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放过你》
(上)
三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我听到了,我又听到了,我再听到了它的呼唤。它呼唤着我,呼唤着我的手指,我的生命,我躁动不安的灵魂。我知道它试图从我的生活里找到一条缝隙,从而钻进来达到控制我的目的。所以我紧紧地压制住我自己,我必须压制自己,我必须把我头脑里那可怕的并且能从此毁灭我的想法丢出去。
所以我今天喝了一点酒,一点点whisky,很苦,辛辣的感觉到现在还在胃里翻腾。但是我没有醉,我知道我没有醉。我清醒地听到了它的呼唤,一声又一声。它总是这样,每当我获得一点点安宁的生活,它总是蠢蠢欲动,它总是企图打破我的安宁,它总是我希望我不安、落魄、焦虑、失败。它总是和我作对,它呼唤着我又把我推进地狱。
我恨它。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恨它!如果他能实体化作一样物品甚至是人,我发誓我一定会撕它咬它扯它砍它剁它煮它烧它,用世界上最残忍的方法杀了它。把它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让它永不超生让它呆在被背叛的最痛苦最痛苦的地方。
我恨它!
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
我到现在一直恨着它!每月每日每分每秒,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恨着它!
我恨它,我恨着这个世界上能操作一切的力量!我憎恨它,鄙视它,诅咒它!
命运!命运!命运!
我受够了!
让我疯狂吧!
全世界彻底堕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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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绍东第一和黄小川见面的时候,黄小川整整迟到了三十四分钟二十一秒。他们约的地点在一间很小的咖啡店。一同等候的还有负责这活动的周筱见。黄小川慢吞吞地走进咖啡店的时候,筱见眼前一亮,“那就是黄小川!”
孟绍东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望去。但马上满心满心的失望迎面扑来,让他嘴里泛苦。
那就是黄小川,那就是黄小川……
孟绍东像着了魔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向他们走来的那个男生。
蓬乱的头发,平凡的脸蛋,细细的眉毛和眼睛,鼻梁有些塌,看样子是戴眼镜戴变型的,嘴唇也是薄薄的,只能说长得不难看。穿着白色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下穿的是不知名牌子的球鞋。整个人看来像没有睡醒无神又无力,仿佛被坦克碾过一样。
“对不起。”他看见他们,走过来。步子和刚才进来时一样缓慢,声音和外表一样纤细,尖尖的像是还在变声期,听起来有些难受,“对不起,我记错时间了。”
“没有关系。”筱见笑着站起来,“你吃了早餐没有?”看到他摇头,连忙叫服务生上了学生套餐,又招呼他坐下。
“小川,这是我们公司的市场策划部孟经理。孟经理,这就是黄小川同学。”
黄小川好象这才发现他前面还有第二个人。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才扬起懒洋洋的笑容:“您好,孟经理。”
孟绍东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他一番,良久才蹦出一句:“你和照片上的形象看起来完全不同。”
黄小川愣了一下,用手扒了扒掉在额前的头发,笑了笑:“啊,那个,是的,当时很麻烦,还要求化妆,请了化妆师。”
这时,学生套餐上来了。黄小川也不客气,拿起刀叉就吃起来,内容是培根、煎蛋和牛奶。他吃饭的速度比他走路的速度还慢,每一口似乎都要用牙齿和舌头充分地品尝过味道确保营养的吸收才吞下去。
孟绍东喝着咖啡,看着黄小川还算优雅的吃相,眼睛里细细地估量。筱见这时开口道:“小川,孟经理这来是想向你亲自说一下到时的安排。一共是三十八个节目,上午加下午共七个小时。你除了独奏之外,我们还希望你能准备一到两个特别节目,比如说合奏或者伴奏,要不――听说你学过声乐――唱歌也行。独奏按照原来的安排,放在第三十个节目,特别节目放在最后,你看怎么样?”
黄小川皱起那两道细细的眉头,喝了一口牛奶,“还是不要准备什么特别节目吧。这毕竟是师兄师姐们的毕业汇演,原本就不应该让我去的。而且声乐我只学了半年,才学会换气,完全不行的。”
筱见听了这番话也不气恼,依旧笑着说:“这可以算是为他们的饯行特别节目啊。声乐不行的话,合奏怎么样?合奏的人选你可以自己选,学生老师都可以,或者是校外人士都行。”
没想到黄小川还是摇头:“对不起,我只做了弹一首曲子的准备,再多我也准备不了了。”
筱见有些泄气,正打算再接再厉,这时他们中间的另外一个人开了口,“你打算弹什么曲子?”
黄小川看了孟绍东一眼,想了想回答:“具体还没有决定,但是我想弹莫扎特。”
孟绍东眼睛里闪过一丝意绪,不露声色地试探:“听说你弹肖邦弹得很好。”
黄小川又笑了,像十月里的太阳,细白的牙齿全露出来:“只是练习肖邦的曲子练习得熟练一些。”
孟绍东盯了他那笑容足足有5秒的时间,然后沉声说:“那好吧。特别节目取消,把独奏放到最后一个项目。”
筱见听了有些吃惊,微微张开朱唇看了孟绍东一眼,但还是很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黄小川没有异议,继续他的早餐。
他们分手的时候,孟绍东问他:“你不会介意我随时来看看你准备的进度吧?”
黄小川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笑开:“不会。我一般在3号楼2楼的练习室。星期六、日全天都在,平时的话,只要有时间都会过去的。”
孟绍东了解以后点点头就和筱见开车走了。从车后镜看到那小小的背影缓缓走进学校,他的心底掠过一丝奇异的感情,那种无法算感情的感情。
那就是黄小川……
孟绍东一边开车一边在心底对自己说。
那就是那个黄小川,那就是那个黄小川,那就是那个黄小川……
想起刚才十月阳光般的笑容,孟绍东感到自己全身有种叫嚣式的疼痛,然后是一种空白,疼痛后的空白甚至还算不上一种感情。
黄小川……
他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地咀嚼着这片空白。
黄小川今年才过十九岁,但是在这个城市的音乐学院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确切地说,他是一个不为大多数人知道的天才――钢琴天才!在音乐的领域里,很少大家不知道黄小川的名字,有人评价他对音乐有着超乎想象的理解力,他的音乐里带着一种强烈感染力、一种神秘的未知力量。但是,他被保护得很好,在自己的世界里,脱离了外界的干扰。一直教导他的老师是全国著名的音乐家,他把黄小川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不让俗世沾染。直到他大学,在学校的要求下,他和师兄们一同制作了一张钢琴专集,由百津音像公司出版发行,作为市场策划部的经理,在听到由黄小川单独演奏的肖邦的小夜曲,他在那一刻止不住全身的颤抖。
“他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天才。”和公司里的人一起聆听音乐的学院的教授带着虔诚而喜悦的表情赞叹,“但是总有一天,世人会知道他的价值!他是一块真正的无价之宝!他的钢琴里有着音乐的灵魂!”
这回,音乐学院例行的毕业汇演,赞助的百津提出希望黄小川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在演奏会上弹奏一曲。这和校方的想法不谋而合。黄小川接到通知后无所谓地答应了。
这天之后,孟绍东果然来看他的准备情况。那天是星期天,他照例穿着随意,像是永远也无法梳理整齐的乱发,浅色T恤,廉价的牛仔裤和同样廉价的鞋。孟绍东在进房间以前透过褐色的玻璃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敲了敲门,引起里面的人注意就开门进去了。
“在弹什么?”
“镜子。”说完,流畅而忧郁的曲子响起在只有12平方米的琴室里。
是拉威尔在195年做的套曲,黄小川弹的是第一首《夜间飞蛾》。孟绍东很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夜色降临。冰凉如水。那小小的飞蛾轻巧地在被灯火的光芒分割成几个不同色彩质感的空间里飞舞,美丽,幽雅,哀伤,悲壮。轻轻的,柔柔的,温情的,神秘的,曲调有如叙事诗一般叹息着一场顿悟。右手的主题和左手的低音持续音都各自形成切分的节奏,那永无止尽的爱情命运在狭小的空间里静谧地散开,悲伤地淡去,最后回归世界同悲的寂静――
“很美。”尾音停止的时候,孟绍东睁开眼睛说。
黄小川听了他的赞美,略微把头低下,笑了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刚停下来的双手又在黑白的键盘上飞快地游走起来。
肖邦,《A大调波罗奈兹》。孟绍东想不到他会弹这首,脸上陡然一变。但音乐已经开始了。不同于肖邦其它优雅而哀婉的曲子,那命运的双手一寸一寸地将他捏起捆绑桎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大叫停止,但嘴巴张开,声音却发不出来,一切均被怒涛般的音乐淹没。
那是不甘的,愤怒的,激荡的感情,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惊涛骇浪式的命运的束缚一层一层透过音乐荡出,不甘被束缚的屈辱和愤恨像利剑一样割伤着肉体和精神,生命之火燃烧浇灭,浇灭燃烧。无法逃离的束缚,不甘束缚的逃离!失望愤怒不平绝望以及渴望的决绝!那是场战斗,和命运,和过去,和未来,和自己,一个人最切渴望的战斗!沸腾了的热血永不停息地沸腾,渴望的逃离永不停息地渴望!
孟绍东像脱离了水的鱼一样,在疯狂的音乐里张大了嘴呼吸,音符密密匝匝地向他袭来,他感到自己正在融化,在分解……
“肖邦……”他大汗淋漓,喃喃自语,“肖邦的灵魂……”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似乎已经停不下来了。连黄小川自己都有些痴迷。他闭上眼睛尽情地感受着,没有发现孟绍东撞撞跌跌地离开。
这以后,孟绍东便借着闲暇的时间或者和学校洽谈的时间常来。有时静静地听到最后,有时聊一聊生活中无聊的生活,有时听到一半就走了。这一阵子的接触,黄小川觉得孟绍东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比如孟绍东说他不懂音乐,但是随意谈起音乐来却头头是道;比如孟绍东搞市场调查和策划,对古典音乐的理解却远远比流行音乐刻。比如黄小川说,“孟经理看起来不忙啊。”意思是好奇他哪来那么多的时间专门听他弹琴,孟绍东回答忙完了;比如黄小川说起鲁塞尔,孟绍东立刻就说起了李白。
孟绍东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种神秘的气息,比音乐还要神秘。黄小川发现和他对话时,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死寂,幽暗的死寂,像是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生命一样,但是下面紧握的拳头的关节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听钢琴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表情似痛苦又似享受,每当音乐停下他睁开眼睛,里面充满着一种难以言述的算计。黄小川明显地感觉到他在算计什么,却无法知道那“什么”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月,已经四月了,离演奏会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他还没有选好曲目。他不急,孟绍东不急,百津不急,学校也不急。看起来学校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选上他去演奏而有所不同,他照样上课,在上完课后又单独地练习。只是他感到有些奇怪,为了一个演奏会,竟然和一个孟绍东不熟不淡起来。
“你说,我们算是朋友吗?”有一天,他弹完钢琴问。
孟绍东在他那张扑克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然后反问一句:“你说呢?”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笑起来,“我想,应该算是吧。”
他接着弹琴,这回是《小狗圆舞曲》。欢快而活泼的调子,让他心情大好,以致没有看到孟绍东的手流下鲜血。
不,那是血丝。是孟绍东的指甲陷进肉里造成的。
孟绍东自从第一见到黄小川起,他的身体就没有哪一天不疼痛。有时疼得狠了,他甚至会整夜整夜地失眠。
黄小川黄小川黄小川……
他全身细胞都塞满了这个天才少年的名字。他没有哪一不为他的钢琴失魂落魄。世界上的人不知道,这个小小的音乐学院里隐匿着一个怎样的天才。
那是天才!
不世的天才!
他的头脑里总是出现这样的语句,然后全身又陷入跟厉害的疼痛。像是从骨头里面裂开,通过全身的神经传到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太激动,激动到有些晕眩,想干呕的地步,但是他无法自己控制神经元的反应。
黄小川的练习曲目很多,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肖邦。练习曲一首一首地练习下去,钢琴声像水一样漾开。
每孟绍东都会听得入迷。身为大三的学生,第二学期的课程并不多。孟绍东知道黄小川平时一天练习5个小时的钢琴,周六周日是1个小时,闲暇的时候会看书、上网、打游戏和锻炼。
“我现在喜欢玩神迹。CS打多了没意思。”黄小川是那种一旦和你很熟了,就掏心掏肺的人。“上网就是进一些音乐论坛里逛。有时看新闻。时事财经体育都看。喜欢足球,前年中国队进入世界杯哭了一个晚上还和同学一起狂欢,后来输了就在外面砸东西,不过老师也是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的。”
孟绍东看他瘦瘦的样子,好奇地问:“那么锻炼呢?也是踢足球?”
“哦,不。我跑步,长跑。我是我们学校的第三名。有的时候也会踢足球,但就是撞不过人家。”
“为什么会想着去跑步?”
“搞音乐的,没有好的身体是不行的。小的时候游泳、打乒乓球,跳台阶都玩,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了,就选择跑步。”
孟绍东知道没有时间的意思就是要练钢琴。那么圆熟的琴技光有天分是不够的,非要日积月累的苦练。他了解到黄小川家里并不是什么有钱有名望的家,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有个过继的姐姐读完大学以后就南下工作去了。他的文化科成绩中等,和同学关系不差,只是由于老师太过重视加上天赋的不同,和谁交往都有一段距离,也就养成了独来独往的个性。
知道了这些,那份酸涩从胃里一直上翻到了嘴巴里,吐出来还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毒气。
然而,黄小川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是天才式的人物,但他涉世未,甚至比同龄的男生还单纯一些。孟绍东比他大了7岁,虽然表情不丰富,但是为人稳重,从来不会打断他的钢琴练习,不会给他一些自以为是的意见,不会对他的才能表现出一般人的势力、妒忌、惊讶甚至崇拜。这个学校因为市场效应对毕业汇演十分看重,校长对孟绍东的工作十分放心,连带黄小川忘了心底的疑惑,对孟绍东也放心起来。
那个周末,是月最热的一天。孟绍东再一驱车到了音乐学院,来到3号楼2楼,发现黄小川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练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从前面小型演奏厅虚掩的门内传出清澈仿佛透明似的钢琴曲。
莫扎特,《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
孟绍东一辈子听过无数这首曲子。但这回,他发现自己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的节奏开始跟随着琴律,他着了魔似地走进那扇门,把木门关上,正沉浸在音域里的黄小川听到关门声,只是抬起头来冲他一笑,额前的乱发再掉下来,遮掩了他前面的视线。
这个房间四周的窗户拉上了白色的窗帘,室温在空调的控制下是27度,阳光射进来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你听说过吗?”黄小川一边弹一边说,那灵动的音乐弥漫了自然界大山厚重和泉水清澈,已经不属于人类可以理解的声音,孟绍东面色死灰,屏住呼吸,听他的声音在音乐下散发说不出来的魅力,“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以前我总是不懂,这几年弹着弹着好象就开始懂了。”
“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孟绍东细细地重复了这句话一遍,感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他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寒,“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黄小川弹完了这一小章,感觉有个阴影压下来,他停下手指,侧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孟绍东眼睛里黑黝地闪烁着什么,他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刻。
阴差阳错。
如果黄小川没有说那一偈语;如果黄小川不是选择等同于密闭空间的演奏厅里练习;如果黄小川不是恰好把《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弹奏得那般完美;如果孟绍东没有着魔地走进去,那么后面的种种错乱皆不可能发生。
所以说,那是阴・差・阳・错!
远在黄小川反应过来前,孟绍东已经把他打昏了,抛在地上。孟绍东俯视着这个少年,看他从上到下的平凡,旁人永远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伟大的天才。孟绍东蹲下来,伸出手指,从黄小川的额前一直滑到大动脉的地方,温暖的,流动的,生命。只要用力掐断,那微可以杀死这个平凡身体里寄居着的灵魂――一个世界的灵魂!
他的手指因为这样的刺激而激烈地颤抖,大脑皮层接收到一个强烈的信息: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用刀捅死他!
用绳子勒死他!
用手掐死他!
用火烧死他!
用棍子打死他!
颤抖由手指开始蔓延到全身。他又开始了疼痛。几千个日子的压抑,几千个日子的渴望,几千个日子的诅咒,几千个日子的愤怒和绝望,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杀死这个人!
杀死这个灵魂!
杀死这个世界!
他撕开黄小川的衣服,让他赤裸地躺在红色柔软的地毯上,毫无知觉。孟绍东噬人的目光从无机质的脸滑到微微起伏的胸膛上,然后停在修长的右手上。微突的关节因为长久的练习而起了厚厚的硬茧,指甲被修得很短那是怕伤害了指头。就是这样的双手,诠释着的却是让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脱帽吧,先生们!这就是天才!”
1831年,舒曼欣喜地向欧洲宣布肖邦的诞生!伟大的天才,伟大的心灵,伟大的音乐。肖邦在被激情淹没了欧洲,用他的忧郁,纤细,敏感,温柔的内心构造了另外的一个世界。细腻,丰富,含蓄,一个大师的世界,但是最终天才的年轻的生命在世界冰冷的叹息里消逝。人们从传世的作品里唏嘘着那位天才的夭折,世界永远是不公平的,人类总是要等到未来才会懂得失去的价值。
但是,今天就在这里,在他的脚边,躺着一个天才的身体,和一个天才的灵魂。那灵魂仿佛来自远古时代对音乐的召唤。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就这样杀了他,千百年后人类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他还没有流传到世界上,大众没有读懂他的灵魂,没有从他的灵魂里看到肖邦看到莫扎特看到更多更多天才的影子。
杀了他!
让他在成为真正历史上的天才之前就抹杀掉他!
几千个日子里的屈辱和悲伤和愤怒和绝望和企求和渴望和梦想和破碎,用所有的力气杀了他!
孟绍东感到脸上有一种被人类称为泪水的东西掉在黄小川的身体上。他抱起黄小川,看着这个人没有他的帅气没有他的魄力没有他的头脑灵敏没有他的沉没有他的痛苦,他看着他,痴痴迷迷地看着,手上用的力气越来越大,抓着黄小川的肩膀都发了红,黄小川感觉到的有些痛苦地皱了下眉毛,长长的睫毛晃动浅浅的暗影,正费劲地张开了,却突然感到下体一阵撕裂般灼热的疼痛。
“啊――”
凄厉的尖叫回荡在隔音效果良好的演奏厅,黄小川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试图逃脱这样悲惨的境地,但是常年的锻炼还是不及男人的臂力,反而被镶得更更紧。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呜咽着,声音是从牙齿的缝隙里泄下来,巨大的疼痛夺去了他的神智。
“我恨你!我恨你!”孟绍东看着他的痛苦,一贯木无表情却优雅的脸上浮现出恶魔般的狞笑,“你算什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残忍地变换屈辱可怕的体位,用触手可及的一切东西玩弄怀里年轻稚嫩的身体。孟绍东感到自己从没有过的快感和高潮,在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身体里,拉下永远无法触抹的灵魂,补偿他所有的失去。
他疯狂了。
疯狂地发泄,疯狂地蹂躏,疯狂地压榨,疯狂地在还单纯的少年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我恨你!”
“我……要……一定会……告你的……”
刚开始,黄小川还可以吐露这样威胁的句子,但是只引来孟绍东的冷笑,“你去告啊。我是无所谓,但是你的家庭,你的学校是不是经得起这样的丑闻?你去告吧,我等着你!”
到了后来,黄小川痛得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闭上酸涩的眼睛,脑袋里意外地出现了一首前奏曲的谱子。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身体的痛苦,飘上了上空,空茫的上空,奏起了一首神秘恐怖而忧伤的曲子。他开始在心里拼写着一个一个的音符。
孟绍东没有察觉,他只是凭借着这副年轻的身体进行发泄。悲伤愤怒不甘绝望憎恨厌恶他渴望把这一切全部发泄在这个男孩纯净的身体里,被这个灵魂挑起的邪念,以及希望埋葬这个灵魂的邪念!
半个小时后,淫乱恶毒的世界停止了时间的流动。
天地都在寂静地呼吸。
孟绍东从快成为尸体的黄小川身体上离开,整理好自己,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打开门走了。过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黄小川才有力气勉强从地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红白青紫交错还带着奇怪的伤口的身体,侧头看看没有被锁上的大门,他抿着嘴,轻轻地哼起了一首优美的曲子。
肖邦,《降D大调前奏曲》。
眼泪,从颤抖的睫毛下一滴一滴地碎了一地。
(中)
四月十七日 星期一
凌晨一点零八分。当失眠成为一种习惯,我总能从这样寂静的夜晚里,听到你的声音,和我的心跳同样的节奏。
我听到了《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我感到我几乎能触摸到莫扎特的指间。我感到我能听到莫扎特的呼吸。我感到你又试图颠覆我的一生。
莫扎特。
我知道他。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他。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在提醒我,在颠覆我,在令我崩溃而进行努力。
《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创作于1785年,当时莫扎特29岁。
他是个少年成名的天才,29岁就创造出了那样美丽的协奏曲。我知道你想提醒我这一点,你在说:“音乐是由节奏、旋律、曲式、和声结合在一起,成为完整的不可分割的统一体而构成的。其中最重要的是节奏和旋律。节奏是乐音运动中组织起来的音的长短关系;旋律是乐音运动中出现的高低变化的组织形式。这两种要素实际上在音乐作品中总是联系在一起。曲式是音乐作品的合于一定逻辑的结构;和声是不同音高的乐音同时结合及其变化的组织形式。《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在这些方面的结合上到了完美的地步。”我听到了你冰冷而骄傲的声音,它在我的耳边一直一直一直地回荡,为了我的崩溃!
我点了烟,烟圈把我包围,我看到了我的手指。和许多年以前相比,我的手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涩粗糙,我的手指什么时候在我的注视下竟然会微微颤抖,我的手指什么时候指甲已经齐了指头?
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听到了,天籁般的莫扎特,令我发狂的《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
他是你的刽子手。
我知道。
他是为了毁灭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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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到这里吧。纾怜把上个月到这个月上旬的市场分额的调查表和总结的资料复印给每个人一份。要是大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散会吧。”
关上文件夹是市场策划部经理结束会议的标志性动作,所有人很有默契地起身离开这个小型会议室。
孟绍东喝了一口咖啡,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时才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那眼睛里的估量让他心里一震。但是他很快镇静下来,问道:“筱见,还有什么事情吗?”
筱见看着他,那表情很奇怪,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样,经过良久的心理挣扎,她还是咬了咬形状美丽的嘴唇回答:“孟经理,音乐学院打来电话,说不知道为什么,黄小川现在拒绝在毕业汇演上演出。而且他的态度很坚决,甚至打算提出休学。”
孟绍东知道筱见的家庭不简单,她的丈夫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广告策划人,认识的朋友三教九流。她的家族里更是有不少握有这个省里很大权利的人。她要是想打听一点什么事情一定不困难。但是孟绍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只是露出一个很诧异的表情,对她点头,“好,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和音乐学院方面联络的。黄小川现在还在学校吗?”
筱见见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恢复了平常公式化的脸,“还在。不过学院校长打电话来说,他可能下个星期会请假回家。他们院里看他的身体好象一直不好,建议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说要回家以后去检查。”
“身体不好是吗?”他想了想,然后做了决定,“那我还是下午的时候去看看他吧。”
听到他这么说,筱见奇异地露出一个微笑,“那正好。他们校长打电话来,就是希望我们能劝一劝他。”
孟绍东听了,心里不由得冷笑,这个音乐学院也不见得被艺术熏陶过什么,校长这样做的私心很明显。拥有黄小川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却不为世人知道,就像是一个拥有巨大宝藏却没拿出来用过一样。趁着这个在这个城市还算有些影响的汇演,把这个天才介绍出去,可以帮自己的学院打响名号又可以增加自己的名声,两全其美。他知道这个所谓音乐的世界并不像它外面带着的一曾光环那么漂亮,在某些地方甚至因为对比强烈而更显得肮脏。他有些恶心反胃的感觉,看了看咖啡,其实他的胃不是很好,不能这样喝刺激性的饮料,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得住自己。
下午,他吃了中饭就开车去了音乐学院。校长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从校长担忧的神情里可以看出,黄小川拒绝演出带给这个学校多大的打击。
“我们也不想勉强他,毕竟身体为重,他也是个很好的学生。只是这样一个好机会就给他浪费了,真是可惜啊。”
孟绍东虚应着,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三点正。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近一个小时了,却连黄小川的影子也见不到。
“刘校长,请问黄小川同学病得很厉害么?”
校长听了他这话,摇摇头:“我们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好象这一阵子都没有怎么吃东西,而且听他宿舍里的人说,他的精神很差,我们校医给他检查却检查不出来什么。具体我们也不太清楚。他的性子啊……”叹了一口气,有些暗怒,但表露出来的是无可奈何。
孟绍东立即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站起来就说:“那我去看看他吧,说起来我一直都有在听他的钢琴,也算是个朋友了。”
校长换了一副笑脸,“那我陪你去?”
“不,不麻烦了。我看看他就走了,公司里还有些事情。事实上,我们公司对他能演出有着很高的期望。要是他实在不行,我们也很遗憾。”
“是啊是啊。”
百津音像公司为这的汇演出资包揽了所有的宣传费,还特地请来了不少媒体大腕,手笔之大令人咋舌,但这个校长也知道,目前传统音乐的市场虽然没有流行音乐渗透得广,但是消费者层集中而且都是经济能力很好的家庭,前景非常看好。如果能趁着这音乐汇演网罗到一批还没有成名但是非常有潜力的音乐人,对他们而言利润之大无可估量。相信,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才的黄小川是他们最希望得到的人。这样使用人情攻势也不足为奇。
孟绍东没有理会校长的想法,他突然很想见到黄小川。他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想见到他,见到他的表情和他的眼神。
一定很有意思。
他想。
那天以后,他只要有时间就会回忆起黄小川在地上低低的呜咽。年轻的身体,年轻身体的触感,血液的流动,血管的贲张,还有痛苦的喘息,像刀子一样刻画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活着的。
活着的躯体和活着的灵魂。
毁灭与被毁灭。
他抓住了那个美丽灵魂的所有弱点,探究了身体里所有的神秘。
那是软弱的,不堪一击的东西。
他原本以为会见到天使或者恶魔,后来却是连阻止的人都没有出现。多么奇妙的事情。他在一个无人的下午,在一间音乐演奏厅里,玷污了一个属于世界的灵魂。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晕眩――致命的晕眩。他渴望的东西,长久以来一直渴望的东西,在晕眩中竟然已经被他握在手心里,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碾碎。
问清楚了黄小川所住的公寓,孟绍东就过去了。中途,见到不少和黄小川年纪差不多的学生。和黄小川一样,有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伤害,没有理想的破灭,没有金钱的罪恶,没有一切世俗的东西。
虚伪!
他在心里冷笑。这里面的人,似乎是造物主用了热情创造出来的生命,他们对音乐有着良好的敏感和一种先天性的执著,但其实他们的骨头里还不了解什么是生活。
不,他们根本就没有在生活中。
他快速走到了公寓区,进入学生高级公寓的时候,他向门口的看起来有些刻薄的管理员出示了这个学校校长开具的证明,然后在管理员几近谄媚的表情里走进楼道。
这才是生活的原色。
没有经历过生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生活美好?
他止不住这样的思考。或许是因为要见到黄小川的原因。所以他无法让自己的脑子停下来。他的脑子里闹烘烘的,充满了各种声音。
鄙视的,冷漠的,嘲弄的,惟独没有音乐。
然后,在39室的门口,他停下来。那是黄小川的宿舍。停下脚步的时候,脑袋里所有的杂音刹时间消失了,一片空白!
他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敲了门。
《镜子》第三首《海上孤舟》有描写这样的情景。左手的固定琶音音型,表现起伏不定的海浪,右手的切分固定音程描写海上的扁舟,中音部分表现出主题的无依孤独,而这个主题是从小舟的固定音程派生出来的。在波浪大起大伏的海洋,孤独的扁舟和孤独的生命在自然的猛烈激荡中,抵抗或者融合,在自然的恶劣里思考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生命属于这一切,没有脱离一分的距离!接受,只能接受,最后惟有接受!拉威尔的预言是最后的尾声又回到开头的主题。
黄小川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孟绍东的时候,整个人足足愣了三秒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孟绍东的手已经抵住了门,居然顺势把他连同门一起推开。
屈辱。绝望。玩弄。恶意。嘲弄。
所有不堪的记忆在手指用力抬起他的下颌时,从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里苏醒。
愤怒。憎恨。厌恶。仇视。冰冷。
两双眼睛里传达着一样的信息。
年轻的躯体,跳跃的心灵,充满才华的灵魂。
孟绍东突然忘记了他来这里的初衷,他凭借手指上的重感和触感,突然从心底升起一种渴望。灵魂的渴望,立刻具体化做肉体最基本的欲望。
“再来一吧。”他说,声音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黄小川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男人在进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个如此的恶意的侮辱。
“不!”
他从心到身地抗拒。那是错误的!是完全失去人类理智的行为!他拒绝接受!音乐里纯粹的东西,不能受到这样的打碎!
可是依旧晚了一步,在他打算拿起身边可以做武器的东西的时候,孟绍东的动作比上更快,将他扑倒在光滑的地面上。
他痛得连心脏都要震裂了,耳中嗡嗡作响,脑袋里的血液逆流而上,轰地一下,世界似乎已经在这样的压迫下爆炸。
“不!”
他强烈地抗拒,用拳头打着,用脚踢着,甚至连头也用上了。可是成年的男人的力量是他的数倍大。不用多久,他再一感受到手被绑在后面的滋味。这回,他的眼泪立刻就流下来,晶晶莹莹的,像夏夜窗外挂着的星星一样透明。
长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和室内的空气直接进行接触,他在霎时间冷得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停地问着,痛苦随之而来,而他甚至不明白原因。撕裂的憎恨和撕裂的痛苦,别强迫扭曲的灵魂和还没有痊愈的身体再一被迫承受的蹂躏。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从身体的某几个被残忍对待的部位流出来,“我没有得罪过你!我没有!”
孟绍东这回是不说话的。他专心体验着在这个身体上的每一分享受。
这个灵魂被他拖住的真实的感受。他从眼睛到手指到嘴唇到身体的欲望,全部感受到了。被他拖出,被他毁坏,被他拉下最沉的地狱里。
肉体撞击的声音和轻轻的啜泣,还有丑恶的满足的欲望――又是一个午后,在音乐学院纯洁的男生宿舍,在一个少年沉浸在CD里歌剧之后――回荡在神明寂静的空间。
黄小川在最后的时候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被拉成一个像野兽媾和一样屈辱的姿势。他的眼睛紧闭,牙关紧咬,身体上没有半点激情的反应。但是这样已经令后面陷入魔道的人沉迷了。
最后一发泄,是在连自己也开始感觉疼痛的时候。他放开了他。看着失了光彩的眼睛,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和幸福。
“你要打电话吗?”
黄小川疲惫地快晕过去,听到莫名所以的问题,又睁开眼睛。
孟绍东心脏被这个凝视地刺入,就像先前,他不顾一切地而粗暴地刺入这个少年一样,但是他继续说,“电话就在那里。11是免费电话的。”他又一幸福地看到少年的痛苦,然后带着这种幸福进入到厕所里,打算用水打理一下。
这间学院的公寓设备一流,厕所里划分了浴室的空间,安装了热水器,水卡放在一旁的盒子里。他插进了水卡,然后简单地淋了一下。想了想,随手从架子上扯下看起来很干净的浴巾,围起自己的身体。走出去,果然看见黄小川已经靠着一旁的桌子坐在地上。手还是被绑在后面,撕坏的衣服敞开着,红白的液体在地上鲜明可见。看他又进来,黄小川抬头,冷冷的,带着几分没有一点威胁的戒备。
他走过去,拉起他,几乎是用拖的把他拖进厕所,像货品一样把他丢在地上。黄小川眼前一阵发黑,还没有弄清楚要发生什么,微温的清水已经洒在了他的身上,被绑住的手上,和头上。眼泪不受控制,被浓度不一样的液体一激发,又流出来。
他感觉到有手对他的身体的拨弄,但是他坚持不出声音,闭着眼睛,企图控制住自己体内的水分。
“听说你拒绝汇演的演出。”
把篷头往下移动,粗鲁地替他清洗,声音里有着欲望满足后的嘶哑。
没有回答。
“我要你去和校长说,演出照旧进行。”
依旧没有回答,连冷笑也没有。黄小川闭着的眼睛里的所有思绪不让任何人看到。但是,马上,他惊恐地睁开眼,用比对方更加嘶哑的声音吐出虚弱而破碎的拒绝,“不……不要……不――”
他想移开身体,但是体力已经透支根本无法抵抗过一只手的压制。过大的蓬头还是以残酷的速度缓慢地进入他下体里唯一能进入的入口,那里虽然已经松弛,但若要真的全部吞纳那么巨大的物品,一定会造成永久性的损坏。
“不要……”黄小川吓得扭动着自己,但是无法脱离桎梏。他感觉到水顺着大腿流下来,那带着点点水温的器具真的是想贯穿他的身体,让他彻底地毁坏。这个人已经疯了!“不要……”
有人比他更坚定。这么长的时间,才进去十五分之一,令他有些焦躁。用腿压住黄小川扭动的腿,然后空出一只手,想撑大那个地方,一鼓作气地穿进去。
黄小川了解到他的意图,挣扎不过,嘶声尖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求你,不要啊!”
停止。
孟绍东在黄小川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微笑表情。他用力地把蓬头扯出来,撕裂了更大的伤口,看到鲜红的血液和在水里快速地流泻出来,心跳得突然厉害起来。耳边穿来再也无法忍耐的哭泣的声音。
那是活着的声音。
那个美丽的灵魂活着的声音。
他开始在心里赞叹,带着不为人知的满足,继续他的清理。
黄小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厥过去的。等他醒来以后已经是半夜了,宿舍里另外三个同学也已经呼呼大睡。他流着眼泪,睁着眼睛,等待着天亮。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校长知道黄小川同意还是出席演奏时,非常高兴。甚至允许黄小川喜欢的时候随时可以去练习,不需要再去上课。黄小川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身体已经和原来的不同。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下了课就独来独往,但是再也不敢去三号楼练习室。孟绍东也没有再出现过。
日子在平静中没有任何被关注地流逝。
黄小川几乎就要认为自己是安全的了。
那是几乎,认为。事实上,安全的机率不高。
再一品尝到那个年轻的身体的滋味,让孟绍东连梦里也回味着。这是第一,他在梦里再不会梦见那个让他痛苦欲绝的东西,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再不孤独地呆在那个空茫的地方。他的脑海里有的时候会回响起一首不完全的曲子。
《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那天,黄小川没有弹奏出来的第二乐章。整个西方音乐史上被后世人用最华丽的辞藻赞颂的慢乐章。他总是不可抑制地会在脑海里回响起这首曲子。
安静温柔的月夜,星在天河里搁浅,一切都从古老的梦中醒来,充满了生命的神秘。夜色淋湿了轻柔绽开的朵,释放出每一个被朵囚禁的灵魂。
莫扎特的音乐有着朴素天真的语调和温婉蕴籍的风格,给人一种自然的感染,清明高远,乐天愉快。
那是属于完全纯净的灵魂才能被允许触摸的东西。
虔诚。含蓄。温柔。静谧。
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属于的是黄小川。
他知道,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每当他想起黄小川,他就会想起黄小川没有弹完第二乐章。他确定黄小川没有弹奏,那天,他没有给黄小川弹奏的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可以看到黄小川弹奏这首曲子的表情――充满了慈爱幸福快乐神秘和美丽。
是的,美丽。
平凡的人无法感受的美丽。
属于音乐独有的美丽。
那是被挑选出来的人才会拥有的美丽。
“我恨你!”
有的时候,孟绍东会自言自语。到了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我恨你”是想对谁说了。这个“你”在生活中突然具体化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对他说过无数的“我恨你”。他侵犯他,压迫他,侮辱他,甚至打算毁灭他。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迷惑,“我恨你”应该是黄小川说的不是吗?被侵犯被压迫被侮辱被毁灭,应该是黄小川更加地愤怒而憎恨。为什么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看着黄小川的时候在心里说上一万句“我恨你”?
他思考着,然后有一天,他决定停止这个思考。他做了一件事情――让黄小川离开学校,到他居住的地方。
那时已经五月了。他对校长说,学校的条件毕竟不必外面的高级公寓,而且公司决定观察黄小川的音乐,好好栽培他,费用公司出,会付给学校抚养费(当然,这是私下交易,所谓付给学校,是付给校长一个人。)校长立刻答应了,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叫人把黄小川叫过来。
他看到黄小川比墙壁还要惨白的脸,嘴角浮现惯常的恶意。那是猎人看着猎物无可逃的表情。
“去……孟经理家……”黄小川简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可是我要上课和练习啊。”
“我那里有钢琴。上课的话,我可以每天送你。”
“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为了获得这个灵魂,他可以不顾一切!“今天就搬过来吧,我和校长已经商量好了。”
黄小川感到绝望。面对这样的男人,谁都会感到绝望。他明显地感到这个男人不会放过他,只是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下午的时候,所有整理好的东西全部都被孟绍东放进后车箱,他为黄小川打开门,黄小川在同学羡艳的目光中,坐上了他的车。他感到着是去地狱的班车。
“为什么?”
他问。
“我恨你。”
这是得到的回答。
这是很莫名其妙的。黄小川看着坐在旁边的男人,“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是事实。
孟绍东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任何的音节。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有!
你的音乐,你的灵魂,你的才华,你的手指都让我重新回到了地狱里。
你毫不在意地挑拨着我的一切痛苦。
你把我的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再血淋淋地挖出来,丢在光天化日的地上。
你轻易地击碎了我安全而平稳的生活。
但是这些,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无法说出的东西,就是令他痛苦的东西。而他无法把痛苦的东西告诉他痛苦的源泉。他在痛苦中更加痛苦,甚至沉迷于这种痛苦。
车子很快就到了他的住。他把黄小川的东西拿下来,锁了车率先走进去。这里是高级单身公寓,一般单身白领喜欢的地方。对守门的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黄小川走进电梯,正要按下楼层,突然有一个声音有远及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等,麻烦等等!!”一个人影窜进来,还牵着一只白色的大狗,“啊,谢谢。”
黄小川看了那条到了他腹部的大狗,咽了口口水,好大(肥)的狗啊。再看看对他们笑眯眯道谢的人,又是一愣。好帅气的人。
“咦,孟先生是你啊?”那人欢快地打着招呼,“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孟绍东带着客气的微笑回应:“宋先生现在一直还在忙安全设计啊?听说那个大项目被公安局采用了。恭喜啊。”
“谢谢。”他笑起来,那淡咖啡色的眼睛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黄小川,“这个是你的亲戚?”
孟绍东也看了一眼黄小川,点点头,“是啊。这一阵子住在我那里。”
“真的?”他有些好奇,连他的狗也是,一人一狗瞪大眼睛看着黄小川,“你好,我是宋微阳,这是当当。当当,来,跟哥哥打个招呼。”
那狗居然真的“汪汪”了两声,生出同样巨大而肥厚的舌头,摆着尾巴。
黄小川吓了一跳,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你好,我叫黄小川。”
“黄小川?!”宋微阳一怔,但看到孟绍东戒备的眼神,立刻笑起来,“好有趣的名字。”
“……算是吧。”(作者语:微阳,其实你的名字也很怪啦,当初实在想不到名字就闭着眼睛打字才把你的名字拼凑起来的><表打偶555555555)
“我们和孟先生在同一层楼喔,有时间过来玩。”
说这当头,电梯已经停了。黄小川点头说好,就跟着孟绍东走出去。听到身后有人开门叫了一声“微阳。”他回头,看到宋微阳牵着当当走到一件屋子玄关。
“宇文,我回来了,当当又胖了,我带着他跑步好累啊,快断气了,它不减肥不行啦…………”
声音消失。
孟绍东已经打开了他的门,把他拉进去。
地狱。
他想过,地狱是什么样子。那是他练习弹奏施特劳斯创作的《唐・璜》时,老师要求他们先把自己心目中地狱想象出来。然而如今,他真的进入到自己的地狱里,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品,组合沙发和电视柜,镂空的酒柜隔开客厅和饭厅的空间,然后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放置的是钢琴。
新买的钢琴。
他愣愣地看着钢琴,那里甚至没有灰尘,雅马哈制造,优美的曲线流线型的结构,他知道这个型号的钢琴的声音音质纯净得像水一样。
他感到有人推了推他,回头看到的,是孟绍东阴戾眼睛,让他打了个寒颤。
“去试音。”主人发号施令。
他照做。
没有一个热爱音乐的人不热爱完美的钢琴。这款在内地很难买到,看样子似乎是从香港运送过来的。
他当当地按了一下键盘,然后呼吸,带着肃穆的表情坐下,开始弹奏起来。
德彪西,《前奏曲》第一集第一曲《德尔菲舞女》。
那是从罗浮宫柱顶上的雕刻得到的灵感。
庄严的节奏,徐缓的速度,富于神秘魅力的和声。时间回流,美丽的舞女,在清静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像像蝴蝶像水滴落下的涟漪像被不经意拂过微风。在起舞、在起舞、在起舞、在起舞舞台在任何的地方。空旷的古代遗迹,崇高的古代寺庙,永远无法被手触摸到的冰冷却高贵的月亮,甚至是一朵上,一只鸟的翅膀上,轻柔地起舞,舞姿幻化出各种世界。明明是钢琴曲,却带出管弦乐的声音在充满了神秘气氛的舞台上,一个妙曼的舞女在起舞……
一曲结束,正当黄小川准备弹奏第二曲《帆》时,异常熟悉的阴影压下,他抬头,看到令他害怕厌恶和憎恨的情欲。
不――
拒绝的声音还没有形成波动,嘴唇已经被人夺去。身子被人一钩,跌倒在地上,砰地一声弄倒了椅子。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吻过。
那么沉。
那样沉地探入。
带着痛苦和挣扎的沉。
迎来的是粗暴的性。他们从来都是在地上做的。像野兽一样。像野兽一样被侵犯,又被像野兽一样的人侵犯。
疼痛。
鲜血。
撕裂。
堕落。
仇恨。
音乐里能包含的东西太多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从音乐以外的东西直接感受过。
韦伯恩,《钢琴变奏曲》第三章。
用了多种手法入发展序列和主题的大块文章。这个乐章包括六个变奏组。第一组以十二个音序为基础,先后用反行和逆行的手法加以发展,有如行走在秋的田间,潇洒自如,悠然宁静。第二、三组灵活多变,沉着趋向流动,仿佛在看细水长流。第三组的三个变奏都从一对重复音开始,好像从遥远的未来呼唤同样遥远的过去,切而多情。第四组的两对变奏采用第一乐章的横向对称结构,连缓急相济的速度的变化也是前后对称。第五组向层发展,达到高潮。第六组恢复宁静安然的气氛,音乐好像要凝聚在两个多反复的和弦上,最后静静地消失,还原宇宙的完整。
每一,孟绍东发现自己每一都会在黄小川的音乐里迷失。找不到现实的出口。他每一都会安静地听着黄小川弹奏着曲子,然后曲音结束,又会恼羞成怒地把黄小川拽到地上进行他的发泄。
一开始黄小川尽心尽力地抵抗,可是越到后面他越发现自己在力量上根本无法比得过这个男人。这个恶劣地男人甚至对他说:“想告我,电话在客厅。想自杀,刀子在厨房。一切自便。如果你想玩失踪,我奉陪,我会在报纸上登上你的名字,把你失踪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还会叫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你可以看看是你的父母心理承受能力强一些,还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一些。”
日子在消失,生命也是。
“你什么时候放过我?”他曾经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问餍足以后的男人。
“汇演完毕。”
于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希望汇演的到来,可与此相反的是,他至今没有决定下曲目,连老师都有些着急起来。
“黄小川,这可不是练习,是表演!”
他知道,他都知道。但是他决定不下来!
每一他想决定的时候,总是又推翻。莫扎特留下的名曲无数。他喜欢那样的含蓄温和,喜欢那样的纯朴优美,喜欢那样的干净细致。但是每天晚上,在孟绍东的客厅里练习弹奏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回到原来老僧入定般的状态去聆听自己的音乐了。孟绍东在毁坏他的身体的同时,还在毁坏他的心灵。他萎缩着,这份萎缩令他自己都开始担忧。孟绍东看在眼里,没有露出胜利的表情,反而像是在思着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爱我?”
有一天晚上,他弹奏兴德米特的《调性的游戏》。他听到孟绍东泫然若泣的低语。他无法假装耳朵不好没有听到,那样伤感的绝望,那样刻的沉落。他的心被猛地一个重击击中。他在随即比往常都要蛮横的性事中表现的无比的顺从,带着献祭的味道,像一个年长者容忍一个小孩子的任性一样。
可是他的健康和生命都在消逝。索求无度的性事让他的精神越来越差,五月中旬,就染上了感冒,咳嗽一直不能断,总在天气回寒的时候发烧。打针吃药都试过,但是没有多大的效果,胸口手臂和脚上因为承受的疼痛而出现的淤青到后来总是难以散去,甚至每被撕裂的地方趟出的鲜血,再也不能立即止住。他总是很容易疲惫,在孟绍东施暴的过程中昏过去的数越来越多,多到孟绍东也无法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高兴的事情还是有的。在他们对面居住的宋微阳有的时候会带着他那超级肥大的狗出现。
“你的眼神怎么一点也不快乐?”
有一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只狗在电梯里时,宋微阳皱着他那帅帅的眉毛,问:“怎么就和宇文以前一模一样?”
宇文是宋微阳的同居人。好像现在在办自己的公司的样子。黄小川笑了笑回答:“可能是太累了。学校的事情好多。”
“幸好我早八百年知道自己不适合读书。”宋微阳对他挤着眼睛,“你知道吗?知道我不读书了,我的教授几乎痛哭流涕,还为我办了一场欢送会。”
黄小川听了这话当然不会相信,但不相信归不相信依旧会感动。
“有时间,到我们家来玩嘛。宇文还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话。”
“……好。”
邀请很多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踏进过那个屋子。他睡的房间对着是宋微阳家的主卧室,每天可以看见那里人影晃动和熄灯的情形,感觉到一种窝心的温暖,就像宋微阳一样。他想,和宋微阳同居的宇文一定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有一天,宋微阳发现他拿着乐谱上了孟绍东的车,觉得大奇。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就是孟绍东没有在身边的时机)问他。
“噢,我还没有和你说过吧?我是学音乐的,主修钢琴。”
宋微阳的眼睛立刻瞪得像当当一样答:“钢琴?!”随即自言自语,“大一的时候我的音乐理论好像是刚刚及格,还是阿遥那小子给我恶补来的。”
他点头,“钢琴。”
“……怎么会去学钢琴?”
“我喜欢钢琴。”他抬起头,表情有些悠远,“当我发现我喜欢钢琴的时候,就决定一定要去学它。”
宋微阳是一个拥有狗一样敏锐感觉的人,他立刻发现里面有什么故事,感兴趣地问:“怎么发现的?小时候睡觉的时候哼曲子哼醒来?”(原谅他的思维,汗。。。。。。。。。。。)
黄小川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5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带我去一个露天的音乐会,我听到一首钢琴曲,那是我这辈子听过得最好的钢琴曲……”
“哇,好浪漫的经历啊。然后就决心自己也开始学钢琴?”
黄小川点点头,严肃地,很慎重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首钢琴曲。”
然后电梯开了。出现孟绍东正好关门走出来的身影。聊天结束。黄小川看着孟绍东,孟绍东也看着他,两个人的世界在无语中蔓延到宇宙。
孟绍东到现在也无法理清自己的想法了。他为黄小川的日渐消瘦感到吃惊和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是那恐惧却会让他在每一的触碰中变得更加地野蛮。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他知道但是无法制止。他依旧会沉迷在黄小川的音乐里,但是再也不会在他只弹完一章的情况下就打断,他会很耐心地听他把所有的章节全部演奏完毕。甚至还会在音乐中和他交谈一下。就好像没有发生事情以前。
然而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只是没有想到是以那种形式而已。
那天,孟绍东在公司主持会议,筱见的手机没有关,正好响了,她道了个歉就出去接,三分钟后进来,脸色像死过了一样,她直直地盯着孟绍东,盯得孟绍东心里发毛。
“怎么了?除了什么事情吗?”
“黄小川出车祸了,好像是被校外的车子撞的,连司机在内都死了。”
那在手上的笔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巴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我解脱了!我解脱了!
他有点想笑,但笑容到了嘴边却开始发抖。
“他死了?”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有如炮弹一样的话,“黄小川死了?”
“经理?你没有事吧?”旁边的人担心地问。
他似笑非笑的脸看起来悲伤得恐怖。
“他真的就这样死了?”
筱见觉得发寒,“经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情况?学校可能要通知他家里。”
这句话提醒了他,他倏地站起来就往外冲,对后面的叫唤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我可以解脱了!他死了,你就可以爱我了,对不对?他死了对不对?他真的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对不对?在我感觉透过到抓到你的时候,你又让他死了。为什么你不可以爱我?为什么你不可以爱我?为什么你不可以爱我?
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没有注意到筱见也上了他的车。
“经理,你不要这样,人已经出了事情了。你不要这个样子。”
是谁在说话?我以为我可以通过他抓住它的,可是他也离开我了。像它一样地离开我了。是谁在要我不要伤心?再一失去它,我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我?!
他开车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完全是靠着直觉到的医院。下车的时候,全身在发抖,脚步听使唤,迈不开一步。
“经理?经理?”筱见担心地看着他,“我去问问具体的情况吧。”
说完就走了进去。
孟绍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进去的,他的一切都在消失。心仿佛已经跟着黄小川的死讯一起去了另外的世界。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只能意识到这一点。
再也无法听到音乐了。
世界再也无法认识到这样一个天才了。
他的心愿,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他死了。带着这个世界上巨大的才华死了。
还没有一个人正式向世界宣布他的存在。
他的音乐还没有被历史记住。
他的才能还没有惊艳社会。
他的价值还没有体现出来。
但是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迷迷糊糊地走着,感受着一种没有人能体味的悲伤,这个世界上再失去一个真正的天才!同时感受着一种没有人能体味的幸福,再没有人可以危害到他的生活。他的生活终于正常了。他走着,直到听到筱见的尖叫:“小川,你没有事?!”
带着颤音在他的耳朵里炸开了。
什么?!
他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转过身,满眼的不可置信。
什么?!
筱见已经哭起来,“你没有事,你没有事,你没有事……为什么会通知你死了?”
“啊……我其实只是在汽车失控的时候被擦了一下,没有事情的。”黄小川的头上绑着绷带,“没有事情的,放心,真的没有事……”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睛,看到孟绍东不可置信不能相信无法理解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能用词语形容的震惊。
孟绍东感到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在回流。失去的生命和力气在看到黄小川的一霎那都回来了。
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他看到了黄小川的眼睛。
和他一样的眼神。
冰冷。鄙视。厌恶。憎恨。
一样的眼神。
你终于也给我拉到地狱里了。他再有了想笑的冲动,但是还是没有笑出来。缓慢的,走过去,一直走到黄小川的面前。
黄小川的目光自看到孟绍东起,就没有离开过他。
世界静止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孟绍东知道他没有事是那样的反应。
所有的转动全部停止。
因为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的悲伤。
“你疯了……”黄小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地面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孟绍东知道他没有事竟然是那样反应。
孟绍东跪下来,拉起他的手,细细地看了一阵,发现它们完好无损,他伸出嘴唇,用嘴轻柔的动作亲吻它们,“还好没有事……”
孟绍东哭了。在医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地上用最虔诚的心亲吻着黄小川的双手,像一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还好没有事……”
(下)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今天,我真正地理解了天才。
我坐在台下,看他坐在台上。全世界都在消失,时间空间人类自然全部都在消失,只有你们两个。
原来这就是天才。
原来你真的一直都存在着。
原来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你的存在。
我看见他的表情,我知道了天才,就是在那一瞬间,通过他的表情,知道你的存在。
你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寸不不离。我看到了,在音乐中,在他那令人疯狂的音乐中,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和他的交流。他的幸福,你的满足,我的悲哀。
原来我从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
原来你一直都存在着,存在在我的身边,我的周围,我的过去和我的现在,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
我们没有交流,没有聆听,没有谈话。
我失去了什么?
在过去的十多年间,我失去了什么?
我乞求着你,怨着你,恨着你!却从来没有――一也没有,尝试去聆听。
所以你抛弃我了,所以我失去你了。
今天我全部都知道了,原来我是爱着你的,可是我的爱一定不够,不够重,不然我怎么会失去你以后找不回你?
那一天,我哭了。
这十多年来的第一真真正正的哭泣。
我亲吻着他的手,我感谢着你让他活下来,我是真的爱着你的。你知道吗?曾经我可以把我的生命荣耀未来全部奉献给你,我以为我给了你一切,我以为你会回报我给你的这一切,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爱你不够。
可是我依旧爱着你。
多也好,少也好,我依旧爱着你。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我想我能放开的。一定能的。只是不知道要多少的时间。
我爱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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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的声音在回荡。
李斯特,《爱之梦》第三首。
那是轻柔的,浪漫的,小心翼翼的,温和的,充满希望的爱情,在交融。像夏日傍晚低空飞过的蜻蜓,掠过如镜的湖面轻轻一点泛过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延伸。夜色降临,无声地被叩击着。星子静谧地洒下一地的微光,白天倦怠的世界在这一刻神秘地苏醒,葡萄色的雾在缓缓地收拢靠紧,环抱,接受,容纳……爱情张开了纯清的眼睛,我们一同相恋。
孟绍东靠在钢琴边手上拿这一杯whisky,闭着眼睛。这是黄小川第一弹奏李斯特,因为是他要求的。尾音结束在一个很轻轻的吻中,比刚才弹奏的爱情还要轻,像是怕破坏了一样。
我爱你。
黄小川睁着的眼睛里读出孟绍东眼神中的含义。浓浓的,毫不掩饰的,沉而痛苦的,无法自拔的,爱情。
但不是对他。
自从那车祸以后,孟绍东像从里到外彻底变了一个人。对他再也不用强,甚至再也不会进入他。只是每天晚上一定要抱着他才睡。
刚开始的几天,他很不习惯,总是在不舒服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孟绍东环着他的腰,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孔,表情里带着浓稠的悲伤,揪心地疼痛着。
“你怎么了?”黄小川忍不住问。
“……我爱你。”孟绍东把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上,喃喃自语,“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说了一百遍的话,令黄小川从心里升起一种怜悯的感情。有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抱住这个已经沉浸在自己绝望爱情里的男人。一切的伤害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会包容他,听他落泪的声音,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汇演的日子越来越逼近,一天晚上,他照例在钢琴边弹奏练习的时候,弹到动情,仰起头,嘴唇立即被掠夺了,温柔地施与着温柔地承受着。他讶异这个男人的感情可以变化得如此之快。
以前,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对他的憎恨,到了焚灭的地步,甚至还要逼得他一起去憎恨,残忍地进入他,残忍地撕裂他,残忍地想改变他的一切感情。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对他的小心到了让人无法置信的地步。重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让他拿的,因为怕伤害到手指,烫的冰的,带腐蚀性的东西通通不能碰,每天还会亲自为他剪指甲,捧着他的手,细细地轻轻地柔柔地捧着它,像一个虔诚地宗教徒对带自己的信仰一样。
“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每一孟绍东看他的手看得忘情,都会吐出这句话。
有的时候,黄小川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强烈的爱情和这么强烈的憎恨,是经过了多少年的淤积与沉淀?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会升起一种同情。
那天在医院里的时候,他看到这个男人的哭泣,突然感到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他了。爱情和憎恨永远是一个钱币的两面。如果不是爱得沉重怎会恨得如此疯狂?
孟绍东绝对不会自己去碰钢琴的键盘,但是他每天都会自己去擦拭钢琴,是在凌晨,黄小川没有醒来的时候。以前住在他家黄小川因为太累不知道,现在感觉到身边的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呼吸,会很容易醒来。第一的时候,他看到客厅里传来微弱的灯光,他安静而小心地打开卧室的门,走到过道上,偷偷地看到那个如噩梦一样存在的男人,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钢琴,用一块洁白的手巾,擦得很仔细。黄小川简直是被惊呆了,但是当他看到那个男人微微侧身,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回到房间的床上,还在一个劲地大口喘气。
疯狂。
太疯狂了。
连黄小川都觉得这种疯狂能令自己也疯狂起来。孟绍东每天亲自送他上学,接他放学,和他一起吃晚餐,晚餐后听他弹钢琴。疯狂是无声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孟绍东的眼睛里燃烧着他自己的生命。听钢琴的时候,黄小川发现他和以前一样,身体微微发抖,脸上隐藏不住任何的表情。
音乐的魅力是什么?
爱因斯坦说,死亡意味着再也听不到莫扎特!
在黄小川19年的生命里第一遇见孟绍东这样的矛盾体。他突然有种渴望,那是用音乐也无法表达出来的渴望。他甚至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去说明,只是任由那渴望像泉水一样涌现出来,堆积在感情的每一个细节里,然后覆盖了所有的情感。
“黄小川,你留下来一下。”
上完课,班主任走进来冲着正准备离开的同学叫了一句。马上很多人望向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班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将在这界毕业汇演中演出的非应届毕业学生。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鼓励有人打算看笑话。
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看起来不是很好讲话的那种,学乐理出身。但实际上对黄小川像妈妈一样地关心。
“我听学生会的人说,你还没有把弹奏的曲目报上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黄小川摇了摇头,“对不起,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好。”
“已经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了啊。”班主任皱着眉头,她化的是浓装,这一皱眉,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随着粉底的线条看起来有些可怖。“你现在想好没有?”
黄小川想了想,然后说:“想好了。莫扎特的荣光颂 《加冕》弥撒曲 。”
班主任哦了一声,继而笑道:“好。这首曲子在这个时候弹奏不错。你好好准备吧。当天学校会请很多音乐家出席,好好表现知道吗?”
黄小川答应了。
其实他对出名没有什么想法。
父母知道他搬去孟绍东家里去住以后,打过三个电话。他们都是那个时代被牺牲的人,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是对自己的子女要求很严格。
“小川,到人家家里,千万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也不要没有礼貌。汇演的事情我和你爸爸都知道,那天一定会请假过去看你。你不要背心理负担,弹出自己的水平就好。你知道吗?”
他说知道。
家里的态度很简单,只要他和姐姐好好的活着,出不出名,有没有钱都不太在意。只希望孩子们能正直地活着。
他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在南方工作的姐姐也打了电话,只是嘱咐他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困难不要对家里人不好意思,末了,姐姐叹了一口气,“小川,姐姐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爸妈带你去听音乐会是不是正确的。音乐这一门说好不好,说不好又好象挺好的。我们是外行,不知道,可是你对钢琴那股劲儿,姐姐从小看在眼里都有些心疼。你一直念着那个时候弹那首曲子的人,可是人家到现在不也默默无闻么?大家说你有天分,这确实是的,但是这天分到底是好是坏,现在谁知道呢?”
姐姐是个现实主义悲观派,他安慰了几句,心里觉得暖暖的。孟绍东很少和家里联系,联系起来似乎也就两三句冷冰冰的问话。而且打完电话,心情总会差上好一会。有时他真的觉得自己为这个不懂得快乐的男人心疼,但有的时候又会想这样的心疼值不值得。
孟绍东对他的感情似乎无所察觉。这天开完例会下班准备去接黄小川。筱见敲了他的办公室的门。
“经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他吓了一跳,然后说:“不了,我要去接黄小川。”
“我知道。”筱见笑了笑,“我是说和小川一起吃饭行吗?我们请客。”
“我们?”
“我和我老公和我的朋友。”她看到孟绍东立刻垮下来的脸,连忙说:“是这样的,我老公和我那个朋友迷小川的钢琴迷得要死,自从他们听了我带回去的CD以后,就一直想要见见他。这回听说小川会在我们做赞助的汇演上表演就闹着要见他。我那个朋友又是搞新闻的,恨不得立刻跟我们做一个专访,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答应的。经理,你看,就一顿晚餐,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的,而且你们也是要吃饭的啊。行不行?”
能不行吗?筱见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不成功过。何况这一招软硬兼施,他不答应也不行,也就应了下来,心里把那个一脸雀跃的女人骂了十遍八遍的。
黄小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反对。孟绍东感到黄小川面对他的时候感情里透露出一种强烈的信息,可是他读不懂,他无法理解黄小川望着他的眼里的意绪。他无法知道黄小川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之前强迫黄小川的时候,他还可以感觉到黄小川慢慢开始的憎恶和害怕,但现在对他的时候,他再也无法触摸到黄小川的感情。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感情?
他问自己。得不到答案。
他对自己说,我现在把一个世界的灵魂紧紧抓在了手上。我握住了以后会被万世人歌颂的天才,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世界所崇拜所喜爱所好奇的天才,会在汇演过后走出自己贫乏生命里的天才――从此两人各不相干――那么在现在应该高兴才是,应该狠狠地利用才是,应该借由这个带给自己无上痛苦的人的躯体去惩罚他的灵魂才是,但是他现在再也无法做出以前那野蛮而傲慢的举动。
他迷惑了自己的退缩,但自从自己迷惑开始就再不敢雷池一步。他真的尝试到了那害怕的滋味。
当他以为黄小川死了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彻底的绝望。世界一片荒凉的黑暗,而他在着黑暗中越陷越,无法目视,无法呼吸,无法前进,无法后退,无法无法无法听到世界上的任何的声音。
这就是绝望。
彻底的至的绝望。
他真正害怕的绝望。
到了这个地区很有名气的餐厅,服务员下来为他们拉开车门。他看了看黄小川,发现从一开始黄小川就不在乎自己的穿着。依旧是T恤和牛仔裤以及球鞋,头发也依旧是乱糟糟的,鼻梁依旧是变形了的塌着,瘦瘦小小的人,看不出已经19岁了。他有些吃惊自己竟然有一丝愧疚和怜悯以及一种保护的欲念。
保护他?保护黄小川?!
想让自己丢掉这个想法,不切实际的想法,于是他甩了甩头。用绝对称不上温柔的力度抓着黄小川的肩膀就走进去。
黄小川吃痛地把眉毛眼睛鼻子全部挤成了一团。他不知道孟绍东又发什么火,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痛苦,所以也就忍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筱见他们已经到了,一直走近,孟绍东才放开黄小川。黄小川舒了一口气,这时筱见他们已经站起来。
“小川,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筱见挂着她招牌式的笑脸,关心地问,“我来介绍哦。这个是我的老公,徐安夜,这个是我和我老公的好朋友叶更月。”
“孟绍东。”他伸出手,和那两个一同用兴味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男人握了手。
黄小川平视他们,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你们好,我是黄小川。”
安夜是个很粗犷的男人,叶更月却是长得很秀气,只是全身散发着一种“我是阴谋家”的气味。
坐下,就餐。
黄小川坐在孟绍东的旁边,他发现坐在对面的叶更月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果然,叶更月开口问:“小川――我可以这样叫你么?”可以,得到点头他继续问,“你弹钢琴已经多久了?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钢琴的?你家里什么时候知道你有音乐天赋的?”
一口气三个问题,标准的记者公式化问话。
黄小川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叶更月已经传来一声惨叫:“安叶,你不是普通的暴力啊,筱见你也不管管你老公在公共场合行凶?”
安夜一记锅贴已经拍到了他的后脑上,听到他的叫声,冷笑道:“看你的得性还不把人家吓跑了?吃饭是吃饭,工作是工作,分开知道吗?”
叶更月摸着脑袋,抱怨:“得了吧,就你工作起来六亲不认还敢教训我?我见到心目中仰慕的人太兴奋了而已啊。”
筱见翻了个白眼,对已经愣在那里看戏的人干笑道:“请不要介意,他们两个从小就是这样的。智商一般都在6以下。”
黄小川是无所谓啦,他偷偷看了看孟绍东一眼,觉得这个人可能无法接受。孟绍东果然皱起眉毛,他讨厌这样的事情,没有一点气质和教养的东西他通通无法接受,何况这还是在公共场合。
叶更月立刻换了一副很严肃的表情,看起来那眼睛里的算计更为明显,“那,我只问一个问题好了,小川为什么会喜欢上钢琴?这个不为过吧?”
又是这个问题。
微阳也问过这个问题。
所有认识他但是不懂得音乐的人都会好奇这个问题。
他放下筷子,脸上的表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肃穆起来,“因为在我5岁的时候,去听了一场小型的音乐会,在那里我听到了我这一辈子所听到的最好的钢琴曲。当时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钢琴,但是我太喜欢那首曲子了。”
“所以你从此喜欢上了钢琴?”
黄小川点头,“是的,当时家里没有条件买钢琴,就从电子琴学起。后来又好运气地碰到了正在我们这里休假的虞教授,他听了我的电子琴就开始指点我了。”
筱见好奇地问:“那让你喜欢上钢琴的人现在已经是音乐家了吧?”
黄小川摇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真遗憾。”
他的表情黯淡下来,“是的,很遗憾。”
“不要紧。”叶更月笑着打圆场,“他让一个天才横空出世已经是公德无量了。相信他知道后会很高兴的。”
孟绍东第一听到黄小川说起这样的事情,他有些吃惊,从来没有想过黄小川为什么会去弹钢琴,天才和爱好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吗?他陷入自己的感情旋涡里。
天才。
爱好。
音乐。
以及发现自己的天才。
不是应该一开始就理所当然的吗?莫扎特从3岁时就显出了非凡的音乐天才。肖邦6岁开始就向世界展示了自己无以伦比的天赋。巴赫、海顿、贝多芬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使命的,黄小川5岁喜欢上钢琴,先弹电子琴然后遇上那个世人熟知的音乐家才被人发掘天分。要是――他忍不住做这样的假设――要是他没有去听音乐会,要是他没有遇到那个音乐家,要是他家连电子琴也买不起,那么这时的黄小川就再也不是这个黄小川了。那么黄小川就绝对不可能和他的生命有所交集。
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不可捉摸,难以驯服。所有人只能缄默而屈从。
他是,他也是。所有人都是。
孟绍东低垂着头,在冷笑,笑容里带着哭泣的意味。没有人发觉。
被命运主宰了,逃不过宿命的。
“你喜欢贝多芬吗?”突然,叶更月问。问得孟绍东全身一震,迅速抬起头来,不过叶更月问的是黄小川。
黄小川回答:“我现在到现在为止只练习过贝多芬的几首曲子。”
孟绍东听到这个回答,安下心来,他以为自己被人看破了,他安下心来,感到自己还是安全的,没有被人戳破那层保护膜。他和他们一起静静地听着黄小川和叶更月的对话。
“我喜欢。”叶更月喝了一口酒说,“我喜欢贝多芬。我觉得贝多芬有一种力量,能让我感到自己还有勇气,还可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黄小川带着歉意说,“可能我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所以在练习贝多芬的时候少了一种领悟。”
叶更月笑了,“那是要有很强的欲念,很强的对生活的欲念才能体会得到的。我听过你的CD,是你和你师兄们制作的一张钢琴专集,演奏肖邦的《升F大调夜曲》。非常传神,优美得能让人忘记世俗的一切。”
“谢谢。”黄小川怪不好意思地当面接受这样的赞扬。
“应该是我谢谢你。”叶更月举起酒杯,“你让我听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我一直想和你说谢谢。就在这里和你说吧。”
晚餐的气氛不热不冷,透露出那么一点阴谋的气息。黄小川不明白自己的这种体验是从哪里来的。叶更月看他和孟绍东的眼神,徐安夜和周筱见在晚餐结束后的相视一笑,周筱见冲着他的神秘眨眼,孟绍东的沉默不语。诡异,这种诡异让他有些不安,怕被人看出了什么,又不明白他们看出了什么。
晚餐结束了。
大家各自回家。
“小川,下我们在音乐会上见。”叶更月笑着和他告别,眼睛的余角看着的却是恢复到扑克脸的孟绍东。
孟绍东没有什么表示。黄小川只好自己答应。
他们上了车,孟绍东在片刻的沉默后突然问了一句:“累吗?”
黄小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孟绍东又问了一句:“你累不累?”
简直是受宠若惊。黄小川摇着头,“不,不累,还好。”
叽地一声,车子猛地停在一个无人的拐角。黄小川吓了一跳,在黑暗中他看到孟绍东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的心一惊,然后一个有别于这一阵子温柔的吻落下来了,熟悉的粗暴,口腔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黄小川闭上眼睛,他的身子有如残风中的破叶,簌簌发颤,“不要在这里……拜托你……回去以后……回去以后……”他知道这个男人恐怖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所以他甚至预感自己说不定又会被绑起来然后在这里被强占。他绝望地等待,但是孟绍东还是放开他了,喘着粗气,发动了引擎。黄小川有些无法相信,他睁开眼睛,发现路边的景物飞快地闪过。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公寓底下,孟绍东打开门,有些不耐烦地把黄小川拖出来。黄小川撞撞跌跌地跟在他后面,对今天晚上认了命。
开了家里的门,孟绍东意外地没有把他扑倒在地上,反而一路又把他拖到了卧室,压倒在已经熟悉他们两个气味的床上。
接吻。
撕裂的衣服。
裸露的身体。
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都不是原来的样子。
黄小川从来没有预料自己会习惯这样的伤害,但是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到了床上,听到衣服被撕开的第一声起,他就不颤抖了,甚至平静得心里没有一丝的波澜。他等待着,只要孟绍东不再在可以被人窥见的场合里侵犯他,他什么都可以忍耐。所以他等待着又一的伤害。
一开始确实很激烈,像是回到了残忍的最初,可是越到后面越温柔起来,从脸上细细地一直吻下去,到了胸口,到了锁骨,到了腹部,每一下都是很温柔的,如同情人一般。动作缓慢而注意技巧。虽然随后的进入并不在意黄小川的反应,但是已经足以让黄小川再流下眼泪。
这回,真的很温柔,甚至开始了挑起黄小川的欲望,慢慢地给予,慢慢地索求,慢慢地引导。
我爱你……
他的眼泪和着孟绍东的眼泪一起流下。
神有没有在他们的上空看着?他们的折磨和被折磨,他们的无奈和悲伤,他们的命运从此变了自己的方向。
神有没有在他们的上空看着?
黄小川第一知道什么是情欲。他悲凉而羞涩,可怜着在他上方的这个男人。
完事以后,黄小川被这个男人搂在怀里,听着这个男人的心跳。
我们都还活着啊。他想,我们都还活着。这么痛苦,证明我们都还活着。心跳的声音,痛着的感觉,都是因为活着。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要这么地绝望?
黄小川神出酸涩的手臂拂开已经睡熟了却在梦中也是悲伤表情的人的头发,看着他的脸,眼泪又掉出来。
我们,活着的。
肖邦,《升c小调夜曲》。
这首曲子强烈的中段和宁静的首尾段形成鲜明的对比;第二叙事曲中反复交替出现音乐形象截然不同的两段。
晚霞的霞光渐渐把森林渲染成灿烂的金黄色,明媚的金黄,和幻想的翠绿交织在一起。溪水里印着淡淡的梦中的鹅黄。身体化成一缕清风,在宁静的森林里自由地飘拂着……陡然一个重音,光芒光芒,生活生活,存在存在!铺天盖地的迎面卷来,被吞没的生命,在一切的融合中上升!狂风暴雨般的激情在散发,一起回应大自然的激情吧!一起跳舞一起喧叫一起呼啸得到呼啸的回答!这才是命运式的生活!瀑布从悬崖峭壁直刷而下,轰然一声激起千层浪,在辽阔的大地上形成永久的回响……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绚丽过后回归生命本真的平静。还原世界的原色,呼气吸气,夜幕拉拢了,星与星一夜的对话,神秘而宁静的对话,一同探讨着宇宙的神秘,我们都再宇宙中,一同仰望亿万年前的星空,亿万年以后也有同样的人会仰望此刻的星空……
“太精彩了!”老师第一个带头站起来鼓掌,“谢谢黄小川同学。”
在下面听着的同学才如梦初醒般开始鼓掌。黄小川站起来,看着台下同学不同的表情,有一种强烈的头晕目眩的感觉,那嫉妒的,恶毒的,那鄙夷的,不屑的,那羡慕的,崇拜的,活着的表情这么地丰富,为什么他们两个却一直在苦痛中辗转?
“黄小川同学,后天就是我们学校的毕业汇演了,作为非应届毕业生代表,希望到时你能有更加精彩的演出。”老师继续说。他是黄小川天分的痴迷者,自从黄小川进来这个学校,他年年都申请上这个班的课。就为了看黄小川能进步到什么程度,年年都在惊喜中。他发现人类的极限永没有止尽,便连自己也开始提高起来。
黄小川感受到了老师的好意,想到后面的,微微一个苦笑浮现出来,对了,后天,就到了汇演的时候了。难怪这几天孟绍东的情绪极端不稳定。
“毕业以后,你打算去留学吗?”
晚上,孟绍东问他。
他摇摇头,“暂时没有想过。我父母年纪大了,我想留在国内照顾他们。”
在国内学习钢琴的话,进步不会太高,难道就这样浪费了它?孟绍东把这句话吞到肚子里。他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关心起黄小川的未来来,像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止想过一了,他甚至还开始为他考虑学校。
他不能理解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起来。到了后天,就是毕业汇演了。按照约定,他必须放了黄小川。
他必须放了他。
他必须。
不管有谁愿意或者有谁不愿意。这天还是来临了。
音乐学院一年一度的毕业生音乐汇演展,百津音像公司赞助。当天活动办得很盛大,百津音像公司请了不少的媒体记者,学院凭借自身的影响力也请了不少著名的音乐人和音乐大师。
黄小川的节目按照预定计划是压轴。他的父母来了,被学校安排在贵宾席,孟绍东不想和他的父母打照面,谢绝了贵宾席,要了一个普通的学生席。他站在角落里,看着黄小川的父母和黄小川的见面。他们一家从表面上看来都无比地平凡和不起眼。黄小川今天终于把他的头发清理好了,听说是他师姐想的办法,用了三根发夹固定好发型,穿上了西装,总算是个人模人样。他的父母年纪有些大,看样子是受过不少磨难的人。这就是这个天才生活的一切。惊人的平凡的父母生出一个惊人的不平凡的儿子。是基因变异吗?他冷笑了一声,想到自己的父母,又笑不出来了。
音乐会开始之前校长的长篇大论让人不耐烦,所以他开始放纵自己的思绪飘到了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他想到了他的小的时候,想到世俗的父母,想到自己那卑微可笑的愿望,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到他听到黄小川的音乐的震撼,想到他第一看到黄小川时惊异和失望于他的平凡,想到他残忍地上了黄小川,残忍地打乱了黄小川的生活,想到他以为黄小川死了,那片空茫和绝望,又想到这一阵子黄小川看他的眼神里的一种奇怪的探究。
不知道什么时候,音乐已经开始了。他有些迷惑地抬起头,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尝试着去听舞台上的小提琴。演奏的是莫扎特的曲子。
很优美。
如果不是听过黄小川的钢琴,他一定会沉浸进去。
如果不是听过黄小川的钢琴,他一定会在会后约见这个毕业生,打算考察一段时间后和他签约。
如果不是听过黄小川的钢琴,他一定会享受在这难得的音乐盛宴里。
如果不是听过黄小川的钢琴………………
他实在忍受不了,站了起来,和旁边的人道了谦逃也似地出了会场。
如果不是听过黄小川的钢琴,他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加痛苦,不会比现在更加了解到自己的未来,不会和现在一样正视自己。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你毁了我……”校园里空荡荡的,他走在树阴下面,突然顿下来,受不了地捂住自己的脸,透明的液体从指间泄露,“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我没有那样的天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到年少的过去,想到年少的过去一段风光的日子。曾几何时他也是被称作天才的少年,有着高官的父亲和军官世家出生的母亲。他在众人的羡慕中,还顶着一个钢琴天才少年的称号,到哪里都有人追捧。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爱我?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是他?为什么……”
一切都在那冷冷的声音中支离破碎。他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冰冷的声音,“这个孩子的勤奋和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是才能还上差了点。不过你们要是希望他成为什么音乐大师,还是趁早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的。如果是一般的音乐老师还是可以。音乐天才一百年才出现一个,可惜他的才能真的算不上好。”
一句话,毁了一辈子。
“……现在颁发XX杯第一届钢琴大赛,少年组奖状。第三名XX,XXX,孟绍东,XX,XXX,第二名XXX,XX,第一名XXX!最后是特等奖XXX!下面请所有获奖的同学上台……”
所有的希望在一刹那成为一个笑话,父亲的失望和责骂,母亲的恼怒和巴掌。遥远的过去被黄小川的钢琴全部勾起。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恨吧。
如果不恨的话,那心脏里像山一样的感情如何发泄出来。他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了。
音乐。
钢琴。
未来。
和那毁灭他一声的话,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笑了。
当孟绍东在校园里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在笑时,黄小川陪着他的父母坐在贵宾席上听着音乐会。他的节目在下午,所以现在也不着急。
“怎么没有看到一直照顾你的人?”他的妈妈有些奇怪,问道。
黄小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回答道:“他可能有事情去了。一会就会来吧。”
“哦,我和你爸爸还想去谢谢人家对你照顾。听你们校长说,他打算栽培你,甚至想送你出国,那真是太感谢人家了。”
黄小川笑了笑,经过装扮,他现在看起来甚至有些帅气,“等音乐会结束以后我再去找他吧。他这一阵子很忙的。”
“好好。哎呀,这年头,遇上这样的知音很难的。当年要不是虞教授发现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黄小川依旧只是沉静地笑笑。但是已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了。
可是到了中午,他还是没有看到孟绍东。倒是遇上了筱见。
“小川!”筱见微笑着上来打招呼,她的老公跟着他。叶更月也和他们在一起,还有另外一个高高大大的看起来就知道是社会成功人士。
黄小川的父母被校长请走了,所以他无法为他们引见,但是正好问孟绍东的去向,谁知道筱见第一句就是:“你看见孟经理没有?”
黄小川一愣,“啊?没有啊。我以为你们是在一起。”
筱见也是一愣:“我一个上午都没有见到他。”
“你就是黄小川?”这时,那个他没有见过的人走过来,伸出手,“你好,我是更月的朋友,我叫陆轻亭。”
“陆先生你好。”他也伸出手。
“更月很喜欢听你的钢琴。我也是。”陆轻亭说,“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找我。”
黄小川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这个城市里很有名的一间软件代理公司,陆轻亭是总经理。黄小川把名片收起来,“好的。”
“你和更月以前说的不同。”陆轻亭端详了他一阵,语出惊人,“难得他看错了人。他还说将来你的成就不会很大,没有想到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啊?!”黄小川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
“啊,你记错人了!我不是说他!”叶更月抢上来连忙解释,“你记混了。我不是说的他。我说的是他的那个朋友,孟绍东!不过当年他也在而已。”
这回轮到陆轻亭一脸茫然,“可是你说你一早就遇见过他了。”
“对啊,就是那场音乐会啊。我就遇见过他啊。当时他还在台下跟着打拍子,跟着节奏居然把整个曲子哼出来了,而且我们回家还是在一条路上。我听到他一直在哼那首曲子,就对他的印象特别刻。”
黄小川脸色大变,他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更月,“你…………你知道?你知道……那个时候?你去过?”
“对。”叶更月笑眯眯地说,“我说过我喜欢听钢琴的,小的时候经常去听一些演奏会。我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黄小川第一有一种天地覆灭的感觉,还是一旁的筱见眼尖,看到他的脸色不对,一把上去搀住他,“小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黄小川摇摇头,气息低弱,“拜托你们,拜托你们。他不知道,不要让他知道,拜托……不要再伤害他了,拜托你们……他已经很惨了,求求你们……”说到后面他已经语无伦了。
筱见吓得要安夜一起把他架到树阴下面,带着担忧和哭腔,“你不要吓我,你是不是这一阵子没有休息好?我去叫你们学校的校医――”
她还没有走,黄小川已经拉住了她的手,用一种坚定的力量抓住她,“不用去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但是我拜托你们,请你们千万不要对他说起这件事情。”
叶更月和陆轻亭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你放心,要说的话早就说了,怎么会到了现在才说呢。本来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晓得以前的事情的。再说了,他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怎么好好地过过日子。”
“是的,他没有好好地过过日子。”黄小川闭上眼睛,眼泪就从长长的睫毛下滑落,“我知道,他一定很辛苦地过过来的,不然不会那么恨,不会那么疯狂,不会那么辛苦。我从第一眼就知道了……”
剩下的四个人相对无言。
下午,四点二十八分,音乐学院毕业汇演已经到了尾声。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被外界所不知道但是却拥有着不可估量的天分的天才的表演。
“最后一个节目,钢琴独奏《荣光颂 〈加冕〉弥撒曲》,演奏着,三年纪黄小川同学。”司仪退下,舞台幕布拉起。
孟绍东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他闭上眼睛,感觉一切的感觉都在退去。
曲子是轻快而沸腾的,抑扬顿挫,有一种热血燃烧的感觉;血液随着钢琴曲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沸腾。像要冲破云霄直飞上天的感觉,在千军万马中伫立,俯视天下苍生的气概。
他的音乐在那一刻,透过他的灵魂袭来。如海浪一层一层地浸润舒张,肉身在消亡,呼吸心跳以及血液的循环都开始了消亡,地球太阳星星宇宙时间空间所有所有所有的所有都在消亡。被吞没被融合,到那灵魂的海洋,化为一滴水,一个颗粒,甚至是一个分子!成为他的音符,甚至只是音符的一部分,随着他的灵魂在起舞在被弹奏在激荡,从而和他的灵魂获得永生。不!到了后来,终于一切都消亡了!只剩下了他的音符的震动,世界回归生命寂寞的时候!全世界都开始了梦想!
那是真正的莫扎特!
莫扎特的灵魂和莫扎特的音乐!
孟绍东没有了任何的知觉,他在音乐里上上下下地荡着,心中有一种空明的顿悟。
那就是莫扎特!
莫扎特正透过这个人的灵魂和手指展示着自己的音乐和自己的世界。
音乐传过25年的时空,依然展示着欢乐与痛苦,期待与绝望,开始与结束。
这就是真正的天才,用十根手指就做到的天才!
音乐结束的时候,会场一片寂静。呼吸声此起彼伏。黄小川鞠躬退场,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如雷的掌声。
“太成功了!”校长的眼泪流下来,“他是无以伦比的天才!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应该认识到他的才能!他是真正的天才!哦,天啊,我们中间确实是存在天才的!”
筱见哭倒在安夜的怀里,黄小川的父母也是泪流满面,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场的人只要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依旧会激动得流泪,“我们见证了这个世界上天才诞生的一刻!”
黄小川回到休息室,这是个小型的休息室,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他感觉很累,向打了一场战争一样。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他抬起头,就看到孟绍东。
他想站起来,但是孟绍东已经扑上来,抱住他的肩膀,他感到那里湿了。
“你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孟绍东说,“我终于理解了,终于理解了。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黄小川仰着头,他的眼泪又一掉下来,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意,“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所以请你原谅你自己。拜托你原谅你自己!
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黄小川父母和校长交谈的声音。孟绍东回过神来,直起身子,看着黄小川和他一样湿润的脸不舍地眷恋地摸着他,“我会遵守约定的。以后你自由了。”
说完他一转身,就碰到了黄小川的父母。
“你是……”黄小川的爸爸问。
“你好,伯父。很抱歉给你的儿子添了不少的麻烦,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找我。”孟绍东在这里一秒也不想多待,给了名片就走了。
黄小川的爸爸眯着老的眼睛看了一阵,大吃一惊,“这、这,怎么是他?”
黄小川的妈妈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凑过去看,上面写着“百津音像出版公司市场策划部经理 孟绍东”。妈妈的脸色也变了,望向已经无法止住泪眼的儿子,声音里有着疑惑和不解以及激动,“小川,你已经找到他了?原来就上他一直在照顾你的?”
黄小川伸手抹去眼泪,“对,我找到他了。了1年的时间。虽然已经不是在台上演奏的他了,但是我找到他了。”
“你去和人家说了没有?你去谢谢他了?”
黄小川摇头,“不,我不能和他说。”
“怎么?”
“不能告诉他,他已经很痛苦了……”
“小川?小川?你这孩子哭什么啊?小川?小川?”
黄小川在捂住脸的时候想到刚才孟绍东对他说的话“以后你自由了”他在心里叫着,“没有,我没有自由。你束缚住了我,从一开始你用你的钢琴感动了我,到现在你用你的痛苦把我束缚住了。我怎么会自由?我怎么会自由?”
黄小川的妈妈劝不过他,只好求助地望向他的爸爸,他爸爸以男人的感觉知道这中间,这两个男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手放在他儿子的肩膀上,“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哭的?挺起胸膛来,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一直都在为你骄傲。”
“是的,爸爸。”他又抹去了眼泪,“这不值得哭。我会去把他追回来的。这不值得哭。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大家可以重新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