在没有准备之前没办法立刻就跟颢一起出发,组织是大家一起承担,不可以因私忘公。孙颢不一样,他的工作可以由孙颖跟念善分担,可大夫的工作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多带点人手。」罗念善可没忘记金雯蝶那报复心重的女人,而且不只金雯蝶,血楼最近的动向对他们极为敏感。
孙颢俯望情况已经好多了的小草后点点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算遇到众多敌人他也可以轻易逃出,可带着小草,除了多备人马之外没有其它方式。「我会将夜叉他们一起带去,这几天庄内的事情就多辛苦你们了!」

语毕,马上换来孙颖的一个拳头,眼神表示的很清楚,兄弟之间还计较些什么,虽然他不太满意自己大哥有断袖之癖,不过只要大哥高兴,他绝对支持到底永不后悔。
充满着兄弟之情的微笑挂上所有人的脸庞,让平静心思的小草看了好不震撼。他不晓得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想跟着他们一起笑,那会使他绝得自己跟他们同是一家人。

为了不使左小草的发白肤白引起太多人的注目,细心的文娘对他穿著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其它的颜色尤其是色的衣服只会让小草的肤色更加明显,可全身都是白色的话同样引人注意。因此她特地请了不少绣女,在两天之内赶出几套以白色绸衣为底,外袍上点缀淡色绣图配上较的腰带的服饰。这样就算小草的肤色异于常人,乍看之下也不会觉得奇怪,典雅的装扮顶多让人当作第一出家门的富家公子哥儿。

其它人认为文娘实在细心对小草的样子甚为满意,只要别当众掀开那顶纱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小草的特异,而且伸在黄土区,娇贵一点的人家带纱帽是常有的事,一下之间就变成平凡人。

不习惯的只有小草,他从小就没穿过什么好衣服,就算是冬天来了,也因为家穷的缘故顶多加上一件夹袄,后来到了孙家,他不敢将自己的身分看高,尽选些简单的衣饰就可以解决一切,现在要他穿上这些有的没有的,真是有够说不出的别扭。哪顶纱帽更是讨厌,面纱老抚得他痒痒的,害他以为是孙颢的气息,一路上脸红个不停。

「能习惯骑马吗?」见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还以为他不舒服。若非长白山区不适合马车行走,再加上有血楼的人虎视眈眈,他不会教风尘侵袭身前这样单薄的身体。
「嗯!」他发现骑马真是不错,一下子就可以从这里到那里,换成用走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等我身体好了之后,教我骑马好不好?」他看北方的人几乎都是以马匹代步,跟南方有很大的不同,骑马的人以江湖人士居多。

「好。」无法想象小东西骑马奔驰的样子,北方的马太高大不适合他,改天选一匹小一点的送他。「不过你骑马的时候一定要有我在才行。」先下但书,他不放心他一人骑马奔驰。
反正他看起来就是很笨就是了。
左小草在心里嘟哝,再想到如果不是他身上得了这不晓得啥名称的怪病的话,他们一定无法相信他这么小的个子力量可不输人半分。「可不可以教我练武?」他不希望大家小看他,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件可耻的事实。

「你想练武?」
「怎样?」他可以练吧?
「练武是要从小就开始打好根基,你以为说练就练得成吗?」
打根基?「打什么根基?」练武不就是找个武师教你武功,你努力练上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像用飞的一样走路,一拳可以将人从这里打到那里吗?
不用猜也可以了解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屈起食指在纱帽上轻轻敲了一下。「要是真的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飞檐走壁了。」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孙颢抬眉。「我有说错吗?」
一声冷哼算是响应,惹得孙颢忍不住朗笑出声。现在的小东西因为把他当成福来的关系,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地位尊卑的隔阂。之前连说话都不敢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现在不但学会瞪他,还会对他反驳冷哼。

过去怯懦的小草惹人心怜外还带有一份使人想要生闷火的傻气,现在虽然同样朴实地傻楞楞地,可却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如果你想起一切之后,还能继续这样的话该有多好。」他看不得他的小东西自卑。
「你说什么?」他说得小声,又被风吹散话语,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我说我们要到宿头了。」纱帽里飘出一道银丝,握住那一道柔细心口隐隐做疼。
左小草不晓得他情绪变化,漫无目的四顾,看见右手边道旁的树林中闪烁类似像阳光的光芒。眨眨眼,想再看清楚些时,光芒已消失不再。
那是他的错觉吗?
不是他的错觉。孙颢早就发现树林里有人,那一道作为暗号用的反光不过是证实他的发现罢了,相信夜叉他们也早就已经发现。
平时隐于暗的夜叉此时骑马跟在主子后面,反光映入眼中的同时他如故放马行走不为所动,暗地里已经派出跟随在后的人马解决。
「庄主,要就地还是等待?」派出去的人马送来响应等待命令。
孙颢又回到过去那一个冷酷无情的性格,唇边一丝冷笑也不牵,眸光更看不出杀机已现,鬼阎罗领导冷心阎罗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永远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及行动猜测出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他不想告诉你的事,你到死都不会有机会晓得。

「等待。」才不过离庄七十里,他们就已经想趁机动手了,想必金雯蝶必然在其中,否则怎会如此报复心切到连一刻也不愿意忍?
他不想让小草看见人杀人的场面,等到安置好一切,要玩大家来玩一场大的,能一解决自然是比较热闹。
「怎么了吗?」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左小草还是发觉他的异样,几乎就想在马背上转过身询问。
「没事,目的地快到了。」他的敏感令孙颢轻笑,在过去他会视这为一种威胁,一个江湖人是怎能轻易让人看透他的心思、感觉到他的心意。现在他反而安慰小草对他的了解,那代表小草的心专注在他的身上,他自己在无意中也对小草无法隐瞒。

他不在乎小草成为他的弱点以及威胁。

该死的!
远远观望那一行人足足已有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了,恨不得眼睛能够穿透纱帽上的面纱,看清那一张容颜的改变。
「少楼主,人马皆已到齐,要现在发动吗?」娇魅已极的身型半倚在树上,带点放荡的目光流转,她是「溅血楼」四大堂主之一魅娘。
「已经快到镇上了,到时候在进行。」她不认为孙颢丝毫不曾发现她的存在,既然不管什么时候发动他们都已经准备好,那还不如提前在客栈设下陷阱以逸代劳。
魅娘飘忽一笑,水漾眸光对着金雯蝶遮着面纱的脸庞打转,谁不晓得少楼主一样自负美貌无双无能敌,总爱在他们这些属下面前刻意装扮露脸,遮脸见面这还是头一遭。
「少楼主身体不适吗?否则怎会遮着面纱跟属下说话呢?」她晓得楼主的罚残酷,而且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会亲意放过,可她一向遵守血楼规矩,还没尝试过像少楼主那样的大刑,不晓得伤害性到底有多大。

金雯蝶不动声色,心里头已经怒骂不下千百。「我的事你管得着吗?」就算她之前犯下错误造成莫大损失,在血楼她依然是身分尊贵的少楼主,哪容得这贱人在此放肆!
「小的知错。」魅娘盈盈拜下,低头同时唇边冷笑。
少楼主又怎漾?还不是跟她一样听命于楼主,而且跟她与之一比,过去也只有天生容貌赢过她,现在连面纱都不敢拿下,可见根本连天生的容貌都没得比。现下她所能够仗势的,不过仅只一个身分。

在溅血楼,身分是最可笑的一件事,在楼主眼中只有功高及有无利用价值,没有身分这等东西。
金雯蝶同样明白,因此她才急急于报复取回优势及功劳,要不然总有一天她也会沦落到跟慧晴一样的下场,被娘亲当成废物一样理。
想起慧晴,终于有那么一点感触,因为今天她终于了解到自己跟慧晴也差不了多少,还不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要是她依然清白,要是她没练娘亲所教的心法,那她早就照爹的吩咐嫁人了,不会继续留在血楼糟蹋自己。

在血楼,时间只会令自己越来越是无情残忍淫荡。
可慧晴为什么不离开?
她身子依然清白,也不曾练过血楼那无法克制停止的心法,为什么不离胎血楼还忠心耿耿待在她身边当她手中的棋子,明晓得死路也走得从容毫无犹豫?
她无法明白她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或许她不过是太笨了点,根本没想过离开这回事。
她跟慧晴的认识是在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那不过是小是一件,甚至在过些日子,也许她会连容貌都不记得了也不一定。
「少楼主有心事?」魅娘看出她的恍惚,轻笑着询问。
讨人厌的贱女人!「你管不着!」
她不该让慧晴那么早去送死的……至少在她身边,她永远不用担心背叛与嘲弄。
赫!可是她那清白的身子就是一种无形地讽刺,她宁可她同她一般污秽。
美目凝神注意那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神。「属下关心少楼主。」温柔美丽的笑颜真带上一抹担忧。
「少在我面前演这一套,我在血楼日子比你长,你那一点把戏少在我面前甩弄。」慧晴也是她的属下,可她冷酷归冷酷,却永远也学不来血楼的招牌绝技──虚伪。
被揭穿把戏魅娘依然带着同样的笑容不变,早习惯虚假的人士不会在乎这么一点点讽刺的。
那样子,除了厌恶之外金雯蝶没有其它的感觉,大脑一边遗忘慧晴的同时,一边又忆起她的不同。
正因为她不同,才会早死。

第三章
休息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小镇,镇上的居民大多是务农,早在夕阳西下月儿高升的时候,镇上的人家都已经早早上床歇息去了,等待明天必须一大早起来工作养家活口。
孙颢一行人投宿的客栈很小,即使是最贵的上房也没济南城里的一般客栈好,担心房里的薄被没给予太多的温暖,孙颢直接要客栈的小二哥到镇上去买一件最好的被子来。
崭新地被子温柔盖上左小草的身子,露出被外的银白色发丝在月光下闪烁,如雪一般的肤色更带上晶莹透明的澄澈感,令拉起被单的手不由地轻轻抚摸那光滑柔细。
「你不睡吗?颢?」左小草疑惑地在黑也中瞧见依然一身完好衣裳的孙颢,在孙家的日子里,一到了夜晚他都是跟他一起睡的。
「我还有点事情,你先睡。」他常在夜里抚摸这微带冰凉的身子,顾忌这身体还无法承受过多的激情,每一夜他都是忍着欲望拥他入睡,虽然有点儿欲火难耐,可是抱着小草的感觉依然很好。

「我等你。」说着就要从床上起身。
「不用等我。」将人给押回床上,等一回儿即将来到的血腥,怎么可以让小草瞧见,他绝不让那洁白如纸的心染上任何一点红迹。
「为什么?」以前就算很晚,他也都只是无奈一边做事一边像哄孩子一样想办法哄他入睡,到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睡着。今天他却不愿意让他一起陪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是他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因为现在是长途旅行不比在家里头,安兰交代过我千万不能让你累着了。」
「可是我又不累。」一路上被他照顾的那么好,他根本就没累着。
孙颢爱怜地弹弹他的额头。「现在不累,可是明天会累,明天的路程比会今天崎岖多了,你要是累着的话,我就把你丢在镇上休息到好为止。」想到明天午后将要开始进入长程的高原山区,真的开始担心他能不能适应。

「所以,你给我快点睡,要不然我就打你的………」
呵!被瞪了,他知道小草最不喜欢别人把他当成孩子,可他年纪虽然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娇小纯真的样子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当成孩子一样看待,就怕他哪天不小心走路跌倒,吃东西噎到。

左小草差点从温暖的被窝里伸手用力捶孙颢一拳,真的很气他们这些人老是把他当成毫无行动能力的小孩子,他已经够大了,会种田、会捕鱼、会养家活口,早就脱离小孩子很久了。要不是他病了的话,他绝对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赚钱让娘跟颢得以温饱!

「你要是在说这种话,我一定把你打得跟……跟…跟…」真糟糕,他还没打过人,想不出来有什么形容词可以用。
「跟猪头一样可以吧!快睡!」耳边听见窗口树梢发出轻响,晓得该来的人都来了。
「真的不一起睡?」其实他很希望颢也能跟他一起窝进被窝里头,一个人睡有点儿冷。
「不了,等一会儿。」掌心盖住他的眼,感觉到沾着肌肤的眼睫垂落后才又放开,自怀里掏出安兰给他的特制沉香点上,这可以使小草血脉平稳并且睡得很沉,不到天亮是不会醒来的。

确定床上的人睡着之后,夜叉才敢现身在房里头,撇眼望了床上的左小草一眼,即使天天因为身为孙颢的贴身护卫的关系对这样一样清丽的容颜早看不下百遍,但每一再看见,都觉得那种美,就像雪飘大地一样可以撼动人心。

「不点了左少爷的穴道吗?」避免到时候声音太大,光是沉香还是可能会吵醒熟睡的人儿。
「兰说尽量不要,现在小草的脉已经僵化,点穴可能会造成崩断,你放心,这沉香兰加了点特别的东西,吵不醒的。」就算醒来,也会以为在睡梦中。「他们行动吗?」
「血楼的午夜迷香。」这一一种很特别的迷香,虽称为「香」,却无色无味,闻之者如觉在梦,会慢慢消失功力等敌人一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在三天前江湖上根本没有解药,他们之所以到现在依然清醒,是因为安兰不久前才找到了解法做出解药。

孙颢启唇,下一刻夜叉往前栽倒,他赶紧伸手扶住,结果不但没有稳住夜叉的身型,自己也跟着倒下,倒下的一瞬间,手中制出一排粉末撒在床前四周,这细微的动作,除了他自己一人之外,不会有人瞧见。

静过一刻,两道红影射入窗棂,一人立在倒下的两人身前,一人坐在房中的木桌上摇摆穿著红色绣鞋的小脚。
两人身前的红影住光不在倒下的两人身上,在她认为,中了午夜迷香的人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她注意的是床上安稳沉睡着的人,纤细修长的五指随着手臂的向前伸展,往下一摆往上一挥,带动的掌风卷起遮盖的被单,露出纤细单薄的身子,一张白晰细致的美丽睡容彻底展现眼前。

坐着的红衣人吸一口气。「真美!」如果她不是早就已经知道床上的人是谁,她会真的相信不久前济南新的传说,孙颢捕捉了来自天上的雪仙将之束缚于人间不放。
站立的红衣人最恨这一句话,面纱下的目光猜不透心意,灼灼专注凝视那一张脸庞。
这张脸是她造就的。
她造了一张完美无暇的脸庞,而她自己却因此失去过去美艳。

她要毁了那一张脸,毁了上天安排的嘲弄。
伸出的五指一收一放,四道闪烁银蓝光芒的利刃自五指之间穿出。
「你想毁了那一张脸?」坐着的红衣人正式白天在树上的魅娘,在黑夜中她的脸庞更显出艳魅,笑容里很明显有着对金雯蝶的嘲讽。
这女人真是变态,只不过人家长得比自己美就想毁了那张脸,这样完美的脸呢!亏她舍得。换成是她一定先将这样的美少年从头到脚尝遍后再说,要不然光是摆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多漂亮的宠物!

「你管不着!」身子一瞬移到床前,扬手就准备用利刃话破那脆弱的完美。
「她管不着,我管!」冷冷的声音自一旁响起,声响的同时「铿锵!」一声,一把黑色长剑架住四道铁爪,另一头,一把鬼头刀缠住艳红银丝索带。
「你!」
一听到声音金蝶雯就晓得是谁。「你不是中了午夜迷香?」这迷香是没有解药的。
「中了有如何。」俊美的脸庞勾出冷嘲的笑容,在金雯蝶及魅娘眼中恍若夺命颜罗一样可怖。
传说中的「冷心阎罗」杀人面不改色,现下他露出了冷笑,正代表他心里头正怒火高张。
她们想的没错,孙颢早已经将人人载心中千刀万刮不晓得多少,居然想伤害小草,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两个女人的。
金雯蝶不是江湖新手,人家此刻架住自己铁爪的功力说明对方完全未曾着「午夜迷香」的道,在这种时候教谈论扩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瞧见她目光一闪,另外三人同时心有所悟,不分时刻,四漾兵刃已经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动了起来,孙颢使用的是软剑,同样与魅娘的红索一般可硬可软,两样兵器游走于四人之间。金雯蝶的铁爪跟夜叉的鬼头刀都是硬家伙,在黑夜中格外耀眼,挥动时呈现一圈又一圈的银芒。

夜叉跟孙颢的功力比魅娘跟金雯蝶高超,但是因为要顾及左小草的安全,双方一时之间是于平手的地位。
客栈的其它闲杂人等早中了午夜迷香,根本不会来管这些吵杂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之后,金雯蝶的身子一晃,被孙颢的软剑在肩上画出一到三佳痕,顿时血光并现,鲜血随黑色软剑洒落,落在地上、身上,及左小草的脸上。

缓和的秀眉凝起,兵器交杂的声响已经打扰他的沉睡,鲜血的血腥味似乎将安兰调制的沉香味道弄拧,效果不再是那么好。
有些辛苦地睁开双眼,朦胧又黑暗的景象让他看得不是很清楚,靠他最近的黑影似乎是颢,那另一个影子又是谁?那个影子不断被颢阻挡,无法往他这边靠近,那影子想过来做什么?

孙颢分神中瞧见床上人而已经半睁双眼,幸好沉香的力量跟黑夜的隐藏让他还搞不清楚眼前就是事发生了什么他无法了解的事情。

「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金雯蝶一边阻挡他的攻击一边抵抗发自身体的剧疼与无力感,刚刚她一靠近床边想毁左小草脸庞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极淡的味道,时时不曾注意,一直到后来在战斗中感到血脉不顺全身隐隐作痛时,这才想起那一股香。

「把戏人人都会。」那是三阴之毒,毒性会渐渐毁去人的武功并且面孔憔悴每三个时辰就会引起一阵剧痛,痛楚一比一,直到那人忍不不了剧痛自杀而死为止。
这毒十分霸道残忍他知道,可不论是谁,动念想杀小草的,他不在乎残忍,何况染血江湖已久,他早忘记残忍是什么样的味道。
「该死!」剧痛一波一波蔓延,金雯蝶尖喊出声,不曾跟魅娘招呼一声,窜出进来的窗口奔逃而去。
魅娘对她的不够义气一点也不惊讶,忽地对眼前的夜叉一个魅笑,不躲不闪迎向砍来的刀身,银刀画过肩膀的同时,红影窜出窗口。
夜叉定在原地忘记追赶,头一在伤了人之后楞住,目光盯着被他斩落的臂膀不能言语。
孙颢收起软剑迎向左小草,正好四下斩杀对手的手下也已回来,挥手让他们将血淋淋的房间很快收拾完毕。
小草起身让孙颢抱进胸膛,恍惚望向映着月色的窗口,如勾的新月在既像是黑又像是蓝的天空照耀大地,似银月光射入窗口。
「刚刚的声音………我听过……」那声音令他的心无法平静,他不晓得那搅动他心湖平静的情绪名为何物,可他晓得自己不曾尝过,那是他不曾经历过的陌生。
孙颢皱眉,再度取出沉香,他不能让小草在这个时候想起一切,激动的情绪只会害死他。「你听错了。」
「我听错了?」无措望入一双能够稳定自己心神的闪亮黑瞳。
「是啊!你听错了,你只是在作梦而已。」
「我是在作梦?」那为什么会有伤心的感觉?
「是的,你是在作梦,闭上双眼,等你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天就亮了。」抹去他夹上沾染的鲜血,竟有些怨恨苍天为什么要给小草如此多的苦痛,他不过是一个单纯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罢了。

「好。」他想醒来,他不要在这样的梦中,那令他好难过。「再睁开眼睛就天亮了。」颢不会骗他的。
沉香再度昏眩左小草神智,闭上双眼相信醒来后一切都只是梦。
抱着小草,孙颢为看仍带点奇异神情的夜叉,脸上难得露出会心一笑。「一个很奇特的女人。」想不到血楼也有这样敢作敢当、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子。天底下能够将自己的手臂完全不当作一回事的人还真的是少之又少,今天让他们遇着了一个,而且还是敌人。

夜叉苦笑,他刚刚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放了他该杀绝的敌人,但主子却对他发出有同感的微笑。在过去,主子顶多什么话也不说,让他自己决定惩罚方式。可自从左少爷出现之后,主子变得有人性多了。

「她应该是魅娘。」从那笑容可以猜出。「刚刚负责外围的手下回报,没能将为首的两人拦截下,他们这一出动不少人马,我方又一人死亡、两人重伤、其它伤势都还在可以继续执行任务的范围。至于血楼那边,凡是发现的全灭。」对方这一太依靠迷香的威力,他们才能占如此之大的优势,但这样一来,以后的优势都是他们鬼阎罗占先了。

血楼连续三出血,江湖十大他们的位置岌岌可危,尤其等待报复他们及拉他们下台的人不少,接下来不用他们鬼阎罗出马,相信也足够令血楼手忙乱甚至陷入灭楼惨境。
「其它派的人不会放过他们的。」孙颢轻声响应,当初小草娘亲的境已经被他们传到每个有人质在血楼的门派掌门手中,之前那些掌门已经对血楼下了通碟没有得到回音,相信各派人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才是。

敢动他的人,就是如此!
冷列的寒光在转向左小草时煞那变得温柔,任谁都可以看出,在这一生中,孙颢的柔情不多,却全给了他怀中的人。
过去的曾经残忍对待,使他如何也放不开怀中冉弱的身子。

隔天晨起时,左小草坐在床沿,平常他都是自己更衣盥洗,今天因为那些衣服实在麻烦的关系,还有迷迷糊糊十分混乱的脑袋,他就坐在那边让堂堂的一庄之主为他服务。
「颢?」
「嗯?」他不希望他问昨天的事。
「我昨天………」
替他罩上外袍系上腰带,头一也会烦恼接下来怎么接话解释他昨天所看到的一切。
不过很显然,左小草总是喜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昨天做了一个很吵的恶梦。」
「那你睡得好不好?会不会累?累的话我们晚一点再出发。」他不会傻得询问他昨天做什么梦,恨不得他全忘得一乾二净。
「不累。」左小草不自觉望向昨天可以清楚看见月色的窗口,银灰的双瞳有点失神,久久才会过神智。「颢,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得了长白?」他不晓得那会是多远的距离,有没有春湾到济南那么远?

「大概要六、七天吧!」
「我们到长白做什么?」到现在他才想起他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
「找可以治好你的药材。」这样的小草儿很美很好看,但他宁愿还他一个过去的小草,那样他可以带着他四游走而不用怕其它人惊异小草的模样而伤害他。
「长白有治好我的药材。」如果这消息是在前一天听到他会非常高兴吧!现在他听见这个回答却奇怪地高兴不起来,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是啊!你不是很希望能够赶快治好身体跟我学骑马跟练武的不是吗?」

左小草微笑。「是啊!还要种田跟种菜。」
孙颢真想回答他后面那些就免了。
「来吧!早膳我已经要小二哥先送来了,可惜这镇上没有米店,没法子替你弄一份简单的粥。」
「没关系,我也喜欢吃饽饽。」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从桌上抓了一个饽饽撕开。他早习惯北方的面食,因为他发现娘似乎比较喜欢北方的食物,偶尔才会选跟他一样的白米饭,大后还是选吃面食。

孙颢瞧他一口一口吃饽饽的模样不禁微笑。
「怎么了?」
他在笑什么?
摸摸自己唇边,小时后娘会在吃饭的时候笑他,都是因为他脸上沾到了食物,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可以瞧见娘真正开心的笑容。有时候他会故意装作不知道,一边吃着甘薯多余饭粒的米饭,一边偷偷瞧娘好看的笑。

「怎么了?」同样的一句话,这换孙颢问出口,瞧见那双晴澈的眼眸染上水光。
放下饽饽揉揉眼睛。「颢……」
「嗯?」
「我想娘……」
「我们不是昨天才出发吗?这么快就想家了?」觉得他的目光有些不同,很细微的不同却让他跟他同样难过。
「不是的。」他晓得昨天才离开,可是他心里的娘和昨天担心看他上马的娘似乎不太一样,两个合不在一起。
他好想好想娘。
不明白他的话,但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安与难过,张手拦腰将那一头的人带到自己身边,手掌轻轻拍抚小草的背,无法说出安慰的话。
小草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别想起来呀!别想起来!
他宁愿这样永远一辈子,遗忘的回忆除了伤心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不要他想起。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再一失败?
从小到大不管作什么事的她,从来就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现在因为左小草,她已经连续尝到一连串失败的滋味。

伏在树林间的草丛里,脸上的面纱早就在匆忙逃脱中不知掉落何,贝齿紧咬残破的粉唇,丝丝血迹从唇角溢出滑落,体内又开始足以使人窒息的剧疼,从身上每一发出,教她除了在地上挣扎翻滚之外别无其它办法。

惊悚的尖喊生在林中传绕,叫破喉咙的声响却连林梢也透不出,就像痛楚被躯体包围无法夺体而出,连声音也缠绕树林中无法脱走。
尖喊一强过一声,直到完全失去力气为止,艳美的脸庞除了憔悴外更带着可怕的狰狞,满口鲜血吐在草地之中。
她只能待在这里。
偷偷躲在像这样没有人可以找得到她的地方。
如果说这样的痛楚是人间折磨,那她回去溅血楼所要接受的罚将会是地狱,宁可在荒郊野外痛死,也不能回去。
她要解身上的毒,她要戴罪立功,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跟踪孙颢那一行人,借机杀了他们。
否则她永远也回不了金家,何况就算孙颢身上没有解药,她也会在因为痛死而自残之前,想尽办法杀了左小草。
如果不是他,她今天不会这样狼狈,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是个灾星。若是她注定这样死亡,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绝对不会!
「左小草!你等着吧!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朝天空怒喊,叹手摸像憔悴出现纹路的脸庞,眼泪突然从眼角落下,呜咽声在喉头滚动,最后卷曲自己的身体,窝在高大的树干边,将所有的眼泪哭进自己的胸口。

第四章
一连七天的路程,终于到达长白山脚下。
长白山区少有人居住,来的不是采呖停就是猎取毛皮的商人,山区不但少有人烟,更是毫无路径的原始森林,林丛之密集,被当地人称为「窝集」。要是没有当地熟悉山区的居民带领,很容易在里头迷失方向。有不少经验较少的登山客,就是因此死在里头再也不曾出来。

孙颢跟夜差几人在三日前已经得到「溅血楼」被众大门派围剿的消息,大部分的楼种都死在围剿之中。如果不是血楼楼主将金家这地方保密得好,肯定连自家门口都会以鲜血装饰。
这就是江湖,敢拔别人的牙,就要等着自家被拆的一天,就算是在大城里也一样,江湖人士真要打起来的话,连皇帝都管不了,更何况朱家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遇事就躲,怎么可能管得了。

「几位上长白是要做什么?」吕强是长白的原地住民,从小就在山区晃,替家里头采些珍贵的药材卖给远地来的药材商赚取小钱,都已经相二十多年的环境,再熟悉不过。

通常来这里的人很少又像眼前这么特殊的人物,几个黑衣蒙面人像是江湖人士,从坐在客栈一旁的位置上后就没说过半句话,另外跟他说话的这个公子样子俊美非池中之龙,但看五官是斯文中带有英气,可散发的气质冷寒且尊贵。至于一直没将纱帽取下的白衣公子,活像是从来没出过门的富贾公子哥儿,身子娇小骨架纤细挺像是江南一带的人。

说起来这一群要上长白的人,就这个白衣公子最奇怪,一看就晓得爬不了几层坡,竟然还来登长白。
「我想请问小哥儿知道千年火莲实这种药材吗?」
「千年火莲实?这我没听过。」吕强想了一下后马上摇头。
孙颢没有因此沮丧,毕竟这东西连医术精湛的安兰都没听过,怎么能巴望一个普通人家会知道。「那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地方,终年积雪不化,又于地脉之类的地方?」这是根据万冰阵及火莲生长的环境而猜测。

吕强立刻以拳击掌。「这地方我晓得,但是那里可不好上去,连我都没瞧过,那儿在长白山山顶,过去是地脉喷发的地方,周围都是绝壁。」
「那就是了,可以请小哥带我们到地头,至于地方我们自己想办法上去,你只要在隔天相同的时间来接我们就成了。」
「可以……这位公子也要上去吗?」不是他小看,实在是白衣男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看看小草。「是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上去的。」抱小草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就算是山崖绝壁,他也可以将人给背上去。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马上去准备一下,粮草能带多少就带多少,避免到时候如果有突发状况也可以多撑点时间等候其它人帮助。」说完人立刻消失在大门口,一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

左小草将纱帽上的面纱捞起固定在帽沿。「如果我真的很麻烦,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就好了。」那年轻人的话跟眼神他不是看不懂,自己同样清楚以目前的身体而言,除了当大家的累赘之外,没有其它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不行,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而且兰说你一定要在场喝下第一道汁才可以治你身上的病。」若不是如此,不管怎么说,他都会坚持让他留在孙家,怎可能让他这样风尘仆仆地跟他一起旅行。

「到时候你上不去,我抱你上去就可以了。」
红晕爬上雪白双颊。「我自己走就好。」让他抱?那有多丢脸。
孙颢只回给他一个到时候就知道的眼神。

有经验丰富吕强带领,进入山区后一直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迅速前进。但即使是沿着有人走过的小径往前行,崎岖陡峭的路上还是将左小草这个不会武功的人累得喘吁吁的。
这孙颢说都不跟他说一声,直接就将人给横抱而起,反正以他这么一点点体重,连武林中的三流角色都觉得轻,更何况是孙颢这样武功精湛的龙头角色,抱在怀中实在没什么份量感。

「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我一定要把你喂得肥肥的。」这么点重量,他怀疑风一来人就会跟羽毛一样不知飘到哪里去,前一阵子风大的时候,这小家伙就真的差点被吹跑,还是他伸手稳住才没在地上滚。

「对不起。」从他醒来到现在,似乎就只有给他添麻烦的份。
孙颢瞪他。「别跟我说这一句话。」他最不喜欢他跟他说这一句话,之前他折磨小草时,不管是不是残忍,是不是有正当的理由,小东西都会卑微歉然地跟他说这一句,明明他一点错都没有,该说抱歉的是他孙颢而不是小草。

「可是……」
「左小草!」他故意在他耳边低喃,唇瓣滑过他的耳际。
面纱里的脸着火了,赶紧将那张点火的双唇给推开,心里头扑通扑通跳得好象要冲出心脏。「我…我不说就是了……你…你别这样!」要不是怕其它人听到,他早难堪地大吼出声。
不过功力厚的的几个人都把他的话清清楚楚,没有表情显示他们对两之间妨碍风化的有所反映,可眼中的笑意与外表成绝对背离两极化发展。通常这种眼神都是出现在笑得打跌的人眼中。

「就快要到了,再越过一个山头就到了,现在你们可以看见前面那一个最高的白色山头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吕强不晓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进自己本分以最快的速度选择最安全的路途,在一天之内的时间带他们到目的地。

「现在停下来是?」
吕强一笑。「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想你们这些练过武的人大概是不会觉得饿,我自己的肚子倒是饿得厉害。」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皆莞尔,乡土豪迈的气质更是使左小草觉得亲近。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什么人都嘛好。」孙颢嘟哝,从行囊里去出食物递给左小草。
「你说什么?」
孙颢微笑。「我没说话啊!」
凝眉,疑惑地眨眨眼,他刚刚耳朵出问题了不成,明明就是有听到说话的声音。
撕下饽饽吃进口中,另一手被塞进一块牛肉干。「我吃饽饽就好。」
「吃!」
左小草瞪向他武断的脸。
良久。
咬下那一块牛肉干。
可恶!他老是输他!
「颢,我要将纱帽拿下来可不可以?这样吃东西很……」说到一半他停下来,纱帽下的银灰色双眼有些疑惑。
「怎么了?」隔着面纱看不见他的表情,伸手替他将纱网捞起,瞧见那一双眼睛正看着远方,久久才回过神看他一眼。
「没什么,我刚刚好象听到人的叫声。」但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看来他最近的耳朵真的有问题了。
「什么声音?」他没听到,不过不会因此就将问题开,很多危险都来自于不经意的疏忽之中。
摇摇头,连颢都没听到,那更可以肯定是他的错觉了。「一种好象是人在惨叫的声音,我想是我听错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的惨叫声,而且我刚刚仔细听又听不到。」回去必须请安大夫检查一下他的听觉才好………不过那声音,跟他之前梦里的声音好象,他怎么会老听见同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呢?

孙颢对坐在远一点的两个属下点点手指,下一瞬间两个黑衣人就在众人的不经意中悄悄离开。
凝视专心吃着食物的小草,他有些担心他所听到的声音不是来自于幻听。

「从这里再过去就是了」吕强带众人停在一道绝壁前,所的四周围是白色遍野的雪林景象,呼出来的气是一团团云烟。
忍住发自胸口的冷寒,左小草拉高衣领遮住自己的口鼻,眼前这一道绝壁他一看就晓得自己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太陡又太高。不过从颢脸上一点都不担心的神色看来,他比较好奇他怎样打算将他给带上去。

「多谢你了,麻烦你在明天来领我们离开可以吗?」路径其实他们都已经大概记得,不过他们做事从不把大概放进计划之中。
「好的,那我先离开了。」他必须在天黑前赶下山。

确定吕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际之后,孙颢取走左小草的纱帽,从行囊里拿出围脖替他围上。「等一下你可要抓紧。」
左小草想了一下。「你要直接背我上去?」
「要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挑眉,取出上山前从镇上买来的绳索绑住左小草的腰,等他爬上自己的背之后再系上自己的腰身。
不晓得为什么,左小草突然笑出声。「这样好温暖。」颢的身体热热的很舒服,身体怕冷的地方几乎都与颢接触在一起,感觉好不温暖。
孙颢轻笑。「那你以后都待在我的背上好了。」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用抱的。将内力运行全身,脚尖一个点地,人瞬间拔高两丈,接着在绝壁突起的岩石上一踏,又是一两丈的爬升。

毫无提醒的速度,教左小草只能紧抱他的颈肩嘟哝。

万冰阵是一个天然非人为的阵法,然而最难的阵法通常来自于天然形成,人为的必有脉络可循。
从远方看,所谓的万冰阵不过是几根冰住一片的冰壁雪地所构成,但一进到阵里,及是云雾笼罩瞧不清楚边界,甚至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
「颢,我好冷。」进到阵里不久,万冰阵带来的寒意变直袭小草的身体,就算让孙颢紧紧抱着也赶不走那股寒森。
「这是九阴之阵。」怪不得小草喊冷,连他都可以感觉到冷意,一旁内力不及他精湛的手下有的身体开始轻微发颤。
这里不能久待,否则小草会死在这里。
环顾一下四周,心中已有计较。「外天九宫、地九宫………」想了一下,大概晓得这一关该怎么走,虽然有点危险。「夜叉,等一下你们紧跟在我身后,千万别跟丢了。」语毕,之前派出的两个手下也已经回来,得知附近并没有看到人,但是在一较为空旷的林地上有血迹。

现在没时间管那么多了,将小草紧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包围住他的,伸手使劲,一道气劲冲往左方的一冰柱,冰柱被气劲爆破的同时,他照刚才脑中推算的方位急速前进。
阵势的发动不比他慢,冰柱一毁,上空云层钻动,如云龙一般卷向空中,还没机会欣赏这等奇特景象,猝见无数银光向下飞射。
看那速度,打在身上后才发觉是冰块,一个个的冰块自空而降,打在身上如同暗器的威力一样惊人。
孙颢在确定的位置上停住之后,再伸手射毁左方第二根冰柱,说时迟那时快,下降的冰块停止,啸风在耳边怒吼,惊人的雪自天而降,依照这速度,没多久就会将人给埋住。
身上刚刚被打出的鲜血已经结成冰,冻得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的左小草难过地探手摸向孙颢身上的伤口。若不是为了他,大家根本不用受这种苦楚。
心里想着时,孙颢已经连续破去四个阵法,风雪霎时变小风也停止。
「现在仍尚未出阵,应该还有一个阵眼还没毁去才是。」这阵势真是惊人,如果他估料的没错,他们感觉的时间早就已经被阵势给扭曲,不晓得阵势外的时间已经过了多久。
所谓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有些人觉得是神话,不过懂得阵法的人很清楚,那是上天所造就的奇特阵法。
「小草,你还好吗?」瞧他冷成这副模样,教他好不心痛。
左小草的眼中只有孙颢身上的伤口。「还…好……你身上的伤痛不痛?」颤抖着手想看清楚染血的衣服下伤势如何。

「我没关系,我身上有罡气护体,那些伤口不过是轻伤。」自己都冻成这样了还担心他的伤口。「我们快到了,再破一个阵眼就可以了。」双目四下寻找另一个阵眼可能的位置,并确定夜叉等人全都有跟上来。

左小草随他的视线往夜叉等人站立的位置看去,人一个都不少,但………
心里打个突,觉得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孙颢发现了最后一个阵眼。「我知道了,夜叉你们自己小心点。」伸手再毁去最远的一个冰柱,霎时耳边传来轰隆轰隆声响,恍若一只巨龙朝天咆哮连天地都震动不已。
一双诡异的目光在冰雪中闪烁。
左小草终于发现出什么地方不对,一阵恐惧打从内心发出,来不及跟孙颢提出警告,暴雪迎面冲来,霎时所有人都被埋进白雪之中,四下一片黑暗,沉重的压力迫得他几乎血液喷裂,人也跟着昏过去。

他就晓得接着的必然是雪崩。
发掌将掩盖自己的雪堆打散,很快地逃出雪堆之外,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怀里的人儿不晓得有没有事。刚刚他已经尽力保护怀里头的人,想办法不让雪压着了左小草,但人力毕竟有限。

怀里头的人已经昏过去,唇角溢出一条血痕,心脉虽微弱但依然平稳,其它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有昏过去而已。
放下心中的重担,这才放眼四周瞧清楚现在的位置,霎时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去大部分的吸引力。
穿过万冰阵之后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冰雪,四周是一片长满紫色小的草地,草地正中央围着辽阔的湖面,湖面上有几朵火红的莲绽放。
他找到千年火莲实了!
抱着左小草冲往湖边,一道黑色的身影却早他一步发动,人不但越过孙颢,而且手中不断发出气劲毁去湖上红莲,有着淡淡清香的汁液流入湖中。
这个黑影就是小草昏过去前发现不对的地方,因为他跟这些人都不熟的关系,因此一路上他很仔细的将每一个人的身形走路方式都看得很清楚,这样即使他们拿下脸上的面罩,还是可以认出他们来。

然而刚刚他回头一瞧,发现其中一个蒙面的人身体似乎稍微娇小了点,接着看进那双眼睛,强烈的熟悉感令他觉得恐惧。若是他还记得过去,他必能轻易说出那个名字。
这黑衣人是金雯蝶。

她的功力不足以打到来找寻她的人,却足够施放身上仅剩的午夜迷香,易容取声又是血楼的一大招,暂时之间蒙过孙颢他们不是难事,但为了避免万一,一路上她还是尽量走在最后头不使人注意。

「金雯蝶!」孙颢也看清楚那黑影是谁,心里头就算万分担心湖中的火莲全被她给毁去,脸上也不曾露出半点神色来。
金雯蝶得意大笑出声,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及恨意。「我还是成功了,我毕竟还是成功了。你辛辛苦苦带那贱人来这里取解药,还破了这惊险万分的阵势,但是最后的胜利还是在我,等我将这些火莲全部毁去,你们的一切辛苦也就全部白费了。」想到能S孙颢的锐气,让左小草因为玉凝香侵蚀身体而死,她就高兴地无法停止大笑。

「毁了火莲,你也走不出这个地方!」
金雯蝶轻哼。「你认为我在乎吗?看看我的样子,一个女人最重视的就是她的面貌,你让我变成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我早就已经不在乎是死是活!」扯下包裹住头脸的面罩,雪白的秀发迎风飘扬,原本应该二十初的脸庞,竟出现一条条的皱纹,外貌恍若五十多岁的老妇一般。

孙颢一点也不同情她,她的样子根本是罪有应得,或许可以说是报应。是她亲手造成小草今天的模样,是她为了自己的样貌杀死自己的亲生妹妹,毁去江湖上不少美女的脸蛋,如今她不过是遭到报应的反嗜,一点也不直得同情。

「如果我将这湖上的火莲尽数毁去,你想左小草会在什么时候死呢?」说话间,又是一株火莲断茎落入湖中。
提到死,孙颢心口蓦然一痛,没发现怀里头的人已经渐渐清醒。
「我真想知道他死的时候会是怎么个样子,说不定就跟白雪一样慢慢融化消失也不一定。」故意慢慢毁去火莲,任何人胆敢前进一步,她就发出更大的劲道毁去更多株。没有多久的时间,湖上的火莲已经所剩不多。

左小草慢慢张开的眼睛瞧见金雯蝶的脸庞,苍老的模样他不认识,可一双见不到暖意的眼睛他再熟悉不过。
记忆犹如潮水一般不断自脑海涌上,既像是密密麻麻的网络,又像找不到线条的空白。
霎时,他挣脱孙颢的怀抱,上前冲向金雯蝶。「还我娘,把娘还给我!」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但孙颢的反应最快,一掌打向金雯蝶,另一手从怀中掏出利刃切开火莲茎,将第一道汁液含进口中。
金雯蝶来不及阻止孙颢的行动,她武功已经失去大半,光是阻挡射过来的掌风跟扑向她的左小草就无法应付。孙颢的一掌将她打得口喷鲜血,她也回报左小草一掌将他打出一丈之外。

含着汁液冲向倒卧在地满口鲜血昏过去的左小草身边,汁液度进他的口,并将人抱到湖边取出火莲实喂入他口中,不管危机是否解除,当场马上为伤重的左小草行功化开药物。
夜叉命几个人守护孙颢,不让闲杂人等及动物惊动两人,自己跟两个部下跟踪金雯蝶逃逸的血迹追上去。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明明武功已经失去一半,身上中了三阴之毒跟掌伤,居然还有办法逃得这么快。
练续两个转折,终于发现前方脚步蹒跚的黑影,黑影也发现他的存在。
金雯蝶冷冷看向夜叉。「我不会死在你们手上的。」
夜叉向前。「你以为你的生死可以由自己决定吗?」不信伤势这般严重还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之外。
「当然可以,你晓得我身后是什么吗?」
夜叉楞了一下,才发现她站在最高点,从他这个方向看不见她背后是什么景象。
「是我们之前上来的地方。」她说出答案。
绝壁!
两个字闪过夜叉脑袋的同时,金雯蝶向后一仰,等其它人冲上去检视时,就只能瞧见绝壁下白茫茫的一片烟岚。
满目云气,夜叉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称号,应该送给这个女人才是,一个心狠如蛇蝎、报复心重的可怕女人。

第五章
下崖之后,果如孙颢所料,他们一行人已经在顶上待了整整九天的时间,然而忠厚负责的吕强还是天天在崖下等候,除了他之外还有之前被金雯蝶下迷香一时不能动弹的另一个手下。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行囊中的衣物消失,赶上崖壁上崖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阵势虽然已经被孙颢所破,但天然阵势自有回复的功能,就算尚未恢复完整,也非他这个对阵势不构熟悉的人所能够破解,因此他就只好在山下等待,相信如天人一般主子必能平安回来。

现在孙颢没时间责罚属下的罪过,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左小草再喝下汁液吃过火莲实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依然如故,闭着的双眼若能睁开眼睛的话,也还是银灰。

「因为庄主迟迟没有消息的缘故,之前我便已经送信告诉二庄主这件事,他们回信说要立刻赶过来,相信应该快到了才是。」瞧见主子横抱昏迷不醒的左少爷,再看向孙颢显而易见的担忧,明白只有在左少爷有危险的时候,庄主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因此立刻将安大夫即将赶到的消息报之。

「哪我们立刻回镇上去等吧!」
希望安兰能够找出原因,小草一定会没事的。

「我到现在才晓得原来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把完左小草的脉象之后,安兰不禁吃吃轻笑,笑孙颢前所未有的浮躁。
「兰!」明知到他笑得出来就是没事,问题在于他没看过这么没良心的朋友,不先解除他心中的担忧,反而先嘲笑他。
「好啦!」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依然笑得刺目。「小草已经没事了,至于发色,我之听过一夕白首,还没听说过可以一夕复黑这一回事,再过些日子你就可以发现发根的地方长出黑发,眼睛的颜色也会慢慢变回来的。我比较不敢确定的是皮肤,当初小草跟我说的原因中,除了玉凝香之外,还有一泉寒池水。反正这样的白晰挺好看的,只要身体健康,这应该没什么好介意的吧?」

「我希望能够全部回复过来。」放心之后在床沿坐下,探手轻抚左小草的脸庞,他想看见的是跟一般人一样的小草,那会让他的心安定些,不会老是有一种小草会随风消逝的错觉。
「贪心。」安兰嘟哝,打开孙颢带下来的布包,里头堆了满满的火莲实。「你是将所有的火莲实都带下来啦?」这么多?
说到这个,孙颢就觉得脸热,赶紧将头转向床内,不让其它人有机会看他脸红的样子。
罗念善拈起一颗火莲实。「他肯定是看小草一直昏迷不醒,怕药效不够,所以将能看见的火莲实全带下来了。」
离事实差距不远了。
夜叉在心里头喃喃自语,主子不只连眼睛能看见的全带回来,就连被金雯蝶打落水底的莲蓬都要他们去取上来,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满满一袋。
「这也好,这可是补身增强功力的好东西,夜叉拿一点分给其它人吃,其它的就留给小草补补身吧!」
夜叉皆过火莲实,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庄主,风鬼没有见到金雯跌落崖的尸体。」风鬼就是一直待在崖下等待的部属,他一直待在崖下,可是不曾发现任何依据尸首落下。
「那女人真长命。」孙颢皱眉。「算了,反正她已经武功尽失,身上的三阴之毒不会让她活太久的,她也不敢回金家求援。」没有能力作乱的人,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听说这件事了,小草似乎是想起之前的事了是吗?」安兰对这点有些不安。
「应该是想起来了。」没忘记他伤心欲绝的脸庞。
转视左小草安睡的神情,清秀的脸庞已经不如前些日子那般柔和平静,秀眉即使在昏睡中依然轻触。「你想他会怎么办呢?」想不出醒来的小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管怎样,我都会守护他的。」孙颢坚定回答,怎样的小草都没关系,他会尽全力帮他渡过这一段日子。
安兰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替自己倒了一背粗茶,闭上双眼冥想。
重点是不是能帮小草度过这一个难关,而是小草愿不愿意让自己跨过。在小草而言,他的过去就只有娘亲,他的回忆也只有娘亲,娘亲的惨死除非遗忘,要不然一辈子都会是伤痛,想抹掉伤痛,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遗忘。

遗忘他试过,现实中金雯蝶却又逼他想起。
那这一呢?
是再度遗忘?还是……………

来过北京的人都晓得北京胡同多,大胡同三千三,小胡同多如牛毛。胡同数千,想来必然异常凌乱,其实相反。北京的建造采棋盘式,此格局在明代就已经形成。中、东、西、南、北五城,一共分三十三坊,依坊筑巷,虽然大街小巷无数,却都井井有条。

左小草醒来的时候,就是身在胡同中,床的另一边窗上,映出一个不大的庭院,院中种了一颗大树,树旁有小小的园圃,园圃中长了无数黄色小。眼睛转动,瞧见守在一旁的孙颢,书册卧在胸前,一手在椅靠上弯曲支撑头部,长长的睫毛遮盖,本来就斯文的脸上更添一分柔和。

他好喜欢这样无声无息瞧他,怕一出声就将如此靠近的两人拉远距离。
可是他可以看他多久呢?
在心里头这样问自己,问了千遍也得不到答案,这不是一个人能给的答案,只有上天才知道结果。
「你醒了!」张开的黑瞳愉悦及担忧交织。
面对这样的眼神,左小草脸上挂起笑容,笑得天真纯然。「颢,这里是哪里?」
黑瞳里的担忧减去几分。「这里是京城,你这一睡可睡得真久。」小草儿笑了,笑了这般柔和,是不是他再度遗忘过去的惨事?
「京城?我在这里做什么?咱们不是在济南城里吗?不是说好明天要到长白去?」秀美的脸蛋愕然。
孙颢终于完全放下心中的重担。「我们已经从长白回来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了一点?」
「骗人!我怎么可一睡就睡到长白再睡回来,猪也没有那么能睡。」小嘴喃喃嘟哝,起身动动身子,发现除了因为睡太久有点僵硬之外,过去那股充斥全身的无力感及不时冷得他发颤的寒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咦?我好了,真的好了。」忍不住跳下床东跑跑西跳跳以证实身体的舒畅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给我克制一点成不成?」受不了地将人给抓回来。「对于你要到乱跑来显示现在身体很健康这点我是不反对,可麻烦请穿上鞋子再跑行吗?」指指他空荡荡光溜溜的脚丫子。
结果左小草摆摆手,一副你太大惊小怪的模样。「以前我在田里头都是光着脚丫子工作,又没差。」
孙颢咬牙,决定亲自帮他穿好鞋。「这里不是田,你也没在工作,请乖乖把鞋子穿好。」也不想想他现在的脚丫子跟个姑娘一样柔细,一不小心踩破皮怎么办。
左小草皱眉。「有差吗?我以前在家里头也常常光着脚丫啊!」哪来的钱买那么多鞋穿,伤到脚过几天就好了,反正皮粗肉厚的也不用担心那么多。

「你还顶嘴。」
「我才没有顶嘴,你自己还不是常常没穿鞋到跑!」回答的理直气壮。
他什么时候没穿鞋到跑了?从小到大他的记忆里就只有更衣就寝的时候才会光着脚丫子,从来就没有不穿鞋子到跑………
正想反驳回去,忽然发现不对,小草是将他当成福来所以才会这么说,光着脚丫进田是福来常做的事,他这一反驳不就泄了底?
「那是以前,现在我可没有,反正你就是给我乖乖穿好鞋就对了!」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旁边的小草早就拍腿笑个不停了。
真是的,他孙颢什么时候变成老妈子一个?
「你们在笑什么?」安兰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疯子。
「没事,小草醒了,你帮他看看身子。」这话怎么能说出去,说出去他一个庄主的形象就全没了。
安兰狐疑地来回扫视两人的脸在小草身边坐下。「手给我。」看病不只把脉还要观心看相,手还没碰上左小草的手,他就明白小草已经不一样了,跟北上的小草不同,跟北上之后的小草不同,跟疯了之后的小草更是不同。

左小草躲开他的目光,收回脸上的笑容,远远地望着窗外一个角落。
放开纤细的手腕。「他现在的身体很好,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有问题的是他的心。
笑容又回到秀美的脸蛋。「没是我就可以种田了是吧?」
「不行!」孙颢开口。
左小草习惯地向他一瞪,随即撇开头。
他的动作令孙颢感到奇怪,不过不是非常注意。「你不是说想学骑马还有练武吗?我教你骑马跟练武,你别给我种田。」
「我有说过吗?」左小草带点茫然地回视他。
孙颢想起那是他们往长白山的时候说的,现在小草不记得他们曾经往长白的事,自然不知道。「你说过的,难道你不想学吗?」他反问回去。
「想,我想学。」左小草看了安兰一眼,向前伸手拉住孙颢的袖子一角。
孙颢触眉拉住他的手。「我的衣服比我的手好拉吗?」之前小草都是拉他的手,会这样拉他衣角的只有刚嫁进孙家不久的小草。
是不是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小草想起过去的某些事情了吗?
「小草。」
「嗯?」专注于自己被拉着的小手,几乎完完全全被包进他的大掌之中,掌心掌背连每一根指尖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温暖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忘记不愿意想起的一切。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他平静地仰看离自己不到一个指尖的脸庞,温热的气息熨热他的脸,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那双眼睛看过他的全部,看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不该因为一个男人对他做出那种耻于见人的事而感到心跳加速,但掠过痛苦的那一段,大掌的抚摸令他觉得舒服。
这是一件可耻的事吧?但为什么他不会觉得惭愧羞耻?
他脸红的模样教孙颢忘记自己要问些什么,粉色的红晕从纤长的脖子慢慢染上脸颊再红了耳根,那模样煞是动人。

「颢?」为什么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像是又拉近了?
没有应声,该说话的双唇印上他的,慢慢缓缓轻舔柔嫩的唇办,舌尖滑过贝齿启开一条细缝。
左小草傻傻让他吻着,伴随他舌尖侵入口中,双脚跟着一软,手臂不自觉攀上宽厚的肩膀想稳住身体,腰身被不晓得什么时候圈过来的双臂紧锢。
安兰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需要一包瓜子跟一杯凉茶,这样的亲热戏可少见得很,尤其还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真是……突破传统……没错!就是突破传统。
「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罗念善有点无奈地揉揉额际,要他过来叫人吃饭,不但没把人给叫人,连自己都不见人影,害他特地跑过来一趟,才晓得被叫的人正在演亲热戏,叫人的趴在桌上看得一脸若有所思。

安兰抬头,只说了一句。
「你应该把食物拿过来吃的。」

金家离孙家很近,不过就是在同一个城里头,但是孙家的人很到到金家门前,金家的人也很少到孙家门前。
那是过去的景象。
自从孙颢他们从长白回到济南之后,金家常有人来孙家「拜访」,只不过这些「拜访」从来就不是好意。既然不是好意的话,那孙家也就不客气地将他们的命给留了下来。
左小草不曾间过金家派过来的人,根本没有见着的机会就全叫隐藏在四的手下了了帐。
可他想要见金家派过来的人,想问他们一件事。
「练剑要专心,像你这样的练剑法,请问你是要杀敌人还是要杀你自己?」孙颢险险夺过几乎要往小草腿上画下的短剑,决定下教他练剑时先去买一把木剑准备。
「颢!」
「什么事?」
「我想到城里头逛逛可以吗?」他要到金家一趟。
「当然可以,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那去长白待了太多的时间,割下不少工作,因此每天晚上颢都很晚才回房休息。
他最近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尤其近来打算将江南一带的槽运扩展到内地一带,这事情必须好好规划,并且跟槽帮的人说清楚。到江南联络的事颖去做就可以了,不过他比须先事先规划一番。

「那我让夜叉陪你好了。」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必须自己一个人去,若是让他们知晓,一定不肯让他一个人上金家的。
「不成,除非有人陪你去,要不然我不放心。」这里也有金家的地盘,现在金家血楼妹闹得人仰马翻,楼主恨不得杀光他鬼阎罗里的人,小草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出去,会没发生什么事平安回来才叫做奇怪。

「好……吧…」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夜叉给撇开。
「不过现在天色已经有点晚,要不要等明天再去?」或许是已经习惯他脆弱的样子,不管小草到哪里做什么事,他都会感到不放心。
「我只是要散散步而已,现在的时间刚刚好,不像午时那样热。」小草知他的想法,这些天来他的表现似乎还不足以令人相信其实他是很强壮。
「小草要出去吗?这样好了,我陪小草一起去走走。」罗念善的声音突然响起,看入左小草眼睛的眼神有着了解,他已经从安兰那里知道了一些东西,像是……小草根本就没有忘记过去的事实。

躲开罗念善的试探,袖内的双手握拳,指尖狠狠掐入手掌心中。
为什么他们非得这样阻止他不可?
他晓得他们是为了他好,怕他一个人会遭到金家的攻击伤害,但他不过是想要………
「那就念善陪小草一起去吧!」孙颢的眼神也有些改变,幽的黑瞳里染上担忧及不舍,他不傻,尤其小东西还是他最在乎的人,不会没看出那些改变所代表的意义。「小草他想在城内走走。」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但不敢抬头看他。「那我去拿顶帽子马上就走。」急急地躲开两人试探的目光。
院子里的孙颢与罗念善先是一阵沉默,最后孙颢叹了口气。「他没有忘记是吗?」之前逃避现实的小草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肤色跟发色引人注意,现在却记得出门要拿帽子遮掩。
「兰是这么跟我说的。」罗念善在一边坐下来,拔根草咬在嘴边。
「那他为什么要假装忘记一切?」他不懂,就算他记得过去他还是会像这样一直疼爱他的不是吗?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假装?
罗念善耸耸肩。「我不晓得,兰说小草必定是在害怕失去什么,所以才会不肯说,也不愿意我们帮忙。」如果换成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事。
「等一下我也会跟上去。」
「你认为他会到金家?」
孙颢苦笑。「除了这个地方之外,他还会想要去哪里?」
「说得也是,他去金家做什么?报仇吗?」不可能吧!小草应该很清楚自己连金家守卫的一根指头都扭不断,那还有什么?
「他娘,小草一定是想取回他娘的遗骨!」他早该想到的。「傻瓜!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
罗念善不以为然地啧啧出声。「跟你说也没用,我们又不是没找过,结果呢?什么都没有。」
怔然。「怪不得他不想跟我说,原来是我太不值得相信。」孙颢苦笑。
「问题不在这里。」刚走进院落,安兰便大声反驳。「说小草不相信你,还不如说天塌下来比较有可能,从你们第一见面开始,他只差没把你当神来拜而已,那也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有隔阂的原因,他把自己看得太低,把你看得太高…………会决定掩饰一切,他必定有其它的原因。何况这件是真要做的话,反而是小草亲自来比较有可能,因为他不会武功也没什么背景势力,不涉及咱们鬼阎罗的话,血楼楼主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于这点,小草自己一定也想过,他们这些人都因为小草娇小纯真的模样而小看了他,忘记他也是一个懂得思考知道后果的男人。

「她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中,光是一指之力就可以轻易将小草给杀了,说什么都不可以让他单独前去。」楼主对小草的观感根本没人知道,要是一见面就将他给杀了怎么办!
「我又没说要让他单独去,事情的严重性我也明白……」连他安兰也被当成小孩子看了,他有这么天真吗?
「对了,我想问一件事。」接着又道。
「什么事?」
「我们刚刚话里头的主角到哪里去了?」从他来时就一直没看到,看地上的东西,他刚刚应该是在这里没错啊!
「他去取帽子了。」
「喔!」原来是去取帽子了………
「该死!」
「糟了!」
「可恶!」
三个男人同时在一个怔楞之后发出气急败坏的喊声,不约而同地冲到孙颢根左小草两个人住的院落,内房里头没有半点人影,小草放纱帽的那一面墙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秋杀!」
黑影随孙颢的叫声窜入窗口落下。
「小草他人呢?」
「左少爷刚刚拿了纱帽又进去另一边的药室拿了些东西之后就走了。」
「去哪里?」
「人是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三个人又冲到后院叫出守备这里的属下,终于确定左小草一个人从后门离开孙家的事实。

第六章
他晓得孙颢他们很快就会赶上来,所以他一出后门就以最快的速度往金家跑,结果金家守卫看到的就是一个气喘吁吁站门口瞪着他们的一个小个子。
「敢问这位兄台有事?」衣着虽然简单,但质料华贵无比,站在这地方第一件要学的事,就是判断来人的身分再决定要不要进去通报。
「我有事情要找金夫人。」
「是金大夫人吗?」金家夫人可不只一个。
左小草一楞,这事他可不知道,他只晓得血楼楼主是金家的夫人而已。
幸好守卫看不到他纱帽下的惊愕,连忙点点头。
「请问你是?」

「我是金三姑娘的朋友,从孙家来的,你这么说就可以了。」不管如何,他非进去不可。
金三姑娘?很久没见到了,从孙家来?不会是济南的孙家吧!
「我马上去替您通报。」心底尽管觉得奇怪,他还是决定进去通报一声。
「等等!」左小草拉住守卫的手。「我跟你一起进去。」等他通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可是………」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守卫皱眉。「还是不可以,我……」说着,脑中一阵昏眩,两座像山一样的身体倒下。
左小草确定两个人的确是昏过去之后闪身入门,他是从药室里拿了一堆的迷药,有没有效他根本就不晓得,现在证实他没有拿错。
「这样还不够,楼主不会出来的………」再从怀里取出打火石,点燃从衣襟撕下的布料,往涂纸的窗棂上一放,火焰瞬间燃着连带烧着窗后的布帘,一时之间火焰大起。
「你是谁!胆敢在金家放火!」暗的守备纷涌而出,小草坚定眼神手中粉末朝天空一洒,所有守备纷纷哉倒。他们见到左小草的动作时就已经闭住呼吸,但这迷药是从皮肤侵入发作,跟呼吸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点小草并不知道,药室拿出的迷药,有绝大多数不晓得使用的办法。他虽然是同样闭住呼吸,没昏过去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曾经喝下玉凝香跟火莲的关系,一切只可以说上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巧让他碰对了路子。

他要带回娘。
此时小草的念头就这么一个,敢阻止他的人都是想害他的人,要不是因为这些人,他娘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一点也不在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每到一个地方就点燃一火,赶来的人又被他一个换过一种的迷药给迷昏在地,霎时间从围墙外头就可以看见里面有浓烟冒出,菊红色的火苗窜上天际。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金家府第,你是谁?」一个娇媚的妇人乍然停在左小草眼前,根本没人清楚她是怎么出现的。
「你是金家夫人吗?」她的样子有些像金雯蝶,可年纪看起来比金雯蝶大不了多少岁数,不太像是有哪么大孩子的娘。
少妇扬眉。「你是为了找我而来的?」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不敢公然对她挑衅。
「我来找你是希望你把我娘亲还给我。」取下遮面的纱帽,露出白晰的脸庞跟一头银白的长发,眩丽的银丝被火焰卷起的热浪扯向天际,一双灰带银的眼瞳充满愤怒及悲痛。
「你娘亲?」瞧见他奇特的模样,金夫人想起这个漂亮的孩子是谁了。「原来就是你,毁了我溅血楼基业的左小草,你娘早就已经死了。」真漂亮的孩子,偏偏不巧,她就是不喜欢比她好看又麻烦的愚蠢人种。

「我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他温和善良的娘亲一点也不适合待在着个残忍没有人性的地方。
金夫人美目半遮,身子一晃,小草的颈子已经被她抓到手,正待扭断的同时,美目中残光加炙。「你想带你娘走,我就带你去。」敢动她血楼的人,她绝对不会让他死的这般容易,对一个孝子而言,最残酷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娇笑声在火焰中丝毫不被炙热给压过去,笑声里充满着残忍的快意,连她自己的女儿犯错她都不会放弃折磨人的滋味,更何况是她的敌人?
左小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为什么会笑出这样可怕的笑声,但是他不怕,今天一定要将娘带离这个地方。
握紧手中的粉末,洒入火焰中,迷香的味道顺着火焰扩及四方。

抓住左小草的颈子,金夫人来到金家一个小庭院中,从一边的假石群里按下机关,群石围绕的水池尽干,池中锦鲤因缺水而跳跃。
跳下水池,金夫人掀开池底的石盖,露出一条相当陡的密道。「下去,你娘就在里头。」将人往前推,嫌恶地往后退一步,难以忍受从地道传来的恶臭。
左小草一个犹疑,但想起娘亲,马上折下一旁的树枝用碎布缠绕点火,踏进臭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密道之中。
金夫人远远看着,连上充满不怀好意的笑,看见地道旁的火把一一被左小草点燃,直到身影消失在地道尽头。
难以说出那恶臭是什么味道,闻到后来左小草几乎昏倒在密道之中,好不容易脚踏平地确定没有阶梯后,将火把往前一伸,然而看到的景象却让他蹲在一旁吐了起来,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密道尽头转为宽阔,然而地方虽大却比地道还要拥挤,因为空间里堆满了枯骨以及正在腐烂的尸体,尸体身上的衣服各各不尽相同,不但有道士的道袍,还有和尚尼姑的僧衣。衣服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不少地方白蛆钻动,浓血蔓延,样子恶心到了极点。

这里就是溅血楼置人质的地方,凡人质一率死丢在这个地方。
他的娘亲死在这里。
他从来不曾做过坏事心地良善的娘亲竟然会死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
眼框并出泪水,理不透人世间为何如此不公,想起娘亲还在这个地方他就无法忍受。
将火把搁置在一旁,满脑子对母亲的想念顿时使他忘记那些恶心的景象,将一个个堆着的尸体移开,很辛苦地翻找,想看见娘日日如一的旧衣,青布洗白的衣服,摸起来粗粗的跟他以前穿的一样。

一个个将尸体般好,泪水模糊眼睛,用力眨呀眨地将泪水眨出眼框之外,就怕一不小心错过了心头的思念。
在不晓得第几移动之后,他瞧见了一只很小很小的手。

很少有人的手比他还小,只有娘的手,比他小了不只一点点,小心翼翼用那一双小而粗糙的手将他捧在掌心,呵护他长大。
那一双手,他永远也忘不了。
小手握着一根木簪,古色木簪的样十分粗糙,那是他小时候看娘总是挽着头发,柔细的黑发孤孤单单没有任何装饰,所以跑上山截了一根树枝慢慢刻成的。刻的时候他还伤到了手,留下一道的红痕,娘亲知道后痛心地骂他一顿,大大的眼睛盈着泪水,害他也跟着好不难过。但从那天起,他总可以在挽起的黑发上瞧见那一只粗糙的孩子气的木簪,每一天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见。

「娘……小草来了…小草来带您走,带您离开这个地方………」用力推开其它尸体,慢慢露出一个穿著粗布衣的娇小身形,看不清面目的脸庞是柔细杂乱的黑发,是他小时候摸习惯的美丽。

轻轻用五指梳动黑发,慢慢挽成记忆里的发髻,将粗糙的木簪插上,小心翼翼地仿佛连头发都会碰伤了一样。
「您的头发乱了……娘……小草儿帮您梳好,就像以前小草儿天天帮您梳头一样…小草好想…好想你…好想…娘!」止不住的泪水不断滑下,难忍的呜咽冲出口,被菊红火光照耀的暗室,泥墙上映着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子颤动跪在地上无法自己。

金家的楼阁在一瞬间变成火焰,没有人出来熄火,也没有叫喊的声音,随着热气散出的迷香让所有人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进阴曹地府。
孙颢等人来到金家时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偌大的家院不过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成为惊人的火焰楼阁,连火舞动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这怎么进去?」罗念善真的被吓到了,火焰焚烧的速度惊人,像是有人刻意在火上加油一般不断延烧,里面除了火焰焚烧时的声响之外,没有其它的声音。照理说,应该有人救火或是叫喊的不是吗?

孙颢看了一下四周,完全没有可以进去的地方,火焰沿着围墙往内烧,放眼望去不但没进去的地方,也没有可以逃出的方向。
「哥,你想做什么!」孙颖眼明手快地拉住想要冲进火门的孙颢。「现在根本进不去,你会被烧死的。」
孙颢凝视孙颖的眼,挣脱他桎梏的手,只说了一句。「小草在里头。」人已冲入火场之中。
「他奶奶的该死!」罗念善忍不住大骂出口。「快!叫所有人都过来灭火!快!」他妈的该死!
想不到鬼阎罗也有替血楼灭火的一天。「快啊!」

金夫人发现自己被火所包围,难以致信地四张望。「这怎么可能?」左小草放的火只有从前门到前廊的位置,火势虽大却也无法烧得这么快。
远远地,有人发出沙哑的轻笑。「逃不了了,这谁都逃不了了,哈哈!」
金夫人转头一看,一个白发老妇坐在屋檐,看样子熟悉的脸庞上充满疯狂及失神,这种人她见多了,禁不起酷刑而发疯的人都是这个模样。
「你是谁?」
白发老妇轻轻微笑。「我是谁?真好笑,你居然问我我是谁?」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老妇笑得几乎滚落屋檐。
金夫人忍受不了她的笑声,飞上屋檐以飞索锁住她的身体。「你……」还想再问一你是谁,但颈间的金锁片告诉她答案,那是她那愚蠢的丈夫打给三女儿的生日礼。「是小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看起来比她还老一倍。

「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仿佛听到比刚刚更好笑的笑话,这一直接曲起身子不停大笑。
「你给我闭嘴!火是你放的对不对?你竟然敢放火烧自己的家?」气得几乎用索将人给拦腰扭断。
「是我放了又如何?看!这样一来不就烧死左小草了吗?全部烧得一乾二净,什么都没有了,多好?呵呵!」向前靠近金夫人。
看见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金夫人嫌恶地往后退一步。
「我那么可怕吗?娘?」金雯蝶收起笑容。「这张脸有一半是拜你所赐,我可是你亲生的女儿呢!我有那么可怕吗?」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晓得娘不喜欢她,因为她不但长得像娘,而且比娘还美。当她杀了比自己更美的妹妹时,没敢忘记娘脸上的浅笑。

真可悲,原来她是这么样像她。
金夫人的动作给了答案,她伸手一挥,飞索直接将金雯蝶推入火场之中。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自私残忍,就算是她自己的女儿又如何,女儿是女儿,她是她,两个身命本来就不属于对方,杀死谁都不会有罪恶感。

得到答案,身在半空中金雯蝶不断大笑,即使陷入火场被大火烧身,她还是不停狂笑着,那模样连残忍惯了的金夫人都不禁颤抖。
「左小草呢?你将左小草带到哪里了?」背后冷酷的声音将金夫人吓得转身,一把软剑以经架在她的脖子上,软剑的主子尽管一身狼狈被火烧伤不少地方,锐利的黑瞳仍能叫人发寒。

「冷心阎罗?」江湖上向来是王不见王,因为一见面就绝对逃不了生死相斗,这是她第一见到自己的对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输了。
「左小草人在哪里?」现在孙颢的心里头就只有这一件事,其它的事全放不到他的心中,刚刚看见母女自相残杀的那一幕,不过是让等一下他下煞手时可以给得更加痛快罢了。
金夫人转念,想着或许能利用这一点逃开他的威胁,但念头都还没成形,软剑已经在纤细的颈子上划出一道不浅血痕。鲜血流淌到胸前的感觉,她可以清楚感觉到。

「他在地道里头。」
「地道在哪?」
「除非你放……」黑剑在眼睛跟不上的速度下在另一边颈子划上一模一样的一道血痕。
「地道在哪?」
金夫人咬牙,还来不及出声,孙颢已经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庭院的水池边慢慢走出来,银白色的发丝被大火照得发亮闪耀不断飘扬在半空中,瘦小的身子似乎还抱着一个人,但那人也娇小的可怕。

「小草!」孙颢出声,一剑划开金夫人的颈子,头颅随剑势滚落火场,娇美的身子仍站再屋檐上鲜血四溢。
一代枭雄竟然是这样的死法,是死在自己的女儿手中,还是死在自己的自私残忍之下。
飞下屋檐来到小草身边,这才发现他手中抱着的是一具已经腐烂已久的身体,发出恶臭褴褛的尸体上,一头带血的乌发却被整理的很整齐,上头还插着木簪。
「这是你娘?」很轻很轻地摸向他低着头的脸庞,感觉到湿意。
左小草茫然抬头,看向摸着他脸颊的人,失神的眼睛仍是抓不到焦距,泪水不断滚落在颊边凝聚成泪珠滚落。
「小草儿的娘……」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笑容。「小草儿的娘,漂不漂亮,我帮娘梳好了头发才出门的。」
「小草儿……」孙颢的喉咙发疼,几乎说不出话来。「小草儿的娘很漂亮,我们到外头去帮小草的娘换一件更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岂知,左小草摇摇头,抱着娘亲在原地坐下来。「不走了,小草跟娘在一起,外面有人会欺负娘。」没听见爹的声音,爹已经死了吧?他跟娘也不逃了,在外面有人会欺负她,不走了,留在春湾的小屋子里就好。

「不会的,外面没有人会欺负小草的娘,我会保护你们的。」感觉到火势已经烧到这里,所有空气都被火给夺去,呼吸开始感到困难。
小草摇摇头。「你走,你快走,我跟娘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你快走!」记不太起来这个对他好温柔的人是谁,可是他心里喊着不能让他待在这里,他必须赶快离开。
「要走你跟我一起走!」干脆直接抱起小草,寻找火势较弱的地方冲出去,然而放眼望去,除了他们现在身在的位置才刚刚燃烧之外,其它的地方全都使菊红的焰火缭绕,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该死!他们被火给包围了!
「你快走!你自己走!不要管我!」渐渐地他记起了他的样貌,心里头的恐惧直线上升,看见于自己四周的火焰。不能让他跟他一起死在这个地方,以他的功夫他自己一个人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别动!」穿过一条充满火焰的廊柱,尽管以气劲震开倒塌的木柱,还是被木柱上的火焰给烫着。
「放开我,我自己走,你不要这样,我自己走!」他不要他受伤。
孙颢不管他的要求,人很快地在府第中移动,然而越向前火势越大,为了保护小草,就算有一身高的武功,全身上下仍无法避免被被烧的体无完肤。
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小草的心比那伤口所带来的痛楚还要疼,脸上的泪水无法停止,不怕疼地用手拍掉在孙颢身上燃烧的火焰,一双手连带起了水泡红肿还是不停地拍着。
「别拍了!」心疼地看他被火烫得不成样子的双手,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口跟那一双手并无太大的差别。
他们已经来到前厅,可是完全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地方,这里就像个没有出口的火窟一样。
拚命摇头,左小草继续拍掉他身上零散的小火星。「不要!你疼不疼?」看见衣服下的伤口,心疼得揪起来。
「你疼我就疼。」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拍动,人干脆坐在火场之中用自己零碎的衣服将那一双手慢慢包裹住。
小草哭得连话都说不出半句,自己也撕着衣服小心翼翼地在孙颢伤口上擦干净之后才包扎起来。
「疼不疼?」勉强找出一块可以用的布,帮他差干泪水。
小草点点头,他心疼得好难受,恨不得那些火全部是烧在自己身上。「颢走……快走……」勉勉强强拼凑出一句话来。
孙颢微笑。「走不掉了,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
这一句话换来左小草大声哭泣,害他的眼睛也溢出泪水。
「喜欢……不要……现在…」抖着手很困难地包扎孙颢身上的伤,连小角落都不敢放过,泪水模糊视线擦干在包扎。
「别包了。」都逃不出去了还包这个做什么?
用力摇头,依然坚持替他包扎伤口,心里觉得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疼。
「小草……」孙颢叹息,将人给抱到怀里头,为他的傻气心里头暖呼呼的。到现在他才晓得原来不怕死的原因很多,过去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心里头根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有期望,所以死了也无所谓,现在他虽然希望可以好好跟小草两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但在这种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反而很满足。

「小草怕不怕?」
怀中的小脑袋摇摇头,就算被他抱着,手还是很忙碌,替他包扎伤口,最后布不够了,他还在娘亲衣服上身上找比较干净的地方想要包扎,可是实在没有哪个地方可以算得上干净,只好连自己的衣襟都撕开。

在这种时候孙颢竟然被他的动作给惹笑。「小草,你是想脱光自己身上的衣服吗?」不但袖子没了,裤管没了腰巾没了,现在连衣襟都要撕开,在撕下去就光溜溜了。
左小草一楞,傻在原地,一张被泪水沾染的脸在火光中闪闪耀动。
「对不起……」都是他害了他。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跟我说这一句话吗!」瞪他一眼,带两人挪了一下位置,才刚挪好,一根火柱倒在他们刚刚坐着的地方。
可是左小草还是再说了一。「对不起………」他晓得再过不久这个前厅就会塌下来,他们不可能活得了的,他跟娘没有关系,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跟娘在一起的,可是颢不可以,他不可以死在这个地方。

瞧他难过歉疚万分的模样,孙颢也舍不得骂出口,用手挥开点点火星觉得待在这里除了等被火烧死外还有被倾倒梁柱压死的可能。
「我们再往前试试看吧!」他不会让他心爱的人死在这种地方的。
左小草点点头,一手紧紧抱着娘亲一手让孙颢拉着,两人越过火焰烧得正旺的火柱,又有不少地方被烧伤,孙颢用软剑劈开横亘在前面的火门,由于内力几乎已经用尽,这个工作显得万分辛苦。

小草看向四周,发现一个中空被当作养小鱼装饰的石头,里头的鱼早就已经因为过热而死,水也差不多蒸发光了。于是放下左氏跟孙颢的手,不怕烫地将石头扛起,用力扔向火门。
轰隆!一声,火门本来就被孙颢劈得脆弱,再经他这么一撞,露出一大个洞,洞的另一边同样都是大火。
两人管不了那么多,马上就冲过去,接着一阵劈哩啪啦响,一根廊柱倒了下来,孙颢眼明手快地保护住小草,火柱却压在他的腿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
左小草赶紧从他身下钻出来,用力推开柱子,最后干脆直接抱上着火的地方压熄火焰,疼得他满身大汗。
「颢?」声音颤抖地在他旁边跪了下来,好害怕他跟娘一样都无法开口跟他说话。
忍住昏眩。「小东西,找找有没有逃出去的路,小心点。」他大概是动不了了,刚刚一双腿被柱子压得失去知觉,只要小草能逃出去就好。
「好!你等我!」马上挣扎起身四顾,发现右边廊柱尽头是一片空地,地上铺得是石头,可能已经被烧得发烫,但是那是唯一没有火的地方。
一言不发,直接将比他高上一个头不止的孙颢背起,令一手带上左氏,一口气冲到空地上。
奇迹地,空地中央只有微温,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口水井,左小草脸蛋泛起笑容,到水井边提起一桶又一桶的水浇在孙颢与自己身上,再浇上开始发烫的边缘冷却温度。
不会的!
颢一定不会有事。
他可以保护颢,绝对不会让颢跟娘一样。
绝对不会………
一桶水浇得孙颢稍微清醒,却心疼地看见左小草不停打着水浇地,口中不停喃喃自语,说什么都不让热度蔓延到中央的位置上。
小草………
他挣扎想要起身,却一点力量也发不出,眼前又是一遍黑暗,在昏过去前只来得及听见小草一声痛苦惊慌的叫声。

第七章
当罗念善等人赶到时,就看见昏在庭院中央的两个人体,还有站在井边已经面无血色但仍努力提水浇水反复同样动作的小草。
失神的双眼一看见他们出现,小草立刻就昏过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井边来回几,整个庭院四周围着被他浇出来的水泽,只有微热的温度,可以看出他的努力。
安兰先看向躺着的两人,马上发现一个是尸体,一个是重伤的孙颢。

「我大哥他怎样了?」兄弟情的孙颖第一个冲上来紧张想要抱起哥哥又不敢动。
「伤得很严重,赶快送他回府。」全身上下的烧伤超过五成,不少地方都已经红肿起水泡。
令一头罗念善抱来昏过去的左小草。「我真的是对他大开眼界。」看看四周的那些水,起码不下千才能够聚集那么多,这么小的身子哪来这样多的力气?
安兰马上简视小草的身子,除了那一双手之外,其它地方的烧伤并不多,但非常严重,都已经伤到肌肤底下的皮肉了。「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力量都耗尽了他还继续勉强自己,看看这双手。」血肉模糊,被火烫道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与包扎的布条残绕一起,几乎分不清何者为肉何者为布,竟然伤成这样!

「这个尸体是?」那尸体的样子非常可怖,一看就晓得已经经过不少岁月侵蚀,还可以看见白色的枯骨。
「应该就是小草的娘,一起带走吧!」想不到小草真的把他娘给带出来了。
罗念善让属下小心将人给带回去。「你想这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说小草,就连他也烧不出这等成绩来,除非对金家的环境十分熟悉的人,才有可能在一瞬间把房子烧个精光。
安兰看着被抬回去的两人,尾随其后跟上。
「我想他们两个应该知道也不一定。」
「颢他会没事吧?」刚刚看见他伤成那样,过去连在江湖上血肉厮杀的日子都没那样凄惨,害他看得心头直跳。
安兰点点头。「我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的。」伤势就算再严重,他也要把人给治好。

让众人意外的是以为会昏上许多天的左小草,在包扎好全身伤口之后便立刻醒来,一张开有些茫然的双眼之后,便是寻找孙颢跟左氏的身影。
若不是安兰投降亲自扶着他先到左氏下葬的地方祭拜,又带他到孙颢的床边看护,他肯定会自己一个人拖着重伤的身体下床找寻。
「小草,颢会没事的,你先睡一下休息好吗?」他的情况并没有比孙颢好上多少,差别只在于在孙颢的保护之下,他身上伤口少的点而已。可是这些伤及皮下的伤口,别说走动了,连躺着都觉得难捱,一不小心就会发炎,撑着这样的身体是多大的一种受罪,尤其小草人还在发烧,这样下去他可不敢保证能治得了,让他平安地度过难关。

左小草摇头,坚持坐在床沿紧紧凝视孙颢闭上的双眼,他一定要亲眼看这一双眼睛睁开。
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因为他,永远闭上双眼,永远无法再跟他说上一句温柔关心的话。他的希望就这么一些,然后上天先是带走了娘,现在又是让颢伤得这般重,一向坚强骄傲的俊脸便得如此苍白憔悴,一切都是因为他。

紧咬下唇,不自觉身上的体温过高,痛楚令身体反射性地抽搐,坚持默默守候直到自己安心为止。
安兰没有办法,只好先伸手点住他的穴让他昏睡。
「现在该怎么办?」罗念善扶着昏睡的左小草有点无奈。

「先让他们睡在一起吧!」小草一但坚持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倔强。
罗念善叹了一口气,小心扶左小草睡在孙颢身边,触手间感觉到的热度,脸自己都觉得难受。
岂知过了半个时辰,小草在睡梦中惊喊出声,模糊的喊声之中可以听见叫喊娘亲及孙颢的名,安兰是着安抚却一点用都没有,只好先解开他的穴。
惊惧地睁开双眼,找到孙颢的身影后再度停留,受伤的手更是不顾疼痛紧握住孙颢的大掌,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眼睁睁望着,好似若是不小心闭上双眼就再也看不见那张脸庞一样。

安兰真的是头大了,这已经不是药物跟医术能够解决的事情。「帮我去药室拿极乐散。」吩咐药僮后颓然在桌沿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揉动额际,对现在的状况头痛异常。
「极乐散?」那不是一种会上瘾的毒吗?
「现在只能这么做了,没有其它的办法,我会控制好药量的。小草现在绷得太紧,如果不让他舒缓一点,他会害死自己。」他现在的状况连睡眠都有困难,在孙颢醒来前,他只能这么做了。最好孙颢能快一点醒来,要不然若是让小草对此毒上了瘾,那就更糟糕了。

事实如同安兰所预料,小草只有在药效发作的时候才能后安然入睡,可是一等药效发作完毕,他又会惊叫醒来,一天复一天看着沉睡不醒的孙颢不吃不喝,本来身上就有伤的身子,在三天之内瘦了好大一圈,娇小的身形更加单薄,身上的热度也池许无法减退。

「小草,吃点东西好不好?」安兰苦口婆心数不清第几柔声劝左小草吃点东西,但是神智不是很清醒的小草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专注凝视孙颢的脸庞,等待他醒来张开双眼。

「我受不了了!」孙颖挫败的低吼,对左小草急速憔悴的模样感到心痛,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揪出来才不会那么难受。
「颢!你再不醒来的话小草就要死了!」连一向沉稳的罗念善都忍不住对孙颢吼起来,明明晓得对昏迷中的伤患吼叫是一种很白痴行为,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结果他这么一吼,孙颢的眼睛轻轻眨动,左小草先注意到,一双眼睛便更加的专注,好似唯一能够放入他眼中的只有孙颢的眼睛。
罗念善一楞,于是又吼了一,这一孙颢的眼睛睁了开来,虽然很快就闭上,但每个人都知道他醒了。
「早知道我就早几天吼……」傻傻不敢相信地拍自己的脑袋,没想到这种白痴行为还真的有用。
看见孙颢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左小草的脸蛋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傻傻地盯着他瞧。
连续眨了好几下,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发现左小草憔悴的可怕之后,一双浓眉紧紧触在一起。「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瘦成这副模样?」有些虚弱地抬手摸向那一张可以看见骨头轮廓的脸蛋,喉咙干得连声音都变了样。

马上倒一小杯水让他喝下润喉。「还问,都是因为你啦!谁叫你一直昏迷不醒让小草担心,你看他到现在都还是恍恍惚惚地,我们的话一句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这三天来他不吃不喝守在你旁边,要不是兰用极乐散逼他睡的话,现在你就准备帮他收尸了。」孙颖嘟哝,害他这几天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没看过比左小草更牛性的人了。

「小草?」孙颢心疼万分地将小草拉到身边,果然瞧见那一双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脸上除了安心地傻笑之外,根本没听进其它人说话的声音。「极乐散不是毒吗?」
「少量使用没关系,可是我很担心他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这些天如果不用这药让他放松点,睡不到半个时辰他便会困在自己的恶梦之中。」对于这种状况他空有一身医术也解决不了。

孙颢勉强撑起身体,将小草带到眼前细视。「为什么会这样?」那一张小脸只持续在晓得他醒来的傻笑之中,没有更多的表情显示他神智是清醒的。
「他似乎把他娘亲的死跟你的伤全当成是自己的错,不断地在自责。」从小草单纯的个性,他可以很容易猜出原因,但是猜原因容易,要解决就难了。
「小草,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好吗?」抚摸他消瘦的双颊,孙颢柔声询问。
然而小草只是抓住他的手,连眼睛都舍不得一眨。
「你们看如果我向刚才吼颢一样把小草吼一吼他会不会回过神来?」这个提议换来三对白眼。
罗念善让摸鼻子「算了,当我没说。」
「我想等你的身子好多点,小草的恐惧不安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快点将你的身体养好,否则我很难兼顾你们两个。」幸好火莲实还剩下不少,拿来养伤刚刚好。

「我晓得了……小草他还没有吃过东西吧?」
「没错,我去叫人弄点稀粥过来,看你能不能让他吃点。」真希望小草的劫难能够到此结束,再也不要有任何会伤害他的事情发生。

孙颢的伤在有火莲实这等珍贵药材、安兰高明的医术及他自己原本就比一般人强健的身子下,第九天就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而且身上的烫伤也慢慢在消失。随着他的情况好转,左小草的神智也跟着清醒许多,不再不吃不喝。但是他还是无法安睡,只要没有药物做辅助的话,一入睡就会做恶梦,常常在半夜惊醒,惊醒之后就无法再度入睡,这让他伤势恢复的速度比孙颢慢上许多,几乎没有进展可言,热度退了再升,教众人担忧非常。

因此就算孙颢等人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还是一点也没胖起来,瘦得跟竹竿一样,严重失眠及高烧的情形使他的话变得很少,精神也有点恍惚,别人说的话他要听好几才能听进入。
「小草,我不能再给你药了,那已经是上限,再吃下去你会上瘾的。」尤其是小草现在的精神是以这药物来维持,如果上了瘾,想戒掉非但困难,而且会有危险性。
没有笑容的脸上镶着有些混浊的眼瞳,好不容易才看他凝聚注意力放在安兰的脸上。
「刚刚我的话你有听到吗?」
缓缓地,小草点头。
「可不可以告诉我,小草都做什么梦?」这些天来,他一直再等机会,想等他平静一点的时候再问,现在孙颢已经确定没事,所以他就让孙颢抱着他,坐在有着微风吹抚的亭子里。
不只安兰想知道,孙颢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梦,缠绕他的挚爱。
左小草犹豫,很久很久才闭着眼睛慢慢说:「梦里,娘死了,颢也死了……好多的火好多的血……是我杀的,是我杀了娘!是我杀了颢!都是我!」不过一下子的时间,左小草马上难以压抑地叫喊挣扎,小猫一般微弱的音量惹人心痛难过。

「可是那不是你杀的,你娘是金雯蝶杀的,我还没死,我在这里好好的你看得见不是吗?」孙颢抓起他的双手,让他能清楚看见他的脸庞,证实他的确还活着,好好在他身边活着。
小草握紧双拳。「我知道,我知道颢好好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不想梦见自己杀死娘,我不想梦见我杀了你,可是我会一直梦到,梦到我将娘的脖子割断,梦到我在你身上点火……」那些梦几乎将他逼得发疯,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我不想要梦到这个,我不想……」

「那是因为你在你自己心里头自责,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娘亲就不会死,颢也不会被火给烫伤了。」小草的心很容易猜,就是那样单纯又不懂得放松自己。
「可是那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全都是我的错。」这是事实,他不能骗自己所有事情都跟自己无关。
「如果不是我傻傻带娘到金家,娘根本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好恨,恨不得将金三姑娘千刀万剐因为她害死我娘……所以才会一个人跑到金家让颢受伤……上天一定是惩罚我,因为我好想好想亲手杀了她们……」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居然会想要伤害人,那跟些坏人又有什么两样?

他怕现在的自己。
上天一定是想惩罚他有这种不好的念头,才让他在梦里不断杀死娘跟颢。
「你这个小傻瓜,只要是人都是会恨,何况金雯蝶杀死的是你的至亲,你当然会恨,过错不在你,小草。」小草不懂得恨,头一感觉的心里黑暗的角落,令他觉得不安及恐惧。
那是一种心病,就像太过正直的人忍受不了犯错,美人无法容忍身上有缺陷一样,太过善良纯朴的小草也无法将丑恶放在心里共存,这样的人最后总是踏上绝路。
安兰的话,小草听不进去,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a脏万分,不敢与他们相,用力挣脱孙颢的手,踉跄奔跑而离。
「小草!」孙颢欲追上,被安兰拦了下来。
「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小草身边有人跟着不会有事的。」看过小草的模样与这几天下来的观察之后,安兰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意见提出来,在他认为,这是唯一能够解决一切的办法。

「是有关于小草的吗?」
「嗯!」
「他的……」一个病自说不出口,他的草儿没有病,只是傻了点。「他的情况有没有改善的办法?」
「我只想到一个。」对小草目前的状况来说,或许是唯一的一个。
「什么方法?」若是能让小草好好的,什么方法他都愿意。
安兰吸一口气,晓得这方法对孙颢来说,并不是那样容易决定,对小草来说,更是一个困难的抉择。
「让他忘记。」
遗忘有时候会是最好的一种治疗方式。

「忘记?」
小草看着安兰疑惑。
「我跟颢说过了,我有一种方法,可以使人的记忆永远再也想不起来。」这方法他不曾试过,为了小草,他第一决定这么做。
「可以让我忘记所有不愿意想来的事吗?」他不想记得娘的死法,不想记得那场伤害颢的大火,不想记得自己曾经想要亲手杀了那些敢伤害娘跟颢的人。
安兰看向孙颢。
孙颢握住小草的双手,那一双手仍扎着绷带,更显出手腕手掌的纤小,不是每一个人的掌心,都有能力盛住一片天。
「安兰说的方法并不是那么的好,因为人的记忆很复杂,如果兰要帮你忘记那一段痛苦的回忆,他并无法保证会不会使其它的回忆能够保留。」对他来说,他不愿意小草有忘记他的可能,因为哪有可能会使重生的小草忘记如何爱他。但是他不怕重来,若是能让小草无忧无虑,他不怕再一接手情感考验,让他的小东西慢慢学会爱他。

迟钝地转动眼睛,看向安兰再回看孙颢,慢慢了解两人口中的遗忘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可能会忘记娘?」身上的热度晕得他的脑子有些混沌,不过他很清楚他们中的意思,现在他的脑子好似被分成两边,另外一边的自己无法克制行为,使这一头的自己无助阻止这样自残残人。

安兰点点头。
半垂眼帘,双手反握那一双牵着自己的大手。「我也有可能会忘记你吗?」慢慢抬起双眼,仿佛连看着对方的眼睛,都会使自己窒息,这样的事实好痛苦。
孙颢点点头,不止如此,兰说过,或许会连该怎么说话及该如何生活都忘得一乾二净,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一般毫无记忆。

那会是多么痛苦的一重新开始?
「可是我不想要忘记你,也不想要忘记娘……」他的人生过得很苦,但是因为有他跟娘在他的脑子里,他可以笑着回忆。
「我知道。」不由地,伸手将小脑袋压进自己的怀中,眼框酸热。
听见耳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左小草闭上双眼。
他想起了之前做的一个梦。
梦里娘牵他的手走过市集,一个算命的老先生对他摇摇头,细小的眼缝中流露切的同情与怜悯。
「孩子,这一辈子你的梦想都无法圆满,你的未来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很长,一条路很短,在分岔当口,我只能瞧见你的泪脸。」
算命师这么跟他说。
身边的娘只是笑,笑着跟他说。「小草,人生本来就没有圆满,路本来就是有两条让你走,不是活得长,就是死得早,娘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晓。」
可是娘忘了跟他说,哪一条路比较好。
如果他不愿意忘记,那他选择的就是很短的那条路,他晓得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梦靥,有一天他会因自己的梦而死。
但如果他选择了很长的路,他也许会忘记这一生中最宝贵的两样东西,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
难道他的路,真的注定没有圆满?
眼泪滑下眼框,湿了颊上的衣襟。「我跟你们说娘的事,你们一定要记得……」他连娘流泪的样子都不想忘记。
「小草………」晓得他已经做了选择。
「如果我忘记了娘,你们要一直告诉我,就算我很烦很讨厌了,你们还是要记得告诉我好不好?」
「会的,我们一定会。」
沾泪的脸庞抬起,对上孙颢的眼睛。「如果我忘记了你,我还会是你的小媳妇儿吗?」
痛心抹去脸颊上的泪水,结果自己的反倒落下。「你当然还会是我的小媳妇儿,我的令一半永远只有一个,忘了我没关系,我会天天在你旁边,就算你腻了讨厌我了,我还是会缠着我的小媳妇儿。」傻瓜,他怎么可能会放开他的手?即使是身在大火中,他都不肯丢下他了,更何况是这么一件小小的事。

左小草笑,笑中却有太多了凄楚。「那我答应。」他很害怕,可是他想跟颢一起走很长的路,再怕再难过他也走。
娘说过,希望他可以很快乐很幸福……现在的他正在失去快乐跟幸福,所以必须换一条路走。
「别让我丢下娘,也别丢下我……」这样他就不那么害怕遗忘。

终章
越秀山上越王台故址,明时建观音山阁于山巅,又名观音山,山腰上的越秀楼曾经是赵佗的行宫。镇海楼为越秀山的最大古迹,楼高八丈,火红如丹的木造楼墙闪耀碧瓦一共五层楼。

「这楼红艳艳的丑死了。」在树林间,一个清澈的嗓音小小声地说。
「是吗?可是很多人觉得很好看。」令一个略为低沉的声音思索。
「反正我觉得不好看就是了。」清澈的声音来自一个娇小的人影,比一般人白晰但带着珍珠粉色的肌肤嫩嫩地看起来就想让人咬一口,秀美的脸庞楚楚可怜的模样偏带着淘气,一双腿横跨在树干上朝树下的人说话,刚过肩的黑发束成马尾巴,一大堆扎不上去的秀发垂在两侧。

树下人影无奈叹息,自从安兰替小东西动针之后,小东西几乎将所有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幸运的是还留下对生活的认知。然而却对红色的物体特别敏感,尤其是火焰连看都不愿意看上几眼。

「颢!」
「嗯?」
「春湾什么时侯到啊?」说要到春湾,可是一路南下都已经过了四个多月的时间了,他们还在半路上玩耍。
「就快要到了,你下来吧!不小心跌下来的话怎么办?」孙颢双手上扬,想接住树上的小家伙、
左小草眉梢扬起,在树枝上转了一圈后跳下来。「我已经十八了,颢,两个男人在大亭广众下搂搂抱抱地成何体统?」一手叉腰,双脚站开,梃胸扬首数落好心怕他摔着了的人。
半眯起眼睛,孙颢收回手邪邪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气势汹汹的小东西给抓到怀里头扛着。「我偏要搂搂抱抱你想怎样?」没有人的时候就爱腻在他身边学字学武,晚上把他当成抱枕睡在一起,从没听他抱怨两个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现在出了门不过是让他抱一下,就叉腰跟他埋怨?

拳起掌心就想往那个笑得很碍眼的人身上打,但是想起两个之间力气的差距。「你等着,有一天我一定要把武功练得比你强,然后把你打得跟猪头一样!」
「你舍得打我?」
「当然!」口是心非地回答。「我不但要打你,而且下换我压你,这样才不会老是我隔天起不了床………」最后几句很小声地嘟哝。
孙颢很识相地假装没听到,忍住几乎爆口而出的大笑,小东西老跟他抱怨为什么都是男人,就不能换他当「丈夫」,要不然都是他一个人腰酸背痛很不公平。
他很奸诈,在小草醒来的第一天,就声明了两人的身分,小草是他最爱最珍惜的「妻」。
醒来的小草就如同过去一般天真,更添加了一份浓厚的孩子气,真的相信他的话,脸红红地让他抱着宣泄心里的忍耐及感激。
不过当后来小草发现自己是个男人之后,红着眼框跟他生了好多天的闷气。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晓得让小草再爱上他的红线,已经握在自己手中,即使没有了过去,还是改变不了两人之间的相吸。

「我知道你在心里头偷笑。」回瞪他一眼,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头把玩自孙颢肩上垂下来的鬓发。「春湾真的是我出生的地方吗?」他二年前自睡梦中睁开眼睛,脑袋里空荡荡的,不但记不得自己的名字,连自己生得什么模样都不晓得。乍看镜子里头的自己时,还以为是个姑娘家,生着一头漂亮银发的姑娘。

后来黑发慢慢长出来,银色的部份就让颢剪了下来绑成一条麻辫留着。颢跟大家将过去的他,慢慢输入到他的脑海里,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再听见孙颢是他的丈夫时,心头的拍子一瞬间增快不少,害他几乎要掩口,以为心脏就要从口中跳出来。

颢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男人呢!
就算后来他明明晓得自己也是个男人的同时,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飘向他那儿!还因此对自己对颢对所有人生气,气自己为什么不是女孩儿,气颢为什么要让他心跳个不停,更气世人为什么要将男人何该跟女在一起视为天经地义。

真弄不懂天老爷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同样是好看的脸,同样身为男人,他跟颢为什么可以差得这样十万八千里远呢?
「当然是,到那里就算你记不得了,也一定会有些熟悉的。」将两年来完全不见长大的身子往上一抱,远远的看起来还真像是爸爸抱着儿子。一陆上走来,遇到的南方人不少,的确身高是比不上北方人高大,但像小草这般娇小的也不多,让他时时担心这么纤弱的身子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风给吹跑,被人给压坏了。

「你啊!怎么两年来喂你吃了那么多东西,身上一点肉都不长,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胖嘟嘟的小草也比瘦巴巴的小草好。
左小草哼了一声。「你有看过哪一株小草胖嘟嘟的?肥料给太多只会淹死小草而已。」长不大又不是他的错,老不停喂他吃东西,把他当猪一样。
孙颢莞尔,怜惜地摸摸他的头,抱着他的手臂更加收拢了些。「好!都是我的错可以吧?以后我不逼你吃东西了,不过你还是要多吃一点,肉这么少,怪不得冬天的时候老爱往我身边钻。」

呵呵傻笑,不得不承认孙颢温暖的身体在冬天可是最暖和的炉子。
直接以轻功带两人下山,途中一点也不忌讳有人看到,不时将怀里头的人亲得满脸通红,就算小草的样子像个姑娘,在这样保守的环境之中也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你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们两个一定会被乱棒打死。」不是很认真的抱怨,爱极了他这样呵宠自己。
在附近的一农家停下来,轻笑地额头抵着额头,不时在白晰的脸蛋轻啄,偶尔在朱红的双瓣上轻咬一口。「放心,真的有人拿棒子来的话,我会保护你的,小东西。」
左小草想回声反驳,发现树林间有一双眼睛圆滚滚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瞧。「有小孩子在看。」推一下结实的胸膛,示意他放他下来。
将注意力从诱人的小东西身上拉回,朝小草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看起来连走路都有困难的女娃儿多在树后头偷看两人,水汪汪的大眼跟小草有点相像,一身略旧的衣裳可以看出娃儿的身分大概来自不富有的人家。

发现两个人注意到她,小娃娃往后退了一步,可是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向前走到两个人身边。
小草正要蹲下身抱起小娃儿,就看见女孩拉住孙颢的衣袍,用一脸很羡慕的的表情说道。「哥哥的娃娃……好漂漂……」
顿时左小草的笑脸僵在脸上,孙颢则很不客气地大声笑了起来。
笑!笑死你好了!
在心头咕哝,蹲下身抱住小娃儿。「我也是哥哥,不是娃娃。」被一个小娃儿叫成娃娃,真是有够丢脸的。
小女孩偏头,很仔细看左小草,最后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刚刚才玩过泥巴的小掌在上头留下痕迹。「娃娃……漂漂…娃娃会说话。」她坚持己见,固执地认为眼所看的了人儿是个娃娃。

跟一个看起来只有两岁大的女娃儿辩论是一件笨蛋才会做的事,左小草不想当笨蛋,只好任由她把自己当成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爹爹跟娘到那儿去了?」怎么会放一个小孩子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独自玩耍。

女娃儿歪头想了一下。「小菊……」指指自己。「小菊的娘种种,小菊爹不见了。」
重重?什么重重?
「小菊的爹怎么不见了?」
小菊触眉想了好久。「小菊爹上天上,不见了。」娘是这么跟小菊说的。
两人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爹已经去世了。既然父亲已经不在,想必她的娘亲是讨生活去了,那个种种指的应该是种田之类的吧!
「那小菊在做什么?」
听左小草这么一问,小菊马上呵呵直笑,挣扎离开他的怀抱,再拉两人往树林里头去。
两人相顾一眼,任由她拉着到树林里头。
树林中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一颗大树底下有个小洞,洞旁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两人走近,才清楚看见那一些零碎的东西有用旧布做成一大一小的两个娃娃,另外还有泥巴捏成的小丸子跟看不出是什么模样的泥团。
「小菊、娘……」拿起两个娃娃抱着,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开口究把小草叫成娃娃的原因,在她的眼中看来,小草跟孙颢的体型动作,就像布娃娃跟她一样。「娘种种……好多好多饭饭……这里,娘跟小菊住。」一手玩起大娃娃,在一块看起来被界定为田的地方摇晃,令一手拿小娃娃,放在树洞地安抚它乖乖睡觉。

小草微笑,心里觉得酸酸暖暖的,总觉得这样的景象好熟悉,虽然他不记得了,但是就是明白自己必然是这么做过。
瞧见他的专注及微红的眼框,孙颢紧紧牵住手中的小掌。「以前,小草的娘常常对小草说,有一天…………」
「……我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屋子,一块不大的田,然后养些小鸡,等小草长大娶媳妇儿,再生下很多很多的小娃娃………」这些话他记得,两年来大家常常在他耳边说,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就算他的脑海中不记得自己娘亲曾经对他说过这些话,但是他可以很容易在脑海中描绘出当时的景象,有一张跟自己很像的脸庞,带着温柔的笑容漾泪跟他这么说。
「小草现在快乐吗?」这两年来不只是小草因为失去记忆而要比平常人努力,并且克服没有记忆的痛苦。在他也一样,小草时时因为空荡荡的脑海而沮丧偷偷哭泣的样子他都看在眼中,小草的痛苦也就是他的,他好怕没有过往的小草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爱他,也担心重新开始不但没有给小草快乐烦而只带来痛苦。

你觉得快乐吗?
你觉得幸福吗?
这一类的句子他从来不敢开口问,就担心听到的回答不是心里想要的。
于是,连一句你爱我吗?都无法顺利出口。
现在他凝视那张纯然洁美的带笑脸庞,终于将这一句话问出口,因为他真的想知道,这些年的努力是否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虽然觉得他的话问得奇怪,小草还是点点头,偎进他两年来所熟悉的怀抱中。「我很快乐,为什么这么问?」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快乐吗?
孙颢心头的担子落下一点点。「因为我希望你快乐……那小草觉得幸福吗?」
瞧他问得认真,左小草偏头对着那一双幽黑的眼睛注视良久,看得孙颢心都慌了。
一抹笑,浅浅柔柔地在颊侧点了两个圈,水汪汪的双眼如月亮一般弯弯的。「我很幸福,小草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虽然没有记忆让他很懊恼,可是生活不愁吃不愁穿,有很多很的的朋友,还有一个干娘,及对他最好最好的颢。

因为有颢,他难过的时候有他的手指帮他擦泪,他沮丧的时候有他的大手可以拍拍他的头、拍拍他的肩,被欺负的时候有一个好温暖好安全的怀抱可以躲。这个怀抱容纳他的任性、他的难过、他的笑跟他的泪。

所以被人笑也没关系,只要颢要他,他不在乎两个男人可不可以永远在一起,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可以对他这样好的人,只要有颢,失去一切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就是一切。
最后一个问题几乎不用问出口,孙颢就明白答案,小草坦白纯真的眼睛中,已经告诉他他对他的依赖及如海的情。
「如果我们两个能永远永远在一起的话,你说这样好不好?」牵着这样一双手到白首是他最大的愿望。

「好!」回答的又快又肯定,暖了孙颢满满的心。
「就算没有媳妇儿、没有小娃娃?」这是他娘的愿望呢!
左小草笑得更柔了。「会有的,下一辈子,下一辈子我们一起生小娃娃。」他不只要这一辈子的永远,还要下一辈子的永远,下下一辈子的永远………
孙颢抱起人把人举上了天大笑不已。
「那如果下一辈子也没有怎么办?」
「下一辈子没有,还有下下一辈子,下下下一辈子………」被他的朗笑感染,可爱的脸蛋笑得好不开心。
「那我们要永远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能放手!」他的小草跟他预约好了每一辈子呢!
「不会放的!」像是要证实他的话,展手拥住孙颢的颈肩,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不放手。
小菊抬眼看着两个笑个不停的大傻瓜,同样水汪汪的大眼也泛起笑意,粉色菱唇挂上同样幸福的笑容,一双好小好小的手紧紧抱着小娃娃,最后一起笑出声音。
她的小草………很幸福………

绛雪
番外篇

好好的一个中秋赏月团圆夜,他却必须千里迢迢从济南赶到四川,就位一张纸条带来的恩。

四川,自古得称「天府之国」,在战国时代秦国蜀郡太守李冰兴建都江堰后,从此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沃野千里,世称陆海,乃名副其实的天堂国度。其中成都到了隋唐时代,更是与当时的长安、扬州并称三大都。

对于这儿的一景一物,安兰再熟悉不过,他可是再这里生活了四五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不熟?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在他四岁爹娘去世之后被罗念善娘亲的结拜妹子收为养子,这结拜妹子、他的干娘就是唐门娘子闺名沁。唐沁在十六岁的时候嫁到北方,二十岁时夫死战场,膝下无子,才会在二十三时收了他当儿子。

本来在北方待得好好的,一江湖动乱使唐门人马损失惨重,于是将散落各地的唐门子弟招回四川重新整顿聚集增添力量。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随唐沁回到唐门,那时他才将满七岁,一个好动又充满着好奇心的年纪。

唐门是一个重视血统的门派,高的毒术暗器跟机关传子不传女,唐门女子出嫁时只能带着三种技艺离开,当初唐沁选的是离魂针、满天飞雨跟青磷毒三种。这三种暗器、机关、毒术他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然而引起他兴趣的反而是唐沁在尚未出嫁时别有心得的医术。

因此当唐沁带他回唐门的时候,他心里还真是兴奋,想说就算自个儿不姓唐,但身在唐门耳濡目染的情况下,应该也可以捡到不少的好之是好学问,毕竟唐门既然钻研毒术,医术也必须是一绝,才不会一不小心毒死在自己的暗器下。

他就是在满心喜悦的心态下遇见唐笙,唐笙是掌门人的孩子,有着一张白皙极为可爱的脸蛋,害他第一见面就傻了眼,忍不住盯着人家的脸一直瞧,瞧到两人都满脸通红。

想到当时的情景,安兰苦笑,早知道他就躲得远远的,才不会惹下今日的祸端。

通常孩子对于跟自己相似的对象,不是异常讨厌,就是极度喜欢。他跟唐笙属于后者,两个人都长得一副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清秀样,同样聪明又热爱学习。不同的是他喜欢医术,唐笙却是喜欢毒术。

医术跟毒术本来就是分不开的东西,相见心喜的两个孩子就这样玩在一起,一个老弄出另大人头大的新毒,令一个老使大人惭愧万分早一步解开毒性,两个人之间的游戏让唐门的人既是欣慰又是头痛。

到这里为止,两个人的相模式跟一般的两小无嫌猜并没有什么差别。至于两人为什么今天会变成如此,到现在他依然不是非常明了。

直接出成都来到郊外,正想着不知该从那一个暗道回唐门时,远远的树林间闪烁青绿色的光芒。

那是磷火,俗称鬼火,不过现在这鬼火是人弄出来的,唐笙一贯的把戏之一,以吓坏无辜老百姓的方式传讯,告诉他人来了,正在树林里头等他。

磷火熄灭,无法继续指引方向,但他晓得是在哪里见面,那树林中有一棵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上自有一片天地,是他跟唐笙小时候时常玩乐的地方……唉!所谓的玩乐就是将痒粉洒到路人身上,然后看无辜老百姓又叫又跳的样子大声取笑,现在想起还真是有够缺德。

认命往树林中走去,脑中不禁开始想象当年秀美的脸庞如今变得怎生模样,都已经十年的时间没再见过面了………

不只安兰心里好奇唐笙如今变得怎生模样,唐笙对当年比他小不到两岁的娃娃也甚是好奇。

那一张秀丽的脸蛋就算在怎么改,也不会有粗旷的一刻吧?

把玩手中的磷粉,让青绿色的火焰一下亮一下熄,隐隐约约照出一张动人的轮廓,在黑夜中带着阴冷的美丽。

当年他们为什么会从无事不谈的好朋友变成闭不见面?

在兰的心里头也许也找不出个正确的答案,只晓得在他们终于弄清了彼此的身分之后两人变得疏远,在兰为了照顾被狼群重伤的他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时,两人之间的隔阂反而拉大到连彼此的面都不敢一见的地步。

下意识地折断一旁的树枝,断折时的声响在寂寂无声的树林里头更显得惊心。

过去他弄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现在可明白的很,明白两人怎么会在一瞬间拉远距离,却又时时想着对方。

在安兰的心里,必然没有他想得多吧?说不定还是将原因归咎于那一的误会。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有点生气,没敢忘记他看见他身子时的惊讶及难以致信,居然就这么指着他的鼻子大喊:「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身子全让他看光了他居然还问他这句话?也不想想自己的脸蛋还不是长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模像,他都没有为这件事说什么了,而他居然敢用一张不可能的表情指着他问是男还是女?

就算他的确是亦男亦女的样子,十四岁的年纪也还没发育完全,至少身上有某一部份一看就晓得性别好不好?

问他是男是女!

「啪擦!」一声,又是一节可怜的树枝遭到他的摧残。

「这树枝跟你有仇吗?」树底下传来清朗温和的嗓音,他第一听到,不过清楚嗓音的主人是谁。

看来变声期并未使他的声音变得粗哑难听,反而跟那一张清秀的脸庞格外相称。「上来。」

树底下的安兰在心里叹息,跃身一纵,停留在树上过去常坐的位置。近十年的岁月,让这本来就粗大的枝干变得更大了。「我现在来了,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了吗?」希望他恶作剧的本领能够比当年还要退步,他可不想被整得半死不活的。

「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身边,甚至连我的模样都不弄个清楚就想离开?」冷冷的声音从安兰对面传来,可以想见唐笙的怒火高涨。

安兰僵着脸,觉得对面传来的气息比北方的寒冬还要冷酷,他都快被冻成人柱了。

「这么黑,我可瞧不清你的样子。」

「借口!」

安兰被他骂得缩头。「哪是借口,明明就是实话,中秋的好月都被树枝给遮盖住月光,这里黑漆漆地,我连自己的五根手指头都看不到,怎么可能看得到你……」这许多年来照顾伤患成为习惯,婆婆妈妈的姓子不禁显露出来,让令一头瞧不清模样的脸庞露出微笑。

「你没火折子吗?」

感觉到空气回到秋天的凉爽,安兰任⑿Α!肝彝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对生活上的细节迷迷糊糊,出门忘记但东西是常有的事。

「你……都没变……」从以前就是这样迷糊。

安兰一怔,咬紧下唇,试探地想清楚唐笙的近况。「你呢?你变了吗?」

换来一声冷笑。「想问我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分不清是男是女就早说,不用这么委婉。」这几年来他的武功从来不曾放下,依靠药物及努力,让他即使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也可以将对面那一张清秀温文的脸蛋看个一清二楚。

他还是跟过去一样引人注目,如同十多年前第一见面时被他的样子吸去所有心思,现在的他也无法将视线从那一张脸上移开。对于自己这样的情不自禁,不过是证明自己的猜测。

安兰苦笑,他的确是有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是跟过去一样美丽动人。

青绿色的火焰乍然亮起,一张鹅蛋脸上英气逼人的剑眉直削入鬓,剑眉下的凤眼折折生光,高挺的鼻梁笔直落在朱红双唇的上方。

都快十年了,还是一张美得惊人又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脸庞,但也只有那一张脸分不清是男是女,他的气质他的身材,清清楚楚告诉安兰眼前此人的性别为何。

「你认为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伸手将人拖到眼前逼问,突地皱眉感觉掌心交握的手腕不如当年一样粗壮,是因为他的手变大了,还是他又迷迷糊糊老忘记三餐所以瘦了?

「男的……」安兰被他突然放大的脸给吓到,过去使自己措手不及的心跳加速感再困扰住他。
完了。

这下子真的玩完了。

在经过颢跟小草两人的相阵仗之后,他的意志力变得薄弱不堪。

瞧见他的脸红,感觉他身体的温度上升,唐笙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这一他可逃不了了。

安兰懊恼万分地让他抱进怀里头,心下真是欲哭无泪。

他终于明白当初他跟唐笙为什么会突然疏远的原因了。

当年他们都把对方当成女孩子,因此对对方的心动跟吸引力感觉再自然不过,两个人都在心里头想着等对方长大,一定要把人给娶回家,然后用尽一生好好保护宠爱对方。

然而唐笙一「贵妃出浴」打破两个人的幻想,这才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个名副其实的堂堂男子汉。

对自己居然会对同样是男人的唐笙感到心动,这让才十三岁刚成为小伙子的他吓到了,为了避免大家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因此能够不见面就不见面,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偏偏唐笙的重伤打破这个无形的约束,害他很丢脸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三天不眠不休把人照顾到清醒为止。

为了避免自己再继续这样不正常下去,身体比心里更早一步行动,收拾好行李就往念善的家里躲,直到今天,心跳加速的事实告诉自己,这几年的缩头乌龟是白当了,他还是要命地对一个男人相跳加速。

唐笙的情况和他完全一样,为自己不正常的情感给吓到了,加上近十六的岁数比安兰还要成熟世故,惊慌恐惧也就更,不约而同以逃避作为手法假装自己跟其它人一样「正常」。

结果去年一张询问的纸条勾起不曾忘记的回忆,让他清楚知道逃避不了的感情,现在年纪也大了,不再惊慌失措。既然感情已成为既定的事实,那么他不但不会逃,还会想尽办法成全自己。

「那我们该怎么办?」安兰可怜兮兮地叹息。

他认了。

反正前面有个孙颢跟左小草打先锋,对于两个男人相恋的事实接受力变大不少,排斥感更是一滴不存,想不认了都不行。

「你说呢?」没想到进展会这样容易快速,这大概跟孙颢的事情有关吧!

安兰闷声不吭,自己本来就是随和没有意见的人,认定了事实,其它的事情就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这样好了,你记得今天为什么千里迢迢赶回唐门来吧?」他可怜的兰,一路上下来还没得到休息的机会就必须面对事实,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还不是为了你那一张纸条。」怪不得他收到那一张纸条的时候心里就直打颤,早预料到今天的结果了嘛!

「那我可以决定你要报答我什么了吗?」

「随便你。」有点自暴自弃。

唐笙嘻嘻轻笑,在安兰的脸蛋上烙下一吻。「这么乖?」

「唐笙!」

「好啦!我想到我要你做什么了………」说到这里没有后语,一双凤眼俯视下面正在为自己呜呼哀哉的可怜脸蛋。

「……………」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要你做什么?」看见那可怜兮兮又认命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逗弄他。

「唐笙!」安兰火大的瞪他,用尽力气才忍住准备往纤条优美下巴挥出的一个重拳。

「别生气嘛!我说就是了………我的要求就是,你,安兰,必须嫁给我,唐笙为这一生的妻!」

说完,终于克制不了欲望吻住愕然微张的朱红小嘴,非常满意自己决定所带来的震撼。

安兰现在的脑子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空白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决定?还是他让自己觉得四肢发软发热的吻?

他不晓得。

接在空白之后的,是不到一年前,自己对左小草所开的一个玩笑,骗他男人嫁给男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什么古代的皇帝也娶过男媳妇儿,世上可没有规定男人不能娶男人………

现在他自食恶果了。

他,安兰,一个二十三的堂堂男子汉,居然要嫁给一个长得比他还要美的男人当媳妇儿!?

「你就不能再专心一点吗?」好笑地看他依然于惊愕之中回不过神的样子,将人给抱下树,决定回唐门报告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已经有被赶出家门的心里准备了。

好不容易将心思从天外给拉回来,却又让他发现另一个同样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不但让唐笙拥着,而且还必须仰头能看见他的脸。

「你居然比我高!」

天啊!让他死了算了………

乞积静绰 公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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