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中缘之一药王by末回

案文:
药王是一个把药草用得神乎其技的人。
药王只给穷苦人看病。
药王是一个在动乱的年代流传在民间美好的传说。
然,就是这个传说,引发了他们的相逢。
造就了一个关于缘分的故事。
他救了他。
他爱上了他。
看似简单并且理所当然。
可,一切纠缠难解的恩怨情仇——
才刚刚开始。

主角:焱影,成晔(沉夜)

第1章

层层锁的皇家大牢,一堵高墙隔绝人世。

如血般艳红的火舌照亮了狱,却照不亮已然麻木的眼睛。

火,热得就快要把身子灼伤,却伤不了最,因为心已成死灰。

不是绝望,是心死,心死空留壳,身独生……

脚步声扰乱了平静,风吹散了火,开锁的声音牵动不了死去的心,

任由尖细的声音渐传渐近:「圣旨到——」……

七年前在京城发生的,最引起纷论的就是镇国将军成天宇勾结乱党意欲夺朝政结果被满门抄斩的事情;七年前的纷论刚刚淡去,一件由宫皇廷传来的事情再引起平民百姓街头巷尾的纷纷议论。非一般人能进去皇宫传出的事情往往能使百姓们关注,但能让天下黎民百姓皆注目的不是皇帝驾崩即是哪位皇族篡位。而这不仅皇帝临危,没立太子的宫廷更是一触即发,人们议论著,话题各异,心情也各异……

严太医缓缓退出当朝皇帝的寝宫,忙碌了一整夜的他难掩满脸疲色,但他还不能休息,在寝宫外有很多人在等他的消息。他不知道他的话对他们而言是好是坏,他只知道他是一名大夫,他的责任是医治患者的病。

「严太医,皇上的病情……」

严太医人还没完全退出大门,焦急地询问声已四传出。

严太医转身看着等候他的回答脸色各异却都显得很焦急的大臣皇子们。

「皇上他……」话难开口,严太医无语。

他无语,众人更无言。一阵沉默之后,严太医先开口,「皇上虽病重,但并不是无治,只是微臣力不从心——」

「严太医,难不成您的意思是当今世上有人的医术比您还高并且能够医治皇上的重病?」有人觉察到他的话中之意。

「是。」严太医不以为耻的承认。

「他是谁?」有很多人异口同声。

严太医回顾一周后,方回答:「药王——」

纱纬遮住了躺椅中人儿的面容,却仍能看出慵懒躺着的修长身影,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只是在平静地低述,声音之中浑天而成的威严仍旧让人肃然起敬,

「皇帝老儿的病已经重得连素有『华佗再世』之称的严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纬缦之外的人低头单跪着,「是的,是严太医亲口承认的。」

「哼,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是难逃一死……」

「……主上,严太医说仍有一个人能够医治皇帝的病。」

「哦,」一直平静地声音有些挑高,「是谁?」

「药王。」

「药王?」——

药王,一个把药草用得神乎其技的人,

没有人知道药王的姓氏,年龄,甚至于长相,

人们唯一知道的只是每味药材只要在药王手中就会变成能治预百病的灵丹妙药,于是人们把这位用药如神的人尊称为——药王。

药王只给穷苦人看病,药王帮穷苦人看病时从不收钱,

药王居无定所,

药王如同一个传说,

一个在动乱的年代流传在民间美好的传说。

卯时,城门大开。

尽管国家内忧外患不断,也不能阻止平民百姓赶集做生意求生活的心。赶集日的今天,城里照样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皇榜在城门打开前就贴了一张告示,人都免不了有好奇心,更何况是对于皇宫内院的好奇心。识得字的人挤着去看,不识字的人围在人群外等待消息,没空的人只能听着别人的传述,「听说了没,皇上病重得连宫廷的御医都没办法医治了,所以贴告示说要重金悬赏能够找到药王的人哪!」

「药王?那个传说中用药如神的人?」

「对,没错,就是他。」

「可是我听说他来无影去无踪,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药王简直就像是一个被人创造出来的人,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世上当真有这个人吗?」

「不仅是你怀疑,我自个儿都有些不相信哪。可现在连皇宫里头的人都知道药王并且贴出告示找人,看来药王并不是虚构出来而是真实存在的大人物,现在只有等待着看到底是谁有这本事和福气得到这笔重金了。」

「福气?!是不是福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有药王此人那这件事对他而言是祸不是福。」

「此话怎讲?」

「啧,这种问题根本是显而易见的。试想,皇上要是醒了,真正获益的人能有几个?虽然皇上没有立太子但已经是有了内定人选了的,只要皇上一清醒已年迈的他还不是得让出皇位?就算他老人家不服老仍要继续听政,但那些早寻机等皇上双脚一伸——总之,那些人是不肯失去这种能顺利得到皇位的大好机会的,所以,除了一些忠心的皇子大臣们是真心真正想找药王外,其他的……就想着法子让药王进不了皇宫,而最好的法子就是……」

「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所以,最好是他们永远都找不到药王,最好药王是一个人们创造出来的传说,否则又是一名千古奇人死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之中。」……

人迹罕至的山野原林在朝雾的沐浴之下显得越发郁郁葱葱,无人慎闯地林间入眼即是成片苍翠,抬头就可望见高耸入云的树木,密密麻麻长在树下汲取阳光的灌木丛林,踏在厚厚地枯叶之上发出沙沙声响的禽兽,这里的一切因为没有外来因素的影响而显得生机勃勃、自由自在——然,似乎有什么闯入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林中动物们停下了它们的动作竖起耳聆听着打扰它们的究竟是什么,最后因这意外的声音,动物们纷纷逃离这个地方最后消失。

林中一片宁静,静得像要等待什么发生……突然,一个细小的影子由丛林中窜出,手掌般大地纯白色影子在枯叶地上几个跳跃之后随即消失。白色的小影子刚刚消失,灌木林中一阵骚动后也随之跳出一个纤瘦的人影,比前面的白色小影子大上十几二十倍的人影速度虽不若前面的白色影子般敏捷,但也是极为快速地在枝桠的空隙中穿梭着——

「景儿——!」一声略带恕意的男音在小身影即将也跟着消失在林中时传出,让一直欲往前冲的小身影动作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没能让人儿停下脚步,「景儿!!!」

已经是怒气冲冲地男声跟着枝桠被折断声刚刚落下,一道顷长的身影出现在白色小影子与小身影都经过的地方,凝目盯着前方不时间晃动的枝叶,男子没停下多久也跟着追了上去。追随着不是很明显的足迹,男子来到一个被杂草几乎覆盖过的洞穴旁边,洞穴口的杂草有被人扒开过的痕迹,而且明显是刚刚才被扒开的。盯着不见底的洞穴,有些犹豫地男子在洞口扬声叫喊:「景儿!——」

「爹,我在里头!」男子的声音回响在洞穴中,在声音渐渐传远时稚嫩的童音才回答。

一听到孩子的声音,男子不再犹豫当下跑了进去。

「景儿!」男子有些担忧地声音回响在洞穴中,意外的,洞穴并不如外面看起来般黑暗,虽不清晰,却仍能在昏暗中看出洞穴的形状。

「爹,我在这!」童音已经很接近,听得出来孩子不知何故兴奋不已地语气。

听着孩子不是出事反而相反的声音,男子总算是安下了一颗心,脚步并没有慢下地快步走到洞穴。

一进到洞穴的尽头里面的景色让男子颇为呆了一下,宽敞阴凉的洞穴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洞穴的顶端有一道自然形成的裂缝得以让阳光直接照射洞底,这也就是为什么洞穴不会太过于灰暗的原因,而在洞底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生长着一种茎叶为白色的植物,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反光的白色植物像是会发光般显得耀眼无垢。

「爹,你看,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龙涎香,是雪团跟我一块发现的!」

看到男子后的小人儿兴奋地扑到父亲身上,挂在他纤细肩膀上果真如雪团般小小的生物听到小人儿的话后似有灵性一样发出抗议地吱吱声,惹得赖在父亲怀中的小人儿发出懊恼的叹息,「噢,我知道了,是雪团你先发现的,可那也不是因为你跑得比我快——」

牢骚话还没讲完,小人儿的脑袋瓜子就被父亲赏了一颗暴栗子,「哎哟,痛啊爹!」

「知道痛下回就少乱跑。」严厉的语气让人听得出男子正气在头上。

「可是……」,双手抱着脑袋,小人儿有些委曲的扁着嘴巴。

「没有可是,你也不想想这种地方到都是毒蛇猛兽,如果出了事那该怎么办!」

「景儿有爹呀!爹你那么厉害,景儿才不怕被那些东西咬到呢,爹你一定两三下就把它给治好了。」小人儿抱住父亲的腰把脸蛋儿往父亲身上蹭啊蹭。

看着自个儿的孩子赖在自己身上撒娇,做父亲的就算还气在头上,也不会再大声斥责,「爹是人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毒都能解。还有,你撒娇也没用,该罚的我照罚不误,谁让你不听话。」

埋在父亲怀中的小脸蛋因为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而绿了大半。

「爹,这件事就——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费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龙、涎、香。」

可爱的小脸蛋露出讨好的笑容,小手指头指着前方的白色植物,试图分散父亲对某件事的注意力。

孩子在想什么做父亲的岂会不知道,但确实被白色植物勾住大半心思的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有些溺爱的揉揉孩子的小脑袋瓜后,男子走向白得有些透明的植物。

以为计谋得逞的小小人儿向一直呆在他肩头的纯白小生物吐吐舌头,而雪团似的它也带着一种侥幸般的心情挠挠头回应小人儿,模样剎是可爱。

跟着雪团玩了好一会儿后,不敢再随便乱跑的小人儿只能走到父亲身边看着父亲小心翼翼拔出名为龙涎香的白色植物。而父亲极为认真的表情让小人儿忍不开口:「爹,龙涎香是一味什么样的药材啊,很少见你为找药材费了这么多心思的。」

「爹也很少见景儿主动关心药药草草的啊,你最多会因找药材时有得玩才会帮得那么尽兴。」男子有些兴味地看了身旁的孩子一眼。

「哎哟,爹,还不是因为你对龙涎香这么在乎我才好奇想问问嘛!」小人儿被父亲充满希望的眼神吓得连忙解释。

开玩笑,他才不要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材名称,功用啊什么的,会死人的。

因孩子对识别药材视若敝屣的态度让男子无奈地摇摇头,但他还是回答了儿子刚才的问题,趁着孩子对药材产生兴趣,多教他一些药材知识对孩子而言是利不是弊,「龙涎香性寒,它本身没有多大药性,但它却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药引,对于趋热毒此类的药材只要加上龙涎香就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果真如男子所想,出于对这类药材的好奇,以往他光是念个几句,小人儿就会呼呼大睡的样子今天竟然缺席,还很认真的听着他涛涛不绝的解释。

夕阳西下,只露个半个脸儿在山顶上的夕阳害羞似的红了脸庞,被她照耀下的大地也因此而红遍了。到都是,到都可以见到,她是那么的无私那么的平等,让天底下的一切皆被她的光芒沐浴——但,人们,却总是在感叹,天的不公……

应该是早已经归巢栖息的飞禽们,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突然之间镇破了黄昏的宁和,纷纷飞出枝头,鸣叫着,乱窜着。

夜见到这一景象,心中跳出不好的预感,抱紧怀中因累极而熟睡的孩子后,他决定改个方向回去,只怕这样是不能在夜全黑前赶回去了。

算了,能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况且,还有景儿在他身边。

这么一想后,沉夜刚刚转身,林中的微风传来了人的凄冽惨叫声。

沉夜的脚步因为这句痛呼,再也不能向前迈一步。

医者仁心,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淌什么浑水,但他的医德却不允许他见死不救。到底该怎么办?

思忖着,沉夜的目光不期然间落到了爱儿纯真的睡颜上,心中的矛盾一捶定音……

十分明显的对峙,就算对峙的一方有十几个,而另一方仅一人。

僵持的空气,因为刚刚的纷战引起的尘土,缓缓流动的风,被风吹散的血腥味。

这些都是对峙的弦线,只要有哪一方的人轻轻拔动它们之们的任何一根弦,战斗就会随之而来。

因此没人敢动,哪一方的人都是。

为什么会衍变成这种局面?任谁都看得出来两方之间的差异,极度明显的差异。

一方有十数人之多,而另一方仅为一人,为什么会有对峙?仅有一人的那一方,甚至还于绝对的劣势,因为他身上的血还在不停流下,鲜红的血几乎染红的他身穿的素衣。

可,只要再注意看一下就可以看到他们对峙的中间,几具尸体正横躺着,由尸体身上的伤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一击刺中要害而毙命。这些死去了的人身着的衣物与那对峙中的十数人的相仿,显而易见,死的是他们的人,而动手之人就是他们眼前这位已经受了重伤的素衣男子。

对峙中,受伤的人失势,因为停不住的血不仅让人因失血过多而造成晕眩,更可能因此而死亡。

而一方,在折损了几名同伙之后,再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静静等待时机,等,对方自己倒下。

也可能是知道了对方的企图,脸色惨白的素衣男子开始有了动作,他微微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剑,指着对方的头目,有些吃力地说道,「青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名为青枫的男子听罢嗤然一笑,「人都是自私的,谁给我的好多我就跟谁做事。更何况你已经没了以往的财势与权力,甚至已经沦为了阶下囚,你让我还怎么为你做事?颖越陵,我看你还是乖乖投降吧,这样我还可以念在我们曾是兄弟的份上求天王放过你一命。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哼!要我投降?不可能!」他的话让素衣男子气极地铮红了脸,喉头一甜,血液由他的嘴中吐了出来。

到他这个样子,另一方的人马开始骚动起来,原本静止的脚步渐渐向前移。

素衣男子见状,踉跄不稳地跟着向后退。

「青枫,我一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一直都是那么的器重你,把你当作自己人,甚至还做主让婉儿嫁你为妻。可你竟是这样报答我的?!不但受到利诱被严京那奸人收买,更还做伪证陷害我成为叛党,逼死我爹娘,让我颖家所有人蒙上叛臣贼子的罪名——青枫啊青枫,你的心难道是黑的吗!」

「颖越陵,我跟你说喔,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这颗心是不是黑的。我只知道什么叫适者生存。我虽不忠诚,我虽不高尚,但我却活得比你这位受人爱戴的大将军活得更长更久!」名为青枫的男子边说边带头逼近素衣男子。

听罢他的话,满面悲愤的素衣男子退到没几步就被树杆挡住的退路,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对着渐暗的天空大喊,「老天爷啊,你是如此不公,竟让我颖家忠烈惨死在奸人手中。而他们居然能逍遥法外!」

「颖越陵,你不用叫了!这所有的一切都还是老天爷安排的!而你就乖乖认命投降吧。我说过会求天王放你一条生路的,再怎么说你都还是我爱妻的哥哥!」

「婉儿要是知道了这一切她不会放过你的!」想到是自己亲手把妹妹送到恶人手中,他心就中更难受了。

「哼!」名为青枫的男子不以为然,「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只知道我这么晚了还没回去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为她哥哥的事奔波劳碌。出门前她还吩咐我一定要找到你呢!而我永远也不可能让她知道的。因为知道我才是那个背叛者的你不是死就是成了一个全废之人!」

「青枫……!」素衣男子一口愤恨之气猛然冲上心头,让早已体力不济的他狂喷血液之后半跪在地上。只能用手中的剑苦苦撑住站不直的身子。

见到他这副样子,那个叫青枫的男子轻一挥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全都冲了过来,想一举制服这个让他们损失了不少人的男子。

但就在此时,一个手掌般大的白色影子横穿过他们一群人面前,纳闷之时,他们竟一个个倒地,包括那个青枫。

有些意外的素衣男子还在疑惑中,也开始感到一阵昏眩,在完全晕迷之前,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他朦胧的视线里……

第2章

在没有任何感觉之下醒来,是完全睡饱后的证明,这时候全身没有任何的负担,非常的舒服。

颖越陵现在就是这样,就是因为太舒服,一开始他以为他死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可,地府应该是黑暗可怖的吧,但为什么他所在的地方不但是光亮的,且——很简陋!可以让光芒由四穿透的简陋房子……

颖越陵满怀疑惑地转动视线,想看看他到底身在何,记得昏迷前看到的身影,是不是有人救了他?

颖越陵想着,眼睛突然间对上了一对黝黑亮泽的大眼睛,吓了他一跳,尽管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这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后,可爱的眨了眨,而后瞇了起来。

就在颖越陵奇怪这双可爱的大眼睛怎么瞇了起来时,它们倏地在他眼前消失了,而后,颖越陵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蹭蹭的跑出简陋的小屋,且耳边还传来带着兴奋的稚嫩童音大声的喊叫:「爹!爹!那个大哥哥醒了!那个像画一样漂亮的大哥哥醒了——!」

漂亮?!颖越陵有些危险的瞇起了眼睛。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用这种词来形容他!

可是,现在对他说这个让他厌恶至极的形容词的人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可爱到让人只想抱在怀中宠爱的小孩子,且,他很有可能是他颖越陵的救命恩人的孩子。

虽然颖越陵的脑海在不停的想着事情,但习武之人的习惯让他还是敏锐地注意着他周围的动静。像现在,他就听到了离他所在的地方不远传来了步履轻快且规律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之后,就是急遽紧跟上的细细踩地声,是小孩子走路的声音。

是刚刚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孩子的脚步声音。

这么一想着,颖越陵想起床,知道待会有人要来,他怎么可以还躺在床上。

可是,当颖越陵想动一下时,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能由他自由操纵。他光是想动动手臂,就能感受到身体像要被撕裂一样的痛苦,几欲让他全身冒冷汗。

刚在他一直躺着,所以不知道,现在他才晓得他受了多重的伤,动一下都能让他痛不欲生的重伤——

哼!颖越陵在心底冷笑,现在别说让他站起来了,光是让他坐起来都是个难题……

「你受了很重的伤,最好别乱动,不然伤口会裂开的。」

就在颖越陵为现有的自己感到悲哀时,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不期然间传了进来,让颖越陵惊讶地转过头——

「你的身体感复得不错,脉向平稳。很多刀伤都已经开始结巴,只是有些大伤……那可能要多点时间才会好。如果你想要快些好起来,就最好别乱来,只要你乖乖躺在床上,最多十天,你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颖越陵现在已经被人扶起来半躺在床上,而他,则静静地注视着坐在他面前的男子。

听着男子没有起伏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莫名的,让颖越陵觉得格外的舒服,令他一开始时有些烦躁的心安静了下来。

男子为他把完脉后帮他把手放到被单里,「我已经熬了药汁,可能要过一会才能熬好,你再躺一会,药熬好后我再叫你起来。」

说完,男子就要扶着颖越陵躺下,却被颖越陵挡住,「先别急,在下可否问恩人一些事?」

说着的颖越陵望着男子,看着他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幽黯眼睛。

「你说。」男子的声音也跟他的眼睛一样清清淡淡,没有一丝感情。

「在下,很感激恩人的搭救之恩。可否告知在下恩人您的名字,也让在下以后好找恩人报此救命之恩。」要不是颖越陵手不方便,他此刻一定会抱拳鞠礼。

「报恩?」男子的声音直至此刻才带着一丝情感,怀疑的,「你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能力报恩吗?」

「恩人,您这话的意思是?」颖越陵不解。

「别说你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就算好了,你认为你能逃过那些人的追杀吗?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那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在救你之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所以,也能听出个大概。你知道了那些人的一些秘密,所以他们非杀你不可,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想尽办法找到并杀了你,而现在你所在的地方离我救你的地方不是很远,你想,他们要多久才会找到这里?」

「……恩人,那您救我时,就不怕受到牵连吗?」

颖越陵看到他在问出这句话时,这名男子的眼睛透过一丝哀伤。

「我怕。」沉默许久之后,男子才回答。

「那您……」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男子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他沉声打断颖越陵的话,「现在我已经救了你了,我会把你治好后才让你离开。我会在那些人还没找到这里时把你治好,尽快把你送走。如果你想要报恩,就把我救过你的事忘记,当作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男子说完后站起身正欲离开,颖越陵就唤住了他,「那么至少让在下知道恩人的名字?」

他的沉默让颖越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男子冷冷地丢下的两个字,「沉夜。」

什么、什么?颖越陵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男子却不愿再与他多说,一边对着一直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男孩说道,一边向门外走去,「景儿,看着他,别让他乱动。爹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好!」小男孩听话地用力点点头,而坐在小男孩腿上像雪团似的小东西居然也跟着点着小脑袋。

这幅场景看上去剎是有趣可爱。

就在男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后,小男孩的眼睛一亮,倏地站起来,连蹦带跳的跑到颖越陵身边。而坐在小男孩腿上的小东西竟然没因他的突然之举狠狠掉到地面上,却是在男孩站起之时,疾速的在男孩的小身子上几个跳跃,就跳到男孩的肩膀上了!真的好让颖越陵意外啊,看那小东西胖嘟嘟的身子,竟还能有如此快速的动作!

见颖越陵一直看着雪团,景儿就把趴在自个儿肩上的雪团提到颖越陵的面前,笑意盈盈地向他介绍,「大哥哥,它叫雪团,是一只雪貂哦。它很贪吃的,最喜欢的就是跟我抢东西吃。」

雪貂?!景儿的话让颖越陵有些惊讶。

雪貂不是到了冬季皮毛才是雪白色的吗?这只在晚夏就已经是白色的了!看来,这只雪貂肯定是一只希罕的品种。

这样想着,颖越陵忍不住慢慢伸手在雪貂歪着的小脑袋上轻轻抚摸,而雪貂那黑米粒儿一般的眼睛因为受到温柔地抚摸而享受般的瞇了起来。

「哇,大哥哥,雪团它很喜欢你耶!」景儿惊喜地发现。

「是吗?」颖越陵对景儿笑笑。

因为颖越陵的笑容,景儿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大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喔!」

这——

景儿的形容让颖越陵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可是——当他看到景儿睁大了眼睛直楞楞望着他露出没有心思纯真可爱的样子,颖越陵就是气不上来。

「你,叫景儿?」颖越陵问他。

「嗯!」似乎被颖越陵叫到自己的名字是很值得高兴的事般,景儿笑容灿烂且用力地冲颖越陵点头。

看到景儿这般可爱的模样,要不是颖越陵身体不适,他老早就把景儿紧紧抱在怀中疼了。尽管如此,颖越陵还是伸出手爱怜地在景儿的脑袋瓜子上轻揉着。

「景儿真乖!可是,景儿可不可以不要再说哥哥长得好看之类的话了?」

「为什么?」景儿一听,满脸不解地歪了脑袋。「大哥哥真的长得很好看啊!就像——像神仙一样!可是,为什么不能说呢?」

景儿还因此蹙起了眉梢,有些不高兴地嘟起了唇,就好像被谁抢走了心爱的玩具。而呆在他手中的雪团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快,轻盈地爬到他的肩窝里,用它软软的脸在景儿的脸上蹭呀蹭,像是在安慰他。

他——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一幅受了极大的委屈的样子,颖越陵不由得在心中检讨自己。

「景儿,哥哥只是觉得那些话不适合用在我身上,因为它们都是形容姑娘家的,所以,哥哥不太喜欢……」害怕景儿再露出伤心表情的颖越陵这话说得小心翼翼。

「可是,大哥哥长得真的很好看啊,是景儿见过的人中最漂亮的一个,连那些被别人夸做好看的姐姐们都没大哥哥好看耶。」

「可是景儿!哥哥是男人……」

「好看就是好看,为什么还要分男人和女人呢?!」

景儿的话一针见血,堵得颖越陵哑口无言。

的确喔,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东西人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对它赞叹,任何的形容都是想要赞美它而已,不论它是人是物,是男是女。可是,他就是不喜欢有人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他的长相,让他觉得他像是一个女人。他长成这样他就已经够烦的了,却还天天有人在他面前提醒他——这不是找碴吗?!

但是现在——颖越陵望着景儿睁着疑惑的眼睛,满面期待他的回答的样子,颖越陵不知怎的,心里竟产生一种无奈的情绪。

「大哥哥,你还没回答景儿呢?」景儿趴到正好及他胸口高的木板床上接住颖越陵的手轻轻摇着。因为颖越陵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景儿只好这么做。

看着笑脸已经不见的景儿,颖越陵心中产生一股怜惜之情,让他不忍再指责对景儿而言根本就没有错的错。

颖越陵温柔地笑着,他举起手再揉着景儿的脑袋,「回答什么呢,景儿?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话让哥哥领悟到了一些哥哥从前根本就没想过的事情呢!所以啊,景儿好厉害的!」

小孩子不经夸的,一夸他们,他们就会高兴得不得了,景儿也一样。他一听到颖越陵这么夸他,他当下乐得把什么都忘了。

「真的吗?!真的吗!」景儿此刻的眼睛像被点了水晶似的,亮闪闪地。

「是啊!」颖越陵笑着点点头,因为感染到景儿的快乐,他的笑容更郁了。

景儿一听,笑逐颜开,「大哥哥也好厉害哦,我听爹说你一个人就可以把好多人打倒呢!景儿也希望能像大哥哥一样有很厉害的武功!」

景儿的话让颖越陵心中的某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景儿,你是不是觉得大哥哥的武功很厉害,所以才——这么喜欢我的?」看景儿对他这么有兴趣,应该是喜欢他没错吧?

小孩子是诚实的,且也是没有多重的心思的,所以,听到颖越陵这么问,景儿很——乖巧地点头,冲他笑得忒是灿烂,「是啊,景儿也想有跟大哥哥一样厉害的武功的!景儿想让大哥哥教景儿练武功!」

景儿的回答让颖越陵有些郁闷地垮下了肩,他以为景儿是受他的魅力的影响才喜欢他的。

「景儿为什么想要练武功?」

「因为这样不但就可以帮爹采药草,还可以保护爹呀!」

「保护爹?!」颖越陵有些不解,「为什么景儿想要保护你爹呢?不是你爹保护你才对吗?」

景儿因为颖越陵的话而垂下了小脸蛋,看上去有些伤心,「爹有保护景儿啦,可是爹不会武功,所以爹常常因为要保护景儿和采药弄得到都是伤……」

「所以景儿就想练好武功,好能照顾自己也能保护你爹?」

「嗯。」景儿点点头。然后抬起,望着颖越陵,一脸的哀求,「大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景儿练武功啊?景儿会很用心很用心去练的,一定不会给大哥哥添麻烦。」

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哀求自己,颖越陵还真是硬不下心肠来拒绝,于是他安慰地对景儿说:「可以啊,只要景儿想练,哥哥就教你。」

「真的吗?!」景儿一听,马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可以!」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恼怒的声音僵硬地传到他们之间。

景儿一听到,倏地的回过头,颖越陵也朝入口望去,尽管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沉夜手拿着一个土陶碗,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边走边说:「景儿的武功不用你来教,你只要尽快养好伤,尽快离开这里就好了!」

景儿一听到父亲这么说,不满地叫道:「爹——!」

「景儿,你再叫也没有用,爹已经打定主意了!」沉夜的话坚决不容商量。

景儿岂会不理解父亲的脾气,听到沉夜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代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也正因为理解,所以景儿原本笑容灿烂的脸此时变得黯然。

颖越陵见状,也只能再轻轻揉着景儿的头,和声对他说道:「景儿,你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呀。哥哥身上背负血债,而且还被仇人追杀,留着,只是连累你跟你爹而已。所以哥哥的离开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景儿还小,有的是机会练武功的。」

「可是,景儿不想大哥哥离开……」

「景儿。」颖越陵打断景儿想说下去的话,他抬起景儿的小脸蛋,对他温柔地笑着,「景儿,现在哥哥还没离开不是吗?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担心。现在,景儿可不可以笑一个,你这样子哥哥看起来很难过喔。」

盯着的颖越陵笑容可掬的脸好久后,景儿才放开眉头笑了,「好,那以后景儿就天天笑给大哥哥看。」

「景儿真乖。」看着景儿如此乖巧的样子,颖越陵有些感触,「要是现在的我没有遭遇到灭门之祸,我会不会也有一个像景儿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颖越陵眼中的哀伤闪纵即逝,景儿没看到,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沉夜却眼尖的看到了。

也不知道沉夜想到了什么,他拿着碗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碗里头的药汁因此泛起了圈圈涟漪。最后,沉夜出声打破了他们三人这间片刻的宁静,「喝药吧,趁热喝,药凉了药效会失去大半功效的。」

沉夜此时不再冷漠的声音让颖越陵有些奇怪地抬头望他,但他看到的只是沉夜被披肩的乱发盖住了大半张脸上的眼睛中,全然的戒备。

夜,颖越陵因为全身在伤口的燥热疼痛下缓缓醒来,盯着面前用木板跟稻草捆杂成的墙壁,颖越陵似乎在此时听到了寂静的房子里,其他人的呼吸声。

有些纳闷地慢慢转过身子,颖越陵看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景象。

在简陋的房子一角,救了他一命的沉夜此时正倚靠在墙角下睡觉,而他的怀中,景儿那小小的身体则被一张破布裹住,被沉夜抱在胸前沉沉睡着。

难不成他在昏睡的这几天中,他们都是这样睡的?!

在皎洁的月光下,这样的场景让颖越陵的喉头涌上一阵酸楚,他忍住全身的疼痛,挣扎着欲起来。

就算颖越陵忍住了痛苦的呻吟声,但仍避免不了木板床在他起床的挣动中,吱呀作响,吵醒了似乎浅眠的沉夜。

「如果是想喝水,叫一声就行了,你撑着起床对谁都不好。」沉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孤单。

「对不起。」知道是自己吵醒了他,颖越陵为此感受到内疚。

「没事。说吧,想做什么我帮你。」因为怕吵醒还在熟睡的景儿,沉夜没有太大的动作,他轻轻把景儿放到铺上枯草的地方上躺着。

看到沉夜的举动,颖越陵叫住他:「把景儿抱到床上来睡吧,我睡地上就行了。」

颖越陵的话让沉夜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想要起床,该不会是想要把床让出来给我们吧?」

对上沉夜直视着他的眼睛,颖越陵露出一个笑容:「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练过武功的人,这些伤并不会让我因此而变得软弱,睡一下地板还死不了我。」

沉夜因他的话而冷笑,「我之所以把床让给你睡并不是因为我好心,而是因为我想让你有个更好的环境疗伤,早点好早点走人。」

「——」颖越陵语塞。他有点奇怪,既然沉夜那么不想留人,那他还救他干嘛。

「那……那你就让景儿上来吧,他还是小孩子,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况且,让小孩子睡地板,对他的身体不好。」虽然沉夜拒绝他的好意,那他总不该让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受苦吧。再说,他自己也真的是因为景儿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呢,他舍不得让他睡地板。

沉夜因为颖越陵的话而沉默,最后,他抱着熟睡的景儿走到床边,越过颖越陵,把景儿轻柔地放在颖越陵空出的床位上。

沉夜倾身的同时,他披肩的长发顺势滑落在颖越陵的面前。

在沉夜的发滑落的那一剎,颖越陵同时嗅到了淡淡的药香,这是不同于他闻过的任何香胭脂味,它比它们更加入他的心,淡淡地,让人留连的味道。

晚夏不是秋,但已经染上了秋的凉,站在空旷的城楼,风满楼心中一阵凄凉。

登高远望,他入眼所看到的尽是连片的黄沙,被风吹起的黄沙飘起那生涩的味道,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国破山河在,这句诗不禁在他心中闪过,令他低头苦笑。

就算现在的国未破,但又离亡国有多远的距离……

——不过七年时间,他就亲眼目睹了两个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家族被轻信贼臣谗言的皇上于极刑,全家上下皆被抄斩……这种泯灭良知的事情,就如同抽走了一幢房子的顶梁柱——

帝君宠信奸臣,残杀忠良,现在的国已经全是背信弃义贪赃枉法的贼人当道,现在的国家不过就是剩下一具空壳苦苦撑着罢了,吹过的风只要再大点,它就会被吹翻。

啊,一个朝代经历兴盛之后,最后真的只要步向衰败一途?

放眼各朝各代,没有一个例外,这难道就是上天的指意?

如果是,那它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风满楼抬眼望着那无境的苍穹,叹息、叹息,唯有无能为力的叹息……

「报——!」

洪亮的声音镇破了风满楼心中的凄然,也让他敛下神色,看着蹲跪在他身后的士兵,他沉声问道:「什么事?」

本低着头的士兵抬起头,语句清晰地回答:「回——风都护,已有消息传回,在西南一带寻得药王踪影!」

风满楼一听,微微蹙眉,「消息准确吗?」

「回——风都护,这是密探发回的消息!」

这样的话,也真的是有几分可信喽。

风满楼内心矛盾地回过身子望向城外的远。

不一阵,风满楼冷静的声音清楚地传来,「那就派人到西南地区去找药王,记住,不可以胡乱找人,骚扰百姓。」

「是!」士兵听令后退下,城楼,又再是风满楼一人。

而风满楼此时的心情已经可以用烦杂来形容,他身为朝廷的都护官,他必须听令于朝廷,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找到药王,一点也不想那个昏庸的君王得到医治,他所犯下的种种过错虽罪无可恕,但他最不该的,就是在七年前下令杀了他……

颖越陵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一对米粒大的黑珠子正紧紧贴在他的眼前,要不是早已习惯,颖越陵还是会像刚开始时一样,吓一跳。

颖越陵抽手把雪团圆滚滚地身子提高,虽然已经习惯,但这么近的距离看东西,他感到有点头昏。

「雪团,我不是说过不要把身子贴到我的面前吗?我会窒息的。」颖越陵轻柔地把雪团放到一旁后,慢慢坐在床上。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可是还是不能下地的废人一个。

简陋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跟雪团这只小动物,颖越陵不用想就知道沉夜跟景儿是到山上去采药了。因为他过重的伤势,需要用到大量的药材内服外疗,因此常常造成草药不够用而让沉夜必须每隔两三天就上山采药。后来景儿想帮父亲多采一些药草,不让他一个人这么累,也跟着去了。

颖越陵靠在床头,手轻轻地抚着景儿特意留下来说是要让它照顾他的雪团,因为想起景儿说这话时认真却极为憨厚的可爱样子,颖越陵忍不住温柔地笑了。

雪团见到颖越陵的笑脸,觉得不解地歪着小脑袋。

看到它这副跟景儿极为神似的样子,颖越陵笑了出声:「呵!你跟你的小主人好像啊!」

雪团一听,发出吱吱的抗议声,像是在说,它一点也不跟景儿相像。

颖越陵一见,笑得更大声了:「天啊,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必有什么样的宠物——」

颖越陵的话因为想起某个人而突然停下,笑容也在此刻消逝。

他想起了沉夜,那个穿得灰色麻衣的冷漠男子,还有像是他与身俱来的淡淡的药香……

颖越陵用指腹轻轻抬起雪团的小脑袋,玩弄它的下鄂。

「雪团,你的大主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静静地问,问的却不是它,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雪团只是一只动物,它不能理解人内心那极其复杂的思维,在颖越陵越来越慢最后停止的抚摸下,雪团干脆爬上颖越陵的大腿间,舒舒服服地缩成一团睡觉。

其实,人有时候自己也并不理解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就像现在的颖越陵,他只知道那个名叫沉夜的冷漠男人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却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第3章

颖越陵并不晓得他神游了多久,他是听到景儿那由远到近兴奋的叫喊声后回过神来的。

「陵哥哥,我们回来啦!」

听着景儿未脱稚气的童音,颖越陵原本微微表露在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当知道他们父子回来的那一刻,奇异地,竟使他觉得高兴起来。一直谧寂到几乎令他喘不气来的空气也在瞬间变得活跃、生动。

灵巧的雪团也在听到景儿开心的叫喊后苏醒,它乐吱吱地叫着,蹦蹦跳跳地溜窜到屋外。

看来,得知景儿他们回来后而愉悦不已的,并不是只有他而已。

想冲到屋外迎接他们父子回来的,也不只是只有它,他也是啊。

看着雪团消失在屋外的影子,颖越陵有点失落——真想快些摆脱这具重伤缠身的身体。

「陵哥哥!」

「嗯?」

颖越陵笑看着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趴在床沿开心地望住他的景儿,而他小肩膀上则靠着似在找盹的雪团,好像景儿的肩膀就是它的暖床。

夜已经全暗,本该是小孩子上床睡觉的时间,景儿却一点睡意也无。在昏黄飘荡的油灯光芒中,狭小木屋里的气氛因为景儿的不断询问而没有变得凝持。

这孩子,总是有着旺盛的精力,不知疲倦地向他盘问他所好奇的一切。颖越陵不由得在心里怜爱地想着。

「你是说你三岁就开始习武了吗?」

「对啊。」

「啊,景儿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武功可以练呢!陵哥哥好厉害啊!」

景儿小小的脸蛋中,黑色的大眼睛因为颖越陵的话而变得忽闪忽闪的,那纯真干净的色泽令颖越陵感叹。

这么纯粹清亮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睛,他头一见到。

在这乌烟瘴气、满目疮痍的年代,他由衷的希望这双眼睛不会因世俗的摧残而变质——像他。

心想着,颖越陵忍不住伸手在景儿柔软的脸颊上轻轻抚摸。

攀附在颖越陵的手上,景儿兴致勃勃地再问:「陵哥哥,你为什么三岁就开始习武了呢?是不是你也有想保护的东西啊?」

景儿讲到这句话时,颖越陵抬头望瞭望呆在木屋子的角落整理今天傍晚前才刚刚采摘回来的药草的沉夜。

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景儿曾说过要习武来保护他——这名对他总是那么冷漠的男子。尽管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他清楚的知道,这名男子并不是那种需要别人保护,并且不屑于别人保护的人。

他很强,不是那种体能上的强,他的强发自于他的内心,渗透于他的灵魂。这些,由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孤傲清冷的气质,以及,他的眼中那不时显露出来的蔑视中可以看出来。

这样的人,要想让他屈服于其他人——还是直接杀了他,让他不为他人所用这个想法实际些。

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摇晃,低下头看时,才知道是因为他的迟迟不回话而面露担心的景儿在晃着他的手。

「陵哥哥,你怎么了?」

欲回答景儿前,颖越陵瞄了一眼一直无言的沉夜,有些意外地,他对上了他的双眸。

淡淡地一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沉夜错开了他们对视的眼睛,继续忙他手中的活。

在沉夜这么一个故意冷落的举动中,颖越陵发现他的心变得沉闷……

「陵哥哥?」

颖越陵的持续沉默,让景儿的动作变得有些用力。

「啊?」这才发现自己一再忽视了景儿,颖越陵忙展露笑脸赔罪,「对不起啊,景儿。刚刚我在想事情,没听清你在说什么,可以再说一吗?」

景儿歪着脑袋窥探笑着的颖越陵许久,确定他没有伤口复发后才安下心来继续问他:「陵哥哥,我是问你,你是为了什么才想要练武功的啊?」

看着张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可爱得不得了的景儿,颖越陵想了想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对他说:「景儿,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哥了好吗?」

「咦?」景儿因为颖越陵的话而疑惑。

「你爹应该也不会大我多少岁——景儿,你就叫我焱影叔叔好了。」

「咦?」景儿这会儿已经因为不解而皱起了他那对秀气的眉。

景儿此时锁眉不解的样子可爱到让颖越陵不顾自己的伤势,有些费力地把他带到床上,抱到自己怀里。

让景儿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的双手则搂住景儿小小细细的腰身,颖越陵笑着对他解释:「炎影呢,是我的另一个名,这个名字因为是我的乳名,所以呀,很少有人知道的哦!可是因为景儿是特别的,所以,要让记景儿知道并记住它。」

可能,不仅仅是让景儿知道而已——颖越陵不由得把目光放到景儿身后仍在忙碌的男子身上。

「就像景儿的这个名字一样吗?」景儿仍有些不解地问。

「咦,『景儿』这个名字也是你的乳名吗?」这会儿轮到颖越陵不解了,「那你还有别的名字喽?」

「嗯!」景儿听到他这么一问,兴冲冲地大力点头,「景儿的另外一个名字叫『沉沐宇』。」

「『沉沐宇』。」颖越陵重复这个名字,「呀,好好听的名字哦。是你爹帮你取的吗?」

颖越陵笑着问在听到他夸赞他的这个名字后,明显的显得更加高兴的景儿。

「嗯!」景儿又是一个用力的点头,绚烂的笑脸足以照亮这间不算宽敞的木屋,「这是爹跟娘一起取的名字!」

如同什么东西梗塞住了自己的心,在那一剎,颖越陵发现他很难再笑出来。

他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只有这对父子住在这山野林中,而孩子的娘,沉夜的妻子呢?

「景儿,你娘她人呢……」颖越陵急切地想知道,也不去想这是不是他该问的——他只不过是被沉夜所救的,一个与他们无关紧要的人……

「景儿,夜了,你该睡了。」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沉夜似乎不想让他们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冷冷地说话,让他们把目光投向他之后,他拍拍身上的泥土,起身走到他们的面前。

「爹,我还不想睡……」见到父亲走来,景儿知道他是来带走自己的,因此有些不愿地说道。

「不行,你已经超过往常的休息时间了。」不容景儿反对,沉夜一个伸手就把景儿由颖越陵怀中抱了出来。

在沉夜有些强硬的动作里,颖越陵隐隐觉得他在生气,似乎是他们刚才的那个话题引起的。

沉夜抱着景儿离开时,一直伴随着他的那股淡淡药香也随着他的离开而变淡,最后无影……

「就让景儿在床上睡下吧。」沉默一阵子后,颖越陵建议。

「不,还是等他睡着了再放到床上。」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沉夜漠然地回话后就抱着景儿离开了小木屋,仅留下颖越陵一个人——雪团也因一直趴在景儿的肩膀上而随着出去了。

因为景儿一跟他在一起就会东问西问都不肯睡下,所以沉夜就干脆每都把景儿哄睡着之后再放到床上。

虽然沉夜这么做不是一两的事了,但不知怎的,颖越陵就是觉得今天他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景儿再跟他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把一些不应该他知道的事告诉了他。

颖越陵把背靠在木墙上,静静地沉思。

他只不过是一个受了伤后受沉夜医治的外人,一个不会停驻在他们生活中的外人……

野居山林,并不是代表与世隔绝,山里生活的时间虽然占了大半,但还是会偶尔到小村镇里逛逛,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沉夜决定要到小镇里一趟,是因为家里的粮食已经见底了。他得带一些草药去镇上的药店里换一些银两,再买些生活所需的米粮。

平常的这个时候,都是小小的景儿最开心的时候,他不但可以到镇上去见世面、凑热闹,还可以吃到好多好吃的零嘴。可是,今天的他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爹……」看到父亲已经打抱好了药草,正在背起装满药材的背篓,景儿悻悻然地叫着。

「怎么了,景儿?」背好背篓的沉夜回头看着满脸暗色的景儿,「是不是不想跟爹到镇上去?」

「景儿想去……」景儿嘟着嘴拉长了声音,双手还拽住了沉夜的衣服,分明是不想让沉夜动身。

「那就去啊。」

「可是……」

「可是什么?」其实沉夜非常清楚景儿在想什么,他不就是放心不下让颖越陵一个人在家吗?会这么问他,纯粹是想让景儿自己把话说出来罢了。

「可是那样——焱影叔叔就得一个人呆在家里了。」

因为颖越陵的坚持,景儿叫这个称呼时已经由一开始时的经常错口到慢慢习惯了。

沉夜一听,微微蹲下身子,对景儿说道:「那就像往常一样,把雪团留在家里陪他就好了。」

因为是很难得的一,所以沉夜非常清楚景儿是十分想跟着一块去的。这种只有他与景儿的清静生活,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可是景儿不同,他还小,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与兴奋。城里那人来人往的景象对景儿而言,完全是一个诱惑,不让他去,实在是难为了他。

沉夜的这个提议也是在为景儿着想,可,并没有让景儿的眉梢舒展开来。

「这不同。镇上离家里好远的,一去就是一整天,而且,雪团它不会说话,怎么能帮焱影叔叔解闷呢!」景儿看了眼呆在自己肩膀上同样也是满面烦恼之色的雪团。

景儿年纪虽然尚小,却能够真正的为人着想。

听到自己的孩子为了一个外人的事情如此难为着,沉夜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生气。

抬眼看了看天色,沉夜明了如果再不动身,可能会误了时辰,到时会回来得更晚。他正想催促一下景儿,确认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时,已经能够下床勉强活动的颖越陵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走出屋外。

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往身后时,景儿正好瞧见走出屋外的颖越陵有些艰难的想跨过门栏。

「焱影叔叔!」一看到颖越陵,景儿不再扯着沉夜的衣服,快速地跑到他的身边搀扶他走出门外。

自己的孩子这么的在乎自己以外的人,真的让沉夜有些不是滋味,看着颖越陵的视线变得不快。而他这个身为父亲的赌气心态竟被一个抬眼的颖越陵瞧个正着,迅速的移开视线,沉夜的心跳因为这个意外而加速跳动。

他们这个快速的眼神交会并没有被景儿察觉,在沉夜转移目光后,颖越陵微笑着对尽心搀扶自己的景儿说:「景儿,你就跟你爹一块去吧。焱影叔叔一个人在家没事的,焱影叔叔是大人了,没有人陪也会自己想办消磨时间的。」

原来呆在屋里的他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出来劝景儿离开的。

也在颖越陵的这句话后,景儿低下头想了想。

以为听到颖越陵这么一说,景儿就会跟着自己一块到镇上去的沉夜却听到了景儿抬头后给他的意外回答:「爹,景儿不去了,景儿要在家里陪焱影叔叔。」

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景儿已经解答了他会这么选择的原因。

「爹会跟景儿永远在一起,景儿还会有机会跟爹到镇上去玩的。可是,焱影叔叔却会离开景儿,所以景儿想多陪陪焱影叔叔!」

原来……

听到景儿的话,方纔还在诧异的俩人此时心里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可是他们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沉夜看着景儿已经恢复了可爱绚烂的笑脸,知道他已经做好选择的他对他说:「那好,爹就一个人去了,爹会尽早赶回来的。你要好好看家喔。」

「嗯!」景儿听话的点点头,并且还在沉夜转身时加了一句,「爹,景儿要……」

「要吃红豆饼对不对?」沉夜头也不回地打断了景儿的话。

「嗯!」即使知道父亲看不到,景儿还是用力的点着头,表达他的渴望。

「爹会帮你买回来的。」

「谢谢爹!」景儿笑逐颜开地应道。

「那爹走喽。」沉夜回头看看景儿,再看看颖越陵后转身离开了。

背对着景儿他们时,沉夜才难得的淡淡笑着,心情因为景儿刚刚的那句话而愉悦——是啊,孩子是自己的,别人怎么可能会抢走他。

而颖越陵在沉夜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的时候缓缓坐了下来,他笑着把景儿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景儿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呢!」

脸埋进雪团没有呆在的景儿的另一个肩膀里时,他的笑容变得苦涩——虽然清楚,但每听到会离开这对父子时,他的心就好难受……他,跟他们相的时间还没到半个月不是吗?

甫一进城,沉夜就闻到了这座他有一段时间没来的小镇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尽管起了疑心,沉夜还是按照以往的路线先到药店里把他带来的药材卖掉换银两。

这个小镇虽然不是很大,却因为是附近的乡村民众聚集赶圩的场所而总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常。今天也还是跟以往沉夜来时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之所以让沉夜以疑心,是因为他一进城,就有不少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过长的黑发遮掩了他的长相,平凡的穿著,还背着一个赶集的村民都会背的背篓,这样的他跟走在街上的人没有什么两样,能引起别人的注目,的确令人费解。

走着时,沉夜还能感受得到身后有人在不停跟随,跟着他走过每一个街道小巷。

是不是因为那个颖越陵的事情而引起的?

从未遇上这种事的他只能这么想。但他再入一点去想时,才觉得这有些不可能,因为当时他救颖越陵时已经把所有的人迷昏后才现身救人的,那些人不可能见到他。遑论跟踪他?

但——停顿了前进的步伐,沉夜明显的知道身后的人也在停下,而且人数还不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他的这个疑惑在他把药材拿到他最常去的药店里去卖时才解开。

「你被人跟踪了吧。」这是肯定句。话是由药店老板口里说出来的。

因为沉夜经常到他的店里来出售药材,所以一开始的寒暄还是会有的,也因为大致了解的沉夜的脾气,所以店老板几乎都是在自说自话也不会生气他的不答腔。

在等待店小二验货的期间,店老板的所有话中,只有这一句引起了沉夜的注意。

一直沉默地听着药店老板说话的沉夜因他的这句话而把目光投放到他的身上。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沉夜问。听药店老板的口气,他好像知道他被人跟踪的事,而且还知其中缘由。

「岂止知道,而且还非常清楚呢!」自己的话总算得到沉夜的响应,已经上的岁数的药店老板有些自得的不停撸捋自己的胡须。

「那您可以说说,那些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吗?」尽管沉夜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可事关自己后,无论是谁都不希望什么都不知道吧。

「呵呵!」药店老板笑瞇瞇地回答他,「凡是跟药有关的人,恐怕近来这段时间都会被人跟踪。」

「哦?」沉夜因药店老板的这句话而更加疑惑。

「你住在山里,又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没有到镇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当然不会知道。」药店老板话语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往下说,「现在皇上病重,宫里的御医们都已经没有办法医治皇上的病了。可是,还有些人不肯放弃,非要找人把皇上治好不可。前些日子不是到有人传民间有个用药如神的药王吗?宫里的那些人啊,就把主意动到了这个还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的药王身上,还贴出告示,说要重金悬赏能够找到药王的人吶。」

沉夜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个大概了。

有重金为诱惑,有几个人是不想得到它们的?为了得到丰厚的奖金,有很多人都会竭尽全力、劳师动众地力求完成任务。而且,更会草木皆兵地把仅仅只是跟目标有一点点联系的事物当成目标,只因为,怕错过后被别人抢占。

现在既然宫廷里的人要找药王,还发出有重金可拿的告示,试想有几个人会不动心的。只要药王没有被人找到,只要宫廷没出撤回这则告示,那些想得到奖金的人都还会继续疑神疑鬼的把现药材有关的人当成目标并而跟踪,欲探清谁才是真正的药王。

「其实早些日子还没有夸张见人背药材就跟踪的地步,不过近来有传言说药王在我们这一带出现过,而且官兵也开始派人出来找了。所以,那些早就想发财的人就发了狠似的见人手上拿草药就跟。你背着一大篓的草药,不被人跟踪才怪咧!」不知道沉夜已经无心听下去的药店老板依旧叨叨说着。

这时,店小二已经把沉夜带来的药材查验好了,看到的药店老板停下了话题,走到沉夜带来的药材前翻弄几下后,到柜台取出了些银两放到台面上。

「你带来的药材总是些少见又常用的。」店老板冲沉夜笑道,「就按原来的价,一共是一锭银子、外加三个铜板,这三个铜板是我给景儿那孩子的,让他买些零嘴吃吃。唉,原以为你今天来我就可以见见景儿那乖巧的孩子了,没想到他这居然没跟你一块来——沉公子啊,回去你就跟景儿说药店的爷爷想他了,让他下一定要来见见我啊,我怪想他的。」

「我会跟他说的。」沉夜颇有些客气的答道。身为一个父亲,听到有人这么夸赞自己的孩子,多多少少也会感到有些满足。

取下药店老板放在柜台上的银两后,沉夜向药店老板问了一个问题:「除了找药王这件事,您还有听说京城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虽然有些奇怪沉夜的主动发问,药店老板略为想想后还回答了他:「能够让我们这个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都知道的事,就只有一个多月前好像是因为篡写反书的颖尚书被斩首,最后还被抄家落个家破人亡的事情了——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不去看药店老板投来的询问目光,沉夜一边背好他带来的背篓一边答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没有再多说什么,向药店老板告辞之后,沉夜比来时显得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第章

清静的午后,盛夏的太阳在此时最是热灼难耐。然而,对于在绿野原林的人来说,现在的阳光,仅是穿透层层的枝叶,施以丛林底层一切生命光明的光源。

吃过沉夜留下来的干粮后,颖越陵坐在小木屋前的石头上看着不远的景儿跟雪团嬉戏时的温馨画面。

在这寂无人烟的山林,清宁,是与世隔绝的山林中的最大的特色。

风不时的吹拂而来,隐藏在枝梢中的鸟儿不时间发出悦耳的声鸣,坐在屋壁下倚靠在墙板上的颖越陵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在景儿不时的爽朗笑声里,一直静静看着的他渐渐地起了睡意,睁着的双眼微微瞇起……

风在这时改变了吹动的方向——这只是个极其微小的变动,却让颖越陵原本开时涣散的目光变得凛冽……

「景儿!」

正跟雪团玩得起劲的景儿才开始奇怪雪团怎么突然间停止了动作,颖越陵冷然的大喝声就传到了他的耳里。

景儿满心疑惑地回头看着颖越陵。

颖越陵头一用这么严峻的语气喊他,让他以为是颖越陵出了什么事。但当他回过头时,他看到的只是颖越陵如同以往的温和笑靥。

「景儿,过来焱影叔叔这里。」颖越陵展开双臂,浅笑着轻唤景儿,示意他到他的身边来。

见到颖越陵如沐春风的笑容,景儿认定他刚刚听到的那道冷冽的声音是他的错觉,于是景儿便不再心存怀疑,以为颖越陵是想跟他聊天,便兴致勃勃地向颖越陵跑去。

景儿并不知道,雪团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边,而是留在原地盯着看似没有动静的丛林。当改变方向的风恢复原本的方向时,雪团俯低前身,朝着茂密的丛林龇牙……

自从离开药店之后,沉夜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总感觉让景儿留在家里是一项错误的决定。这种心情一直跟随着他,让他心烦意乱,定不下心来买东西。

沉夜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想着景儿不会出事,他也曾经因为要去山中采药而把景儿留在家里照顾颖越陵,当时不也是没事。今天不会出事的,那些追捕颖越陵的人不会恰恰好就在今天找到他们住的那个地方,他们住的那个地方很隐蔽,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的,不会……

但,不管沉夜再怎么自我催眠也好,那股让他意乱的心绪还是一直跟随着他。

再也没有心情再停留在小镇上,沉夜匆匆买了一些粮食并顺便买了景儿最爱吃的红豆饼后,就离开了小镇。

可因为要摆脱那些执拗跟在他身后的村民,沉夜还是了不少时间才放心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沉夜走他住的屋子的周围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为此,他更加快了步伐,现在他只想早一些确定家里的情况,让他悸乱了一天的心安定下来,尽管他早已因一天的行程而疲惫不堪。

突然间,沉夜像是感到了什么似的停下的脚步,就在他住的小屋附近,他意识到了现在这里,气氛已不同以往。

诡异的宁静,比他离开前还要杂乱的枯叶地,静默之中,用心去体会时,他竟然还嗅到了,流荡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心中大骇,沉夜发了狂般朝他家里的方向疾速跑去。

当沉夜看到在昏黄的天色中,静静沉寂着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小木屋时,沉夜几乎腿软的当场倒下。

怎么会?怎么可能?才一天的时间……

惨白着脸的沉夜,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小木屋走去……

走近后,沉夜才看到,不仅是屋前的草地沾染着斑斑血迹,在屋框上,有一道长至一个大人手臂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压着厚实草梗的墙板上——这些都是谁的血?

沉夜的视线投到一目了然的小木屋里,除却满目被倒乱在地的物具外,他看不见一个人。

空气在他的无言中停止流动,气氛因为没有任何声音而谧静得可怖,沉夜的心在一个念头闪过心房时,抽窒到令他全身震颤。

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狂涌的恐惧,沉夜跑到屋子的外围不停地吶喊:「景儿,你在哪里,出来见爹啊,景儿——!出来啊——!」

可是,沉夜近乎哀恸的叫喊得不到任何响应,他的声音穿透过重重隔阻,最后消逝在暗黑的林间。

「景儿——!不要玩了,出来见爹啊!爹回来了……!」当自己的声音发出去后,得到的竟是沉默的响应,沉夜的心在剎那间完全被黑暗掩盖。

老天啊,你不要这么残忍,你已经带走了他的挚爱,现在,你连他生命中的唯一曙光也要夺走吗——

「景儿,回答爹啊——不要吓我……景儿!」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沉夜再也站不住脚的瘫软在地。

是他的错,他不应该把景儿留在家里,他不应该一时心软把颖越陵救回来,更不应该让景儿离开他的身边,一切都是他的错……

「景儿……」跪倒在地的沉夜没有意识地呼唤着孩子的名字。

「吱!」

就在沉夜因此时的情景心伤到近乎绝望时,他听到了雪团叫唤的声音。

仅仅一声的叫唤,让沉夜如同听到了天赖。沉夜才急切地抬起头,就看到了雪团白绒线团般的小身子快速向他窜来,雪白的影子在已经暗黑的夜里划出一道白线。

看到雪团,沉夜甚至听到了他的心又重新跳动的声音——因为,雪团跟景儿,已经可以说是一体的了,只要雪团没事,景儿也决计不会出事。

雪团是景儿四岁时跟他到天山采药时找到的。景儿见到雪团时,雪团才出生不久,当时它奄奄一息倒在雪地里,要不是景儿及时发现并把它包裹在自己的怀里,还未长皮毛的雪团只怕就此命丧。之后,景儿一直悉心照顾不知为何被父母丢弃在雪地中的它,还为它取了名字,而雪团也在期间跟景儿成了一对密不可分的朋友,并从此跟景儿形影不离,相守相伴。

现在,看到了雪团,沉夜就知晓景儿一定就在这附近——

如此一想后,沉夜站起了身子,朝雪团跳来的方向找望,但,他却没有看到景儿的身影,情急之下,沉夜低头看着已经站在他面前的雪团。

「景儿呢?」沉夜急虑地问它。

「吱!」不能说人话的雪团冲沉夜叫了声,随后转身,示意他跟它走。

「你要带我去见景儿?」跟雪团相了近两年的沉夜当然清楚雪团想跟他说什么。

「吱!」雪团点点头,并且显得有些着急地不停跳动,告诉沉夜让他快些跟它走。

难不成是景儿出了什么事?!没有看到景儿,雪团又显得这么紧张,沉夜既而这么想到。

「快,快带我去见景儿!」沉夜当下不再多问,心燎地只想快些见到景儿。

「吱!」雪团应了一声后,也就快速地朝它来时的方向窜去,没有回头,没有停下,它知道沉夜一定会跟上它。

雪团把沉夜带到了一个离他们住的小木屋大约有一里路程的山洞里。沉夜刚跑到洞穴的入口,就看到了景儿的小身影由洞穴里跑了出来。

「爹!」景儿喊出的声音带着哭泣过的哽咽,亲眼见到父亲出现在面前时,更是用力地扑到沉夜的身上。而早沉夜先一步来到的雪团在告知景儿,沉夜已经被他带到后,也跟在景儿的身后跑了出来,跃到景儿的小肩膀上,吱吱叫着,像是在提醒景儿什么事情。

沉夜没有心情去注意雪团为什么叫得这么急,他紧张地抱住仍在啜泣的景儿,一边查探他身上有没有受伤,一边询问他:「景儿,你有没有事,受伤了没有?爹离开的时候家里出了什么事?告诉爹!」

原本只是靠在父亲怀里不停哭泣的景儿再听到沉夜这么问之后,泪水顿时泉涌,景儿用力地扯住沉夜的衣袖,想把他带到洞穴里头。

「景儿?」沉夜疑惑景儿的举动。

「爹,快去看看焱影叔叔,他流了好多好多血……他为救景儿被坏人打伤了,全身都是血……爹,快去救焱影叔叔——!」景儿哭着喊着,他因为担心而害怕紧张。

而雪团听到景儿这么说后,不断点头,吱吱叫个不停。

听到景儿这么说,沉夜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呆站在原地。

景儿见到父亲不为所动,急得泪水倾泄而下,他拽住沉夜的衣服,拚命地扯着:「爹,你快去看看焱影叔叔啊!焱影叔叔为了不让景儿被坏人的剑伤到,自己被刺到了,血一直流个不停……爹,景儿不要焱影叔叔死,景儿还要焱影叔叔教景儿武功……爹,爹——!」

景儿的话仍没有让沉夜混浊的思维变得清晰,他总觉得事情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让他万分不解,却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见到景儿这么伤心,沉夜也就不再犹豫,快步往洞穴里面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沉夜走到不是很的洞穴里头时,借着篝火的光芒,他看到了脸色苍白,全身冒汗的颖越陵昏迷不醒躺在草草铺上一堆干草的地方。

沉夜没加多想地蹲在颖越陵的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并且翻看他的眼睛后,就已知晓,颖越陵中了毒,而且是剧毒。

中了这么剧烈的毒还能尚留一口气到现在,沉夜心想一定是景儿让雪团帮颖越陵吸出了一部分毒液。

雪团的唾沫有疗伤的功效,尽管不能化解毒素,但能把毒液抑制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沉夜拉开颖越陵的衣襟入查看时,在颖越陵的肩头看到了一道黑肿了一大块的剑伤。

一定是击伤的颖越陵的剑被抹上了毒药,颖越陵被剑击中后,也就因此而中了毒。

「景儿。」沉夜轻唤跟在他身边的孩子,「告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会受伤?」

知道父亲治病时不喜欢被找扰的景儿一直只是用力抽噎,不敢发出声音。现在听到沉夜的问话,景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在沉夜轻轻抚拍后背,让他感到好受些之后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午、午时过不久……有一群人来到家里、很凶。他们说要找、药王……景儿说不知道,焱影叔叔也说不知道——可、可是那些人说什么宁可杀错、也不要放过,就、就冲了过来。焱影叔叔、焱影叔叔为了保护景儿,被那些坏人用剑刺伤了。后来雪团就用爹留在家里的迷药把那些人迷昏后,焱影叔叔就抱着景儿逃走了,可是,焱影叔叔跑了没多久就昏倒了,景儿怎么叫他都不醒来……景儿当时好怕焱影叔叔再也醒不过来了,就让雪团帮焱影叔叔治伤。后来焱影叔叔醒来过一,他把景儿带到这个洞穴后又昏过去了……他一直说好冷好冷……」

「所以景儿就找来干草给焱影叔叔垫上,又点火帮他趋寒?」沉夜轻柔地为景儿接上未尽的话。这些事因为常年他们都在野外生活的原因,景儿都在他的教导之下熟悉明了了。所以,景儿会做这些事,并不奇怪。

「嗯。」眼角还带着泪的景儿点点头,「爹,焱影叔叔会不会有事啊?」

看了一眼还在不停冒冷汗的颖越陵后,沉夜向景儿保证:「焱影叔叔不会有事的,相信爹,爹一定会把他治好的。他是救了景儿的人不是吗?」

景儿直视沉夜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那爹你一定要把焱影叔叔救好,景儿还要跟焱影叔叔练武功。」

「好,爹一定会把你的焱影叔叔治好,到时还让你跟他练武功。」沉夜向他应允。

得到父亲的保证,景儿放了心,他用衣袖狠狠地擦拭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向沉夜说道:「爹,你需要景儿做什么吗?景儿一定帮你。」

沉夜在景儿的这句话之后低头沉默,他细细想了一会,慢慢地对景儿说:「景儿,爹想让你到家里去把爹前些日子采到的龙涎香拿来……」

「我去!」景儿没有让沉夜把话说完,便气概万千地答道。

「可是,景儿……」要是平时,沉夜会因景儿此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逗得开怀畅笑,但现在,在经历过刚刚的恐惧之后,他甚至后怕到了不想再让景儿离开他身边一步。而且听景儿方纔所言,那些人一定是在药效过后醒来找不到人才离开的,难保他们不会再退回来找人……。可是,要想救活颖越陵,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他必须在有可以救治颖越陵的草药前,尽快把他身上的毒吸出来,要不然,颖越陵真的会回天乏术。

「爹,景儿会很小心的,景儿已经是大人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了!」知道父亲的犹豫的景儿大气地拍拍胸膛。

看着孩子坚强的目光,沉夜心中一阵感动。他把景儿紧紧抱在怀中:「景儿,答应爹,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爹,我答应你,景儿还要跟爹到去采药呢!」景儿给予父亲慰藉般地,用小手轻轻拍拍沉夜的背。

感受孩子的细心,沉夜吸一口气后,笑着面对景儿:「景儿,你要快去快回,焱影叔叔还需要你的药救命呢!对了,爹已经买了你最后吃的红豆饼,龙涎香拿来后,爹就给你吃。」

「好。」景儿用力地点头,冲沉夜露齿一笑。

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沉夜才稍稍安心地目送景儿跟雪团离开。当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消失在暗夜的丛林里后,沉夜才回到洞穴中,来到仍旧昏迷不醒的颖越陵身边。

看着颖越陵,沉夜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笼罩着。

一开始时,他以为是颖越陵的那些仇家找上门来灭口,把与他们的事毫无关系的景儿也连累了进去,所以,当时的他,可以说是恨死了他当时的心软,也恨死了把让景儿也被连累进去的颖越陵。

可,没想到的是,这事件的起因竟是因为他自己。尽管不能确定,但他仍能猜测得出,民间传说的那个所谓的药王就是他。因为为了采药而游遍大江南北的关系,途中,他因看不下去那些因朝廷的腐朽而被逼得无钱治病的贫苦百姓的痛苦模样,而屡屡免费为他们医病。可没曾想,他会因此而被传扬成什么用药如神的药王,还引来如此大的麻烦,让景儿差点受到伤害,也让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颖越陵为了救景儿而让自己再身受重伤。

尽管颖越陵原来身上所受的伤还未好至五成,但以他的绝顶武功,他自己一个人要逃走的话,还是勉强可以的。但他却选择了连同景儿一起带走,这件做起来非常艰难的事情。自己宁可身受重伤,也不让景儿受到一丝伤害。逃走的期间,已经身中剧毒的他竟然还在昏迷后醒来,只为带景儿逃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

望着汗流浃背昏迷不醒的他,沉夜无声地叹息。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让他做下如此的决定?而他只不过是救了他一罢了,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报答他们,这世间,这样的人,还有几个?

思想至此,沉夜不再多想,他把他背来的背篓拿到火堆前,从中取出一个小方盒,打开之后,是两把在火焰下反光的小刀。这两把小刀是沉夜为了方便为人治病放毒而一直随身携带的成人手指般大的锋刃,现在,他要用这两把刀子,帮颖越陵逼出一些毒素,让它们不再扩散到全身,造成不可预想的后果。

全身就像被泡在寒月的冰霜中,他被冻得全身僵硬,血液都凝固了的麻木,连想活动一下手指都不能。

冷……吗……?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麻痹了的感觉是冷吗?是不是他就快要死去了才会这样?

全身的力量都将要脱离自己离去,最后的一点点意识都沉入无底渊般,开始溃散……

唔!以为自己就这样迷失意识的那刻,他竟然感觉到了全身力量的回流,凝结的血液开始流动于全身,缓慢地,他再有了知觉。

身体由某一点被慢慢地注入热量,不再冷得全身僵硬到不能动弹。热量一点一点流动于全身,它所流经之牵引了他逞强后裂开的旧伤,原先因寒冷而冻结麻痹的痛觉开始恢复,痛得他忍无可忍,不断打颤。但,拥有这样的感受,他反而安心多了,当连自己全身都被冰冻到没有一丝知觉时,才是可怕的死亡的临界点。

他一定是被人救了吧?是谁呢?是他吗?

与全身回流的体热,被牵动的伤口如同身子被割裂的痛觉交战的他刚刚这么想时,一道泌入肝肺的馨香淡淡地把他笼罩……

不同于别人特意点染的芳香,那是种仿若与生俱来,不会浓香扑鼻,却清澈淡雅的味道。

是他……。模糊之中,他想到,只有他,才会带有这种让人感到神怡的香气。

原以为,一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体香是一件多么令人反胃的事,但,这种像是磨合了上千种的药材,让人一言道不出到底是什么香气的味道,是那么自然的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已经能够稍稍动弹,但他只想张开眼睛看看身边发生的一切罢了,却发现,难以办到。眼睑在这时,完全不能再让他随心所欲的控制,他每张开一些,都像是在跟千军万马斗争,艰涩难受。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在能够看见眼前东西的那一瞬间,他望进了一双如若黑潭般的眼眸中。在红色的火光照耀下,这双同样在望着他的黑眸带着微微的暖意——

刚想再张大眼睛确定自己是不是看眼,这双彷佛能让他陷其中不可自制的黑瞳在他的面前消逝了。

怎么——!

不甘心于这么一纵即逝的对望,他刚要挣扎着起身,拥有色眼睛的主人下一个的动作让他完全愕呆了。

他低下头,停留在他的肩窝,还未来得及反应,温热柔软的触感由他的肩膀入他的内心。他身上的血液从他停留的地方被一点点吸走,随之而来的,是极度刺痛伴着些许麻痒的感受……

这个地方,他记得,被人用剑刺中了,剑上有毒……他这是在为他吸毒?!

像是印证他的所想,他的头颅离开他的肩窝后,快速地转向别一面,吐出从他身体里吸出的血液,他长而柔顺的黑发因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当他转回头时,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条血丝——看着这样的他,他有种自己正被他啃食的想象。这么一想时,他居然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他会心甘情愿地让他把自己吞食入腹……

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事,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张开眼睛的他后,继续他方纔的举动,从被他割开的伤口中为他吸出毒液。

而不能动弹的他,只能静静躺着,任他为自己吸出残余在身体里被扩散到血液的毒素。静静地沉沦在那令他迷恋的淡澈暗香中,直至昏眩……

第5章

月夜下,林间清凉的风不时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在丛林中的某棵树里,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枝干上,静静伫立。

他在昏黄的月光中远眺,他在等什么……

当,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稍稍加快时,他远望的视线收回——

「总护法,您下的指示,属下已经完成。」

不知道何时,也许是风吹得稍猛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黑色影子身后的枝干上,单跪。声音是平稳,却又透出些许敬畏的。

「那没事了,你先回去。」黑色的影子淡漠地说道。

「是。」声音刚刚落下,这道人影已经与来时一样,已神秘的消失在林中。

在确定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人后,身着黑色夜衣的人又把目光投往远。

良久……才在风的吹动中传来清冷的话语:「主上,下一步您想要怎么做呢?」

没有回答,这只是身着黑色衣服的人的自言自语……

「什么?又有人赶在我们面前把我们要找的人杀了?!」

风满楼微微蹙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中含有令人费解的光芒。

「是的,风都护。当我们接到消息后赶去找可能与药王有关的人时,那个人已经被杀了。现场被理得干干净净,没有遗留下一丝线索,跟前几的作法完全一样。」身为风满楼的下属的男子弯着腰,恭敬地答道。

风满楼略为沉思了会儿,他絮絮地低喃:「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到底是谁在阻碍朝廷的人在找药王呢?」

思索片刻后,风满楼抬头,说道:「你先下去,有事我会再叫你。」

「是。」一个颔首,这名男子退出房间。

当这名男子退出房间并把房间的门掩上后,一直坐在房间的角落的另一名男子走到坐在书桌前的风满楼的面前。

「风兄,看来你是遇上难题了。」没啥同情心的嗤笑语气,让风满楼抬头看了他一眼。

「房翔,你似乎很希望我碰上难题?」

风楼满的话让名为房翔的男子更为嬉皮笑脸。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那你失望了。」风满楼冷笑,「这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对我而言,最好药王能够死在那些人手下。」

房翔因风满楼的这句话扬起了眉尖,似有所慨地说道:「风兄,我一直以为你很忠心于朝廷,所以才会甘于被束缚,为朝廷效力,甚至放弃了你那个云游野鹤的愿望。」

「你错了,我之所以会留在朝廷为皇帝所用,是因为我在等……」风满楼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

「等什么?」风满楼的话断在一半,令房翔忍不住问道。

风满楼没有回答,想起什么似地凝起了一张脸后,沉声地说道:「房翔,尽管我跟你同出一师,但别忘了,现在是我钱请你帮我做事,你只要办好我安排的事情就可以了,其它的你不必知道。」

「是、是、是……」被这么说的房翔自讨没趣地摸摸自己的鼻头。

「今天你来,是不是已经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唔,对。」说到正事,房翔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正色对他说道,「你让我在皇宫里打探宫里的事情。我于是追根摸底地探,没想到还真让我探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是什么?」风满楼盯着他问。

「皇帝病危,宫中又未立太子。在外人看来,受皇帝宠信的镜天王严京是才是那个掌握实权的人,但是,我入宫中后却发现,严京很有可能是被人利用的。」

「严京被人利用?!」风满楼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大笑话,「那个不可一世的严京?」

「的确,我刚探到这个消息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思之后发现,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怎么说?」

「你知道七年前的严京是做什么的吗?」房翔反问他。

风满楼略为思忖后回答:「御城军的近卫统领。」

「对,没错,一个小小的近卫军统领。可是他却在七年间连升九级,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王!风兄,这不觉得这才是真正让人匪夷所思的吗?」

「我记得有人说过,严京是在七年前的一皇帝出游中救驾有功后被提职,随后一直得皇帝宠信,这才会连升好几级,直到升至天王。」这些都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他这个都护官又怎会不知道。

房翔听罢后不以为然的笑道:「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是表面的假象。越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才有可能是真相。」

「你话中有话。」风满楼望着房翔,他听得出来,房翔话里的意思。

「是的。」房翔点头,一脸的神秘莫测,「我把七年前的那件事再翻出来重新想过,七年前严京救驾的事情让我觉得,非常的巧合——到了人为的地步。」

风满楼没有做声,他用动作示意房翔接着往下说。

房翔在风满楼的面前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七年前,有一件事轰动了全国,那就是镇国将军成天宇的叛变,当时,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位英勇的大将军会叛变,但,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你不是在说严京吗?怎么扯到别人身上去了。」听着听着,风满楼忍不住开口打断他。

「我就是在说严京。」房翔面容肯定地回答。

他的话让风满楼地蹙紧了眉,「我不懂。」

「那你就先听我把话说完。」房翔收住脚步,在风满楼面前站定。

看了房翔一眼后,风满楼没有再多言,把背靠在椅子上,他让房翔马上跟他说明一切。

房翔平时是很吊儿郎当,但只要遇上正经事,他会比任何人都要严肃。他会请他来,除了他是个打探高手,也因为这个原因。

房翔又开始了他的踱步。

「七前年的事除了成天宇的叛变,还发生了一件事,可惜的是,成天宇的事太过于让人吃惊,于是这件事就淡却了人们的思维,只记得成天宇的事。那件事就是严京的舍命救驾——极少会到祭天寺的当朝皇帝突然宣布去祭天;众多将士,那天恰恰好是严京出现在百步涯;皇帝出现的地方到都有卫兵严防固守,那几个刺客竟如过无人之境直冲皇帝——这些都可以找个借口阻塞过去。但是还有,那就是严京的甫升官,就传出了成天宇勾结乱党,意欲夺朝政的事情……」

「你再说清楚一点!」风满楼脸色此刻更为凝持,他放在桌上的双手已经紧紧握住。

回头看着变得脸色的风满楼,尽管不解他些时的凝重,但房翔还是继续往下接着说:

「很多人都不相信成天宇会叛变,当时,连皇帝都不相信战功赫赫的成大将军会叛变。但还有更多人明了空穴无风这个道理,于是他们都对成天宇产生了怀疑——严京更是其中之一。所以,严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彻查镇国将军的府邸。严京是什么人,他才刚刚为保全皇帝的龙体而舍命救了皇帝的人啊,皇帝岂有不采纳他的意见的道理?然后,一查,就查出了成天宇将军叛变的证据。」

「太巧了,所有的事都太巧了,巧得让人不能不怀疑。成天宇被斩首示众后,严京因此而又升了官,最后掌权朝政——这些事,才是真正的,拉开国家走向衰败的序幕。」

「严京……」风满楼狞着一张脸,冷冷地念着这个名字。

因为被警告过,所以就算真的很想知道,房翔还是忍住不问风满楼为何在听完他讲这些事后就变得那么面目可狰。他听到风满楼痛恨般地念着严京的名字,他也跟着念:「严京——严京——。假设成天宇是被陷害的,那么现在还没有证据指明严京是布置这一切的主谋。但是我肯定一点,这些,不可能是严京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能够让皇帝愿意到祭天寺去的人;能够操纵侍卫兵的人;能够在镇国将军府放入叛变证据的人——绝不会是当时还未掌握大权的严京能够做出来的……那个人,会是谁?操纵着严京,精心布置着一切,让一个国家逐渐走向衰亡,却一点眉风也不露出来。」

「这个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房翔站定,看着风满楼,最后下了这个结论。

风满楼沉着脸沉思,片刻后,他抬头问一直注意自己的房翔:「房翔,你还没有说是什么原因让你开始怀疑严京是被人利用的。」

房翔双手括放在书桌两旁,他曲起身子面容严肃地逼近风满楼:「一个事情,一个与七年前成天宇的事情几乎雷同的事情。」

「你是说,颖远益颖尚书的事情?」风满楼没有多加思索便问道。

房翔颔首:「颖家世代为官,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颖尚书更是为朝廷尽心尽力,他的一辈子,可谓是全都用在了为国为民的事情上。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会串通其他宦官,写出废皇帝,改朝换代这样的反书来呢?可是,居然有人在传颖尚书在篡写反书,于是,严京又提出彻查颖氏府邸,接着,在颖府找到了颖尚书所写的反书,最后,一个自建朝以来就存在的大家族从此烟消云散。」

「这样的巧合让我开始注意起严京,注意起七年前的事情,注意到了严京七年前的那救驾有功,并注意到了,严京所做一切,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房翔说到这里,举手做了一个提棋的动作,「有一个人,他正在下一盘,他提着严京这个棋子,逐步摧毁着朝廷这个敌局,或许,不仅仅是严京,还有更多的人是这个人的棋子——他的目的很明显,推翻朝政。但却不知道他是谁,他能够掌控朝政,却隐于暗。他在等什么?他在想什么?」

房翔闭上眼睛,做着放棋子的动作,继续说道:「这个人,他就像站在高高的地方,俯瞰朝廷这个棋局。他一边冷笑,一边下棋,他所下的每一个子,或许都带着强大的杀伤力,每一个棋子,都有可以致使国家破灭力量。」

风满楼听着房翔的话陷入思,但又在他的下一句话中回神:「我认为,这个人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朝廷正在找的药王。」

「药王?」风满楼不解,「你是凭什么这么猜测的?」

房翔指指自己的脑袋,笑言:「直觉。」

风满楼还未因他不切实际的话做出反应,房翔就已经接着向下说了:「朝廷这么费尽周张地找药王,这个关注朝廷的人不可能不有所反应。——也许,他已经有所反应了。刚刚你们所说的,有人在阻碍朝廷的人在找药王,可能就跟这个人有关吧。」

「药王……」风满楼喃喃地念着这个称谓。

「我还有一个直觉。」房翔神秘一笑,「只要我们找到药王,这个人的身份也会因此而被揭开。」

「药王。」风满楼继续念着,最后,他说道:「看来,我得亲自去找药王了。」

「希望你能赶在这个人把药王杀了之前找到药王。」房翔恢复了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

看来,风满楼在意这个隐在幕后的人喔。

看着沉思中的风满楼,房翔颇为好奇的想着。

不过,他真心希望风满楼能够找到药王,因为,他更好奇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阳光绚烂,景色迷人,空气清新,这些都让颖越陵陶醉其中。

不过,最让他惬意的是,舒服地倚靠着看着景儿在不远跟雪团玩耍,享受般听着他不时发出可爱的笑声,身边,居然还坐着往昔都看不到人影的沉夜——

不知怎的,颖越陵想到了一家三口带着一只小宠物到野外郊游的画面……

呵呵呵呵!突然间,颖越陵吃吃笑了出声。

要是沉夜知道了他此时的想法,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

颖越陵突然的笑让坐在他身边的沉夜觉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看着颖越陵笑得快逼出泪水的脸,沉夜淡淡地说道,「你很奇怪。」

「奇怪?我?」伸手擦拭眼角的泪,颖越陵讶异于沉夜的主动开口,也不解他的话。

移开看着颖越陵的视线,沉夜说道:「你一点也不像是家里才刚惨遭灭门之祸的人。」

沉夜的话让颖越陵一愕,过了一阵子后,他扬起苦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要很伤心,很难过,甚至背着仇恨天天只想着怎么报仇雪恨才是正常的?」

沉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不远的景儿沉默。

望着身边沉夜沉默的侧脸,颖越陵静静地说着:「怎样去面对惨遭剧变后的人生,是每个人的自由。且,就算要报仇,也要等合适的时机啊。只要没有忘记过心中的仇恨,我觉得,只要能在快乐的时候那就快乐吧,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在下一刻还能不能快乐。既然这样,那就应该珍惜自己每一个能够快乐的时刻。这对自己,也对关心爱护自己的别人,都是一件好事。我想我的爹娘,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为了报仇,变成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吧。」

沉夜的视线移回颖越陵身上,望了他片刻后,他才说道:「你,很特别。」

「呵!」颖越陵浅笑,「我当你是在夸我喽。」

「或许是吧。」沉夜没有反驳地说道。

「对了。」颖越陵支起手撑住颊,侧着脸看他,「十天前的那帮人说要找药王——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宫里的人正在找的药王吧?」

「是或不是,我也不知道。」沉夜实话实说。

「这样啊。」虽然相的时间不长,但颖越陵还是知道了沉夜的这句话并没有是在敷衍他。他是在说实话。

「我想,那些人或许就是想谋皇权的官僚们派来的吧。他们巴不得皇帝死早些,怎么会让人把药王找到呢。最快的办法就是赶在宫里的人找到药王前把所有与药王有关的人杀掉吧。」

沉夜没有回话,目光渐渐地,又放到了景儿的身上。

跟着沉夜转移视线到正玩得兴高采烈的景儿身上,颖越陵意味长地说道:「那样的话,你和景儿就会很危险了。那些人,会不择手段杀害跟药王相关并有所联系的人。」

「是啊,跟宫廷扯上关系的人,都有可能会遭受横祸。」沉夜低下头,感叹般地说着。

以为沉夜的有感而发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所以颖越陵跟着他在这句话后开始沉默。都一副满腹心思的样子。

如若不是景儿笑着跑过来打断他们的沉默,他们,不知道会一直这样到何时。

在景儿拿来了治疗颖越陵的毒伤要用的龙涎香化解他身上的毒素后,沉夜又回到小木屋里找出一些必备品,之后,他们再没有回去过。

为了安全起见,沉夜放弃了他们原先住的那间小木屋。

现在他们三人呆的地方,是沉夜找到的,一个更为隐蔽的洞穴。

在随后的时间里,沉夜一直精心照料着颖越陵,让颖越陵的伤势得到快速的好转。不到十天,原先还动弹不得的颖越陵已经能够自由走动。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沉夜没有再说出要让颖越陵离开的话,这对景儿,还有颖越陵而言,不啻是一个值得高兴的转变。

时间一天天过去,景儿对颖越陵的存在已经达到了一个依赖的地步。颖越陵同样的,也更加不舍得离开景儿、雪团,还有沉夜……

而沉夜,尽管他没有提出让颖越陵离开,却也没有表示让他留下。对于颖越陵的去留他一直都保留意见。这让颖越陵感到莫名的心慌,总是觉得自己还是被他排除于他与景儿之间的。

这种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让颖越陵越来越心烦。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费解的,答案待解的心情。

直到某一天,景儿的一句话让他的郁闷心情顿时消失无影后,他才领悟了自己会产生这份心情的原因。

「焱影叔叔,爹已经答应让景儿跟你学武功了。等你的伤全好之后,你可以教景儿武功吗?」那天,沉夜独自一个人到附近去采一些草药,留下了的景儿突然这么对他说。

「景儿,你刚刚说,说你爹答应让你跟我学武功了?」略为激动地握住景儿小小地双肩,颖越陵声音微微颤抖地问。

「嗯,爹已经答应了,就是焱影叔叔受伤的那天,爹说的。」景儿肯定地点点头,还看了挨在自己肩窝里雪团说道,「雪团当时也在,它可以作证。」

雪团一听到景儿这么说,当下吱吱叫着,并连连点着它胖嘟嘟的小脑袋瓜子。

「是吗?是吗!……」只不过是这么一个承诺而已,颖越陵竟发现自己居然会这么高兴。

把景儿一把抱进怀中,他压抑心中的激动,宣誓般地说道:「焱影叔叔会教你武功的,一定会,这一辈子,都会——」

也在这一刻,他读懂了内心的对待沉夜的那份心情,或许在一开始,他就已经被那孤寂的影子,冷漠的面容,淡淡的药香,缠去了他的心。

第6章

在确定颖越陵的伤势没有大碍后,沉夜决定离开这个地方。沉夜没有说明要去到哪里,只是说要到国家的边陲,靠北的一些地方。让沉夜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认为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非常的不安全,虽然他自己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药王,但那些想谋权的宦官们可没这么想,凡是跟药王甚至是跟药王有所关系的人,他们都会疑神疑鬼怕放错过的除掉;另一个则因为沉夜是个药师,所以必须长年到去采药,这他之所以要暂住在西南地区这个四季如春的森林里,是因为这里长年潮湿,滋长着不少珍稀药材,他一直想要找的龙涎香就是一味。要不是发生药王这件事,沉夜不会这么早就离开,现在,他只想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不让景儿再遭受类似的事情。

真的决定离开前,沉夜问了一下颖越陵,问他是离开还是跟他们一块到北方。

其实也不是问,只不过是沉夜用目光看了一下颖越陵,没想到颖越陵竟像是知晓他内心的想法般,回答他:「我跟你们一块去北方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报仇并——救出我妹妹,况且青枫那个人还算是蛮疼她的,不会伤害她——所以,我跟你、还有景儿一块离开。至少,我有武功,在路上如果还遇上相同的事,我可以保护……景儿——」

颖越陵断断续续的话没有让沉夜沉默太久,在景儿与雪团,及颖越陵的希冀眼神的攻势下,沉夜点了点头。

沉夜的点头当下让景儿高兴到直扑到他的怀中大喊大笑,连雪团都吱吱叫个不停。

而颖越陵——他拚命压制想与景儿一样扑到沉夜面前紧紧抱住他的冲动,垂下了脑袋,埋脸扬笑……

真正要离开的那天,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后,沉夜却不知道在搞鼓什么,扔下景儿跟颖越陵在一旁,让他们两人一小动物觉得一头雾水两两相觑。

最后,沉夜用一张大荆麻叶托出一坨看上去像粪便一样颜色的东西走到他们面前,并在颖越陵面前站定。

颖越陵还未来得及对沉夜拿到自己面前的黑黄一坨的东西做出感想,沉夜淡漠的、带着许些命令的话就已传来:「站好,不许动。」

虽然不能理解沉夜想要做什么,但颖越陵还听话的照做。好不容易才让沉夜答应让他跟在他们身边,他可不想惹他不高兴,最后还被赶走。

看到颖越陵乖乖地站好后,沉夜不再多说什么,捧起手中的东西就向颖越陵的脸上抹——

「唔!」沉夜的意外举动加上随着沉夜的动作刺入鼻孔的怪异味道让颖越陵闷哼——下意识地不敢开口,怕这股浓郁的怪气味会直冲喉咙,呛住自己。

而就在颖越陵以为自己会在这股刺鼻怪异气味的熏陶下昏过去时,沉夜才放开手,让他得到清新的空气,这才缓解了怪异气味带给他的恶心反胃的感受。

「呼、呼、呼……」颖越陵此刻非常刻的感受到,原来空气是带着淡雅的清香,非常的好闻且让他留恋不已的。

弯下腰拚命呼吸着此时令他感到舒畅的空气,他的目光在望到瞠目结舌看着自己的景儿,跟站在景儿肩上同样一副呆愕模样的雪团时觉得有些奇怪。

还没来得及问,景儿就已经在回过神来的那一剎破口喊出:「焱影叔叔变成焱影爷爷了!」

什、什么?颖越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跟景儿到没什么大碍,但你不行,你还被那些想把你赶尽杀绝的人追杀,所以,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我在你脸上抹了些药,这些药没有什么作用,就是抹上去后能让你看起来较为衰老,虽然这些药干掉之后不容易扯下来,但只要你洗洗,就可以洗掉的,它们易溶于水。」

这样啊。沉夜的话让颖越陵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在碰到贴在他的脸上那些还湿趴趴的药泥后,心中的疑窦才解开。

尽管开始时对沉夜的举动感到不解,但他却没有为此而觉得不安,莫名的,他信任着沉夜。

「那爹,景儿以后是不是该把焱影叔叔这个称呼改做焱影爷爷呢?」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景儿聪颖地说道。

沉夜没有回答,反而是看了一眼颖越陵。

只消一个目光,颖越陵就已知道沉夜想对他说什么。沉夜在问他,他的这个名字会不会被那些追杀他的人或是其他人认出来。

想冲景儿笑,却因脸上被抹上的重重厚厚的一层药泥而觉得笑起来挺吃力的。

「景儿,你就在人前叫我做焱影爷爷,在没有外人时你叫回焱影叔叔好不好。焱影叔叔可不想才当叔叔,就马上当爷爷呢!」

「呵呵!」被颖越陵的玩笑语气逗乐的景儿忍不住呵呵笑着,并用力点点头,「好!景儿知道了!」

「啊,景儿真的好乖喔!」颖越陵把景儿抱在怀中,用力搂了一会儿放开。

当他站起来时,他对沉夜说道:「以后——就叫我焱影吧。『颖越陵』这个名字从今天开始就不用了。」

沉夜点头。颖越陵——焱影说得对,现在他的这个名字可谓是禁忌,重则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反正只是个称谓,叫什么都无所谓的。所以,不用反而更好。

经过七天的长途跋涉,风满楼才到达了西南地区,这块传言药王在此出现的地方。

现在风满楼所在的地方是这个地区最华的城市,没有急着要去找药王,风满楼决定先探清楚情况后,再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在驿馆休息半日后,就来到了这个地方的府衙,想从这里开始寻找药王的线索。

听着在此地官吏的诉说,风满楼注意到了一件事:「你是说,对于药王这个人,都是由民间百姓的传言中知晓他的一举一动的?」

「是的,大人。」一身瘦骨留有羊须的地方官点头。

风满楼的职位比他还要高,所以他是站着而风满楼里坐着的。

「换句话说,就是根本都还未真正知晓这个人的行踪、长相、姓名?」风满楼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他的艰辛到来,得到的竟是这种模糊的线索。

还说什么消息准确……这不是糊弄人吗?!只不过是些老百姓的道听途说,就让他们这么大费周折——

「大人,其实,我们得知曾有几个人见过药王。」

「哦。」风满楼挑眉。这位地方官的话让他的心里还真有了那几缕宽慰。

「可惜的是……」

「是什么?」地方官犹豫未尽的话让风满楼问道。

「那几个人不久前都被人杀了。」

「……」地方官的话让风满楼沉默片刻,不久后他问,「被杀的那几个人是不久前曾经上报过被杀的那几个……还是,才被杀死不久的?」

约莫四十多岁,看起来颇为瘦弱的这位地方官微微摇头,「没有,大人,就是原来就杀的那几个人。」

风满楼听罢他的话后很仔细地盯着这位地方官看了一阵子,随后,他说道:「丘大人,既然这几个被杀的人已经上报,那你还告诉我这件事做什么?」

这位丘姓的地方官低着头,在风满楼的这句话后,他缄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几个人在被杀之前曾经对四邻说过他们见到药王时的大概情况,尽管他们对于药王本人的描述有不少出入,但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在我们这个地方最大的虎泽山里见过药王的。」

他的这句话这风满楼颇为意外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上报?」

「……大人,每我们一上报有人见过药王,那些人就被杀了。」

这句话风满楼听明白了,这位地方官在暗指朝廷里有人意谋杀掉药王。

「那你,认为告诉我安全吗?」风满楼地看着这位地方官。

方纔,他以为这个地方的官员办事根本就是敷衍了事、胡乱取证搪塞朝廷罢了,没想到——就拿他面前的这位地方官来说,看似无能无为,实则藏不露啊。

这位地方官躬了下身,说道:「风大人,现在,我们可以告诉任何一个人了。」

「难不成……」风满楼胸口有些抽搐地说道。

「当我们的人去到虎泽山里时,的确找到了有人居住过的木屋,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并且,那个小木屋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不少血迹……虽然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尸体,但以前几的案例来看,小木屋的主人还活着的可能性极低。」

「……丘大人,你认为这个事情还是原先的那些不知名的人做的?」

「以现场的那些利落理现场的手法来看——很像。」

听罢这位地方官的话,风满楼放在膝上的双掌紧紧握起。

风满楼满腹心思地独自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在这个战火难以波及又远离京都的地方,人们还是照常生活着。

并不知道自己在人潮中走了多久,当风满楼偶尔抬头看到一家酒楼的招牌后,他不假思索地便走了进去。

他觉得他现在必须喝点酒来稳定一下他紊乱难平的心。

在热情的店小二的带领下,风满楼来到了这家酒楼二楼的窗台坐下。

告诉店小二自己想要喝的酒与点了一些下酒菜后,风满楼一边饮着茶水,一边心不正焉地俯视楼下熙熙攘攘的景象。

要不是房翔的告诉,他不会知道朝廷之中还藏匿着一个危险人物,且,这个危险人物有可能才是造成宫廷里许多纷乱的主谋。

如果这个隐于幕后操纵一切的神秘人物真的是七年前那场事件的主谋,那他就必须把他挖出来——严惩……这,是他来这里前的想法。

听完房翔的那一番话后,他会亲自出来找药王,并不是想帮朝廷的人找到药王,而是,他想先那个神秘人找到药王。只要那个人也在找药王,他就很有可能藉此得到这个人的线索,并知道这个神秘的危险人物是谁。

可,来到这里且在那位丘姓的地方官的那席话过后,他才真正的领悟当时房翔对那个神秘人物所下的评语的意思。

「那个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当时他以为是房翔夸大了,没想到,是他自己轻敌了。

是啊,他轻敌了。把一只饥饿的猛虎当成家猫了。他原先以为这个人不过是宫廷里头一些想夺政权的官僚,再怎么费尽周张、精心布局也好,也不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但,他现在感到全身都在发寒,冻得他不停打颤。

他在感到恐惧,他发觉他要面对的——是个可以只手遮天的人。

西南方,这个远离京城的地区,那个人竟然可以把一切控制得几近完美。

不但清楚朝廷里的一举一动,并知晓这里的所有讯息,在第一时间里——甚至连官府都还未有所反应,这个人就已经把官府的目标一个接一个灭口,一点线索也不留下……

七年,七年前这个人就已经有布局下一切的力量,那现在,这个人的力量已经庞大到什么地步?

他感到,那个人拥有的权限比当今皇上还要高——位于别人看不到的暗,统治着这个天下,把一切纳入掌心,尽情玩弄——他就像是于黑暗的帝皇——暗之皇——

想到这里,风满楼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几欲把它掐碎。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只孤单的小蚂蚁,面对着的,是食蚁兽那样的敌人。

但,就算如此,他也决不会妥协,因为,他曾饮血立誓,要把所有害死『他』的人亲手送入黄泉……

猛然仰面,风满楼把余下的茶水一口灌进喉咙,视线不经意间望到酒楼下的人群,却在这时,他因瞥见一道背影而完全呆掉……

远行之前,必须要先准备充足的食物,于是,沉夜一行人就出现在了西南地区最大城镇里。

对于沉夜的这个决定,最开心的莫过于景儿了。

因为,他的身旁不仅有父亲,更有他最喜欢的焱影叔叔一块陪他逛集市。

所以呢,今天的景儿比以往都还要活跃,一直不停地笑着闹着,并在看到让自己好奇的事物后不顾一切跟着从来都会伴在他身边的雪团一块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尽管沉夜告诉过他不必理会景儿,他会在玩够之后跟上他们的,但焱影担心景儿,害怕景儿会走丢而总是不能放下心来的跟着景儿的屁股后面追。焱影现在的身份是平凡的老人,不能用武功去追像泥鳅一样滑溜地穿梭在人潮中的景儿,也因此,大半天下来,前方的小小身影还不见疲色,焱影就已经感到气喘吁吁,开始疲惫了。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意景儿吗?他会跟上我们的,他的身边有可以依人身上的气味找到我们的雪团啊。」不知何时,一直走在前头,自顾自地购买旅行要用的东西的沉夜走到了焱影的身后。

「可是……」蹲在地上歇息片刻的焱影回过头看了沉夜一眼正要回答时,他的眼角瞥见景儿小小的身影又将要隐入人流之中后,便不假思索地又追上去。

微微挑起眉毛看着焱影忙碌的身影,沉夜好笑的发现,焱影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疼爱景儿。

没有站在原地多久,沉夜也便跟了上去。

在路上需要用的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等景儿玩够之后再买。现在,他想陪陪景儿,毕竟,他们也不是那种有很多机会到集市上游玩的人。

当风满楼来到他见到那抹身影的地方时,却四都搜寻不到他方才瞥见的人影。

站在人潮拥挤的道路中间,风满楼的心狂乱不已。

是他的错觉吗?是错觉……错觉……

可是,又不像……刚刚的那一瞥,见到的所有已经刻地印在他的脑海,真实到令他震撼……

但又怎么可能?当时的他不是亲眼所见吗……他的尸体……在七年前……那个令他悲痛欲绝的画面……

是错觉——一定只是他的错觉……是因为太思念他而产生的——错觉……

人海之中,风满楼闭起双眼仰首,把欲涌到眼睛的苦涩咽到心的最。

景儿前行的步伐突然停止,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某,当总算追上他的焱影顺着他的视线瞄去时,他看到了一个小商贩手中捧举的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是北方特色小吃,因其鲜艳的色泽与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直受小孩子的喜欢,更因此不远万里的出现在南方。

冰糖葫芦一般到了冬季才会见到有人来到街市贩卖,不过,到了南方之后,这些规矩也就不再重要,毕竟,赚钱才是大事。

焱影看到这副场景后,他来到景儿身边蹲下,在景儿的耳旁柔声问道:「景儿,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想!」再看了一眼那一串串插在稻草捆里的冰糖葫芦,景儿用力点点头后回头看着焱影,「可是景儿不要吃。」

「为什么?」焱影颇是讶异。

「因为我们还要远行,所以不能乱钱。」景儿向焱影解释原因。

从来,他们的收入仅是沉夜所采的药材贩到药店里所换到的微薄银两。这些钱一般都只能让他们得到温饱,并没有多大的剩余。现在,他们要远行,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固定的地方采药,中途,也不一定有收购药材的商人,所以他们不得不贮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常常与父亲到游历了解利害的关系,景儿就算才是个六岁多的孩子,就已经知这个道理而从来都只是把渴望埋在心里。

焱影因为景儿的这句话把他紧紧搂入怀中。景儿不仅是个聪慧的孩子,同样的,他也心思细腻,默默地关注着大人的一举一动,体量着父亲的艰辛。

「景儿,抱歉,现在焱影叔叔没有钱给你买糖葫芦吃,以后——以后焱影叔叔买一大堆的,让你吃个够,还给你买许多许多好吃的,保证是景儿见也没见过的佳肴——」搂住景儿稚小的臂膀,焱影郑重地向景儿承诺。

「嗯。」景儿弯着嘴巴笑得开心地重重点头,「等景儿长大了,景儿要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焱影叔叔和爹吃!」

景儿一说完,一直安份守已的雪团这会儿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一样站在景儿的肩膀上不停地用小爪子挠着景儿的脸颊,吱吱叫着。

被挠得脸蛋搔痒的景儿这才注意到了方纔他一直忽略的小东西,他忙向雪团赔笑道:「啊、啊——对了对了,还有雪团,还会给雪团买一大堆雪团最喜欢吃的小鱼干,让雪团吃到饱。」

听到这话的雪团才甘心停下动作,用圆圆的小脸贴到景儿的脸上,向他示好。

见到雪团这么现实的景儿不由得冲焱影吐舌头。

「呵呵!」看到这副逗笑可爱的场景的焱影菀尔。

而一直站在一旁浅笑看着他们的沉夜在这时由衣兜里取出钱袋,找出了三个铜板交到景儿手上。

「爹?」视线由手中的铜板移到父亲身上,景儿此时既不解又讶异。

伸手抚摸着景儿的小脑袋,沉夜微笑着向他解释:「这里药店的爷爷给景儿买零嘴吃的,爹一直都帮你保管着。现在,由你自己置,怎么用都可以。」

「谢谢爹!」景儿双手捧着三个铜板,对父亲露出了兴奋不已的笑脸。

「有机会记得跟药店的爷爷说谢谢哦。」

「嗯!」景儿用力点头。

「好了,不是想吃糖葫芦吗?去买吧,爹跟你焱影叔叔在这儿等你。」拍拍景儿的小嫩脸后,沉夜把景儿的身子转到卖冰糖葫芦的小商贩那边,让儿子向那边走去。

看着景儿兴冲冲地朝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那儿跑去的身影,沉夜的眼睛无意间露出了对孩子的溺爱之情。

蹲在原地的焱影则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第7章

陈四娘打大门后,看到了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约莫四五十岁的老人,另一个则是二十五上下的年轻人。且,这个年轻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已经熟睡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肩上不知怎的靠着一团白白的绒毛。

陈四娘正狐疑地打量着出现在她家门前的人时,那个年轻人用请求的口气对她说道:「大姐,我们一家子是去北方探亲戚的。途中因为赶路错过了客栈,一直都找不到地方休息。看到您的屋子就在林子里,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您这有让我们休息的地方吗?我们想借宿,就算让我们睡地板也行,天一亮我们就走。」

「哦、哦。」陈四娘这才明了的点头,「进来进来,快进来。我这从没有人来借宿过,所以我一时还回不过神来。我这刚好有一张空床,正好可以让老人跟孩子休息。」

陈四娘把家门拉得更开,让客人得以方便进屋子。

「我这里虽然不大宽敞,但还是有让你们休息的地方。快把孩子抱来里屋放到床上躺好,别累着了孩子。」陈四娘举着油灯关上大门后,边说道,边带领这两个人进到侧屋的一间房子里。

「谢谢大姐!」陈四娘的热忱让沉夜感激,「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的休息,实在是抱歉。」

「这是什么话!」陈四娘责难地瞪了沉夜一眼,「出门在外的,谁没有个难。我有能力我当然要尽力帮忙啦。」

「还是很谢谢你。」沉夜笑言。

「得得得,你谢就谢吧。」陈四娘有些拿沉夜的倔强没辙,她无奈地挥挥手。

来到小屋的床前时,陈四娘让沉夜把景儿放到床上:「孩子睡熟了就先把他放到床上。老人家我再给他找一床被子。你呢,就得打地铺啦。」

「没事,反正我已经习惯睡地板了。」沉夜没有异议。

当沉夜把景儿放到床上后,陈四娘眼睛顿时一亮:「哎呀,多俊俏的小公子啊!」

手快的把手中的油灯交给身旁的沉夜,陈四娘欣喜不已地坐在床沿细细抚摸景儿圆圆的脸蛋:「啧啧啧,这小娃儿长得真好,像爹呢!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方才景儿是趴在沉夜怀中的,所以陈四娘没有看清景儿的样子。

儿子被人夸赞,听到的沉夜不禁地露出微笑:「他小名叫景儿,今年快满六岁了。」

「这孩子一脸伶俐相,一定很聪明,你这当爹的真有福气!」陈四娘忠心地说道。

沉夜则笑着无言。

陈四娘再看了一眼景儿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好了,我也得去帮你们准备睡觉用的东西。对了,你们要吃点什么吗?我做给你们吃。」

「不用了,大姐。我们都吃过带在身边的干粮了。」沉夜婉拒。

「那好,我给你们烧些热水洗洗脚,趋趋疲劳,这样睡了才舒服……」陈四娘动身向小屋外走去。

「不用了,大姐,不用麻烦,我们无所谓的。」沉夜连连拒绝。

打扰人家休息,并住在人家家里已经算是很麻烦人家了。还要陈四娘忙这忙那的,沉夜真的感到过意不去。

「行了,你就不用拒绝了。反正这个水啊,我是烧定了。」陈四娘走出屋外前留给了沉夜一句坚定的笑容后,便到厨房烧水去了。

无可奈何地望见合上的屋门后,沉夜这才坐到景儿睡的床上帮景儿捂实被子。

「沉夜,呆会你跟景儿睡床上吧。」一直默不做声的焱影看到沉夜坐到床上后才开口。

方纔他不说话是因为沉夜不允许,沉夜害怕焱影一开口别人就由有他清朗的声音里认出他并不是老人。

「不用,我睡地板就可以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如果被感染了可能会恶化的。」沉夜声音平静地回答。

「我是一个习武之人,不会那么容易……」

「我让你睡你就睡。」沉夜回头望着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的焱影,说话的语气坚决。

话还没说完就被沉夜这么冷漠地打断,焱影只好无言。

两个人都无语后,空气渐渐变得凝重,就在空气彷佛可以凝成一块块固体的时候,屋子的另一头传来了人的细语。

这时候,沉夜才知道,陈四娘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山里的,听另一个人的口音,应该是个男子,可能是陈四娘的丈夫吧。

而不到片刻,这个屋子的沉寂空气中传来了陈四娘惊扰的叫唤。沉夜一听,没多想的就要冲去察看。

「焱影你——就留在这里……照顾景儿吧。」离开之前,沉夜对也想跟他一道出去看情况的焱影说道。

「好。」焱影点点头,便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当他看到沉夜离开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总走不进沉夜的内心呢?每稍稍能够探知了,就又被沉夜冷漠地拒绝掉。

沉夜在他心里,完全是个谜。

是个他连怎么解开这个谜题的办法都找不到的谜。

这个谜,还是个让他甘愿陷不想再走出来的迷宫。

沉夜径自走到陈四娘家的另一间房子里时,看到了陈四娘正在给床上的男人端盆子,让男人把呕吐物吐到木盆子里。

拉起布帘子走到屋子里后,沉夜问道:「大姐,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啊,是你啊,吵到你们了吗?」陈四婶冲沉夜露出笑容,可惜的是她现在的笑容是略带忧愁的。

「不是,是我听到有些声音,所以我过来看看,这位是?」沉夜的目光定格在床上面色蜡黄的男人身上。

「他是我相公,前几年突然患了些奇怪的病。不管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转,不但一直昏迷不醒,还吃不下任何东西,一吃就吐,有时候醒来也吐,都吐出血来了。」说到最后,刚才一进门就笑脸迎人的陈四娘的眼眶都红了。

「能让我看看吗?」沉夜问。

「你会看病?」陈四娘瞪大了眼望着沉夜。

「嗯。」沉夜点头,「我虽只是个药师,不过我也略懂医术。如果大姐信任我,就让我帮您相公看看吧。」

「什么信不信任的。」陈四娘快速地擦拭眼角的泪水,对沉夜感激地说道,「你帮我相公看病,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沉夜笑笑,冲躺在床上虚弱看着自己的男人点点头后,没有再多言地坐在床沿举起瘫在床上的男人的手臂,为这名男子把脉。

沉夜沉默许久后问几乎是屏息着等待他的回答的陈四娘:「大姐,您帮您的相公请过大夫来看过吗?」

「有。」陈四娘点头。

「大夫怎么说?」

「他们说我家相公是过度劳累造成热气淤结,引发心疲,所以才会这样。」

沉夜在陈四娘的话后伸手拉开男子的嘴巴看了看他的舌,再翻翻他的眼皮察看。

沉夜回头对陈四娘问道:「可以让我看看大夫开的药方吗?」

「我这就去拿。」陈四娘听罢赶忙放下手中的木盆,去取药方。

沉夜接过陈四娘药方仔细看完后,淡淡地说道:「大夫开的药方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完全是医治化热散疲的药。可惜的是,药方并不能够治本,所以,您相公的病才会一直得不到好转。」

「治本?」陈四娘困惑地问,「难道我相公生的是另一种病?」

「对。」沉夜点头,「您相公其实并不是生病,而是他被一种虫子给咬到后中毒了。」

「啊!」陈四娘一听,吓了一跳,「这严不严重啊,还有没有办法治?!」

「大姐您不用担心,这种虫子的毒性并不强,只是您相公身体里的这种毒素一直都没有解开,这才会让毒素蔓延,并引发其它病。不过,它还是不难医治的,顺利的话,三天就可以把您相公身上的毒全都解开了。」沉夜安慰受惊的陈四娘。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陈四娘悬在一半的心总算回到了原。

「大姐,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一些药剂。如果您真的认为我可信,我想让您把这些药剂冲温水给您相公喝下去,这些药可以缓缓您相公呕吐的现象。至于药治您相公的事,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给治好的。」沉夜边说边由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兜里拿出一个纸包,交给陈四娘。

「你的话我当然信,可是,这样不就担搁了你一家的行程……」他刚刚说要三天时间呢。

「没事的,大姐,救人要紧。再说了,就当是我答谢您的收留之恩吧。」沉夜淡笑着说道。

「那没有什么的,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是位医术高明大夫呢。」陈四娘感慨,「你的大义之举才是我真的该谢谢的呢!」

沉夜没有多言,只是微笑着无语。

因为这件事情,沉夜他们没有在第二天离开陈四娘的家。而是在她家暂住,直至陈四娘的丈夫的病痊愈。

为了不担误陈四娘丈夫的病情,沉夜一大早就到山里去采药。

景儿则因为得陈四娘的喜爱,被她留在了家里。焱影这到是例外地要求沉夜让他同行。

「让我跟去吧,这也是以防万一,尽管这里是鲜少有人会来的山,但都不能确保那些想杀『药王』的人不会找到这里来。」

焱影的话让沉夜仔细想了一阵子后,点头同意。

于是,沉夜与焱影两个人就来到了山林的,采药。

第一跟沉夜一起采药的焱影明显的显得有些兴奋,一直尾随在沉夜身后的他不断地哼着歌曲。

在前头边走边采药的沉夜颇为不解他的兴奋,偷偷回头看着孩子般连走路都快蹦起来的焱影,沉夜觉得他是在带小孩子出来玩的。

可惜的是焱影脸上的药泥让此刻的他看起来特别的像童心未泯的老人。

「出来采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看着看着,最后让沉夜脱口问道。

「当然有啊!」焱影望着沉夜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沉夜猜测要不是他脸上那层厚厚的药泥挡住了他的表情,焱影此时的脸一定是满面春风的。

「你看,这里到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阳光绚烂、空气清新、鸟儿轻鸣、山水清澈……一切都让我感到心胸开拓,愉悦不已!」

看到摇头晃脑的颂念着一大堆只会让他越听越不明白的话,沉夜就感到自己头上的筋脉在抖动。

「算了,随便你。」最后,沉夜懒得再理会他,继续他的找药采药。

他背过焱影后,焱影就吐了吐舌头。

他刚刚的那些话当然是随便说说敷衍沉夜的问题罢了,他才不会笨到直接告诉沉夜,他是因为第一能与他独才会如此兴奋不已的。要是沉夜知道了,不知道会这么看待他的这份感情呢?不过不管结果如何,现在,都不是向沉夜坦白的时候。

接近中午时,沉夜跟焱影来到了山林里的一条小溪流边,取水解渴。

当焱影由水的倒影中看到他此时的模样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好老、好丑喔!

自从自己的脸被抹上这么一层药泥以来,焱影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

「沉夜,你不是说看起来比较老而已吗?为什么我现在已经成了一脸皱纹的九旬老人了!」

听到焱影的叫唤后,沉夜抬起被水洗得湿漉漉的脸看着仍旧低头看着水中倒影的焱影。

「你夸张了,哪有那么老。你现在看上去不过才五十上下罢了。」沉夜不以为然地说道。

「还有,它好难看!」焱影抬头望向沉夜叫道。

「只不过是乱抹抹而已,你指望它有多好看。」沉夜扫了他一个眼光。

「……那我可以把它洗下来吗?」焱影又说道。

「好啊,也是时候换一药了,免得它们会发臭。」沉夜点头。

「啊……」焱影发出不满,「还要再抹一吗?」

「我们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后你就可以不用抹药了。」

「那我不洗了。」

「为什么?」沉夜不解。

「刚刚把药抹上去时,味道好难闻啊!」

「你真是……」沉夜的声音像是在无奈的叹息。

沉夜觉焱影现在看起来特别像无理取闹的小孩。

「你就蹲在那里不许动。」沉夜对他说道。

「干嘛?」焱影困惑地问。

「你不洗我帮你洗。」沉夜边说边走到离自己并不远的焱影面前。

「咦?!哇——」

沉夜并不理会他的呆滞,伸手把他的头按到快要贴近水面的位置后,就动手往他脸上泼水,浸湿黏在焱影脸上的药泥。而药泥遇水之后,全都开始脱落,最后,沉夜认为已经把焱影脸上的药泥洗干净之后,才松开手。

「好了,剩下的自己理干净。最好别有残留,否则你会觉得脸很痒。」

「喔。」焱影应道。他自己再汲水冲了冲脸后才抬头面前沉夜,「你帮我看看可以了吗?」

本只是想看看焱影的脸有没有洗干净,没想到沉夜这么一看,就看到呆掉。

从一开始,他就已知道焱影的长相倾向于女性,是那种柔美的类型。

如果不是一开始见到他时他正顽强地对抗欲对他下毒手的人时,那坚毅刚要的模样冲淡了他长相的柔和,他会以为他是女子。

过后,他重伤缠身而脸容苍白,让他看起来显得犹为娇弱贵气。

就像景儿曾说过的那样,焱影是个比他们看过的最美的女子都还要美上几分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去看。

可,之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曾有过现在的心情,震撼到内心麻木。

之前,他都以焱影是个长得像女子的重伤男子的身份去看待他,一直都不曾觉得有什么过。

但现在,他发现他的目光胶着在焱影身上离不开丝毫。

在阳光的照耀下,布满巴掌般大小削瘦白晰的脸蛋上的水珠变得晶莹透亮,而颜色均匀的细长眉毛下是浓密挺翘的眼睫,上头也挂着几滴反光的水珠,清澈的水珠同样的沾湿了那双明亮黑的瞳眸,顺着丰盈的俏鼻滑落至潋艳的朱唇,最后,由纤细的尖下巴滴到地上……

啊,眼前的人真像是水之精灵,俏皮而绝艳,用自己清透的美貌迷惑每一个人走向她居的湖底,因她而死为她而亡却心甘情愿。

「怎么了,沉夜?」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动听到令人迷醉……

「沉夜?!」

「啊!」总算是回过神的沉夜逃亡般的抽开视线。

「你刚才怎么了?」焱影担心的问道。

「没有,突然间想起一些事情。」沉夜含糊其词,并换了一个话题,「对了,焱影,你几岁了?」

「我二十一了。」

「二十一?!」沉夜不由得又回头盯着沉夜看。

「对啊,不像吗?」焱影反问。

「我以为你最多十八岁。」沉夜回答。

「是因为我的脸,所以才让你有这种以为吗?」焱影笑着对沉夜说道。

「……对,你看上去很年轻……」

「也很像女人。」焱影接道,「啊,有时候我特别痛恨我的长相。」

「哦。」沉夜点头。的确,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长得像女性,特别是焱影这种比女人都还要美丽的脸蛋。这不但会让别人嘲笑,也会带来麻烦。这个年代,爱好男色的男人不少呢。

好像,当朝皇帝也是其一……

「……沉夜,那……你几岁了?」焱影歪着脑袋望着不再看他的沉夜。

「我大你六岁。」

「咦?看不出来啊!」

「我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老?」

「才不是,我以为你只比我大两三岁。」

「怎么可能。景儿都快六岁了。」

「那是你成亲得早啊。」

「……乱猜!」

……

不可否认的,在沉夜借住在陈四娘家的三天,是焱影最开心的时光。因为,这几天,沉夜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完全改变,真的就当他是他们中的一份子般,不再冷言冷语。

在这几天,他也一直跟随沉夜上山采药,随两人独的时间增多,他与沉夜聊的话题也开始多了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聊了几句话就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

三天很快过去,陈四娘的丈夫的病在沉夜的治疗下,已经好转,只要他再把沉夜留下的养身药喝完,他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

现在,在陈四娘与她相公正依依不舍的送沉夜他们离开。

「让你们多留一些日子,你们就是不答应。这下你们走了,以后我想见景儿这乖孩子时该怎么办呢?」陈四娘这会儿已经哭红了眼睛,对于沉夜的离开,她真的是百般不愿的。

「干娘,等景儿探完亲回来,景儿再来看你好不好!」探亲是他们的借口,因为怕给陈四娘家惹麻烦,他们从来都没有说明过。

景儿现在见到他刚认不久的干娘哭得这么难过,于是,他便拉拉她的裙角对她说道。

「啊,景儿真乖。干娘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陈四娘一看到景儿那乖巧的可爱模样,马上低下身子抱住景儿。

「干娘不要伤心啊,景儿一定会来看干娘的。」景儿用小手拍拍陈四娘的背安慰她。呆在景儿肩上的雪团也跑到陈四娘的肩上去用小爪子有样学样的拍拍陈四娘的脸。

陈四娘对景儿难舍难分,她的相公则在一旁对沉夜诉说着感激:「真的谢谢你,公子,要不是你,我难以想象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好了,陈大,不要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这是我身为药师的责任啊,更何况像你跟四娘这样的好人,不救你们我救谁啊。」沉夜浅笑,推回陈四娘的相公陈大的感激。

「我们是好人,那你就是特大的好人!」陈大已经红润的脸上满是喜悦,「能见到像你们这样的人,真是我跟四娘的福气。」

「对了,公子的医术这么好,一下子就把困了我多年的病治好了,四娘不知给我请了几个大夫都没有办法呢!你该不会就是民间流传的那位药王吧?」

陈大的这句话让沉夜与站在他身后的焱影眼中几乎在同时闪过异色。

「药王怎么可能会像我这么年轻。」沉夜摇头说道,「我不过是见过像你这种中了虫毒的人怎么被治好后,才知道治它而已。对了,你这三年都不能出山,你是怎么知道民间在流传药王的事的?」

「药王的事早在四年多前就流传了。我就是当时知道的。后来我不是中毒怎么也治不好吗?四娘心急地到找人打探药王的事,看看能不能请药王帮我看看我的病。所以,我对药王的事知道的还不少。」

「这样啊。」沉夜沉吟。

接着,他们又说了一些送别的话,尽管大家都依依不舍的,但,最后还是分别了。

陈四娘两口子送沉夜他们一直送到了山路口,而不管他们何时回头,都能看到他们挥手的身影。

至到转到一个路口,再也看不到身后的路为止。

撩起衣摆坐到椅子的风满楼也不废话,他直接就问:「丘大人,你找我来是不是有了药王消息?」

身为西南地区的地方官的丘姓官员站着垂头回答:「大人,可以这么说喔。」

「哦?」风满楼挑眉,「说说,是什么消息?」

「大人,今日有人来府衙报案,说,居在我们这个地方边境的山林中的陈大夫妇被人杀了。」

风满楼凝目:「又是被那些不知名的人杀的?」

「手法雷同。」

「那这对夫妇是因为知道药王的下落才被杀的?」

「大人,很有可能是。」丘姓地方官抬头看着风满楼,「我问过来报案的人,他们都说陈大之前生过一种重病,治了两年多都不见好。不知道怎的,不久前居然看到他完全没事了,问他时,他只说是被一个高人给治好了。」

风满楼沉思:「那对夫妇是什么时候被杀的,知道吗?」

「还没有确定,不过时间应该就在这五天内。因为五天之前还有人看到陈大夫妇到集市来买东西。」

「这么说,那些人知道药王的行踪也不过才几天的时间……」

「大人?」

「什么?」风满楼看向似乎还有话要说的丘氏官员。

「我认为那些人还不一定由这对夫妇口中知道药王的下落。」

「怎么说?」

「据报案的人说,死在自家屋里的陈大夫妇身上有被严刑拷打过的痕迹。属下认为,一个到了用严刑拷打被逼着说出事情的人,不一定到了最后,还会说出来。」

「啊,没错。……不过,这些人能够这么快就有办法知道有谁跟药王有过接触,他们要想知道下一还有谁知道药王的去向,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风满楼无声地叹息。

他越发的感觉到无力了,这个不知形踪又强大的对手,令他既无奈又畏惧。

第8章

万籁俱静的夜,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疾速穿梭在暗黑的林间。

腾空跃起的黑影稍有下垂时,只见足尖轻触伸出的枝叶后,便回归了本来的疾行。

黑色的影子穿过之,被破裂的风向更用力地吹打在周围的树叶上,造成暗影掠过的地方便是树枝被撼动的沙沙声响。

总算,穿过层层枝叶,树林之外的,是长至成人膝盖般高度的一望无际的草野,草野中一个气宇轩昂的人影迎风而立。

这道黑色的影子见到此人后,便不假思索地跃至此人所在位置的后方,跪下。

「主上。」垂下面孔后,黑色影子恭敬地低唤。

脸因为隐入月影下而看不确切,但仍能看出此人必是人中龙凤的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是威慑且冷漠的。

「主上,一切按您的吩咐,都已经理好了。」

「哦……」

「主上?」

「有事?」

「属下不明白……」身着夜衣的人抬头望着面前俊逸的背影,「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留那对夫妇的活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做出他们被严刑拷打过的痕迹?」

「……韩笙,你只要按我的吩咐把事情办妥就成了,其它的,你不必知道。」

听到男子越发冰冷的话,名为韩笙的黑衣人恐惶地又低下头:「属下越规,请主上恕罪!」

「算了,没事。你回去吧。」男子的话此时变得如同一开始时的冷静。

「是。」韩笙听到后,没有多想的起身由来时的路离开了。

当黑衣人离开,这道修长的身影留在原地一阵子后也便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令人惊叹的是,这名男子几乎是足不点地的飞离这个地方。看他的轻功,他的武功必定也是技压群雄,鲜少有人能敌。

怪不得,方纔那能用轻武功飞步的黑衣人会如此敬畏此名男子。

「啊,焱影叔叔!」焱影方从树林里走出来,景儿便冲到他的面前扑到他的怀中。

「怎么了?」焱影笑着抱紧扑到他怀中的小小身子,问道。

「你说过要教景儿武功的,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教?」撅起小嘴儿的景儿一脸的幽怨。

不明白景儿怎么会突然间这么说的焱影疑惑地望着尾随景儿而来的沉夜。

沉夜对上焱影的视线后,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方纔景儿看到你用轻功帮我采长在悬崖上的药草的情景了。」

本来不想让景儿看到他才带着景儿到别玩的,没想到景儿看不见焱影后就到找,在雪团的帮忙下,找得当然快啦,恰恰好就看到焱影跃上悬崖采药的那一幕。这下子好了,完全让景儿想习武的心情被挑出来了。

「哦!」焱影这才明了的扬眉,把手中沉夜要的药草交到沉夜手上后,才对景儿说道,「景儿,练功夫得在一个稳定的地方慢慢练才成啊。现在我们还要不停地赶路,哪有时间停下来教景儿武功呢。」

「……」虽然理解焱影的话啦,可是……看到焱影方纔那厉害到让他羡慕不已的身手后,景儿已经安不下心来了。

景儿的小嘴巴嘟得更翘,心不甘地垂下小脑袋。

「啊,今天天气不错喔!」焱影看到景儿这副样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轻柔劝说,而是转望四周明媚的山林景色,「如果景儿乖的话,焱影叔叔可以用轻功带景儿一块飞哦!」

果然,当焱影的话音一落,景儿原本黯然的眼睛登时发亮:「焱影叔叔!」景儿发挥小孩子常用的撒娇功。

「景儿乖啦,焱影叔叔用轻功带景儿一块飞好不好?焱影叔叔?」用力地摇晃焱影蹲在面前的身子,景儿笑得甜甜,叫得也甜甜。

「你这个小不点!」焱影被景儿逗得噗嗤笑出声,用手捏捏景儿的小鼻子。

「来喽!」焱影喊了一声后,抱起景儿的身子便朝树林间跃去。

雪团因为死死地趴在景儿的肩上,所以也得到殊荣,跟着被焱影抱在怀中的景儿穿梭在茂密的丛林间。

沉夜则站在原地笑望着飞跃在林间的他们,在听到景儿兴奋朗朗的笑声后,他的笑容加。

风满楼此时正在西南地方府衙的大堂上,他望着正挂在大堂中的「为民请命」的牌匾良久之后,掌持这个地方的丘姓地方官才匆匆走到大堂内。

「风大人,您找下官有事?」这位地方官一来到便恭敬地躬下身子。

「丘大人。」风满楼转过身子看着这位形瘦的官员,「我的确有事想请你帮忙。」

「大人有事吩咐就是,下官必将全力而为。」这位丘姓地方官的身子又弯下了些。

风满楼望着这位官员想了会儿后,才说道:「丘大人,跟药王有关系的人接连被人所杀的这件事情……官府一直对外有所隐瞒,是吗?」

「是的,大人。」因为风满楼是寻找药王的主持官,所以,这些事情只要风满楼想知道,这位地方官知道的必定会回答。

「我想……」风满楼的视线瞥到大堂正中的那张牌匾上,「让你派人把这件事情,发散出去——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风大人?!」丘姓官员颇是惊讶地抬头看风满楼,「这会造成百姓的恐慌,也会让百姓不愿意再透露药王的消息给我们了!」

「丘大人,我认为,这是找到药王的最好的办法。」风满楼面容严肃地看着他。

见到风满楼的这副表情后,这位官员又低下了头:「下官愚钝,请大人明示。」

风满楼转过身子背对他:「由民间的传言中,我们不难知道,药王是个体民恤民的行医者。且,由这陈氏夫妇被杀的事件来看,他的确是个令人敬重得人心的人。要不然,那对夫妇不会被人用严刑拷打这样的事情来被逼着说出药王的事。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他所救治过的人被人杀害了——他有可能会心有不安;可能会不再想救治别人;更可能会返回到被他救过且也被杀了的人那里察看事情是否属实……」

「……风大人,这是险着啊!」丘氏官员吶叹,「如果这么做,药王也真的如您所说的那样返回来——可,那些人不会不知道,他们更可能因此而先我们找到药王的下落,然后、杀掉他……」

「我知道、我知道……」轻诉着,风满楼的眼不再望向那「为民请命」的牌匾。

「可是,已经没有可想的办法了。我们不能再等待,不然结果还是一样,他们的动作太快也太狠了。我们必须反手先攻,不管胜算如何,也要拼一下。毕竟这么做,输赢不一定是属于任何一方的。……更何况这样,也可以减少牺牲者——」

「风大人……」一句低喟之后,丘姓官员问道,「要怎么做,您吩咐吧。下官会全力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的。」

「好。」风满楼转身面对他,坚定地对他说道,「丘大人,你先让人把跟药王有过接触动的人都被神秘人杀害的事情传播出去,尽力做到让更多的人知道;接着马上派人到那些被杀的人家里驻守,一定要看住每一个稍有接近的人,且,要换上平民的衣服,不能打草惊蛇,让药王惊走——」

「风大人,现在就办吗?」

风满楼凝目颔首。

「现在、立刻、马上!这,我们定要做到比那些人还要快!这就是谁的动作先快,谁就先赢!」

「韩笙,你急急引我来有什么事吗?」

「主上,属下得到最新消息。官府这不再对外隐瞒我们杀了知道药王消息的人的事。他们已经公开,并且利用贴出告示、发布消息、聚众传言等许多能够更快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办法极力欲公开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韩笙,你知道官府这么做的用意为何了吗?」

「主上,探子回报说,是在引诱药王原路返回。也就是让药王知道这件事情后,返回到被杀的那些人在的地方探看,这样,他们就有可能得到药王的去向并找到药王。他们这是在下险棋,他们知道药王消息的先机已经被我们占据,所以他们只能利用这个办法。」

「——!……那些官府庸才不可能想到这种办法!韩笙,提出这个办法的人是谁?!」

「主上,是护城都护风满楼。这他也是帮朝廷找药王的主持官。」

「风满楼?!他不就是那个早已经在暗察宫廷里事情的那个人吗?」

「主上,就是这个人。」

「风——满——楼——!他以前那些小动作我懒得管!可是现在,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药王的消息,更不会让药王进皇宫!韩笙!」

「属下听令!」

「风满楼身为都护官,他的武功怎样?」

「与属下不相上下,可是,只要多派几个人跟去,属下断定,他一定会束手就擒。」

「你要派几个人去就派几个人去,但,我不要他束手就擒,我要他死——!」

「属下得令!」

「还有……官府散播消息——那我们就压,能压多少就压多少,不能压就把他们全都给杀了!」

「……属下一定办妥!」

「哼!凡是阻碍我的人,全都得死!」

走了几天山路后,沉夜他们转行官道。

沉夜决定要走官道后,焱影有过微词,他说走官道的话,很容易引起那些暗杀者的注意,不安全。

沉夜知道焱影是在为他们着想,但他仍然反对了。

沉夜笑着解释:「不走官道不行,我们带的干粮快吃尽了,再不找个集市把我们采到的药材卖掉再买些干粮,我们就没东西可吃了。更何况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暗杀者不会想到被暗杀过一的人还会这么大方出现在大街上的。前几我们不也是没事吗?」

「可是……」焱影还在犹豫。

「好了,焱影大侠,就算有事,武功高强的你不是会保护我们吗?」沉夜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太过于担忧。

「对啊,对啊!」小小的景儿也来附和一下,「这焱影叔叔没有受伤,焱影叔叔一定很快就把他们打跑的。焱影叔叔的武功很厉害啊!」

「吱吱吱!」这是圆滚滚的雪团在发言。它也在对焱影说让他放心、放心。

「但是,焱影叔叔怕的是万一啊……」揉揉景儿的嫩脸颊,焱影的表情看上去就是还没有放心的那种。

「那干脆这样吧,我们就要找个小集市把药材随便卖后买些干粮就继续走山路。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最后,沉夜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这,焱影也只能点头。

走上了官道没多久,沉夜他们就因为疲惫而坐到了开设在道路旁的一个小茶棚里喝凉茶解渴并祛疲。

这时,道路里有一个妇人挑了一篮子的甜橙停放在茶棚的稍远,焱影看到后,便回头对坐在他的身边,脑袋刚好探出茶桌的景儿说道:「景儿,想不想吃橙子,焱影叔叔买给你吃。焱影叔叔有钱哦!」说罢,他真还掏出了一个装得颇满的钱袋,抖了抖两下,里头发出银锭子碰撞后的啪啪声响。

沉夜见状,蹙紧了眉:「焱影,你是不是拿你一起随身带的那个玉佩去当掉了?」焱影没有钱他是知道的,不过,因为曾经要帮焱影疗伤检查过他的身体几的原故,他知道焱影一直贴身戴着个看上去非常值钱的玉佩。现在看到焱影拿出这么多钱出来,沉夜头个想的就是焱影把王佩拿去当了。

「啊,是啊。」焱影愣了一下后,才点头。他可能没想到沉夜会知道他会突然有钱的原因。

「那个玉佩对你很重要吧?」说这句话时,沉夜低下头品饮茶水。

「没事。」焱影笑道,「我已经记下了那家当铺的地址,等一有钱我就把它赎回来。」

「……你觉得没事就好。」沉夜仍旧没有抬头。

见到沉夜的默然,焱影低低一笑:「沉夜,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因为要报恩才这么做的哦!我呀,再怎么说本来都还是个富家子弟,哪能受这种风餐露宿的苦啊。所以,就用玉佩换了些银两,随时准备受不了的时候大吃大喝一顿罢了。」

焱影一脸老人相却又装出纨裤子弟的轻浮,看上去是那么的滑稽且不伦不类,逗得忍不住看向他的沉夜笑出声来。

知道焱影这么说是不想让他想太多的沉夜心里还是颇受感动的。

焱影看到沉夜不再板着脸后,才又冲一直乖乖地听他们对话的景儿说道:「好了,景儿,你要不要吃橙子啊?不可以说不吃哦,因为待会儿焱影叔叔要买好多好多,如果你不吃的话,那就浪费掉了。」

望着焱影明媚的笑容,确实也想吃的景儿用力笑着点头:「景儿要吃橙子!」

「啊,焱影叔叔就知道景儿最乖了!」焱影捏了下景儿的圆脸颊后笑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焱影叔叔喔,焱影叔叔这就去买。」

「嗯!」景儿再用力点头。随后,他举目望着焱影冲那位摆着甜橙坐在道路旁的妇人小跑过去的背影。

沉夜看到焱影停到那位妇人面前后才把目光收回。他看到景儿的茶碗已经见底,但他并没有为他添茶,因为待会儿景儿还要留肚子吃甜橙呢。因此沉夜只是为自己添了些茶水,对于甜的东西他不太喜欢吃,不过,许久不吃橙子了,吃吃也无所谓。

景儿不停望着焱影那边,沉夜又径自在喝茶,他们这一桌就开始变得清冷,也因此,邻桌的谈话声清晰的传入他沉夜的耳里。

「……哎,真是惨啊,跟药王有过接触的人全都被那些神秘人给杀害了。真没想到,宫廷的纷争竟是那么的血腥。只不过不想药王进皇宫里救治皇上的病而已,就杀了那么多人……」

「我听到别人说啊,死得最惨的是一对姓陈的夫妇。他们的尸体没有一是完整的,听说,他们死之先还被那些人折磨着要他们说出药王的事,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说,就这样被一直拷打至死呢!……」

茶碗掉到桌面上后哐啷哐啷地不停滚动,而正好提着一大麻兜橙子回来的焱影恰恰好看到了沉夜呆愕住时,惨白的脸色。

第9章

「沉夜,你真的决定要原路返回吗?」焱影急切地对已经在动身准备的沉夜说道,「可是,我们都已经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了,更何况,这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而已啊!」

自从听到陈氏夫妇已经惨遭毒手之后,脸色就一直黯淡的沉夜没有理会焱影的话,头也不抬地整装准备出发。

「沉夜,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为景儿想想啊,你难道不怕景儿会出事吗?」再也看不下去沉夜的沉默,焱影用蛮力把沉夜的身子掰正,面对他。

或许是焱影的话引起了沉夜的注意,只见沉夜渐渐地,把目光投到了满面焦虑的焱影身上:「我怕……」

「那么沉夜——」焱影一听,打算趁热打铁正继续劝说,沉夜的下一句话当下让他哑口无言,「所以,焱影,你就留下照顾景儿吧。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被沉夜的顽固搅得无可奈何的焱影叹息:「沉夜……」

「这是我自己造成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不必插手进来。」沉夜接着往下说,「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很有可能是那些暗杀者或是官府设下的陷阱,这一去安危难度,所以我不会让景儿跟我去。焱影……我知道我这么做有点过份,但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如果我真的出事——我求你好好照顾景儿……」

「沉夜……我只求你不要去……」焱影用接近哀求的脸色对着沉夜,乞盼他的回心转意。「就算陈氏夫妇已经被杀了好了,你回去已经于事无补了啊。你忘了今天那些人所说的话了吗?陈氏夫妇是不想透露你的消息才被人行刑至死的,如果你回去,万一出事了,你不就枉费了他们为了保全你而做出的牺牲了吗?」

焱影的这段话让沉夜久久不语。

焱影看到沉夜低头沉思,便知道他方纔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他说道:「沉夜,不要回去了,我们谁也不要回头,只要往前就好。你还记得吗?你还说要去北方采一些冬季的北方才生长的药材啊,还说跟景儿一块去逛那里的庙会的啊……」

沉夜终于不再沉默,他抬头,对焱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焱影,谢谢你的关心。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决定要回去的。不管被杀掉也好,还是进宫帮皇帝治病也好,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了。焱影,我看得出来,你也很疼景儿,所以你——我拜托你,帮我照顾景儿,如果我还能回来,我就去找你们,如果不能……」

「沉夜,够了,不要再说了!」焱影用力地闭起了双眼,「我真的不管怎么都劝止不了你的决定吗?」

「是的。」沉夜坚定不移地点头。

「那我、我还能说什么呢?」焱影慢慢张开了双眼,望向沉夜幽的双眸,「你要去就去吧。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景儿的,一定会。」

「谢谢你,焱影!」沉夜冲焱影露出感激的一笑后,背起行囊走向床边。

为了不让景儿知道他的离开,沉夜给了景儿一些药吃下去,让他沉沉睡去。

沉夜坐在床边,宠爱地注视着稚儿红润的脸庞,最后,沉夜在景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后起身。

「沉夜……」看到他的这个动作,焱影不由地又唤了声。

「焱影,景儿就拜托你了。」头也不回地说完这句话后,沉夜打开客栈的门走了出去。

目送着沉夜离开,当沉夜耿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之后,焱影的眼中无限阴暗。

风满楼现在正独身呆在那对被人严刑拷打后被杀死的陈氏夫妇的房屋里。

当知道这对夫妇生前曾被那些神秘人用刑逼着说出药王的事情之后,风满楼就强烈地感觉药王一定会回到这里来。

他们的关系如果不的话,还有谁会为对方做这种事呢?

这么一想后,风满楼便决定这个地方由他亲自把守,等待药王的到来。毕竟人越多就越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并不确定药王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所以在等待的期间,风满楼没有让自己闲着。他在这个不算很大的屋子里到转悠,想找找看那些神秘人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会泄露他们身份的证据。

房翔说过要在宫里头打探看能否知道那个暗中操纵宫里一切的人是谁,可是近来都没有看到房翔的回信,是不是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呢?

当风满楼检查到厨房的时候,一些包起来,分成几份的药材引起了他的注意。

药王曾经在这里呆过,那么,这些药材很有可能是药王用来医治陈氏的重病的药喽。

风满楼边想边拿起其中的一包药材打开了来。

也不知道药王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治病会这么神奇,更让那么多老百姓敬重他。

戏谑地想着的风满楼的视线因为看到其中的一味草药后完全镇住。

呆滞了许久,风满楼才用不停打颤的手拿起那味令他震惊的草药……

「哈!满楼,知道痛苦了吧!谁让你以为凤罗虫不起眼就小瞧它们的啊,哼哼!活该!不过,也幸好有我这个大神医在,才让你可以药到病除。要不然,外头那些个庸医怎么会知道医治凤罗虫的虫毒呢!那时才有得你有受的……吶,这就是解药了啊,要按时吃下去——听到了没?满楼!……」

盯着手中那被细剪过的紫红色草药,风满楼的脑海完全被空白淹没,根本不能思考。

……这也是巧合吗?

渐渐地,风满楼想起了前段日子见到的那个背影。

……纯粹的巧合?

可是,怎么解释当年他看到的那个尸体……

风满楼脸上的血色剎时褪去,他腿软到几乎站不稳身子。

突地,屋外传来了人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却让全身僵硬地风满楼彷佛被雷击一样惊醒后冲了出去——是药王来了吗?!

当沉夜来到昔日他们借宿的房子前,看到那不再具有活力的屋子时,他的胸口窒痛抽紧着。

真的,真的出事了……

这么一想后,沉夜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面上。

呼吸,稳住自己,沉夜轻轻地挪步正要再进一步走向那间他跟焱影、景儿呆了三天的屋子察看时,一个人冲出了屋子。

沉夜一惊,抬头一看欲看清是谁时,却整个人呆掉。

风满楼真的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一时之间,他以为他在做梦。

对方也在震撼,不过,他的反应比风满楼还要快,在风满楼还未回神之时,他已经转身欲要离开。

怎么可能还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风满楼条件反射地跃过去,挡在了对方面前。

对方因为快步跑了一会儿后在喘气,风满楼也在喘气,不过,是因为过度的激动。

「你……」想开口,却发现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风满楼焦虑又紧张地盯着他看。

当风满楼看到对方眼里那难掩的痛苦之后,他不再多说什么,一展臂把他紧紧搂入怀中。

感受怀中的温热,风满楼突然想放声大哭。

「你没有死!太好了,你没有死……」风满楼没有落泪,但他的声音透露了他的泣然。

怀中的身子在慢慢僵硬,最后,仿若由最的谷底传出的静默声音在风满楼的耳边回荡:「你认错人了,请你放开——」

「你够了!」风满楼悲愤地拉开他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你没有死却不来找我,还瞒着我躲着我,这已经够让我难过了。现在,你还来说这种话——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啊?!好啊,你想躲着我我就告诉你,就算你化成灰了,我也可以一眼就认出你来!你就算想躲也没有办法!」

被风满楼大吼的人听着听着,泪水流了下来。他的唇颤动着,张开了又合上,最后,他还是唤了出来:「满楼……」

听到这声久违了的呼唤,风满楼抑止不住心中的狂热,再把他搂入怀中。

在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去想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在经历众多风风雨雨之后,泪水可以证明一切,哭出来才能解脱。

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失声痛哭,那最真挚的声音洗刷着以前的痛苦,让遍体鳞伤的心得到慰藉。

时间,飞快的流逝,当沉夜与风满楼总算是冷静下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此时两人都坐在屋子里,风满楼则紧紧地贴坐在沉夜的对面,急切地想追问他这几年来所发现的事情。

可,当风满楼拉起沉夜的手想要握住他,感受他的温暖再确认他的存在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异样。

对了,这种感觉在方才抱着他时就有了。风满楼想了想后,话语脱口而出:「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的武功呢?难不成……」惊悸地望着沉夜,风满楼不怎么想他心中的想法被他证实。可是,他看到了对面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武功在我家出事的那年也一并被废掉了。」沉夜苦笑,「为了不让我反抗,我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

听到他的话,风满楼慌乱地拉起他手捋开衣袖,果然看到了手腕上依旧纠结的伤痕。

风满楼顿时又红了眼眶,他柔柔地抚摸着沉夜手臂上的伤痕:「他们好残忍……一定,好痛……」声音颤抖,为当时的人儿承受如此的痛苦悲痛,憎恨当时的他为何不在他身边,让他一个人把一切都承受。

「过了这么久,都忘了。」每看到这些伤痕,最多的,还是当时的场面出现在他的脑海,折磨着他。当时,好像也不怎么痛,因为,心中的伤更重。

望着沉夜无言地叹息,风满楼的手滑到沉夜的手心,感触到他的手中那厚实的茧子。

这些年,他都是辛苦熬过来的吧。心想着,风满楼的鼻子又是一酸。

「那我去找你时,看到的那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他的确没有看到那具尸体的脸,那具尸体在他看到时脸已经被人划得模模糊糊,他是凭那具尸体身上的那块他一直都戴在身上的玉佩认为那个人就是他的。

「……」讲到「尸体」二字时,沉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反问风满楼,「满楼,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里的主人双双被人所害的事是真的吗?」刚才因为与风满楼的相会,他差点忘了他此来的目的。

听到沉夜这么问,风满楼蹙紧了眉:「你会来这里……难不成——你就是药王?!」风满楼盯着沉夜看。

沉夜浅浅地摇了摇头:「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的确曾经在这里呆过,并救治了这个屋子的男主人。」

风满楼叹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你还活着,我不用猜就能知道药王是谁。」

沉夜低头:「我没想到我的好意帮助竟会让这对好心的夫妇遭此劫难……」

知道沉夜此时在想什么的风满楼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安慰道:「你无须自责的,这实在是因为宫里头的那些人太狠毒,他们为了夺得皇位什么都能干出来……」

讲到这里,风满楼突地无言,接着他急促地说道:「糟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因为意外见到他,他都忘了那些神秘暗杀者了。现在知道药王就是他,他绝不可能让那些人有机会危害到他。

拉起沉夜,风满楼就往外快步走去。

因为是风满楼,所以沉夜放心地任由他拉着自己,没有丝毫挣扎。

可当他们就快要走出屋外时,风满楼的脚步倏地停下了,握紧沉夜的手在同时收得更紧。

疑惑的沉夜透过风满楼的肩膀望出屋外时,他霎时明白了一切。

屋外的小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直挺挺地排列着一排的人。

这些人全都蒙着脸一言不发地站在屋外,他们的目光彷佛风满楼他们还没出来前就已经停留在这个屋子的出口。这些人明显的就是冲他们而来,因为在他们出现后,为首的人的眼睛闪过异色。而这些人除了为首的人身着全黑色的衣服外,其余的都是灰色的衣饰。

这些人没有惊动到他就出现在屋外的功力让风满楼心惊。

这些人如果就是来暗杀药王的人……

只是想到这里,风满楼就感到脚底发凉。

要是身后的人的武功没有被废,他们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是现在……

更用力的握紧身后人的手,风满楼已经做好了就算他粉身碎骨也要保全他的决定。

可,就在风满楼下了这个决定之后,身后的人悄悄地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纸包。

轻轻掂了下约莫一寸宽的纸包的份量后,风满楼无声息地抿嘴笑了。

因为了解身后的人,所以他知道他给的这个东西是一种药性很强的迷药,散开出去的话,足可以迷昏上千个人。

而真正让风满楼开怀的原因,是他忆起了曾经年少的他们也用过这样的招数迷昏过彼此的父母,偷溜出去玩的事。

啊,就算他们这么多年不见,还不变的同样是一块长大的朋友——最好的搭档——

想到这儿,风满楼嘴边的笑变成了苦涩的笑。

他们没有站在门外多久,他们也没有等对面的那些人先动手,在风满楼在沉夜的手中划完「小心」二字的笔划后,他便施展身手,翻身飞跃出去。

有了他给的迷药,那他们就不用趁机行事,而最好是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冲上去把药散开。这样才会让敌人措手不及,做到事半功倍。

老天爷也很厚待他们,当风满楼抢先把药散开在空气中时,吹来的风正好迎面吹到那些人身上。

做完一切后,风满楼又快速地退回到沉夜呆的地方前,等待药效发作后赶紧把沉夜带离这个地方。

但,当风吹过,药也散尽后,那些人并没有倒下,一个也没有!

风满楼大骇,他同时也听到了身后的人倒抽气的声音。

那些人……为什么……?

还没等风满楼想清楚,一直沉寂在他们对面的人冲了过来,那凌烈的速度好像一定要杀死他们般无比强劲。

再也不再想其它,风满楼用力把身后的人推入屋里并关紧大门后,冲了上去。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拚命,也不要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在风满楼冲到那些人当中之际,他听到了沉夜的惊呼:「满楼——!不要去啊!」

怎么会不去呢?

空手迎向那些手持利刃的蒙面人,风满楼发觉自己此时竟是那么的冷静,听到被自己关在屋里的人的呼叫声后,他超然地想着:当年,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现在,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算要死,至少也应该是为你而死……

第1章

望着窗外那激烈打斗的双方,沉夜心急如焚。

就算他现在已经没有武功,他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来谁正于劣势。

对方不但人手众多,更手执武器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焦急之下,门又被风满楼紧紧由外关上,正在原地打转的沉夜突然忆起了由屋子后头的厨房可以通出外面。

可是,这样会要绕一大圈才能来到院落前,风满楼正在与那伙人打斗的地方。

算了,总比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的好!

这么一想后,沉夜向屋后跑去。但,就在他刚刚举脚踏出后门外的那一霎,他的后颈被人重重击打,让他当场昏眩跌倒。

昏迷之前,沉夜只能心悸地想着:这下完了……没想到屋后也有人埋伏……

由黑暗中渐渐清醒过来时,沉夜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人居然是焱影和一脸担忧的景儿,以及趴在景儿小肩膀上的雪团。

「爹!」见到沉夜醒来后,景儿脸上的担忧化为惊喜,他冲到正躺在床上的父亲怀中。

「爹,你知不知道你吓坏景儿啦,焱影叔叔把你带回时,景儿还以为爹、爹你出了什么事呢!」

接住景儿扑到怀中的小身子,沉夜柔柔地安抚孩子:「好了好了,景儿,爹不是没事吗?你看看你,都还说自己是个男子汉呢!怎么眼睛红红的呢!是不是哭过了?」

「才没有呢!」景儿嘟起嘴儿边说边下意识地用衣袖擦拭眼睛。

「沉夜,你真的没事吗?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坐在床头的焱影听到景儿与沉夜的对话稍稍停歇后,问道。

沉夜听罢后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全身后方回答:「没什么大碍,只是头有些昏沉沉地。」

「那就好。」焱影安心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沉夜把目光投向周围,大概了解了他们现在可能正呆在一家客栈里。

最后,他问:「焱影,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已经回到了陈大夫妇的屋子里了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焱影低头想了想后,才回答沉夜:「是这样的,我跟景儿都十分担心你,所以我在景儿醒来后就带着他一块原路返回。之后我把他安顿在山下的客栈里上山去找你时,发现你倒在陈氏夫妇家的后院里,于是我想也没想就把你带回来了。」

「我!」沉夜蹙眉,「我倒在陈大夫妇家的后院里……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之前好像被人打昏了……对了,焱影,你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吗?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想起什么后,沉夜急切地拉住焱影的衣服问他。

「没有。」焱影摇头,「就只看到你一个倒在地板上,当时我还以为你是生病了才这样,所以一把你带回来就帮你请了大夫来看,好在大夫说你没大碍……」

「怎么可能会这样?!」沉夜瞪大了眼,盯着焱影,「我当时是被人打昏的,而之前有一些人想要取我的性命啊。满楼、满楼他为了救我,一个人冲了上去——」

「可是沉夜,我去时除了你之外,真的没有看到一个人啊。而且,我清楚的记得,陈氏夫妇家里或是院前院后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啊。」焱影张大一双在烛火的点缀下分外夺目的眼睛望着沉夜。

焱影的眼睛渗着真诚,沉夜也想不出他要骗他的原因:「可是……可是……可是……」沉夜可是了大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夜……」焱影坐到了床沿,摁住沉夜的双肩,让他看他的眼睛,用着低哑磁性的声音慢慢缓缓地说道,「你,是不是因为你太劳累,产生幻觉了?」

原本神智有些彷徨的沉夜望进焱影那双色幽远的眼睛时,彷佛被牵引到无限,从此沦陷……

「不!」差点就跟随着焱影的话语沉沦其中后点头的沉夜猛然推开的焱影,「那不可能是个幻觉,那也不是我的幻觉!我的确见到满楼了,我真的见到他了!」沉夜咆哮着吼了出来,像是在确实自己的想法般。

他的这个举动吓坏了景儿跟雪团,也让焱影愣了一下。他们都没有想到,在他们的面前从来都只是平平淡淡的沉夜会有如此举动。

吼完后稍稍冷静下来的沉夜知道自己吓坏了景儿,于是用歉意的目光望了他一眼后,展开双臂说道:「对不起,景儿。爹方才只是、只是……有些激动了。」

「没事的爹。」景儿柔顺地躺在父亲的怀抱中,安慰他,「景儿知道爹现在心烦。」

为儿子的懂事,沉夜欣慰的笑着。但他的心里依然存在疑惑,那就是为什么他没有被那些暗杀者带走或是杀死……且,满楼他人呢?他去哪里了?他亲眼看到他冲出去跟那些蒙面人……

见到沉夜开始沉默,焱影走上前去,小心地问道:「沉夜,你刚刚一直在说的满楼是谁啊?」

焱影的话让沉夜不由得把视线放到他身上:「他……他……」沉夜犹豫着该不该说。

「是不是我不该知道的?」焱影苦笑,「那我就不问……」

「不是!」焱影有些自嘲的样子让沉夜脱口而出,「只是满楼他、他……」沉夜看着怀中的儿子后,才接着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连景儿也不认识满楼。满楼他是、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不过已经七年多不见面了,没想到今天会突然重逢——」

「这样啊。」焱影扬眉,眼睛中的一缕光芒一闪而过。

「不行。」对焱影说着说着,沉夜突然又说道,「满楼不可能会不告而别,他一定是被那些人带走了——我再到那间屋子里去看看,可能会找到什么线索。」

沉夜说到做到,话一说完他已经由床上坐到床沿穿鞋子。

焱影赶忙上去拦,「我不反对你想上山。可是,沉夜,现在已经是夜了,现在去什么也看不到的啊。更何况你不怕那些暗杀者又退回来吗?明天早上再去好不好?」

「但是这样,我会安不下心来。明明已经知道满楼有了危险……你让我怎么躺得下。」沉夜拒绝焱影的建议。

「那我跟你一块去。」明了沉夜的倔强,焱影于是不再劝。

「不行,你留下来照看景儿。」边说的沉夜边穿上外套。

「爹,让焱影叔叔跟你一块去,景儿一个人留在客栈里也可以的。而且,还有雪团保护景儿啊。」在大人说话时只会默默听着的景儿提着雪团笑瞇瞇地突然说道,「如果爹不让焱影叔叔跟去保护爹的话,景儿会担心爹的。」

雪团不愧是景儿的贴身伙伴,在景儿把话说完后,还吱吱地应和着。

焱影听完景儿的话后怜爱的揉揉景儿的小脑袋。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景儿好像能够轻易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他。

沉夜望着焱影与景儿、雪团沉默。在心中衡量一下利害后,也只好点头。

景儿只是一个孩子,那些暗杀者应该不会连他也不放过。但是,他要去的则是那些暗杀者才去过的地方。如果没有会武功的人陪去,真的很容易出事。

接着,为求速快速回,焱影提议用轻功带沉夜去。

沉夜开始有些犹豫,因为如果要用轻功飞去的话,他跟焱影俩人势必得紧贴在一块。毕竟他不太喜欢也不习惯与景儿以外的人有这么紧密的接触。焱影的这个提议让他觉得怪怪地。

「沉夜,这个时候其它的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习惯也好,不习惯也好,你难道真的放心留景儿一个人呆要这里吗?」最后,焱影的这句话让沉夜抛却了所有的心理障碍,应允了焱影的意见。

于是,在景儿的挥手道别之下,焱影紧搂住沉夜的腰,飞身向前跃去。

真的很不习惯。在飞跃的过程中,沉夜扭捏得紧。

他现在的身体几乎都与焱影紧紧相贴,焱影在换气时的每一个跳跃,都牵动了他的全身,彼此的体温或许是焱影在运动的关系,渐渐地升高。这也更让沉夜觉得怪异。

再加上两个人的无语,更让沉夜不适应。

他想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俩人紧贴的身体上,可是周围飞弛而去的景物让他看了不到片刻就感到恶心。武功被废了许久,没想到,竟还产生了违逆的心情。

可能是感受到了沉夜的不快心情,目光一直凝视前方焱影突然开口:「要不要把速度放慢些?」

「咦?」惊讶焱影的开口说话,沉夜因而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在对自己说什么。

「要不要把速度放慢些,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焱影笑容可掬地回头看他。

「啊,不,不用了。只要不看周围就好了。」这才明了焱影是在担心自己的沉夜摇头。

不过,这时他还是颇为焱影的武功惊叹着的。他没想到焱影拖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仅施展轻功的速度不见慢,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跟他说话。视线移到焱影的脸上,还看不到焱影脸上有疲色。看起来,焱影的武功比他原先想的不知道高出多少倍。景儿要是真有了他这个师父,景儿的武功大侠梦怕是能圆了。

「你的武功真的厉害。」想着想着,沉夜不禁地说道。

「还可以吧。」焱影已经望到前方的视线变得有些凛冽,「曾经有段时间,我拼了命地去练武功。」

沉夜沉默,他没有追问焱影为了什么去拚命练武,他要是想说,他会说的。

不想再看四周飞去的景物,沉夜此时的姿势非常方便望着焱影的脸,所以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焱影的脸上,这时他发现:「你把抹在你脸上的药泥洗掉了?」

焱影玩味地回头:「你现在才发现?!」

知道焱影在嘻笑自己大意的沉夜有些赧然。

「这样没问题吗?那些追杀你的人不会认出你吗?」于是沉夜换了个话题。

「行走了这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一点那些人想要继续追杀我的踪迹,所以我想,那些人八成以为我已经死了。因此,就洗掉了——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焱影突然问。

沉夜蹙起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不要老是问我的意见,你觉得好就好。」

「什么嘛!我这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哎!」被沉夜骂的焱影一脸无辜样。

「那你敢说你这么做之前没有做过考虑。」如果焱影真是那种凡事都任性而为的人,他才不会让他与他们同行呢。

这么说的沉夜给了焱影一记白眼,因为他的装疯卖傻。

「呵呵!」焱影笑得开怀,「沉夜,谢谢你没有反对我的决定,也谢谢你相信我。」

「相信」一词让沉夜沉默。

他相信焱影吗?

望着因为自己的沉默而担忧地看着他的焱影,沉夜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他让焱影留在他们身边,是不是因为相信他。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焱影,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有人骗我!」沉夜郑重地望着焱影说道。不是因为怀疑焱影,而是,因为曾经的他经历过被人欺骗,那个骗他的人还是他倾心相恋的人儿……

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想起总是时不时跳到他心中的人儿,沉夜的心就还在抽痛,痛得让他痛不欲生——

沉夜没有看到,他的这句话,让焱影的眼睛满载哀思。

冲破最后的一层阻碍,一个大鹏展翅之后,焱影稳稳当当的落地,结束了他们此来的路程。

站稳之后的沉夜在月光下注视着因为没有主人的眷顾而死气沉沉的屋子。

夜间清冷的风不时吹过已经杂草滋生的院落,那了无生机的景象让沉夜的心也跟着空洞冷却。

焱影跟上沉夜,来到他的身边,静静地说道:「我来时就是这个样子,没有改变。」

不由得再向前一步,当看到周围的一切真的彷佛从未有人踏足过一样,沉夜倏地坐倒在地上。

「沉夜?!」焱影紧张地欲冲上去扶住他,却被拦下。

「我没事。」沉夜话语空洞的说着,「让我静静想想,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是他产生幻觉,在幻觉中见到满楼了?

不可能的,那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满楼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真实……

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般,沉夜瘫坐在草地中,失神地呆望着前方。

看到沉夜的这副样子,焱影眼里的光芒越发黯淡。

没有去打扰沉夜,焱影像沉夜的守护神一样,静静伫立在他的身后。

风还在吹,已经入秋的风在夜里渐渐冰冷,望到依旧静坐在草地中的沉夜一个无意中的收臂动作后,焱影当下褪去外衣为沉夜披上。

焱影的举动让沉夜抬头望他——

了解沉夜眼里的含义,焱影笑道:「夜里冷,你多披些衣服才不会生病。我有武功,会自己趋寒的。」

给了焱影一个感激的眼神后,沉夜的视线又望到了前方,只是,这时的他不再无言:「焱影,那不是我的幻觉,我真的见到满楼了。」

「嗯。」焱影也跟着坐在沉夜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这里的一切,安静到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讷讷地说着,沉夜的头低垂,几乎要把脸埋在胸前。

不曾见过沉夜这种无助样子的焱影,压制住自己欲要把这样的他搂进怀里安慰他的冲动。

「我被人打昏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满楼去哪了?那些人去哪了?为什么我没被带走?还有这里,真的一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沉夜……」焱影默默地喊着他,再也抑制不住的双手已经迟疑地伸向沉夜,就在准备碰到沉夜的双肩时,沉夜突地抬起头。

「对了,我就觉得很奇怪,这里太过于整洁了,就像是被人刻意地去整理过的一样。而且满楼他,他不可能不告而别,毕竟我们这么久不见了,我们甚至连话都还来不及说几句——所以,很有可能,那些人找的不是我,而是满楼!」沉夜目光炯炯地望着焱影,此时,他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沉夜,冷静也冷漠的沉夜。

焱影叹息沉夜的恢复太快,也惊讶沉夜的分析:「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只能这么想,要不然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分析这种状况。他们一定是在找满楼。为了不让我知道他们把满楼带到哪里,所以把我打昏留在原地,并销毁掩盖证据,不让任何人知道是谁把满楼带走的。」

越分析,越觉得这极有可能的沉夜倏地站起来,吓了身边的焱影一跳。

「沉夜……」

「焱影?」沉夜转头问也已经站了起来的焱影。

「什么?」

「你概是什么时候来找我的?」

「晚餐时间吧?」

「那你来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或是有什么人带着什么东西走过?」

「……没有。」焱影低头想了想后,回答。

「那就惨了,我甚至连是什么人带走满楼的都不知道。」沉夜着急地连连踱步。

看着沉夜着急的样子,焱影一脸思地问他:「沉夜,那个什么满楼,对你而言那么重要吗?」

「那当——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的沉夜对上焱影似乎隐痛的双眸后,话音顿下了片刻。

焱影刚刚那个,是什么表情?对于焱影脸上那一纵即逝的哀伤,沉夜有些不解。好像,是在他回答满楼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时候出现的……

算了,不想这个了。沉夜摇摇头,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出现的想法抛至一旁。

「满楼他是不是惹上了什么江湖分争呢?」沉夜记忆中的风满楼一身悠然,他不知道风满已经成了朝廷的护城都护。所以只能认为风满楼是惹上了江湖中的事。

沉夜并不知道,他的自言自语让于他后方的焱影眼中一亮。

「沉夜,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个什么满楼是被谁带走的话,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在江湖中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有了他的帮助,或许我们可以很快的就找到那个什么满楼。」

「那个人是谁?」沉夜回头问他。

「经常游历四方的你可能听过,那个人就是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

「冷涣云。」重复着这个名字,沉夜因为它的耳熟能详而皱起了眉头,「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帮助我们呢?」

「沉夜,你放心,他会帮助我们的。」焱影冲沉夜自信地笑道,「因为他是我父亲的表弟,只不过他厌恶官场而从未干涉朝廷的事情。其实,我本来也想去找他,让他帮助我为我的家族正名,只不过后来,被那些人追上了……所以才……」

焱影一直的洒脱,让沉夜几乎忘了他是个身负家仇的人,要不是他的这番话提醒了他,他还真的记不起来。

「沉夜……」只见沉夜用难明的视线望着自己并没有回答,焱影于是再问,「要去吗?这样,你不但可以让冷——叔叔帮忙找人,也可以让他帮助我为我的家人复仇……」

沉夜移开望着焱影的视线,看了不远的屋子好一会儿后,才回头说道:「也好,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有些不解地窥见焱影眼中的兴奋,不过最后沉夜以焱影或许是找到复仇的办法而高兴的理由给了这个疑惑一个答案。

地牢里沉闷酸臭的味道一再的侵袭自己的头脑,风满楼此刻感到自己竟是如此烦躁,连思维都因此而空白。忿恨地挥动手臂,清脆的铁链声立马随之而来,让本就心烦的他烦上加烦。

他的四肢都被铁链拉制成大字形悬浮在半空,一想要移动一下手脚,耳边就全是铁链的震动声。思想此,他的焦躁心情就更甚。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在心中咒骂,风满楼睚眦望着层层铁杆墙壁挡阻的地牢大门。

才刚刚、才刚刚见到他而已——为什么他就要被关在这种鬼地方!甚至,现在连他的安危都不知道……

啊——!该死的!该死的!

想要咆哮怒吼都不成,那些把他捉来的人似是早有预防般,一开始就点住了他的哑穴,令他连发出声音都不能。

那些杀千刀的!

只能以仇恨的目光发泄般地死盯着地牢的入口,彷佛这样就可以把它盯出一个洞口来,也可以知道到底是谁把他捉到这里来。

心情的极度烦躁又不能充分发泄,让风满楼不由得摧残自己,死命地拉扯四肢,让扣住他手脚的铁链环把他的四肢割伤,不断渗出血液,欲藉疼痛让自己好过一些,但这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风满楼发现他的焦躁心情丝毫都不能缓解。

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他。才知道他没有死,才刚刚见到他一面,才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就又要分开——难道从此又要倍受那思念的煎熬,在早已被痛苦淹没的心海里勾勒他的模样……

啊!老天爷啊!为什么你要如此戏弄折磨他们,让他们的命运经历这么多的坎坷——

痛苦不堪的风满楼奋力地挣动四肢,让铁链的声音再嘈杂。

阴冷的地牢里只有微弱的烛火,看到不丝毫牢外那明媚的阳光。

牢里的人的心愿发散不到牢外,而牢外的璀璨也进不了牢里。

这是上天的作弄,还是人为的造成,天知地知——人自知。

「主上,现在要怎么理风满楼?」

「……先关着,过一段时间再理他。」

「……是。」

「韩笙,你好像很不满我的这个决定?」

「……属下只是不明白,主上您一开始不是要说要杀掉风满楼吗?更何况风满楼早在之前就曾在宫里干扰过我们的行动,这样的人,早应该理掉了。」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考虑,你只要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是!」

「还有,韩笙。之前要你办的事情你办妥了没有?」

「是的,主上。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很好,只希望冷涣云不会负我所望。」

「主上放心,冷涣云的办事能力绝对会令您满意。」

「那就好——哼!以其再继续跟官府的人玩捉迷藏的游戏,不如把药王放在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地方,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第11章

曦月山庄位于中原的南部大地上,离沉夜他们原先呆的地方约有四五天的路程。不过因为沉夜救人心切的关系,他们日夜兼程,仅用三天的时间就赶到了曦月山庄所在的千碧山的山脚下。

现在,在午后赶到,站在直通曦月山庄的云梯下的沉夜一行人到这时反而止足不前。

焱影看着到了这里后这一直沉默的沉夜,见到沉夜只是望着被两旁的翠竹遮掩住因而看不到前路的云梯发呆。于是,他轻轻收臂,把趴睡在他怀中的景儿往上揽了揽后,问沉夜:「怎么了,沉夜?为什么不上去?」

沉夜回头看他,反问:「焱影,冷庄主他真的会帮我找满楼吗?毕竟我跟他无缘无故……」

「沉夜……」焱影对沉夜露出苦笑,「你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再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不是吗?不试试怎么知道。更何况我跟冷——叔叔还是亲戚,他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你救了我,他不会不帮助你的。」

沉夜的目光又移到了被竹林的青翠遮掩住的云梯上,一阵子后,他吸一口气后回头笑道:「也对,再这么婆婆妈妈下去也不是办法,再怎么样,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就是嘛!」焱影也跟着笑了,「好了,沉夜,快点上去吧,我想到了上面大概也是晚餐时间了,说不定刚刚好有丰盛的晚餐在等我们上去吃呢!」这几天为了赶路,都没有时间好好的大吃一顿了。要是能够大吃一顿后再洗个热水澡,最后美美的睡上一觉,啊!不知道有多惬意!

「好。」沉夜点头,动身前他再道,「焱影,景儿换我抱吧,你抱了这么久一定手酸了。」

焱影侧身躲过沉夜伸来的手,说道:「没事,我一个习武之人,不要说抱着景儿,就算是背着百来斤的沙袋也不在话下。就这么点路,还不够看呢。」

「真的没事?」沉夜不怎么相信。

「哎哟,沉夜,你就相信我好不好?」焱影皱着眉抱怨,却在说完这句话后看到沉夜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后无言。

跟沉夜相了一段日子,他知道沉夜是那种不会轻易去相信别人的人,并且,从一开始,「相信」这个词,沉夜都不曾对他说过。现在,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再怎么好也罢,对沉夜而言,是否要信任他,还是一个几乎不会去思考的问题。

意识到这点,焱影的心就被一股酸酸的物体塞满,不上也不下的,闷得他难受。

就在焱影想要强颜欢笑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时,沉夜已经浅笑着回答:「好啊,那我就相信你能行,不过,不要逞强啊,累了要跟我说。」

「沉夜?!」心胸豁然开朗的焱影瞪大了他一双明亮的眼望着沉夜。

「走了。」含笑着说完后,沉夜便在前头带路。

真的,有时候他真觉得焱影像一个孩子,给了他一点点称赞,他可以给你无尚的回报——最纯质无垢的表情。

这样的人,可以相信……吧?

「嗯!」不在乎沉夜看不看到,居于沉夜后头的焱影笑瞇了眼用力地点点头。他该庆幸沉夜没有看到,要不然,沉夜更会觉得他像个孩子了,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跟景儿几乎一个样。而焱影期待的,可不是沉夜把自己当孩子看哦!

云梯有多高,沉夜他们没有去数,他们只是知道,等到他们总算是站在曦月山庄的大门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愿意开口说话的。

两个人都挺累的,只不过沉夜的疲色看上去比较明显,而怀抱着景儿的焱影则要颇仔细地去观察他,才能由他鬓间的薄汗猜测他也算是累了的。

「沉夜,你还好吧?」看到沉夜的脸色变得有些青铮,焱影担忧地问。

「没事。」咽了咽几口口水后,沉夜才开口,「这个云梯——到底有多少层啊?」沉夜这么问纯粹只是想知道,到底是多高的阶梯能让一贯长途跋涉的他累到连开口说说话都觉得辛苦。

沉夜的问题让焱影把目光移到身后一直延伸,最后没入竹海之中的云梯上:「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千九百九十九层。」

这个答案让沉夜在心中叹息:「住在这里的人都怎么上下的啊?」武功好的倒无所谓,但总不会整个山庄的人都会武功吧,要是一下一上这么一,也够他们受的了。

「管他呢!」焱影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又不是我们在这里住。」

「啊,说的也是。」沉夜点头,同意他的观点。反正人家选这种地方安家,就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也一定会有他们的解决之道。

「那么,沉夜,我们去敲门吧?」看到沉夜的脸色稍稍好了些好,焱影说道。

「好。」沉夜再点头,因为他两手空空,敲门的活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沉夜走到那宽大却朴实无华的大门前,望了一下那刻着「曦月山庄」这四个龙飞凤舞的铂金大字的牌匾后,正欲伸手敲门,大门就已经被人由里头打开了。

门里的人看到沉夜站在大门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问:「你找谁?」

「啊,是这样的……」沉夜正要开口说明来意,站在他身边的焱影不知何时从何拿出来一块不是很大的铜板子交到这个开门的人手中。

「你跟你们的庄主说……」焱影的话停顿了会儿,他的眼睛盯着这个人,把话刻意放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对这个人说道,「颖氏一族的颖越陵前来登门拜访,并有事相求于你们庄主。」

这个开门的人听罢,又是一愣,随后,仿若火烧屁股般,话也不说一句就急匆匆地离开。

这个人的反应不知怎的,让焱影眼中的森冷一闪即逝。

沉夜没有去注意这个人非比寻常的反应,他注意到的是焱影交到那个人手上的铜牌。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铜牌,可是又想不起来。不会是在焱影受伤中毒时他帮他治疗时看到的,应该更久——可是……又想不起来……好像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

「沉夜,你在想什么?」沉夜正苦思不解的时候,焱影突然问道。

「啊?」沉夜被焱影突如其来的问题搅得头脑一片空白,整顿了下思维后他才知道焱影在问他什么,「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刚刚拿出来的那个铜牌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这样啊。」焱影扬眉,他在心底庆幸沉夜注意到的不是刚刚那个人的不同寻常,「可能是你记错了吧,刚刚那个铜牌是我们家族里用来识别身份的信物,如果那个拥有信物的人死了,铜牌就会被销毁,所以从来没有流落在外头过。」

「可能……」沉夜眉头依旧锁地回答,「真的是我记错了。」话虽这么说,但他总觉得他有看到过,可是,他真的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的……而且,那个景象,那个时候,好像特别的重要——

或许真的是沾了焱影的光,沉夜他们并没有站在门外多久,那个原先开门的人就与一大帮的人出来迎接沉夜他们。且那个赫赫有名的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也亲自出来迎接。

倍感吃惊的沉夜面不改色地看着焱影与冷涣云相互交谈,在冷涣云一句「贤侄」另一句「贤侄」的热络询问下,渐渐地认识到了冷涣云是真的很重视焱影这位表亲,因而,沉夜也渐渐地为自己方纔的过度反应感到自赧。

沉夜还在为自己的多虑自嘲中,颇具威仪的冷涣云的一句话让他自神游中回神:「贤侄,你怀中的这个娃儿是?」

「啊,他是我的孩子。」沉夜快焱影一步回答。

似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沉夜的存在一样,冷涣云打量的目光不讳地游动在沉夜身上。

沉夜无惧地迎向冷涣云的视线,反而是焱影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挡住他冷涣云的目光:「冷叔叔,他叫沉夜。小侄在路上曾遭奸人所害,如若不是他的仗义相救,小侄怕早已死在奸人之手。」

不知怎地,焱影放低了声调的话立刻让冷涣云收住了视线,那有些畏懦的样子让沉夜疑惑。

是他看错了吧?沉夜望着前方的两人,在心中暗忖,能够号令中原群雄的堂堂曦月山庄庄主冷涣云怎么会对焱影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产生这种近乎卑微的表情,更何况他还是焱影的长辈。

「哦,是这样的啊。」就像是在证明沉夜方才看到的那一剎是错觉般,冷涣云此时完全是以一副长辈的模样面对焱影。

「这么说,沉公子还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要知道,我表哥就越陵这么一个孩子,而我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侄子。要是越陵出了什么意外,我无法向九泉之下的哥哥嫂嫂交代啊。」

话说着,冷涣云感激地望着沉夜。

沉夜则微笑着回道:「冷庄主言重了,在下只是略尽微薄之力罢了。更何况颖少侠他也帮助过在下不少的忙。」焱影来时曾对他说过,就算是对着冷涣云,也只叫他的原名颖越陵。

「哪里哪里,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报,更何况沉公子救了冷某的侄子,冷某一定不忘沉公子的恩情。要是沉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冷某帮忙,冷某一定效犬马之劳。」江湖中人最重义气,现在在冷涣云身上完全体会出来了。

沉夜听到冷涣云这么一说后,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无言。他的确有求冷涣云,现在既然冷涣云主动开口,他又有何理由拒绝。只是现在他们刚刚来到,且人都还没进到曦月山庄的里头,不好提出罢了。

冷涣云见到沉夜无言后,便把目光移回到焱影的身上,他看到沉沉睡去的景儿后,对焱影说道:「贤侄,孩子是你抱上山的吧,你一定累了。反正孩子睡得熟,就让下人把他抱到客房里好好睡一觉,你也可以好好休息。」

沉夜一听,赶紧拒绝:「冷庄主,谢谢你的好意。孩子还是给我抱吧,要是孩子醒来见不到我,他会害怕的。」

说着,沉夜欲伸手接过焱影怀中的景儿,却被焱影躲开:「我还不累,还是我抱着景儿吧。」

「可是……」沉夜的视线不由地望着冷涣云的那边,他害怕冷涣云误会他在支使焱影做事。

而冷涣云早在看到焱影对沉夜与景儿那非同一般的关心爱护之举后,已然明了沉夜他们在焱影心中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冷涣云笑对他们,说道:「干脆还是这样吧,你们长途跋涉来到曦月山庄一定都累了,你们就一块到客房去漱洗休息,我让下人们把晚膳准备好后送到你们的房间。至于其它的事情,等明天你们休息够了,再一一解决罢。」

冷涣云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因此,过了不久,沉夜他们便与冷涣云分开,在下人的带领下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客房后,焱影刚想把景儿放到舒适的大床上再让景儿好好睡一会儿,可景儿刚刚被他抱到床上,就张开了迷蒙的睡眼。

「嗯,焱影叔叔……」景儿的小小手揉揉眼睛后,便呓语般地唤着正想帮他盖被子的焱影。

「天!」焱影扬眉低叹,「怎么把你放到床上后你反而醒了?!」方才虽然他尽量把动作放柔,但在走路上阶梯的情况下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过大的动作,但当时景儿还是睡得老沉,一点都不见醒来,怎么一到了安稳的床上后,景儿反而醒了!

「什么?」意识还在浑浊中的景儿不知道焱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缩到焱影的怀抱中。

焱影哭笑不得地看着怀中的小脸蛋在他的胸前蹭呀蹭着,最后还舒舒服服地咕哝一声。

正在整理他们的行李的沉夜见状,笑着向焱影解释:「可能是景儿习惯了被人抱着睡吧。以前我们都是在野外采药,景儿累了困了,我也只能抱着他,让他睡在我怀里,而我接着赶路。再说了,景儿他今天都睡了大半天了,也应该醒了。」

「啊,你这个小不点最好命了!」焱影听罢,由衷的称羡道,并捏捏景儿的小脸蛋。

「焱影叔叔跟你爹爬了老长老长的阶梯累得不得了,而你呢!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渐渐清醒的景儿听到焱影的这段话后,原先有些黯然的眼睛倏忽一亮:「老长老长?有多长呢?」

「嗯……」焱影歪过脑袋,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在景儿被他的这个样子把好奇心提升到最高点,就快要忍不住再问道的时候他才回答,「长到,可以跟云彩做游戏哦!」

「真的吗?真的吗?!」景儿的眼睛闪闪发光,亮得夺目。

「真的!真的!」看到景儿这副可爱样子的焱影忍不住紧紧搂住景儿小小的身子,再在他的小嫩颊上重重印了一吻。

「那长长的阶梯在哪里啊?我们还可以再去吗?」景儿这会儿真的很遗憾他没能亲眼见到那长得延伸到天空,可以与漂浮的云朵相接触的阶梯呢。

「啊,景儿,我们现在就已经在阶梯的最上层了哟。」

「啊?」景儿先是不解焱影的话怔了一下,随着,他兴奋得再也坐不住,「景儿要出去玩,现在就要!」

「哼哼!」焱影撇着嘴笑得邪恶,「景儿——」他拉长了声音说道,「你起来得太晚,现在是晚上,云彩已经回去睡觉了呀——」

「咦?」景儿一听,当下像是被人抽走精力般,耷拉着脑袋无力坐回床上。

「可是……」焱影神秘地接着往下说,「明天还可以看到云彩啊,也可以看到太阳从天际里出来喔。」

「啊!」景儿的脸儿又马上绽放光彩。

见到景儿这么多变的神色,逗景儿玩得开心的焱影笑得几乎趴倒在床上,「天啊,景儿,你真的好可爱啊!」

看不到自己刚刚一连串的样子的景儿不解地望着笑瘫在床铺上的焱影,而直到这时才由景儿的怀里钻出小脑袋的雪团,也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焱影。

好不容易稍稍止住笑意的焱影看到这一大一小这么和谐逗趣的画面后,又笑趴了下去。

一直站在不远的沉夜,则只是笑着摇头。

在他的面前,他看到的是三个孩子在玩耍哦!

地牢里空气凝重,沉闷压抑,让呆在地牢里的唯一一人风满楼阴黯的心情更添灰涩。

连续四天的不吃不喝,已经让他再无多余力气做无谓的挣扎。他想撑下去,他不想死,他不甘心现在死,他还不能确定那个人是否安全啊。

但,风满楼再怎么想求生也好,四天的不吃不喝早已让他身心憔悴,就快要支撑不下去。

在风满楼就快要抵挡不住那不断袭来的昏沉倦意,快要陷那无止境的黑暗之所时,紧锁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让他极力抬起此时重如千斤的头颅。

极度的饥饿让他双眼朦胧,在昏暗的地牢里,他只能透过看东西不确切的双眼模糊地知道有一道黑影向他慢慢逼近。

「你很命大,主上现在不想要你的命。」不是很大的地牢,来者阴冷的声音不断回荡在牢房中,也让全身乏力的风满楼的双耳在进入声音后就不停震鸣。「——只是,不知道主上会什么时候突然改变心意罢了。」

这个人口中的主上,是谁呢?在风满楼浑浊的脑海里,他抽出一个空间想着。

「哼!既然主上现在不要你死,我当然也不能让你饿死,喏,这是食物,你要是想吃张口就行了……」

来者的话还未说完,风满楼已经伸长了脖子咬住来者递到嘴巴的食物。

「哈!我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也是怕死的。」

来者讽刺的话让风满楼的心在抽痛,但他仍执意吃下食物,就算这些食物是变了味的馒头。

他现在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只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活下去,只要还活着,就还会有希望……

夜已沉,在这万般俱静的夜里,在千碧山山顶的曦月山庄里的一间房子里,微弱的烛火还在点着。

「雪团,你知道踩在云朵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你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耶!可是,明天——焱影叔叔说明天我们就可以见到了哟——嗯!一定很好很好玩,也一定很漂亮——好高兴啊!好想快些就天亮啊!」

不知道是否是今天几乎睡了一天的缘故,现在的景儿完全没有睡意,他躲在暖和的被窝里,跟趴在他小脸前的雪团说着两个人的悄悄话。

身为景儿谈话对象的雪团十分合作地在景儿话停之后吱吱叫着,彷佛它也跟景儿是同样的心情般。

虽然景儿跟雪团说的是悄悄话,但他们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还是颇为清晰地传到在书桌前看药书的沉夜耳里。

沉夜的目光透过书本望到景儿睡的床上,他没有劝说景儿快些睡下,而是在听到景儿稚嫩可爱的声音后不禁露出笑容。

看着景儿一会儿后,沉夜的视线移到窗外皎洁的明月上。

在见到风满楼之后,从前沉夜一直极欲想忘怀的过往彷佛就发生在眼前一样,令他难受到几近窒息。而也正因为害怕发生这种事,所以他在七年前得以逃出那场劫难后,一直都不敢去找风满楼。他认为,就让风满楼以为他已经死了,就算一开始风满楼会悲伤,会哀恸,但日子久了,风满楼一定会把他淡忘,而他,也会渐渐地、渐渐地忘掉那段曾经——可没想到,老天爷还是让他跟风满楼重逢,并让风满楼消失——是不是老天爷,也想让他体会一下失去挚友的感受,才出这样的题目来考验他?

——还是,老天爷仍想延续七年前的那场劫难?

月光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里,也把窗棂的图案印到了房间里。只不过,房间里的那些图案因为房里的物品凹凸不平的原因,让窗棂的影子变得歪歪斜斜。

这个房间没有亮灯,房间里的光源全都是月亮的恩赐。

在这个房间的角落月光照耀不到的暗,隐隐约约看出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这个人在静坐,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山上的风在夜间吹得猛烈,让窗外的树影摇曳,也让房间的门颤动不已,那被风拍打发出的啪啪声,好似有人就要突然闯进……

「咿呀!」门开了,是风吹的——还是有人进来了?

「卡嗒!」大门阖上了,一个人站到了房门的后头。

进到房里的人环视这个颇大的房间一周,看到了坐在解落里的这个暗影后,便不假思索地走到这个暗影的面前,敬畏地跪下。

「主上,请恕属下来迟。」

一直静坐的人影这会儿才稍稍移动了下,他换了个坐姿。

「没事,反正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我坐在这里正好赏月。」沉浸在黑暗里的人虽说着宽恕的话,但语气中却透着丝丝绝然。

「主上,实在是属下忙于您前些日子交代的找个信得过的人代替药王进宫的事……」听到如此森冷语气的人恐慌地连忙解释,但他的话却被隐在暗的人打断。

「不,『冷涣云』。我气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知不知道你的人今天差点露了手脚,坏了我的事——」

跪在地上的正是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此时的他早已经褪却了英雄侠士的外衣,完全一个卑懦小人的模样,极待面前的人给予他一丝怜舍。

「是谁?」冷涣云急切地问道。

「今天来开门的那个人。」没入黑暗之的人冷哼。

「他——」冷涣云思考了会儿后,才恍然,「那个人是新来的,好多规矩都还不懂——不过,要是他真得罪了主上您,属下一定把他解决了。」

「那就理得干净一些,你知道的,我讨厌看到任何残渣。」拨弄茶几上的雕刻的人淡淡地说着。

「是,属下一定把他理干净!」冷涣云听罢,重重叩首。

这句话之后,沉浸在暗的人默默看了会儿卑微跪在自己面前的冷涣云后,嗤然一笑:「啧啧啧,要是外头的人看到他们敬仰的冷大庄主此时的样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

嗤笑了片刻,这个人的话锋一转,倏地变得冷冽:「如果是真正的冷涣云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屈服于我——」

「也就是因为这样,主上您才把他杀了的啊!」跪着的人既敬且畏地说道。

指尖划过人形雕刻的颈子上,在移开之后,人形雕刻的头颅与身子分了家:「不能为我所用的人,留下何用!」

这个人没有感情的话语让跪着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人看到后冷笑道:「封展洛,你要乖哦,只要你乖乖地,你就可以继续顶替冷涣云的位置,当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客,坐拥这个曦月山庄。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二心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主上放心,属下对您一向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跪在地上的人整个身子几乎趴到了地板上。

「那最好不过……」背向月光的人,持续冷笑。

他蔑视地上的人,同样的,他蔑视天下。

因为天下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第12章

沉夜在第二天一早,就向冷涣云提出了请求他帮忙找寻风满楼的事。

冷涣云没有拒绝,爽快地答应:「沉公子放心,你救过冷某的侄子,不仅是越陵的恩人更是对冷某有恩。你要冷某做的事情,冷某一定会尽力而为。」

沉夜听到他这么说后,放心多了。

有可以号令江湖群雄的冷涣云的帮助,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找到风满楼的。现在,他只要听冷涣云的话,呆在曦月山庄里等候风满楼的消息就可以了。

留在曦月山庄,最开心的莫过于景儿,不仅是因为曦月山庄里的一切都那么的让他好奇喜欢;更因为,只要他们能够安定下来,焱影就可以教授他武功,这,可是景儿盼了好久的事情啊。

虽然曦月山庄是建在山顶上的,但它所占的位置却不小,一个庭院连接一个庭院,要想逛完整个曦月山庄,少则也要用三四天。曦月山庄里百来人的吃穿几乎都是自给自足,极少需要下山去补给,俨然一个世外庄园。也难怪住在山峦之顶曦月山庄里的人并不在意上下山时,那费大量精力才能攀登的冗长阶梯。

在曦月山庄,更让人惊叹不已的是站在悬崖之廊俯瞰众山脉时的罕见美景。一直都要昂首才能看到的云雾此时只需一个低头,就可见到,那虚无飘渺的浩瀚云峦缠绕着山脉——这彷佛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奇特的景致。

曦月山庄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让从没见过如此地方的景儿在焱影的带领下,玩得不亦乐乎。本来,沉夜因为担心风满楼而没有心情跟随着景儿他们一块在曦月山庄游玩,但禁不住景儿的撒娇软磨,焱影的三番请求之下也便加入到了他们。呆在曦月山庄的三天,沉夜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曦月山庄。

三天之后,沉夜询问冷涣云是否有风满楼的消息,当冷涣云给予他的回答是否定的时,沉夜便再无心情跟景儿他们去玩,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看书。

呆在房间里看书的沉夜并没有心情看书,他总是看了几个字就往窗外望望,最后,他的叹息声盈满整个房间。

在沉夜又一难抑地叹息后,房间的大门被人轻轻地打开。

走进来的是应该陪景儿在练功房习武的焱影,他的推门而入,恰好听到了沉夜的叹息,于是,他望向沉夜的目光变得犹为凝重幽。

见到进来的只有焱影一人,沉夜随口问道:「景儿呢?」

焱影露出柔和的笑容,边向沉夜所坐的位置走来边说道:「景儿现在只能练些基本步法,这些,只要是会武功的人都可以教授的,所以我就让山庄里的其他人教他——后来看到那里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就过来看看你——」

「看我?」望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焱影,沉夜因他的这句话而困惑,「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想居高看着沉夜,于是焱影搬来了不远外的凳子坐到沉夜身边。

「你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宁,所以,我想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得以平视沉夜后,焱影微笑着说道。

沉夜轻轻摇头,苦笑:「堂堂曦月山庄的庄主都找不到的人,你能找到吗?」

焱影听罢,目光一黯。他无言了一会儿后,小心地问沉夜:「沉夜,那个风满楼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把手中的书放到桌面上,沉夜迎向焱影的目光沉着坚毅:「焱影,我用一个方式告诉你吧。满楼对我而言,就像是仅存在世上的,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他不在了,我可能会有自己从此孤伶伶苟活于世上的那种感觉,那种让人恨不得马上死去的孤寂感觉。」

「你这么说,好像景儿不是你的亲人一样,不要忘了,景儿可是你的孩子啊!」沉夜近乎绝对的话让焱影难自制的冷笑,「难道景儿不可以代替那个什么风满楼,难道就没有人可以代替——」焱影脱口而出的话因骤然忆起什么截然断住,只剩下快速垂下脸庞前被沉夜无意瞄到的愤恨眼神流转在沉夜心中。

呼出胸口中的一口闷气,沉夜决定无视方才无意瞥见的一幕,解释他刚才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我会这么说,只是打个比方。——现在,我的家人,活在世上的,除了景儿就是满楼,就算满楼跟我毫无血缘关系。……你说得对,没有人可以替代满楼,同样的,也没有人可以替代景儿,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沉夜看不到,他说完这些话时,焱影垂下的眼神,是冷澈的。

坚韧的牛皮鞭被人高高扬起,再狠狠地落下,利落地抽打在被点住哑穴,连闷哼都发不出的人的身上。

「啪!」一鞭落下,皮开肉绽。

「啪!」再落一鞭,几乎见骨。

不知道过了多少鞭,手脚都被拷住的人身体彷佛穿上了件血色的衣,全身血肉模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把双掌紧握成拳,默默忍受的人终于再也抵挡不了接连而至的鞭笞,无力地垂下了头颅,紧握的拳松开,手心已被自己的指甲陷入后割裂成痕渗出血。

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断挥鞭的人停下了动作,来到他面前端详了一阵子后,来到一直沉默背立在一旁的人身边,向他报告:「总护法,他已经昏过去了。」

一身黑衣的人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被鞭打至昏迷的人一眼后,便举步来到这个人的面前。

「折磨他,又不能把他弄死……」望着面前形容枯槁的人,黑衣人静静地重复不久前得到的命令,最后,他的一声叹息渗透满个地牢,「主上,您——是不是动情了?」

自清晨由噩梦中醒来后,沉夜就一直心烦意乱。在梦中,他梦到了风满楼被人关在又黑又冷的地牢里面,不断地受人折磨,他在呻吟、在呼救——站在一旁离他近在咫尺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阻的他,只能看着他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

惊醒后,不只为梦里的场景心有余悸,自己更是彷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被人关在地牢里不断被人折磨的时候,身体、内心再为那时的伤而疼痛不堪。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都过了这么久,在自己以为就快忘记那段曾经的时候?

百思不解,却又被一股强烈的不安困扰,今天的沉夜就这般郁郁寡欢着。

不想让景儿担忧,在焱影如同往常一样带着景儿去习武时,沉夜强颜欢笑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全身乏力地瘫在床上。

下人送来的膳食他没有心情去吃,一直就这样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心神不宁地辗转反侧。

沉夜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呆在床上多久了,当他感到有人伫立在身后便疑惑地转过身时,看到了焱影正用湛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焱影?!」焱影的出现让沉夜意外,「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很久了。」焱影浅笑着轻轻坐在床沿上,「只不过你一直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我来而已。」

「这样啊。」坐在床上理了理身上有些零乱的衣后,沉夜跟着坐在床沿上穿鞋。既然房间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了,那他也就不想再赖在床上胡思乱想了。

「怎么,你又把景儿丢给其他人了?」穿好鞋子,站起来的沉夜冲还坐在床上的焱影笑道。

「哪有!」焱影一脸冤枉,「山庄里有不少跟他同龄的孩子,现在景儿都跟他们一块玩,都不理我了。」

「原来是这样。」沉夜了解地点点,「也难怪,景儿一直都跟着我到采药,很少有机会跟同龄孩子一块玩的。现在有机会了,他应该很珍惜吧。」

焱影低头想了片刻后,抬头看着沉夜,显得有些小心谨慎地问他:「沉夜,上你说过你的亲人除了那个风满楼跟景儿外,都离逝了——那么说景儿的娘——」

焱影的话让沉夜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看了一眼焱影后,转过身背对焱影,没有出声。

等了许久不见回音,焱影苦涩地笑笑:「抱歉,是我多嘴了。」

焱影的话落之后,两个人又是一阵无言,焱影的心更因他们之间的这种情况跌落至谷。

就在焱影正在想怎么打破他们之间的冗默时,沉夜才静静地开口:「……景儿的娘……没错,景儿的娘也死了……」

沉夜回头,背对着阳光的他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悲凉,让焱影的心无止境的抽痛。

「她就这样……」沉夜展开双臂,目光不由自主地望着怀里的某,「在我的怀里,慢慢地、慢慢地停止了呼吸——我怎么叫,她都不醒来,都不肯再张开眼——」

原本只是回忆,但当沉夜话说间,当年的那一幕倏地出现在他面前,那张娇柔的面孔、紧闭的双眸、苍白的唇瓣下那延流的血丝,以及越来越冰冷的身躯——

「啊!」沉夜蓦然瞪大了眼,喊了出来,为当时的绝望,「啊——」

「沉夜?!」沉夜突然的反应吓得焱影站了起来。

「不!不!不——」沉夜没有听到焱影的叫喊,发了狂地吼着,「不!不要啊——」

「沉夜!」焱影看到他的这副样子,心急地跑过去却被他猛烈地挡开,「沉夜?!」

「不!不要死!你们不要死啊!」脸色变得惨白的人,彷佛看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场景,惊惶失措地喊叫着。

「沉夜,沉夜你到底怎么了?!」没见过沉夜这副模样的焱影几乎吓呆了。

「不——不要啊——」此时的沉夜完全沉浸在当时的那一幕中。

他的父母、他的亲人、他的挚爱,一个个,都在他的眼前被人杀害——那些锋利的刀子高高地举起,再地刺入,他的家人们一脸的痛苦,他们在痛呼,他们在哀叫,他们死不瞑目——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不——不——!」此时,整个房间在沉夜眼里完全是炼狱,他狞狰着脸孔,不顾一切地逃开这个地方。

就在沉夜转身的那一剎,一只手飞快地点在他背上的穴道上,让沉夜当下昏倒,下垂的身子被焱影揽入怀抱。

「沉夜……刚刚你看到了什么……」把沉夜虚软的身子紧紧搂在怀中,焱影一张精致的脸孔布满了忧伤,「……沉夜,你对我而言,好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啊。」

「到底要怎么样,我才能更接近你呢?」

宁静的房间,只有焱影无奈的话语流转于中。

全身火燎火燎的痛,就像是无数只火虫子蠕动着爬在身上噬咬着身体的每一,不但在身体上留下灼伤,更在身体上留下了炙热麻痒的痛。

风满楼渐渐由昏迷中醒来后,就一直承受着这种痛苦,这时的他连想张开眼睛都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

他会死吗?意识浑浊之间,风满楼突然间想到。

可是,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但是……他觉得他快撑不下去了……

内心痛苦的挣扎着,风满楼此时才真正知道,他原来是那么怕死的,原来当自身全然不由自己所控,连动一下都费尽艰辛时的感受是那么的令人心胆俱裂——从前的他,一直都很看不起那些贪生怕死之人,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好不甘心,他真的好不甘心,难道他七年的相思之苦,只换来老天的垂怜一现,让他仅仅能见他一面而已吗?

他真的好不甘心——

一滴清痕由风满楼憔悴的脸上滑落,只因思及自己可能会有的结果。

他的最伤之不是死亡,而是恐惧临死也不能再见那个人一面。

对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折磨,是上天开的大玩笑,是老天爷给予他的最残忍的惩罚——惩罚他对自己的好友心怀私情——

但怎样也好,他都想能够再看到他一面,就算之后让他马上死去他也无怨无悔。

可……可是现在……现在的自己……

想起自己陷黑暗紧锁的牢笼,风满楼的心再痛到欲罢不能……

「风兄?」

一道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入风满楼近乎绝望的内心,让风满楼呆滞了片刻——他在怕,这只是他的错觉。

「风兄,你还好吧?是醒着的吗?能够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房翔。」像是在告诉风满楼他没有听错,那近在耳边的声音再清晰地传入他的心里。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还好吧?」随着熟悉的声音再传来的,是自己一直被拉伸的右手终于能够垂下的松弛。

当左手也被松开时,无力的身体倒在来人的胸前。

「你被折磨得很惨呢!」来人刻意压低声音的嗤笑声还是很清楚明白的传入风满楼的耳里。

听到这句嬉语,风满楼反而真正放心了。

只有房翔那玩世不恭的小子,才会在这种非常时刻开这种玩笑。

当连双眼都没有力气张开的风满楼感觉到自己被房翔背着走出地牢外面,并嗅到外面那与地牢的腥酸完全不同的清爽味道时,他抿起干裂的唇,无声无息的笑了。

他苟且偷生,等的,就是希望。

「你是说……风满楼被人救走了?」平静无波动的声音却诡异的让听的人不由得全身打颤。

跪在地上报备来意的人不露痕迹地吞咽了下口水后,才稍微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是、是的。」

这个人的话音方落,一直被人握在手上的茶杯猛然爆裂。茶怀的碎片一片一片地落在地面上,发出脆耳清亮的声响。而那一声一声的声音,如细针一样一枚一枚地扎在跪在地上的人心头。

「韩笙,给我风满楼为什么会被人救走的理由。」此时的声音已经不掩丝毫地透露着冷绝,让人信,只要一个契机,说这句话的人就能不眨一眼地让面前的人消失。

抑制再抑制后,相信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时,才敢开口:「的确,关住风满楼的地方非常的隐蔽且守备森严。之所以仍有人能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惊动任何人救走风满楼——属下认为,我们之中,有内奸。」

「内奸?哼,内奸!」嗤笑、冷笑,最后残忍地笑,「韩笙,既然已经知道有内奸了,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尽快查出谁是内奸,然后,严惩!」

「不……」优娈的薄唇微微地上抿,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不只是严惩,我还要让他生死不能——因为他,惹火了我——」

被那绝美的容颜勾去魂魄前,幡然醒神,但回答的语调却仍还带着内心在看到方纔的画面时的震撼:「……是!属下听令!」

面前的人是修罗,他美艳、他动人,但他身上所流动的血液是冰冷的黑。

明了,很多人都明了,但没有人能由他那惑人的笑中抽身。

削钝的铜制飞镖由一个稚小白晰的手中掷飞到半空,飞镖就这样一直旋转,最后没入树丛中。

「小旺,快,去把飞镖叼回来!」当飞镖消失在眼前时,童稚的声音同时响起。

被唤做小旺的小狗狗接到命令后,汪汪叫着快速跑入丛林里,不到一会儿它就从丛林里叼着飞镖跑回小主人的身边。

由宠物小狗狗小旺的嘴里接过飞镖,小旺的小主人,曦月山庄年约七岁的少主子冷青萍冲站在身边的景儿昂高面孔得意地笑道:「哼,我的小旺就厉害了,它不仅能够把飞镖叼回来,它还可以到湖水里抓鱼哦!」

冷青萍这么得意忘形地炫耀自己的宠物,让景儿很不满地撅起小嘴儿:「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雪团它还可以帮我爹采药!」两个人的年纪不大,但总还是会有不可抑止的好胜心,所以,本来他们只是在玩耍,可玩着玩着,就开始为自个儿的小宠物争执起来。

「采药?!」冷青萍圆圆的脑袋因不解而稍稍歪了些,最后,他一脸恍然,「哦,不就是采些杂草而已嘛!」小小年纪见识不广的他只能以为药草只不过是些随地可采的杂草。

「你!」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解释他跟父亲好辛苦才能采到的药草的景儿气得够呛,「你孤陋寡闻!」呼,还好,有跟焱影叔叔学过这个成语。

冷青萍不是很懂「孤陋寡闻」的意思,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在骂他,所以:「你才是呢!你的雪团没有我的小旺厉害,所以你只能逞逞口舌。」

「我的雪团很厉害,你的小旺一点也不能跟它相比!」被人这么说,很生气很生气的景儿双手插腰,瞪大了眼盯着冷青萍。而站在景儿小肩膀上的雪团同样地也学起景儿的样子,未了,它还吱吱叫几声,像是在同意景儿的话。

本来就是,雪貂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动物,加上雪团又是雪貂之中犹为罕见的纯白品种,因此像雪团这种雪貂一直都是貂类族群中的王者。它们拥有的是其它动物不可比拟的敏捷身手,以及敏锐的嗅觉和强劲的攻击力。虽然雪团跟景儿一块长大,少了野生雪貂的那种野性,但它的身手经过帮沉夜爬上爬下的采药,为沉夜和景儿抵挡野生猛兽的袭击的时候锻炼出了更强的攻防能力。也因此,拿它这个这么厉害的生物跟小旺这只家养的真正小宠物相比较,实在是——委屈它了。

可是景儿想的没这么远,他只是纯粹的认为自己的雪团比小旺那只看起来傻乎乎的宠物厉害多了。

「你的雪团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只胖得跟我娘的绒线有得拼的小圆球而已!」冷青萍的小眼睛不以为然地望着景儿肩上的雪团。

「雪团它才不——」本来想说雪团一点也不胖的景儿的眼睛瞥了下肩上的确圆滚滚的雪团一眼后,硬生生地收回了这句话。

唔,雪团的确胖了点……不过,谁让它那么贪吃,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吃东西。

可是,「就算雪团它很胖,可是它的动作还是很快,它一下子就可以从这里跑到湖那边!」

说着,景儿的手指着他口中所说的那条路线。不是很长的路线,一眼就可以望尽。

不过,要从他们现在站的位置过湖的另一边,大约要一刻钟的时间,对于两个小孩来说,还是颇长的距离。

冷青萍朝景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之后,一脸的怀疑:「你的雪团要想过到那边,我看晚餐时间都过了也不可能!」

「你的小旺才是呢!」景儿一听,气恼地把手指指向趴在冷青萍脚边的小旺身上。

「那——要不要让你的雪团跟我的小旺比比,看谁的宠物更快跑到那边。」冷青萍提议,「不过,你要是害怕不想比的话,你现在就可以退出,并承认小旺比雪团厉害。」

「比就比,谁怕谁!」景儿气势凛然地应道。因为——他才不相信雪团会输给小旺!

意见得到共鸣,两个小人儿于是就在他们附近画了个起点线,终点则是人工湖边的假山里。

现在,雪团跟小旺都站在起跑在线,它们各自的主人,都在它们的一旁为它们加油:

「小旺,你要觉得赢得太轻松的话,可以游到湖的那边,顺便在湖里抓几条鱼上来,咱们晚上就可以加菜了。」压根就不相信雪团那圆滚滚的身子能挪动几步的冷青萍,一脸悠然自得的抚摸小旺身上的毛。

听到冷青萍的话,景儿瞪了他一眼后低头对雪团说道:「雪团你不可以输,一定不可以输!嗯,如果你能赢小旺的话,今天晚上就给你吃小鱼干。」

「吱!」雪团一眼,一对黑米粒儿般的小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啊,不用怀疑,雪团嘴边那条水痕的确是它流的口水。

看到雪团这副模样后,知道它已经马力全开的景儿信心十足地瞄到冷青萍那边。

雪团可是很厉害的哦!景儿用眼神对冷青萍说道。

我的小旺一定不会输给又小又胖的雪团的!冷青萍的目光如是望向景儿。

哼哼!哼哼!

两个小不点儿都在冷笑,都坚信自己的宠物会赢。

哼哼哼哼——

「雪团!(小旺!),冲!」

两只生物于是就在各自小主人的争胜心之下,往目标冲去。

雪团跑得——不,是在飞了,雪团前进的速度非常的快,现在只能看到雪团的身子在明媚的阳光下划出一道白线。

而造成它跑得如此快的原因——

小鱼干!小鱼干!小鱼干!

是因为它的眼前一直有小鱼干的在飞。

现在的雪团压根就没心情去注意其它事情,当然不可能会知道小旺早已经被它那飞驰的身手吓得呆在原地跑不动了。

它看到的还是只有——小鱼干!小鱼干!……

「啊,雪团,前面有人——」景儿的惊呼还没说尽,完全被幻像中的小鱼干诱惑的景儿就这般硬生生地撞上了突然从亭子里走出来的人的身上。

雪团往前冲时的力道不小,它就这么冲到来人身上,不仅自己被撞得头晕眼、身子就这么直趴趴地倒在地上——被它撞到的人更是倒退了好几步。

「啊?!」冷青萍见状,知道闯了祸的他赶紧抱起还在呆滞中的小旺,灰溜溜地跑了。

撞中人的是雪团,景儿当然不可能跟冷青萍一样逃走了,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当景儿急匆匆的跑到亭廊那边,把雪团平趴在地上的身子搂在怀里正欲对被雪团撞上的人道歉时,景儿却被吓到了。

已经站稳的人此时正一脸森然地俯视只及他大腿高的景儿。而真正让景儿吓到的,是背着光的这个人的右脸上,爬着一道由鼻梁划至耳垂的丑陋疤痕,这个伤疤几乎布满了这个人的右半张脸,让人乍一看之下,都会以为这个人是地狱里的恶鬼。

而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人的景儿当然会被鬼魅般的人吓呆了。

「吱、吱!」撞到人陷入半晕迷中的雪团头昏眼地醒来了,它好委屈地叫着景儿,诉说自己的身体有多痛。它叫了好几声发现景儿都没有看它,只是望着某发呆,它气愤地往景儿看的地方望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吸引住了景儿,让景儿都不理它了。

「吱——」雪团望到伫立在他们面前的人后,不知怎地,在景儿怀里挣扎起来。

「吱!吱!吱!」雪团大叫着,跳出景儿的怀抱,冲那个人跃去。跳跃之时,它平日都会隐藏起来的锋利指甲在同时伸展,那尖锐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让人心悸的锋芒。

很明显,雪团对这个人怀中强烈的敌意,它想要攻击这个人。

在雪团被快要刺中这个人时,他嗖地退开,避开了雪团凌冽地攻击。

「雪团?雪团?!」看到雪团突然间发狠起来的景儿急切地冲上前去,想再把雪团揽在怀中,却让雪团灵巧的躲开。

雪团没有理会景儿,持续地欲要再攻击这名男子,雪团的速度真的很快,这名男子可以躲过一,到了第二时,显得有些吃力,在第三雪团眼看就要把那尖锐的指甲划到他的脸上时,一只手突地横亘在雪团面前,一把就把雪团逮住了。

「焱影叔叔!」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景儿一见到来人,眼前一亮,冲他跑了过去。

焱影微笑着蹲下身子,把还在不断挣扎想要攻击那名脸上有伤疤的男子的雪团交予景儿手中:「怎么了,景儿?雪团为什么突然袭击别人呢?」

「景儿也不知道。」景儿摇摇头后,低头问雪团,「雪团,你为什么要攻击那位叔叔呢?」

「吱!」雪团冲景儿与焱影心急地叫着,又指指那名仍站在不远的男子。

景儿看着雪团一会儿后,疑惑不解地看了那名男子一眼后,小声地对焱影说道:「雪团好像在说那个人是坏蛋。」

「吱吱吱!」雪团一听,猛烈点头。

听罢后的焱影目光一黯,随即又笑道:「雪团怎么知道这个人是坏蛋呢?」

雪团朝焱影指着自己鼻子,景儿马上就对焱影诉说雪团的意思:「雪团说,它可以嗅出来——」

「嗅出谁是坏人谁是好人?」焱影挑眉,他到没想到雪团还有这种能力。

「吱吱吱!」雪团摇头,正想再准确些比划给景儿他们知道它真正的意思,焱影却把它由景儿的怀里抽到手中,不让它随意动弹。

「景儿,可能是雪团嗅到了这位叔叔身上的血腥味,所以野性难忍发了狂吧。」焱影空出一只手把景儿拉到他的面前,指示他再清楚地看看那名男子。

景儿在焱影的指示下再一看时,真的看到了那名脸上有伤疤的男子的手臂一直在不断地渗血。

「景儿,这位叔叔受伤了,我们不要再担搁他治伤的时间了好吗?」焱影柔柔地在景儿耳边说着,他手中的雪团不知何时,已经沉睡。

在焱影轻柔地,好似在哄自己入睡的声音在景儿耳边响起时,景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看到景儿点头后,焱影朝这名男子望了一眼,这名男子一看到,便快速离去了。

当这名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他们面前后,焱影边拉着景儿离开边说道:「景儿,我们去泠园里玩吧。」

「好!」景儿笑着点头。

但在跟着焱影离开时,一直有一件事让他困惑——他记得一开始时,他并没有见到那个叔叔有受伤的样子啊……

第13章

当焱影拉着景儿离开时,一抹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庭院里一棵茂密的大树中。

他正是景儿方才见到的,脸上带有疤痕的男子。

他并没有理会手臂上还在渗着血的伤,他静望焱影跟景儿离开的方向片刻之后,喃喃自语:「那只雪貂应该是知道我就是那天带人出现在小木屋前,跟主上在那小孩子面前共演那场苦肉戏的其中之一人了吧?」

他的话停顿了一下后,继续传来:「主上,您还打算瞒他们多久呢?」

这一句话,似是他的叹息,低沉而幽远。

话尽,他仍伫立在树枝上,许久之后,才飞身消逝。

沉浸在书中的沉夜在一阵咳意袭来咳了几声后,无意间瞄到了窗外的天空时,才知道已经是傍晚了。

没想到,他居然看了一个下午的书。

心想着,沉夜把书籍放到了桌面上,起身移步来到窗前。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只剩下红火的光芒照亮点缀人间。

眼前的景致迷人,但沉夜却没有心思欣赏,他呼出一口胸前的闷气,却发现内心的郁闷是散不尽、去还多。

昨天,他突然昏倒,醒来后根本就记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昏过去的。

问发现他昏倒的焱影,他只说他可能是心情烦躁过度郁结造成的。

想想近几日自己的形态,沉夜默认了焱影的这个说法。

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是,他真的难以畅怀,只要一想起满楼有可能正在某受苦,他就是不能抑制的烦闷。

他也知道,他提供给冷涣云庄主的线索是少之又少,根本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这样,就是再有本事的人找起一个到底是被谁捉走都不知道的人,都会很困难也很麻烦。冷庄主愿意找忙已经是他的荣幸,他怎敢还去抱怨呢?

但,这样什么事情都不做,就空坐着等——让他很不舒服,心也特烦。

干脆这样吧,等焱影来这里时,跟他提一下,让焱影转告冷庄主,他也跟着出去帮忙找寻满楼。

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可,至少比空等好。

沉夜刚刚在心底下了这个决定,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匆促脚步声。

听着这个步骤紧凑的脚步声,沉夜不禁露出微笑,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爹——爹——!你在屋里吗?景儿回来了!」

听着孩子天真活泼的声音,脚步加快走到屋门前的沉夜笑容越发浓郁。

现在,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他暂忘忧虑,那就是景儿的出现了。

「你是说——想要到山庄外面去?」焱影黝黑湛的眼睛直望着对面的沉夜,他的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他此时的想法。

「对。」沉夜点点头,并往坐在身边的景儿饭碗里夹了些菜。

看到景儿吃得满足,沉夜宠爱地用空着的手揉揉景儿的脑门。

沉静地望着沉夜一阵子后,焱影问道:「为什么想要出去呢?山庄里不好吗?」

「怎么会不好呢?不仅吃住不用愁,还有人侍候。」沉夜浅笑着迎向焱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住得反而不安心。」

「为什么?」焱影的声音夹得浓浓的疑义。

「朋友的安危去向都还不知道,你认为我能安心享受安逸吗?」沉夜勾起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苦笑。

「再说了,我之所以决定离开曦月山庄,也是想凭自己的力量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满楼。况且,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让别人去做,而自己干坐在一旁旁观吧。」

来到曦月山庄的这几天,焱影的三餐都是来到沉夜跟景儿住的房间跟他们一块吃的。到了傍晚,焱影会去找在山庄里游玩的景儿并把他带回来,然后直接的就跟他们在一起吃晚膳了。

今天也是,只不过今天的晚餐时间,沉夜突然提出的事情让原本活跃的席间变得有些凝重,敏锐的景儿这会儿都只乖乖地吃饭,没有出声打扰大人的谈话。

至于雪团——它今天虽然撞到了人并想要伤人,但景儿念在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用它最喜欢吃的小鱼干给它当晚餐。现在的它正乐滋滋地在桌面的一角吃个不停,哪管人类之间的暗潮涌动。

焱影盯着沉夜看了许久,最后,他才开口,声音是缓慢而沉重地:「沉夜,曦月山庄都找寻不到的人,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帮多少忙?再说,你现在可是被朝廷里的野心者极待铲除的后患,你认为离开曦月山庄的你——真能安然无恙地找到风满楼吗?别到时,人没找到,自己却先出了事,更何况,你的身边还有景儿啊。你也希望他跟着你受累?」

焱影的话让沉夜错愕——他真的没想到这么远。

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击中沉夜内心最担心的事,焱影一直冷静的脸开始变得柔和。

他地望着沉夜,小心地提议:「沉夜,要是你觉得老是呆在房间里很郁闷的话,干脆你就要千碧山里采药吧。这一直都是你最热衷的事啊。我听说千碧山里有不少稀罕珍贵的药材,我想你一定会在这里采到自己想要的药材的。」

沉夜埋头沉思,最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冲焱影淡淡一笑:「也好,总比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的好。明天——我就去。」

焱影听罢,笑逐颜开:「那我跟你一起去,兴许可以帮上忙。反正我在山庄里也没什么事。」

景儿听到他们这么一说,按捺不住伸手高喊:「景儿也要去!」

焱影侧着眼睛看他:「景儿你可不能去哦,你忘了早上你还要练武的吗?」

「唔……」景儿遗憾地收回手臂,「那景儿不去了。」

练功比较重要,等到他的武功跟焱影叔叔一样厉害的时候,他才能帮爹采药。

景儿有些不甘心的样子赢来沉夜溺爱的抚摸。

他跟景儿都没注意到焱影此时望着他们的目光,是带着些独占性的。

手中的药膏已经抹完,当房翔欲再转身取另一瓶药膏时,瞥见了一头冷汗的风满楼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伤了。

「你一直都不出声,我以为你痛到昏过去了。」房翔对因剧烈的疼痛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人笑笑。

风满楼身上的鞭伤有的入到他的骨头,就算他用的是凉性的疗伤药,但仍难免的对这些重伤产生影响,刺激着他的裂伤。

鞭伤布满风满楼的全身,所以抹药的过程很长,对伤者而言也很痛苦。但风满楼由始至终都没为这些痛苦发出只字词组,让房翔误以为他是痛到昏过去了。

房翔抽身在桌面上取过一块白布,揉成团递到躺在床上的风满楼的嘴边:「咬着它吧,我可不想你的身上再多出现伤口了。」

这个倔强的人瞅着眼前的布团良久后,才颤巍巍地张开嘴巴咬住它。

他的妥协让房翔在心底松了口气。

房翔换了一瓶药膏,打开后,再为全身是伤的风满楼细心地抹药。

他尽量把动作放柔,但每看一风满楼时,都能看到他被痛苦折磨的凄惨模样。

他不是不想帮风满楼找大夫来看,但他不能。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敌人不但只手撑天更狠毒残酷,一个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

被他找到,他们的境就不是死这么简单的事了。

他们只能隐藏,只能在那个人窥测不到的暗偷取一线生机。

山间的清晨,薄雾蒙蒙。

当旭日的第一缕光芒投射在湿气厚重的山林中时,云雾之中出现了两道身影。

「沉夜,到底是什么样的药材要一大早来采啊?」紧随在沉夜身旁的焱影开口问道。

沉夜稍走在前头,回答焱影的问题时,他的目光投放在前方:「是千碧山才有的天葵,这种药材只有在清晨露气浓重的时候才开,而它的就是罕有且珍贵的一味药材。」

对于这味药材,他只在药书上见过,一直都想要亲眼见见并采到它,但因为千碧山是私人领地,不对外开放,所以他一直苦无机会。现在曦月山庄的庄主既然不反对,那他又为何要错过这个机会。

「哦。」焱影明了的点点头,但不久后他又接着问,「那这天葵都长在什么地方吶?」

「水沼边上,不是很明显,小小地,朵是淡蓝色地,注意看才行。」沉夜仔细地回答。

焱影不止一跟他来采药,他会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他想要采的药草的脾性,好方便自己也帮他采而已。所以他的问题,他都回答得详细。毕竟有焱影这样心思稠密武功高强的人帮忙,他得以轻松不少。

「哦。」焱影点点头,随即他又道,「那,沉夜。那边的那簇是你所说的天葵吗?」

焱影指着不远的地方示意沉夜看过去。

当沉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清他所说的东西后,他回过头疑惑地望了身旁的焱影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焱影出来,再难采的药材很快就能够找到,并且都是焱影发现的。

「怎么了?」注意到沉夜的目光,焱影睁着他清亮的黑眼睛不解地望着他看。

「没有。」沉夜摇摇头,「只是觉得像天葵这么难找的药草这么快就能找到,有点不可思议。」

正确来说是有点邪门。

要不是知道这种事是不能事先安排的,他一定会认为焱影事先安排好后才跟他一块来的。但,之前他并没有跟焱影说他们要来采什么药啊,更何况焱影为什么要大费周张地安排这些?

——所以,真的邪门啊。

「那,沉夜,我去帮你采过来。」听到沉夜肯定他发现的植物就是天葵后,焱影继而说道。

「不。」沉夜拒绝,「天葵的不但小巧也很稚嫩,一定要小心的采摘才成,不然会失去它的药用价值。」

「可是,那个是沼泽地,不小心的话……」焱影看着沉夜的眼睛里带着担忧。

「那我小心过去不就成了。」沉夜扬笑。

说完后,沉夜便向不远一簇正在怒放淡蓝色朵的植物走去。

他身后的焱复印件想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却被他反对:「不要跟来,焱影。你也知道的,沼泽地是不能受重的,要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去的话很容易就掉到沼泽里。你就在这里等好了。」

「可是……」焱影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得点头,「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啊。」

「好,我会的。」回头给了焱影一抹让他放心的微笑后,沉夜便头也不回的前进了。

被沉夜的回眸一笑搅得心湖激荡的焱影只能呆望着沉夜渐渐走远的背影。

地势比自己想象的恶劣些,但情况还好,只要小心为上,就不会掉到沼泽里。

沉夜抓紧身边的杂草,小心谨慎地沿着沼泽的边缘慢慢前往不远,正怒放淡蓝色朵的植物所在的地方。

眼前就要接近那簇植物时,沉夜的心不由得加快跳动。

真的,每见到找寻已久的药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都会特别兴奋。

或许是沉夜的心思全放到那簇植物上了,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脚步开始渐渐移到沼泽地里。

就在这时,他紧抓住用来稳定侧行的身子的杂草骤然断裂,他一个失重,顿时扑身陷入了沼泽里。

「沉夜?!」

沉夜心中一惊,自己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焱影的声音就已响起。

也几乎在同时,焱影飞身冲沉夜跃来。

知道沼泽是你越挣动,陷得越快的,所以,沉夜尽管整个身子已经快要陷入沼泽里,也不敢移动丝毫。

瞧见焱影已经向自己飞跃过来,沉夜慢慢地伸长手,以方便焱影把自己拉上去。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但当用轻功横跃沼泽的焱影的手刚刚抓紧沉夜的手——甚至还没提力把他向上拉时,沼泽突然塌陷,不仅把沉夜埋得更,焱影一声惊呼之后,也被这突然的力道拉入沼泽。

老天爷!为这个意外,沉夜在心底惊叹。

沉夜此刻只剩头还露在沼泽外面,而焱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沼泽里。

他们还在缓缓下陷,他们却不敢乱动。

「沉夜!」眼见沉夜整个人就快要陷入沼泽里,焱影的眼里满是惊慌恐惧。

但他还是很快地做出了反应:「沉夜,踏着我的身体,跳出去。」

听到焱影决然的话,沉夜不由得望向他的的眼睛,而他盯着自己的目光,竟也是那么的坚决……

沉夜突然笑了,他对焱影说道:「应该是你踏着我的身体跳出去才对,你有武功,出去后才能及时的解救我啊。」

沉夜的话让焱影瞪大了他那双星辰般的黑眸:「我不要!要是我这么做的话,你会陷进去的!」

「不要意气用事,焱影——这是最好的办法。」沉夜说到这儿时,下颚已经埋进了沼泽里,「只要你能快些救我出去,我就不会死……」

「不……」看见沉夜就快要陷入沼泽,焱影开始慌乱起来。

「焱影……」沉夜仰起脸,坚定地大声说道,「快,不然我们都得死!」

「不……沉夜……」焱影失措地摇头。

「快啊!」沉夜目光凛冽地盯着已经红了眼眶的焱影,「你想看着我死吗!」

焱影一听,才醒悟这样下去他们真的都会死去。

焱影凝视着沉夜,向他承诺:「沉夜,我不会让你死的。」

对上焱影坚定的目光,沉夜淡淡地笑道:「我相信你,焱影。」

要踩着沉夜的身子跳出沼泽前,焱影解开了束起他一头绸黑长发的丝带。

长长的丝带,焱影把一头系在沉夜的发梢上,另一头拉长,置放在沼泽的外面。

做好这些后,焱影又望着沉夜,微笑地冲他说道:「沉夜,很快的,我就会拉你上去。现在,你闭气吧。」

沉夜依他所言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并闭上了眼。

没过多久,沉夜感到一股力道踏在自己的身体上,接着,他完全陷入黑暗……

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撕成条,结成长绳,一头绑在树茎上,一头系在腰间。

只着里衣的焱影就这样,再踏入沼泽里。

他顺着还稍稍露在沼泽外面的丝带,向下摸索找寻已经陷在沼泽里的人。

当他终于摸到他的身子时,欣喜若狂。他抓紧沉夜的衣服,用力把他一点、一点地提上来。

总算,沉陷在沼泽里的人被他拉出来了。看到沉夜的脸被泥巴沾得模糊,焱影赶紧空出一只手帮他擦去脸上与塞在鼻子里的泥巴。

「沉夜,沉夜……」连唤几声,怀中的人都没有反应,焱影差点没急得哭出来。

听到沉夜还有心跳,焱影马上一只手搂紧昏迷中的沉夜,一只手拉着衣服结成的绳子,一点点地把他们拉往岸边。

好不容易两人都到了安全的地方,不多想的焱影再叫唤沉夜。但沉夜一直昏迷,动都不曾动弹一下。

「沉夜……沉夜……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焱影心慌意乱地不停说着。

心急如焚的他又是传真气又是帮沉夜抹干净他脸上的泥,好让他可以通畅的呼吸。

但他再努力也好,沉夜还是一动不动。见到沉夜这样,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他开始病急乱投医,连对嘴渡气这招他都使上了。

只想救醒沉夜的焱影一想起这个办法,便不假思索地低头对上沉夜的唇。

也许真是这招管用吧,焱影往沉夜嘴里吹气后不到片刻,沉夜就慢慢地张开了眼……

觉察到沉夜的苏醒,焱影放开了他的唇,激动地捧起无力动弹的沉夜的脸。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太好了……」焱影话说间,一滴喜极而泣的泪滴到沉夜的脸上。

「焱影……」迷糊间见到焱影这副样子的沉夜虚弱地叫着他的名。

沉夜缓慢地抬起无力的手,轻轻地为焱影拭去脸上的泪水:「放心,我没事了……」

「嗯!」焱影点头,泪水再滴到沉夜的脸上。

「别哭了……」焱影孩子气的行为让此时体力虚弱的沉夜不禁露出个似有若无的笑。

稍稍止住泪水的焱影呆呆地望着沉夜,不久之后,他再把唇交迭到沉夜的唇上。

这不再是渡气,而是——吻……凝重而沉的吻……

因焱影的意外之举而头脑空白的沉夜,没有任何反抗地接受着、他的吻——

第1章

房翔推开门时,恰好看到伤口还未痊愈的风满楼挣扎着欲要下床。

「风兄?」房翔一惊,害怕他乱动会让好不容易刚刚有起色的伤口裂开,快步上向阻止他。

「你不要乱动好不好,不小心就会让伤口裂开的。我可不想再把你抹药了,手酸啊!」

「那我小心一些不就成了。」风满楼阻挡房翔的欲要扶他上床的动作,执拗地坐到床上。

「你……」被风满楼的倔强搅得有些无奈的房翔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好了好了,随你了,反正痛的又不是我。」

房翔把刚刚由外面带回来的药放到桌面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躺在床上让我觉得难受,所以我想下床来走走。」看了一眼似在生闷气的房翔,风满楼淡淡地说道。

房翔因风满楼的话而颇为惊讶地盯着他猛瞧:「哇,你居然会跟我解释原因啊!真是让人异外,该不是你被人打傻了吧?」

风满楼侧眼冷睇装成一脸呆样的房翔,他就知道房翔这小子很难有正经的时候。

「嘿嘿!」被风满楼用白眼看的房翔摸摸脑勺,「说真的,你那讨人厌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的,跟你同师十几年,我早就习惯了。」

讨人厌的是他吧。风满楼冲他又是一记冷眼。

最后,不想再把事情围绕这种无聊事上转的风满楼问了一个,在房翔救他时,他就想知道的事情:「房翔,你是怎么知道我被人关在那座地牢里的?」

原先还嬉皮笑脸的房翔一听,敛了敛神色,说道:「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没有跟你联络吗?」

风满楼点点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怀疑镜天王严京是被人操纵后,我开始密切注意严京的所有行踪。并且设计成为严京身边的一个亲信。因为害怕被人怀疑,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联络你。严京,非常的狡诈,我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线索,不过,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严京真的是被人操纵的。这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严京每到一个时间,都会派亲信送信给某个人——」

已经一脸正色的房翔说到这儿时,话题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有一,我跟踪那个严京的亲信,跟到了他们接头的地方。来接信的只是个小喽啰,虽然让我失望的是见不到这个神秘的幕后主使人,但我却听到了,接头人的所有对话。他们在为那个主使人传命令给严京,告诉他,你、风满楼已经被他们关了起来,让严京向朝廷发放消息,说你已经在寻找药王的过程中被贼人所害,因公殉职……」

最后一句话,房翔一脸严肃地盯着风满楼。

「当时我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你捉了,而且,以那些人的狠毒手段,我真怕你会凶多吉少。」

风满楼低头想了会儿后,抬头对房翔说道:「在那间地牢里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件事。其实,他们的本意是要杀了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对我动手。」

「我不仅不明白他们不立刻杀了你的原因,我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捉住你?」房翔对着风满楼蹙眉。

「可能……是觉得我妨碍到他们找药王了吧——」话说间,风满楼的目光一凛,他急切地望着房翔,「房翔,你除了听到他们说我被他们捉到之外,还听到他们捉了什么人吗?」

「没有。」房翔摇头,「他们只说了你的事而已,至于你被关的地方,是之后我到严京的书房里偷看接头人给他的那封信后才知道的——为了能够安全救出你,救你之前,我做了不少准备。」

「那,近来有没有关于药王的消息?譬如,他在哪里出现?」风满楼是屏着气息紧张地盯着房翔的。

房翔因风满楼这副紧张的样子而觉得不解,但,他还是先告诉了风满楼他想知道的事:「前两天,我听到了一个传闻,那就是从来不干涉朝廷的事情的曦月山庄庄主冷涣云找到了药王,而现在,药王正在曦月山庄里。」

「曦月山庄?」风满楼失神般地念着这个名字。

「对,曦月山庄。宫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后,已经派人前往曦月山庄,正准备把药王由曦月山庄请回宫里。」

「曦月山庄!」风满楼语气郑重地念道,眼里是光芒无比的坚毅。

房翔一看到,整个人几乎跳动了起来:「风兄,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打算前去曦月山庄吧?!」

「对,我就是有此打算。」风满楼点头。

房翔一脸紧张地站着对他说:「风兄,现在先不说你的伤势好了。你别忘了在世人眼里,你已经是个已故之人,更何况你被我救了出来,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罢休的。要是你的行踪被他们发现,你认为以那些人的手段,你还能逃得到第二吗?」

「房翔,谢谢你关心我。但我非去曦月山庄不可,不能不去!」风满楼对着的房翔的表情,坚定不容悔改。

房翔顿感无力,他猜测:「让你非去不可的原因,是药王?」

「是药王。」风满楼承认。

「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是什么原因,让风满楼突然间这么在乎药王——上一别,他看得出来,风满楼对于药王的兴趣仅仅来自于那个神秘人也在追寻药王的原故。而现在,风满楼对于药王的在乎,竟重于他的生命——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有如此的转变。

风满楼凝视窗外无语片刻后,才回答:「房翔,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或许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真的挺想知道的,但只要风满楼不想说,你撬烂他的嘴巴他也不会说的。跟风满楼同了十几年,熟知他个性的房翔没有再问。

「我跟你一起去吧,要去曦月山庄可是要几天工夫的,你有伤在身,一个人行动也不方便。」最后,房翔对沉默中的风满楼说道。

风满楼慢慢回头看着房翔,脸上露出淡淡地笑意:「谢谢你,房翔。」

「谢什么呀!」每一被风满楼感谢的房翔还真是不习惯,他的脸霍地由正经严肃变得吊儿郎当,「我可是收钱做事的哦。哼哼,这么一来,你要付给我的帐可不少哦!我就等着收啦!」

风满楼摇摇头,苦笑。

这个房翔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但清楚房翔是在变相地关心他,所以风满楼从来没有真正的因他的行为浮夸而生气。

景儿踮着脚尖,趴在窗台上往屋里望着。

还没等他看清屋里的东西,冷青萍由他的背后突然冒出来,并用力在景儿的肩上拍了一掌,吓了他一大跳。

「沉沐宇,你看什么呢?鬼鬼祟祟地。」还未等景儿回过神来,冷青萍已经先开口质问。

因为年纪相仿的关系,所以冷青萍唤的是景儿的名字而不是乳名。

着实被冷青萍吓得够呛的景儿用大大的眼睛怨怼地瞪着他。

「冷青萍你干嘛吓人啊,你这样做很过份的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吓昏过去!」景儿没有回答冷青萍的话,而是指责他方纔的行为。

不过,因为景儿圆圆的脸本就红扑扑地,生起气来没啥迫力,也就没对早就在大家族见惯大人发威的样子的冷青萍产生什么效果啦。

只见冷青萍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景儿,小小的手指头几乎就快要点上景儿光洁的额头:「哎,沉沐宇,是你先不对的吧。你居然往我家的屋里偷看,小心我告诉我爹,让他罚你!」

冷青萍说得义正辞严,还真让景儿心慌了起来,他不由得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我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冷青萍仰起稍胖的脸蛋,冲一脸紧张的景儿自得地冷哼。

景儿皱起眉儿,嘟起了小嘴,盯着自从上雪团把小旺远远抛到后头后,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看的冷青萍——他说不上来他趴在窗台上看向屋里的原因。

被冷青萍说对了,他,的确是在偷看啦。

可是,他要是承认了,会受罚的……

景儿担心地抓紧了衣摆。

沉夜对他说过,他们现在是寄人于篱下,千万不能在别人家里惹事,让人家讨厌。

所以……景儿真的很害怕被罚……

「景儿。」就在景儿担心害怕之际,焱影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让景儿眼睛顿时一亮。

「焱影叔叔。」景儿开心地冲正向他与冷青萍走来的焱影叫道。

哈啊,他有救星了!想罢,景儿忍不住冲焱影跑了过去。

「焱影叔叔。」景儿纵身跳到焱影的怀里,让他抱个满怀。

而站在原地的冷青萍见状,生气地撇头闷哼。

他早就觉得焱影最碍事了,每他跟景儿拌嘴时,他都会出来搅局。

不过,这事情牵扯到他家的事,他可以让身为这座山庄的主人的父亲替他出头。

所以,冷青萍没多久就跑到方才景儿偷窥的屋子。

「爹、爹——你出来啊,青萍有事有跟你说,爹——」

冷青萍的大声嚷嚷让屋外的景儿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他紧张地抱紧焱影。

「焱影叔叔,怎么办啊,景儿做错事了!」现在,景儿只能求助于最疼他的焱影了。

早就觉得这两个小鬼头不对劲的焱影挑高了眉:「这是不是又吵架,所以想让焱影叔叔帮忙?」

「不是。」景儿用力地摇头,「是景儿做错事了,景儿刚刚想要偷看。」

「偷看?」焱影不解,「偷看什么?」

被焱影抱在怀里的景儿先是冲屋子里看了一眼,看到冷青萍正拉着冷涣云急匆匆地出来后,他紧张地赶紧对焱影说道:「景儿是想知道药王长什么样,所以才想看看的啦,可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焱影叔叔。」

景儿担心地摇晃着焱影。

总算是明白出了什么事的焱影忍不住笑了出来:「焱影叔叔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啊。」

焱影收拢了抱着景儿的手,让景儿的小耳朵贴近自己的嘴巴。

他对景儿耳语道:「放心吧,景儿,焱影叔叔一定会让你安全过关的。」

焱影的话方一说完,冷青萍便已把冷涣云拉到了屋子外面。

「爹,沉沐宇刚刚在偷看。」一出到屋外,冷青萍便指着景儿说道。

跟冷青萍走出屋外的冷涣云一见到景儿与焱影站在外面,目光中闪过一丝呆愕。

「爹!」见父亲不为所动,冷青萍生气地扯扯他的衣服。

「啊?喔!」冷涣云一副突然清醒过来的模样。

「颖贤侄,刚刚都出了什么事啊?」冷涣云走向景儿他们,向焱影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焱影冲他客套地点了点头,「只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在闹别扭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冷涣云一脸明了。

「爹,才不是呢。是沉沐宇他刚刚想要偷看你们谈话,被我发现了。」事情本该很快结束,可冷青萍却不饶人地打断父亲的话。

「这……」冷涣云听罢后目光投到焱影身上。

「哦,刚刚是这样的,景儿只不过想看看那个天下闻名的药王的长相罢了。你知道的,孩子嘛,最好奇这些事情了。」焱影冲冷涣云笑笑。

「是这样的啊。」冷涣云恍然,「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青萍你这孩子真是,这种事也来烦爹!」

冷涣云严厉地斥责了冷青萍几句,而冷青萍却被父亲的责骂滋红了眼:「爹,你不公平,上我偷看被你发现,你还罚我跪在大厅里一天一夜呢!」

觉委曲的他,忘了礼数,对父亲喊着。

冷涣云皱起了眉:「这不同……」

「哪里不同啦!」冷青萍哭了出来,「你就是偏心!」

大声说完后,冷青萍泪眼婆娑地朝景儿愤怒地喊道:「沉沐宇,我讨厌你!你最好死了算了!」

「青萍!」冷涣云一听,惊骇地本想再责备他几句,冷青萍却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而景儿,在冷青萍的最后一句话后,难过的把脸儿地埋入了焱影的肩膀:他没过会这样的,真的……

知道景儿现在的心情,焱影轻抚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他。

焱影对冷涣云稍稍点一点头后,便抱着景儿离开了。

「雪团啊,谁叫你这么贪吃。现在好了,都吃出病来了。」景儿用手揉捏着无力趴在小毛垫上休息的雪团。不顾此时它的病情,口气郁闷地对连眼都快睁不开的雪团上下其手。

本在一旁看书的沉夜因景儿的举动而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景儿身上。

最后,他看到雪团被景儿蹂躏到奋力张开小小眼望向他这边,向他求助的时候,他才走到景儿的身边,把雪团由景儿的「魔掌」中救出来。

「好了,景儿,雪团病了,你就让它好好休息嘛。你难道不想让雪团的病早些好,早些陪你玩吗?」沉夜把全身无力的雪团的毛绒绒身子放在垫子上后,拉着一脸不快的景儿来到另一边。

坐在椅子里,并把景儿抱在腿上坐好后,沉夜方才向景儿问道:「景儿,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今天才中午就回来了。是不是在外头跟伙伴们吵架了?」

景儿没有回答,他望了沉夜一眼后,垂下小脑袋,无言。

头一回见到景儿这副样子的沉夜还真是感到有些新鲜。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乐观的景儿这样闷闷不乐。

沉夜抬起景儿低垂的小脸蛋,让他面对自己。

「景儿,可以跟爹说原因吗?兴许爹可以帮上忙呢?」沉夜对景儿柔声哄道。

景儿撅起嘴儿望着沉夜,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开口:「爹,要是景儿做错事了,你会不会罚景儿?」

沉夜颇感意外地挑眉:「你在外头闯祸了?」

景儿一向很乖,做事也很懂得分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放心地让他在曦月山庄里到逛的。现在听到景儿这么问,以为他闯了祸的沉夜,真的挺意外的。

景儿点头后,又垂下了脸蛋。

「可以跟爹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沉夜继续问。

只有问清原委,才可以对事情做出定夺。

景儿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头看着沉夜,过了一会儿才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沉夜说明。

当沉夜听完后,才知道,今天让景儿不开心的事情原来是冷涣云的么子冷青萍最后的那一句话。

至于景儿偷看冷涣云的屋子这件事,依景儿话里的讲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冷涣云自己都说那是件小事了。

「景儿,你知不知道,冷青萍为什么最后要说那些气话吗?」清楚事情的起因后,沉夜很快就知道了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知道,因为冷青萍的爹没有惩罚景儿。」

「所以呢,青萍就觉得他爹爹这样做很不公平,他以为他爹爹在袒护你啊。」

「可是,那又不是景儿要他爹爹这么做的,冷青萍为什么要这么说景儿?」景儿睁大的眼睛望着沉夜,希望父亲能给予他苦思不解的事一个答案。

望到景儿纯质的目光,沉夜在心底低叹:景儿再怎么心思稠密,也只是一个孩子。世间的是非曲直,大人有时都搞不明白,又怎能让他理解。

沉夜揉揉景儿的脑袋,对他面露笑容:「景儿,在大人眼里,事情有轻有重;但在你们眼里,事情只有对或者错。大人会因事情的轻重而谨慎做事,你们却因事情的对错,而百无禁忌……」

「爹,景儿不懂。」听得一头雾水的景儿蹙紧了眉毛。

「爹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呢?」纯粹是有感而发。

「爹!」景儿一脸嗔怪。

「可是,爹懂得怎么让青萍跟你重修于好啊。」沉夜笑道。

「真的吗?」景儿期待地拽紧了父亲的衣襟。

「嗯。」沉夜点点头,「爹不是教过景儿用草扎草虫子吗?」

沉夜看到景儿点头后才又道:「只要你用心地扎几个草虫子,真心诚意地送给青萍,青萍他一定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爹,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当然啊,能有谁拒绝得了别人的真诚。」沉夜笑着向孩子承定。

「景儿这就去!」说罢,景儿跳下沉夜的怀抱,兴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沉夜望着孩子离开,本想再拿起桌上的书来看,景儿却又跑回来了。

「爹,你可不可以帮雪团剪一下指甲啊?」景儿站在门外,对沉夜喊道。

沉夜不解,他迎上去,来到景儿面前:「雪团好好的,为什么要剪指甲呢?」

「因为雪团前些天差点用指甲伤到人啊。」

景儿的话让沉夜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无力趴在垫子上休息的雪团:「雪团一向很乖的,它怎么会用指甲伤人呢?」

「景儿也不知道,雪团好像在说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叔叔是坏人——嗯,就是曾经在林子里那间木屋里打伤过焱影叔叔的坏人。可是,焱影叔叔却说是雪团嗅到了那个叔叔伤口里流出来的血的血腥味才野性大发,发了狂的。」

「有这种事……」沉夜低头沉思。

「好了,景儿要去找冷青萍了。爹你要记得帮雪团剪指甲哦!」说完后的景儿,蹭蹭地快步跑开了。

盯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沉夜心中一团絮乱。

自从雪团跟着他们以来,他救过的伤员不在少数,可从来都没见它因伤员身上所流出的血而野性大发过啊……

苦思不解,最后沉夜只能无奈地站起来。

他方才起身,却看到了焱影正站在他的身后。

「焱影,你什么时候来的?」看他的样子,应该站在那儿很长时间了。

「来了很久了,不过,看到你在想心事,就没出声找扰你。」焱影浅笑,向沉夜前进几步。

「这样啊。」

「嗯。」焱影点点头后,才又道,「沉夜,你刚刚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也没想什么,只是,刚刚我有听到景儿说,药王在曦月山庄里。」沉夜不大在曦月山庄里头逛,所以不知道有这件事。

「是啊,『药王』。人云亦云的药王。」焱影不以为然地冷哼。

看到焱影嗤之以鼻的样子,沉夜则轻笑着,把目光放到园子里的景致上:「谁是药王没有关系,只要能治病救人就行了。」

「是啊,所以这位『药王』明天就会被宫里的人接走了。」

「明天……吗?」沉夜落在远的目光变得低迷。

「怎么了,沉夜?」焱影察觉到了的他的异样。

「没……」沉夜回头,对焱影摇摇头。

「对了,焱影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沉夜望着焱影,轻声问。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你,明天还要不要到山里采药?」

「不、我不太想去。」沉夜看了一眼焱影后,转身回到了屋里。

「我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关门前,沉夜对仍站在门外的焱影说道,「焱影你,多去跟冷庄主谈一下你家的事吧,你来这里,也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不是吗?」

「沉——」焱影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沉夜已然不容分说的关上大门。

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焱影清湛的目光黯了下来。

那天的一吻后,沉夜就一直在避开他,想着法子避开他——

他知道那天他是有点冲动,但,那天的那种情况,真的是,情难自禁。

而那天的情难自禁,造成了现在他的避而不见。

倏忽转过身,望见天空明媚,焱影却一身挫败。

他弹指间可以毁灭无数个人,但现在的他,却完全对一个人没辙。

朝廷的官员恳请在曦月山庄做客的药王进皇宫为皇上治病的事,不到几天工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到了药王被请出曦月山庄的那天,来观望的人几乎塞满了整个街道。

毕竟,这位早就在民间流传,被百姓当成神来敬仰的药王从不曾公露过他的长相、姓氏,让百姓一直端端惴测,暗自好奇。

现在他总算愿意揭开他的神秘面纱,让世人亲睹他的样貌,这不让世人争相观望,极待想知道药王长什么样才怪。

于是乎,药王还未由曦月山庄里被请到山下,人们就已经在翘首以盼了。

「哇,我听说啊,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谢绝了宫里的人的赏金千两啊!」

没有见到药王,人们当然不会闲闲坐着了。

人多聚在一起,话自然就多了起来,但话再多,话题还大多数围绕在今天的主题上——药王进宫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也有听说。不过,我真想不明白,千两黄金啊!为什么钱都送到眼前了,却有人不要的?!」

「去,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啊,贪财!」

「哈,那敢说你不想要那些黄金,前段日子找药王,你比谁都找得勤快!」

「什么?!那我不是因为想对国家做点贡献嘛,只在皇上的病好了,看还有谁敢发动战争……」

「我觉得你是巴不得早点战乱,好趁乱敲诈!」

「喂,你?!……」

「得得得,你们两个都别吵了!人家冷庄主不要那些黄金是因为他一向不喜欢与朝廷的事情有所牵涉,并且,冷庄主德高望重、淡薄名利,那些钱在他眼里还不就跟粪土一样。留着不如丢掉。」

……

这桌吵得如火如荼,那桌却寂静无声。

无意听邻桌的交谈,风满楼同样的也没有心思去注意他们的谈话。

茶楼二楼因为是观望待会路过的药王的最佳之地,早已经是人潮鼎沸。

要不是房翔早就打探好一切,并赶前订下最好的位置,他们不仅不能坐在这个靠窗的位置,很有可能连茶楼都进不来。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风满楼已经在易容高手房翔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位年约七旬的老大爷。

注意到风满楼久久不语,房翔靠近他,小声地问:「风兄,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伤势还未好至四成,就没日没夜地赶路,到了连休息一下也不肯,就直接坐到这里来了,是人都会受不了。他武功好又怎样,他真怕他撑不下去啊。

「我还受得了。」一层皮膜遮住了他没有血色的脸。风满楼但怕房翔忧心,连声音都尽量保持与平日相同。

「那就好。」房翔点点头,并转向窗外,「不会过多久,药王就会在皇宫的士卫护领下,路过这里了。」

风满楼无声,只是慢慢地为自己倒茶水。

房翔回头见到他的手不住抖动,连水壶口都对不准茶怀,干脆一手接过,为他倒上。

「喏,你的茶。」倒好后,房翔还递到了风满楼的面前。

「我没事……」风满楼固执地望着房翔,不想承认现在的他连倒茶都做不好。

房翔无可奈何地朝屋顶翻白眼:「那是我多事,行了吧?」

「房翔……」

「药王来了!」风满楼本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有人惊呼,他当下被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

盯着风满楼极力想看到药王的样子,房翔就越发的好奇。

听到喧哗越来越接近他们所在的地方,他也探出了头,想看看让风满楼这么紧张的药王长什么样。

皇宫里御赐的八抬大轿在无数个侍卫的护卫下,逐渐向风满楼所在的地方接近。

喧哗声也在这时更为撼耳,人们争相观望坐在畅开帘子坐在轿子里的人。

风满楼也是一样,他的整个身子都快探出外面了。

最后,当轿子里的人向路人露出身子挥手示意时,风满楼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哈,跟我想象的药王差不多嘛。瘦骨仙风,很有隐者的味道。」房翔叨念着回过头,「怎么样,风兄,你总算是见到药王了。下一步你想怎么做呢?」

风满楼失神地摇头:「他不是药王,不是……」

「他不是?!」房翔瞪大了眼,「宫里的人——还有曦月山庄的人都向世人证明这位老人家就是药王呢。」

「他根本就不是药王!」敛聚目光盯着房翔,风满楼说得斩钉截铁。

房翔难抑地皱紧了眉:「风兄,你难不成见过真正的药王?」

「是的,我见过。」可惜只是一面,仅仅一面。

「风兄……」本想问他在什么时候见过药王,又忆起要是风满楼不解释,那就代表他不想说,他不想说,任你怎么问也没用。

房翔只有改口:「那么风兄,那么,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做?」

「接下来?」风满楼的目光移到楼下那排列整齐的队伍离开后,已经渐渐散开的人群,「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他,才见到他?

第15章

风满楼心烦意乱地走在大街上,脚步因身体不适的关系变得沉缓。

走在前头的房翔细心地放慢脚步,一直在风满楼的前面带路。

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风满楼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停下,疑惑地望着盯着一个小贩发愣的风满楼。

他走过去,问他:「风兄,怎么了?」

「是鸽子……」风满楼喃喃地说道。

房翔移目一望,才知道风满楼所说的正是眼前的小贩正在出售的几笼鸽子。

「是啊,鸽子。但,又怎么了?」

「鸽子……鸽子……」喃念着,风满楼黯然的目光倏地一亮,「房翔,帮我买下所有的鸽子!」

「什、什么?」房翔反应不过来。

「买下鸽子!」风满楼手指着被关在竹笼里的鸽子,话语兴奋地继续说,「买下这些鸽子,全都买下!」

房翔拧眉:「风兄,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你先买下它们,我再告诉你!」风满楼急切地望着房翔。

房翔耸耸肩,只能点头:「好吧。」

「零岳晟,送浆停,三四、七戊。」

房翔每念一个字,眉间的皱纹就越,最后:「风兄,可能是你写的这些字的意思太奥了,我怎么也看不懂。」

风满楼轻轻一笑:「前六个字的第一个字你只念上头,其余五个字,就只念后面。」

房翔扬眉,依言再念:「雨山成,关水亭……」

觉得有点耳熟,沉思片刻后,房翔展颜:「雨山城,观水亭!」

「对,就是雨山城,观水亭。」风满楼颔道,「雨山城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城镇,观水亭则是这个城郊的一个让游人歇息用的小亭子。不过,因为那里闹鬼的关系,很少有人会去,却有很多人知道。」

「那,后面的四五、七戊是什么意思?」

风满楼反问:「四和五加起来是多少?」

「九啊。」

「戊在天干中的排位是几?」

「第五。」

「现在你把这些数字加起再念一遍。」

「九、七五……风兄,这些数字加起来该不会是九月七日……五是什么?」

「七加五是十二,所以,最后的答案是,雨山城,观水亭,七月十二日。」

房翔听罢,收起手中的字条,猜测:「风兄,你不会是想用字条把这些字写上,然后绑在买来的鸽子脚上,让它们送信吧?而收信的人是一个可以解读信里内容的人。」

「没错。」坐在桌前的风满楼点头。

「可是,它们都不是信鸽,只不过是些平常的鸽子而已。」站在风满楼面前的房翔说道。

风满楼却仍然笑着:「不管它们是不是信鸽,这些字条都有可能送到那个人手中。」

「我不懂。」房翔坦白。

风满楼把手伸到衣襟,不久后,他掏出了一个香囊。

「啧,风兄,是哪个姑娘送的定情物啊。」房翔一见到风满楼掏出来的这作工精致的香囊,一阵唏嘘。

风满楼没有再意房翔的调侃,只是把手中的香囊递交给房翔:「你闻闻里面的味道。」

房翔接过,稍稍打开香囊的封口,放到鼻子上轻轻一嗅后,惊诧地抬头盯着风满楼:「求凰?!」

「对,这就是十分珍贵并且罕见的一种药材——『求凰』。」风满楼抿嘴笑道,「只要让这些鸽子吃下『求凰』,它们就会不受控制地找寻『凰』。除非它们找到了『凰』——否则,它们不会停止寻找。」

「凰」是另一味药材,同样的珍稀少有,并且,它比「求凰」还要难找数倍。

但,因为「凰」是能治愈百病解百毒的神药,再怎么难寻也好,人们都千方百计地想要采到它。

「求凰」本身也有不少药用价值,但因它是找到「凰」的最佳物品,人们多是用它来找「凰」。

让飞禽走兽吃下「求凰」,它们就会依靠它们敏锐的行动与嗅觉,在「求凰」的药效下,会不停地找寻「凰」,除非死去或者找到「凰」,否则它们不会停下。

想找「凰」的人则跟在这些飞禽走兽的后面,得以最快捷地找到「凰」。

不过,「求凰」跟「凰」这两味药材传言已经绝迹,且再没有人拥有。现在见到风满楼拿了出来,让房翔真的有些惊讶。

「风兄,你难道是想把信送到拥有『凰』的那个人那里?」房翔疑惑地问道。

既然风满楼拥有「求凰」,那就代表某一个人可能拥有「凰」。

风满楼要写的信,就是要给予那个身上带有「凰」这味药材的人。因为鸽子被喂下「求凰」后,它们就会凭依感觉与嗅觉不顾一切的依循「凰」所发出的淡雅芬芳寻找「凰」。

「不,我想找的是,身上拥有跟『凰』相同气味的人。」风满楼的目光慢慢敛聚,凝视窗外的某一。

「那个人是谁?」房翔脱口而出。

「药王。」风满楼的声音沉,「真正的药王。」

「房翔,写完后,在这些字条上加一个墨点,并在这个墨点后画一个三角形。」

「这有什么意义?」

「墨点是全黑的,是满的意思,也就是我的名字的代号。而三角形,就是告诉收信的人,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当房翔依照风满楼的嘱咐,来到空旷的地方放飞所有被喂下「求凰」的鸽子后,便到街市上,想要买些治疗伤口的药给风满楼。

但,在他转身正要走入一间药铺里时,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盯着神色有些匆匆的人,房翔一脸思:这个人,他见过……对了,他就是与严京派去的人接头的人——那个神秘人的属下!……他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那个暗中操纵朝廷里所有阴谋事件的人也在这里……

沉夜漫步于曦月山庄的园林中,当一阵秋风吹过,把他从来不束起的披肩长发全部撩起,露出他一直隐于发后的脸庞。

这是一张干净清爽的脸,让人看上去都会感到平和、舒服。

只是,这张俊逸的脸庞此刻带着淡淡的愁,略浓的眉毛向中间集聚,把眉间的皮肤夹出了几缕纹痕。

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满楼的消息……

仰望被秋风吹落的枯叶,沉夜心烦地想着。

脚踩在落在地上的枯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在响应他的郁叹,让沉夜又是一阵怅惘。

此时,一片黄叶在面前旋落,沉夜不由得伸手接住。

可,他刚接住这片落叶,一只鸽子由天而降,直接站在他摊开的掌中。

沉夜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这只鸽子就倾身倒在他的掌心。

生病了吗?起初沉夜是这么认为,但当他轻轻捧起这只鸽子,看到鸽嘴上那淡淡的红时,他又是一愣。

是被喂下「求凰」后,才会出现的现象……

没有呆滞多久,沉夜急切地翻至这只鸽子的脚,果然如他所想,他在鸽子的脚上找到了被绑在上面的一个小竹筒,并从竹筒里抽出了一张字条。

信很快地便看完了,而人,眼里的愁已经散去。

是满楼,他来信了……有他的消息了!

风满楼倚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天空,看见不时间飞过的鸟儿时,他的嘴上泛过隐隐笑意。

他清楚地记得,年少时的他跟他,因为贪玩,经常被家人关在家里思过。

可这样,还阻止不了他们的好玩之心,他们变着法子来传递各自的消息。

会利用「求凰」与「凰」是因为他家里正好珍藏有这两味药材,而对药的好奇心浓重的他就偷了这两味药材,说试试看是不是像外人所说的那样,吃下「求凰」的动物会不顾一切的找「凰」。

他给了他「求凰」,他自己则拿着「凰」。因为害怕家人发现,他们写的字都是隐藏在别的字里的。

可是,他们刚刚试验了几回,他家里的人就发现「求凰」与「凰」不见了。

他当时害怕被家人重责,情急之下把整整一包的「凰」吞了下去,可是,他还是被家人发现了。因为,吞下整整一包「凰」的他,自那以后,身上就带着「凰」的那种芳香,怎么洗都洗不掉,就像是天生的一样。

而他身上的「求凰」,在他的家人误以为也被顽劣的他一同吞掉而没被收走,因而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求凰」的药性在他身上发作了呢?

要不然,为什么他总是不断地追随身上有「凰」的芳香的他……

九月十二日,离今天还有十天,那么十天后,他……会出现吗?

秋高晴朗的天空下,风满楼沉思。

房翔站在曦月山庄的云梯下的时候,满心疑虑。

他是跟踪那个人来到这里的,而且,他看到了他走上了曦月山庄。

可是为什么是曦月山庄?还是……那个神秘人跟曦月山庄有关?

如果是……那么曦月山庄为什么要让假的药王进宫就可以说得通了……

——因为,要毒杀当今皇上……

房翔凝眸,快步踏上那彷佛直升天际的云梯。

「主上,宫里传来消息,严京已经掌控整个朝政,所有不为我们所用的人已经被铲除。」

负手而立的人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很好。」

「对了,让严京布置那个『药王』进宫的事,他做好了没有?」

「回主上,严京已经把一切都办妥,只等『药王』入宫!」蹲跪的人低头回答。

「哼,那就最好不过。——等到『药王』入宫,并宣布皇帝已经无药可救——我想,大家都会相信皇帝老儿活不成了。死——当然就是狗皇帝的最终下场……」

本还有话,但突然止住,蹲跪在地上的人疑惑地抬头,正好看到一直伫立的人手中已经拈起一粒小石子。

稍一运气后轻掷,这粒小石子便以闪电般的速度飞至不远,并凌冽地穿过树茎,把树身穿出了一个小洞口——

「唔!」甫一听到有人痛哼,一个快速跑开的人影便出现在这两个人眼中。

「什么人?」跪在地上的人欲冲上去追,却被拦住。

「你不用去,已经有人去追了。」冷冷注视着那个飞快没入林中的人影的视线,紧接着,看到了一个色的影子尾随这个人影入林间。

很快地,这个黑色的人影消息在这两个人的视线里。

「啊,那个人是总护法。」跪在地上的人此时已经站起。

「对,是韩笙。」他抿嘴冷笑,「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我不信他还能逃过韩笙的追捕。」

身着黑色衣服的人站在角落中,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当他确信他一直紧追的人已经逃掉之后,他手边的一面墙壁被他击陷。

可恶!

他眼中的怒火狂烧着,脸因为气极而轻颤。

他脸上的那道丑陋的疤痕因他的颤动,仿若在不断挪动的蜈蚣——令人心惊胆颤。

感到有些凉,于是风满楼关上窗门。

等到他望向只有他一个人的屋子时,他微微蹙起了眉。

房翔怎么去那么久?

正想完,门外一阵响动,房翔脸色惨白地撞门走了进来。

「房……」风满楼刚想开口唤他,房翔便狂喷了一大口血液,倒在地上。

「房翔?!」风满楼惊骇地冲他跑过去,抬起他,「房翔,你怎么了?房翔?!」

衣襟已经被血液染红的房翔竭力地张着眼睛,想要对风满楼说什么,但最后,他闭上了眼,倒了下去……

「房翔?!房翔!……」

那时间,只有风满楼惊惶的声音不断地响着。

这只鸽子嘴上的红晕很淡,明显的,它吃下「求凰」的时间很短。

况且,信上所说的地方「雨山城」不就是离曦月山庄不远的那座城镇吗?

这么说,满楼现在就在雨山城里喽。

沉夜这么一分析后,便再也坐不住,他放下手中还在昏迷的鸽子,站了起来。

他已经做好决定了,明天就到千碧山下的雨山城里,至于「关水亭」,打探一下,应该可以知道了。

信上说,绝不能够让第三个人知道,是不是满楼他,真的惹上了什么麻烦?

如果是,那他当然越快找到他越好。

房翔受了很重的内伤,尽管风满楼喂他喝下了药,但并没有什么成效。

风满楼不顾自身的伤势替他动气疗伤,还是不能让昏迷的房翔清醒。

心急如焚的风满楼用脸巾不停地擦拭着房翔不断冒出的冷汗,在发觉房翔呼吸越来越微弱时,着实慌乱起来。

「房翔,你一定要撑住,很快地,只要他来了,你就会好起来的,房翔……」

可是,约定之期是十天后,房翔能撑过三天已经不错了。

一想到,风满楼急得几乎跳脚。

算了,赌一赌吧,看能不能在这三天里见到他。

兴许,他就在这个城市,他会最快时间接过那些字条,会如他祈求,最快时间赶到。

明天,他就到观水亭去等他——凭借那一缕希望。

第16章

第二天,当沉夜背着竹筐只身迈出曦月山庄的大门,正要下山时,一个人出现了。

「沉夜,你去哪?」焱影叫住了沉夜。

沉夜回头,对他说:「我想到山下把前些日子采到的药材卖了,攒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我陪你去。」

「不用。」沉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沉夜……」焱影盯着沉夜的眼露出淡淡的愁绪。

沉夜回头,不再看他:「回去吧,焱影,景儿要是看不到我们他会担心的。」

「可是——」

「我要一个人去。」焱影仍想说什么,沉夜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沉夜头也不回,平淡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更何况我又不是去哪里——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吧。」垂下望着沉夜的目光,焱影郁闷地回答。

「我走了。」沉夜说完便又迈开了脚步。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焱影在沉夜的背后喊道。

「你不用来接我,回来的时间,我不能确定。」沉夜总算转过头,看了一眼焱影后,继续说道,「如果景儿问起,那你就说可能要一两天。」

「我知道了。」焱影的回答低闷郁悒。

沉夜不再回头,一步步走下了石阶。

尽管他知晓焱影的目光一直胶结在他的身上。

当沉夜的身影消失在焱影眼前之后,他仍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

最后,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身后——是冷涣云、不、封展洛。

「主上,要不要派个人跟上。」封展洛毕恭毕敬地在焱影的身后说道。

「不。」终于,焱影移开了直视前方的目光。

「他说他要一个人去。」似是而非的轻叹,「那就让他一个人去吧。」

「是。」

「你下去吧。」焱影挥手。

「是。」封展洛略为躬了下身后,退去了。

身旁已经没有任何人时,焱影才发出重重的叹息:

「沉夜,你现在,是在躲避我吗?」

「——可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对你的心意,收不回来了。」

「观水亭?」药房的掌柜略微瞇起了眼睛,望着沉夜。

「对,『关水亭』。」沉夜点头。

他的确是把他由曦月山庄带下来的药材卖到了药房里,顺便,打听。

掌柜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沉夜一阵子后,才对他说:「公子是外地人吧。」

这是肯定句。

「对,我刚到贵地不久。」

「喔,怪不得。」掌柜恍然,「不过,你为什么打听观水亭的事呢?」

「啊,是这样的。我的一位朋友约我在『关水亭』里会面。而我又不知道路,所以——」

「公子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观水亭附近可是咱们这个城里远近闻名的鬼域呢!」掌柜一脸骇然。

「您是说『关水亭』闹鬼?」不知怎地,听闻药房掌柜这么一说后,沉夜眼中闪过一丝趣味。

「对呀!」没有觉察沉夜那一纵即逝的兴味盎然的掌柜用力点头,「一到傍晚,观水亭就到鬼哭神号,非常可怖。连我们这里最胆大的人到了夜晚,连路过那里都不敢。」

「这么恐怖!」沉夜一边的眉毛迅速挑高又平静,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对呀!所以公子呀,你最好不要接近那里,要不然呀,非死即疯,惨啊!」

「谢谢掌柜您的提醒,晚辈知道了。」

沉夜对掌柜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那晚辈先告辞了。」

「啊,喔。好的。」掌柜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他没想到沉夜会给他行一个这么大的礼。

可他却没想到,弓下身子的沉夜在那一刻,笑不抑止。

天啊,不愧是满楼的风格,选地方还是这么惊世骇俗!

不久之后,沉夜才知道是观水亭而非「关水亭」。

因为他此刻正杵立在额匾上的字迹已然斑驳的观水亭外。

因为闹鬼,所以鲜少有人来的观水亭到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望着身的位置杂草丛生、阴暗凄凉,的确有几分鬼域的味道。

不知道怎地,沉夜突然想起当他向城里的人打听观水亭的位置时,那些人恐惧又哀叹的表情。

「六年前,观水亭还是个人人响往的地方。那里住着雨山城的第一名伶应巧巧,她才貌双全,不少达官贵族几乎挤破观水亭的门坎,只为一睹芳颜。」

「可是应巧巧心高气傲,要见她的人必须要对得上她出的上联,还得答得出她题的谜题。所以,能够见到她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因此而得罪了什么人,在一天夜里,观水亭被人放了火烧了。应巧巧更因此命丧观水亭。」

「之后,观水亭就一直闹鬼,也有几个人被鬼吓傻了。所以,再也没有人敢踏进观水亭。」

「听说,是应巧巧死得冤,不肯到地府,留连在人间找出害她死去的人呢。」

沉夜举步走进观水亭中,在阴暗的光芒下,所看之皆是一片狼藉。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失去了,将不复存在。

沉夜盯着身旁柱子上依稀可见的字体圆润字联感叹。

他再向前走了几步,他没有忘记他来此的目的。

可是,这里静得连风声都没有,更何况人声。

还是继续前进,因为害怕错过。

可,就在沉夜走到一间屋子的内部,他走来时,原本敞开的大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沉夜一惊,立刻回头,却只看到已经紧闭的大门,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空气,又开始静得让人呼吸困难。

大门关上之后,气氛更为阴凉。

沉夜皱起了眉:难不成,真有鬼?

就在这时,沉夜倏地感觉身后有什么靠近自己。

突然之间出现,那低压,彷佛把一切都覆盖的沉闷感受。

沉夜吸一口气后,猛然回头——

沉夜把最后一针小心谨慎地扎在房翔身上的穴位后,便用手探了探他的颈脉,察看他此时的状况。

感觉那平稳跳动后脉象后,沉夜满意地点了点:不错,恢复得很好。

之后,他回头对在拚命洗脸的风满楼说道:「满楼,眼睛还很痛吗?」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你自己配的药,哪不是药效发作得既迅速又让人疼痛难忍的。」风满楼冲水再揉揉眼睛,但还是有些刺痛,于是只好接着洗下去。

他边洗边继续说:「从小到大,我哪不是被你用药整得惨兮兮的。」

沉夜听罢会心一笑,他走到都快把脸洗掉一层皮的风满楼面前,对他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最听我的话,不用你来试药,我还找谁呀!」

「——不过,这你是自作自受,谁让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不过是——正当防卫。」

「是是是,我说不过你。本想真的是想吓吓你,却没想,自己惹火上身。」一脸水珠的风满楼探手摸索身旁的脸巾,沉夜看到后,伸手拿起脸巾,交到他手上。

看到擦干脸的风满楼睁开眼睛后畏光的又闭了起来,沉夜由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交给他:「满楼,把这个药水滴到眼睛上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风满楼接过时,动作顿了一下:「现在的你不光会下药,也会用药解毒了。」

沉夜一怔,随即苦笑:「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都会变的。」

「是啊。」风满楼点头,「可是,有些事情,是怎么也变不了的。」

「是什么?」

风满楼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打开沉夜交给他的瓶子的瓶盖后,他小心的滴到眼睛里。

沉夜在这时把目光移到了躺在不远的房翔身上,他问风满楼:「满楼,他是你的师弟吧。为什么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滴好眼后,风满楼仍旧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回答:「对,我们遇上了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

「方纔为他疗伤时,你一定看到了吧。他的胸前有被人用某件细小的东西击中的瘀肿——」

「是的,我看到了。」沉夜颔首,「他的全身只有这个伤痕,明显的,就是这个打击让他五脏受损,导致严重内伤的。这么小的一样东西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打伤他的人武功一定非常的高强。」

「我并不知道打伤房翔的人是谁。但我知道一定跟那个人脱不了关系——我们面对的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更权高位重。——真的,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风满楼慢慢张开了眼,满眼沉地望着沉夜。

「可以跟我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沉夜皱眉。他以为风满楼惹上的是江湖纷争。

「他是个——」风满楼突地低头思索。

「我不应该知道吗?」沉夜看到他这副样子,便问道。

「不是。」风满楼摇头,随后目光凝重地望着沉夜,「而是——」

「而是?」

「而是,这个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策划陷害你一家人被满门抄斩的主谋。」

听罢风满楼的话,沉夜完全怔忡住地盯着他。

「满、满楼,你刚刚说什么?」沉夜睁着眼死死盯着风满楼,一脸不可置信。

风满楼了解他感受地来到他的身边,双手分别放在他的肩上,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当年我得知你家出了事,赶紧赶回来时,你家已经惨遭灭门。后来,我买通衙役,才见到了他们所说的,你的躯体——当时我信了。可是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你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更不能理解你家怎会遭此横祸。」

「——为了查清当年的所有事实,我投身进了朝廷,当了一名护城都护。一直为这件事明察暗访。」

「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我找到了身为打探高手的师弟房翔,让他帮忙继续查找。当年的事情被人理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我跟房翔费尽周折后才知道,当年的事情与现在的镜天王严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最后,在一偶然中,我们更知道了,操纵严京布局当年宫廷中所有纷乱,甚至陷害你家被满门抄斩的真正幕后主使人。」

「那个人是谁?」脸色铁青的沉夜抓住风满楼的手的手指已经陷入风满楼的皮肤里。

「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风满楼轻轻摇头,「可是,我们知道,这个人现在可能已经操纵了整个朝廷。我们的暗探或许激怒了这个人,他派人追捕我——上我们的被迫分别就是因为他们把我关了起来。」

「要不是房翔的相救,我很有可能已经被杀——现在,我跟房翔是在逃亡,在那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下苦苦逃亡。」

「可是,我昨天让房翔去给你送信,后来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或许是遇上了前来追杀我们的人——所以他现在——」

听完风满楼的话,沉夜的脸色依然铁青,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的某。

久久不语后,沉夜把视线移到了正用担忧的神色望着他的风满楼。

沉夜扯出一个笑容,是想让风满楼放心,可以比哭还难看的笑反而让人心疼。

「满楼,所以,你找了观水亭这个人人皆知却没人敢来的地方藏身?」

「算是吧,起初我只是想找个让你方便找到的地方而已。等到房翔受了重伤,我为了能尽快等到你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这个观水亭是个藏身的好去。因为有鬼,所以真的没有人敢接近这里,那些人也料想不到我们会躲到这里来。」

「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沉夜放眼望去,观察这座虽然衰败荒凉却保存尚好的亭阁院落。

「是挺不错。」风满楼笑笑,「只要晚上时没有鬼的哭泣声就好了。」

「鬼的哭泣声?」沉夜一脸困惑。

「是啊,昨晚吵了一夜,让我怎么也不能好好休息。」

见到风满楼的不以为然,沉夜到不认为是他胆大,而是:「满楼,你认为是鬼在作祟?」

「怎么可能,你该知道我从来不相信此类的事情的。」风满楼移步了几步站到沉夜面前,由屋子里向外展望整个院落。

「那——」

「我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为什么?」

「不知道。」风满楼回头,对沉夜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浅笑,「反正只要这个人不妨碍到我们,我们当然不会揭穿他的诡计。」

沉夜望着风满楼,最后,他微微一笑:「满楼,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自信、果敢。」

风满楼盯着他,反问:「那你呢?你还跟从前一样吗?」

沉夜垂下的脸庞,嘴解勾出一个空无的笑容:「不了,我变了。——变了。」

变得不再天真,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别人。

第17章

到了夜晚,整个观水亭真的如风满楼所言,到传扬着一股凄凄的哀泣。

要是别人呆在这种地方,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沉夜他们不,他们无聊之余,还用这个泣鸣议论起来。

「我觉得,应该是个女人的哭泣声。」沉夜主张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装哭装一个晚上,那喉咙不早就哭哑了。」风满楼也有自己的见解。

「你说的很有道理。」沉夜点头同意,「可是,这种类似哭泣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呢?」

「可能——」风满楼正欲开口,却有人为他答复了。

「利用风吹过狭窄的洞口,发出的声音。不过,会这么像人的哭泣声,很明显地,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沉夜与风满楼皆是一惊后,迅速看向本该昏迷的房翔不知何时已经张开眼睛。

他还露出淡淡的笑容看着他们哪!

「嘿!你就是药王吧。见到你很高兴,还请原谅我不能起身表达我对你的崇敬之意,尽管我对你的医术佩服到五投体地。」仍旧虚弱的房翔对沉夜笑道。

虽然他脸色虚白,但却难掩他说这话时俏皮的神采。

房翔说完话后,沉夜不由得看了风满楼一眼。

风满楼嗤然一笑:「他就这副样子,死性难改啊。」

「哎,风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叫自得其乐。其实嘛,痛也是种享受,你看,平常对我爱理不理的你现在居然悉心照顾我——啊,痛!风满楼你想谋杀我啊!」

听着房翔杀猪般的嚎叫声,已经蹲在他身边的风满楼再换了个方向用了另一个手劲——然后,哀嚎持续响起。

待房翔比屋外的鬼哭声还凄惨数倍的惨叫稍稍止歇,风满楼才阴阴笑道:「房翔,既然你说痛也是种享受,我就让你好好享受。现在,你享受够了没?」

「够了够了够了!」苦着脸的房翔连连点头。

「哼!」冷哼一声后,风满楼才松开掐住房翔伤的手。

而站在一旁的沉夜早就因他们的举动笑得瞇起了眼。

玩归玩,不过,风满楼还是没有忘记正事。

他转头望向沉夜,问:「房翔的伤没有大碍吧?」

沉夜摇头:「没事,只要好好疗养几天就成了。——主要还是治疗得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风满楼放下了一颗心。

「呵呵!」房翔突然嘻嘻笑道,「安了啦,风兄。我就不曾为自己担心过,师父不是常说我是个祸害吗?正所谓是祸害遗千年,我还没那么早死——」

风满楼听罢,回头在房翔的伤一摁,猪嚎即刻响彻整个观水亭。

「风满楼,我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是被你害死的!」

「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风满楼冷哼。

「可是我这个祸害遇上你这个魔鬼也没辙了!」

「哼,知道痛你就少开口说话——」

「什么嘛,你关心我想让我好好养伤直说不就成了,干嘛用这种手段——啊,痛痛痛痛痛!我不说了,我闭口!马上!」

「哼!」见房翔真的不再开口,风满楼这才松开了手。

此时的沉夜听着他们的对话,快要笑趴在地上了。

嬉闹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三人才渐渐地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刚开始沉夜一直默默地听着风满楼与房翔的诉说,一直到房翔说到一个字眼时,他才青着一张脸盯着已经靠在墙上休息的房翔,问他:「你刚刚说,你是在曦月山庄被人打伤的?」

「对。」房翔也盯着沉夜,他觉得沉夜的反应有些异常,「当时我一直跟踪那个给严京送密件的人,一直跟到了曦月山庄。之后,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我见到了那个我们一直想知道的幕后主使人。」

风满楼一听,赶紧抓住房翔的手臂,急切紧张地问他:「房翔,那个人是谁?」

房翔摇头:「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曾见过这个人,连听说都有不曾。我只知道他的长相,还有,听到别人叫他——主上。」

「那他——长什么样?」风满楼一听,皱起他眉,继续问道。

「他——他很年轻,看起来顶多二十岁——」房翔一边说,一边盯着呆在风满楼身旁的沉夜。

沉夜仍旧惨白的脸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长得超凡出众、俊逸绝伦——看似文弱,武艺却非常高强。他击中我的石子之前甚至还穿过了我用来掩身的,约有两尺多宽的大树树茎。」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厚的内力?」风满楼惊诧。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么说着的房翔眼睛依然盯着沉夜。

注意到的风满楼困疑地转头看着身旁的沉夜,这时,他才看到沉夜的脸色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中满含难以接受、不可置信的神采。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沉夜便不解地抬头,这才知道他们正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沉夜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声音有些生硬。

「你——还好吧?」风满楼一脸担心。

他认为沉夜是知道害他家破人亡的人是谁后,所以心情紊乱激荡,难以适从。

「没、没事啊。」沉夜又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有些僵硬。

他沉默片刻后才静静地开口问:「对了——我听说颖家不久前被抄家了……」

「是的。」风满楼并不诧异沉夜会这么问,因为沉夜的家人跟颖家有着一段渊源。「据我们所知,颖尚书一家也是被人陷害的。」

「那、那颖家还剩下什么人吗?」

「颖家——」风满楼担忧地望着沉夜,他怕他不能接受事实。

「满楼,你就说吧。我想知道。」沉夜了解风满楼的意思。于是他用较为平静的语调催促风满楼。

沉思了会儿后,风满楼才谨慎地对他说:「——颖家被抄家后,颖尚书夫妇自刎于牢狱。独子越陵越狱之后,被人杀害。只有女儿婉儿因嫁给了锦衣卫统领远青枫而逃过了这劫——」

「颖越陵已经被杀?」沉夜瞪着眼问。

「是的,千真万确。颖越陵在颖家被抄家的第十天就已经被人杀死在京城外的荒林里。」

「满楼,你确认死的人就是颖越陵吗?」沉夜追问。

「我确认。」风满楼目光炯炯地望着沉夜,「因为当时就是我找到他的尸体的。」

「有什么问题吗?」风满楼反问他。

「没、没事。」沉夜轻轻摇头,「只是没想到而已——没想到颖伯父也死了……」

「没办法——现在奸人当道,皇帝又腐朽无能,冤死的正直人士岂止一两人。」风满楼望着沉夜叹息。

「这些我都还不怎么意外,我百思不解的是——曦月山庄到底与那个神秘人有什么关系?」方才一直无言的房翔突然说道,「还是,那个神秘人与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有关系?」

「再者,冷涣云从不干涉朝廷的事情,并且他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他怎么会与那个手段毒辣且阴险的神秘人有关系?」

房翔的一大堆问题还未让风满楼与沉夜有时间陷入思,一直紧闭的大门就在这时突地被人猛然打开。

「是谁?」风满楼一惊,把沉夜推到身后,倏地站起来。

风吹凄凄,出现的人一头散发,衣裙飘荡,声音哀恸:「那个人不是冷涣云,不是。」

什么?!这个人的话让沉夜他们皆都一怔。

此人慢慢走到风满楼面前,突然跪倒。

「小女子应巧巧,为冤死的恩人冷涣云申冤。」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来人凄楚的泣语,沉夜三人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觑。

「小女子应巧巧本是杭州人士,七年前因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为求生计,不得已只好卖艺。承蒙这里的人看得起小女子,因而让小女子有餬口之倚。可叹小女子孤身在外,人生地陌,险遭恶霸欺凌。幸而曦月山庄庄主冷涣云相救,小女子才逃过一劫。」

「后来,冷庄主念小女子孤身生活不易,便让小女子住到了这观水亭,小女子才有了栖身之地。在这些事情中,小女子已对冷庄主芳心暗许,可惜小女子身份卑微,难以匹配冷庄主,再加上冷庄主早已有妻室,小女子便只能将心意藏,仅做冷庄主的红颜知己。」

「在六年前的某天夜晚,冷庄主身负重伤来到观水亭。小女子虽竭力抢救,却已是回天乏术。小女子由冷庄主遗言中了解到,他被人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他最亲信的属下封展洛——而他的属下是被人收买才会如此对他。」

「对于封展洛是被谁收买,冷庄主临死也只说出一个字——影。」

「小女子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自己放火焚烧观水亭,制造自己被火烧死的假象,藉以逃过那些人的追杀。」

「小女子之所以装神弄鬼是因为舍不得离开观水亭,毕竟这是冷庄主留给小女子的。小女子一个在外人眼里已死之人要想守住这个房子,仅有装鬼一途。」

「不仅如此,小女子苦苦在此守候,也是想找那个叛徒封展洛的罪证,好为冷庄主申雪。可惜小女子身单力薄,有心却力不足。」

「今在此听到三位的对话,知道三位与那害死冷庄主的人有冤仇。所以小女子在此向三位恳求,请助小女子一臂之力,为含冤而死的冷庄主洗冤。」

景儿迈着小脚步,快速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亭子,当他最后见到驻立在院落里已然烧红的枫叶林前的人影的时候,他开怀地冲上前去。

「爹、爹、爹!」景儿跑到沉夜的面前后,整个人扑到他的怀中。

「爹,你不是说去一两天吗?为什么今天才回来呢?已经第三天了呢。」在父亲怀中撒娇够了之后,景儿才怨忿地撅起了小嘴儿。

沉夜搂着景儿,温柔地笑着:「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你离开了好久——景儿以为你不要景儿了……」

「怎么可能会不要景儿呢。」沉夜把景儿抱住怀中,「景儿可是爹的宝贝啊。」

景儿笑逐颜开,双搂手抱住了沉夜的脖子:「爹也是景儿的宝贝啊!」

「你这个小不点!」沉夜被他童稚的话逗得眉开眼笑。

可当他看到随着景儿的身后出现的人后,他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沉夜,你回来了。」焱影对沉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沉夜微微点了点头。

他抱起了景儿后,对焱影说道:「我跟景儿回房了。」

「沉夜?」沉夜明显的冷淡让焱影一愣。

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沉夜抱着景儿就这样离开了。

剩下的焱影一脸阴郁。

「爹,你说,让景儿明天到山下去?」景儿张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歪着小脑袋问沉夜。

「对啊,景儿明天下山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起喔——连焱影叔叔都不能说。」沉夜怜爱地抚摸着景儿的小脑袋。

「为什么呢?」景儿把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沉夜抿嘴一笑:「因为这是一个秘密啊。」

「喔。」景儿似懂非懂。

沉夜笑笑后继续说道:「明天景儿你要独自下山,到了山下之后你会见到一位老爷爷,那位老爷爷长着白白的胡须,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你见到他之后,就问他是不是满楼的风。如果他说是呢,你就得跟这位老爷爷走喔。」

「咦?」景儿的眉头更紧了,「景儿要一个人去吗?而且,要跟老爷爷去哪里啊?」

「对,是景儿一个人去,有雪团陪着。老爷爷去哪你就去哪,景儿得听老爷爷的话喔。」

「那爹跟焱影叔叔呢?」

「爹跟他——」沉夜沉默片刻后才道,「很快便也会去的。」

「景儿。」沉夜搂住景儿的双臂,郑重对他说道,「答应爹,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

景儿盯着沉夜脸上的凝重,用力地点头:「好,景儿知道了。」

沉夜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他把景儿紧紧搂进怀中。

只是他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浓的恨意。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普照,秋高气爽。

当焱影听到下人向他报告一件事情后,皱头锁地移步前往曦月山庄的大门。

他没有走到大门就止住了脚步,他看到了沉夜。

他惊呆了,因为沉夜今天的异于往常。

「怎么了?你这是要出去?」沉夜面容平静地走向焱影。

「没。」就算幡然醒神,焱影的目光仍旧胶着于沉夜身上。

——这是他头一看到沉夜把头发束起来,此时的沉夜俊朗清秀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那么你这是?」

「啊,刚刚我听说,你让景儿一个人下山?」焱影虽然内心仍在震撼,却没忘此来的目的。

「对,我让景儿下山帮我买一些东西。」

「如果真的需要,沉夜你可以让下人去买。让景儿一个小孩子去,难保——」

「不。」沉夜坚决地打断焱影的话,「我是特意让景儿去的。这段日子在曦月山庄,他就快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再怎么说,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人,我跟景儿都还要继续到采药,四海为家的日子。如果不找些事情让他做,体验一下疾苦,往后该怎么办?如果你担心的是景儿的安全问题,我想这就不必了。药王已经进宫,我跟景儿已经不存在被暗杀的事情。更何况景儿要去的地方不过是千碧山下,又有雪团守护——我觉得,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可是,下山上山这么长的一段距离,让景儿一个六岁多的孩子——」沉夜的一段话仍没让焱影皱着的眉毛松开。

「我说过,是让景儿去锻炼体验劳苦的,如果轻松,那能有什么效果。」

「沉夜……」被沉夜再三的回绝,焱影的感觉,一切恢复从前——沉夜把他当成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排拒于外。

焱影的直视让沉夜移开瞭望着他的目光。

盯着不远不时飘落的树叶,沉夜静静地说道:「景儿的事你就放心吧,他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现在,我有事情想找你谈——」

慢慢地把沉的目光移到焱影身上后,沉夜问他:「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找个地方跟你单独聊聊。」

焱影呆愕地瞪视沉夜:那天在沼泽里发生那件他情难自禁吻他的事后,直到现在,沉夜终于愿意与他单独呆在一起了——这是在说明这是个好现象?还是……

太阳快偏西时,景儿才气喘吁吁的来到云梯的最底层。

因为太累,所以一向呆在他肩膀上的雪团已经被他赶到地上,所以雪团一直在他的身旁转呀转。

景儿本想坐在石阶上先休息一会儿再去找沉夜所说的老爷爷,可是,一个人就在这时站到了他面前。

这是一位老人,白胡须黑衣服,跟沉夜描述的很像。

景儿见到了,不禁瞪大了眼,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就找到父亲所说的人。

这位老人也盯着景儿,他凝视景儿许久之后,神情有些激动地蹲下。

雪团原本直起了身板瞪着这位老人,不过在它用鼻子嗅了嗅这位老人身上的气味后,又乖乖地趴回原位。

「你就是景儿?」不搭调的,老人的声音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爽朗。

听得出来的景儿皱起了眉,不过因为跟父亲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怪人,所以他没有觉得奇怪。

现在,他得先证实一件事:「你是满楼的风吗?」

景儿仰着小脸蛋问这位老人。

老人听罢,再也忍不住一把把景儿搂在怀中:「是,我就是满楼的风。」

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的话停顿了片刻后又接着说道:「我是满楼的风,而你爹就是沉的夜。」

「哦!」景儿这才明了的点头,「原来这是你们的外号啊。爹是沉夜,那老爷爷就是——」

「风满楼。」老人——不、风满楼为景儿接上。

「风满楼?」景儿重复。

「那,老爷爷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爹的?景儿怎么没见过你呢?」景儿很快地便问道。

风满楼内心激动地轻轻抚摸着景儿的小脸:「风叔叔跟你爹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让风叔叔跟你爹分开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好是景儿成长的时间,所以风叔叔也没见过景儿啊。」

「叔叔?」景儿满脸困惑。

「对,是叔叔。」风满楼边说边撕开了贴在脸上的白胡须。

「啊,原来是易容术。」见沉夜曾用过这招给焱影易容的景儿立刻就知道了。

「对,景儿真聪明。」见到景儿理解后,风满楼又把胡须贴好。

现在他还在被人追杀,不能太明目张胆的露出真面目。

「好了,景儿。我们要离开了,现在,风叔叔就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后,风满楼抱起了景儿,而雪团见到后,不失时机的爬上景儿的肩膀它的宝座。

「风叔叔,我们要去哪?」尽管有父亲的话,但景儿还是想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

「观水亭。」风满楼笑着回答。

「那爹什么时候也去观水亭?」

「不知道,他说很快地。」

「喔。」景儿点头,但眼里难掩的顾虑还是让风满楼见到了。

风满楼会心一笑。

不管是谁,要跟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去一个自己全然不知道的地方都会觉得心里不舒坦。更何况景儿还是一个孩子。

风满楼略为想了想后,他对景儿说道:「景儿,风叔叔跟你说一些你爹小时候的事情吧。风叔叔从小就跟你爹一块长大,知道你爹很多事情喔。」

风满楼这么做是觉得与其让景儿心有顾忌的与自己离开,不如找些事情让他分散一下注意力。而一向在孩子眼里威严的父亲小时候的事情就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有哪个小孩子不好奇父亲小的时候有没有被父亲的父亲责备过?

「真的吗?」景儿如风满楼所想,瞪大了一又黑溜溜的大眼兴致勃勃地望着他。

「嗯。」风满楼点头。

「那、那风叔叔知道景儿的娘的事情吗?」景儿满脸期待。

「你娘?」风满楼一愕,他没想到景儿会这么问。

「对,景儿的娘。」景儿点头。

「景儿为什么想知道呢?你爹没跟你说起过你娘?」

「没有,爹从来不跟景儿说起娘的事情。」景儿嘟着嘴儿,郁闷的垂下脑袋。

风满楼陷入沉思,过了一阵子后,他抬头笑着对景儿说道:「好啊,风叔叔就跟景儿说说你娘的事情。」

「啊,真的吗?」景儿原先黯然的眼睛顿时一亮。

「对,是真的。风叔叔会把知道的关于你娘的事情通通告诉你。」风满楼肯定。

第18章

把房门上好闩后,焱影坐到椅子上,沉夜的旁边。

「沉夜,是什么事情,要这么隐密?」一坐下,焱影就向面容冷静的沉夜问道。

沉夜目光凝视前方的某,无言片刻后他视线不移地回答:「是我的问题,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打扰我们的对话。」

「——是,什么事情?」沉夜异样的冷静,让焱影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

再是一阵无语,之后,沉夜总算把视线一点一点的转到焱影身上。

「我想问你,你到底是谁?是颖越陵?是焱影?还是那个控制严京布局朝廷里一切阴谋事件的幕后主使人?」

焱影错愕地瞪着神色仍旧平静的沉夜,久久之后,他方吐出几个字:「沉、沉夜——你在说什么?」

沉夜没有回答,望着他继续问:「还是三者皆是呢?」

「沉夜,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懂。你是怎么会想——」

「你还想要继续装下去吗?」沉夜冷睇焱影,「我已经知道了,真正的颖越陵已经死了。我更明白了,当初我给满楼的那包迷药为什么迷不倒那些前去陈四娘家捕捉满楼的那些人。那是因为你事先就给他们吃下了解药。你知道我会去陈四娘家,你也知道满楼就在陈四娘家。你为了在我面前制造确实有人在暗杀我的假象,让我在之后更加依赖武功高强的你,于是决定在我与身为朝廷监察找寻药王事宜的满楼会面的时候在我面前杀了满楼。」

「你为了防止我可能会用迷药协助满楼,就让你的属下事先吃下我给你用来防身的迷药时一并给予你的解药。可是,只是后来,我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你没有杀了满楼,只是掳走了他。」

「并且,你之后让我来曦月山庄,言巧语让我相信你而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下山。我想都只是因为你在布局更大的阴谋罢了。」

「而前几天由曦月山庄到宫里去的那位『药王』就是你布下的一个棋子。」

焱影面无表情,眼光沉重。

最后,他声音仍旧平稳地说道:「沉夜,你说的这些事情看上去的确很合理。可是,你有证据吗?你不要在外头胡乱听信一些人的谗言后,就诬蔑人。」

沉夜冷笑:「你要证据是吗?那好,我就给你。」

「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日子雪团的突然发狂。虽然当时你用雪团是嗅到了那名男子身上的血腥味才会发狂的原由搪塞了景儿。但你并不知道,雪团虽是野生的雪貂,但它并不同于其它貂类,它的嗜血性极低,就算让它面对一大盆的鲜血它也不会发狂。这也正是我曾为无数伤员治伤而从不见它发狂的原因。」

「而之后,景儿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雪团曾想要对你们述说那名男子就是在那间木屋里打伤人你的人时,雪团就突然昏了过去——我想,有本事让雪团突然昏过去的人,就只有拥有一身绝高的武功,能无声息点中雪团身上那细小的昏穴的你而已。」

「而你会让雪团昏迷,是因为你不想让它继续把话说下去。你不想让景儿知道,那位男子的确就是当初与你合谋,假意打伤你,制造出你舍身救出景儿,让我因报恩继续把你留在我们身边设下的诡计。」

沉夜盯着缄默的焱影,继续说下去:「这些,你觉得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举一个证据,那就是,五天之前,那个在曦月山庄人偷听你与其他人的对话而被你打伤的那个人——」

焱影这才猛然变了脸色,他死死盯着沉夜。

「你认识那个人?——你前三天,都是跟那个人在一起?」

「是。」沉夜点头,「前三天,我一直在为这个人疗伤。」

焱影低下头,被他紧紧拽住的椅把在下一刻「啪」地一声后断裂。

「风叔叔,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得到风满楼的保证后,景儿瞪着一双期待的眼神问道。

「嗯——」抱着景儿一边走,一边思考的风满楼片刻后才回答,「你娘是个非常美丽、温柔、娴淑的女子——你爹他,对你娘是一见钟情。」

「什么是一见钟情啊?」

「一见钟情——」风满楼冲景儿笑笑,「就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对方。」

「让我爹一眼就喜欢上的人?」景儿眼睛瞪得更大了,「那我娘一定好漂亮好漂亮!」

「对啊,你娘她好漂亮好漂亮——所以当年你爹因为你娘痴了、醉了、不顾一切了……」风满楼的笑中透着淡淡的哀。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你爹跟你娘情投意合,加上门当户对,所以并没有存在多大的阻碍——你爹跟你娘可以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

……

「哈。」焱影冷笑一声后,抬头直视沉夜,「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继续瞒你。没错,我就是你所说的——在朝廷中布下人手,想尽办法摧毁整个朝廷的真正主使人。」

焱影的坦然让沉夜沉默,许久之后,他语气沉重地问焱影:「那么你——为什么冒充颖越陵,一直跟随在我跟景儿身边?」

焱影对沉夜说道:「为了阻碍宫廷里的人找药王为皇帝治病,在皇宫里的人方才开始贴皇榜找药王的那天,我就已经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药王——会想接近你,是因为我想知道药王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可不可以为我所用——」

「会利用颖越陵这个身份,除却当时正巧颖越陵正因越狱而被朝廷的人追捕,更因为你的事作风。你是个只为贫、穷、苦、难这四类人治病的药师,除了这四类人,你一概不以理会,所以,我就冒充了这位为官清廉却惨遭恶人陷害的颖尚书的落难而逃的独子颖越陵。」

「——一开始的一切如我所料,你救了我,我得以接近你。可是后来——一切都乱了。我仍然想着该怎么才让你真正接受我,可目的却不同了……」

「就算不是同一个目的,却同样的,你手段毒辣、草菅人命!」沉夜用冰冷的目光瞟觑焱影。

沉夜的忿恨目光让焱影眼中闪过被刺伤的痛,可,他佯装不以为然地冷笑:「那又怎么样?这就是我的作风!跟我焱影过不去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没有因焱影极端的话表露过多的表情,沉夜异样的一脸沉静,「那么,你为什么要派人杀了陈四娘夫妻——他们到底有哪里跟你过不去?」

「他们没有哪里跟我过不去。只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留下他们,一等到官府的人查到,就会暴露你药王的身份——所以我让人杀了他们。」

焱影轻松一句「我让人杀了他们」让沉夜用沉目光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杀他们,那么你为什么还让人折磨他们?」

「——我在混淆官府的视线,我要让他们认为我们还没有找到药王。因为已经知道药王去向的人,何必还要费工夫去逼问他们药王的去向?」

「就因为这样?」沉夜难以接受地盯着他。

「就因为这样。」焱影同样盯着沉夜,答得斩钉截铁。

沉夜一阵无言。

「——那满楼呢?你为什么要找他关起来?」在凝重的气氛中,沉夜开口。

焱影抿嘴嗤笑:「风满楼、本来我是要让他死的。因为他派人公开了与药王有关联的人皆被我们暗杀的事情,让我的全盘计划被打乱,更可能导致你被人送入皇宫——不过,这是我在不知道你认识他之前所做下的决定。」

「你执意要回陈氏夫妻的那间屋子的时候,我早在你去到之前就已经带着景儿赶到了,把景儿安顿在客栈里后,我一直潜伏在那间屋子附近等你出现。我之所以没有在之前就先杀了风满楼的原因就如同你刚才所说,我要让他死在你的面前,制造你的确是被人暗杀的假象。可是,我见到了你与风满楼两人相见的场面。心生疑窦的我在属下预备要杀风满楼的时候发出指令制止了他们,并趁机打昏你,把你带离。」

「没有直接杀风满楼,是因为我在查明,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可惜的是,风满楼在我觉得他该死的时候被人救走了。」焱影抿起嘴露出一个扼腕的苦笑。

沉夜盯着焱影陷入沉思,许久之后,他再开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不想让我进皇宫为皇帝治病?」

「——这只是原因之一。」焱影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出。

「还有什么原因?」

焱影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这个对你而言无关紧要。」

「那好,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陷害颖尚书一家?」

「因为只要他家倒了,整个朝廷才可谓是不堪一击。」平静地这么说的人,好似他要摧毁的,不过是一个玩具。

「——七年被你用相同的手法陷害的镇国将军府——」目光凛冽盯着焱影的沉夜,字句掷地有声地说道,「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被你用计陷害的?」

回望沉夜,焱影答道:「没错。」

「后来嘛——后来风叔叔就不知道了?」风满楼耸耸肩。

「啊?」景儿不满地抡起小拳头往风满楼的胸前敲了一下,「风叔叔作弄景儿,是坏蛋!」

风满楼一脸冤枉:「风叔叔的确不知道嘛!因为正好在当时,风叔叔有事情离开你爹了——」

话说到这,风满楼不禁低叹:「而且这一离开,就是与你爹分别了整整七年。」

「这样啊。」景儿觉得遗憾地垮下了身板。

「那,风叔叔。你知道我娘叫什么吗?」完全失望前,景儿继续问了另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这个——风叔叔知道喔。」

「喔,那我娘叫什么?」景儿一听,立马恢复了精神。

风满楼侧头思索,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你娘她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她叫迎雨——苏迎雨。」

焱影的眼睛睁到最大,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没入他胸前的刀子。

「沉夜……」焱影缓缓地抬头,问脸上终于开始有了表情的沉夜。

而沉夜此时的表情,恶痛疾。

「为什么?」刀子在他的本能逃避下,没入的并不是很,仅伤及皮肉。但心,心却剧烈的抽痛。

「因为什么?」焱影继续问。

「好可惜。」沉夜望着焱影轻叹,「我是想让你一刀毙命的。」

焱影一听,心撕裂地痛着,他猛然抽出刺入胸前的刀子,狠狠丢到沉夜面前。

他冷笑:「沉夜,你太小看我了。想杀我,你还不够格!」

伤口不,但抽出刀子时,鲜血仍旧染红了衣襟——醒目的渲染着那胸前素色的衣。

「是的,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想尽办法杀你——不顾一切的杀你!」

「为什么?」沉夜仇恨的目光洗礼着焱影身体的每一,令他不禁心惊胆颤。

「为什么?」沉夜无畏地向焱影踏进一步,站定,「因为我,就是镇国将军成天宇的儿子——成烨。」

焱影再瞪大了眼:「你是镇国将军成天宇的儿子?!」

「没错。」沉夜突地诡谲的一笑,他不知由何又拿起了一把刀子,放在手上细细把玩。

武功高强的焱影就在眼前,他居然没有一丝畏惧。

「真是意外。」沉夜的话惊爆力太强,焱影许久才醒悟。

「所以沉——不、是成烨你,想要为你的家人报仇?」仍旧坐在椅子上的焱影抬头问站在自己面前的沉夜。

「我不该吗?」焱影的冷静让成烨眼中的恨意更甚,「我成家上下一百多人皆都因你而惨死,我难道就这么放过你吗?」

「不,是我,我会用比你还狠的手段。」焱影吸一口气后,倏地站了起来。

而他突然的站起,让成烨一阵愕然,「你——」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用在我身上的软筋散没有对我起任何效用?」

成烨默认。

焱影盯着成烨:「因为我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任何毒药用在我身上都只会是浪费而已。」

「原来——」成烨明了了。

「不过,只要你不是刀枪不入就可以了。」说着,成烨猛然举起了手中的刀。

「第一是意外,成烨你,会天真到以为我会给你第二机会吗?」以掩耳不及速雷的动作扣住成烨握刀的手臂后,焱影就着成烨的手往桌面用力一敲。

「卡」的一声,成烨的右手腕被焱影硬生生的就这么敲裂了,成烨的脸色顿时惨白,无力握住的刀子由他的手上滑落至地上,发出脆耳的声响。

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扭转局势,成烨心犹愤恨地怒瞪焱影:「有本事你就立刻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放弃杀你的机会。」

「事已至此,已经无力挽回。我就算不想让你恨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可是,成烨,我只想告诉你,你不会让你死,除非我死了。」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焱影面容坚定,「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想着要怎么杀我。但,你绝不可能离开我的身边。」

「你是我的,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我是你的,什么我不能离开你身边?别开玩笑了!」成烨开始挣扎,但他所有的摆脱都被焱影轻易化解。

「我说过,我没有开玩笑。」焱影冷静的把成烨的所有行动禁锢后,斩钉截铁地对他说道,「我不管你是沉夜还是成烨,我只知道,只要是我焱影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想尽办法得到。」

「起初,我只想让你慢慢接受我,可是现在,我想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得不到你的心,至少我要留下你的人。」

「你疯了!」焱影眼里的不容忽略的坚决,令成烨莫名地,感到惊恐。

「如果爱上一个人的确是一件疯狂的事情。」焱影突然灿然一笑,「所以我疯了,成烨,我因你而疯了。」

说完后,焱影不顾成烨的挣扎,把他用力揽入自己的怀中。

成烨奋力想摆脱焱影的怀抱,却被他桎梏住一样,完全无能为力。

把脸埋入成烨的发间用心汲取那一直迷惑自己的凝香,闭上眼前,焱影眼里有满足又有伤。

「成烨,我已经洗刷不去我犯下的所有罪孽,我也不想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事情做什么忏悔。我只知道,现在,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

焱影最后的一句话让成烨浑身僵硬:「焱影你——你在说什么?」

脸埋入成烨肩膀的焱影笑得坚定:「我在说什么,你会懂的。因为,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用一生的时间。」

成烨一听,惊骇地竭力一推,把没有防备的焱影狠狠推开。

「什么一生,笑话!我就是一刻钟也不想呆在你身边!除非是为了杀你!」成烨声嘶力竭地冲焱影咆哮。

相对成烨的失控,焱影冷静得可怕。

就算被成烨推开时扯裂了伤口,血流得更快,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仿若伤口是在别人身上的。

「那好啊,如果恨是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那我就陪你。只要哪一天你杀得了我,你才能离开我。」

焱影幽暗的目光紧盯着成烨,他一边向成烨走去,一边冷冷地说道。

而成烨,被他盯到不禁感到畏惧,难抑止动作地一步步后退。

当他退到紧闭的房门前时,猛地转身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欲开门冲出去——逃离此刻诡异得令他惊惶的焱影。

但,他再快也快不到焱影,成烨的手方碰上门闩,他就已经被焱影拉住肩膀后往后用力一扯,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成烨,你不用想着逃开我——你没有办法的。」

「你不用说得这么肯定,你不是神,不是什么都由你决定!」

身体撞得疼痛不已,右手腕又断开了,想尽办法也站不起来的成烨只能冷瞪着步步逼近的焱影。

「我不用当神,我只要能够做我想做的事情就行了;我不用决定什么,我只要能够决定你的去留就足够了。」

焱影慢慢地蹲在成烨的面前,在成烨想要摆脱自己前,禁锢了他所有行动。

「成烨……」低吟被自己压在身上的人的名字,焱影用空出的手轻抚着成烨的脸庞。

而成烨,不知是忿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身子不停地打颤着。

「成烨……」焱影再轻唤,俯下身子把唇贴在他的手抚摸过的地方。

成烨的身子因他的行为颤抖着更厉害了:「焱影你放——唔!」

焱影封住了成烨的唇,用他的吻。

成烨先是惊愕,但他在焱影火热的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时,突地醒悟后刚想用力咬住这个擅入者,却被焱影警觉的事先扣住了他的下巴。

全身被控,无可奈何的成烨只能被迫承受焱影掠夺者般的狂吻中——连呼吸都被剥夺的吻。

当焱影餍足后,总算抽出舌头时,成烨的意识早已因呼吸困难而意识迷离。

焱影意犹未尽地轻舔着成烨被他吸吮得红肿的吻,但当他渐渐把吻转移到其它地方时,焱影的目光越发低黯。

吸一口气,只是想让情绪得到控制,但成烨身上那原本清澈、令人心宁的香味此时竟如同媚药,贯彻他的鼻腔后,蔓延到他的全身,迅速挑拨出他身体里藏的欲望。

没有想太久,焱影稍稍抬高的身子,把唇移到视线仍旧溃散的成烨耳上:「烨,我想要你。」

成烨因为不解而挣扎了下,但焱影在下一刻把他锁制得更紧。

他们紧贴的身子传导着彼此的体温,成烨正在为焱影的身子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火热,焱影就在这时把滚烫的气息吐在了他的颈上。

脑子一闪而过的一个想法令成烨一愣,随后不顾一切的挣脱。

「不要,你放开我!」

成烨的挣扎让焱影的眉头微皱,最后,他空出一只手点住了成烨的穴位,让他再无力挣扎。

「我说过,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俯视身下以惊惶的目光瞪着自己的成烨,焱影笑得坚决。

「我想要你,成烨,想要你所有的一切。」

「景儿,你是故意让他下山的吧。山下,是不是有人来接他?会是谁呢?——不过,不管是谁,我派去的人都会把他们带回来。」

「你——」眼睛就快瞪裂,成烨一脸惊惶。

「我、我早在进来房子之前,就已经命令驻扎在下山的人留意景儿的一举一动了。——成烨,我疼爱景儿,打眼心儿里疼他,我放不下心,真的放不下——他还那么小,才六岁。所以,成烨,很快地,景儿就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到时,我们三个人,不会再分开。我也不容许有人把我们分开。」

焱影边说边解开无力挣动的成烨的衣服,当成烨的胸膛赤裎在他面前时,他贪婪地注视着那浅麦色的皮肤。

他把手盖上成烨胸前那心脏跳动的部位,这具半裸的身子因为屈辱而不停颤抖。

「焱影,你放开我!」

「不可能!」

坚定不移地回答后,焱影伸手解开了束住成烨黑色长发的布绳,让他的发在自己面前完全散开。

「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你真迷人。」

情一笑,焱影慢慢覆上了成烨的身上。

「得不到你的心,我就留下你的人。」

「恨我吧,如果这是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

「我只要你记住,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不可能有离开我的一天。」

「知道了吗?成烨,我的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