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王白/戚顾】绝代 1(LP毛毛生日快乐,LOLI天和潇潇新婚大喜)
宋徽宗年间,京城发生过许多事,如浪潮一般纷至沓来,无论市井、江湖还是庙堂都曾为之动荡,然而时间总是轻易将一切痕迹抹去,一笔勾销般的干脆,如雪落无垠。毕竟这些只能占据在少数人的生命与回忆里,大多数百姓的生活平稳,街道集市依旧喧嚣糜丽,似一场末世华,在苍凉的背景下上演着一触即碎的皮影戏。人们宁愿迷恋表面上的宁和,酣梦长醉不复醒。智者眉稍心头暗涌着的不安,仿佛预见了国破家亡的警示,但自知不可说,一说便错。那些明里暗被压抑了的秘密,也许,注定应该永远成为秘密。
那个冬天寒冷湿重的大雾仿佛顺应一些人心底的祷告,用它那朦胧的灰色披风紧紧包围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上空,经久不散,掩埋许多不愿再提起的往事。曾经刀光剑影,血火屠戮,透过白茫茫的雾色回顾也显得如此不真实,好似从未发生过,晨雾掀起清新的露珠洒在奔波旅人疲惫的睫毛上,静静嘲弄着泪水的存在。
白雾覆盖的小径上,只听低微而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影尚未显露,几颗形状各异的小石块先顺着路面翻滚出来。少女垂首望向自己足尖仿佛满怀心事,脚下全拿石子出气。快到湖边时雾仍很浓,连带往日碧波荡漾的水面也看不见了。
女孩无意识地继续行进,忽而眉稍一动,带着几分调侃的神色,突然发力将一块圆石猛地踢向湖中。却意外地没有听见正常的“扑通”声,只在雾气里隐约传来几下生硬的“梆、梆”响动,一切便又静止下来。
她闻音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蓦地黯淡。
“哎呀,我差点忘了已是冬天,这湖都结冰了……那天他在湖边教我打过水漂,小石头还不服气的吵着要比赛,苏大哥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们笑,可现在……唉……”
一眨眼的工夫,女孩英气秀挺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莫名的表情,她知道她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容易快乐。即使最明媚的阳光披洒在身上,其对应的阴影永远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时无刻暗自潜伏,总在措手不及时直抵人心,挑动旧伤疤流淌出新鲜的血。她还年少,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喜怒悲欢都在脸上。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悒郁,但并没使她的容丽减色。如果她愿意,随时都可以笑得灿烂。过去的伤痛注定在岁月中腐朽,就像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幽幽地叹。
假山背后转出两个人,人未到笑先至,爽朗豪放的声音是唐宝牛:“呵呵呵,太阳今天从哪边出来了?一点也不温柔的温柔姑娘居然也学人家叹气,可笑死我了。”与他同行的秀才并不如斯张狂,却也带着一股笑意看着温柔,正是和唐宝牛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方恨少。
温柔见被他俩撞见反常的自己,俏脸一板,两朵红云飘上粉颊,“要死了,偷听人家说话。”
方恨少挥舞着那把四季不离手的折扇,笑道:“是你自言自语,我和大苯牛路过而已,怎算偷听?――话说回来,温柔你刚才想什么呢?若不是他这一打断,我看你简直马上要哭出来了。”
温柔脱口而出:“还不是大白……”旋即自知失言,皱起了眉头,甩手道:“哼,你管我在想什么。”
唐宝牛嚷起来:“你想这个,他想那个,本巨侠可受不了你们这闷气!大冷天待着也难受,在这推来推去还不如咱三个去找乐子呢?你们拿个主意吧。”
温柔一双美眸亮了起来:“说的是,让我想想……对了,我要去破板门、苦水铺、三合楼、瓦子巷……快走快走!”
方恨少纳闷道:“那边可是六分半堂的地盘啊,去那干么?”
“本姑娘想到哪就到哪,谁能拦着?想跟就快,你们不走我可走了。”
“别,别……”三人互相推搡,笑闹着走开了。
且说湖心亭上,青年男子布衣蓝裤,身形健硕,双目有神,天生一副前庭开阔的明朗面容,神情却显得萧索。他伫立已久,与岸边相隔有些远了,加上大雾,温柔他们并未察觉有人。三人说话却清清楚楚地飘进那人耳内,听到温柔的提议,男子目光渐渐迷离,投向遥远的彼端,像被勾起了什么不愿思忆的往事。瞬间掠过的表情,有种患得患失、欲罢不能,想要把握却又忽然失去,有若灼伤般的痛楚。
“破板门,苦水铺,三合楼,瓦子巷……”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念出声,一颗心沉落下去。自嘲地摇了摇头,“温柔,你和我一样,都忘不了他是么?我明白,我明白的啊……”
身后一人步履匆匆,在亭外站定。杨无邪暗哑的话音传来,“王楼主,三刻之前六分半堂喽罗与象鼻塔弟兄在龙津桥斗殴,伤了五人。六分半堂许久没有动作,不知这有何阴谋。该当如何理还请楼主示下。”
王小石轻声道:“严重么?可曾查清六分半堂何人出手?”
杨无邪道:“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了。杨先生,如果事态不算紧急,可否容我稍后料理?小石有点私事……”
杨无邪自无异议,默默退下。
出任金风细雨楼楼主以来第一自私地挥开琐事,王小石莫名感到一阵轻松。他迟疑片刻,终是朝着温柔等人离去的方向举步。“我们会不会打扰你的平静?时至今日,没有怨恨,也没有了寒冷。你可知,别离之后,长相念记……二哥……”
仰起头,只见层层阴云罅隙,透出一线格外耀眼的阳光。
上篇贴出后看到很多亲们疑问:包子和小顾在哪?
答案尽在此节中……偶知道偶很拖拉……原谅偶八TAT
介个故事在构思时打动了我。但亦知自己能力有限,无法将大家心中最好的戚顾王白展现出来。我会努力,尽己所能写出美好的过程和结局。希望大家多提意见,有砖尽管拍――小顾,赐我力量吧!!!
好几天没见大家,想念已经这么了~才发现能和大家在一起已成为生活中如此重要而且幸福的事
此文送给LP毛毛、知音、葵、小八、提提、LOLI天、大哥……以及所有关心我和我家毛美人的亲们。五一我们大婚,期待大家光临!
前文连接:绝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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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的大命题之下,无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总有些东西能够去伪存真,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永恒。譬如,汴梁城的风情。
故都峥嵘不改,旖梦难寻。一座城市的记忆能够保留多久,关于一朵的开放,一块城砖的风化,一盏灯笼夜夜高悬,一壶茶香经年不散。
惟独,对于那些有关人事的痕迹,它却如此吝啬。
瓦子巷依然香粉盈鼻。
苦水铺不再凄风寂雨。
三合楼终日高朋满座。
破板门季风穿堂而过。
这就是王小石眼中所见的京城,笙歌醉,事事无心事事休。
他知道自己意欲寻找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熟悉的地方。
一种相思,两闲愁。他不在了,闲愁也变成一种奢侈,虚虚荡荡,无凭无寄。满眼旧物,因没了那人身形悄立,有如画龙点睛的一笔,甜蜜骤成惨淡,华演尽荒凉。
然而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有权利伤心、缅怀甚或追悔,只有王小石不行。
谁会接受一个伤害自己的人的哀悼呢?想来死者再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怕也不能原谅。
永难忘那夜白楼火光耀天,一袭白衣猎猎随风飘然引下,眉宇含煞,飞蛾扑火不顾一切般的决绝。他在笑,笑容至今宛在眼前,一如当日明亮沉直指人心,唇角沾染血迹犹为艳丽,恍如罂粟,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无法自拔。好似从血海地狱走出的罗刹,带着毁天灭地的决心。他的神情又那样自信满满,牺牲一切在所不惜,皆因他坚信自己随时可以颠覆,亦有重建一切的能力。
――如果让他成功了,又会怎么样?
王小石想不出,更不敢想。
自己一刀一剑虽不曾染血,他却因此而死。
如果他不在危难之际为救自己忘记提防,怎会轻易受那一箭之伤;若非自己求他放过温柔,他又怎能一时失神误中内鬼暗算,饮恨而终?
王小石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让自己没空回忆。白日事务缠身成为很好的盾牌,可以堂而皇之地避免面对那些见之触目的故人旧地。以为如此一来,一切都好象不曾发生过。
记录可以任意更改,旧物可以弃之如履,往事可以成为禁忌。
有一种铭刻,纵如光阴,亦无法将之平复,如拂去尘埃。
犹如他狂放高歌响彻云霄似杜鹃啼血。一羽白裳,随之在自己面前颓然萎地。
“……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从此后,午夜梦回,如昨日重现。
王小石不可以怀念白愁飞。
他和他之间,注定由缘而聚,以恨而终。
白愁飞恨王小石。
王小石也宁愿相信,白愁飞恨着自己。
这样自己便可永远背着愧疚,背着责任,背着宿债,走过漫漫长路。
让他去飞。上天知道,他是那么渴望高飞。
逝者有知也好,无灵也罢。王小石心底早就轻轻放下一个许诺。就像曾经与他亲言一般。
原谅你。忘掉你。放你,去飞。
王小石隐身人群之中,蹑足潜踪,默然静思。周遭喧嚣渐渐远去,他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一棵树的影子、一块朴实无华的小石头,变成某人留在尘世的一声轻叹,瞬间消弭在漫天雾气里。他的存在显得无足轻重,不会被人发觉。
物我两忘。只有这一刻,放任思念蔓延。
人群之外,温柔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恼:“这儿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可是他呢?他怎么能一句话也不说,连个解释都不给我,就这么死掉了……”
方、唐二人陪在身边,看她惶惑无计,不知如何劝解。
众人正无措时,只听广场中央场地上“当当”锣响,长长一圈黑色布帷之内,几声曼吟抑扬顿挫清越嘹亮,使闻者为之一振。
“劝君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喝彩。这是“梦园”戏班远道而来的第七天,陈设于街市就地演出,每日只演一场,便是这《霸王别姬》。外表平凡无奇的班子,不知不觉吸引许多人的视线。不为别的,只因那虞姬一把悠长的歌喉,细听略带沙哑,回味不减亮丽,更透出一股令人心涩的淡淡怅茫来。开场慢慢踱步上台,就那么静静的一回眸亮相,有种令人神魂与之的美。
方恨少像挖到宝一样跳起来,喜道:“温柔你看!这个班子出道时间不长,听说现在风头比梨园行最走红的名角儿还要盛,走,咱们听听去!”
温柔神不守舍的“嗯”了一声,被方恨少怂恿着往戏园走去。浑没注意身旁书生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向唐宝牛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像在说“瞧,还是我有办法吧!”
王小石跟在后面走进戏园,隔了几人,还是清晰听见温柔“呀”的一声,话音不胜惊异。
此时台上正演到别姬一场,那虞姬向霸王索剑不成,悲泣道:“唉!大王啊!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神情凄绝。趁势拔剑在手,视线往周遭一转,可巧不巧,恰与王小石目光对上一瞬。王小石心头一震,那眼神多么熟悉!不知何时何地曾相逢,竟似千回百转、天外飞仙只为这一眼,个中多少无望惨痛、明决了然,最终化为眼底一丝缥缈的忧愁,嘴角一弯楚楚的笑意。
这双明眸与记忆里镌刻着的澈目光重叠在一起,仿佛回到那一刻电光石火,生离死别。蓦然击中心扉,猝不及防,一切以为能够遗忘丢弃的痛楚,刹那风起云涌。
王小石后退一步,又是一步。右手按在胸前,大口喘息。
怎么可能?!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一双眼了!
戚少商无由地有些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戚少商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升到脊椎。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京城的冬天比想象中更冷,他却不能一如从前随时随地把剑往地上一插,生起一堆篝火,喝上一坛烈酒。
新的地方自有新的迎来送往。戚少商知道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陪他喝酒的人。就像在雷家庄有雷卷,毁诺城有息红泪,连云寨有众兄弟;在京城,也有睿智的神侯,冲动的冷血,洒脱的追命。
刚到六扇门时,追命拉着他喝遍了京城大小酒楼。竹叶青、桂陈、玫瑰露、剑南春、西凤酒、女儿红……追命如数家珍,浸淫酒中方知个中三味之妙。戚少商笑着听了,饮了,二人高谈阔论直至夜色阑珊,追命尽兴而醉,酣梦中还带着一抹微笑。寂夜无边,戚少商睁大双眼也望不穿。但求一醉,竟不可得。
忆当年旗亭酒肆,生杀帐外,酣畅一醉的豪情,遥远得好象不曾发生过。
北风吹过,戚少商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将头埋进厚软的毛裘里吐了口气。披着一身毛裘走在京城熙攘的街道上不免有些怪异,但他从不打算改变这个习惯。密实的皮毛不再裹满风沙,记忆却不会因外在环境变迁而消失。
这天一早有人来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人在自己管辖地界发生械斗,其时正值京城各大帮派关系错综复杂,一点火星也许就会倾覆整座天平,动静虽小但也不可等闲视之。神龙捕头戚少商匆匆赶往查视,在事发现场遇到金风细雨楼总管杨无邪。杨总管正在指挥手下善后,抬头碰见戚少商,微微颔首示意,面上丝毫不动声色。戚少商与京城武林人士来往不多,也听闻细雨楼事变中这杨无邪潜龙在渊,暗中扭转局势,端的是条汉子。此人藏不露,表面看来他似乎并不重视这冲突,或者另有玄虚也未可知。
冲突的结果是六分半堂属下七人全军覆没,金风细雨楼二死五伤。按照普通暴力案件理,光凭表面结果判断已可结案,金风细雨楼行凶杀人,一切证据指向对其十分不利。然而单就案件来讲,无论金风细雨楼还是六分半堂光天化日在京城杀了人,若受害者毫无身份背景,却是谁也无力将凶手绳之以法,就算铁面无私的六扇门神捕也力有未逮。权势在这种时候愈显它的威力,两大帮派虽经多年争斗大伤元气,毕竟根基厚,普通市井青年投靠了他们,无疑便找到一张赖以遮荫的大伞,大可为所欲为。
金风细雨楼自苏梦枕父子传下尚能洁身自好,到白愁飞手里短暂腐败,落在王小石这任递进新血,把一股江湖绿林气和平民化的世态度带进儒雅的楼中,顿时气象大不相同,激发出活泼泼的新生来。依苏、王一脉相承仁和为本的治理原则上看,此风波不像他们的风格。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一切怀疑都仅仅是假设,死无对证。
现场仵作验看完毕准备抬走尸首。戚少商走到一具六分半堂手下的尸体前掀开白布,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扫视一遍,眉毛轻轻跳了跳,却只字未吐,便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至此,一切貌似已可盖棺定论。
如果让戚少商自己选择,他宁愿奔波千里经办要案,与大奸大恶之人博命厮杀,也不愿理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在这个地方,公理和正义不是唯一衡量是非的准绳,想尽自己的职责也要看遍权贵脸色。戚少商渐渐明白铁手当年黯然自苦的心境,身在庙堂却怀有一颗江湖心的无奈和苍凉。
铁手如今自由了,而戚少商也已非当年的戚少商。
从清晨一直持续莫名的烦闷突然不受拘束的扩大开来,令他心绪不宁。一时怔忡着,不留神有人从身后猛然冒出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肩,蓦地一惊。
回过头,迎上一人热热的呼吸,追命灿烂笑脸近在眼前。
“戚大哥,快和我回六扇门,二师兄回来了。”
在心理描写中纠结的某人自PIA,怨念ING……
飘过~~WS碎砖头西红柿臭鸡蛋等种种。完毕!
绝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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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沉。
三更已过,戚少商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一一浅的脚步声衬着无边的黑暗,略显荒凉。
他很清楚自己前行的目的地,去赴一场约。
一场意义不明的约会。
傍晚,六扇门戚少商的房里烛光初明。男子谢绝闲杂人事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天中难得静沉思的时光,他需要好好整理纷的思绪。
不多时,这安宁也被意外地打破了。
窗外树影一招。
仿佛一种感应福至心灵,早有预兆般,并未表现出正常人遇险应有的惊觉。飞旋闪身,一把柳叶刀端端的插在梁上,犹自微微摇晃。
戚少商没有追赶,探身将小刀捞入手底,展开字条,清秀字迹入眼鲜明。
“今夜三更,燕春楼一会,君子谅不失约。”
全然不知何人、何事,就这样轻身赴险。数不清,已有多久不曾如此昂扬。
按下心头阵阵欢悦,不愿思亦无力制止,任其自然来去。莫名的全身血液沸腾,隐隐期盼着什么,又难忍不安恐慌。
一切的一切不需要理由,也不必要问个根由。
就像早先陪追命回家,踏入门槛的刹那,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跃入眼帘。铁手站在厅堂中央向神侯尽述别来情状;冷血抱着剑倚在墙角,眼睛闪闪发亮;无情安静坐在神侯身畔,面上难得露出淡淡恬然笑意。追命撇下自己奔到三兄弟身边扑逐笑闹,屋子里几个人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神侯望着他们微微颔首仿如慈父,光线也似乎顷刻明亮起来,一种叫做温情的气氛弥漫在每个人心头,早已超越了血缘。
也听到了,铁手回归,却不肯官复原职。只在郊外竹林筑一小屋,依山傍水而居。
流浪久了,大约也会寂寞罢。或者因为别的什么?
戚少商默默看着,弯起嘴角。他真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毫不怪罪那个兴冲冲拉自己回来的大孩子一到家就把自己抛在一旁。
尽管明明没有人忘记自己的存在,可看着眼前一幕,还是会觉得,只有自己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铁手最先冷静下来,抬眼望向门口的人,眼神闪烁一下,微笑说声:“少商,别来无恙。”
戚少商抱拳回礼:“欢迎回来。”
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默契,无需多言,过去发生的事曾经使他们一度接近,熟悉彼此心境情思。而这种熟捻经过时光冲淡再重现的结果时,瞬间相对无言。
他是肩挑侠义八百斤的大侠。他是身在庙堂心向苍生的神捕。
此刻也许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彼此的甘苦。即使互换位置,这颗心总是不变。
再相逢时,千头万绪也只凝成一句,别来无恙。
他没有问他接手原属于自己的捕快职业以来是否顺利。
他也没有问他浪迹江湖可曾寻到安宁。
一切应该没有痕迹,任光阴随意来去。他们不相信所谓宿命的存在,只知道路在自己脚下,理所当然会这样缓慢而自如的继续。
包括,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可以封存起来么?
有些过往无从追溯。不去想,就好象什么都不存在。
然而这按捺不住的期待,又意味着什么。
白日尘嚣直上的街市此刻洗尽铅华,路的尽头高楼飞檐一角挑起红灯,遥遥在望。
不知怎的,明明自己都来到了这里,却开始踟躇,步伐也变得迟疑。
后悔已经来不及。
楼阁暗影里一人身形淡淡浮现,气息几与夜色溶为一体,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寥落,站在那里也很容易被人忽略。戚少商却知道他是在的,墨绿色的衣衫随风纷飞,清霜傲骨,似一朵菊。
那人低低的垂着头,看不清面目。沉声道:“戚大捕头,请。”
京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低首神龙,狄飞惊。却在这寂夜里,做了一个守门人。
不知怎的,看到这个人,戚少商忽地松一口气,同时又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上得楼台,绯裙女子独坐凭栏,闻听来人声响,回眸一笑尽起风华。
却是雷纯。
戚少商面无表情:“雷大小姐忒好兴致。如此夜半,不知召戚某到此何事?”
“戚大侠,哦不,是戚神捕。大人真是贵人事忙,江湖多故交,竟都不往来了。若非有事相求,小女子也不敢烦劳大驾。”
“世上还有雷大小姐办不成的事情?戚某不才未知有何效劳之。”
“呵,”雷纯眼色一挑,就这么尖锐的看过去,“那么,如果民女击鼓递状呢,神捕也见死不救么。”
戚少商蹙眉道:“告状?”
“戚大人不会连今日案发都忘了吧。”
“……哦?果不出戚某所料,雷小姐竟是来自首的。”
“你知道了?”
“戚少商不是瞎子,若连六分半堂死者身上致命伤乃自己所为,只要在打斗中手捏毒针,借对方袭击之力将其刺入肉内伪装成械斗致死都看不出来,便白领朝廷一份俸禄了。雷小姐真有服人之能,令那些人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雷纯击掌叫好,“铁手将职位交予戚大侠时雷纯还曾有过怀疑,不想却低估了九现神龙。那么,这番雷纯与众兄弟煞费苦心之局,引龙出渊,也不枉了。”
戚少商一愕,这答案却是他想不到的,一时间只觉意外和愤怒。“就为了引我出来而将人命玩忽于股掌,戚某不知自己竟如此重要了!”
雷纯淡淡一笑带过,避开戚少商烧灼般的目光,曼声道:“那是因为兄弟们明白,若与六分半堂存亡大事相比,个人生死算的了什么。换作雷纯,当也义无返顾。”
“雷媚失踪了。戚神捕不知么?”
貌似这文拖了蛮久,不知可还有人记得前文ORZ
近日写到无言以对的某人,默默爬过……
额,感谢LP毛毛的信任~以及知音和LOLI小天的抽打
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会继续努力的……
绝代 3
那女子的睫毛动了。露珠若晚归的倦鸟,怠惰而又轻颤地依附在她眼睫之上,仿佛不忍惊慑。
她很美。她的美似有一种妖,懒懒的,不轻为人所动,笑容像是一潭香稠的蜜糖,男人们迷醉在她嘴角的弧度里,如同溺于大海的精卫,明知是一场覆水难收的阴谋也义无返顾,自以为拥有了九条命。顾盼流转间时而一点精芒掠过,随即敛在她垂垂如雾皑的重瞳里,仿若灼人的幽火,招引飞蛾纷纷采撷。
汴京成名者众,高士安卧,美人如云。而她隐隐超然世人之上,不同与雷纯的清,温柔的丽,朱小腰的飞扬――别具一段风流。
她很媚。
她微睁眼,迷迷蒙蒙,瞬时神色茫然。此刻她身倚大树,手握重权,千般算计万种厮磨,也算得成证果。恰好青春未逝,正应踏遍青山,笑傲漫天风云。
当她远望,而夜极,得像内心的空洞。
不愿承认,她是恐惧这样邃的夜的。泼墨般浓重的暗,湮没所有令人眷恋的荣和盛景,一切颜色在亘古无垠的黑夜前埋踪匿迹,寂寞兜头掩袭,来不及招架便已铺天盖地。空冷、无声、苍凉。
这让人又爱又恨,心犹未平的夜呵……
如此佳期如此梦。她践踏情义,玩转人心,如今好应高床软枕,傍着一个良人。
然却形单影只。
挣扎着从一个噩梦里醒觉,并未换来意想中的轻松。浑不知今夕何夕。
她甩了甩仍阵阵发紧的头,感到清风嘻游着自发丝间缕缕穿行。放眼四顾,只闻睡雀偶尔啁啾,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华堂美屋,没有温席暖烛,没有使女小厮,没有他;只有夜,只有夜――
她猛地直起身来,立即发现四肢悬空动弹不得。些些痒意擦过脸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她偏过头,嗅到榆树叶清新的味道。
多年江湖涉险的经验制止了她作为一个女人本能的尖叫。她竭力平定自己的呼吸,一面回想睡着之前的记忆,一面暗自调息。失去了视觉,双耳仍不忘警觉地察探周遭环境,微毫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敏锐。
一种奇异的感觉沿着内息游遍全身。明明内力还是在的,肌肉的弹性也很灵动!怎么会如此脱力,就像全身浸湿寒潭,尚未习惯水的沉坠又马上被人丢进了棉堆里,身体轻飘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几乎要飞起来了,又突然发现,属于永恒地狱的寂冷与幽冥正朝自己扑面而来……
没有人能了解这种恐惧。风起、云涌、灯亮、虫鸣、人酣睡……世间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这只不过是无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天。只有自己,在这再平凡、正常、安稳不过的世界中,突如奔马般毫无预兆地脱离了轨道……
短暂而又漫长的错愕使理智剥离体外,在冬夜瑟缩的空气中发了一个抖,又狠狠地砸回脑海。她感到自己如玉的皮肤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好似生命也随之流逝,一去不返。她终于无法忍耐这令人发狂的缄默,失控而毫不顾惜身份地大叫起来。
“混蛋!小贼!龟儿子!出来!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绑老娘在此有何居心!快给我滚出来――!”
话音出口,她蓦然发觉本应通过奇诡内力激发震荡在空气中的声浪,回到自己耳中竟然空空如也,什么也听不到,像是甫一出口便消失在寒风里。她努力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幻觉,努力张大嘴巴让胸中久抑的怒火裂帛而出,然而震痛的还是自己。她难以置信、惊怖无比地发现:她失声了。
这是梦,还是真?!
在那睁大双眼也望不穿的暗影里,一声冷笑突兀地响起,冲破寂静直入耳中,像是死神开的一个短促而沉的玩笑,投向局中人心底激起千层浪。所有恐惧与忧思瞬间放大无数倍,变成一头潜伏在夜色中的怪兽,踏着狂乱怪诞的舞步,蠢蠢欲动。
那声音森森传来:“雷媚,你还不下地狱――”
随着这声喝问,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一道闪电蓄势已久,像条白龙刹那破空而至,撕裂漫天乌云。
短暂的灼亮里,女人惊悚地辨认着树荫中依稀隐现的人形,忽如了悟般抽一口凉气。眼前人似足踏红莲的修罗,蹲乓祷鹩朐购扌欣础…
“是你――”
一道气流卷带死意疾速袭来,她只得吞下了来不及出口的最后言语。意识断流的时分,她感到瞬间痛楚,就像一把秀秀薄薄的小剑,干净利落刺入肉体的疼,如此凉薄而又快意,仿如一声叹息。
她向地面坠落――。
“你是说,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昨夜四更,目击者只有你自己,而你在周围没有看到任何人?”
这晚负责在迎祥河至角子门一带值夜的更夫是个年青人,和许多并不心甘情愿承担这份工作的人一样,寂夜中孤独的行走使他倍感疲累,朝气蓬勃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怠懒神情。此刻这张平庸的面孔布满尚未散尽的惊怖,面对差役的问话只懂傻傻地点头摇头,显然惫夜之中突逢美丽女尸横卧道旁一事在他心灵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雷媚的尸体是在金风细雨楼的白楼废墟之下发现的。除了一切与生命有关的迹象从这具身躯上消失了之外,女子样貌乍看依旧美好,甚至艳丽的嘴唇都是栩栩如生的,像朵怒放的蔷薇。然而美丽的人儿早已遍体冰冷,肌肉仍有弹性,关节却已僵硬。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就像死神轻佻的口哨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弧旋,所有生机便被轻易掐断了,好似河水干涸。
戚少商环绕现场转了三圈,缄口不言。他在死者脚旁停住,细细打量女子灰败的面容。这是他第一见到雷媚,不得不承认她是美的。有关这个三叛三杀的女剑客的传言早已不是京城武林中的秘密,然而当众人得知这个狐狸般的女子如此迅速地从白愁飞的怀抱投入了方应看的翼下时,一切闲言顷刻戛然而止。此刻在戚少商脑海中盘旋着的便是无数与案情相关的道听途说,他并未参与之前京师发生的巨变,只能从这些真真假假的旁枝末节里搜寻蛛丝马迹,试图与眼前一暝不视的死人联系到一起。雷媚若有知,必睁开眼朝着鼎鼎大名的神龙捕头抛去一个轻盈而媚惑的笑容,只是她的眼睛从来不笑,却不曾被人发现那双漆黑重瞳中透露的讯息;所有人都被那笑容迷醉了,忽略女子眼底稍纵即逝的蔑意。
她永远不能再睁开眼了。所以此刻戚少商看到的是一张神情净澈的脸庞,死亡化作黑色蝴蝶栖息其上,却并未为之画下一丝惊惧挣扎的痕迹。她死得平静,全无伤痕――是的,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致命的伤口,甚至连皮肤上小小一道破损也找不到;看得出她平日爱惜容颜,保养生息,她的美丽不是凭空得来的。然而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降临了,就像此刻代替华衣覆盖在女子身上的一幅白布,往昔种种变得没有意义。
只消闭上眼的光景,于是天黑了。
最有经验的老仵作都对这个女人身上发生的事啧啧称奇,他们满心疑窦,无从解答。戚少商听了,看了,目光在死者身上巡,想象着雷媚生前可能有的一切挣扎动作,视线最终停在她的咽喉部位,也许是从云层中透露丝丝日光映照的原因,那里正盘桓着一块难以察觉的阴影。他要以一个剑客而非捕役的直觉,选择一个最快最有利、一击必杀的破绽……
没有,哪里都没有。即使找到破绽也是徒劳的。证据呢?伤口又在哪里?
――她是怎么死的?!
他望着她,表情愈显阴沉。一时间仿佛幻觉降临,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看见了什么,那个在女子渐渐枯萎的唇瓣上浮现的,含着彻悟与轻嘲意味的,隐然微笑……
戚少商猛回身说道:“代我通报金风细雨楼王楼主,我要见他。”
迎面而来的却是杨无邪恭候已久的邃目光:“真对不住。敝楼主有事不在,戚神捕有何差遣问话,杨某随时候教。”
隔着横卧的死者,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难言的眼神,空气之中暗藏刀锋。戚少商收回目光,开口道:“既然王楼主不在,在下还是改日再来拜访。且不论雷媚身份如何,既然在戚某管辖界内,金风细雨楼的地盘上出了事,看来往后查案不但在下将全力以赴,尚要请楼中兄弟们多行方便。杨总管请了。”
说完习惯地按照江湖礼节一拱手,招呼同来的差役们收拾现场,打道回府。戚少商笔直向前走,走出很远,仍感到脊梁上两道含蓄而玩味的目光执著地追随。他知道那是杨无邪的眼睛,像只护窝的老猫一样精明算计着,保护自己身边一草一木不容侵害。戚少商忽然笑了,这让他想起多年前高坐连云寨划地为王的日子,那时他主持大局,更多琐事却是身边八大寨主替自己经营着,很少为什么事烦心。时至今日,往事已不可追,才幡然明白红袍、劳二哥他们对自己的一腔厚意……
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的回想以前的事!
也许因为目睹金风细雨楼经历的一切,才会情不自禁的忆起自己如此相似的曾经吧……
回到六扇门交接了公务,熟人都不在,四大名捕外出办案,诸葛神侯一早上朝去了。左右无事,戚少商独自出了门,一时不觉走到了燕春楼下,抬头望向亭台,那夜绯裙芳踪无迹。就在那一天,铁手带回了某人久违的气息,一切都像梦一样,自己来到燕春楼赴约,却意外得来了雷媚失踪的消息……
不知从何时开始,直觉隐隐发痛,感觉某种危险和迷惑拖着诱人的香气渐渐逼近。一切从哪里开始不一样了呢?
信步前游,不久出了城门,南郊视野辽阔,溪流蜿蜒其中,最幽静,赫然一片竹影摇曳。不大的天地设计简洁而独具匠心,有日照、风声、水纹……
竹林木屋檐畔风铃乐声悠扬,铃上轻荡着一块铜牌:惜晴小居。
戚少商蓦然惊醒。怎么不知不觉竟走到这里来了!竹林小屋,分明是铁手的住所,和他……
想起那日铁手在接风酒席上将戚少商悄悄拉过一旁,言语含混目光闪烁,却是要紧的叮嘱,切切告知如无要事最好别去竹林找他,有话让追命冷血转达就好。没说原由,戚少商也不问。两个男人之间终因那个共同的不能揭穿的隐秘,变得尴尬起来。
思及此,脚下顿时踟躇起来,进退两难。
理智一遍遍告诉自己:戚少商,你不能再往前走,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下一秒就要回头了,却闻听竹林里一阵朗然吟笑。
是那人么?
可他怎会如此开怀。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过他如此无羁的笑声。
就看一眼吧,看他是否变了模样,看他可曾追悔……戚少商一咬牙,心绪莫名地走近竹林边缘。
铁手不在。
林中有风,有雀,有鹿鸣。风景宛然静好。
地面落满竹叶,青衣人席地而坐,手边安置一只空碗,腿上枕着一个偶人。时值午后,天色难得地放晴了,阳光穿过竹影飘摇,星星点点洒落那人肩上、脸上、眼睫上,在他身周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空灵轻逸,好似随时可能御风而去……
那人闭着眼,微仰起头,仿佛也在感应自然赐予的美好。他在笑,笑容异常宁静清澈,不染一丝尘嚣。那是戚少商从未见过的笑容。
男子忽然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将偶人挽在怀中,神情亲昵而温柔,如同找到最珍贵的宝物。
他擎起空碗,悄声对空说了一句什么,风儿轻轻将它托起,在林中盈盈回荡。
“大当家,我今带晚晴来入伙,与你共建这连云寨,从此咱们海阔天空,莫失莫忘了!”
林内人天真浅笑,懵懂未觉。
林外人如雷轰顶,触目惊心。
“顾――惜――朝――!”
戚少商恨恨地磨念这个名字,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如雾如烟,竟没发现自己脸上早已一片湿凉。
【申请七略】【元宝】【王白/戚顾】绝代 5 (贺小斧头、风落夫妻新婚快乐)
很多时候,表面上的平静,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
金风细雨楼发生命案后,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消息被杨无邪和戚少商严密封锁,只在内部展开调查。这一举措换回了京城三天的平静。第三日一早上杨无邪就收到属下急报,风雨楼遍布京城的各大分舵负责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总共十三个手足,不约而同在这个清早消失。
侯爷府的使者紧接着登门下帖,方应看绵里藏刀的几句话将风雨楼逼到死角,限令十天内彻查雷媚之死,给侯爷府一个合理的交代。杨无邪不卑不亢接下帖来,通过两件事时间上的接近不难看出个中微妙,转瞬计上心头,向身边亲信低声吩咐几句,几人会意四散各办各事。杨无邪抬眼看看乌蒙的天色,冬天冗长,雾徘徊不散。这个时候,王小石又在哪里呢?
王小石在“梦园”。
谁也没想到,短短时日内以相国寺华的演出地段为中心,白幽梦的歌声响彻每个胸怀梦想又如履薄冰的汴京人的心底,迅速在京城上流社会散播开来。“梦园”戏班随之声名大噪,京城达官显贵无不以听“梦园”包场为风尚,请戏班唱一场堂会价码迅速飙升到了梨园行里的榜首。另一方面,“梦园”的灵魂人物白幽梦似乎并不把一切喧嚣放在心上,所谓艺高人贵,整个戏班也都为他马首是瞻。按照白幽梦的主张,“梦园”始终保持本色:哪怕对方出价再高也绝不出演堂会,想听白幽梦的包场只有亲临戏班所在的闹市中心;且每日仅演出一,白幽梦也坚持只唱一本《霸王别姬》。高超的唱功弥补了戏本的单一,追捧“梦园”者大有人在,白幽梦的乖僻也在一夜之间成为戏迷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如此骄傲的戏子,白银金珠摆在眼前也换不来清口一开,而白幽梦却真实地做给他们看了!
物以稀为贵,“梦园”和白幽梦的地位风光也正因此,日益尘嚣直上。
散落在相国寺周围的住户渐渐习惯了一到每天特定的那个时辰,平日荣喧闹的街市拥有了难得的平静,无论戏园子里的观众还是交不起茶座钱的百姓、士农工商、提篮买菜的老婆婆或是终日游荡的子弟,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侧耳静待广场一隅黑色布幔之后随着锣鼓敲响平地曳出的那一嗓歌吟,清清的懒懒的,别有一种出水芙蓉云端回眸的味儿,抑扬顿挫如泣如诉,一股真性情将欲流露又被收发自如的声线险险的稳住,却让听众跌了个跟头。他在彼方笑,几似谪仙人。
戏如人生,观戏的人也免不了尝遍喜悲无常。“梦园”一直不缺热闹,无论锦簇的戏台还是高朋满座的贵客,分不清谁在戏中,谁迷梦。王小石自认是最平凡的那一个,不显山不露水,他只是每天都来听戏,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什么也不点,只要一壶香片,静静注视台上那人,觉得很安心。不是不知,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明明一双眼瞳两个灵魂,却在自己眼前渐渐重叠了起来,不愿面对真实而倍感荒凉,只想,看着他。
真的很像!是否拥有这样神情的人同样高傲,他们站在高,负手望天,带着孤绝笑容俯瞰风云,意欲冲天而起,终陷世俗泥淖;掩盖不住一身光芒四射,也只得如此孤独的,迎向人间飘风骤雨。
时至今日,王小石依然不能了解那人当时心境。只是一念起,满腔都是苦涩,仿佛是他的苦流进了他的心里。他忘不了他最后的眼神……
报应不爽,呵呵!王小石自嘲地笑了。那一日白愁飞悲愤的话音言犹在耳,“我骗你?我只须杀你,不必骗你!”他没有骗他。他到最后,也没能下手杀害温柔。
所以,他就这样惨烈的,不甘的,孤独的,死了。
王小石也曾以为自己真的恨他,恨他被野心蒙蔽了良知,恨他凶残、奸诈、投权,恨他枉顾兄弟情义,恨他一意孤行终令秦淮河畔藉醉狂言一语成谶――但有件事是自己冤枉了他,他真的没有对他说谎。
而今,也该王小石站在同样的位置,孤单的、恒久的、执著的守望着他了!也许只要我坚持这个姿势,就可以体会你的心痛;也许这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梦,他不是你,就算他是另一个你,想必也不会、不想、不屑于再像当年一样回望我一眼。
那么,就让我遵从自己的心意,静静的注视着“你”,就好了!
这就是王小石“失踪”的理由。
他消失得很干净,偌大风雨楼突兀地缺少了他们的楼主,竟无人发现他去向何。
至少大多数人不能。
大多数人不能,不代表别人也不能。
于是,这天戏园散场,等到人三三两两快走尽了,王小石才尾随人群之后离去,虽然他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但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在这里惹人注意。
一出园子,就看见有人在旁,双手拄剑,神情专注不为外界纷扰所动,仿佛只是心无旁骛的,用心捕捉空气里慢慢散去的最后一记小锣清脆的尾音。
王小石低头,继续走。
将将要与那人擦肩而过,忽然耳听话音沉,“戏很好。”
王小石站住,点头,“人也很好。”
“江山如此多娇,怎不令英雄啸傲。”
“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是一块石头。”
“当石头有什么好?”
“平凡、朴拙、微小,但坚固、踏实、长久。”
“好一块石头。”
“大漠黄沙、江南烟雨、京都盛景。都见石头。”
“过去,在一个风沙大的地方,我们用最坚固的石头筑起墙垒。石头很有用,人不会忘了它。”
“为石头谢相知。”
那人双目骤地明烁起来,嘴角牵动,隐约闪现两个一一浅的酒窝。“哈,哈,哈”笑三声,不再说话,走了。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王小石若有所思。
“戚,少,商。”他自言自语,“我知道你的来意,可惜……”声音渐渐低回,他不再开口,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本是开朗的面容上,化开了一丝与之几不相符的、略带苦涩的笑意。
【申请七略】【元宝】【王白/戚顾】绝代 6 (有点闷的正戏爬我,居然每日一更了OJZ)
RP废话之“包子下章出现,小顾不会远了”……
默。。。
回到风雨楼,夜已阑珊。四周很静,想必众人皆安卧。王小石放轻足音,悄悄走回自己房间,还没走到就在走廊里被一声咳嗽截住。
“楼主,这几日好忙碌啊。”杨无邪站在廊柱下,目光灼灼直视几步外的青年。
王小石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尴尬,“杨先生,果然被你抓到了啊……”他红着脸像个大孩子,“这几日楼里事多,我都听闻了。小石任性,偏劳先生。”
杨无邪不置可否,“楼主客气了。只是多事之秋,兄弟们不见楼主,心中多有忐忑,无邪这才惫夜相候。眼下大伙儿还在留白轩候着,楼主你看――”
“让大家担心了,我们快去看看。”王小石率先举步向前。
将近二更天,风雨楼留白轩里还是灯火通明,满满的全是熟悉的面孔,唐宝牛、方恨少、孙鱼、一○八公案的组长、象鼻塔张炭蔡水择、“发梦二党”的元老……王小石一进屋,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楼主回来了!”“小石头!”话音掩饰不住的惊喜,他回来了,带来信心和希望。
继杨无邪之后,孙鱼接手了风雨楼资料管理工作,理所当然由他出面说明当前局势。当孙鱼表情肃穆的解说京城各分舵舵主失踪一案时,王小石从头到尾始终没开口打断,他在笑,微笑。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粗声道:“到底该怎么办,楼主你还是发句话吧!”
王小石摇摇头,讳莫如地笑着问孙鱼:“你可知道,最有可能和咱们为敌,做出这种事的,在京城里都有哪些人?”
“楼主侠名满天下,四大名捕也敬你几分,京城里多的是朋友,有资格做我们的敌人且能做出这等事的,除了六分半堂还有谁!”
“不错,”王小石不知从哪变出一颗雨石,捏在指间悠然把玩着,“为何今早甫一事发,来向我们下帖的不是六分半堂的人,反是侯爷府中侍卫?”
“楼主是说……有人转移视线?”
王小石走到书柜前,在一个架角上掀了两掀,精巧的暗格应手而开。他拿出几叠资料甩在桌上,用手摊开,“一、二、三、四……我们找不见十三个兄弟,六分半堂属下的快意楼、溜金坊、沁芳池等等地方,也很快会发现帐房里少了十三本帐薄。人人皆知六分半堂银钱往来都靠着这些赌坊青楼当铺钱庄里见不得人的交易支撑,京里有名的玩乐去,多半是他家开的。依各位看,雷纯和狄飞惊会为方应看派的任务焦急,还是更看重自己产业多些?”
一言既出,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怪道许久不见楼主,原来早有安排!”“小石头,看不出你什么时候变精明了?”豪放不羁的汉子们为领袖运筹帷幄的谋略而骄傲,痛快地笑开了,将方才还压抑笼罩着的层层隐忧抛去九霄云外。杨无邪也微微颔首吩咐属下:“去,探一探六分半堂的动静,速去速回。”
王小石抱手含笑,等他们高兴够了静下来才认真说道:“虽然给了六分半堂一个下马威,但大家也不可掉以轻心。别忘了我们的人还在对方手里,雷媚也不明不白的死在白楼废墟,这是事实。命案发生之前我曾接到线报,雷纯夜邀约九现神龙在燕春楼密议,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是否与我们有关,不得而知。而就在他们见面三天后,雷媚便死在我们眼皮底下。到底谁人主使、有何目的?一切尚未清晰之前大家更要谨慎,避免授人以柄。既然别人欺到门上来了,我们怎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漂亮地赢回一局!”
“说的好!”“一切听小石头的!”几句话激起群雄斗志昂扬。王小石笑着挥挥手,“夜了,大家歇了吧,明天再想办法。”看众人兴奋地散去,王小石退进留白轩,倚着墙壁长长吐了口气。回身却见杨无邪还在门口,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两人相对无言,王小石忽然垂下眼,嘴角轻扬,语气倦懒无奈。
“杨先生,小石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你自然看出,这并非是小石连日来所做的全部。我不同于苏大哥、白……二哥,他们能做的我做不到,我且竭尽全力。只是――”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说出口,“只是,小石想留一点时间去做一些想做又必须去做的事,好让自己日后不悔。这些,现在我还不能说……还望先生原宥。”
此时的王小石脸上流露的神情是杨无邪从未见过的,疲惫、坚定、恍惚,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叫做缠绵的感情?他真的不像苏梦枕,也不同于白愁飞,他的特点没有和任何人重叠。他就是王小石。但今天的他却已不是当年的王小石了。少年热血注定在光阴中蹉跎,虽琐事缠身,他也还保持独一无二的明媚笑容,温和,淡定,与世无争――温顺的小石头,用一种叫作“一往无前”的表情说了以上的话。他那么坚定的往前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因这份坚持的感情忽略路边荆棘的存在,他也不在乎走到最后看见的、获得是幸福还是失望。
杨无邪的目光投向远,仿佛从未在殷切的青年身上停留片刻。他一语不发默默走开,不曾忘记掩上留白轩的房门。
【申请七略】【元宝】【王白/戚顾】绝代 7(我素情节控。。。慢慢磨。。。)
看文前的RP废话:
之前更新时各位亲的留言我看了,谢谢大家对《绝代》的支持~
这文虽是王白、戚顾CP,但在我眼里排名不分先后,也没有主配对副配对之分。因为……这文大概会以情节为主。所有感情进展、豆腐等等,都要靠情节慢慢推进。偶承认……偶沉浸在设局解谜的快感里撩……
所以,想看小顾或白菜的亲们,请耐心等待~美人会有的,豆腐会有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渺小的作者希望通过拙劣的文笔让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喜欢执著的包子小石和顽强的小顾白菜。这就是我的心愿……
我会一直努力的!握拳!
这夜黑得透了,浸浸的满是凉意。月圆,风高,无眠。适合大醉,适合投入情人柔软温暖的怀抱,或者,手持一把细细凉凉的宝剑,干一桩跃马杀人快意恩仇的买卖。
立足制高点向远眺望,汴京美景尽收眼底。只是在夜晚,一切都缄默了,古都安卧在星星点点的烛光中、徜徉在悠长的更鼓声里,像一位娇羞的少女,欲语还休间平添几分恬静神秘的美。眼前大片鳞栉比的屋脊绵延成一片浩瀚烟海,这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京城的令人灭顶的海洋。即使身在其中生活这么久,戚少商也从未感到自己与这城池溶为一体。它不是他的城,然而他已经属于了它。
他冲天而起,白衣猎猎迎风。剑随身,月色明,男子矫健身姿刹那融入夜色,迅速而夺目的闪现,像一只白色的大鸟。这一切都让他满意。戚少商喜欢让自己穿着干净、简单、舒适、合身,并不在乎别人眼光,也没意识到自己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便具有让少女倾倒的魅力。就算在这寒夜里,他也是骄傲的。
他起落纵腾,姿态轻盈曼妙,看上去不像一个杀人的剑客,而似一位持赴约的情人。许多年前怒江崖边,他曾摘朵红,赢来佳人倾国一笑,从此演尽情怀。他也吟过诗,认为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桃依然笑春风”是残酷的写照,也记得“明月千里故人稀”的典故。他历尽沧桑不改浪漫,但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诗人。他不是诗人。顾惜朝才是,那个与他纠缠半生、恩怨难分的,清澈的人。
无论经过多久,顾惜朝留给他的印象永远如初见那一眼,有种惊艳又清澈的感觉。就算当他机关算尽、伤人无数,在他眼中也永远找不到一丝应与其所作所为相符的残虐。他聪明,他狠毒,他情。可他依然是清澈的,犹如一波清潭、一羽飞鸿,本不属于此世。
这样一个人,生来就应受人爱怜的。却又让那么多人憎恨,辗转反侧、咬牙切齿、铭心刻骨的恨。
戚少商也恨他。可自打竹林重见之后,他扪心自问,为何这恨竟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的淡了,这令戚少商十分懊恼,却又隐隐觉得理所当然,好似千里追杀血流成海的一幕幕在时光中慢慢消磨,变成一道坚硬的疮疤,碰不得想不得。听说在死者往生的路上不可听见亲友哭泣与眷恋的呼唤,一回头就是万劫不复,无法早登彼岸。于是戚少商也不多想了。往事不可追,如果一切已不该再被提起,那人也明显忘怀,那么只剩下自己仍活在三年的记忆里。执著像千层的网,束缚多情的人。
现在,在这清净孤独的夜里,戚少商又一情不自禁想起他。
顾惜朝。跋涉一世,你可曾学会顾惜今朝?又有谁惜你的今朝?
戚少商惊觉自己动容,有些心乱,连忙制止自己的遐想。快到了。还好他没有忘记自己夜行的目的,那是他的职责。他不再是昔日任人刀俎的浪子,时光如刻刀,成功雕塑出一个伸张正义的捕头。
戚少商很久没有好好用剑了。即使在破案追凶的时候,也难碰到几个像样的敌手。过去,他得意时不失豪迈,落魄时也从不丧气。而今,他却时而感到寂寞。独立风起,面前横亘一片茫茫雪原般的寂寞。
他不怕见血,曾经抗辽杀敌陨命无数手也不抖。这一,仅仅因为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死去的女人,就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那么怪异,使他觉得恶心。
如果六扇门的资料不错,前面夜色中蛰伏却不失雄伟的大院,就是方应看的“清阁”。方小侯爷金屋藏娇之所,这屋子也跟着增光,见识了不少美女。只是,这些女子福薄寿短,她们无一例外都在短短承欢之后就消失在这间大屋的亭廊间,再也没有人见她们出来过。
若事实果真如此,那雷媚呢?雷媚是不是也在这里住过?这里会不会就是她死前最后待过的地方?它和她的死有没有关连?
戚少商提一口内气,腾挪更快。太多疑问在脑海中徘徊,他迫不及待要找一个答案。
踮足立在最靠近自己的屋脊上,落地无声。施展轻功踩着瓦片急速行走,一面四下寻找着透出光亮的卧房。戚少商小心地掀起一块青瓦,借着缝隙探看,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烛光影绰,红销帐里云雨翻卷,正在欢,不是方小侯还有谁?
只听男子喘息声间忽然冷笑:“美人,你可知,在你之前住在这屋里的是谁?”
女子哀呼道:“奴家不知……哦!”
“你不在意么?即使我告诉你……那女人已经死了?”
“……奴家不在乎,不怕……只要小侯爷让我侍奉左右,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男子沉默半响,蓦地冷哼道:“你撒谎。滚!”方才还齐眉举案鹣鲽情,转眼女子被逐出帐外,尚自不知所以,又恐惹恼了主子,只得战兢唯喏着退下。
方应看独卧帐中闭目养神,情动的喘息渐渐平定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蓦地扯出蜿蜒的弧度,衬着暗影中男子更显白皙俊秀的面容,平添几分邪谑。
“雷媚啊……”他嗤笑着,“想不到和我方应看相好过的女人中,聪明又不在我面前说谎的,数来数去只有你了!……还是,你我都太自负,反而看不出作伪的表象呢?”
夜半无人私语时。空旷的大屋里却只有一个男子对着空冥喃喃自语,仿佛虚无真的有人倾听并给予回应似的,像是皮影戏里演的诡异故事,却在眼前真切重现。
“雷媚,别怪我。不是我无意为你复仇,就算那夜我早归探你,你难道就真的能避过一劫?你我都不是好人,该明白无论发生任何事、牺牲任何人,付出了代价就必须先掂量能以此换回哪些相等的砝码。你和风雨楼的仇怨本就不死不休,你这一出事,我倒是有机会出手了。”
“唉,你死了,还真给他有点寂寞……”
方应看话声渐渐低落,沉静一时,忽又兴致上来,手指在榻上敲着拍子,轻声哼唱起了坊间的俚歌。歌词粗野狂放,看不出这身为人上人的小侯爷竟对此熟捻无比。
清阁里的侍婢们都在前面的长廊里远远站着,从屋子里被驱逐出去的宠姬的遭遇吓到了他们,没有得到主人召唤,谁都不敢出一声大气。许久没有人进来挑明宫灯了,一朵沉坠已久的烛终于承受不住地凋落,火光晃了一晃,屋里所有家具、陈设和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摆扭曲成奇异的形状,一缕青烟在这些怪影之间悄然蒸腾开来。
方应看敏锐一嗅,顿时反身弹跳起来,神情紧张地走到宫灯架前看了看,猛然“呼”地吹熄了灯。
他向廊外方向高声道:“今夜是谁值守?哪个混帐最后动过这灯?!”
一阵仓促细碎的脚步在门外忙乱了一阵,几个侍婢慌张走来,下跪道:“禀告侯爷,这灯烛还是雷姑娘住在这儿时亲手选的呀,说是侯爷您会喜欢,我们只是奉命燃亮它……奴婢们不知这烛不妥,冲撞了侯爷,奴婢该死……”
方应看沉吟片刻,挥手道:“不干你们的事,下去吧。换盏新烛上来,以后不要再用这个了。”
侍婢们如蒙大赦,忙忙料理残局,小心地退下了。
方应看伸手罩向烛光,从侧面看上去就像擎着一点火苗似的,光影跳跃间映得他眼中竟似有一点温柔。“痴?你是用了它么?呵……就算我中了痴,又怎样呢?你人已去了……”
“痴,好一个痴!说到底,究竟谁更痴呢……”
方应看大笑起来,笑出了泪。
“――胡言乱语。这就是神枪血剑方小侯?”戚少商摇头轻叹,不再看他。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的注意力被房梁上一不起眼的痕迹渐渐吸引过去。日久积灰的木梁沉重而坚固,在灰尘覆盖的表面有一个地方碍眼得紧,手指宽的一点,像刚刚被擦拭干净,不但一点儿灰都不带,还铮亮光洁的很,毛刺都找不见一茬。同一根房梁的其他地方却依然如故,还是很久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
戚少商紧盯着那个地方,心中飞快闪过无数猜测。造成这个痕迹的,可能是同样身轻如燕的高手踮足、可能是一颗暗器、可能是一把剑光、也可能是内功低浅的人不经意呼出的一口气……
慢着,内功浅薄,和剑?!
戚少商蓦地昂起头,夜色中双眸寒亮如星。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