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锦成伤Ⅰ
作者:乔维安

文案:
那个在校园里遇到的斑马少年。
还是那个曾答应要守护我一生幸福却中途离席的男人。
多年之后,我眼看着你们成为了彼此幸福的杀手。
即使我远走天涯。
你们也一样。
穷途末路。
――谢重阳的女巫宣言

我是谨少爷的饭。
所谓爱之,虐之切。
――某乔的后妈宣言

虐杜哥的戏份还真的满靠后的。
而且,关于小谨。
我一早说过了,爱他就是用来虐的。
――列列大纲中的某人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天之骄子 虐恋情

主角:杜义陈自谨 配角:盛凯谢重阳杜思

(一)

“三少。”身形高大黑衣男子敲了敲门,恭敬地唤了一声。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义哥让我过来问您准备好了没有?”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明明灭灭一点微弱的红光,低沉的回应:“我马上下去。”
手上的烟不知道何时已经燃尽,留下一截长长的灰烬,坐在黑暗中的男人,目光望着华丽的衣架上挂着那一套名贵的西装,心思已经不知道到了何方。
今夜,太平山庄落成,这个城市最豪华最奢侈的一场宴会正在楼下缓缓展开。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这么些年同阿义并肩奋战,咬着牙挨过了多少的辛酸苦痛。
终于换来今日的功成名就,华衣鬓影,笙歌美酒的生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会有多少人知道,甚至是跟他一起熬过来的兄弟,在这样华美的夜,是否仍记得,这一切背后,那些惨痛但又无法轻言后悔无悔的代价。
阿谨,以后我们建一坐大房子,我们兄弟住一起,靠,一定他妈的爽死了。
记忆中飞扬跳脱的少年的脸,咧着嘴,对他肆意的微笑。
男子的手抖了一抖,一截烟灰掉了下来。
“少爷?”
门前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
他回过了神,微微转过了头。
男人伸手打亮了屋子里的灯。
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适应满屋的光亮,抬眼望着见来的男人。
“少爷,您该换衣服下去了,义少爷在等。”中年男人温和的声音。
“润叔,我知道了。”男子直起身来,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走向了衣架,伸手拿起了那套西装:“告诉阿义我马上下去。”
环形的扶手楼梯上,复古的水晶吊灯正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一楼宽敞的宴会大厅,宾客聚在那里,各界的社会名流和商业人士以及道上的各路兄弟都也来了不少,女子明艳照人的妆容搭配着手中的美酒,男人们三三两两凑堆交谈着,人人的脸上俱是放松的神态,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大厅。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一路上都有人恭敬地唤:“三少。”
他略微点点头,抬眼望人群中望去。
在那么多衣着妖娆华服美酒中,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修长身影。
是过于气势逼人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杯酒,身旁挽着一名明媚的女子,正跟旁人交谈着什么。
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男子忽然转头,看到了他,立即喊:“阿谨,你他妈才下来。”
他走了过去,立即有侍者送来了酒:“三少,你的酒。”
他端了过去,朝身材高大的男子笑着说:“不是还没开始吗。”
又对一旁的女子点头:“重阳,今晚很美丽。”
重阳笑语宴宴:“谢谢,阿谨,你今晚也很帅,刚刚你过来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名媛在议论你了。”
陈自谨也不说话,微微笑了笑。
杜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铁灰色的西服衬着削瘦修长的身形,秀致白皙的一张脸,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却是冷清的一张脸。
他不自觉端起酒,轻轻地喝了口,冷酷的脸上有抹不易觉察的温柔,薄薄的唇轻微地抿一了下,好似品尝情人的吻。
陈自谨独自走开了与人寒暄。
纪榆走了过来,恭敬地对重阳打了声招呼:“四小姐。”
才轻声对杜义说:“义哥,您吩咐的准备好了。”
杜义点点头,吩咐:“晚宴过十分钟开始。”
他随即挽着重阳的手,朝陈自谨走去。
“对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陈自谨与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的谈话:“王总,抱歉我和点事需同三少商量一下。”
“哈哈,”肥胖的男子堆着笑:“义哥您忙。”又对在一旁微微摇晃着酒杯的清秀男子笑:“那我改日再约三少谈下城东那块地的合作案。”
“王总,希望义云有机会同王总合作。”男子得体的笑:“抱歉,失陪。”
他点了点头,随着杜义离开。
“老王八那公司,怎么吃得下那块地?”杜义冷笑着对陈自谨说了一句。
“但他们握有目前城里最好的娱乐中心,我们要做,还是要同他打交道。” 陈自谨答了一句,才问:“这是要去那里?”
他们三人是一起往宅子后走去。
重阳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阿谨,阿义把大坪迁回了家里。”
陈自谨的步伐明显停了一秒,脸上有一丝错愕,但还是沉默着走了上去。
“到了。”杜义打开了宅子园一侧中一间紧锁的门。
陈自谨轻微地呼吸了一下,才看清楚了屋内的摆设。
是一间小小的佛堂,里边摆着一个男子微笑的黑白照片。
重阳走上前,点了一柱香,恭敬地敬上,才开口说话,那张明亮的脸庞还是微笑的,但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
“张大坪。”她还带着读书时的习惯,喊他习惯连名带姓:“今晚我们搬进了我们的家了,宅子的名字是阿义取的,你喜欢吧?”
女子吸了吸鼻子,接着轻轻地说:“阿义和阿谨把事业做得很大,你在天上看到了,也是会为他们高兴的吧。”
杜义就着重阳的香点了一跟烟,插到了香炉中,线条分明的脸上有一贯的狠决:“大坪,兄弟来陪你抽根烟,你就在家里呆着,看着我和阿谨怎么样搞死那老王八吧。”
啪地一声,打火机清脆的响声。陈自谨点起了一根烟,沉默地吸着。
杜义也抽出了一根,一时间,屋内烟雾缭绕。
重阳静静地红了眼。
一根烟的时间很快过去。
杜义掐灭了烟头,说:“回去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纪榆看见他们出来,立即迎上前:“义哥,准备开始了。”
一群手下的人拥簇着三人往大厅走去。
陈自谨与几个相熟的公司老总和官员打了招呼,喝干了无数人敬上来的酒,头有些晕沉,不再耐烦应付那些巴结的笑容,独自走出门外,抽出了烟盒。
他在夜色中静静地望着园中的欧式喷泉,树梢上有闪烁的灯光,名师设计,简洁优雅,这样大的一座宅子。
不知为何,他看来,总有些空荡,是因为,当初说要一起的人,消失了么。
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是纪榆恭谨的声音:“三少,义哥喝得快不行了,说要找您。”
他沉着地答:“我马上回去。”
宴会上乐队开始演唱舞曲,大家相拥着进了舞池开始跳舞。
杜义已经喝得差不多,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纪榆迎了上来:“三少。”
陈自谨朝他点点头:“我来吧。”
他架起了男子高大强健的身躯:“阿义,喝这么多。”
男子浑身的酒意,往他肩头靠了靠:“阿谨,你他妈跑哪里去了。今天我高兴,我他妈混了这么久,从来都没有今天这么高兴,阿谨,你记得吗,我们那时候说要建一栋大房子一家人住,现在,靠,居然成真的了,阿谨,来来,你和我喝。”
陈自谨架着他往楼上走,丝毫不理会他的酒后疯话。
他的个头跟杜义差不多,但要弄着他回到了房间,还是费了力气。
杜义被摔到了那张宽大的床上,被子盖了上来,立在床前的男子说:“睡吧。”
陈自谨转身欲走,手忽然被拉住。
接着是男子喷着熏香酒气的脸靠到了脖子上来,邪魅的笑意,嘴里嘟囔着:“阿谨,你舍得就这样扔下我?”

(二)

陈自谨俊美的脸僵了一下,不带感情地说:“你醉了。”
身后的男人把他拥入了怀中,轻轻地磨蹭着,迷迷糊糊地伸手去解他的裤子。
陈自谨拍掉他的手:“重阳还在楼下跳舞呢,我叫她上来。”
“你他妈少给我装。”杜义制住了他的胳膊,反手一摔,把他扑在了床上。
陈自谨一时没防备,倒在了床上,他也没省力气,一脚把杜义踹到了地上。
“呵,”杜义站了起来,锐利的眼神根本不像喝过酒:“阿谨,难道你想换个样,在地毯上做?”
瞬间已经把陈自谨拖到了地毯上,双手紧紧地钳制住了他的手。
陈自谨冷清的脸上有隐隐的怒意:“阿义,放手。”
他扭动手肘奋力地朝杜义的手臂上一顶,杜义吃痛,两个人在地毯上扭打做一团。
杜义还不忘在厮打中用大腿用力地摩擦着陈自谨的裤裆,透过裤子,陈自谨都能感受得到滚烫的热度。
“够了!”他用力地把杜义推到一旁,脸已经寒了下来:“你他妈喝了酒就没脑了是吗,还是你脑子都长你下半身了?”
“对啊,我弟弟想死他谨哥哥了。”杜义笑着靠了上来。
陈自谨寒冰一样的一张脸,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弟弟的习惯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阿谨。”杜义幽沉的声音:“你还在为大坪的事怪我?”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陈自谨冷淡地说。
“我最恨你他妈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说过了,大坪的仇,我会报,我不会让他白死的。”杜义点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人都死了,报仇有什么用。”陈自谨还是淡漠的口吻。
杜义一拳挥了过来:“我他妈怎么会知道他出事?你怪我那天忙着硬操你没救大坪,可你不想想,我他妈是怎么爬上你的床上的?”
“闭嘴!”陈自谨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脸上是一片惨白。
杜义望着他的脸色,有些心软的神情,低低唤了声:“阿谨。”
陈自谨放开了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往门外走去。
杜义望着他拉开了房门,削瘦的背影一闪而过。
脸上的神情阴鸷,把烟一扔,冲进了浴室。
大厅的宴会中,音乐还在温柔地回荡。
端着酒杯的男人有了几分醉意,紧盯着舞池中窈窕婀娜的女子,低笑几声:“杜义小子艳福不浅。”
“王总,别太放肆了,他们家少爷在楼上看着呢。”旁边有男人的声音在提醒,也是不怀好意的笑。
王孙富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栏杆上,一抹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着。
“妈的,”肥胖的男子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那个阴沉的小白脸,谈个合作案不爽不快,我看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义云这几年,嘿嘿,也不知道干了多少黑心事。”
“听说,义老大原本是城南的小混混,那一带不就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混混集中地吗,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嘿嘿,倒折腾出了一个义云,听说,太平的这晚宴,道上很多有头脸的都来了,江海和黑龙都派了人来呢。”旁边的另一个年轻的男子插进了话。
“年助理,您消息可真灵通啊,怎么,你万总也派你来跟义老大打好关系啊。”
“唉,王总,这您就不懂了。”年轻的男子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义老大江湖上的事哪里归我们能打交道的,我们万总说了,要跟义云做生意,看三少的眼色就成。”
侍者这时送来了酒,年轻的男子咳嗽了一声,说:“王总――”悄悄地对着楼上抬了抬眼。
王孙富看了一眼,拿了一杯酒,立即打起哈哈,:“年助理,听说荣和那里新开的高尔夫球场不错,怎么样,改日约你们万总去打几杆?”
二楼的旋转栏杆上,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正走出来。
“阿义。”
陈自谨依旧静静地站着,眺望底下歌舞升平的宴席。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正和纪榆跳了一曲,笑得娇俏的女子身上,停了一秒钟,又转开了。
回头望那个头发上还沾着水气的男子,继续安静地说话:“不要伤害重阳,我们四个人,总该有一个得到幸福。”
男子威严的脸阴沉了几分,不再说话,直直地往楼下走去。

(三)

清晨的几缕光线沿着窗帘的缝隙微弱地跳了进来。
床上的男子翻了一下身,睁开了眼睛。
他在床上头脑昏沉地躺了几分钟,他血压偏低,早上起床的时候习惯性头晕。
更何况昨晚吞了一夜的酒精。
躺了一会,头晕的现象并没有好转的迹象,陈自谨掀开了薄薄的被子,起身去浴室冲凉。
穿衣,下楼,昨晚乌烟瘴气杯盘狼藉的大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厨房的刘妈出来:“三少爷,早,早餐在桌上。”
陈自谨点点头,简单地吃了早点,走出大门的时候,润叔已经把车钥匙递了过来。
“少爷,开车小心。”
他开着车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晨雾中位于半山腰的太平山庄。
清晨中的宅子,那样的静谧,阿义昨晚醉得不轻,估计还在睡觉。
在大坪山庄落成晚宴之前,杜义和陈自谨就已经搬了进来,这里也正式成为了义云的总部。
转动着方向盘,性能极好的车子平稳地滑下山道,陈自谨想着,昨晚上晚宴的举行,各界名流出席的身份地位,也已经奠定了义云在江湖上的地位。
很明显的,这个在经济改革中如同爆发户一般迅速发展起来的城市中黑道本来一直是江海和黑龙一分为二的天下,现在出了一个足以抗衡的义云,局势就有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他微微皱着眉头思索,这样的局势,需要把握平衡控制得当并在其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和让义云取得更大的发展,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清晨的山路两旁很安静,太平当初选址时,相中这一带的风水,足够安静宽阔建那样大的一座豪宅。只是离城中,颇有一段距离。
陈自谨每天来来回回,即使不堵车,都要在路上耗费一个小时左右。
润叔当时也说过要给他开车,但陈自谨不允,润叔年纪已大,当初跟着他一意孤行跟家中决裂,赤手打江山的时候,不知陪着他吃了多少的苦,心底早已把他当亲人。
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便坚持让他在家享享福。
杜义也说过要给他派个司机,但陈自谨不喜,便作罢。
陈自谨不是没想过在城中购置一套公寓,但杜义从未提过,自己也知道,无论多晚,也是要一样往山庄赶,已经是心底戒不掉的毒。
城中的黄金地段的一座摩天大厦,插入云霄的玻璃帷幕反射着暗沉的天色。
二十三楼的写字间,厚厚的地毯掩去了秘书高跟鞋发出的声响。
Sandy低头检视了新买的衣裙,确认自己容光焕发美艳无比之后,敲了敲尽头的那间宽敞的办公室的门。
“进来。”是如同水流过冰涧般低沉冷清的声音。
女秘书再看了一眼手上的PDA,恢复了干练,毕竟义云请的可不是瓶。
“总裁,富扬的王总早上来过电话,说想晚上同您一起吃饭。”
坐在靠椅中的男子从桌面上抬起头来,手上的笔停留了一秒,淡淡地说:“回复王总,这周我没空,下周吧。”
义云准备在城东沿海的那地段兴建一座心的酒店以及附属的几家大型娱乐中心,近年来城市规划建设,中心地段已经东移,富扬那几间闹腾的酒吧和夜店虽然现在依旧火暴,但商业人都知道,现在义云要进军这一块,那富扬的好日子,可就不长久了。
所以王孙富才这么急着要约他,无非是想参一脚。
他缓慢地转动着手上的金笔,他有的是时间,跟他消磨。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他手下的那几间酒吧。
王孙富和义云的帐,可不是城中那几家销金窟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知道,阿义要看到的结果是什么。
晚上难得的没有应酬。
陈自谨回到了山庄,几个保镖守在大门外,房子里很安静。
他回到房间,洗了澡,出来时,看到男子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他走了过去:“今晚不去场子里?”
“有下面人看着,没有必要天天去。”高大的男子站了起来,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上的毛巾,帮他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
陈自谨在沙发上坐下:“重阳不在家?”
“她去梁局家了,他老婆生日宴会。”杜义扔了毛巾,手指轻轻地摩擦着身旁男子光洁的脖子。
“阿义。”陈自谨微微地眯了眼,脸上的表情有种平静的放松:“王孙富的帐,已经在查了。”
“好。”杜义把身下的那个诱人的躯体往沙发一压,手便往半敞着的浴袍下伸去:“老子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沙哑,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阿谨――”

(四)

男子呢喃着喊他的名字,缓缓地亲吻着他的额头,脖子,脸颊。
陈自谨身上立刻闪过了一阵阵的颤栗。
杜义大手一拉,他修长皎洁的身体,便悉数裸露在他的身体下。
杜义叹息一声,这么多年,他的身体,还是一样的美丽得让人无法抗拒。
他的吻,密密地落在了身体上那些伤痕上,怜惜的,一遍又一遍的挑逗和舔舐。
清秀的男子倚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紧紧地搂着他,唤了一句:“阿义――”
杜义太明白这声音里的邀请意味,他用力一拉,男子便翻转了过来。
他的进入,缓慢而坚定,他的身体吸吮,包裹,阻碍,反而更加的紧密契合,没有缝隙。烫的肌肤,硬的器官, 一点点地进入。
他一只手牢牢掌握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臀部,突然用了力,他的利刃,锋利无比地,削入了他的身体,两个人的身体,交缠得天衣无缝。
喘息声开始传来,杜义插了进去,一并跃入了他的最底层,陈自谨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
在那一刻,两人同时高潮。陈自谨的头顶在他的肩窝上,闷闷的呻吟了一声。
杜义迅速拔出他体内的一瞬,迸射在他修长的腿上。
陈自谨面泛桃的,脸色微红,手还留在他腰上,杜义的手插入了他浓密的发中,狂热地吻着他的唇,鲜嫩美好的唇,他在用力地吸允着,直到嘴里尝到血腥的气味。
他一把拖过他,两具躯体在床上,又再一的纠缠起来。
清晨。
陈自谨醒了过来。
昨晚他都不记得阿义要了多少,只记得最后,杜义把他抱进了浴室,他太疲累,只能任由着他清理身体,到最后,自己都睡着了。
神思混沌中,他眷恋地把头埋入身旁的男子的胸前,杜义抱着他的腰的手紧紧了,哼了一句:“妈的,阿谨,大清早,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陈自谨抚摸着他肩胛上的一道伤疤,皱了皱眉。
杜义嘿嘿笑了一声:“那要不是你跟大坪来得快点,我都要被人砍死了。”
男子俊美的脸微微地僵着,有些怀念的神情:“以前,没有这道疤。”
杜义握住了他的手,顺着他的手往下移动,摸到陈自谨身上细细的疤痕:“阿谨,你知道,这几年的苦,不算什么。”
陈自谨点点头,杜义的手覆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地吻了一下。
杜义笑着翻了一个身,把他压在了身下,□已经硬了。
陈自谨推了推他:“今天和跟设计方谈酒店的设计图,起来了。”
杜义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声,伸开四肢把他拥得更紧。
楼下传来了隐约的车子的响声。
“阿义,重阳回来了。”
床上的男子低低地咒骂了一句,翻身起来找裤子。
高大的男子俯身到床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推开门走了出去。
俯在藏蓝的床单中的男子白皙的脸微微的黯然。
陈自谨躺了一会,才慢慢地起床。
今天约了皇都的设计方谈设计案,这个设计案之前竟标由这家国际知名的设计公司竟得,最近案子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频地与义云切商,以求最快的敲定案子。
皇都酒店年末要动土开工,将会建成这个城市最豪华的一个酒店,一侧可以俯瞰这个城市最美的海景,另一侧则能看见最美的夜景。
陈自谨要求酒店有自用的渡口和私人海滩,所以设计师今天就是约了义云来谈这个修改案。
会议开得很顺利,设计师完全达到了义云的要求。
午间的工作简餐,便设在了写字楼下的高级餐厅,宾主尽欢。
结束午餐后,陈自谨领着手下走向地下的车库。
助理Sandy拿着电话走了过来:“陈先生,富扬王总的电话,说有急事找您。”
陈自谨接了过去。
“三少,听说义云最近在查我们公司的帐?”
陈自谨声音有些疲倦,还是温和的:“王总真爱说笑,你公司的帐,怎会轮到义云来查。”
“三少,”电话那头的王孙富倒还沉住气,哈哈一笑:“大家都是生意人,以后也有合作的机会,何必伤了和气。”
陈自谨把钥匙递给了一旁的助理,示意他开车,独自在车前站着:“王总,我看您误会了,你公司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也是您内部的问题,跟义云没关系。”
“三少,”王孙富的声音阴沉了几分:“大家都是江湖上的人,做事要留点余地,你跟义老大还年轻,年轻人做事,要戒急戒噪。”
陈自谨声音平静万分:“王总教训得是,我跟阿义还是小辈,以后有机会还要和王总多学习学习。”他坐上了车子后坐:“王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不打扰王总了。”
他挂断了电话,车前的助理小心地望着他:“陈先生――”
“回公司。”
陈自谨心里冷笑了一声,王孙富这老王八,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五)

暗沉如墨的夜色。
山上仅有不知名的虫子在低回地鸣叫。
山道上一辆黑色的积架利落地转入了山庄的雕铁门前。
门房的保镖立即站了起来,大门遥控应声而开。
数位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到了门前,恭敬地打了招呼:“三少。”
车子在门前停了几秒,车子的男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搁在窗沿上,手上的烟跳动着红色的微光,他点了点头,车子便向宅子里滑了进去。
宅子屋檐前的灯光一闪,家里的纪榆走了出来:“三少。”
陈自谨下了车,纪榆上来同他说:“青云堂的定哥在等您。”
陈自谨今晚应酬到这样晚,没有想到,屋里还有人在等他,应了一声,便往宅里走去。
林定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那个清秀修长的男子映着柔和的灯光走了进来。
他站了起来:“三少。”
陈自谨对他笑笑:“阿定,什么事要你等到这么晚?”
青云堂的这个管事斟酌着开口:“三少,义哥不在帮里,我只好等您回来。”
陈自谨在义云的四堂七口中并不担任任何的职位,甚至帮中的日常事务,他也不太过问,他所负责的,是义云的市上的公司。
但是如林定强般老练,怎会不知道,在整个义云帮,义老大不在家遇事必定请示三少的规则。
义云帮中人人都知道,杜义对三少的倚重,如同左右手。
陈自谨靠在沙发上,燃起了烟,对着仍站在一旁的林定强:“坐下吧。”
林定强从一旁的档案袋中掏出了一份文件:“三少,义哥吩咐要查的这个人,已经找到了。”
陈自谨吸着烟,把那几张纸接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那个名字,脸庞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一张一张地翻着,脸上的表情高难测,不知不觉间,把烟摁灭在了手边的烟灰缸中。
一会,他把档案收了起来,对着林定强温和地说:“我知道了,辛苦了。”
林定强很识趣,站了起来:“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三少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似有些疲倦,点点头,不再说话。
厨房的刘妈走了出来:“三少爷,消夜留了银耳官燕。”
陈自谨站了起来:“我不饿,给阿定盛一碗吧。”
他转向站在一旁的男子:“阿定,天气冷了,吃点消夜再回去。”
天气渐渐冷了。
杜义带着重阳去了外地出差。
已经第六天了。
早餐陈自谨独自坐在明亮的前厅喝咖啡。
桌上搁了一份报纸。
财经版上赫然的标题――“富扬集团疑做假帐,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陈自谨慢条斯理地撕了一片吐司,随手一翻就翻了过去,喝光了杯中的液体,出门上班。
杜义今天会回来,明天出席皇都酒店的奠基仪式。
今日的工作做得飞快,和各个部门开会再确认了仪式的流程,中午与几个政府官员吃了饭,他推掉了晚上的应酬,七点钟就驾车往太平赶。
宅子如他所料的灯火通明,隐隐的欢笑声传来。
他一脚踩动油门,车子直直地开到了大门前,嘴角有隐约的笑意。
他站在了大厅的门前,杜义立刻发现了他,冷锐的眼光看了过来。
润叔上来接过他的外套:“少爷,可算今天回来得早,义少爷吩咐等您回来再开饭呢。”
杜义站了起来,对他笑了一下,灯光影射下来,刚刚邃脸部轮廓中的阴霾都烟消云散。
“阿谨,都等你回来呢。来来,过来见见小坪。”
他的手上,拉着一人。
一个男孩。
约莫二十上下的男孩,年轻清新的一张脸。
陈自谨看到那张脸,比资料上真实了无数倍的脸。
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漾了开来:“阿义,我还说要回来告诉你呢,没想到你都找到了小坪。”
心底明明很高兴,却有钝重的痛。
杜义很是高兴:“小坪,过去见见你谨哥,我们三兄弟,他是老三,当年还要叫你哥一声二哥的。”
那个挺拔得如同树一般的男孩被推了过来,还有些羞怯,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谨哥好。”
男子清秀的脸上神情是平静的微笑:“小坪,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哥托付我们照顾你,以后,你就把这当家吧。”
眼前的男孩,乖巧地点点头,充满感激地望着他和杜义:“谢谢义哥,谢谢谨哥。”
“还这么客气。”重阳笑着插了进来:“大家都饿了,开饭吧。”

(六)

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一直带着微笑,不断地叫小坪夹菜。
重阳笑着看着那爷俩说:“好久没有一家人团聚的感觉了。”
她又看了看陈自谨,接着说:“阿谨,你怎么不吃饭,最近工作是不是辛苦,又瘦了些。”
陈自谨正出神,心里一惊,看了一眼杜义,他一直跟小坪说话,眼光不动分毫。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今天中午陪客户吃饭,吃得太饱了。”
“哦,”重阳微笑着说:“吃吃这个冬笋,清淡些。”
一顿晚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杜义带着小坪去楼上看看布置好的房间,陈自谨正顺道上楼,看到小坪的房间在二楼,就在杜义和重阳的房间旁边。
他看了看了那满足地笑着的孩子一眼,打了声招呼,继续往三楼的自己房间走。
他回去冲了澡,打开了笔记本,这几天忙着酒店那事没有来得及看最近的几份合同。
等到合同都看完,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到楼下,看到重阳正陪着小坪在偏厅的游戏间打怪兽。
他看了一下,杜义不在里边。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重阳是老手,没几下就把小坪的将士打死了。
陈自谨在旁指点了几下,小坪学得很快,不一会,就开始反击重阳了。
重阳大叫着不公平,把陈自谨推了出去。
他笑了一下,返身上了自己的房间。
刚一关上门,一个高大的影子就覆盖了上来。
他回头,对上男子阴沉的眼。
杜义粗鲁地将他的手钳制在门后,火热的唇就映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等陈自谨有反应,他伸手往下探一把掐住了他的□。
他冰冷的手粗暴地揉搓了几下,陈自谨冷得打了颤。
他终于伸手推开了男子。
“阿义,你生什么气?”
男子高大的身行一动不动,俯身上来加重了吻的力道,手上也丝毫不放松地加速。
陈自谨挣扎了一下,被箍在门上手松动了开来。
杜义定了一下,利落的侧脸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阿谨,有没有想我?”
陈自谨推开了他,自顾地往房间一旁的书房走去。
杜义跟了上去。
陈自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了烟。
杜义在他的对面坐下,也点着烟。
烟雾缭绕中,两个人的脸都显得有些模糊阴沉。
陈自谨地吸尽了一口烟,冷静地开口:“阿义,说吧。”
杜义开口:“你既然知道我要问什么,给我解释。”
陈自谨淡淡地往烟灰缸中弹了弹:“阿义,小坪的来历,我们需要查证。这么放一个人在家里,他的过去我们完全不知道,这样不安全,你知道,义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杜义用力地掐灭了烟:“小坪他不是什么人,他是大坪的弟弟!大坪死的时候你也在,他说了什么,你忘了吗?阿谨,既然都找到了小坪,你为什么还要压着资料不跟我说!”
“我不是隐瞒你,我已经吩咐阿定查下他的来历,就这几天的事,他要回来,也不急于这一两天。”
“他妈的在外头一天我都受不了!你有什么好怀疑的,你今天也见到了,他那么乖的一个孩子,那张脸,跟大坪一模一样!”
“阿义。”陈自谨还是沉静的:“我不想跟你吵,我坚持要查小坪的来历,如果你不同意,就直接跟阿定说吧,毕竟,义云还是你说了算。”
杜义冷冷地哼了一声:“底下平常一群蠢货,遇事就问三少,倒精明得很。”
他不再说话,摔门走了出去。
第二日皇都酒店的奠基典礼盛大热闹。
所有的议程都根据完美的策划案一丝不苟地进行着,陈自谨坐在位子上,略略松了口气。
眼角余光看到杜义坐在一旁冷肃的脸。
直到两人最后挥动着系红丝绸的铲子象征性地填了第一拨土,杜义还是没有开口跟他说一句话。
典礼结束后,陈自谨留下来再检查了一遍地基的施工现场,等到他走出工地外面时,刚才大批的人潮和车流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走向自己的积架。
车子旁边停着一辆嚣张的黑色奔驰,他走过去,车窗落下,杜义冷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事情完了?”
陈自谨点点头。
“那就回家吧。”
陈自谨站在车旁,两人无话,气氛静连一旁的保镖都觉得诡异。
“谨哥!”奔驰后边的一辆车子忽然奔出了一个人,张小坪摇晃着跑过来。
杜义看见是他,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义哥!”男孩看到他更高兴了:“定强哥要来接你,我便让他带我来看看,可不可以?”男孩望着他,露出小狗一般渴望的神情。
杜义笑了:“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工地,你爱看随便你看多久,但现在还没建好,泥地有什么好看的,回家吧。”
男孩乖巧地点头,看着杜义身边的车子:“好气派的车子啊――”
“上来吧。”杜义拉开了车门:“义哥搭你。”
男孩拉着杜义欢呼着进了车内。
容姿清俊的男子走向一旁,静静地把钥匙插入了车子锁孔。
那辆车倒转,滑向一边的车道,男子冷酷的脸从车窗露了出来,对着立在一边的保镖:“跟在三少后面,注意安全。”
黑色西服的数位男子点头。
车子呼啸着射了出去。

(七)

冬天的日短。
特别是没有阳光的下午,天早早地灰暗了下来。
冷风刮过,这片冰冷的公墓更显得凄凉。
男孩站在墓碑前,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望着碑前那一桢小小的照片。
“哥,我是小坪,你还认得我吗?义哥,谨哥和重阳姐都很照顾我,你放心吧。”
他身后的女子拢了拢他单薄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
“妈过世时,跟我说要找到哥哥,她说她当初是不得以才没带你走的,哥,你见到妈没有,跟她说,我过得很好,叫她不要担心――”
他哽咽着,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四野苍茫,只剩凄厉的风声。
站了许久,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俊朗男子开口:“晚了,小坪,回去了。”
他对着女子点点头,重阳便上去温柔地拉着他的手,哄孩子一般:“小坪,下再来看你哥了。”
立在不远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跟了上来。
一群人拥着那个哭泣的男孩往下走。
一直站在后面的男子悄悄落了后。
他在半山腰的道路上一转,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另一片墓地。
杜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回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一行人走到了山下,保镖自然上来请示:“义哥,三少――”
他还是皱着眉头:“先送四小姐他们回去,我留下来等他。”
女子立在一旁:“阿谨是去看他妈妈吧。阿义,我们一起等等他好了。”
男子啪地一声打响了打火机,有些不耐:“晚了,重阳,你先跟小坪回去,这里风大冷得要死,一群人杵在这做什么。”
重阳点点头,拉了小坪的手进了车子。
杜义倚在车前,一包烟都快抽完了,仍不见那个男子走下山来。
他扔掉最后一个烟头,烦躁地用鞋尖踩灭,正打算要上去找他。
就看到他慢慢地从石头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开司米的大衣,黑色的短发在风中有些凌乱,他背着风,抽出了烟,火光跳动的那一瞬,杜义看到他的脸,映衬得分外的苍白。
杜义心里疼起来。
他大步走了上去,把他肩头搂到自己身上。
男子挣扎了一下,还是顺从了。
杜义抽掉他手上的烟:“来看你妈还抽烟,成什么样子。”
陈自谨苦笑了一下:“刚刚在她跟前不敢抽,现在下来了。”
山上的风吹得狠,杜义拥紧了他的身体,往车子里走去。
陈自谨坐到了车子,抽出车上的纸巾擦了擦鼻子,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杜义想到这两天自己心底堵着气,没怎么搭理他,连他身体不舒服都不知道,有些歉疚,凑过去:“怎么了?”
“这两天有点感冒。”陈自谨浓重的鼻音透了出来。
杜义眼看着他秀挺的鼻梁上微微的红,用手搓了搓,递给他一份文件:“你要的调查结果。”
陈自谨接了过去,粗粗地翻看了一下。
里边一份DNA检查结果,一份张小坪这几年的记录,一清二楚,干干净净。
杜义放低了声音:“阿谨,你可以放心。”
陈自谨沉默了会,简单地说:“是我多虑了。”伸手去摸烟。
“他妈的还抽。”杜义一把打掉他的烟。
男子无奈地笑笑:“提提神。”
杜义转动着方向盘:“困了就在车上睡会,今晚打电话叫杨医师来一趟家里,感冒一不拖一个月都不好,也不知道你那什么身体。”
“阿义,”身旁的男子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低沉的迷蒙:“我第一带你来这里的时候,路还没有修好,我和走了半天才上去,旁边的山道上,都是杜鹃。”
杜义笑了一下,说:“妈的,那时候我想早知道这路这么难走,我宁愿在教室上课也不陪你逃课来了。”
陈自谨笑笑:“那时候不知道是谁一到上课就逃得无影无踪。”
杜义挑挑眉:“那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优异生一样跟老子跑得无影无踪。”
“靠。”陈自谨骂了一声。
杜义朗声大笑着,伸过长长的手臂把身侧的男子搂入了怀中。
随着皇都酒店的开工建设,酒店附属的几家大型的娱乐场也动工了。
陈自谨最进很忙,整个酒店的建设,他全程严格的监督,有时候一整天都在工地上。
杜义也很忙,帮里最近的发展得迅速,原来的几家娱乐城和几家底下赌场最近都很火暴,当然事情随之多了起来,他还要开始筹备着新的场子的人手和打通人脉,顺带,还要带着小跟班张小坪熟悉环境。
重阳就抱怨,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在太平山庄。
她索性定了机票去巴黎看明天的春装展。
一天夜里,突降暴雨,大雨下了一夜之后,天气预报说大风雨还会持续,将有可能引发海浪冲岸,沿海的港口和海滩都必须做好防风防雨准备。
杜义在天亮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豪华的宅子还留着灯光,除了暴雨打落在巨大的玻璃上的声音,一片寂静。
他进了大厅,纪榆迎了上来:“义哥,回来了。”
他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润叔走了出来。
“义少爷,”润叔脸上有些担心的神情:“请问您昨天夜里跟少爷了一起吗?”
杜义摇头,马上问身旁的黎刚:“三少回来过没有?”
纪榆摇头:“刚要跟您说,他手机打不通,润叔问过公司,公司说昨天工地有些纠纷,他去理了。”
杜义扔了毛巾,掏出手机迅速地按键。
听了几句,他脸色一变,冲着手机吼了一句:“我操你妈,怎么不跟我说?”
抄起桌上的钥匙就往门外冲去。
纪榆随即跟了上去,大声喊着大厅外的保镖。
不到一分钟,几台车迅速地划破了密密的雨帘,往山下疾驰而去。

(八)

大雨下得越发大了。
杜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还在讲电话。
山道上,积水很多,车子开得飞快,入弯道的时候,他大力地扭动着方向盘,车子几乎飘了出去。
后边的两台车急急刹车,轮胎巨大的摩擦声传出,水飞溅间,车子查点翻进了山谷。
杜义不管不顾,还在打电话:“他妈的三少不让说你就不说了?他伤了哪里?”
男子眉间重的褶子,怒火滔天:“听说不严重?他妈的什么才叫严重?”
“他带了几个人去?”
“靠!”男子重重地转了个弯,踩大了油门,声音变得阴冷起来:“如果三少出了事,你们全部他妈的就等死吧。”
他挂了电话,又按快捷键拨打那个电话,还是没信号。
手机砸在了身旁的坐椅上。
男子孤狠的脸,车子一轰油门,在空无一人茫茫大雨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沿海大道已经成了一片汪洋。
车子在一片水洼中熄了火。
杜义坐在车里,那片在风雨飘摇中的巨大的工地已经遥遥可见。
保镖黎刚走了上来:“义哥,车子过不去怎么办?”
杜义推开了车门,沉声说:“走过去吧。”
刚一出了车,冰凉的暴雨兜头浇灌而来,杜义的头发和衣服瞬间就淋湿了。
黎刚撑的伞,在剧烈的大风中吹得摇晃不停。
等到走到那片工地的时候,一行人的外套,一直往下淌着水。
杜义朝那几个简陋的工棚冲了过去。
一个民工模样的男子看到他冲了进来,满脸诧异,带着浓重的口音问:“你找谁?”
身后的保镖戒备地站在杜义的身后,杜义沉声开口问:“你们工头在哪里?”
男子转身喊了一声。
男子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谁啊――有毛病啊,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雨――”
一个肥胖的男人挤了出来。
见到眼前这几个高大的男子,一个个全身都湿漉漉的黑着脸,登时住了嘴。
“昨天过来解决工地纠纷的陈先生在哪里?”杜义随手脱下了湿嗒嗒的外套,声音已经带着火。
“啊――”肥胖男子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就有人说:“杜先生。”是这个工程的施工单位负责人方周。
保镖迅速地分开了人群,杜义跟着方周走了过去。
过了数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脏乱棚子,方周停在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房间的门前。
他对杜义点点头,说:“陈先生在里面。”
杜义推开了门。
一个男子正站在窗前,凝神望着窗外的雨,以及在暴雨中的,那片巨大的施工现场。
关门的声音惊动了他。
陈自谨看到了杜义站在门后,全身湿透,额上的几绺乱发带着狼狈,但眼神,却灼灼发亮。
如同猛兽一般的亮光。
“阿义――”陈自谨的声音顿时湮没在了宽大的怀抱中。
杜义用力全身的力气,紧紧压着胸前的男子,仿佛要把他揉进了身体里。
陈自谨听到了他那样剧烈的心跳。
那样剧烈的震痛,从杜义凉飕飕的身上,传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杜义手上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心头一跳,连忙松了手,看到血,从陈自谨的手臂上流了下来。
杜义看到手臂上包着那长长的纱布,脸阴沉下来:“怎么回事?”
“小伤而已。”陈自谨抽回自己的手:“工地纠纷,不小心碰到我。”
杜义仔细地看了他的全身,发现脸上还有一道细长的口子,血凝结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分外的狰狞。
“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杜义一手甩开了门,一脸愤怒阴沉地站到了门前。
保镖守在门前,然后是发着抖的工头和施工方面的几个男人,门外的人估计也听到了他的话,那个肥胖的男子抖着身体,说:“义……义……老大,这……底下人不注意,伤……伤到了三少……”
“闭嘴!”杜义吼了一声。
男子的声音一时收不住,还随着雨声飘着:“工人也不容易,挣点钱……”
杜义一把扯过了他的衣服:“他妈给我闭嘴!“
他转过头,对方周说:“我要止血的绷带和药!”
男子望着坐在屋子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皱着脸的男人,笑了一下:“你穿这身还挺好看。”
杜义冲洗后换了身工地上的工人穿的衣服,粗糙的卡其布料,工装衬衣只随意扣了两个扣子,显得要命的性感。
杜义还是沉着脸:“我以前说让你出门带人,你不愿意,现在好了,看个工地就出了事。”
“阿义,那只是个意外。”陈自谨轻声说:“本来回去包扎一下就没事了,谁知道刚好碰上了暴雨。”
“意外?这样的意外你要出几?“杜义语气冲了起来:“你没事老往这跑做什么?这些事,让底下人来跑就行了,你是谁,有必要事必躬亲吗?”
陈自谨无奈:“阿义,你讲讲理,这是我们义云最大一个工程了,我能不仔细点吗,我还不是为了义云好?”
“好。”杜义咬牙说:“你要勤快我也不拦你,以后我让黎刚派几个兄弟跟着。”
“阿义,”陈自谨语气也强硬起来:“我说了我不喜欢。”
“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陈自谨压抑着怒气,白皙的脸庞都涨了微微的红:“你让他们跟着试试看,你也见过我开车最快的速度。”
“妈的。”杜义一脚踹向窗沿,简易的棚子晃了晃。
杜义转过脸,不再看他。
暴雨敲打着棚顶的声音间,偶尔有陈自谨压抑着的喘气声。
杜义看了一会窗外的雨,心情烦躁,看了一旁的陈自谨,脸涨着微微的红,他真是该死,阿谨受了伤,又淋了雨,自己跑来就是为了和他吵这乌子鸟事?
他推开了椅子,大步走了过去。
大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小心地避开了脸上的伤口。
“发烧了?”
男子将脸扭向一边,没有说话。
杜义手掌中一片冰凉:“还好没有发烧。”
他放低了声音:“我们回去再说这件事。”
男子不置可否。
杜义发现他在轻轻地打着颤。
大雨的冬夜,的确是寒冷刺骨。
他坐到了陈自谨的身后,把那个削瘦的身体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清新青草味道传来,他把头靠进他的后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会,陈自谨转过头看了看他。
“阿谨――”男子无辜地笑,讨好地喊了一声。
他已经感觉到,杜义□的膨胀和灼热的□。

(九)

巨大的雨点声打在棚子顶部。
远有轰隆隆的雷声。
陈自谨俯下身,跪在他的两腿间,熟练地解开了他的皮带。
杜义低了头,吻住了他的唇。
唇齿交-缠间,门外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陈自谨停了一下,杜义惩罚性的,咬住他的嘴角,模糊着说:“别理他们。”
保镖在门外拦住那群人,吵吵嚷嚷。
听见施工负责方周说:“请告诉陈先生,我们工地筑拦海水的坝现在情况危险,请示下他怎么理。”
黎刚沉声说:“对不起方总,现在你们不能进去,义哥吩咐不准打扰三少。”
“可是坝塌了那建筑材料都被冲掉了,那可是几十万的损失啊――”老方的声音带着焦急。
陈自谨听到了,推开了杜义,要站起来。
杜义一把搂住了他,咬着他的耳朵:“别出去。”
门外黎刚说:“方总,那也是你们施工单位防护措施做得不够,义云是开发商,事情你们理就好,义哥吩咐下来,别让我们不好办事。”
他话说到最后,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
一群人唯唯诺诺地走开了。
屋内的两人丝毫不理会门外的声音,在狭小的沙发上翻滚着。
“阿义。海堤要塌了。”
“让它塌。”
男子用里地啃他胸前的那两个粉红的珠蕾,陈自谨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阿谨,用嘴。”杜义伸开了双腿。
陈自谨跪在地上,舌间灵活地挑-逗着那膨胀的阴茎,滑舌灵活游动,杜义仰着头,舒服的叹息。
这是最极致的享受。
陈自谨的舌头围住器官的根部轻轻旋转,慢慢地将它入了喉中。
杜义呻吟一声,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开始在他的口中□起来。
那尖锐的胀大刺入了喉咙中,陈自谨呛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杜义喊着他的名字,激烈地抽动着,用力地插,喷射了出来。
晕眩的快-感,蚀骨的□。
模糊中听到远轰隆的声响。海堤塌了。
“一群废物。”杜义咒骂了一声,抽了出来,陈自谨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
他冲到了房间中的厕所,把口中的乳白液体吐了出来,眼睛刺痛,还是不停地呛咳着。
杜义跟着进来,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顺手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拭着嘴角。
等到陈自谨弄干净了自己,他把他抱回了房间中。
“阿谨。”男子拥着他靠在沙发上,看着黑夜窗外渐渐平息的雨,外头还有人来回跑动,大声地呼喊着,抢救着建筑材料。
怀中俊秀的男子有些累了,阖着眼靠在他壮阔的胸前。
“今天听说你困了这里,还受了伤,我急得发疯。”
陈自谨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来看你的亿万工地,谁知道你海堤塌了也不管。”
“十个亿也抵不过一个三少。”杜义用拇指轻轻擦着他的脸。
男子叹息了一声,更地往他怀中靠。
“阿谨。”杜义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想不起重阳的脸。”
男子抬起了头,澄净的眼望着他。
杜义有丝狼狈,别过了脸。
他还是继续开口:“阿谨,我有时候真他妈觉得我是个混蛋。”
陈自谨定睛看了一会,推开了他,冷淡地起身,从桌上摸起了烟。
“别傻了,”他点了烟,叼在嘴里模糊不清地说:“重阳跟着你这么多年,帮里多少对外的人脉关系是她在交际的,她一个女孩子跟着你多不容易,你终究是要跟她结婚的,我们这点破事,算个什么东西。”
从工人那里要来的劣质纸烟,吸入肺腑间,辛辣的疼。
他觉得眼角发着酸。
杜义垂着头,闷声咬牙:“我们真他妈都不是什么东西。”
暴雨过后,冬天的日光晴朗平静。
太平山庄的豪宅又恢复了热闹。
重阳坐在沙发上,帮杜义揉着肩膀,小坪坐在一旁啃着薯片闲闲地看电视。
“阿义,”重阳温柔地说:“我回国之后才知道你这么大的雨还往外跑,多不安全。”
杜义模糊地哼了一声,没回答。
“我知道你担心阿谨,但你们两个以后都要小心点,我看了电视,海堤都崩塌了,多危险啊。”
杜义应了一句:“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工地损失大吗?”
杜义漫不经心地答:“还好,损失了点材料。”
重阳笑了,说:“没出什么大事就好,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的行李箱子还放在客厅,她走过去一件一件掏出了礼物:“阿谨的,小坪的,润叔的,都有――”
小坪凑过来看,拆了礼物,重阳给他带了新款香水,小坪一边说男生怎么好意思用香水,一边拆了包装骚包地往身上喷了几下。
杜义看了一眼沙发上那款领带,笑了一下,说:“谢谢。”
重阳撅着嘴巴,坐到他的身旁,说:“就这样而已?”
小坪看到箱子里一个大大册子,问:“那是什么?”
重阳抽了出来:“巴黎维拉发布的新款婚纱,好漂亮的。”
小坪凑过来看了一会:“重阳姐你是想嫁给义哥了吧?”
重阳打他:“你要死。”
又问一旁的杜义:“阿义,你看这个婚纱款式漂亮吗,我穿好不好看?”
杜义眼角的余光瞟到大厅的通道前的回廊中大束洁白的百合阴影下,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那个容颜秀美的男子一边走一边解开了色衬衫的扣子,笑着说:“说什么这么热闹。”
“谨哥!”小坪笑着报告:“重阳姐要嫁给义哥啦。”
男子的笑容僵了一秒,仍是眉目宁静的脸:“重阳,你可想清楚了啊,本市还有大把年轻英俊的单身汉。”
重阳笑着点点头:“还是阿谨好,我就看看婚纱,谁说要嫁他了。”
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甜蜜。
“阿谨,我从巴黎给你带了礼物,过来看哦。”
一家人闹腾到夜十分才安静下来。
陈自谨回房间洗了澡,头发上的水滴还没干,下楼走到二楼尽头的房间。
那里是杜义的书房,平常帮里的一些会议也在这里开。
他敲了敲门,听到里边杜义在讲电话。
他推门进去,杜义朝他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等等。继续讲电话。
“你还敢跟我顶嘴!你说你干了什么好事,泡吧跟国外男人鬼混,你不如回来别在外头丢人。”
……
“杜思!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
“小思,哥送你出去读书,就指望着你能出息,你说你不学好,一个女孩子成什么样子了。”
……
“什么?为什么要回来?陈自谨?他不在,我在外头,不在家里,你给我老实点读书,你告诉你,你在澳洲,你哥也一样找人盯紧你了。就这样了,有空给爸妈打个电话。挂了。”
他扔了电话,恼怒无奈地摇摇头。
陈自谨说:“小思?”
“恩,越来越野,难教。”
杜义对着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吸烟。
陈自谨不好多谈他这个宝贝妹妹,于是说:“你找我?”
杜义点点头,说:“过来。”
“阿义,有事?”
“没有,就想跟你呆会儿。”
陈自谨站到了窗边,点了一支烟,陪着他看山下的万家灯火。
“阿义,”陈自谨低声说:“等皇都落成,义云也算真正上道了,大坪的仇报了,现在小坪也找到了,我也可以算是功成身退了。”
杜义转了头,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阿义,如果可以,我想过简单一点的生活。”
杜义托起了他的下巴:“你是说你要离开?”
陈自谨沉默着。
“就因为重阳说要结婚?你他妈不是说我跟她终有一天会结婚的吗,你倒说得轻松,现在你闹什么脾气?”
“没有。”陈自谨说了两个字。
杜义手上加重了力,恶狠狠地盯着他:“那你说是什么?”
陈自谨开了腔:“今天老头子的秘书打过电话给我。”
男子的脸,黯然的,带着哀伤。
杜义放松了手上的力度,看到他下巴白皙的皮肤中,一圈红色的印子。
“他想怎么样?”
“田秘书没有说别的意思,只是劝我回去。阿义,他终究只有我这么一个不孝儿子。”
“不准。”男子哑着声音,眼底有淡淡的血丝:“我不准。”
“当初他打得你一身伤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现在他就一句想儿子了,就叫你回去?”
杜义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心中莫名的惊慌。
“我当初那样顶撞他,放着他铺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老爷子一世发号施令,没打死我,算不错了。”陈自谨微微苦笑。
杜义坐到了书房的沙发上,闭了闭眼。
他记得当初阿谨大学毕业,一意孤行要跟着当时还在城南一个脏乱的洗沐中心看场子的他出来混,跟家里闹得翻天覆地,陈自谨从家里搬出来的那一夜,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还有满身的伤。
他知道他为他吃的那么多苦。
不知道过了许久,他开了口,难以控制有些颤抖:“阿谨,你后悔了?”
正在凝神抽烟的男子回过了神,没有丝毫犹豫,很快地答:“没有。”
杜义眼神怆然,默默起身,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吻着他的指间,嗅着那淡淡的烟草的味道,觉得心安。
“他毕竟是你爸,你可以回去找他沟通,但别提离开的事。”
男子没答声。
房间里烟雾弥漫,杜义觉得眼角有些刺痛的湿润。
“阿谨。”他低着头:“如果你要走,我们三兄弟,当初的奋斗算个屁,如果没有三少,义云趁早散了算了。”
站在窗前的男子震动了一下,反身抱住了他。
杜义低着头,用舌头解开了他的衬衫口子,温柔地舔舐着,小心地解开了他的裤子。
杜义做足了前戏,翻出了润滑油,用食指插入了他的□,待到他那开始适应,才挺胯,把自己的□,缓慢地插了进去。
他不断轻轻地亲吻着身下的男子,一边小心着别弄伤了他。
男子秀丽的脸已经满是桃盛放到最热烈一般的酡红,在情欲的天堂里,他们释放了彼此。
这快乐这样的盛大,以至于刚朗如杜义冷静如陈自谨,都忘记了这份快乐,背负的罪恶。

(十)

练枪房内。
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运动外套,戴着耳罩眼镜,挺拔的身姿。
举手,对着远的靶。
瞄准,射击。
子弹剧烈的激荡声音传出,正中靶中央,一圈的十环。
“谨哥好厉害!”旁边传来大声的欢呼声。
他收了枪,看到男孩正满眼崇拜地望着他。
他笑了笑:“你义哥比我还厉害,跟着他好好学吧。”
杜义原本是说送小坪去读书,这孩子不喜欢,说要跟着杜义混黑道。
这年头的小孩,哪知道什么是黑道,天真得很。
他望着那个高大的男子圈住他,手围过他的胳膊,手把手地教着他用枪。
便沉静地站到了一旁。
纪榆在玻璃房外拿着电话,对着他晃了晃。
陈自谨走了出去,纪榆迎上来:“三少,您助手打了电话过来。”
陈自谨接了电话,听了几句,便简单地交代:“召集公司主管,二十分钟后开会。”
他扭头看了一眼,小坪正对着杜义说了句什么,杜义开心地笑了起来。
透明的玻璃房,春日的光线照射进来,照耀得他英俊的五官,一片光芒。
陈自谨淡淡地交代:“跟阿义说声,我回公司去了。”
他进车库倒了车出来,转到宽阔的房子跟前,一个高挑的男子正站在台阶前抽烟。
看到他的车出来,大步走了过来。
“阿义,”陈自谨摇下了车窗:“我交代纪榆跟你说了我要去公司。”
杜义叼着烟,恩了一声,撑着车窗问:“走也不和我说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王孙富用那几间娱乐中心抵押给了银行,看来富扬的资金周转出问题了。”
杜义沉的脸看不出表情,只说:“我们的步骤进行得不错。”
车里的男子点点头:“王孙富也不是吃素的,要弄倒他,恐怕还得费些日子。”
“不急。”杜义转过头,下巴对着门前点了点。
守在一边的黎刚走了过来。
“阿谨,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些日子怕老王八狗急跳墙,让黎刚跟着你,我放心些。”
陈自谨看着眼前男子真切的眼,温和地说:“还是让黎刚跟着你吧,另外派兄弟来。”
杜义转过头吩咐了几句,黎刚走到一边打电话,两分钟之后,一个男子领者几个兄弟走到了门前。
对着两人打招呼:“义哥,三少。”
杜义沉着声:“阿宇,你跟着三少,该怎么做,不用我交代了。”
面色坚毅的男子点点头:“义哥请放心。”
春光飞逝间,天气渐渐就热了。
义云最近很顺利,酒店已经封顶,几间新的娱乐城也已经建好。
帮里这段时候各个兄弟都意气风发。
其中最可喜的,是张小坪的变化。
他自从跟着杜义之后,年轻的孩子聪明认真,为人又讲义气,重要的是杜义愿意提携,带着他去场子,手把手的教,小坪这段时日,已经成长得能独挡一面了。
陈自谨出席了几帮里的例会,都暗觉小坪进步惊人,心感欣慰。
一日的例会,杜义散了会,留下了他和小坪在书房里。
“阿谨,”他沉声说:“老王八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富扬公司的流动资金看来已经不剩多少,王孙富那几间娱乐城,最近萧条得很,阿义,这还是你的功劳。”
陈自谨略略思索了一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什么时候打出我们致命的那张牌。”
张小坪一动也不动地听着。
“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等着太久了。”杜义拍了拍小坪的肩膀。
男孩眼里是愤恨的光芒,眼圈泛却着红。
陈自谨应了一句:“皇都建成,我会送王某人一份大礼。”
六月六日。
阳光海岸的延长线,阳光明媚得刺伤了双眼。
市中最豪华的酒店皇都落成。
剪彩仪式上,各界名流商贾和市里领导纷纷出席,中间夹杂着本市的数家媒体,热闹非凡。
张小坪第一见到这样大的场面,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杜义笑着说:“小子这么没种。”
却拉了他的手,剪断了那大红的丝绸。
底下掌声热烈,人潮涌动。
杜义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立在人群中,一身黑西服显得分外的出众。
纪榆拨开了人群,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义哥。”
他问:“出了什么事?”
“今早三少把那份富扬内部帐本送到了税务局刚刚法院法院的车已经到了富扬。”
杜义冷酷地扯了下嘴角:“他-妈的他也有今天。”
又想起,问:“三少那边还好吧?”
“刚刚阿宇打过电话来,三少一直在公司理这事。”
男子点了点头:“知道了。”
张小坪一直在一旁听着,眼圈有些红了,喊了声:“义哥――”
杜义揉揉他的肩:“你哥的仇报了,老王八财毁了,人也得蹲几年了。”
晚上在太平山庄,皇都落成盛大的庆祝酒会举行,人逢喜事,每个人都多喝了几杯,小坪心绪万端,早已喝醉,早早被送回了房间。
重阳陪着杜义,一直应酬到夜。
直到近一点,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帮中的兄弟,更加肆意,热热闹闹在还在喝酒。
杜义发现陈自谨还没有回家。
他低声吩咐着纪榆打电话,一边把已经微熏的重阳往房间扶。
等到他走出房间,纪榆守在门口,声音有几分疑虑:“三少的手机打不通,阿宇的不接电话。”
杜义脸沉了沉,说:“打去公司。”
纪榆又去拨号,一会,他收了线:“公司门卫说下午三少就出去了。”
杜义抬脚就往门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个男子正穿过门廊的台阶往屋内走来。
他走得有些慢,晚风吹起了他的衬衣。
他倚在门前,等着他走进来:“阿谨,怎么才回来?”
陈自谨精神有点恍惚,仿佛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答了一句:“有点事耽搁了。”
过了一会,仿佛又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宴会结束了?”
杜义拉着他的手臂走进屋子:“弟兄们还在喝,今晚你这个大功臣一定要过来喝几杯,难得这么高兴。”
正围在几桌前的几个堂口的管事见到陈自谨进来,都纷纷站了起来:“三少。”
陈自谨对着众人点点头,站在了楼梯口前。
杜义已经带了几分微熏喊着:“阿谨,过来跟我喝一杯。”
陈自谨没做声。
“阿谨,阿谨――”杜义喊了他几声,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怎么了你?”
“阿义――”身旁的男子开了腔:“王孙富死了。”
“什――什么?”杜义一个激灵,声音高了几分。
“下午,从富扬的楼顶跳下来,我见你正高兴,没让阿宇打电话给你。”
杜义拍他的肩膀:“操,这是好事,你应该早告诉我,老子就觉得蹲几年太便宜他了,我一直就想弄死他现在一命抵一命,大坪死得瞑目了。”
他满身的酒气,直喷在陈自谨的耳边,笑着说:“老天还真他妈长眼了,阿谨,来,你今天一定要跟我喝一杯。”
陈自谨被他拖着往大厅里走。
底下的兄弟纷纷让着坐,酒热耳酣中,大家也都随意了些,吵嚷成了一团。
他神情有些惨淡,过了一会,才挣开了杜义,哑喑的声音:“阿义,我累了。”
杜义回头看他,脸白白的,眼底有红红的血丝,一向干净整洁的衬衣竟然有些褶皱,他放了开了他,愣了几秒,才说:“那上去休息吧。”
陈自谨点点头,往楼上走去,他脚步有些虚浮,走过楼梯转角的时候,甚至撞到了立在角落的巨大瓶。
“阿宇,”杜义威严地喊了一声站在厅前的男子:“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王总约了三少出去,与三少谈事情,大约没谈成,然后三少下来,我陪着三少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就看到王总跳了楼。”
“就在我们吃饭的餐厅马路下。”
男子简洁地交代。

(十一)

日。
二十三层的玻璃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今日的天气如此的灰暗。
身着亚麻色的长袖衬衫男子立在窗前,静静地抽烟。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回过神,返身回去接了电话。
“阿谨。”男子的声音传来,还有些睡意:“怎么这么早就去了公司?”
“早上有一个会。”男子往烟灰缸中弹弹烟灰。
“你还好吧?”杜义有些担心。
“没事。”平静的回答。
“那晚上有空就回家来吃饭吧,别太累了。”杜义收了线。
秘书敲了门进来,将一杯咖啡和几分文件放在了桌上:“陈先生,您的清咖。这是需要您过目签字的合同,皇都那边的巡查安排在了下午的三点,晚上大铭的张总约了您在皇都吃饭谈那个合作的案子。”
陈自谨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在桌上。
美丽的女秘书轻轻带了门走了出去。
下午在新建的酒店的巡查。
酒店经理一项项的汇报工作,又在酒店内部走了一圈。
结果还算满意,但有些细节还是需要改进,等到忙完,陈自谨看了下表,已经是六点了。
他示意跟一边的阿宇:“打个电话给山庄,说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保镖答应着走了开去。
他扯了扯领带往电梯走。
考虑到将来义云的生意和管理,大部分都要在皇都进行,所以酒店的顶层,当初在修建的时候,就专门设计成了他私人的办公室和休息室。
陈自谨进浴室洗了个澡,阿宇打了电话进来:“三少,您午餐还没有吃,要不要先吃点晚饭?”
陈自谨吸了口烟,温和地答:“我不饿,晚上再说吧。”
他从昨天到现在,根本无一丝进食的欲望。
那个男人前一分钟还跟他苦苦哀求,转眼就脑浆涂地摔死在他的面前。这场面,太过惨烈。
正出了一会神,就有人敲门,服务生进来说:“陈先生,准备七点了,文秘书让我提醒您,晚上应酬在晴翠雅阁。”
男子摁灭了手上的烟,起身走向了衣柜。
晚上的应酬他同大铭的老总和几位主管谈了许久,大致敲定了那笔货运,又喝了许多的酒。
待到秘书终于送完客人离去,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顶楼。
他刚刚掏出磁卡,门突然开了,一双手把他拉了进去。
男子有力的手紧紧地拖住了他,把他往门内一带,反手关上了门。
“阿义?”陈自谨有些惊喜,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杜义没答应他,直直地将他往卧室里拖。
陈自谨有些醉了,笑着攀上了他的身体,轻轻地吻他脖子。
杜义伸手粗暴地推开了他。
房间里很暗,陈自谨借着远霓虹微弱的光,看到了男子脸上阴沉的表情。
“怎么了?”他笑笑,抬手解他的扣子。
杜义一把将他按在了床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波涛翻滚。
“阿谨。”他开腔,紧崩着的声音,极度的压抑:“大坪当时被老王八逼债时,他去找过你?”
陈自谨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他还是问起了这件事。
他闭了闭眼,答:“是的。”
“你为什么不给他钱?”
“他欠下的债,就得自己负责。”
杜义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他妈害死的是自己的兄弟!”
陈自谨脸侧向一旁,有几分酒意的微红的面颊顿时肿了起来。
“那时你管着公司的钱,大坪找你要点钱来救命,你为什么不给他?”
杜义暴喝着,把他提了起来,一拳砸向了他的腹部。
陈自谨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了下床头柜。
他咬着牙沉默。
他能够说什么,大坪那时欠下的赌债,他已经不知道帮着还了多少,那时公司刚刚起步,根本没有什么周转的钱,全部的资金都压在了一批货上,他自己手头上存款,不过两万余块,全部给了大坪,没想到,还是没能帮他躲过那场劫难。
他若现在告诉杜义,那笔义云全部资金压着的单子,后来赚了近千万,义云才就此顺利发展。
让他知道,又有什么意义,毕竟大坪已经死了。
他当时,的确是没有筹到钱给他。
也没有想到,王孙富会下手这么狠,大坪被活活打死。
而大坪出事的那天下午,他和杜义正在那间狭小的房间内做-爱。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杜义的拳头又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冷冷地喝道:“陈自谨,你是这样对待兄弟的吗?”
“对不起。”他垂着头,终于挤出了三个字。
杜义怒不可遏,甩手把他摔到了地上,陈自谨感觉到后脑重重地砸在了木地板上,眼前一黑。
男子的膝盖猛烈地顶在了他的胃部,身上又挨了几下。
他闻到自己口腔里浓重的血腥的气息。
杜义下一个拳头砸下来之前,他抬手挡了一下,依然沉默着。
杜义看着他依旧平静的眼,瞳孔中满是伤痛和愤怒,他理智已经完全被怒火湮灭:“大坪死得这样的冤,你他妈就这么无动于衷?”
他用力撕扯陈自谨挡着的手,用力地一拖,地上的男子的手肘擦到了茶几的玻璃,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他依旧一言不发。
杜义被他的沉默彻底激怒了。
手上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陈自谨的意识渐渐昏迷,杜义暴怒的拳头砸在身上的疼痛也慢慢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口的夜风吹了进来。
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
全身无法动弹,指间摸到地板上温热粘稠的液体,身体的抽痛不断传来,他就这样在凌晨的凉风中,渐渐昏睡了过去。

(十二)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
义云的例会照常在山庄里开。
木云堂的老周正在汇报上月新建的那几家娱乐城的业绩。
其中有一笔资金,是属于公司管理的,他喊了声:“三少,您看这笔帐,我是亲自给您过目还是送到财务部?”
手撑着额头端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没有回答。
“三少?”他又喊了一声。
坐在主位的男子望了他一眼。
陈自谨回过神来,应了一句:“送到财务部就可以了,小数目的单子部门经理可以签字。”
他微微转头朝站在一旁的阿宇示意,阿宇给他递了一包烟。
他抽出了烟,点燃,地吸了一口,试图让自己涣散的精神集中起来。
好在帮里的会议从来都是简单明快,杜义讲究的是效率。
等到会议结束,陈自谨走出了空气污浊的房间。
在大厅,重阳迎面而来,笑着对他说:“阿谨,你都快一个月没有回过家里吃饭了,今晚还出去?”
陈自谨点点头:“晚上还有点事。”
重阳无奈:“这样忙,要注意身体,有空回来多陪陪润叔。”
陈自谨眼底有歉疚之色:“重阳,你在家,就帮我多陪陪他。”
重阳笑着点头:“放心吧。”
女子又对着他的身后喊了句:“阿义。”
杜义走了上来,身后照例跟着张小坪。
“不吃晚饭再出去?”他对着陈自谨,语气冷淡。
“不了。”男子平淡的声音:“晚上还有应酬。”
两人无话,一秒。两秒。
第三秒,陈自谨淡淡开口:“那我先出去了。”
杜义地看了他一眼。
陈自谨近一个月没有回过太平,偶尔在几的会议上见他,还是干净白皙的脸,只是有些憔悴,眼角有淡淡的淤青,眼窝有些陷,只是目光,依旧清澈明亮。
男子擦过他的身边,朝门外走了出去。
“义哥――”男孩在一旁小心地问:“是不是你跟谨哥吵架了?”
“没有的事。”杜义答。
“义哥,是不是为了我哥的事?我就知道我不该和你说的,哥那时候跟我妈说他找过他的兄弟但没借到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而且,他也不一定是找谨哥――如果哥在,也一定不希望你和谨哥吵架的――”
小坪急切地说着:“我去和谨哥说,我跟他道歉。”
“够了!”杜义喝了一声:“呆着哪也别去。”
他将小坪往屋里一推,向门前走去。
陈自谨已经坐在了车里。
阿宇正要往外面走。
“阿宇。”杜义喊住了他。
“义哥”男子停了下来。
“三少这段日子还好吗?”
男子犹豫了一秒,开口说:“还好,但是他这段时间没怎么开车,基本都是我在开,好像精神不太好。”
“他有没有去过医院?”杜义问了一句。
阿宇沉稳的语调:“三少前两周都是在上海出差,我不太清楚。我没有跟去。”
他又思索了一下,才说:“义哥,我送三少去机场出差的那一天,他在车上昏迷了一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要送他去看医生,他赶飞机,还是登了机。”
杜义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艰难。
他对着阿宇说:“以后三少如果有什么情况,马上打电话给我。”
阿宇答应了一声,恭敬地说:“三少晚上还有应酬,义哥,那我先走了。”
杜义点了点头。
他独自走回了书房。
他吸着烟,看着那辆黑色积架,平稳地驶下了山。
脑中不由想起了那天的情况,论起打架逞狠,阿谨其实也不输他。
但那天,他根本没有回手,自己在愤怒中,都忘记打了他多少下。
烟还在燃烧,烫伤了手指,他用力一压,掌心传来痛楚。
却丝毫没有办法缓解心底的疼,他是最清楚阿谨的性格,有什么困难苦,从来都是咬牙自己挨的,脾气其实比他还臭。
倘若是以前,阿谨还有可能跟自己说,但现在,动手的是他,只怕他宁愿死,也不会和自己吭一声。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重阳在第二日见杜义灰败的脸色和满身的烟味,以为他又加班,和他抱怨着钱怎么赚得完,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
末了又跟他说润叔生日快到了,叫阿谨回家来吃饭。
杜义面有愧色,伸手揽住她:“我们送什么礼物好?”
重阳笑:“我问过了,润叔说你们每天晚上回家吃饭他就很开心。”
杜义笑了笑亲了她的额头:“好的,尽量。”
然后走到了一旁,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然后接通了。
“阿义。”男子温和疲倦的声音。
“过两天就是润叔生日,晚上回家来吃饭吧。”
那端的男子沉默了几秒,轻声地答:“好的,我抽空回去。”
杜义话在嘴边绕了几绕,还是没说出口,只说:“晚上早点回来,七半点吃饭了。”
陈自谨很快地答:“恩。”
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
却都没有舍得挂断。
直到杜义听到那边秘书的声音:“陈先生,十点的会议准备开始了。”
陈自谨说:“我要开会了。”
杜义应了一声,电话断了。
傍晚的斜阳落在园的喷泉上,一片金黄。
杜义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闲闲地抽着烟。
直到纪榆走了出来:“义哥,四小姐说准备开饭了。”
他问:“几点了。”
“七点四十分了。”
他再看了一眼木的那条车道,依然没有任何的车子进来。
他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阿义,”重阳看到他走进来:“阿谨回来没有?”
他摇头。
小坪坐在沙发上,握着电话:“打他的手机没人接。”
杜义恼怒地说:“回家里吃个饭还要人请。”
旁边的润叔问:“会不会少爷临时有事?”
“有事也打个电话回来说啊。”杜义吼了一声。
重阳马上挡在了润叔前面:“阿义,你发什么火,再等等就好了嘛!”
“我打宇哥的电话。”小平继续拨号。
一会,他放下电话说:“宇哥说下午六点三少回皇都说要回去拿个东西就回来山庄,就放了他的假。”
“可能是路上耽搁了。”重阳笑着说。
润叔说:“我们先吃吧,边吃边等。”
“再等等吧。”重阳坚持。
又等了半个钟头。
润叔让厨房把饭菜热了热,说:“义少爷,先吃吧,自己家里人吃饭,不用等他了。”
杜义沉着脸坐到了饭桌前。
重阳一直笑着劝润叔和小坪吃菜,杜义不领情,一直黑着脸,一顿饭吃得气氛沉闷。
吃到一半,他放下了筷子,起身去拿车钥匙。
“对不起润叔,你们慢慢吃,我去皇都看看。”
他大步地朝门外走去。

(十三)

高耸的皇都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
他走进了大堂,接待小姐见了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向电梯,直接按向顶楼。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顶层。
黑漆漆的一片。
阿谨不在这里?他还是掏出了磁卡,打开了房门。
窗口的冷风灌了进来,这里高,即使是夏天,也显得分外的寒冷。
卧室里有微弱的光。
他走了进去。
床头灯在亮着,他看了一眼,觉得刚刚一直紧紧悬着的心脏骤然回归了温暖的胸腔。
而后又突突地跳着厉害。
他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手都在颤抖,大步地走了过去,伸手一把捞起了正在柔软被褥中沉睡的男子:“陈自谨!”
陈自谨自迷糊中睁开眼,被杜义一拉,猛然立起,全身乏力,差点摔倒。
他撑住了床沿,艰难地喘了口气,忍受着心悸的感觉,额头有冷汗渗出。
杜义扯起了他的衣领:“一桌子的人等着你吃饭,你他妈的就在这睡觉?”
陈自谨用手撑了撑额头,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低弱地问:“抱歉,现在几点了?”
“你还有脸问?润叔等了你一夜,菜热了又热,你不回去不会打个电话说一声吗?”杜义冷冷地问。
陈自谨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感觉寒意泛来。
门前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然后一个男人手上捧着个托盘站在了门口。
杜义瞪了他一眼,发现是熟识的杨医师。
那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站在客厅中,看着他们俩说:“杜先生,你也在。”
杜义问:“你这做是什么?”
“杨医师,麻烦你先出去,我同阿义有事要谈。”陈自谨开了口。
杨宗明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巴,还是选择了沉默着往外走。
“等等。”杜义走了过去:“你手上拿什么?”
“杨医生,请您先出去。”陈自谨又说了一,语气有些焦虑。
杨宗明停了下来,职业道德促使他终于开口:“陈先生,你刚刚昏迷醒过来,最好不要站在地板上,地板很凉,你现在,并不适合感冒。”
杜义停了一秒,大步走过去把他拖了进来:“你说他昏迷?”
“是的,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陈先生昏倒在客厅里。”
“什么时候?”
“晚上八点左右。”
杜义手指轻微地颤抖起来,这么说,阿谨不是故意不回去故意不接电话,而是根本――昏迷了过去。
他返身将仍立在地上的男子抱回了床上。
杨医生过来,熟练地消毒,挂瓶,然后把针头扎入了他的手背,一边说:“几外伤我已经理过了,但他胸腔和腹部都有严重的组织挫伤,内出血的情况这两天改善了一些,但还是不乐观,疼痛感致使他根本没有办法进食,我每天晚上过来给他打营养针,但他日日照常工作,身体根本吃不消,我建议他住院观察比较好。”
杜义看了一眼,灰色的衬衣袖子卷起,白皙的手背上,那些青淤肿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孔,显得触目惊心。
陈自谨侧过脸,惨白的脸地埋入了枕间,紧闭双眼,不发一言。
杨宗明打完了针,走了出去。
杜义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望着液体一滴一滴地落进他的身体。
心脏无法抑制地一抽一抽的痛。
他平日乖张放肆惯了,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抱歉。
他烦躁地耙了下头发,伸手出去握住了他没插着针的那只手。
被中的男子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低微的声音传来:“你回去吧。”
杜义松了口气,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于是开口问:“身上还痛不痛?”
陈自谨不答他,依旧疏淡地说:“我今晚不回去了,我给润叔买了礼物,搁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帮我带回去吧。”
杜义脸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他起身,走到客厅外打电话。
“重阳,阿谨生病,我留这看看。”
“没事,不严重,没,叫润叔不用担心,你不用过来了。”
“我明天再回家吧。”
“好的。”
“挂了。”
他走进了房间,摸了摸他的发:“我今晚在这了。”
起身去浴室洗澡。
等到他出来,杨医师已经过来拔了针,男子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擦干了身体,钻进了被窝,把他抱进了怀中。
陈自谨轻微地抽了一口气。
杜义马上放松了手,问:“哪里疼?”
他轻柔地将他拥入怀里,确定陈自谨没有不舒服之后,低沉的嗓音:“睡吧。”
早晨。
陈自谨缓缓醒来,闻到了厨房内飘来的香气。
杜义探头进来:“醒了?”
陈自谨点了点头,慢腾腾地起床。
杜义一边在厨房煎蛋,烤吐司,一边说:“可以吃早餐了。”
陈自谨明澈的眼望着清早的阳光中忙碌的男子,他的霸道强硬收敛起来,姿态低得这样的明显。
而他只是觉得,这样在清晨睁眼就能看到他的日子,奢侈得残忍。
他进了浴室洗漱。
“阿谨。”杜义问坐在厨房的小桌前的男子:“你这没什么食材,只能吃点面包了。”
陈自谨无所谓,答:“都好。”
杜义坐了下来:“我已经吩咐你秘书取消你今天的一切行程。”
男子看了他一眼:“我没事,呆在家里做什么。”
“呆在家里陪我啊。”杜义笑了一声,凑了身体过来。
陈自谨皱了眉头:“别闹。“
杜义乖乖地退了回去:“我约了杨医师过来给你检查身体。”
男子秀丽的眉更地蹙起,刚要开口说话,杜义握住他的手。
“阿谨,听话。别让我担心。”
陈自谨讽刺地笑了一下:“何必。”
杜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难堪地白了白,住了嘴。
陈自谨喝了口牛奶,终究不忍看他难受,于是开口:“阿义,你哪里查到大坪当年的事情?”
“他打过电话给他妈。”
陈自谨停下了撕吐司的动作,问了一句:“小坪说的?”
杜义恩了一声,才小心地开口:“我当时,气过头了,你不想想,小坪这么的乖,我对着他,都觉得内疚――”
口气又强硬起来。
陈自谨沉静地看了他一眼。
杜义又焉了下去,闷声说:“我只是觉得愧对小坪。”
“小坪现在也很好。”陈自谨淡淡地答:“很能干,以后好好照顾他,就对得起大坪。”
杜义应了一声,有些笑意:“那小子还挺能混,阿谨,大坪走了,以后我们多个弟弟也不错。”
陈自谨淡淡地说:“小坪能干,以后有他帮你,我也轻松点。”
杜义马上截了他的话:“好,以后你安心做你三少爷,但别跟我说要离开。”
“阿义,我想过,若我离开,我们当初的坚持,就没有意义了。”
杜义欣喜地望了他一眼,对面的男子仍然是沉静如水的脸,他忍不住伸手,用手指擦掉了他嘴角的牛奶,接下来,长的吻便覆盖了下来。

(十四)

“陈先生。”甜美的嗓音传来。
正在埋首审阅文件的男子抬头,看到秘书微笑的脸:“张小坪先生说有事找您。”
他搁下了笔,淡淡地答:“请他进来吧。”
门外男生清新的脸立刻探了进来,笑容可人:“谨哥,有没有打扰到你工作?”
“没有,进来吧。”男子温和地答,又问:“要喝什么?”
“纯净水好了。”张小坪答。
男子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示意秘书出去倒水,走到沙发旁:“过来坐,小坪,怎么有空来公司找我?”
“义哥去海南了,我在帮里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谨哥。”男孩有点不好意思。
这事他知道,海南最近的一条船货运出了点状况,杜义过去理了。
陈自谨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吃饭没有?一起去吃饭吧。”
小坪微笑着答应了一声。
陈自谨把他带到了楼下的餐厅,这是这一带的写字楼白领们习惯解决午餐的地方,味道还不错。
“小坪,我下午还有一个会议,带不了你到好地方吃饭了,在这将就一吧,下我再带去好点的地方吃。”男子看着菜单,温和地解释着:“不过他们这的西餐做得还可以,你可以试试。”
“谨哥,这里看起来就很高档了。”小坪忍不住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看来是我跟阿义这做哥的没做好,没带你出去吃过好的。”男子笑着说了一句。
小坪马上说:“没有没有,义哥和谨哥对我都很好。”
说到杜义,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张口欲言,又犹豫了一下。
陈自谨教他铺开餐巾,说:“小坪,你跟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坪鼓足勇气,问:“谨哥,你是不是跟义哥吵架了?”
陈自谨脸上还是很平淡,说:“没有的事。”
小坪急急地说:“谨哥,我不应该和义哥说我哥那事的,害义哥怪罪你了是不是,我真是多嘴。”
“小坪,你义哥没有怪我。”陈自谨开口打断了他的自责:“你放心吧。”
“真的?”男生退去了几分疑虑,显露出稳重的神情来,看来这段时间的磨练,他已长大不少。
陈自谨说:“都是一家人,小坪,我和阿义把你当弟弟,不用这么见外。”
小坪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说:“我明白,我不会辜负义哥和谨哥的。”
“明白就好。”陈自谨开心地笑了一下:“吃饭吧。”
杜义在海南将近一个星期。
陈自谨有时候晚上代他去场子里看一下,有时候看到小坪,沉稳果敢,在兄弟中已经颇有威信,看来他在这种奢靡的场所,已经是如鱼得水。
一夜,他在皇都附属的暗夜VIP同几个老总喝酒。
暗夜的经理是义云的青云堂管事林定强,得杜义的重用,在道上颇有威严,已经将暗夜经营得成为城中夜店的翘楚。
凌晨时分,林定强走了进来,恭敬地打了招呼,才走进他,轻声地说:“三少,黑龙帮的老大在隔壁的VIP,说要见义哥谈生意。”
陈自谨眉目淡定:“去跟黑老大说阿义不在家,我在这,如果他愿意,跟我谈。”
林定强答应着退了下去。
过了一分钟,他又走了进来:“黑老大请您过去。”
陈自谨站了起来,说声抱歉,便往外走。
林定强小心地问:“三少,需不需要我让兄弟门在外守着?”
“不用。”男子温和地答,语罢便推开了隔壁的包厢。
包厢中的几个男子刷刷地抬头,陈自谨含笑走了过去:“手下人不知道规矩,现在才告诉我黑总光临暗夜,我来迟了,实在抱歉,我先自罚三杯。”
他对林定强点了点头。
林定强立刻给他倒满了酒,一分钟不到,三杯酒已经喝干。
坐在沙发中阴暗角落的一名男子笑了一声,站起来:“三少果然豪气。”
陈自谨笑着说:“黑总客气,请坐。”
男子脸庞十分的立体,刀削一般锐利的五官,只是眼神阴郁,看起来带足了戾气,眼望着他,说:“三少是聪明人,我也不喜欢说场面话,今日我来,我要找义云谈笔生意,但碰巧义老大不在家,但我听说,义云的生意,跟三少谈也是一样的。”
陈自谨得体地笑笑,包厢内靡丽的灯光明明灭灭地映射在他的脸上,在奢华的背景下,更显得他的气质如青葱般干净。
“黑总客气了,义云自然是杜义主事,阿义不在家,黑总这样的贵客上门,义云自然要好好招待,黑总有什么生意,同我谈,阿义回来,我一定马上向他转告。”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答应,也不反对,脸上一直挂着笑。
老-江湖黑老大都不禁露出了意味长的笑。
“那我就直说了,黑龙想跟义云合作,用你们在皇都的私人码头运点货,当然,这其中的利润,我们可以谈,一定会让三少和义老大满意。”
陈自谨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酒,道上传言是真的。
他还是微微地笑:“黑总看得上我们皇都的码头,如果能合作,那就是再好不过了,但码头一向是酒店的游轮和游艇在用,能不能运货,我们还要仔细的研究过,毕竟,皇都提供的是最好的饭店服务,如果影响这一点,义云的信誉只怕也要受影响,还希望黑总理解。”
那男子也不勉强,阴鸷地点点头,倒也客气:“那就请三少和义老大好好考虑下,我们黑龙,给出的价钱,全城再没有哪家能给了。”
陈自谨点点头,说:“那我就不打扰黑总了,今晚我们义云荣幸能请黑老板喝酒,阿定――”
他淡淡地吩咐着身后的男子:“多开几瓶皇礼,好好招待黑总和各位兄弟。”
他朝众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迎头碰上了一个人,查点撞到了他怀中。
他拉住了他:“小坪,你去那里?”
张小坪脚下有点踉跄,差点摔倒,看到是他,清醒了点,开口说:“我听见兄弟说你进了黑老大的包厢,怕你出事――”
陈自谨在阴暗的走廊只看见张小坪脸都发青的脸色。
“没事,小坪,你脸色不好,别在这呆着了。”陈自谨拉起他,往里头的休息间走去。
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张小坪还扭头望了望那间烫金门牌的VIP厢。

(十五)

“阿谨。”男子低回的嗓音伴随着海浪拍打的声音,显得分外的魅惑。
“老黑拿这线来贩毒,看来是真的,靠,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电话这头的男子静了一静,没出声。
“阿谨?”杜义喊了一声。
“恩。”男子模糊地应了句。
“义云不碰毒,拒绝他。”杜义冷静地吩咐。
“我知道。”陈自谨机械地答应着他。
杜义继续说着什么。
他一时没反应,脑海中还在他的那句断子绝孙中,没回过神来。
他没认为,断子绝孙是多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他也知道杜义一直以来对同性恋身份的排斥,虽然多年来自己一再和自己说不可能,可他这样的口气,还是令他觉得难受。
心底残存那点细小的希冀,终于被彻底摧灭。
不禁微微地苦笑起来。
电话那头杜义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楚,只回答了一句:“你不是后天的飞机么,回来再说吧。”
便挂了电话。
第二日周末,陈自谨难得地在家休息。
午后绵长的时光,他躺在床上午睡,浓郁的树阴间,初秋阳光的影子细碎地闪耀着。
睡得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以前,杜义桀骜的脸,跑过学校教学楼的楼梯转角,一闪而逝。
他从教室后面悄悄溜了出去,跑到操场上,却不见了杜义的身影。
只剩他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午后剧烈的阳光下。
忽然又见在杜家沿海那座房子,热浪翻滚的午后,他和杜义呆在狭小的房间内抽烟。
天气太热,他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湿淋淋的身体出来时。
杜义勃热的性-器……对着他,挑-逗得那样的明显。
然后他发现自己,依然再一,不可抑制地,伸手握住了那根阴-茎。
他听见自己低沉魅惑的嗓音:“阿义,兄弟之间解决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此,情-欲的万丈渊,他们万般□地往下跳。
身上的感觉热起来,男子热烈的身体覆盖下来,他闭着眼,享受着那热切的吻。
有人伸手扯开了他的裤子,他惊醒,朦胧地睁眼:“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男子英俊的笑容在眼前放大:“我提前回来,你不高兴吗?”
说话间,已经把腿抵到了他修长的大腿间,轻轻地摩擦着。
杜义急不可待地把床上男子的双臀拖起,挺起□,便插了进去。
陈自谨咬着牙,□撕裂的疼痛感传来。
他尽量地放松着自己,忍受着那利刃在身上的插送。
身体燥热起来,男子轻微地仰起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杜义如同潮水一的快-感一波一波地传到他的身上,迅速地覆盖了身体的疼痛。
男子健硕的身躯充满了奇异的滚烫,紧搂着他的手臂强壮有力,他喷射了出来。
陈自谨抬手去抹他额上粘着汗水的几缕乱发,杜义伸出舌头,轻巧地咬住他的修长的手指,一边用手指夹住了套,快速地拉了下来,迅速地扔到一旁。
陈自谨被压得有些呼吸不顺畅,趁着他不备,一把翻了起来,将杜义压在了身下。
杜义咧开嘴笑了一下:“丫的,小别胜新婚呐。”
他一把拉扯过了他,陈自谨闪身一躲,两个人滚到了地板的地毯上,杜义看着男子那秀挺的鼻子,线条美好的唇,正对着他,略带戏谑的笑。
他无法抑制地一把捞起他,将那美好的身体按在床沿边,觉得全身的血都往下冲,再无耐心翻找套,拖住他的腰,就穿插了进去。
房间里满是奢靡的情-欲的气息。
杜义太贪爱这种骨血交-缠的感觉,要一了一又一,到最后,沙发上,地板上,撕碎的床单间,都覆满了他们欢爱的痕迹。
激情过后,杜义满足地舔了舔他的脸,长途飞行疲累。
他沉沉睡了过去。
陈自谨在床上动了动,下-体撕裂般的痛,身体里的异物感很明显,他咬咬牙,轻轻拉开了杜义搭在腰上的手,起身下床。
腿上有液体流了下来,粘稠的红色液体夹着浊白。
双腿打着颤,他必需扶着墙,才能让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一步一步往浴室挪去。
温热的水流过身体,身体的疼痛感才有了一丝缓解。
他头脑昏沉地站洒下,扶着洁白的墙壁,小心地把手指伸到后方,刚刚碰到,便抽了一口气。
突然一双手把他抱了起来。
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他被放到了温度适宜的水中。
有些粗糙的厚实手掌,在后背上轻柔地摩搓,杜义小心地冲洗着他的身体。
舒适感传来,他不自觉地唔了一声,喊着他名字:“阿义――”
杜义有些低沉模糊的声音传来:“我来弄,你休息一下,别又发烧了。”
夜里近十点了。
高耸的写字楼间还亮着灯光。
男子伏在案前,身上领带已经扯到一边,白衬衫的袖子挽起,手上夹着的烟还在燃烧,正凝神看着笔记本。
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眉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自从上义云拒绝了黑龙的借用码头的那笔生意之后,明显的,黑龙名下的公司同义云的合作,就没有以前爽快了。
虽然还不至于造成公司多大的损失,但黑龙盘踞城中多年,多少利益瓜葛,若黑老大不爽快起来。
还是有些麻烦的。
他咬着烟,手指在笔记本上轻敲,当然以义云今日的实力,也没有必要惧怕。
但商场如战场,任何一个决策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地吸入了一口烟,他只能加倍的认真。
近凌晨时,手机突兀地在安静的空间内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是小坪有些慌张的声音:“谨哥,义哥被扣了!”
他一惊,手差点碰翻了桌边的水杯。
下一秒,手上的烟已经摁灭在烟灰缸中,他随手合上了电脑,已经起身拿起了车钥匙和外套。
“小坪,冷静点。”男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办公室冷清的走道内回响:“我现在马上过去。”

(十六)

太平山庄巨大的豪华宅子内。
已经近凌晨四点了,还是灯光通明。
男子恼怒的声音传来:“说我酒醉驾驶,靠,老子酒醉驾驶十几年了!”
陈自谨撑着男子昂藏的身躯,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唤,把他往大厅里拖。
“敢扣老子的车!靠,也不看看我杜义哪混的!”
身后跟着小坪,一直在说:“义哥,别生气了――”
陈自谨把他扔到了沙发上,转头对一直跟着的黎刚说:“去给阿义倒杯水来。”
杜义喝了水,犹未解气,把杯子砰地放在了茶几上,对着黎刚说:“去给我查查谁这么不长眼的敢跟我过不去!”
黎刚应了声往外走。
陈自谨说了声:“好了,太晚了,别把人都吵醒了。”
杜义一把扯着他坐到了他的旁边:“阿谨,最近公司有没有什么事?”
“黑龙以前和我们合作几个案子都拖着欠款――”陈自谨沉吟了几秒:“阿义,估计黑老大要跟我们对着干了――”
“我操他妈,”杜义骂了一句:“老子也不怕他。”
“明天再说吧,太晚了。”陈自谨站了起来。
杜义摇晃着站了起来,扑到了他的身上。
陈自谨无奈,撑着他往楼上走。
大厅中只剩小坪,站着望他们走上了楼。
夜的山庄格外的静谧。
“阿宇。”走在前面的男子皱眉看了看面前安静的宅子,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阿义还没回来。
“最近帮里怎么样?”他问着隐藏在身后的男子。
“大事没有,小麻烦不断,局子里的人来查过几,我听老周说义哥了不少工夫才摆平。”
陈自谨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眉头皱了起来。
润叔走了出来。
陈自谨见他,快走了几步进了大厅:“润叔,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男子敦厚的脸上有着温暖的笑容:“今晚上有些心神不宁的,屋子空得很,重阳说要过几天才回来,少爷你回来了,义少爷呢?”
“他还在场子里吧。”陈自谨说:“没事,你老人家操心什么,早些睡吧。”
男子答应着走了进去。
陈自谨揉着太阳穴坐进了沙发,从裤袋掏出了手机,没想到还没拨出号码,就有电话进来。
他接起。
是宅子前门房的兄弟有些惊慌的声音:“三少,义哥出了车祸了――”
陈自谨瞬间站了起来,往外面走了出去,一边问:“在哪里?”
“在山道上,兄弟们正在赶下去。”
陈自谨冲到了屋子前的台阶前,阿宇正要把车子倒进车库,陈自谨冲了过去,拉开车门,喊了一句:“开车,阿义出事了。”
车子轰地一声往山下冲去。
在门前,几个保镖的车自动让开了车道,阿宇开着车,迅速地往半山腰下去。
车祸发生在临近太平的半山弯道上。
这一带的路一向宽阔,虽然弯道大,但住山上这片住宅区的,多是背景复杂的权贵,司机一向小心,很少有车祸发生。
杜义那辆黑色的奔驰卡在山道旁的两课树间,车头已经有些变形。
陈自谨甩上车门奔了过去。
他扒开了枝叶,焦急地喊了一句:“阿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却没想到,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坪带着哭腔:“谨哥,快来,义哥受伤了!”
陈自谨觉得心脏像被锋利的刀刃刮过,他拉开了挡在车前的树枝,奋力地拉开了车门。
他呼吸停顿了一秒,觉得心头的凉意,一阵阵泛来。
坐在驾驶坐上杜义身子是侧倒着的,后背朝前,挡风玻璃的碎片在驾驶坐上碎了一地,他的怀中,抱着张小坪。
显然他在车子撞上的最近一瞬,用身体护住了那个男孩。
小坪双手用力地按在杜义的身上,血染红了他的手,一直往下淌。
陈自谨镇静的声音:“小坪,把阿义扶起来。”
小坪清醒了一点,哭着把杜义扶了起来。
陈自谨伸出手臂去把杜义抱了出来,杜义脸有些白,居然还对着他笑了一下:“阿谨。”
然后顺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
保镖已经迅速地围了上来。
太平山庄的会议室永远都是烟雾缭绕。
帮里的四个堂口的老大都来齐了。
一屋子的人,都是神色严肃。
陈自谨阴沉着脸,手上烟一直在燃烧,他冷淡地开口:“黎刚,你怎么做事的?”
站在一旁的几个汉子低着头,为首的开口:“三少,对不起。”
“阿义开车带着小坪离开夜色,是几点?”他沉着声,还是平静的声音,但一屋子没一个人敢大声的呼吸。
“十一点左右。”黎刚回答。依旧低垂着头。
“阿义为什么不让你们跟着?”
“小坪说要去兜一兜,义哥说我们跟着麻烦――”黎刚顿了顿,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陈自谨。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脸色因彻夜未睡有些发白,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声音有丝疲倦:“最近情况多,阿刚,你跟着阿义这么多年,一向很有分寸,这不该责怪你。”
男子惶然:“三少,这是兄弟们失职,害义哥受了伤。”
坐在会议室里的林定强开了口:“阿刚,以后仔细点,没事了,去休息吧。”
黎刚看了一眼正在吸着烟的男子。
陈自谨挥挥手,几个男子鱼贯走了出去。
一会,有人敲门进来,林定强走了上去接过了男子手上的资料。
他粗略看了一眼,递给了座上的男子:“三少,刚刚进出这一带,尤其进入山道的车子,已经调查出来。”
陈自谨翻了一会,抬起头来,对着宽大的书房内坐在几名男子沉声说:“黑龙既然这样不讲规矩,我们也没必要客气了。”
“阿定。”他唤了一声:“从明天开始,义云在港口的那几个线,不接黑龙的货。”
他又沉吟一秒,说:“把查出来那辆车子的资料,给黑老大送一份过去。”
林定强应了一声。
底下的几个男人脸上也是愤愤不平,这时见陈自谨开了口,纷纷说:“三少,义哥一直说大局为重,这段时候兄弟们已经忍了黑龙很久了,妈的,这一居然敢动到义哥头上来――”
陈自谨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重新又点了一支,对着他们点点头:“这种时候我们要加倍谨慎,黑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吩咐弟兄们不要冲动,阿定,按我说的办,其他堂口先别动,等阿义醒来再说。”
他站了起来:“大家回去吧。这段日子小心点。”
众人纷纷起身。
陈自谨最后一个走出了房子,他找到了黎刚,哑着嗓子,低低地问了一句:“阿刚,阿义说要带着小坪去兜,是在那里?大约几点?”
“在通圆路口,大约十一点半过。”
“路上有没有人跟着?”
黎刚坚定着答:“没有,我跟老威很仔细看过,沿路没有任何人跟着。”
他想了一秒,通圆是一个杂的分岔路口,如果没有人跟,绝不会有人会注意到那台黑色的奔驰。
“阿义说要自己开着走的时候,还有没有哪个弟兄知道?”他继续问了一句,沉着的脸看不出表情。
黎刚答:“除了我们几个跟着的兄弟,没有人知道。”
陈自谨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去休息一下吧。”

(十七)

一夜没睡,今早又开了一早上的会,头隐隐地疼。
陈自谨靠在墙上,伸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转身朝楼上走去。
他推开了杜义的房门。
杜义已经醒来,靠在床上,看到他进来,抬起手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
陈自谨看了一眼房间内,小坪正趴在床前,睡得香甜。
陈自谨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检查他的伤势。
杜义失血过多,脸有些白,见到他,露出有些孩子气的可怜表情来。
陈自谨俯身看了看,肩上的长长口子已经缝合,只是血还隐隐渗出来。
杜义忽然凑过来,正确地对准他的唇,舌头缠灵活地缠了进来。
陈自谨记着他的伤,不敢挣扎,任由着他熟悉的气息侵入了自己的口中。
忽然,杜义迅速地放开了他,咳嗽了一声。
陈自谨看到小坪醒了过来,迷糊着说:“谨哥,你来了啊。”
杜义开口:“小子,困了就回房间睡。”
小坪有些羞赧:“义哥,你救了我――我――”
杜义大掌一拍他的脑袋:“哥不是罩着你嘛,你没事就好。”
陈自谨温和地说:“小坪,你也累了,先回去睡一会吧。”
小坪又磨磨蹭蹭了一会,说:“义哥,你好好休息,我等下再来看你。”
才走了出去。
杜义拉过了他,侧了侧身子,靠着身旁的陈自谨。
“阿义,”陈自谨告诉他:“山道上撞你的车查出来了。”
杜义扯了下嘴角:“老黑那个狗叼的?”
陈自谨说:“最近他动静这么大,这么明着来,看来要撕破脸了。”
“我他妈忍他很久了。”杜义冷笑着说了一句。
他伸手戳戳男子秀致的脸:“抽了多少烟,这样浓的味。”
却扯动了伤口,眉头地皱了起来。
陈自谨马上站了起来,把他扶好。
看着杜义额头上的汗都渗了出来,他忍不住骂了声:“操他妈的老黑。”
杜义咧着嘴巴笑了一声:“阿谨,你担心的表情老子真他妈爱看。”
陈自谨一掌拍向了他受伤比较轻的手臂,杜义立刻龇牙咧嘴叫了起来。
陈自谨裤袋中的手机响起来。
他接起,是助理提醒他早上的会议推迟到了下午。
他站了起来:“我要去公司了。”
杜义不满:“在家陪我。”
男子笑:“你不做事,拉着我也不做,老黑上门,谁来挡?”
“他敢,靠。”杜义无奈:“好吧,三少勤勉,顺便帮我看着帮里,我乐得在家休息。”
陈自谨答声好,便要推门出去,杜义喊:“阿谨。”
走到房门前的男子回首,看到他躺在床上,勾着眼一动不动望着他。
陈自谨走回了几步,手扶着他的脸颊,嘴唇贴上了他的嘴角。
胸膛也发着热,口舌交缠着,他贪婪地呼吸着杜义身上的淡淡烟草和消毒水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陈自谨有些窒息,杜义才放开了他。
他满足地笑:“去公司吧,再不去我不保证你能走得出房门了。”
陈自谨不再理会他,走了出去。
他走到门廊前僻静的园里,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阿定。”
他冷涧沉稳的声音:“帮我查一个人,你自己亲自查,仔细点,不要惊动任何人。”
暗沉的夜,秋日过后,早晚的温差大了起来。
陈自谨走下车子时忍不住拉了拉外套。
已经近凌晨两点,宅子已经安静了,门廊留着灯。
陈自谨走进了前厅,走上楼梯时,往二楼看了一下,杜义的房间还有昏暗的灯,有女子低微的笑声。
重阳在家。
他直接转过了楼梯,走上了三楼。
杜义受伤已经近半月,伤口还要过几日才拆线。
陈自谨这段日子公司帮里两头跑,日日都是至夜才山庄,有时甚至在场子里过一夜,第二日直接去公司上班。
因此,见杜义的时候并不多。
倒是小坪,平时就是跟着杜义的,杜义在家养伤喊着无聊,小坪不知去那里学了机械改装,杜义本身爱枪成狂,于是和小坪日日呆在练枪房里。
他也就粘着杜义,不再去场子里了。
平常他负责的事情,都是陈自谨过去接了手。
这样忙了半月,男子下巴都尖了许多。
好在杜义伤好得差不多了。
过两日就可以回帮里。
黑龙最近也没什么动静,相安无事。
杜义回来那一日,林定强经过陈自谨同意,在暗夜搞了个派对。
那一夜,暗夜生意格外地好,陈自谨在公司加完班,过去的时候,兄弟们已经狂欢着喝了个烂透。
只有林定强还清醒,看到他,说:“三少,义哥吩咐我们告诉您他在二楼的包厢等您。”
陈自谨同他干了一杯,往二楼走去。
二楼的尽头那间VIP,一向是杜义同他专用的。
当然杜义为什么要专门要这个VIP,原因显而易见。
他走了过去,直接推开了门。
却没想到,门内是这样一副景象。
张小坪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趴在杜义的裤裆间。

(十八)

他的手搭在了门把,犹豫了几秒,是要离开还是走进去。
杜义抬起眼,看见他,站了起来,说:“阿谨,你来了。”
张小坪略有些尴尬,也站了起来,讪讪的:“谨哥。”
陈自谨沉静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说:“我刚刚下班过来。”
杜义走了过来,气定神闲雍容自若,不见半点尴尬之态:“来,过来喝酒。”
仿佛刚才的事没有任何不妥。
小坪也笑着说:“谨哥,义哥说要等你过来我们再干一杯。”
陈自谨说:“到楼下和兄弟们一起喝吧。”
说完率先往外走,杜义跟了上去。身后是小坪。
一群男人们吵嚷着喝了一夜的酒。
离开时,林定强过来,陈自谨故意落后了几步,等着他走上来。
林定强黝黑的脸上有点疑虑,递给了他一个档案袋:“三少,您吩咐查的资料。”
又加了一句:“真要瞒着义哥吗?”
“没事,”陈自谨说:“要是老大怪罪你,让他来找我。”
林定强点了点头。
杜义一行已经走到了外面。
陈自谨跟了上去,
他今天车送去保养,阿宇开车送了他过来。
他习惯性的走到杜义的奔驰前,没想到,副驾驶上已经坐着了一个人。
他笑笑,抬脚朝后面的车走去。
“谨哥!”小坪推开车门跑了出来,男孩有些惶恐的表情:“我换台车坐吧,你跟义哥坐。”
陈自谨温和笑笑:“回去吧,你义哥搭你。”
小坪呐呐:“刚好我跟义哥一起出来,就上了车了,没注意到谨哥今天没开车来,对不起。”
陈自谨在雨中站着,头发飘了一层细细的水滴。
“说什么傻话,谁坐不是一样的,回去吧。”
杜义喊:“阿谨,你跟小坪说这么多做什么,天气冷,站在那傻的啊!”
他语气愈加不耐烦:“小坪,他妈少罗嗦,进来。”
小坪连忙跑了过去。
外面冬天的细细在飘着,陈自谨呵了口气,变成了水雾。
天突然就冷了。
杜义回到帮里之后,大约是休息久了,事管得特别多,夜夜在几个场子来回的跑。
一夜在暗夜,最近兄弟们被他整顿得不错,杜义难得空闲了会。
林定强走了过来,跟他说:“义哥。”
杜义正放松着喝了口酒,见到他犹犹豫豫的,骂了一句:“靠,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
林定强自然那看得出最近帮里两个头儿气氛不大对劲。
想着开口说会不会踩到了火山口上。
杜义锐利的眼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他马上说:“老周刚刚打电话来,说三少在小宇宙喝醉了。”
杜义眉头马上皱了起来:“靠,他跑那去干什么。”
小宇宙是义云最早的一间酒吧,随着城市发展,地段已经有些偏僻。
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林定强:“喊阿刚出来吧。”
杜义赶到小宇宙,马上有兄弟跑了出来,说:“义哥,三少在吧台里。”
杜义巡视了一圈吧台,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弟跟在身后说:“刚刚还在的,可能去洗手间了。”
保镖立刻分开了人群,杜义穿过那群红男绿女,走进了酒吧的。
他刚刚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就看到陈自谨正要走出来。
他伸手拖住他的手,反手一推,门应声关上。
陈自谨喝得有些微熏,见到是他,脸上也无什表情,穿过他要向外走去。
杜义一把将他按到了墙上。
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他用力地□着他的脖子,脸颊,他身上混合着烟草和酒香的味道。
还有他最熟悉的,那种清新的青草一般的气息。
陈自谨木然地站着,任由着他像野兽一般的舔舐着他的肌肤。
过了许久,他推开了他,冷冷地问:“亲够没有?”
杜义看了他冷气寒烈的眼,笑着说:“阿谨,你赌什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伤,这段时间你又忙我又忙,”他又俯下去:“我可是想死你了――”
陈自谨冬天都仅是在衬衣外面套了件外套,现在,衬衣的扣子都被杜义解开了,冷意泛来,马上又被火热的唇覆盖。
他用胳膊格开了他的身体,冷淡地说了一句:“发情找别人去。”便要走出去。
杜义用力一拉,然后把手中的男子翻转,陈自谨便趴在了墙上。
杜义不由他挣扎一秒,便扯掉皮带扒开了他的裤子。
他身下已经□胀大,陈自谨略带醉意的挣扎无疑加了他的征服欲望,他不由分说地挺起,直接就插了进去。
陈自谨颤抖了一下,感觉下体剧烈的痛。
他将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让自己昏沉的头脑清醒。
杜义已经开始他的身体穿插,他握拳,积蓄了力量,趁着他不备,转身大力地一拳砸向他的肩膀。
杜义冷不防备,被他一推,差点摔到了地上。
陈自谨拉起裤子迅速地冲了出去。
门外的保镖何曾见过一向干净斯文的三少这样狼狈的时刻,但还是不动声色靠了上来。
陈自谨用力一扭门,把门从外面锁上。
下一秒,已经传来杜义在里边用力踢门加大声的咒骂。
黎刚有些小心地上来问:“三少――”
陈自谨眼底有丝丝的红,阴沉着脸说:“五分钟之后再给他开。阿宇,我们走。”
他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
三分钟之后,杜义愤怒地冲出来扯住了场子里的小弟:“三少呢?”
小弟战战兢兢地说“三少……刚刚离开。”
杜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干嘛不拦着他?”
小弟嗫嚅着说了一句:“谁敢啊――”
“日。”杜义转身就走。
杜义在车上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是阿宇。
他劈头就问“阿宇,你们现在在哪?”
那端的阿宇犹豫地喊一了声:“义哥――”
杜义听到熟悉的清冷低沉的声音:“阿宇,挂断。”
他怒气冲冲地喊:“你他妈敢。”
下一秒,电话已经断了。
杜义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黑色的高大影子倚的园的长椅上抽烟。
冬天的风大,烟圈还没散出,就很快被吹散了。
他烦躁地看看表,已经近两点了。
电话再打,依然是关机。
身体有些冷,他站起来跺跺脚,烟灭了,他又抽出了一支,风太大,他点了几,都没点着。
“妈的!”随着一声咒骂,打火机清脆的爆炸声响起。
旁边的黎刚凑了上来,刚要打火,杜义叼着烟,推开了他。
庭院门前,一辆黑色积架正快速地驶入。
身着黑色风衣的陈自谨从驾驶坐上走出,杜义甩掉了手中的烟,大步走了上去。
“你去哪里了?”杜义大手一拖,陈自谨脚下有些踉跄,险些被绊倒。
杜义看他的脸有些醉红,浑身的酒气。
陈自谨自制力极强,即使喝醉,醉态也很好,仅是双眼有些迷蒙,他看到了杜义,便甩开了手,往外面走去。
杜义骂了一声,追上去扳过了他的肩。
“你他妈发什么疯,干什么挂我电话!”
陈自谨挣脱他,冷冷地喝:“少管我的事!”
杜义火腾地大了,拖着他穿过了门廊,往客厅里走:“下班家里也不回,还跑去喝得醉成这样!”
保镖沉默着跟到了门前,自觉退开了。
陈自谨意平日的冷静也失去了几分,用力地扭开了他的大手:“滚远点。”
杜义不放,陈自谨一拳挥过去,杜义身体一躲,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陈自谨腿有些颤抖,脚步虚浮,失去重心站立不稳,倒了下去撞翻了茶几上的茶具。
动静吵醒了家里人。
重阳跑了出来,在二楼上见到陈自谨倒在地上,忙喊:“阿义,还不把阿谨拉起来,你们两兄弟半夜干什么啊――”
杜义伸手要去拉他,陈自谨挥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说:“对不起重阳,吵醒你了。”
重阳睡意朦胧,说:“很晚了,睡觉吧。你们要打架也要挑个时候。”
陈自谨点点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杜义,扶着楼梯走了上去。

(十九)

二十三层的办公楼已经是一片黑暗。
最后一个加班的职员都已经离开。
杜义走出电梯,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宽大的办公室一片漆黑,只有电脑上的屏幕保护图案发出的微弱光线。
杜义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陈自谨正躺在里面的沙发闭眼休息。
他走了到了沙发旁边,轻声地唤:“阿谨?”
男子不安地蹙蹙眉,还是在睡。
他无奈,低声说了一句:“天这么冷,怎么睡这里。” 然后轻手轻脚地抱起男子。
怀中的身体倒是温暖的,只是,杜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才月余没抱过他,怎么轻了这么多。
走进电梯,陈自谨才缓慢地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在杜义的怀中,沙哑着声音:“放我下来。”
杜义不理会他,只说:“别动。”
黎刚和阿宇守在楼下,见到杜义抱着陈自谨出来,眉眼未动,阿宇上前一步打开了车子的后坐。
陈自谨沉默着坐进了车子,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
杜义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陈自谨抽了出来。
头依然望着窗外。
“好了。”杜义又握住,声音里软了下来:“昨天的单子究竟多大笔,不就丢了笔单子么,至于去酒吧喝成那样。”
“黑龙方案做得和我们几乎一样,我不认为这是巧合。”陈自谨还是看着外面,但开了口,他一向公私分明,没有必要在公事上与杜义赌气。
“丢就丢了,何必为了一笔单子不开心。”杜义轻轻地摩擦着他的掌心。
发现握在掌心中的手奇异的烫。
探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妈的,发烧还死撑。”
陈自谨拉开他的手,无所谓地答:“一点低烧而已,正常现象。”
杜义知道他说什么,昨晚上恐怕弄伤了他,讪讪地答:“回去我看看。”
陈自谨日在公司,开始着手查公司内部系统。
他吩咐了下去,半日后,秘书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上来。
“陈先生,你好,我是技术部的盛凯。”男子有张年轻好看的脸,浓眉大眼,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给他递了分资料。
“部长刚刚临时有事出去了,这检查是我负责的,我连同几位同事,仔细检查过公司内部的网络系统和您办公室的防火墙和计计算机系统,并没有发现入侵迹象,我们初步可以判定,并没有任何资料从公司内部走露。”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充满自信:“但我们不能排除对方的技术极为高明,入侵了公司系统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可能性,但这样的高手,并不多,请给部门一点时间,我们在重建公司的防护系统。”
陈自谨翻动着资料,对着他微笑:“好的,辛苦了。”
盛凯答应了一声,笑容耀眼:“陈先生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技术部。”
陈自谨看着他那灿烂得毫无芥蒂的笑容,不禁也跟微笑起来,忽然想起来,这盛凯,当初公司面试,曾经见过一,年轻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朝气蓬勃的年轻孩子。
他点起了烟,忽然记得当时自己看了一眼他毕业学校,没想到看到的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便点头留下了他。
盛凯的青春活力,多么像当年的自己。
他静静地吸了完了那根烟。
他点开了鼠标,重新把注意放到了公事上,既然公司内部没有问题,是否自己可以认为,只仅仅是一巧合?
毕竟那份企划案,经手的人很少,除了公司的几个高层,就他和杜义签字。
然而事实很快打破了陈自谨的想法。
黑龙在接下来的那个月,以同样的方式连续赢了义云数个竟标的案子。
沉静镇定如同陈自谨,也不禁恼怒起来,且不说这几个企划公司投入的人力财力,连续几在各种场合看到黑老大那冷酷嚣张的笑,他的脸色再也没有办法好看起来。
既然暂时查不出资料泄露原因,这段时间,义云只能调整战略,不跟黑龙正面接触。
但黑龙在城中盘踞的势力,说要真正避开,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对方心存挑衅。
这段时间陈自谨连续地在公司加班,忙得嘴角都起了泡,一天抽掉几包烟。
杜义实在看不下去,夜里过来硬拖着他了下班。
陈自谨在暗夜喝了几杯,一直紧崩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默默地靠在角落的沙发抽着烟,看着杜义在大堂的居中位置与几个男子喝酒,偶尔大声的笑。
他喝着酒,一动不动地贪望着他的笑容。
放肆的,桀骜的,邪气的,打落在迷离的灯光中的笑。
自从他认识他最初,杜义就是这样豪气干云的男子,磊落坦荡,敢做敢当。
他当时不是没有挣扎过的,同老师要求换位置,尝试着不再同他接触,不再同他见面,交往女朋友,甚至考虑转校。
最难过的时候,用薄刃的刀片划过自己的手腕。
只为了止住心底的慌和痛。
杜义在某一个夏天的黄昏在篮球场上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又惊又怒。
在夕阳余晖里的那个俊朗男生,指着自己臭骂一顿,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担心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心安。
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离开他。
这么多年走过来,到最后,发现自己如果要离开这个男人,单单想就觉得累。
他静静地又点了根烟,从十七岁起,十多年来,他早已耗尽了心力。
杜义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潮投射到他身上,灼热的视线,咧着嘴巴对他笑了笑。
陈自谨看着他,有小姐上酒,他也笑着趁机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引得那群寻欢的男人放声大笑。
陈自谨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待到后半夜,杜义走过来推了推他,抽掉了他手里的烟。
“你他妈这段时间抽得也太凶了吧。”
陈自谨随他,掐掉了烟站了起来。
杜义放肆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两人相偕着往楼上走去。

(二十)

暗夜的二楼。
室内隔音设备良好,楼下的喧嚣听起来犹如远方的潮水一般的涌动。
林定强站在宽大的沙发前,说:“三少,最近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坐在沙发内的陈自谨眉眼沉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会让阿宇给你多支份薪水。”
林定强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道:“谢谢三少。”
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翻阅了一下,便把文件放进了带来的包中。
没隔多久,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杜义手上提着外套走了进来:“刚刚走廊上见阿定了,他找你有事?”
“没什么事。”陈自谨平淡的表情。
“没事最好。”杜义笑着去拥住他的腰,一边去摸沙发缝隙上的KY。
迎接又一个□的夜。
大寒。
夜,这个南方城市是不下雪的,但细密的雨却飘落了几天。
更加了寒冷。
近十一点的街道已经行人已经逐渐稀少,陈自谨望着挡风玻璃前的不断刷动着的雨刷。
电话进来,他拉了拉耳边的蓝牙,阿定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少。”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自谨天性里的矜持,已经融成了气质。
那端林定强尊敬的语气:“义哥说晚上有些忙,您别过来了,他晚上会回山庄找您有事。”
陈自谨答了句,语调有些低:“我知道了。”
“三少――”林定强犹豫着喊了他一句。
陈自谨等着他的话,那端的林定强说:“义哥好像心情不太好。”
陈自谨唔了一声。
林定强说:“三少,我挂了。”
陈自谨扯开了耳边的线,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腹部。
这些日子杜义夜夜拖着他去暗夜,他便在那喝一点酒,等着杜义办完事情,然后两人在楼上□。
有些时候杜义忙,他便等着,觉得能看着他也是好的。
每天晚上两人一前一后开不同的车回家。
有时候太晚,陈自谨便直接回皇都住。
这幸福,即使是黑暗中的,也是一样的教他贪恋。
既然杜义说有事找他,他调转车头,往城东的山庄方向开去。
身后的那台车一直保持车速跟随着。
阿宇聚精会神地跟着前面那台积架,在一个街道的转角,忽然见到车子猛地刹车,停到了路边。
他心里一惊,踩下了车刹,便推开车门跑到了前面。
“三少。”他敲了敲车窗。
车窗下来,陈自谨脸色有些苍白,一手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指骨都有些突出。
“阿宇,”他有些虚弱的声音:“我胃痛,麻烦帮我买药。”
阿宇抬头,发现他正好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药店,他连忙冲了进去。
不到两分钟,保镖拿着一袋药和一瓶水走了回来。
他迅速地撕开了包装,把药片递到了陈自谨跟前。
陈自谨脸越发的苍白,接过吞下了药片。
“三少,”阿宇抵在车门前:“你有没有事,我来开车吧。”
陈自谨闭着眼摇了摇头:“没事。”
才想起外面下着雨,守在外头的汉子身上的外套已飘满了细碎的雨丝。
他开口:“回车上去吧,外边下雨很冷,我过两分钟就好。”
阿宇点点头,合上车门,走了回去。
胃部的抽痛感阵阵传来,胃病已经是以前落下的毛病了,但后来调理得好,已经很久没发作了,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这样的痛。
最近事情一团糟,饮食作息太没规律,他忍着痛断续地想着,看来要注意了。
终于等着痛缓过了一阵,他缓缓发动了车子。
陈自谨回到山庄,纪榆迎了上来,轻声地说:“三少,你可算回来了,晚上义哥回来大发了一通脾气,四小姐都被骂哭了。”
陈自谨说:“他为什么发脾气?”
纪榆摇头:“不知道。”
陈自谨便不再问,转身朝楼上走去,二楼的客厅有女子的啜泣。
有人轻声的安慰:“重阳姐,别哭了。”
是张小坪。
陈自谨无奈,不知道阿义又发什么脾气。
胃还隐隐作痛,他决定还是先回房间洗澡。
陈自谨在浴室,温热的水流过身体,胃部的疼痛舒缓了一些,他轻微地松了口气。
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地推开房门,接着脚步声朝浴室走来。
杜义大力地扭开了门,冷冷地喝:“陈自谨!出来!”

(二十一)

男子擦干了身体,神情自若地走了出来,在衣柜里翻出了T恤和休闲裤套了上去。
杜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
陈自谨走向了房间旁的书房,对着房中站着的杜义说:“有事来这说,别吵到家里人。”
杜义一直看着他旁若无人的矜持,他一直恨死他这样的矜持,那样的神情,让他觉得这样青葱白雪一般高贵的男人,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陈自谨坐到了沙发上,抽出了烟:“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把重阳都骂哭了。”
杜义沉着脸,过了许久,才问了一句:“当初我受伤的时候,你为什么私自停了港口的货运线?”
陈自谨以为他为这个生气,坐得靠近了些,点着了烟,解释:“当时不过是给老黑一点颜色。”
“可你知不知道那线停一天我们要损失多少?”杜义阴侧侧地说:“你究竟懂不懂帮里的生意怎么做的,这样做,不是自己断自己的路吗?”
“可是――即使不接黑龙的货,江海不是来找义云了吗,跟江海合作,不是比――”陈自谨不明白他发的是什么火,况且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有什么不满,就理应当时就说。
“够了!”杜义吼了一句:“你以后少他妈自作主张!”
陈自谨忍不了他的蛮不讲理,口气也强硬起来:“我不过停了一条港运的线两天,这也是自作主张,好,操,以后义云的事我一概不管!”
杜义冷笑:“你不管最好,让你管,几千万的案子一个月丢了几单。”
陈自谨难堪地沉默了一会,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理好这件事。
“我正在查,公司的损失,我会尽力弥补。”
“查?”杜义扯起他:“是不是你接下来要告诉我你查到了小坪头上?”
“杜义!”陈自谨奋力甩开了他的手:“你说什么混话!”
杜义腾地站了起来,从身后拿出了一沓照片,摔到了沙发上:“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他妈做的是什么事!有你这样对自家兄弟的吗?陈自谨,你他妈真是欠操!”
陈自谨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这近几个月的张小坪,任何地点,任何时刻的照片。
他手上也有一份。
杜义一拳挥过去,陈自谨脸颊一痛,感觉嘴角有血流出来。
在杜义下一拳过来之前,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除了打架就不会用别的方法解决事情了?”
杜义顿了一下,额上有青筋隐隐地跳动,他握住了拳,咬牙说:“好,那你给我一个解释。”
陈自谨说:“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山道上的车祸,我不想再发生第二。”
“你都查出了那是黑龙搞的鬼,关小坪什么事?”杜义冷淡地说。
“我怀疑小坪。”陈自谨简洁地答,掩去了脸上的表情。
“证据。”杜义冷笑,把沙发上的照片一张张朝他扔了过去:“我操他妈的林定强的事办得真是好,连上厕所也拍得一清二楚,电话帐单通话记录也没放过,你他妈是学法律的,你说,你看见证据没有?”
陈自谨沉默了几秒,说:“没有。”
根据阿定这几个月仔细的跟踪,小坪的确的是乖得不能再乖的孩子。
杜义一脚踹在旁边的橱柜,柜子里的书哗啦着落了一地。
他掏出手机来给林定强打电话:“阿定,你狗日的出息了,连小坪也敢跟!”
陈自谨脸色难看了到了极点。
那边林定强说了什么,杜义暴怒地喝了一句:“三少!他妈义云是我在管事还是三少?”
过了几分,他沉沉地说:“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做事。”
一会又语气严厉:“三少!三少也一样!”
陈自谨抢过电话挂断了。
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如今已经泛着红:“杜义,你有火气冲着我来,何必去责骂底下兄弟!”
“他做错事,我说几句怎么了?”
“是我要去查小坪的,我不过让阿定跟了下他,又不会把他怎么样?你发什么疯!”
杜义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的红丝,忽然冷冷地笑了,残酷的字一个一个如刀一样戳向陈自谨的心脏:“你又何必装得这么高贵,你不过就是嫉妒张小坪,我都说了小坪不过是小弟,放心,我对你的后面的洞很满意,不会找其他人的。”
陈自谨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平日的冷静也完全的失却:“小弟怎么会半夜在跟着你在VIP厢里乱搞!”
杜义点了烟:“酒翻了,他帮着擦了一下而已。”
陈自谨姿态嘲讽地朝着他笑了一下。
杜义又看到了他那矜贵的笑容,只觉得恨不能伸手揉碎他那讽刺的笑。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靠,你以为谁他妈的都是变态!”
陈自谨的脸瞬间如纸般惨白。
他垂下眼帘,不再看杜义,胸膛剧烈的起伏,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杜义,你以后离变态远一点。”
他抄起了桌上钥匙,直直地往门外走了出去。
杜义呆在书房,看着那一地的狼籍,愣愣地站了几分钟,才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盛怒之下说了什么,他回过神来,踹开门朝楼下冲去。
北风吹得庭院的树影憧憧,他看到那个穿着一件白色T恤的男子正迅速地走向停在车道上的车子,雨下得有些大了,他的发梢已被打湿。
“阿谨!”他伸手从后面拉住了他的冰凉的胳膊。
陈自谨声音有些模糊,也不回头,只说:“放开。”
杜义跨前一步,用力地扳过他的肩,一边说:“我他妈气过头了――”他登时睁大了眼。
说不出话来,只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他。
陈自谨的眼眶泛着红,他死死地低着头,脸上是倔强的脆弱。
杜义看到他的侧脸,眼泪,正随着他脸颊上的雨点,落了下来。
杜义认识他十几年,从未见过他哭。
即使是他母亲过世时,丧礼结束,他返回学校,杜义陪着他在学校后面那条街,抽了一夜的烟。
也未见他落一滴眼泪。
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热,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的慌乱过。
陈自谨闭了闭眼,开口:“滚开,离我远一点。”
疲倦如死的声音如同隆冬的寒冰,使他从头到脚的僵硬。
引擎迅速发动,黑色的积架顺着山道如同飞一般飘了下去。

(二十二)

天色已经有微茫的亮光。
杜义站在宽敞的大厅,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底下几个保镖,沉默地站在一旁,气都不敢出。
手中的烟不断地燃起,他又问了一遍:“阿宇跟上他没有?”
“刚刚阿宇打过电话,三少的车子开得太快,他们跟紧了,三少便加速,所以他们不敢再追,怕发生意外。”
杜义暗暗咬紧了牙关,制止自己全身轻微的颤抖。
天渐渐亮了起来,院子里终于有车驶入,杜义站了起来,却看到阿宇走了进来。
“义哥,”阿宇的脸有些憔悴,恭敬地垂头:“对不起,三少车速太快了。”
杜义抽着烟,脸色难看,声音还是镇定的。
“有没有看到他往哪里去了?”
“刚刚有兄弟已经打过招呼,三少出了市区,往海岸那边去了。”
杜义强迫着自己冷静,吩咐下去:“阿刚你和阿宇带几个弟兄,往那一带去,有三少消息马上通知我,确保他安全就好,不要打扰他。”
黎刚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杜义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坐了多久,天色大亮,润叔和重阳的声音在厨房隐隐传来。
他锁着门,心神不宁地抽烟。
手机响起,他快速地接起,黎刚的声音传出:“义哥,三少早上已经回公司上班。”
杜义一直紧紧崩着的神经顿时放松,他腿一软,坐到了沙发间,抬手捂住了脸。
下了一夜的雨,天气终于晴好。
高耸的大楼玻璃间反射出了冬天淡淡的阳光。
公司会客室里。
“陈先生,你好,我是晚报记者江西媛,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访问。”女子落落大方的明朗笑容,对他伸出了手。
青年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江记者,兴会。”
女子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是这几年间本市的一个新贵,短短几年,就将义云,从一个外贸的小公司,发展成了横跨多个产业的集团,但是为人一向低调,她也是第一,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三少。
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形修长,略显单薄,穿白衬衣西装外套,不打领带,领口的扣子敞开,看起来有些随意,她原本以为,他应该是精锐的商人形象,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义云最高层领导者形容竟有些惨淡,那略有些苍白的脸上,笑容客气,却不知为何,显得极浅淡冷清。
秘书进来送茶,小声地提醒:“江记者,陈先生十一点还有一个会议,你们有四十分钟可以谈。”
女子点点头,随即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开始就本市的商业走势和义云发展方向就陈自谨的意见问一些问题。
陈自谨知道她是大报记者,有着极好的专业素养,提出的问题也都中规中矩。
因此也提起精神来认真应答。
却没想到这年轻的女记者,在许多方面的涉猎和见解,都有一番独到之。
两个人,倒也交谈得十分愉快。
四十分钟很快过去了。
江西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结束了访问,站起:“陈先生还有公事,我就不打扰了。”
陈自谨也站了起来,点点头:“我送送江记者。”
江西媛随着他走到了电梯前,在等电梯的间隙,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忽然轻声地说:“陈先生,您脸色不太好,工作很辛苦罢?”
陈自谨怔了一秒,咳嗽一声,说:“还好。”
女子对他微笑:“现代社会,工作都是这般忙的,应该多多休息。”
陈自谨不知该接什么,好在电梯来了。
江西媛走了进去,对他说:“陈先生,再见,再谢谢您。”
陈自谨对着她点点头,电梯门合上了。
他走回到自己办公室,翻了翻桌上大批等着他审阅签字的文件,又查看了会议要用的资料,才倒了一杯水,就着清水吞下药片。
忽然想起刚刚女子温婉的笑容和关切的话语,竟觉得有些温暖。
他摇头无言地笑笑,难道自己的疲惫,竟已这样的,无可掩饰。
以至于一个不过见面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却提醒他要注意休息。
皇都的酒店大堂,永远都是人流不息止,通宵都有客人在喝咖啡,等人,轻声聊天,对着笔记本发呆。
陈自谨在夜,经过这一群面目人群的人潮。
一个女子在冬夜穿着细高跟凉鞋,肩上搭华贵的皮草,正独自坐在角落抽烟。
手上的手机一合一开,脸上的表情,无限寥落。
这样的芸芸众生,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着难言的伤。
无法述说的,无法倾诉的,自己独自打发掉漫漫长夜的伤。
大堂里拖着行李车的服务生见到他,恭敬地停了下来,男子矜持地对他点点头,走向了电梯。
顶层的走廊亮着灯,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守在房间门前的黑衣男人,掏出卡刷了一下,又按了密码。
自顾地走了进去。
“阿谨,”在门关上前的一秒,杜义快速地闪了进来,有些委屈的声音:“你不要在房门加密嘛,天气冷,你都不让我进屋里等……”
前面的陈自谨没搭理他,扔下钥匙,脱了外套,走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他走了出来,看到杜义正缩在沙发里,对着电视,吸着烟不断地换台。
见到了他出来,扔了遥控器,站了起来。
陈自谨直接往书房走去。
在书房坐着,听到外面浴室传来的水声,接着是厨房的动静,夹杂着电视热闹的声响。
屋子里多了人气。
一会,杜义穿着他的衬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敲了敲书房的门:“阿谨,我煮了消夜。”
陈自谨眼没离开电脑屏幕,冷淡地说:“我不饿。”
“那喝杯牛奶吧,暖暖胃。”他接了一句。
一会,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放到了他的手边。
杜义站在他身后,看一会,说:“下班回来不要看公事了,抬手要合上他的笔记本。”
陈自谨回头望了他一眼。
看见他不高兴的表情,杜义忙松了手,说:“阿谨,你他妈不要这么有种嘛,我天天晚上来,你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陈自谨淡淡地开口:“你若是烦,便不要再来。”
杜义噤了口。
比起前几个晚上睡门外的待遇,能进屋里看着他,已经算是奢侈了。
寒冷的夜里,杜义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沙发根本塞不下他的身子,他睡得极不舒服,不时醒来,便凝神倾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房间内很安静,但他听见不断的轻微床褥翻转的声音。
想起他冬天总是冰冷的手脚,以前自己若有空同他一起,总是要捂上半天,他才能安稳地睡着。
现在对着他冷漠的神情,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想起他那天红着眼落泪的表情,即使心里再期盼,也不再敢造。

(二十三)

“陈先生。”女子柔美瑰丽的嗓音传来。
正往在酒店内穿行的一行商业人士停顿了下来,为首的一个男子微微转头,看到她,温和地笑了:“江记者,这么巧。”
“恩,”江西媛对着他笑着点头:“过来陪几个老客户吃饭。”女子略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陈自谨,一段时间再见,他的气色好了许多,眉目淡定,身边陪同的助手,各个均是西装革履,倒是有了几分商业精英的架势。
“陈先生,上的采访稿子已经出来了,我已经发到了您秘书,您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周末版就刊了。”江西媛继续说着。
陈自谨虽然仅见过一,但这女子沉稳干练,却又有着柔美宜人的气质,不知为何,总是给人亲切舒服的感觉。
他微微倾首:“我信任江记者的职业素质,如果有什么事,我会通知秘书同江记者联络的。”
“好的。”女子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包中翻出了一支笔,快速地写了一串数字在速写本上:“我在贵公司留下的是报社的联络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
她眉目之间是朗落的气度,笑容如同三月的初阳。
陈自谨接过了那张纸条。
女子笑笑前欠身,那头已经有人在喊:“西媛,该你喝啦!”
她告辞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随同的几个公司高层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他们头儿虽然人生得俊美,但一贯温和有礼却拒人千里的冷淡性格吓跑了无数的仰慕者,这女记者,倒颇有胆识。
陈自谨不动声色地看了身旁几个男人一眼,大家登时收敛了笑容,整整衣服往走廊的尽头的包厢走去。
陈自谨又是一个夜才回到皇都的顶层。
走廊间一片漆黑,尽头一扇落地窗服务生忘记关,回荡着寒冷的风。
这段日子都习惯了一回来就有温暖的灯光,和杜义对着自己的冷脸略略尴尬的神情。
他打开了房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还是去洗了澡,窝在这段时候他常常坐着的沙发,抽着烟看了一会电视。
白日工作疲累,他坐了一会,就觉得神思困倦,于是回房间睡觉。
天气太冷,空调开到二十多度,被窝还是冰冷的。
陈自谨在床上躺了许久,觉得房子冷得像冰窟,肩膀僵着,手足冰凉,根本没有办法睡得着。
他体质就是这样,冬天里躺一夜,手脚都还是冰冷的,被子如同没人睡过一样。
平时经常是半夜冻醒了,索性起来去书房看书。
眼看今夜是没有办法睡得着了,他掀开被子起身。
最近的睡眠状况其实不太好,杜义夜夜留宿,在沙发上委屈可怜的表情,他狠下心不看一眼,自己独自躺在房间里,却没办法睡得安稳。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身体很累,但睡不着,页,不到半个小时又觉得困,头脑昏沉沉的。
不知不觉间,闭着眼缩在了椅子里。
不知什么时候,熟悉的宽厚手掌摩挲着他的脸,紧接着便被抱起。
宽阔温暖的怀抱,有着他迷恋的熟悉的烟草味道,隐约还夹着嘟囔声:“怎么冻得跟冰棍一样。”
杜义今夜事情多,近三点才有空,没想到回来看到他就穿了一件睡衣蜷在电脑前。
于是抱起他回到了卧室,将他捂进了被子里,过了许久,才觉得怀里的身体有点温度。
陈自谨近半月来第一沉睡得如此安稳。
第二日起来,杜义已经离开,炉子上温着牛奶。
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对他真正的生气的罢。
是谁说的,最先爱上的那一方,注定是输掉勇气的那一方,所以只能卑微地爱着。
就如他现在的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发现润叔等在大堂。
酒店经理连忙迎上来:“三少,润叔等了你一阵子了。”
他露出了歉疚的表情:“润叔你过来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了,怎么在这等。”
中年男子笑:“也没有等很久。”
陈自谨说:“先上去再说吧。”
刚要走,发现润叔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的东西。
他又转身去提起:“走吧。”
润叔赶忙要上去抢过来:“少爷,我来提吧。”
陈自谨不依他,只是引着润叔走上了电梯。
到了顶楼,陈自谨打开了房门,润叔接过了袋子说:“少爷,你都很久没回过山庄了。”
陈自谨答应了一声,:说:“工作有点忙。”
“义少爷今天出差,特地回家里和我说你在这没人照顾,让我给你带点吃的来。”
润叔从袋子里掏出了牛奶,乳酪,等等了堆东西,最后,还翻出了一个保温瓶。
“刘妈炖的汤,我去给你热热喝点。”润叔走向厨房。
“润叔,不用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陈自谨坐在了沙发上,有些发呆地望着客厅里多出的那大堆食物。
“义少爷说你最近忙,要补补身体,喝点吧。”润叔在厨房里答着。
“润叔,我不在家这几天,家里还好吧?”他想起,淡淡问了一句。
“还好,就是有点冷清,你跟义少爷经常不在家,屋里就小坪和重阳在,这两个孩子倒也乖巧。”
润叔把汤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又把羹匙替到了他手里。
陈自谨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汤,听着润叔在说家里的近况。
“少爷,”润叔看着他喝光了汤,笑意满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都准备过年了,义少爷出差过两天也回来了,你也回家里来住吧,一家人过年要团圆嘛。”
陈自谨看着他通透关怀的眼,说不出话来,只得点了点头。

(二十四)

除夕夜过后的第二天,一辆车子低调地驶出了太平山庄。
杜义和重阳,回老家同父母过年。
父母住在邻近的县城,低调安静的生活,杜义事业有成之后,父母早已搬出了原来的那坐沿海的老房子。
住进了县城中的高档住宅区。
他在父母家中过了一个团圆年,重阳孝顺懂事,日日陪着母亲买菜逛街,哄得两老高高兴兴。
母亲一闲起来,坐在家中的沙发上剥着豌豆,便开始问他婚事。
杜义皱皱眉头,不断地按遥控器换台,说:“还年轻,急什么。”
“你都快三十了,你不急,人家姑娘等得急啊,哪个姑娘家不想漂漂亮亮年轻时嫁出去啊。”母亲唠叨着:“重阳跟你好了这么多年,我们这么多年街坊老邻居,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心眼好,人又漂亮,后来搬了家你们也还能遇上,那就是缘分,我们家条件不太好,人家跟着你也吃了不少苦,现在环境好了,你不好好把握,把人家娶进家门,我跟你爸,现在就盼望着你跟小思,都成家立业,安安顺顺的――”
杜义坐在沙发上,忍耐着一言不发。
摸到手边的手机,摁亮了屏幕,数个未接来电几则垃圾短信,他翻看了几眼,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了茶几上。
夜里,林定强的电话照惯例打了过来。
“阿定,”他走到了阳台上:“春节这段日子人流比较大,帮里还好吧。”
青云的这位管事简单地跟他汇报了帮里的事务,说:“三少夜夜都过来呢,兄弟们没一个敢偷懒的。”
杜义手扶着栏杆,咬着烟问:“老黑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这段时间没有。三少一直在盯着黑龙,黑老大春节出国了。”
“没事就好。”杜义淡淡地应了一句:“场子里的事你多帮三少打点一下,有事通知我。”
那头的林定强答应着,杜义将电话挂了。
男子仰望着天空,漆黑的天际间隐约几点稀朗的星光。
他手指随意地按了几个键,望着屏幕亮起的光,犹豫了两秒,又摁掉了。
只静静地抽烟。
不知道阿谨在家里过得如何,润叔回了家,小坪母亲那边还有亲戚要回去拜年,他独自一个人过春节,电话都不曾打过给他。
心里确实有些挂念。
却不知道如果打给他,面对他一贯沉静自持的应对,该开口说什么。
杜义性格一向坦荡,自己亦很少有这样踌躇不定的心情,思前想后,自己都对自己恼怒起来。
想着过两日跟父母找个借口,提前回城里算了。
太平山庄在这一派热闹喜庆的春节,的确是比以前冷清了许多。
陈自谨在暗夜理了一些事情,早上回到宅子时,发现大厅前廊的门打开着。
他在台阶前停下了车,张小坪马上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谨哥!”他穿了一件红色的风衣,整个人喜气洋洋的:“我回来啦,新年好!”
陈自谨看着那活泼的调儿,也不禁笑了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家里没什么亲戚了,我就看了看我舅舅和小姨,就回来了。”小坪跟着说:“我从家里带了一些年糕和特产来。”
他又招呼后面的阿宇:“宇哥,谨哥,你们喜欢吃吗,我阿姨做的,手艺还不错。”
阿宇马上答:“一夜没睡,饿死我了,小坪你真够兄弟,还记得带特产啊。”
“乡下过年就吃的多啊。”小坪笑吟吟地答。
过年毕竟是快活的,单看每夜在义云的那几间娱乐城每天晚上的火暴气氛就足够了。
小坪回来之后接了手,便不再让陈自谨彻夜地熬,只让他下班后过去和阿定几个兄弟一起喝喝酒,稍早便回去休息了。
陈自谨倒也放松了一些。
黑龙最近也没什么动作,春节后的几个案子,都进展顺利。
这个城市在春节迎来难得一见的盛大烟表演,火焰飞腾的瞬间,映亮了站在阳台上的青年俊秀的脸。
身后是熟悉的兄弟们沸腾的的猜拳声和走调的歌声,盛世华,掩盖了一切。
陈自谨静静地倚在阳台上抽烟,如果说这段时间,有什么算是意外的话。
夜的风有些冷,他用力地吸了口烟,想起前几日在皇都的咖啡厅,那个女子清亮的眉眼。
超市永远是熙攘的人潮。
高大俊朗的年轻男人,推着车沉默地跟在他漂亮的女朋友后面。
重阳笑容轻软, 不时地回头跟后面的杜义商量着什么。
他略略不耐烦,女子也不计较,笑笑继续走。
“阿义。”重阳侧头听了一会,说:“你的电话好像在响。”
超市太吵,杜义摸出了电话,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号码,说:“重阳,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杜义好不容易穿过了拥挤的人潮,走到了楼梯间的安静角落。
他接起电话,低沉的声音,自然地带了威严:“阿宇。”
那端说了什么,他简单地交代了一句:“email过来。”
便返回超市。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火锅。
杜义坐在沙发上,便开口:“妈,我们明天回去了。”
老太太正收拾着碗筷,听到了,说:“不是说过了元宵再回去吗?”
“有事。”杜义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就要开口,被身边的重阳轻声喊一了声:“阿姨。”
她拉着她,望了望杜义的脸色。
杜义从下午回家之后,脸色一直阴沉,像是极力压抑着怒意。
“好了。”重阳笑着说:“反正现在车子方便,有空阿姨和叔叔来玩。”
哄得老太太脸色缓和了几分,说:“重阳,你也别太由着他性子了,你看他这样,真是越来越不长进。”
女子笑笑:“他工作忙,有些时候难免的。”
一边望了望客厅那头。
杜义在抽烟,烟幕朦胧中,只觉得他的脸,分外的遥远。

(二十五)

夜的海边,潮水缓慢地涨了上来。
身后的酒店一派灯火通明,远的大海,漆黑平静,
不断的有客人,相携着来到海边观潮。
冬夜寒冷,但过年气氛浓厚,酒店在海岸边设了露天的咖啡卡座,朋友,亲人,爱侣,三三两两的人潮还是将这片迷人的沙滩装点得热闹纷。
稍远,有人在燃放烟。
绚丽的焰火绽放过后,掉入墨黑的海水中,立在岸边的男子,伸手拉了拉衣领。
从裤袋中摸出了烟,打火机清脆的声响,瞬间照亮了他雅致的脸庞。
这是酒店海岸的偏僻角落,没有啤酒咖啡和侍应生的穿梭,自然鲜有人来。
并且,保镖大概已经将方圆十里的人全清空了吧。
他自嘲地弹弹烟灰,只为了他心血来潮想要看这看一下海。
想起当年读高中时,也曾有这样的兴致带烟火来海边放,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帮杜义追重阳。
那时在县城重点高中读书,为了能到达郊区的海边,他们三兄弟,还翘了课骑了一个下午的自行车。
杜义的车搭重阳,居然骑得比他和小坪都还快。
而十多年过后,当他们的海滩都成为私人产业时,却没有人再会想到,还要一起放烟火。
夜潮水缓慢地涨了上来,大风吹起了他薄薄的衬衣和西装外套。
坚实的手臂从后面环绕了上来,拥住了他。
身体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后高大身形的男人抱紧了他,手中触觉一片冰凉,杜义不自觉皱紧了眉头,却带了轻松的语调:“你小子这么浪漫来看海都不叫我――”
陈自谨也不回头,只略略挣脱了他的拥抱,淡淡地说:“不是说要过完元宵再回来么。”
杜义有些懒懒的,也不似平常的纠缠,只跟他并肩站着,从陈自谨那摸出了烟,说:“在家呆着没意思。”
陈自谨明显看出他心情不好,却很少窥探他的私事,只好问:“你爸妈身体还好吧。”
杜义有些烦躁:“好,好得很,天天在那瞎操心。”
“你妈操心什么,事业顺利,爱情完满。”他随口答了一句。
杜义放下了嘴边的烟,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看清楚他的表情,然而陈自谨的脸上一片漠然,他只好烦躁地用鞋踩着沙子:“她催我结婚,他妈的烦死了。”
陈自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秒,沉默了下来。
“阿谨。”杜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捏着,试图温暖那冰凉的指间,闷闷地说:“你知道我迟早要结婚的。”
陈自谨对他微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同性恋,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想要追重阳,我跟重阳谈恋爱这么多年,是想要跟她结婚的。”杜义吸了一口烟,一口气说了出来。
身边的陈自谨转过头对他,脸上浮出了淡薄的笑容:“我知道你要结婚生儿子,我说过了,我们在一起,你若愿意那就过一天算一天,若你不愿意了,那就结束罢。”
杜义望着眼前的青年,海风将他额上几缕乱发吹落,黑色的发,更映衬得那脸庞发白,他灼热的双眸,望着他虚弱的笑容,只觉得心脏被一根细细的线缠绕着,一丝丝的抽痛涌出来。
杜义无法控制自己,紧紧地将他抱入了怀中,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喉头胀得发酸,他语调模糊地说:“阿谨,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怀中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拍拍他的肩膀:“我又不是离开了你活不下去。”
杜义抓紧了他的肩:“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自私,可我,不想你离开。”
陈自谨伸手环住他的腰:“你同重阳结婚之后,我们就只做兄弟吧。”
暖熙的春风吹起后,这个城市的冬天终于缓慢地走了。
太平山庄终于恢复了它的热闹。
春天是重阳的生日,张小坪就一直取笑说明明叫重阳,为什么却是春天生日。
重阳也毫不掩饰,大方地说:“我爸取的,他那当时认识我妈的时候,好像是重阳节。”
小坪直性子,说:“听起来你爸妈应该很爱你,怎么会离婚?”
杜义在一旁在文件,抬手用力拍他脑袋,瞪了他一眼。
重阳笑笑,说:“爱情这东西,谁知道呢,哪一天他要走了,谁也留不住。”
陈自谨刚好下班回来,正坐在客厅的桌边喝汤,闻言抬头望了她一眼。
他开口说:“重阳,今年是你在山庄过的第一个生日,开个宴会吧,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搞派对了吗。”不着痕迹地带过了刚才的话题。
杜义笑着接了上去:“对啊,搞盛大一点。”
重阳把玩着头发,对着杜义说:“阿义,也是机会把小坪介绍――”
杜义默契地笑笑:“也是。”他伸手一挥小坪的脑袋:“你小子混了这么久,也该出来见见人了。”
小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义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陈自谨说:“小坪,多结交点人脉,以后帮阿义做事,也方便点。”
重阳有些高兴也带着无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宴会都是应酬了。”
“重阳。”陈自谨喝完了汤,擦了擦嘴巴,开口说:“多请一些你的相熟的好朋友来吧,宾客请些重要的就好了。”
重阳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十六)

天气暖和起来,春天总是美好的。
写字楼间,爱美的办公室女郎们早早换上了轻薄柔美的春装。
女秘书敲了敲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陈先生,你的快件。”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陈自谨正在打电话,微微示意,秘书将那个信件放在了桌上。
陈自谨挂断电话,拆开了信封,发现是一组Tiffany珠宝画册。
附了一张小小的便笺,简短的几字:如果选戒指的话Paloma Picasso经典系列,看起来还不错。
希望能帮上你的帮。
落款是简单XY,利落又有些圆圆的可爱字母。
他略略看了一笑,不禁微笑起来。
随手按了电话上的号码,接通后,陈自谨有些笑意的声音:“江小姐,我收到了你的快递了,非常感谢。”
江西媛在那头微笑,却有些寥落的声音:“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陈自谨翻了翻今天行程表,继续说:“那今晚江记者有空否,容我请你吃一顿晚饭道谢。”
他握着电话应了一声:“今晚在皇都,可要我去接你?”
“好的,晚上见。”
江西媛知道这个义云幕后的掌权者一向居简出的性格,这样说来,这段时间,遇见他的几率,已经算频。
下了班径自拦了辆车赶去皇都,二楼的几间餐厅已经早已满座,一片喧哗。
她走到了里面,服务员笑容可掬:“江小姐是吗?三少在内间包厢等您。”
服务生推开了门,她看到那个身姿修长的男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烟,见到她进来,摁灭烟站了起来。
“陈先生看Tiffany是要送给女士吧?”女子点完了菜,对着礼貌周到的服务生笑了一下,开口问道。
“恩。”陈自谨的外套已经脱去,衬衣的袖子随意地挽起,更显年轻,他笑笑说:“我不懂年轻的女孩子喜欢什么,只好询问江小姐了。没想到江小姐这么有心,还特意寄送过来。”
江西媛的笑容有些落寞,随口答:“平日我有时也看看,顺手而已,何况还有荣幸跟陈先生吃一顿饭。”
“反正是自己家的饭店,想吃什么不用客气。”他语调轻松,还调皮地笑了笑。
服务生上来布菜,两人就着吃的聊了几句,江西媛是大方懂事的女子,近几见面都是这样随意的气氛,两人倒有几分热络起来。
江西媛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子这样幸运得到陈先生送的礼物?”
陈自谨愣了一秒,笑着答:“舍妹。”
江西媛有些疑惑:“根据我们报社的八卦信息,你并没有妹妹。”
他笑了笑:“那是你们报社的资料收集不够齐全,我家里有个妹妹,即将过生日。”
女子恍然大悟地说:“哦,你说的是义云的谢小姐――我对她有些印象,温婉可人的女子,有传言她同杜先生好事将近。”
陈自谨眉心轻微地拧了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就是她。”
江西媛凝神望着他,最好兄弟的女友,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失落的表情――难道――
陈自谨看了看她思量的表情,知道她大约误会了,但心里微微的枯涩,也不愿意再多说。
好在她很快回了神,也不再提,只随意聊了一些采访中的趣事,一顿饭吃得也主客尽欢。
夜色华的街道,陈自谨转动着方向盘快速地滑过沿海大道,他望了望后视镜,眉头皱了皱。
身边的女记者职业敏感度很高,轻声问:“怎么了?”
陈自谨摇头,对着她微笑:“没事。”
江西媛在城中的一片住宅区下了车,同他致了谢,便走进了小区大门。
陈自谨将车开了出来,远离了几条华的市中心街道,进入了宽阔的滨海大道,沿路车辆很少,他大力地扭转方向盘,性能极好的车子飞速地转弯,压过车线,逆向行使,跟在后面几米远的一台车连忙快速地刹车,在两车相撞的瞬间,堪堪停了下来。
陈自谨推开了车门,大力地摔上,脸色阴沉地走向后面的车子。
“你出来。”他站在车门前,对着里面的人,神色不怒而威。
里面的男子有些发怔,赶忙急急地弯腰跨出来:“三少,我――”
陈自谨清雅素淡的脸一派冷漠,他冷静的声音,却不容质疑的口吻:“明天开始,你不用跟着我了。”

(二十七)

暗夜。
面目模糊的男女永远是迷幻的表情,人人都在这找到了自己的天堂。
二楼栏杆边的座位上,一个清俊的男人正独自喝酒,白皙的脸庞在五彩的灯光中一片迷离。
他神色轻松,姿态肆意,手中的烟一直不断地燃烧,看起来同每一个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没什么两样。
仅仅是那双眼眸,清亮得跟这样奢靡的场合格格不入。
坐了许久,他微微地眯起了眼,门口,穿着黑色恤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灯光打亮了他英俊坚毅的脸,杜义丝毫不看一眼这颓放的人群,径自往楼上走。
他锐利的眼迅速地扫了一圈,迈开步子朝他走了过来。
“阿谨。”他走过来劈头就问:“你他妈耍什么少爷脾气,兄弟有什么做得不对你可以骂,你他妈一句话就让阿宇回来,你让他以后怎么混?”
陈自谨手指握住了被子,压低了声音:“他本来就是你的人,让他回去有什么奇怪的。”
“我让他跟你,不是让你这样呼来喝去的!”杜义奋力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震得几个酒瓶哗啦往下掉。
陈自谨压抑着怒火,端起酒一口干尽,丢在了桌子上:“杜义,你不要太过分了!是谁呼来喝去了!你从除夕开始听他汇报了几个月我的行踪,你烦不烦啊,你不烦我他妈烦死了!”
他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瓶子,摔开椅子站了起来。
杜义飞快地起身,拉住了他。
“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杜义将他拖回了位置上,脸色不祥,他抽过了桌上的烟,点着吸了一口,才说:“我春节在家,担心你自己在家过春节过得不好,所以才问了问阿宇。”
杜义刚刚跑了几个场子,彻夜没睡熬得眼底有暗红的血丝,语气也不似平时的嚣张,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陈自谨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杜义坐近了他,伸手揽过他的肩,语气中有焦虑和迷惘:“阿谨,你跟那个女记者,什么关系?”
陈自谨挑眉笑笑:“没什么关系。”
“你一个月跟她喝了三咖啡,吃了两饭,每还送回家,还没关系?”杜义烦躁地推了推桌上杯盘狼藉。
“阿义。我有交朋友的自由。”平淡的语调掩盖一切心思。
“你他妈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突然想通了,发现女人其实抱起来软香得很,其实比男人滋味更好吗?我是不是要恭喜你了。”杜义嘲讽地笑。
陈自谨不欲同他谈这个话题,更加受不了他一冲动就出口伤人的习惯,起身要走。
杜义扯住他:“够兄弟的话改天带出来大家见见啊,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
陈自谨猛地转身,手紧紧地握成拳,尽力地压制着自己:“杜义,你以后少叫人跟着我!我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是我自由!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是吗,这么气愤啊,那你当初让人跟小坪的时候,怎么没考虑人家的感受呢。”杜义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对他冷酷地笑了笑。
陈自谨的面部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皇都酒店入夜之后永远都是热闹非凡的。
金碧辉煌的门前,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门前,泊车小弟马上跑了上去,看清楚来人之后,带了一丝惊讶,更加殷勤地喊了一声:“义哥来吃饭啊。”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个明媚的女子微笑着下了车。
身后蹦下了张小坪,聒噪地问:“义哥,今晚要吃什么啊――”
一行人刚刚走到大堂,经理已经迎了上来:“杜先生,今晚过来吃饭啊,我已经吩咐给您留了雅阁,今晚上三少也在呢。”
“王经理,我们坐大堂就好了。”重阳开口,用眼神询问着身边的杜义,杜义点点头,她接着说:“大堂热闹些,不用特意留位子,我们就是来吃顿饭而已。”
经理点点头:“义哥,四小姐,小坪哥,这边请。”
刚走到二楼的转角,张小坪就喊了一声:“谨哥!”
正站在楼梯转角要往上走的一行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中间的陈自谨,俊雅的容颜有些微的怔仲,他很快同身旁的人点点,走了过来。
“阿谨。”重阳唤他:“同谁吃饭?”
“运通的老总,公司的货运要同他们协商一下。”他平稳地回答,又问了一句:“重阳,你们来吃饭吗?”他看着女子,刻意忽视了她身后站着的杜义。
“恩。”重阳笑笑:“你应酬到什么时候,等下有空一起过来坐,很多天不见你回家了。”
“刚刚开始而已。你们慢慢吃吧。”
杜义独自走开了去一边吸烟。
陈自谨拍拍小坪的肩膀说:“小坪,吃多点啊。”
张小坪嘿嘿地笑:“谨哥,你明明知道我最爱吃皇都的菜了。”
陈自谨笑笑,温和地说:“那我先过去了,重阳你是美食家,发现那里做得不好的,直接告诉我。”
重阳开心地答应了一声,便往一边的杜义走去,她挽着他的手臂,在大堂另一桌要了靠窗的位置。
小坪跟着他们坐到了桌子上,点了一堆的菜。
服务生开始还殷勤地在周围转,被杜义的冷眼看过几后,便不敢再来转悠,三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又喝了酒,一直坐到了近十一点。
“小坪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重阳望了望走廊,小坪喝了酒老跑洗手间,这已经去了近半个小时了。
“重阳姐。”小坪回来马上说:“刚刚在洗手间看到谨哥,他好像喝多了。”
“醉了没有?”重阳关切地问。
“我不知道,没有吧,他还认得我。”小坪答了一句:“但我见他在吐,好像挺难受的。”
“从七点喝到十一点多,这样喝下去怎么得了。”女子秀美的眉皱了皱,伸手推了推身边的杜义:“阿义,你们最近是怎么回事,见了面话都不多说一句,你是不是又惹恼阿谨了。他最近工作怎么这么忙,家都不回。”
“我听宇哥说谨哥年前丢了几单生意被义哥说了。是吗?”小坪问了一句。
杜义的脸彻底黑了下去,口气火了起来:“你他妈懂个屁!”
重阳开口说:“怪不得他工作这么拼命,阿义,你去,想办法让阿谨别喝了,公司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让他喝个够。”杜义一动也不动:“他不是很能喝吗。”
重阳伸手推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胃不好,还让他这样喝!”
杜义脸变了变,忍不住喝:“好好来吃一顿饭,你闹什么!”
张小坪已经站了起来:“重阳姐,我去吧。”
重阳见杜义黑着脸,也不敢再惹他,只好说:“那也好。”
张小坪一溜烟跑了。
两分钟之后,张小坪跟在陈自谨的后面,出现在了大厅的门口,偷偷对着重阳比划了胜利的手势。
陈自谨的脸已经是胭脂般的熏然,杜义望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动了动腿,下胯不可抑制地胀大。
陈自谨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问:“你找我有事?”
却是对着杜义。
杜义正专心忍耐着自己的弟弟,冷不防他一问,看到张小坪的眼色,只好冷着脸找了个借口:“晚上回家里一趟,我找你有事。”
陈自谨说:“晚点还要陪老品去桑拿,今晚会很晚才有空。”
“那明晚回来也行,随便你。”杜义不耐烦的语气。
张小坪插了进来:“谨哥,你们怎么都不吃饭的,专门喝酒的,来吃这个口蘑焖豆腐,很好吃啊。”
陈自谨答应了一声,说:“喝酒都饱了,哪里吃得下。”
转头问重阳:“酒店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
重阳笑着说:“很好很好,阿谨你别操心了,坐着偷一下懒吧。”
陈自谨摸出烟,吸不到一半,秘书就过来小心地催促。
他起身离席,重阳关切地叮嘱了一句:“别喝太多酒了。”
他笑着点点头,眼光扫过席间,那个一脸桀骜的男人还是沉郁的神情,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二十八)

日夜,门房的保镖看到了那台多日不见的积架转入了山道上。
立即有人往宅子里通知:“纪榆,请告诉义哥,三少回来了。”
陈自谨揉着眉头,踏入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杜义独自在沙发上抽着烟,看到他进来,眉目不动,声调平平地问了一句:“跟江小姐咖啡喝得愉快吗?”
他看了看杜义挂着蓄意挑衅的微笑,清秀的眉皱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向大门,晚上应酬喝得太多,他有些醉了,站在门廊前大声地喝:“方亮宇!”
正站在他车前要把车子倒进车库的高大汉子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三少,什么事?”
“没事,”杜义闲闲地站了他的身后:“阿宇,你把车子开进去吧。”
陈自谨一身的酒气,不再说话,径自往屋内走。
杜义跟着他上了楼,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了门,才说:“何必生气,阿宇被你骂过之后,屁都不敢跟我放一个,我晚上开车经过华西那家星巴克看见的。”
陈自谨转身看着他,无所谓地答:“晚上应酬时刚巧碰到而已。”
杜义闷闷地抽了一根烟,冷静了下来,才开口:“阿谨,我们谈一谈。”
陈自谨一边脱了衬衣一边走了浴室,简单地说:“一身酒味,我洗澡先。”
杜义在房间旁的书房等了半天,才见他缓步走进来。
“过来坐。”杜义拍拍旁边的沙发。
陈自谨直接走到了他的对面,抽出烟,说:“什么事?”
杜义讪讪地开了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我跟你道歉。”
正缩在沙发里的陈自谨拿过了一个抱枕压住了腹部,闻言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才平平地开口:“你没有必要为你的脾气跟我道歉。”
杜义脸上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只好坐在沙发里,一时无言。
陈自谨坐了一会,摁灭了烟,走到房间的橱柜翻东西。
杜义跟着走了进来,问:“你不能坐下来好好跟我谈一下吗?”
正在书房翻东西的男人不置可否,简单地唔了一声。
杜义放低了声音:“你也是,我让你早点回家,你一定要跟那个女记者这么晚喝咖啡吗?”
陈自谨从抽屉中抬头望了他一眼,简单地说:“我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杜义表情扭曲了一下,走过去扳住他的肩膀:“我不过问问你,你有必要划得清楚这么明显的界限吗,妈的――还私人空间――”
陈自谨挣开了他的手,又转到书房中翻找起来。
杜义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翻了许久,然后终于放弃。
杜义走过去拉住他:“阿谨――”
陈自谨不理会他,倚在书桌前,用手机开始打电话,声音有些低:“阿宇,你去我的车,看一下那个白色袋子是不是丢车里了,找到了,给我送上来。”
杜义劈手抢下了他的电话:“你折腾够了没有?我在跟你说话!”
陈自谨跌坐到了椅子上,用手撑住了额头,明显的心不在焉:“我在听,你说。”
杜义霍然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他妈等了一夜,想要跟你说几句话,你不能吭一声吗,阿谨,我真是越来不越不明白你。”
陈自谨倦倦地答:“反正你从来也不明白我。”
杜义忍着怒火:“那你说出来啊,你他妈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有事他妈只会憋在心里,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啊。”
陈自谨不看他,只敷衍着说:“没什么好说的。”
“陈自谨!”杜义愤怒地伸手拖起了他。
陈自谨被他猛然一拖起来,皱着眉头望着他,忽然脸色一白,推开他冲进了浴室。
门顺手砰地合上。
杜义在门外,恼怒地踢:“妈的,陈自谨!”
里面的抽水声不断地传来,夹杂着他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
杜义心里一片仓皇,大力地扭着门,大声地喊着:“阿谨,开门!”
哗啦啦的冲水声一直不断,过了好一会,令人揪心的呕吐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杜义心底又惊又怕,更恼怒连他自己,都被关在门外,他一脚踹向了那扇门:“陈自谨,开门!”
轰然一声,门摇晃了一下。
重阳先跑了上来,看着杜义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站在浴室的门前,女子有些疑惑:“阿义,你们又吵架啊?”
紧接着是张小坪,润叔。
“义哥,你干嘛这么大声响啊。”
杜义烦躁地耙了下头发:“都回去,站在这看什么热闹!”
里间的门扭动了一下,陈自谨的面颊上还带着水滴,有些苍白的脸。
静静地靠着门扉。
杜义几乎是张皇失措地转过身去,握住了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陈自谨有些晕眩,眼前模糊一片,过了一会才看清房间门口竟然站了一堆的人。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说:“抱歉。”
重阳有些疑虑的神情,看看陈自谨,又看看杜义,嘴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润叔开了口:“少爷,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商量么?”
陈自谨皱着眉,强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眼前是杜义失控的脸,他实在不知怎么解决这一团乱。
他走了几步,说:“是我冲动了,跟阿义吵了几句,吵到大家了。”
他拿起了桌上的钥匙:“我今晚回皇都住好了。”

(二十九)

陈自谨平缓地走过了杜义身边,看了他一眼。
随即对重阳歉意地笑笑,拍了拍小坪的头,走下了楼梯。
杜义站在房中,这么多年陪养出的默契,他瞬间就明白的他的意思,但还是要费劲全身的力气,才能忍着自己不去拉住他的手。
他站了半晌,才沉着脸转过身来:“都看够了吧,看够了就回去睡觉!”
重阳拍拍小坪,无奈地摇摇头,走了下去。
杜义走上几步,轻声对润叔说:“润叔,对不起。”
润叔敦厚的脸带着无奈的笑:“两个都是犟脾气,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吧。”
等到一群人都走完了,他还愣愣地站在房间里。
书桌上有他习惯用的笔记本,看了一半的书还扔在床头,沙发上折叠着几件衬衣和仔裤,空气中,有他的气息。
他颓然地闭上了眼。
几分钟之后有人敲门,接着是阿宇的声音:“三少。”
杜义推开门,看到他,讶异了一下:“义哥,三少呢?”
他闷闷地答:“他出去了。”
“这样啊。”阿宇有些犹豫:“那他还让我送东西过来――”
杜义才发现他手上提着一个白色袋子:“他让你拿什么过来,都这么晚了?”
阿宇对着他笑笑:“没什么――”
“三少不在,义哥,那我先走了。”
杜义阴恻的声音:“阿宇,把东西拿过来。”
阿宇靠在墙上,对着他小心翼翼:“义哥,三少――你知道,上我已经被他骂得够没脸的了――”
下一秒杜义已经翻开了袋子,他脸色一变,声音都颤起来:“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吃这药?”
阿宇还在犹豫。
“你他妈说不说!”杜义一脚就要踹过去。
“义哥。”保镖无奈地苦着脸:“三少这段日子不太让我跟着,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杜义眼微微危险地眯了起来:“是吗?”
阿宇吞了吞口水:“我――就见过几,三少从会议室出来,脸白得可怕,大概是胃痛得厉害,义哥,三少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杜义直接地走出了宅子,守在门前的保镖见他:“义哥,这么晚还出去啊。”
他捏了捏手上的钥匙,冰冷的金属刺入了皮肤,使他的头脑清明了几分,他开口:“不用跟着了,跟纪榆说一声就行。”
他在皇都门前看到了那辆积架,门前的几个车位,一向是给高层和贵宾停车的,阿谨一向不爱用,这他却没有把车开进车库,身体大概真的撑不住。
他轰地一声猛踩刹车。
直接奔向了电梯。
那个身姿清逸的男子正独自站在电梯前。
他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人走入了电梯。
陈自谨踏入了电梯之后便将身体轻微地靠在了冰凉的壁上,敛着眉头也不说话。
杜义拉过了他,发现他全身都已经有些痉挛,仅仅是强撑着,努力不让身体倒下去。
拥住了他的身体,杜义担忧地问:“很痛吗,去医院好不好?”
陈自谨摇头。
杜义抱起他的身体,跨出电梯,快速地朝走廊的房门走去。
怀中的陈自谨终于不再撑,他抬起手按住了胃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杜义的搂着他的手臂还是强壮镇静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遇到这样的情况,公司刚刚开始运行那段日子,他们三兄弟和重阳挤在一间破旧狭小的公寓内,经常是忙得上顿不接下顿,他忙着跑场子,重阳跟着他,好歹好照顾一下他,阿谨自己一个人顾公司,那时候刚刚开始,单子都很小额,公司没什么人手,外汇核销单,货物打包,制作装车单,出开出口发票,到海关报关,这么多事情却一样也不少,他白日工作晚上还要整夜的应酬,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杜义闭了闭眼,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阿谨回来时,吐了一地的丝丝血红。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如附骨之俎般的恐惧,多年后还是一样让他全身发凉。
他只能地呼吸,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轻地将他放到了床褥间,翻出了带过来的药,倒了水让喂他喝了下去。
陈自谨躺在床上,杜义见他蜷缩起身体,还是轻微地颤抖,他坐到了床上,搂住了他的身体,温热的手指揉着他手腕的内关穴位,一边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谨。”
另一只手捂暖了,轻轻地按摩他的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陈自谨的身体不再痉挛着僵硬,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轻呼了一口气,亲了亲他的嘴巴:“你要吓死我。”
陈自谨的声音还是有些低:“没事了。”
杜义语气火了起来:“这还叫没事,明天给我去医院检查。”
他只点点头:“好。”
杜义还是紧紧地拥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脸上。
“阿义。”正闭着眼休息的男子忽然开口:“我最近在想,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最后终究熬不住的,也许,我会找个女人来结婚。”
倚靠在床上的杜义身体蓦然一僵。
他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咬得有些发痛,却还是扯扯嘴角:“你能明白最好,以后结婚生子,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陈自谨有些模糊的声音传来:“也许吧。”
杜义发现自己的喉咙哽得又酸又痛。
怀中的这个人,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在他身边,跟他并肩奋斗,跟他甘荣与共,即使他从未开口,他亦知道他毫无保留的爱,他的确是,从未想到过,这个在他胸前熟睡的长睫毛的英俊男子,有一天,是要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的。
单单想想,就觉得没有办法接受。
阿谨,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他陷入了自己茫然的思索中,陈自谨却动了动身体。
杜义让他躺了下来,给他盖好了被子,吻了吻男子的额头:“要我留下来吗?”
陈自谨摇头:“你回去吧,家里闹得这样大,你也应该注意点。”
杜义沉郁的浓眉还是有着迟疑:“万一半夜又痛怎么办?”
“发作过这一阵,半夜不会了。”陈自谨微微苦笑着,经验丰富地答了一句。
杜义的眉宇更地纠结了起来。
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杜义摸了出来,看了一眼号码,不耐地按掉,却也只好起身:“我回去了,重阳打电话过来了。”
他给了掖了掖被角,跪在床边索取了一个长的吻,眼见着他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才安静地带上了门。

(三十)

人流高峰的机场。
身着黑色棉布衬衣英俊高大的男子,面色冷酷地穿过人群,对着大屏幕观望了两分钟。
然后走去了吸烟室。
十分钟之后,机场外的草坪,灰蒙蒙的天际,那巨大的飞行物终于缓缓降落。
杜义伫立在出口,沉郁的眼眸,桀骜的气息,两名高大的汉子不动声色地站立在男子他的身边,走出的人流,竟自觉地绕开了他们。
终于,那个身影出现在了出口。
干净的短发,俊雅的姿容,陈自谨看上去略有些疲惫,很明显地,他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前方的杜义。
却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微笑着走了过来:“阿义。”
身边的两个保镖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少,义哥等了您有一会了。”
杜义责备的语气:“病还没好就到乱跑,出差这么多天,还好你记得回来参加重阳的生日宴。”
陈自谨笑:“怎么会不记得,一定要回来的。”
杜义看了看他空空的手:“你没行李?”
陈自谨张了张嘴,犹豫了一秒。
杜义想想他以前便是富家公子哥做派,以前学校住宿时衣服换了懒得洗就直接扔掉,便说:“没有就好,回家。”
直接往机场外走去。
身后的男子却没有动,他转头望着行李,杜义跟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女子推着行李车,朝他们走了过来。
江西媛穿着穿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裙,远远就微笑着说:“陈自谨,你有朋友过来接吗?”
她走近了才看清楚来人,朗落地笑:“原来是杜先生。”
杜义看看她,又看看陈自谨,再看看女子手上推着的一车行李,只能僵硬地对着女士点了点头。
几人气氛诡异地朝机场外走去。
陈自谨开口:“江小姐,搭我们的车,送你一程。”
江西媛有礼貌地问:“方便吗?”
杜义脸色不善,却还是对着保镖说:“把江小姐和三少的行李搬到车上去。”
车上,陈自谨开口问杜义:“晚上的宴会几点开始?”
“八点。”杜义专心地看着前面的路,答了一句。
“怎么,晚上府上有宴会?”江西媛问。
“重阳的生日宴会。”陈自谨笑着答:“你爱不爱凑热闹,晚上一起来玩?”
江西媛有些喜悦,但还是问了一句:“不知道谢小姐欢迎吗?”
“重阳应该很高兴,但还是要问一下谢小姐的杜先生欢迎吗?”陈自谨淡淡地答了一句,却是对着前面开车的男子。
杜义手的捏紧了方向盘,陈自谨从后面看到他挺直的脊背,侧脸的眉毛轻微挑起,发怒的前兆,谁知道他沉默了好久,挤出了一句:“欢迎之至。”
陈自谨的脸色淡了几分,仍笑着说:“西媛,你回家休息一下,晚上我去接你。”
江西媛将手指拢在了裙子上,安静地答:“不用麻烦你来接了,我自己去也很方便的。”
她对着陈自谨有些调皮地笑笑:“希望今晚你见到我,不要太惊讶。”
太平山庄又迎来了一个笙歌华美的夜。
义云重阳小姐生日宴会,因为邀请的宾客,都是城中的贵宾,所以人人都精心打扮一番而来,一时间,宴会大厅上都是衣香鬓影的俊男美女。
谢重阳一袭红色的礼服,脖子上的名贵项链,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典雅美丽。
重阳挽着杜义,笑着找陈自谨:“阿谨,谢谢你的礼物,真是非常的漂亮,一路上好多女士问我这款项链哪里买的呢。”
陈自谨刚刚下飞机,神色还有些疲倦,只换了合身的西服,听到也笑了:“你要感谢西媛,她帮忙挑的,你知道,我对女士的珠宝,可没什么鉴赏力。”
“我刚刚也听到了,你最近新交往的女朋友?”重阳好奇地问:“难得你也会邀请女生来家里玩,等下我要好好招待江小姐。”
她又问杜义:“阿义,阿谨的女朋友漂亮吗?”
杜义脸上漠然,只点了点头。
陈自谨无奈,刚要开口,却看到纪榆走了过来,他凑近了他们,才恭敬地打招呼:“义哥,三少,四小姐,江海帮的老爷子来了。”
重阳最为惊讶:“江启天?老爷子在本市的任何宴会都很少出席的啊,我也是为了礼貌才发了邀请函而已的,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纪榆在旁加了一句:“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千金。”
门前的人群已经开始喧哗起来。
江海是本市历史最久远的一个家族,作风一向低调,家族中的人很少出席任何的公开交际场合,却没有任何人会忽视这个掌控着本市最大的造船业和实业的江启天。
重阳拉着杜义:“怎么说你们也是晚辈,出去迎接下老爷子。”
杜义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人群中,他已经看到了,那个势力最为庞大也最为隐秘的江海帮的掌权者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正缓步走了进来,一路上都有人恭敬讨好地打招呼:“江老爷子,您老也来了啊――”
更有些小辈份的,惊讶崇敬的眼神,只顾着张大了眼望着那个穿着一身唐装,气度不凡的老者。
重阳笑着迎了上去:“老爷子,您能来义云,当真是蓬毕生辉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她转了弧度,笑意加:“这位是――”
“哈哈。”江启天笑着:“谁不知道美丽的重阳小姐过生日啊,我也是仰慕谢小姐的风采而来,这位是小女。”
女子含笑替上了礼物:“谢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重阳热情地握住了她的手:“江小姐,欢迎。”
后面的两个高挑的男子适时走了上来,杜义脸上阴霾一片,但还是客气地打了招呼:“江老爷子,您能来,真是太看得起我们小辈了。”
江启天不着声色地打量了眼前这两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哈哈一笑,说:“我就是来凑凑热闹的,不用太客气了。”
他又拍了拍他手臂上女子的手,介绍道:“这位是小女江西媛,你们是小一辈的年轻人了,大家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杜先生的风采,我已经见过多了。”女子笑着伸出手,杜义握了握,她接着说:“杜先生同谢小姐真是一对壁人。”
“江小姐,幸会。”陈自谨也含笑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想起第一见她,自己也是说了这样的话。
对面的女子却对着他眨眨眼,嘴角的小酒窝露了出来。
本来就热闹的宴席,因为江启天的出现,更显得气氛热烈。
江老爷子坐了近一个钟头,才笑呵呵地离去。
已经有人悄声地议论,江启天的这出席,对义云和江海这两个帮派,意味着什么。

(三十一)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大厅里的杯盏散乱,乐队开始奏舒缓的情歌,还是有人相拥着跳舞,喝酒,大声地笑。
凌晨三点,开始有客人陆续地告辞。
重阳切了蛋糕之后就被一群姐妹不断地灌酒,杜义帮忙挡了不少,但她还是有些醉了。
于是众人又闹了一番,终于断续起身要走。
陈自谨和江西媛走了过来:“重阳,阿义,西媛要回去了,我送送她。”
重阳笑着说:“好的,阿谨,一定要把江小姐安全地送回去哦。”
她又问了一句:“江小姐是住在江家老宅吗?”
“没有,我住城里,上班方便些。”江西媛笑着答。
“再见了,重阳小姐,再见 ,杜先生。”
杜义点了点头,客气地说:“很荣幸江小姐能来,再见。”
他又想了想,对着陈自谨:“你没有喝酒吧,开车注意安全。”
陈自谨点头:“还好,我知道。”
杜义站在门前,他倚在廊前的树枝阴影下,看着陈自谨倒了车出来,江西媛拉开了车门,车子迅速发动,沿着园的车道转眼消失在了视线中。
他手上的烟一直不断地燃着,一只手插在裤袋中, 捏得关节都发痛。
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他抬起手,将烟头摁灭在了手背上。
女子看了看身旁正专心开着的男人,问了一句:“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陈自谨淡淡笑笑:“江小姐,不是每家的女孩都有能力在业余偶尔看看Tiffany专柜的。”
他落下了车窗,点起了烟,才接着说:“江海帮虽然低调,但老爷子疼爱女儿,却是在道上出了名的。”
江西媛耸耸肩:“三少果然是三少。”
陈自谨抚额无奈:“对你来说,应该不会care三少这个身份。”
“的确。”女子点头,转过头定定地望着身旁的清秀男子:“你就是陈自谨,义云三少的身份,跟我没什么关系。”
陈自谨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却只望着前方的路,沉默着吸烟。
车子在熟悉的小区停了下来。
即使来过几,陈自谨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番,鼎鼎有名的江海帮大小姐住这样的一平凡的住宅区,日日搭乘大众交通工具去上班,江西媛有足够的平常心。
女子下了车,同她挥手告辞,便走了进去。
陈自谨将车开到了路上,拿起手机:“看够没有?”
男人全身都围绕着冷烈的气场在踏进皇都时,门童手一抖,才想起来打招呼:“义……哥,三少……”
杜义头都不抬一下,双眼阴森森地瞪着眼前的身影。
陈自谨掏卡刷开了门,杜义甩上了门,哑着嗓子问:“阿谨,你上跟我说你要结婚, 是要跟她?”
陈自谨倒了杯水,饮水机咕噜的声响,他一边喝水一边简单地说:“我没说要结婚,也没说要跟她结婚。”
杜义听着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那样的恼怒,他一把捞过了男子的身体,陈自谨冷不防被他一撞,两个人跌在了沙发上。
杜义的唇就贴了上来,他狂热地吻遍了男子的额头,鼻尖,脸颊,手伸入了他的裤子中,便开始灵活地□起来。
果然,身体下的男子有了反应。
他冷淡地笑了:“怎么,是不是我太久没碰你了,让你都快忘记自己只有对着男人,才能勃起。”
陈自谨脸色有些难看,听着他冷酷的嘲笑,他扯出了男子的手,坐起身体:“杜义,我不想做,现在。”
杜义舔了舔他的喉结,阴冷的声音:“这么确定?难道说你已经体会过了,江大小姐比我更让你快乐?”
陈自谨挥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杜义眼底通红,薄薄的唇紧紧地抿起,大力地拖过他的身体,翻身就他压在身下。
舌头灵活地探入了双腿间,他的双手大力地分开了坐在沙发上男子的膝盖,一寸一寸地□着他柔嫩敏感的部位,一边把陈自谨的大腿抱起,贴了上来,重重一挺身,强行贯入了他的体内。
身体被这激烈的痛楚彻底贯穿,陈自谨有些熏然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他大力地掰开了他的胳膊,站起来,脸上一片阴霾,他拉了拉裤子抬起脚要往外走。
“不准走。”男子阴冷的声音。
陈自谨置若罔闻。
杜义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男子摔到了地上。
他坚硬地抵在地上的男子大腿内侧,火热意图明显地往后方探索。
陈自谨极力地抗拒,两人在地板上滚做一团。,
两个人借着酒力,奋力地扭打着,肉搏一般野蛮而用尽全力。
杜义气喘起来,身下的男子挣扎得衣冠不整,死死地瞪着他,尽了全力,不要命一样地同他厮打。
杜义纠缠许久,仍然无法将他制住。
不禁恼怒起来,扯过床单哗啦地撕碎,将他的手绑了起来。
他奋力地将身下的男人翻转过来,手指分开了他的□。
陈自谨忽然停止了动作,转过头望了他一眼。
绝望的,平静的。
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还是波澜不惊的语调:“杜义,你要强暴我吗?”
男子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痛楚,像是恍然清醒过来。
他迅速地解开了他手上的碎布条,将他抱了起来。
杜义神色寒澹惨痛:“阿谨,你不要每都这样惹怒我。”
陈自谨不理会他,整理了身上的衣服,把破碎的床单卷进了垃圾桶,对怔怔站在房间中的男人说:“到楼下喝一杯吧。”

(三十二)

皇都设在十一楼的酒吧号称市内最□之地。
最优质的服务,最好的酒,最棒的驻唱乐队,以及,最漂亮的小姐和少爷。
尚是初夏,穿梭在昏暗明灭的彩色光线中的接待小姐,早早穿上了黑色的吊带裙,露出雪白的脖子。
酒吧安静的一角,陈自谨对着站立在身边的主管摸样的男人说:“上一打酒来,没事不用过来了。”
男人答应着走开了。
杜义大力地扭开了瓶子,倒了酒,狠狠地喝干了几杯。
陈自谨抽烟,慢慢地啜着酒。
身旁是热烈的人潮,有个染着金黄头发的少年抱着吉他台上唱歌。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凄美的歌声。
陈自谨轻轻地扫视了一眼,唱歌和爱情一样,如果能够旁若无人,那真是最好。
他们坐的这一隅,安静得过分。
杜义脸上阴晴不定,紧紧地捏住杯子,猛灌了几杯,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两人沉默地喝着酒,好像许多年来的每一对饮。
仿佛中间的时光,不曾流转。
他依然是那个桀骜的少年,可以笑傲众人飞扬不羁,却每一瞬间,都要习惯地在视线中看到那个男生秀拔的身影。
光阴改变了一切,可总有些东西,无法抹掉。
杜义抽出烟,夹在手间,手臂抵着额,他灼热的双眸望着陈自谨,有些艰难地开口:“阿谨,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你会结婚,你知道我他妈这段日子在想什么吗?”
他自嘲地笑笑,嘴角扯出一丝苦涩:“你出差这个星期,我脑子里他妈的就一个该死的念头,我要和重阳分手。”
陈自谨瞳孔不自觉地收缩,烟含在嘴里,身体一愣。
杜义又快速地喝干一杯,继续说:“可我每看到重阳,我――我就觉得我他妈真不是人,她是这样好的女人,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我受不了,看到你跟江西媛一起下飞机,她推着你的行李,我真觉得难受――”
“阿义。”陈自谨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杜义神色有些激动和惨淡,一杯杯的酒不断地吞下去,他继续说:“我他妈像个傻逼一样每天一直跟自己重复说我不是GAY,但我但一边又想,我要和重阳分手,我也拼命想要把江西媛当做我最好兄弟的女朋友,可我心里难受得要命,其他的我他妈的不在乎,就怕家里老太太砍了我,她一直指望着抱孙子,我们家还有小思,她可以要孩子,那也是我们杜家的后代,我不要也没关系……”
他已经有些微醉,有些语无伦,眸中泛着水光,他的手掌握住了陈自谨的手,狼狈地转过了头。
陈自谨看着他,他瘦削的脸颊疲惫不堪,眼睛里有着暗暗的血丝,眼窝下一片淡淡的灰色,他的下巴泛着胡茬的微青,他紧紧咬着嘴唇甚至有些干燥的微裂,陈自谨凝视着他,自己究竟是如何将这个男人,这个一向满不在乎磊落放纵的男人,如何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步,逼着他抛弃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理想,走上了一条离经叛道为世俗所不容的路,自己一直说不要给彼此压力,可是感情,怎么可能会如自己所愿,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抽开,剥离,然后分得一清二楚?
感情原本就是世界上最纠缠牵扯的东西。
“谨,”杜义抱过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肩窝上,温热的液体烫伤了他的肌肤,杜义模糊不清的声音:“不要同江西媛交往,你是我的。”
陈自谨用手指托起了他的脸,两个人的唇舌很快地交缠起来。
覆盖在睫毛上的眼泪落了下来,很快被陈自谨的舌尖灵活地舔去,杜义的舌探入了他的唇齿间,快速地搅动交缠,感情如同覆顶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彼此。
陈自谨在模糊中,听到那个歌手低回的吟唱: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Come down from your fences open the gate,
It may be raining but there’s a rainbow above you,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Before it’s too late
这不是他第一听这首歌,却是他第一,在这样的歌声中,泪流不止。
这个城市的初夏,一向是最美好的季节。
早晨的气温舒适宜人,南边有温柔的海风拂来。
街道上车流行人流传不息。
“喂。”陈自谨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起了旁边的手机。
那端传来的声音,低沉的,带一点宠爱:“起来没有?”
“在去公司的路上。”陈自谨含笑答了一句。
“晚上回来吃饭吗?”
“还不知道,晚点我打给你。”
杜义含着烟模糊的声音:“如果忙得太累了别自己开车,让阿宇开吧。”
“恩。”陈自谨柔和地答。
那头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接着是男子的声音:“阿谨,下个月初香港那边有一笔货运要签单,我们一起去吧。”
陈自谨嘴角温柔的笑容:“恩,到时候再安排吧。”
那端有人敲门,然后道:“义哥。”
杜义沉了沉声音:“我忙了,要记得按时吃饭。”
电话挂断了。
这就是了吗,曾经梦想过的,相濡以沫,朝朝暮暮。
站在悬崖边上,梦境一般的幸福。

(三十三)

门口叮咚的风铃声伴随着一句服务生的欢迎光临。
坐在临窗位置上的女子抬起头,看到了那个颀长熟悉的影子正推门走了进来。
她笑着招手:“阿谨,这里。”
陈自谨笑着坐了下来,扯了扯领带,才开口:“重阳,等很久了吗?公司有个产品展销会,我刚刚从会场过来。”
重阳抱歉地笑:“你这么忙还叫你出来,我真是不会挑时间。”
陈自谨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本来也没什么事,我也要休息的,过来喝杯咖啡正好。”
他简单地应对了服务生,抽出了烟:“重阳,找我有事么?”
重阳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了一个纸箱,递给了他:“小思寄给你的包裹,你最近忙得都不沾家,小思叮嘱着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陈自谨接了过去,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小思真有心,还记得我这个哥。”
“阿谨。”重阳用勺子淡淡地搅着咖啡:“小思虽然任性了点,但还是很好的女孩儿,我看着她从一个小女生开始,这么多年一直就这么傻傻地跟在你后头,你当真没有一点感觉?”
陈自谨点烟的动作停了一瞬,无奈地摇头:“重阳,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
“但小思这拗性子,唉。”重阳说:“只盼望着她快快长大吧。”
“小孩子心性不定,她在国外,生活丰富多彩,早有另外精彩的人生,放心吧。”男人挽起了衬衫的袖口,淡淡地吐出了一口烟。
重阳喝着咖啡,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笑着问:“那位江家小姐,跟你倒是很般配,阿谨,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交往正式的女朋友,没想到,跟江小姐这么投缘。”
陈自谨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他仔细地望了重阳一眼,却只发现她笑容宜人,并无任何不妥,也就只好说:“我跟江小姐只是比较谈得来而已,至于其他的,我没有想。”
“阿谨,你也不小了,也应该交女朋友了。”重阳柔和脸上有和熙的微笑,淡淡地劝。
陈自谨心里有种微微的迷茫,却不知道心底那种不安是来自那里,只好含含糊糊地说:“现在工作忙,那里有时间。”
“阿义也是,就只会逼你工作,阿谨你别理会他,公司少赚点没关系,你应该多多休假才对。”女子嘟起嘴,抱怨着自己的亲密爱人的表情永远都是一样的。
“好。”陈自谨答着,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接了个电话,拿起了椅子上的外套说:“重阳,我要回公司去了,临时有点情况要理。”
重阳含笑说:“你忙,我再坐一会儿。”
六月的香港,艳阳明媚。
酒店坐落在九龙半岛的尖沙咀区,从二十七层看对面的香港岛,全世界最壮丽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一座座璀璨的高楼凭海而起,倚山而上,骄傲地向世人展示着这座城市现代而美丽的风貌。
陈自谨站在落地窗前,眼前是维多利亚港璀璨醉人的海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空洞华美。
他想起那日的咖啡店,重阳最后的那个有些宿命空洞的笑容,按打火机的手轻轻一抖。
男人一只手递了一杯酒过来,另一只手拥住了他的身体,紧接着是密密的亲吻,湿热的鼻息混着红酒的醇香,喷在颈脖上,杜义抱住他,轻轻地叹息一声:“阿谨,从这看下去,我们仿佛在天堂。”
陈自谨握着杯子啜了一口,返身攀上了他的脖子,轻微一笑,却艳若骄阳。
杜义看着他那魂魅一笑,喉结动了动,感觉自己的全身的血脉都有些喷张,他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腰:“阿谨,我明天还让你起得了床我就不是杜义。”
酒杯扔在了窗台上,他顺势一抱,宽大的床上就覆盖了两人交缠的身体。
急促的呻吟声传来,杜义急不可待地撕开了男人身上裹着浴袍,一遍一遍地吻着那美丽的身体,形状优美的脖子,然后是肩膀,胸前的两点,终于,他的舌尖逗弄陈自谨最敏感的部位,他禁不住全身起了一阵战栗。
“妈的,阿义。”陈自谨低低骂了一声。
杜义低沉一笑,便翻过了他的身体,用手指抹了润滑油,便探了进去。
撕扯着的床单铺满了他们的缠绵,杜义一波一波的□着,这快感太过强烈,眼角有液体自动分泌了出来。
杜义亲着他背上薄薄的蝴蝶骨,柔声地哄着:“乖,放松一点。”
喷射了几,杜义起身将身下的男人抱了起来,跪在地板上,用嘴含住了他性感的阳器。
陈自谨全身都透着酸软,在杜义的爱抚和缠弄下,微微地闭上了眼,扶着他的肩膀,喷射了出来。
喘息和呻吟声如同港口的海潮,一波一波,彻夜不息。
夏天的天亮得早,天色都已经开始发白。
陈自谨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哑着嗓子:“今天不是还要去见亨达的负责人么――”
下一秒,嘴唇已被堵上,杜义满足地又舔了一遍,说:“我去就好,你留在酒店休息。”
在浴室里又缠绵了一翻,直到天色透亮,外面的港口的码头传来汽笛声。
杜义才起身翻衣,穿好,又返回来亲了亲男子的下巴,陈自谨正睡得模糊,露出孩子一般满足的神情。

(三十四)

“谨!”高大的男人神情喜悦地推开了门,看到仍在床上睡着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他扔了外套,坐到了床边,手掌摸了摸陈自谨的脸颊:“还睡,都中午了。”
躺在被褥中的男人模糊地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密密地吻落了下来:“起来了,睡太久等下胃又痛了。”
陈自谨半张开了眼睛,露出撒娇一样的表情来。
杜义心里掠过一丝柔情,将他抱了起来,又转身将拖鞋给他踢了过来。
陈自谨被他一拉,站了起来,身体却晃了一下。
杜义马上扶住了他:“怎么了?”
“没事。”陈自谨抬手碰碰额头,闭了闭眼睛:“头有些晕。”
“都让你别睡这么久。”杜义无奈地责备,却还是抱着他穿好了鞋子,拥着他到了浴室。
十分钟后,陈自谨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套房的餐厅中,对着杜义笑笑:“谈得怎么样?”
“还不错,晚上约了老总吃饭,基本就敲定了。”杜义给他舀了粥:“港式鱼片粥,喝一点。”
陈自谨低头安静地喝粥。
杜义在一旁抽烟,宠溺的神情:“下午要去哪里逛逛?”
油麻地庙街夜市,挤满了熙攘的游客。
拥挤的人潮中,杜义伸出手,悄悄握住了身旁的男人。
陈自谨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杜义露出讨好的表情来,笑着说:“怪不得刚刚那两个港商说如果来旅游一定要来油麻地感受香港真正的庙街文化,你看多热闹。”
晚上应酬完,又顺利能谈成了合作,杜义彻底放松了下来,做一名纯粹的观光游客。
陈自谨微微地笑,这不是他第一来香港,却是第一,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挤在人潮中,随意地闲逛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地摊上的人们讨价还价。
手机响了起来,陈自谨低头从牛仔裤中摸出手机。
杜义拉着他转了半晌,陈自谨的手机陆续地响起,杜义不断地凑过去看正在低头回复信息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
“不准发信息,尤其是和江西媛。”男人霸道的口气。
陈自谨无奈:“好,总要给我跟人家解释一声吧。”
“不准,没收。”杜义揽过了他的肩膀,两个人一直逛到了夜,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酒店。
陈自谨一回到酒店,就甩开了杜义,冲进了浴室。
六月的香港,天气已见炎热,在拥挤的人流里转悠了一夜,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他在浴缸里享受地泡着,原本以为杜义会进来,没想他泡了许久,仍然不见他进来。于是起来披上衣服出去。
却看到他坐在客厅里讲电话,手上烟一直不断地燃着,他皱着眉,忍耐的样子。
“还好,很顺利。”
“恩,还不行,还有些事情需要理。”
“再过一周吧。”
沉默了一会,杜义眉间地蹙了起来,喊了一句:“重阳。”
那端应了什么,杜义张了张嘴,却还是沉默,过了许久,他说:“没事,我挂了。”
抬头看到陈自谨站在浴室门前,静静望着他。
杜义对着他虚弱地笑了一下。
陈自谨走了上去,跪在沙发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去洗个澡吧。”
半夜,落地的窗帘被拉开了一角,夜风微微地灌了进来。
陈自谨趟在床上,半夜里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他仔细听听,然后走出了房间,转到客厅,发现那个男人的身影,黑色的天幕下,他正靠在阳台上,望着缤纷璀璨的海港,抽着烟。
陈自谨默默地依在门上,看着杜义含着烟,用手护着,打着了火,然后一股轻烟从头顶袅袅升起,逐渐散去。
一时间,那背影,竟显得有些凄凉。
杜义站了半晌,意识到后边有人,他返回将站在身后的男人拉进了怀里。
“阿谨,从香港回去,我就跟重阳说。”男人将脸埋入了他的肩膀上,看不清楚表情,只听到了他极力压抑着的声音。
陈自谨答应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心,说:“重阳,会不会承受不了,她――”
他定定地望着杜义的眼:“阿义,你要想清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什么混话呢。”男人烦躁地捂住了他的嘴:“你就不能少为别人想一点,为自己想多一点吗?”
陈自谨的鼻子轻轻地碰了碰杜义的鼻尖:“我只是舍不得你左右为难。”
杜义抱住了他,心底是漫溢的感动:“这样拖下去,对我和她,都没有好,阿谨,我只对自己的感情诚实。”
杜义的手指轻轻地抚平了他的眉宇:“你不用管,我来理就好。”

(三十五)

铜锣湾商铺林立。
女孩子各个都穿得仿若明星,时尚的妆容,流连于世界各大品牌的专卖店。
各色人种和肤色,夹杂着粤语,英语和普通话大声的说话,喧哗的购物天堂。
杜义拖着陈自谨的手,走进了一家华丽的铺面。
穿着精致套装的珠宝店小姐,看到杜义,露出甜美的笑容,拿出了一对戒指。
“杜先生,您定做的戒指已经好了。”
杜义接了过来,微笑着道:“谢谢。”
他抓起了旁边的男人的手,将其中的一个套了进去,无名指,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他笑着掏出了信用卡。
专柜小姐略微有些诧异,抬眼好奇地望了一秒那个男人,没想到那个男人却只是随意地转了转手指上的一圈铂金,眉目宁静的脸。
她暗叹一声,低了头专心开单。
陈自谨的电话响了起来,看着了一眼那个号码,他神情一动,对杜义微微示意,走到了一边。
电话接通。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传了进来:“小谨啊,你稍等,书记要同你讲话。”
他等了一秒,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威严声音:“今天去看过你妈没有?”
“没有。”他站在喧哗的人群中,静静地聆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即使只是沉默着,也能感受得到他的强势的压迫感,他安静地答:“我上个礼拜去过了,现在在外地出差。”
“都二十七岁的人了,还是这般混账,你妈要活到现在,也得被你气死。”
陈自谨无奈,放低了声音,喊了一声:“爸――”
那端的电话声不断地响起,大约事情忙,男人冷峻的声音:“有空就回家来吃饭。”
陈自谨微笑了一下,答:“好。”
电话挂断了。
杜义一直站在一旁,才问:“你爸?”
陈自谨笑笑:“原来你今天是要送我礼物的。”
杜义捏了捏他的手:“自己生日都忘记的蠢货。”杜义顿了顿:“不过你爸也挺关心你的,还打电话过来,当初也的确是我们不懂事,改天你回家去好好跟他赔罪,你爹那个官位,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巴结他呢。”
陈自谨挑着眉毛笑笑:“有我在,你还得着巴结我爸?”
“是是。”杜义谄媚地笑着:“我有了三少,什么都不愁了。”
“想要怎么过生日?”
“随便逛逛就好,”陈自谨想了想:“去坐渡船吧。”
一起去搭乘了往返香港岛和九龙的天星小轮,又在历史悠久的天星码头逗留许久,维港两岸的景色如此的迷人。
陈自谨带着杜义,穿过了那些高楼大厦的背后,在一间店面狭小但人流川流不息的小店,吃了一顿美味的虾仁云吞。
下午的阳光投射在这个华都市的高耸建筑物中间,折射到这些古老的街道,已经成了淡淡的阴影。
这片港岛的老住宅区,狭窄的街道,寻常的巷陌,陈旧的楼房,路边挤满了那些占道经营、摆满了水果蔬菜猪肉鲜的菜场,拥挤逼仄,人声鼎沸,偶尔有衣衫褴褛的老人佝偻着走过,与全世界发展中或者欠发达国家地区的市井别无二致。
“靠。”杜义惊叹了一声:“资本主义社会也有这样的街啊!”
陈自谨瞥了他一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不是最舒坦了吗?”
杜义笑笑:“这才叫生活嘛。”
杜义几十港币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两双夹趾凉拖,于是两个穿拖鞋仔裤白T恤高大俊朗的男子,手拖着手,旁若无人地走过混杂的街道。
左边的男人气势张扬刚硬,含笑着望向身旁的俊秀男人时,却有着淡淡的柔情。
一群观光的老外不知从那个角落转了出来,朝他们迎面走来时,对着他们竖起拇指微笑着说了一句:“Good guys!”
杜义放肆地搂住了陈自谨的腰,用他破破烂烂的发音得意地应了一句:“Thanks!”
惹得那群老外和陈自谨朗声大笑。
“阿谨。”杜义坐在地毯上,静静地拥抱着怀中的男人,一同抵肩看酒店下的华夜景。
肌肤相亲的温度带给他满足的愉悦感。
陈自谨逛了一天,有些累了,闭了眼温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杜义低低地说:“我想要留你在身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自谨闲闲地答了一句:“从看到我的第一天开始。”
“操,”杜义蹭了蹭他的脸:“高一的新生篮球赛,你还记得吗?我只用看一眼,你就知道要球该怎么打。”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知道球该怎么打,不用你的眼神。”男人依然是闲淡的语气,打断了他。
“陈自谨!”杜义恼怒地喊了一句,却还是纵容的语气。
“我那时候就想,操,这哥们天生就是当我兄弟的,我后来拼了命跑去跟你同桌,你不知道那时候老班看我的眼神,只怕想活吞了我,他怕死我会带坏你。”
“可他可能最后没想到,是我带坏了你。”陈自谨垂下睫毛,淡淡地答了一句。
“没有的事。”杜义知道他说的什么:“也许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承认而已,你知道,人对同性恋总是有些抗拒的,但跨过了那道坎,阿谨,我才发现,我这一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吻落了下来:“我爱你。”
陈自谨微微闭上眼,仰起头接受着他吻。
杜义的舌头在他的口中纠缠许久,才松开,但还是贴着他的嘴唇,有些不满:“阿谨,你他妈太不够意思了,听了这么情的告白,不应该表现出一点感动吗?”
陈自谨有些好笑:“阿义,我已经期盼着太久,以至于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感觉了。”
杜义一把抱起了他,邪荡一笑:“好吧,老子拼着精尽人亡也要再唤起你的激情。”

(三十六)

香港是一个华美但悲哀的城。
在香港的第七日,返程的机票都已经定好,陈自谨对着落地玻璃窗喝咖啡,想起来的话。
杜义还在房间打电话,他们数日来几乎完全于休假状态,大致敲定了金额和时间,细节都交给了随同的助手理。
可怜公司的几个主管,日日西装革履地出入酒店,晚上回来还要通宵知会公司合作律师事务所反复修改合同,每看到陈自谨一身休闲装气定神闲地过来签文件,都是有苦说不出的压欲表情。
陈自谨笑笑:“再熬几天,分红不会少你们的。”
明天公司还有最后一个合作案要签,单子签定,货物便直接在码头装进集装箱,剩下的交际酒会,便是可有可无的了。
杜义打完电话,走了过来:“明天早上十一点,酒桌上放倒那几个香港人,签了合同然后回家。”
陈自谨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搁在了桌面上:“还是要回去了。”
杜义笑:“舍不得?下我们再来。”
他翻出衣服,扔给依旧在房间中站着的男子:“换衣服出去吧,你不是要去坐山顶缆车吗?”
从园道开出的山顶缆车,陈自谨多年曾坐过一,那时母亲仍在世,假期来旅游。
他一直念念不忘如同童话一般的那辆红色巴士,穿梭在绿树成荫的山道上,在山顶俯瞰城市和海港,望着眼下积木一般的高楼,风光壮丽无匹。
杜义语带嘲笑地说:“不就一破车开往山顶吗,有这么值得怀念。”
却还是陪着男人,来到了中环的园道。
买了两张双程的票,两个人手拉手进了车厢。
午后的阳光从树阴中渗透进来,身边两个游客用四川话低声地交谈,偶尔传来暧昧的笑声。
陈自谨神色平淡,凝神望着窗外的班驳树影,山顶的别墅形状优美的屋顶,和湛蓝的天空。
手一直被轻轻地握着,这样心安。
不一会就困了,靠在身边男人的肩头上昏昏欲睡。
杜义托住他的脸:“平常见你一日工作十几小时也精神奕奕,现在倒好,一天睡十几小时都不够。”
陈自谨半张开了眼,有些委屈地抱怨:“商业社会,不进则退,我有什么办法。”
杜义有些心疼,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再做十年,我们退休,你如果喜欢,我们在海边买栋房子天天晒太阳。”
陈自谨眼波流转的眉眼轻轻瞥了他一眼:“还要十年?”
杜义赶忙讨好地笑:“好好好,那我工作,谨少爷在家就好。”
“瞎贫嘴。”男人淡淡垂下了睫毛,嘴角却流泻了细微的笑意。
“阿谨。”杜义喊了一声,将陈自谨的手放到了他的裤裆间。
陈自谨白皙的面容轻微地动了动,笑着骂了一句:“禽=兽!”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他胯下的勃热着的胀大,
杜义邪气一笑,可怜的表情:“弟弟的表现最真诚了。”
陈自谨伸手一掐,杜义哀嚎一声:“靠,你不怕我真的憋死啊――”
陈自谨俊美的脸上荡漾着开朗的笑容。
他低头,看到了班驳的阳光中,两人的手指交叠在一起。
手上的一对戒指,照耀着阳光的影子,凝固成了他们最好的时光。
又一个夜才回到酒店。
陈自谨洗了澡正在房间内看明日要签的合同,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听到了纪榆有些慌乱的声音:“三少,义哥手机怎么不通?”
陈自谨开了一眼正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答:“没电了吧。”
“他现在和你一块吗?”
“恩。”陈自谨简单地应了一声,心头略过不详的预感:“纪榆,发生了什么事?”
那端说了一句,陈自谨手上一颤,手上握着的金属质感的机身有些滑,掉到了沙发上。
他脸色变了一变,但还是迅速地拿起了电话,问:“脱离危险没有?”
人已经飞快的走到了门前,奋力地拉开门,低声唤了一句:“阿宇!”
守在门外的保镖从未见过陈自谨这般凝重的脸色,猛地跳了起来。
男人有些发白的脸,急促的声音,吩咐门外的保镖:“马上打电话定最近一班回去的机票。”
阿宇都有些慌乱:“我马上去!”
陈自谨合上门,绝望地闭了闭眼。
身体被包裹住,杜义围着浴巾走了出来,轻轻抱住了他:“怎么了,身上都发抖?”
“阿义。”陈自谨的声音,低低的,包含着宿命般的无望:“重阳自杀了。”
机场里永远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身形颀长的男人架着墨镜,身旁围绕着数位汉子,面目冷淡地穿过大片的人流。
等在门外的人马上迎了上来:“三少。”
陈自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线条锐利的下巴透露着清冷的气息,他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子。
坐在驾驶坐前的阿宇小心地请示:“三少,是要回山庄还是――”
“去医院吧。”男子淡淡地答了句。
陈自谨静静地坐在车后坐,取下了墨镜,垂目呆呆看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什么,修长的手指沿着左手的无名指,轻轻地转了一圈。
指腹摩擦过金属清凉的边沿,他的目光,低沉的,带着丝丝的眷恋。
却手指一动,戒指从指间褪了下来。
杜义那日夜匆忙地离开香港之后,剩下的签字以及应酬事宜,都由他留在港内完成。
他心里焦躁难安,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做完剩余的工作。
纪榆已向他描述,重阳那一日下午独自呆在山庄,行为并无一丝异样,晚上吃了饭还跟润叔打了几圈麻将,夜里,却在家中浴室割裂了自己的手腕。
他独自留在香港的第二天,润叔给他打过电话,说重阳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住院观察。
偏偏在码头的货运临时出了些状况,陈自谨在香港多留了几日。
男人轻微地揉了揉眉间,他心底很焦急,却带着无法言述的恐惧,独自呆在香港的几日,他住在和杜义一起住过的房间,睡在和杜义一起睡过的床,眼前都是曾经的幸福。
那些甜蜜的时刻却如同针芒一般,刺得他每一寸肌肤都痛楚难当。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难熬。
杜义回去之后,没有再同他联络。
才隔了几天而已,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沧海桑田,一切早已时过境迁。
陈自谨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勇气回来面对着一切。
车子平稳地在医院大楼前停了下来,阿宇拉开车门,微微躬身,轻声唤他:“三少,到了。”
陈自谨回过了神,掏出钱包,把手上握着的戒指塞了进去。
走廊间弥漫着淡淡消毒酒精的味道。
陈自谨太熟悉这样的味道,母亲生病住院的那几年间,他每天放学的作业,都是在医院写完的。
以至于后来闻到这样的味道,都隐隐的反胃。
电梯停在五楼,他走了出来,病房里边安静得过分。
走廊间有保镖守着,看到他来,从墙上立起身,恭敬地喊:“三少,回来了。”
男人点点头,朝最里面的一间病房走了进去。
还没走到门口,陈自谨就听到了里边女子低声的啜泣。
杜义声音中含着无奈,低低的劝慰:“重阳,你先吃点东西, 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恢复。”
坐在病床上的女子不言语,仅是一直的哭泣。
杜义隐忍的声音:“重阳,你误会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重阳抬起空洞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语调幽凉:“杜义,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挣扎着从病床边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大叠的照片,仿佛木偶一般,平平地递了过去。
女子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后的平静:“你还有什么好说?这些照片说得还不够吗,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嫁给你过一辈子,谁知道,到头来,我居然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重阳的声音开始有些无法控制,夹杂着抽搐压抑的哭泣:“那时候我们住在那间小房子,大坪不在家的时候,你半夜总是跑到阿谨的房间,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们不过是兄弟感情好。”
“看着这些照片,我才发觉,我真是全天下最大的白痴。”
重阳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宽阔的房间中,显得有些恐怖。
杜义手上攥住了那叠照片,脸上难看到了极点:“你哪里来的这些照片?”
女子似乎没有听见,只愣愣地望着他:“杜义,除了在香港,是不是还有新加坡?美国?”
重阳的精神已经有些无法控制――
“杜义,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挂瓶撞击的声音传来,杜义慌张的声音:“重阳,你冷静一点――”
“我宁愿去死,我死了,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乖――”男人隐忍的语气,轻柔地抱住了床上的女子:“你要听医生的话,先不要激动,听我说――”
“阿义――”重阳哀哀的哭泣:“当初我爸妈离婚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找一个爱我的男人,有自己的幸福的家,一辈子也不分开,后来我们高中又遇到了,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
“杜义,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我活过的二十多年,完全是一个错误。”
重阳扯掉了手上的针头,哭泣着捂住了脸。
无声地哭了许久,女子安静了下来。
重阳发泄过后,睁着失神空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宽大的玻璃窗。
平日里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完全不见了踪影,现在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空洞苍白的布娃娃。
男人跪在了地上,英俊的脸上灰暗的脸色弥漫着愧疚与绝望的苍茫迷雾,他精疲力竭地哑着声音:“我错了,我和阿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你知道,我们不过走错了路,我们两个男人,是没有未来的,我是要和你结婚的,阿谨也是要结婚的――你冷静想想――你原谅我,我们结婚――”
他亲吻着女子的的手指:“我们结婚好不好?”
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脸上消瘦憔悴,只剩下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
时间凝固般静默。
陈自谨站在病房的门外。
他几乎没有办法站稳,轻轻将身体倚在了墙上。
眼前有些模糊,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夏日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
明晃晃的一晕,光线映照在眼中,却变成了一团黑雾。
这样炎热的夏天,阳光能把皮肤灼伤,陈自谨觉得自己血液已凝固成冰,冷得全身都在发抖。

(三十七)

男人按亮了走廊的灯,低头用副卡刷开了房门。
房间中一片漆黑,他往客厅走了几步,试探地喊了一句:“阿谨?”
回答他的只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吹进来的冷风。
他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正要按下去。
“不要开灯。”客厅一端的沙发上忽然有声音,陈自谨低弱的声音,带着些冰凉:“阿义,不要开灯。”
杜义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觉了陈自谨坐在沙发上。
杜义走了过去,跪在地板上,伸手握住了男人垂在膝上的手。
轻轻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陈自谨的手动了动,试图从杜义宽厚的掌中抽出来。
却被他握得更紧:“你去了医院?”
“恩。”
杜义沉默,将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他自从回来之后,日夜守着重阳,几乎没合过眼,熬得也够呛,现在在他的身旁,闻到了熟悉青草混合着烟味的气息,身体放松下来,便觉得疲惫万分。
“重阳的状况很不稳定,医生说她心理上剧烈的失衡,还是有强烈的自杀倾向。”杜义顿了顿:“阿谨,我现在真的不能放下她,或许我一放手,她就彻底的毁了――”
“阿谨,我们不能这样的自私,不是,这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错――”
陈自谨抽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浓密的发,杜义的头发有些硬,扎在手中,痒痒的。
“我知道,事情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不是么。”
杜义抬起头,看到他薄薄的唇间抿起了一个微笑,心里如刀绞一般的痛,只说:“我对不起重阳,也对不起你,你抽我一顿吧。阿谨,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阿义,”他抱起了跪上地上的男子,伸手揽过了他的脖子,两人的身体,在柔软的沙发间贴合得亲密无间,陈自谨语中带了一丝哽咽:“再抱一下我,过了今晚,就此结束吧。”
杜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激动都浑身都发抖。
陈自谨缩在他的怀中,下巴抵在了膝盖上,他摸过了茶几上的烟盒。
烟雾静静地缭绕着,无出路的一圈又一圈,缓慢地升空。
天渐渐亮了。
杜义手心缓慢地合起,那里,盛满了眼泪。
“阿谨。”杜义在门合上的最后一瞬,手肘顶住了门框,他的眼圈有些红肿,但还是咬着牙说:“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站在门后的陈自谨神情明显一愣,看得男人痛极似的死死皱着眉头,却还是沉默着。
杜义地看了他一眼,只说:“注意身体。”
随即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太平山庄永远都不缺少热闹非凡的事成为城中的话题。
义云的当家老大的婚事,早已在众人的意料之内,毕竟谢重阳,早已是他交往多年的女友。
所以当婚讯热闹地传出来的时候,人人都觉得顺理成章。
即使时间仓促,义云操办得也非常的正式隆重。
日子很快地选好了。
夏末秋初的好天气,半山的车道上不断地驶入豪华的车子。
只是不知为何,两位婚礼的准新人都没有要大宴宾客的意思,所以婚礼上,出席的都是双方亲属以及为一些重要的客人。
谢重阳穿着一袭白纱,站在园的树下,整个婚礼现场铺满了洁白的百合。
新人的脸上都有得体合适的微笑,客气和宾客寒暄。
典礼进行得简洁庄重,男人将一枚闪烁的戒指套入了女子的手指。
人群发出响亮的欢呼。
远的草坪上,一抹影子静静伫立。
杜义俯下头,亲吻新娘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他的脸庞。
他并没有刻意带着一贯的温文优雅的笑容,仅是遥远的,苍茫地望着他们。
远的那个男子,华服美酒,干净的短发,打扮得仍是一贯无懈可击的工整周全。
他躬逢其中,却仿佛看着一幕事不关己的电影场景。
杜义看到了他空荡无神的双眸。
如同雪后一大片空茫的田野。
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新娘洁白纱裙有些恍惚,他死死地忍住了眼角的刺痛感。
婚礼后即是奢华的婚庆酒会。
人群中,张小坪穿着伴郎的礼服,端着一杯酒,眼神飞快地在园中转了一圈。
他搜寻许久,还是在园的一隅看到了男人修长的身影。
他放下了酒杯,一边对客人微笑道歉一边朝园的另一头挤去。
那个男人正立在巨大的树下一角,身旁是一名艳丽的女郎,一直和他说着话,笑得妖娆。
“谨哥。”张小坪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着他笑了笑:“你跟小思可真聪明,躲在这不用应酬,你不知道那些客人多烦人。”
女子马上笑着说:“小坪,做伴郎不去帮我哥顶酒,跑来这偷懒。”
陈自谨脸上有些白,对着张小坪笑笑,也没说话。
张小坪对着杜思做了个鬼脸,说:“反正义哥这么能喝,让我偷一下懒有什么要紧。”
张小坪跑去端了杯酒过来,又拿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谨哥,我见你早上就在忙了,东西都没吃过,先吃一点吧,晚上帮里还要闹呢。”
陈自谨笑着道谢,随手拿了酒,一饮而尽。
杜思听到,关切地看了看他,帮忙拿过了几个盘子,说:“这蛋糕很好吃喔。”
陈自谨轻轻地皱皱眉头,没有去碰那些甜腻的奶油。
张小坪和杜思话都很多,张小坪不断地指着那些客人说这个老大又说那个兄弟的事,杜思一直听得饶有兴趣,年轻女孩活泼的笑声不断起响起。
陈自谨一直听着,有些道上的事情,他自己倒真没注意,思绪被分散了一些。
张小坪,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没有提一句杜义和重阳。
杜义站在人潮的中心,眼光一直望着园的架下正在交谈着的三人。
看着他微微低头,一直听小坪说着什么,苍白的容颜上,偶尔露出的是清冷的笑意。
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太熟悉他这样空幽的笑容,地隐藏了一切不快乐的笑容。
他轻轻转头,重阳去了休息间补妆,他抬脚朝那个角落走去。
他正要转过圃,就看到纪榆走到了他们身边,对着陈自谨说了什么。
陈自谨便和张小坪杜思一起走了出来。
园的鹅卵石道路上有些不平,陈自谨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杜义心里一跳,慌忙走了几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男人清秀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他闭起眼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甩开了他扶着的手。
杜义脸上一痛,却还是收回了手,只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脸色这样差。”
“没事。”陈自谨低低的声音:“大概站得太久,太阳晒得发晕。”
“哥,我看谨哥是因为你结婚了,伤心死了――”杜思笑着插了一句,还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说者无意,听着的杜义却脸色一变,冷冷地喝了一声:“去帮爸妈招呼客人,少在这废话。”
杜思扁了扁嘴巴:“哥,我难得回一家,过两天就要回去考试了,你还凶我!”
杜义脸色缓了缓:“小思,这么大人要有点分寸了,好了,去帮妈招呼下亲戚。”
杜思拉了拉裙摆,朝人群走了过去。
张小坪回头对着陈自谨说:“回屋子坐一下吧。”
纪榆在一旁:“义哥,江海那边的人――”
杜义点点头,说:“我去应酬吧。小坪,陪你谨哥进去。”
那一夜,太平山庄彻夜喧闹。
陈自谨和张小坪,陪着杜义和帮中的兄弟喝了一夜的酒。
到最后,有人开始醉得满场乱转,有人开始拥着跳舞,杜义身边站着重阳,他只能用眼光追随着那个脸上越喝越青白的男人,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张小坪早已被灌醉,他站在一旁,扯住人就摇摇晃晃地喊:“来跟我喝啊――”
杜义微微地苦笑,到最后,只有他是清醒的。
阿宇扶着陈自谨,弟兄们敬上来的酒都被他一把推开,他脸上有些阴沉,只说:“三少醉了,滚开。”

(三十八)

木扶疏的道路上,两台车急弛了进来。
男人刹车,快速地跑到了前头,小心地问着正从驾驶坐上下来的男子:“三少,你可以吧?”
陈自谨推开了他扶着的手:“没事,你去休息吧。”
他挺直了背,稳住了步伐往屋内走去。
润叔等在门口,见到他进来,上前却闻到浓烈的酒味:“谨少爷,你又喝了这么多酒――”
陈自谨眼瞳黝黑,不见底,只淡淡地道:“没事。”
润叔跟在他身后,唠叨着:“谨少爷,你这样天天不沾家的,每晚上应酬喝这么多,年轻人怎么都不懂爱惜身体,喝酒伤身你知不知道――”
“好了。”陈自谨无奈地搂住了男人的胳膊:“润叔,我头疼,你别念了。”
“好好。”润叔应着:“上楼休息吧。”
陈自谨放开了他,看了看,不知不觉,润叔的发鬓已经有些斑白了。
他眸中涌起了愧疚:“润叔,你也早点睡吧。”
陈自谨尽量轻地往楼上走去,二楼楼梯的转角间,瞥到的高大的男人的阴影,正站在走廊的,沉默地望着他。
他手指无法控制地轻微一颤,但还是直直地转身,走上了楼。
回到房间冲了个澡,身上清爽了许多,然而头还是晕沉。
陈自谨擦了擦头发,躺到了床上。
想起刚刚站在走廊里男人幽的眼,他这段时间,日日早起上班,夜时分才回来。
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关注他们的事。
听说杜义和重阳准备的蜜月旅行因为重阳的身体状况推迟了行程。
他苦笑着,到最后,他要从旁人的口中,才会听到他的零碎消息。
陈自谨轻微地仰头,天板很白,空荡荡的一片白。
时间缓慢寂静。
他原本以为,熬不过婚礼的那一刻,却还是看着杜义把戒指套进了重阳的手中。
他原本也以为,过了那一刻的痛,就此解脱。
谁知道,熬得过最痛那一刻,却没有想过,其实最难捱的,是时光里的空虚和寂寞。
想到以后独自一人要度过的漫漫的时间,就觉得无望。
这一生,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念。
陈自谨翻身下床,走到了沙发旁,从扔在沙发上的裤子里,摸出了烟。
打火机啪地一声,他熟练地点烟,地吸了几口,终于慢慢地止住了心口的闷痛。
四肢的舒适感传来,他微微地眯起了眼,靠在床头。
生命是这样的强大到无法抵抗的空虚,总要有些东西,来缓住疼痛。
酒廊间迷离的灯光。
“谨哥,我可以坐吗?”张小坪看起来有些紧张,捧着杯酒,站在了一旁。
陈自谨冷淡地点点头。
他独自喝着杯中的酒,兴意阑珊,也不再看坐在对面的男生一眼。
“谨哥――”张小坪一直看着他:“不要喝这么凶,对身体不好。”
“小坪。你这么闲去帮阿定算帐去。”
“谨哥,你最近这样――”张小坪似在极力地想措辞:“喝醉心情也不会变好一点。”
陈自谨抬眼望了他一眼,眼神微敛,有种让人心冷的凛冽。
张小坪脱口:“谨哥,你知道吗,润叔本来说,今年年尾就回老家去了,他家里子女都大了,也是时候回去享享儿孙福,可他这段时间,看着你这样――”
“他说,他不放心你,所以想再留下来。”
陈自谨手撑着额头,听到张小坪的话,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小坪,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小坪眼中涌起愧疚之色,他喊了一声:“谨哥――”
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自谨自嘲地笑了笑:“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还是这般的让人不放心。”
那笑容,却含满了苦涩的味道。
“谨哥,”张小坪咬咬牙,直视着陈自谨:“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重阳姐。”
陈自谨点烟的动作定了定,烟含在嘴里,镇静地望着他。
张小坪的眼眶忽然泛了红,他紧张地掰住了桌沿。
“刚刚开始那段日子,我在帮里,知道了你让定哥跟踪我,我刚刚有了一个家,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接受我,那时候却知道你不信任我,我很伤心,重阳姐对我关心爱护,我真的不忍心,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但她一直问我,我真的不忍心看她这样,我就告诉了她你跟义哥的事――”
“重阳姐一直坚持要看照片,我就找到了以前在圳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去香港做了周刊记者,是我把你们住的酒店告诉他――”
“可我,没想到,重阳姐会自杀――”
“我――”
张小坪肩膀抖动着,反复地说:“都是我的错,事情会变成这样――”
陈自谨手上夹着烟缓慢地燃尽,终于等他渐渐平复下来,拿过杯子倒了酒,给他递了过去:“小坪,事情都过去了。”
张小坪接过了酒,不敢抬头看他,只嗫嚅着说:“谨哥,对不起。”
陈自谨淡淡地道:“小坪,你要怎样给我赔罪?”
男生抬起了头,快速地答:“谨哥,只要你吩咐,我都做。”
“好。”陈自谨握住了杯子:“先把酒喝了。”
张小坪仰头喝干了酒。
“小坪,你给重阳的照片?有没有存盘?”陈自谨问他,莫测的神情。
男生点点头:“在我那里。”
“给我。”
夜时分,两人才摇晃着出了闪耀着霓虹的大门,守在门前的保镖走了上来。
“小坪。”陈自谨对着他:“以后专心帮你义哥做事。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张小坪点点头,说:“谢谢谨哥。”
“上车吧,回家。”他一把拉过了张小坪,坐进了车里。

(三十九)

太平山庄的会议室。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抽着烟,翻动着桌上的案卷,他开了口,声音一贯的威严:“这段时间帮里还算正常,我下周要出国,帮里的事情,大家照常做事,有什么问题,问三少定夺。”
他抬起头,望了望桌另边的男人。
陈自谨在抽烟,微微颔首。
这段时间都没好好见着过他。坐在桌子那边的男人,依然是白净瘦削的脸孔,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依然是安静优雅的义云三少。
一切,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杜义转了转眼光,却心细地发觉他的变化。
他是如此熟悉着他每一个最微小的表情,他瘦了些,也很少笑,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悒郁,那张在香港的阳光下健康粉润的脸庞,此时在烟雾的映衬下,显得模糊遥远。
“义哥,你出国后,从菲律宾来的那批货谁来谈合同签收?”林定强翻了翻文件,开口问。
杜义想了想:“那批货比较麻烦,不是我们自己做而已,阿定,你要注意联络建翔方面的人,让他们注意点,别惹来局子里的人注意,要不然,他们要的那批洋酒不保,别把我们也搭进去了。”
林定强点点头:“建翔找上我们保这批货,我会提点清楚的。”
“至于收货的事情,阿定,你同他们联络一下,看能不能你代我去。”杜义抽了口烟,淡淡地说。
“义哥,可是对方要求的是――”
“阿义。”男人出声打断了林定强的迟疑:“我去吧。”
杜义皱皱眉头:“你公司的事都够多了,出去接洽这样的事也不安全,让阿定去吧。”
“不过签个单领货,有什么不安全的。”陈自谨食指指轻轻地弹弹烟灰:“既然对方要求,我们也不好拖着,我去吧。”
“义哥,三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林定强笑着说了一句:“三少去签最好,免得那群菲律宾人罗里罗嗦。”
“好吧。”杜义答,还些有些不放心:“阿定,到时候你跟着三少去,让兄弟们仔细点。”
“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婆妈了。”陈自谨咬着烟,淡淡说了句。
一屋子的男人笑了起来,气氛是一贯的放肆热络。
星期二,杜义携重阳飞希腊。
陈自谨如常上班,并准时下班回家吃饭,帮中也没什么大事,一起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润叔见他心情渐渐平复,也放下心来。
厨房天天变着样炖汤,喝了一个多星期,张小坪在家照镜子,说:“润叔,不行了,我要减肥了。”
润叔在旁厅看电视,笑着说:“胖点好,胖点好。”
陈自谨刚好从楼上下来,见到张小坪打着赤膊在镜子前,笑了笑。
张小坪见到他,愤愤不平地说:“谨哥为什么你都都吃不胖的。”
他看了看陈自谨,又说:“不过脸色好很多,刘妈的汤还是很厉害。”
润叔在一旁乐呵呵地笑。
杜义出国度假,电话还是日日打回来,有时候是问下帮里的事情,有时候则和张小坪聊聊。
陈自谨是知道的,但没有接过他的电话。
月底,林定强带了合同过来,同陈自谨商量了明日接货的事宜。
陈自谨同他仔细地设置好了路线和带去的人手,又修改了一些合作的细节给对方传真了过去。
忙到近半夜,林定强看他精神不太好,便说:“三少,剩下的细节我来吧,你去睡一下,明天出去还要忙一整天呢。”
陈自谨那几天有些感冒,咳嗽几天一直不见转好,也不推辞,交代了一些细节,便上楼休息。
第二日的早晨,帮里的兄弟们一早便聚集在了山庄,陈自谨睡了不过三四小时,起床在厨房的小厅吃早餐,还是有些咳嗽。
出门时,润叔知他性格一向不喜人接近,也不放心他自己开车,便说:“阿宇不在家,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陈自谨不愿:“润叔,不用了。”
润叔已经走到了屋外:“去到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呢,少爷等下还要办事,我来开吧。”
男人已经拉开了车门,回头说:“是不是嫌弃润叔老了?”
陈自谨笑了:“怎么会。”
只好坐进了车里。
数量黑色的车子开出了城市。
“润叔。”陈自谨坐在后坐,望着车窗外不断移动的景色,开口:“听说二表嫂又有孩子了,出生了没?”
“上个月生了,是个女孩。”润叔握着方向盘,笑着说:“我回去了一趟,白白胖胖的,很可爱。”
“你怎么不跟我说。”陈自谨也微笑了起来:“我也应该备份礼让你带回去的。”
“我、我见少爷那时候你忙――”润叔怔了一下,才回答。
陈自谨明白他的意思,淡了淡神情。
“润叔。”陈自谨开口:“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不用担心的。”
“少爷――”
“你也辛苦了一辈子了,这些年多亏你在义云帮忙,家里照料得好,我跟阿义才能专心做事。但现在一切都发展得顺利,你也是时候回去享享福了。”陈自谨清淡的语气中有了些感慨:“也不用等到年尾了,等忙这一阵,我陪你回去,我也很多年没有扫过外公外婆的墓了。”

润叔点头,说:“那也好。少爷,前段日子,我没见过你这么消沉――现在你能想明白,我也放心了。”
陈自谨微微苦笑了一下。
“少爷,你算起来也算是我侄子辈的孩子。”润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熟悉的长辈温和的语气:“你妈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那时候虽然还小,却已经学会了将什么事都放心里。你妈说你性子看似淡,其实却很重感情。只是自己把感情藏着太,将来怕是要吃苦头的――”
“我看你妈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少爷,你听润叔说,义少爷这样,也有他的苦衷,就希望你能想通达,千万不要自个为难自己。”
车内安静得过分,引擎发动着低微的声响都听得分明。
沉默让时间漫长。
“润叔。我明白的。你放心吧。”陈自谨双手叠在了腿上,答了一句。
车窗的树阴渐渐浓密了起来,原来已经出城很远了。
城东偏的一个县城郊外,树林间一座有些旧的三层小楼。
早坪上停了数辆名贵的车子,数位神色冷峻的汉子,抽着烟沉默地在周围走动。
一楼的大厅。
面色黛黑的几个男人,操着口音很重的英文简单地问:“陈先生,兴会。我们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男人神色平静,点点头,朝一边的林定强示意了一下。
跟在林定强身边的几个男人打开了手边的箱子,每个箱子都是簇新的美元。
那几个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货物在车上,陈先生,我们需要你签个单据。”
跟在陈自谨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头上都冒了汗,只问:“我们公司要的那批――”
“都在里边,我们做生意一向有信誉。”男人递过了一份文件。
“稍等。”陈自谨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们需要验下货。”
男人摊摊手,做了请的动作。
陈自谨往前走了一步,林定强喊了一声:“三少――”
陈自谨转头看了他一眼,林定强退了回去,朝着他轻微地点了点头。
陈自谨走到了屋子的一旁堆着的一批集装箱。
跟在他身边的男人打开了箱子,陈自谨看了看里边的货物。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
他忽然探下手,翻了翻箱子里边的东西。
就在那一瞬间,枪声猝然响起。

(四十)

剧烈的枪声震动了整栋楼。
守在门外的保镖迅速地冲了进去。
林定强手上握着枪,飞速地击倒了身边的几个男人,冲到了陈自谨身边:“三少,还好吧?”
陈自谨的脸色冷定如铁,手上一转,一管小口径手枪握在了手中,简单地交代:“他们的货有问题,看来菲律宾人是不打算做生意了,吩咐兄弟们撤,不要同他们纠缠。”
枪击声响起时,场面已经完全混乱。
义云带来的兄弟迅速地拢在了陈自谨的周围,但不知何时,外面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不名身份的大汉。
“陈先生,”那个菲律宾男人露出了口白牙:“得罪了。”
陈自谨嘲讽地笑笑:“我不知道谁让你们反悔不做这笔生意的,哈可,相信你很快会为你这决定后悔的。”
“陈先生,希望我不会有机会让你令我后悔。”男人脸上露出了冷酷的光。
陈自谨随意地握了握手中的枪械,淡淡地道:“是吗,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男人,站他身前的几个男人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手上一动,数个箱子砸了过去,暗绿色的钞票散落纷飞了一地。
那群男人有些混乱,有人闪躲,有人已经开始捡起地上的纸张。
仅仅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林定强已经护着陈自谨,迅速地朝门前冲去。
几个男人夹杂着数种语言大声地咒骂:“操!别捡了,假的!给我堵住人!”
身后剧烈的爆炸和枪声不断传来。
林定强忽然背上一痛,脚下一个打滑。
陈自谨回头拖起了他:“阿定,怎么样?”
林定强很快地站立,声音有些嘶哑,他大声地吼:“没事,三少,你先出去!”
陈自谨拽起了他的肩膀:“少废话!走!”
身后的兄弟一直不断地反击,喊叫哀号声凄厉地持续。
那个菲律宾的头愤怒地吼着土语,子弹更加的密集射来。
陈自谨拖着林定强靠着墙角掩过了子弹,眼神散发出了冷峻的光芒,看来他们不仅仅是谋财而已了。
浓烈的硝烟味道弥漫,他撑起了林定强,镇定如恒的声音,冷冷地喝了一句:“大粽!带兄弟们撤!”
车子停在了外草坪,润叔已经将车倒上了车道,大声地呼喊着:“谨少爷,这边!”
陈自谨迅速地拉开了一边的车子,将林定强塞了进去,便往自己的积架跑去。
“三少!”混乱中有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喊。
一种对危险本能的直觉令他的身上骤然一紧,陈自谨就在那千分之一秒钟,扑倒在了车前,手一翻转,砰然的枪声,门前的那个男人瞪大了眼,倒了下去。
威胁感解除,他站起了身子,却在一瞬间看到了身旁车中驾驶坐上的男人,忽然觉得全身的如同冰刺一般,锐利的痛楚感传遍了每一个感觉细胞。
陈自谨颤抖着,发疯了一般地冲向了润叔,拉开了驾驶坐的门,大声地喊着:“润叔!”
润叔平日慈祥的眼瞪得有些可怖,有些发颤的声音:“少爷,快开车!”
陈自谨已经看到了他胸前大片染红的衣襟。
他扶住男人的身体侧向一边,挤上了驾驶坐,迅速地掉转车头,黑色的积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后头的几台车训练有素地迅速截断了跟上的几名汉子,直直地碾了过去,跟了上来。
县城郊外的国道上,车子飙到了极致。
“大粽,阿定情况怎么样?”陈自谨手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
“那就好,帮他紧急理一下,你带着受伤的兄弟们回山庄去,不必跟着我了,会惹来注意。”
“我要送润叔去最近的医院。”死死地压住了声音中的颤抖,他简单地交代:“不必,注意安全。”
他扔了手机,一边望着路面,一边焦急地唤:“润叔,再撑一下,就到了。”
男人虚弱地点了点头,血已经染红了座位上的真皮坐椅,滴滴地洒落下来。
陈自谨感觉自己脑中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生平第一,感觉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一脚踩尽了油门,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润叔,我求求你,撑下去,我会救你,求求你――”
附院的急诊门诊在下午约两点,接待了一名重伤的患者。
身上的两抢伤,分别在左胸房和肩部,男子被迅速地推进了手术室。
二十分钟之后,这个男人被蒙上了白布。
主刀的医师从手术间走出,脸上已经有些麻木,他象征性对着伫立在外头的家属交代:“失血过多,心脏已经停止,抢救无效,请节哀。”
一直守在外头的男人身上的咖啡色针织线衫还沾着殷红的血迹,他伸手撑住了一边的墙,勉强站立,白得厉害的脸却异常的镇静,只问了一句:“我是否可以进去看看他?”
“请稍等,等下护士会送他出来。”有些秃顶的医生看着这个青年容颜俊秀的青年,也不禁叹息一声,走向了电梯。
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长长的走廊间,紧紧地抿起了嘴角,那么的孤立无援。
医院的偏僻地下间,门被推开,寒气扑面而来。
数位黑衣汉子沉默地站在了门口。
青年从后面走了进来,轻轻地扳过了跪在地上的陈自谨的肩膀,带着柔声地说:“谨哥,我来陪你和润叔回家,起来吧。车子在外面了。”
陈自谨抬起头望了来人一眼,有些恍惚,但还是理智的:“小坪,阿定和兄弟们有没有安全回去?”
张小坪沉点头:“事情我已经理好了,定哥伤得不算重,其他的兄弟回来的,我已经安置好了。”
张小坪自从进义云以来,还是第一遇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已带了些哭腔:“没有回来的――谨哥,放心,帮里的堂口的大哥们已经在查了――”
陈自谨听到,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沉默着闭上了眼。
清冷的夜色中,亮着灯火的两层小楼弥漫着烛火和燃香的气息,隐隐有哭泣声传出。
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衣,神色凝重地穿过茫茫的夜色,走进了院子。
守在门前的人听到车子响声,走出来看到来人,差点跳了起来:“义!义哥,你怎么回来了?”
杜义的面上有着哀戚,他点点头,便往里边走去。
张小坪守在灵堂前,见到他,便递上了香。
杜义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对着在黑白照片微笑的面目慈祥的中年男人,磕了三个头。
跪在一旁的亲属,啜泣着对着他行礼。
杜义紧紧地咬了咬牙。
张小坪站在一旁,感觉呼吸都有些发抖,他已经感觉到,杜义的愤怒和焦虑,如同滔天的海潮,这位义云冷酷的掌权者如逆鳞一般的怒火,血债就血偿的狠断,已经准备覆顶,淹没一切。
他站起身,轻轻地环视了一圈,张小坪对着他,暗暗地转了转眼角。
杜义会意,往屋内走了进去。
在黑暗的后屋绕了一圈,他终于在□院的屋檐下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怕踏破了他旁的寂静的夜色,朝着他走去过去。
正坐在地上的陈自谨看到那个眉宇冷峻的男人走了过来,神情一瞬间的恍惚,如若幻觉。
下一刻,肩上一热,身躯已经被他搂入了怀中。
他定了定心神,才开口:“你不是在希腊么,怎么回来了?”
他话说出口,杜义就发现他声音哑得不像样子。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回来。”杜义确认了手中的身体温热的真实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陈自谨似乎回过了神来,伸手推开了他,只低声地问:“这几天,我实在没有办法――帮里的事情理得怎么样了?”
杜义坐在他的身旁,伸直了腿,掏出烟分了他一根,两个人抽烟。
“帮里的事情我回来理,几个堂口的兄弟们在调查那几个菲律宾人,已经有了些眉目,建翔那边那几个人事情之后就消失无踪了,我看这其中一定有关系,我他妈的一定找出谁在背后耍这些卑鄙的手段,我杜义他妈的不弄死他,我就赔一条命给润叔。”杜义狠狠地喷出了一口烟。
陈自谨吸了口烟,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渐渐坐到了天透亮,今日润叔出殡。
“阿义。”身边的声音低低,透着沙哑疲惫:“如果当时,我坚决不让他开车送我过去――”
杜义心口微微一颤,他认识他十多年,他一直是从容不迫临危不乱意志坚定的陈自谨。
他又何曾见过他这般脆弱绝望的面容,这样虚幻失神的语气。
陈自谨面色惨白,紧紧地闭上了眼,像是没有办法忍受早晨的第一缕光线:“是不是到最后,我最爱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杜义抬手覆盖上了他的脸,将他的头地埋入了他的肩膀中,手指摩挲着他黑色的发根,忍着心中的酸痛:“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你听我说,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你好好送润叔走,其他的事情我来做,我永远在你身边,他妈的以后别说这些傻话。”
屋前头已经有人群走动的声响。
杜义扶起了他:“起来了。”
太平山庄最近日日有面色不详的男人出入,车马川流不息,带着血腥和硝烟的气味,却是那样静的一坐宅子。
一楼的小偏厅放映室,杜义将一卷录影带塞进了机器,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扶着桌子的边沿,低声地说:“阿谨,就是给你看个结果,如果你觉得不必,就随时关掉吧。”
他按了键,画面上开始出现了几个男人的哀求:“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哥――”
“老大不知道跟那群菲律宾佬谈了什么生意,那天我们就负责跟着去做做样子,只说枪一响,我们拿了钱就可以走,真的不关我们底下人的事,我们怎么有胆去动义云的大哥――”
然后是血肉横飞的画面,里头的一个男人,被打得已经有些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只听他愤怒地吼着:“出来混,老子就是不怕死!是,就是老子挑唆那几个菲律宾佬要干死你们老大拿钱的!我操,你小子少嚣张,你们义云的钱也没几张是不带血的,分点给兄弟算什么,今天我落了你手里,我劝你最好就弄死我!我老拳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陈自谨坐在沙发上,望着屏幕如疯狗一直不断地撕咬着男人,血甚至溅到了镜头上。
然后他听到了杜义的声音,那样的陌生而毫无真切感,冰冷幽暗得如同地狱的修罗:“是吗,那我杜义就等着你二十年后来找我了。”
沉闷的枪声响起。
屏幕上渐渐是那个男人躺在泥地上,身下的血水流了一地。
陈自谨揉揉疼胀的额角,拿起遥控器,按灭了屏幕,说:“毁了它吧,留着不安全。”

(四十一)

太平山庄静谧的夜。
宽阔华丽的楼梯上走下高大男人,他看了一眼前廊,发现灯已经熄了。
他走过了大厅,喊住了门口的人:“纪榆。”
纪榆转过身来,看到是他,喊了声:“义哥,还没睡啊。”
杜义点头,问:“三少又没有回来?”
“恩,”纪榆应:“阿宇打过电话回来了,说三少不回来了,门房已经关了。”
杜义皱了皱眉头,走向了一旁的书房。
天亮的时候,男人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到了那一辆黑色的积架驶了进来。
陈自谨走进了客厅,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杜义。
他神情一怔,有些意外。
杜义不以为意,走了过来寻常的语气:“回来了,吃过早餐没有?”
陈自谨摇头。
杜义走到了房子另头,喊了声:“刘妈!”
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俩笑着说:“义少爷,早餐我做好了,可以吃了。”
“吃点东西再休息吧。”杜义对着陈自谨。
“我不饿。”陈自谨捏住了手中的车钥匙,润叔去世之后,他根本没在家呆过几天,日日工作,看似恢复了平常,杜义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平静,才真正的令人担忧。
“过来。”杜义一把拖过了他的胳膊,按着男人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盛了碗粥。
陈自谨看着他,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哀伤的光,他直接地说:“阿义,不要这样。”
杜义不理会他,蛮横地说了一句:“我怎么样了?”
陈自谨握了握手边温热的陶瓷,眼光淡淡地落对面男人无名指上的一圈柏金。
杜义脸色一黯,站起了身子,说:“我知道了,你吃早餐吧。”便走回了书房。
纪榆坐在客厅的桌子上敲计算器,看到走廊上的杜义手上拿着外套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打了声招呼:“义哥。”
杜义刚从帮中回来,有些严肃的脸色,问了一句:“家里没有人在?”
“三少下午回来了,应该在房间休息吧,义哥,等下要不要叫醒他吃晚饭?”
杜义很快地答:“不用了,等他睡醒吧。”
他想起,又问:“重阳呢?”
纪榆继续敲计算器,边答:“狮子中午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带了伤,重阳和小坪送它去宠物医院了。”
杜义点点头:“那就晚点再吃饭吧。”
纪榆忙完,跟杜义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客厅,杜义独自坐在沙发上看影碟。
坐了半晌,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眼盯着屏幕,叫了一声:“阿谨,准备吃饭。”
却在眼中的余光一瞥,须臾瞬间,杜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窒息,心脏骤然抽紧,下一秒,高大的身躯如同敏捷的豹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跨过茶几,迅速地冲向了楼梯口。
陈自谨的身体正缓慢地朝下倒――
杜义还是慢了一步,他的额头磕在了沙发扶手上,紧闭着的双眼,身子直直地倾下了楼梯。
杜义伸出手臂,捞住了他正倒下的身体。
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心里的惊惧,无法描述,只记得朝大厅后方吼了一声:“纪榆!”
纪榆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吓了一跳:“义哥――我,我去叫杨医生过来!”
杜义摸了摸怀中的人,他的意识已经昏迷,额头肿起,尖削的脸庞上有淡淡的阴影。
他快速地将他抱起,转身上楼。
幸好这段时间,义云事情多,杨宗明便一直留在了山庄,两分钟之后,带着眼睛的儒雅的医生,便被杜义一把拖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杜义在一旁等得心急,压低了声音问:“阿谨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昏倒?”
杨宗明将手上血血压计收起,瞥了他一声,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拿出了房间中的药箱,给床上的人包扎额上的伤口。
细心地忙了半晌,医生抽出了体温计,看了看水银表,轻微地皱了皱眉头,对着杜义示意,便走到了房间外。
“杜先生,”医生放低了声音:“放心,他只是病理性低血压,大概起床的时候自己没注意身体,这样很容易出现头晕和心悸的状况,严重的话会昏倒。”
杜义还是不放心,问:“那现在这样的情况,算不算很严重?”
杨宗明略迟疑,还是点了点头:“他的身体一向还算健康,血压偏低是很多人都有的情况,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低血压却有加重的迹象,并且他有一点轻微的低烧和低血糖,从医生的角度来建议,他最好静养一段日子。”
杜义眸中有痛色,只简单地点了点头,说:“明白了,辛苦你了。”
“三少这段时候,心情一直不太好吧,”杨宗明做了多年义云私人医生,也算半个朋友了,有些感叹:“杜先生,亲人过世,心境难免低落,这时候,你们家里人要多多安慰他,情绪也是要舒缓才会好起来的。”
杜义垂头,看不清楚神情,只说:“我会多劝劝他的。”
杨宗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下楼开些药,他醒了,要记得给他吃,我晚点再过来。”
杜义转身返回了房间。
被褥中的男人缓慢地睁开了眼,慢慢适应了房间内黑暗的光线。
头还是有些晕沉,有手覆上他的额,轻轻地试探了一下,才低声地喊:“阿谨?”
熟悉的,低沉的,带一点点强势的温柔。
他本能地应了一声,才有些清醒了过来,推开了被子,要坐起来。
“别动。”杜义把他压了回去,拿过枕头让他半躺着,拿过了药片。
陈自谨就着他的手吞下了药片,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伤口,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杜义对他笑笑:“你血压低才会昏倒,阿谨,你在家多休息几天。”
陈自谨靠在了床头,倦倦地答:“没这个必要。”
“阿谨,”杜义忍着劝他:“杨医师说了,你必须在家静养几天――”
陈自谨闭上了眼,没有理会他,一副冰冷拒绝的表情。
“陈自谨,”杜义低沉的声音:“你他妈还要这样自怜自艾多久?”
陈自谨侧过了脸,说:“出去。”
杜义一把将他拖了起来:“陈自谨!润叔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这样折磨自己,有用吗,我说过,事情的发生,不是你的错,你就非得把一切的错都往你身上揽吗,这样你就会舒服一点吗?!”
杜义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你这样子,不知道其他人会担心吗,你知不知道,看着你从楼梯口倒下来,我他妈被吓得――”
杜义手上一定,后半句话吞了进去,他焦急地喊:“阿谨――”
躺在床上的男子白的脸,润红的眼,泪水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陈自谨哽咽着,低声的抽泣:“我这几天晚上一直梦到他,梦到他又回到家里,早上递给我车钥匙送我出门,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梦到我陪着他回乡下,他儿孙成群安享天年,可是下一秒,他就直直地倒在我面前的血泊中――如果那一瞬,我没有闪躲,子弹就不会射到他身上,他待我如子,我竟然没有保护到他――”
“阿义,你不知道,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我自己――我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陈自谨曲起了膝盖,将脸埋进了被子间,无声地抽泣。
杜义感觉呼吸一抽一抽的急促,丧礼以来,他一直陪在他身边,愣是没见过他哭过。
他也知道,情绪压抑太久,哭出来反而比较好,但还是,难以忍受的心疼。
他守着他,一直待到了半夜,陈自谨情绪平静了下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四十二)

陈自谨是被模糊的争吵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床头柜上的夜光钟显示的时间是三点,外面一片漆黑。
楼下隐约的争吵声,他掀开了被子,缓慢地站了起来。
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重阳的声音夹着哭泣:“自己老婆在家都不回来,三更半夜在他房间呆一夜,兄弟,有这样的兄弟的么?”
“重阳,”杜义压低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明天,现在不是明天了吗,我等了你一夜,杜义,你不要忘记,你结婚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了――”
“我记得。”男人坚定的声音:“重阳,我娶了你,你就要相信我。”
“相信?”女子哭泣着:“你要我怎么相信,谁知道你们在房间里做什么?
“谢重阳!”杜义暴喝:“你说什么话!润叔去世了,阿谨病倒了,这个家现在一团乱,你现在还来胡搅蛮缠,我当初结婚时就答应过你,会对你忠诚,你如果连自己的丈夫都不相信,那这个婚姻,你要来有什么用!?”
“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通情达理!”重阳被杜义一般抢白,有些崩溃地大哭:“你当初在希腊蜜月没过几天,马上要回来,我二话不说马上跟你打包行李,你回来日夜忙碌,话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你是这样对待新婚妻子的吗,我有怪过你吗?我现在,只不过要求你在家的时候,能呆在我们的房间,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很过分吗?杜义!你回答我啊!――”
黑暗的太平山庄,重阳的哭泣声空落落地回荡。
第二日的早晨,豪华的大宅宁静得过分。
男人蹲在地上,收拾着大堆的书籍。
大部分是法律的专业书籍,已经很久没翻过的纸张,有些潮湿的气息,他轻轻地摸过书面,大部分的内容,都被他认真地研习过,笔记做得详尽飘逸,但最后,这些书,都被束之高阁,但这么多年,却一直跟随着他,从来不舍得扔掉。
剩下的一些杂乱的文学,历史,传记和小说,陈自谨利落地把它们塞入了纸箱,打包起来。
门外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进来。”
阿宇走了进来,恭敬地问:“三少,找我有事?”
“恩。”陈自谨站了起来,额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扶着橱柜说:“阿宇,帮我把这些书和外面客厅的衣物搬到车上去。”
阿宇一愣,脱口:“三少,你这是干什么?”
“我搬出去皇都住,那边上班方便点,也不用这样天天奔波。”陈自谨垂下了眼,淡淡地答。
阿宇也不再多说,沉默地低头扛起了箱子。
纪榆守在门口,有些小心:“三少,您不等义哥回来跟他说一声再走?”
“我会打电话告诉他的。”陈自谨温和地答:“纪榆,帮我跟小坪和重阳说一声,家里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纪榆守在门前,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十三楼的写字间。
女秘书轻敲门:“陈先生,要开会了。”
眼睛正盯着电脑屏幕的陈自谨应了一声,又想起:“Sandy,为什么下午的行程你没有排?”
“下午您同杨医师有约,他知会您去他的诊所检查身体。”女秘书有些惶恐,小心地答。
“是吗?”坐在椅后的男人淡淡地答了一句,声音却有着冰凉的气息:“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约了杨医师?”
“这――是杜先生安排的。”
陈自谨听了,脸上一静,只说:“泡杯咖啡到会议室来。”
女秘书如获大赦,飞快地出去了。
宽敞的会议室,公司的高管纷纷收拾着手上的资料,走了出去。
陈自谨待到最后,秘书正在他的身旁整理着会议记录,突然有人喊:“陈总。”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浓眉大眼,年轻朝气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旁,刚刚在会议室,他坐在技术部经理的身旁,大约是公司员工。
他轻微地示意,意思是有话请讲。
“我想,您大概是掉了这个了――”男子从口袋中摸出了黑色手机。
陈自谨眉眼一动,说:“你在那里拾到的?”
男子对着他灿烂地笑笑,只说:“我是技术部的盛凯,陈总,希望下见面,您会记得我。”
他将手机搁在了桌面上,对着他礼貌地点点头,转身潇洒地走了出去。
盛凯,盛凯。陈自谨握着手机在桌面上轻敲,是技术部那个进了公司一年就升做部门副总经理的盛凯。
只是,这手机落下地方,应该是――怎么会让他拾到?
BOSIE。酒吧间奢靡的气息。
漂亮的少爷端着酒,穿梭在人潮中。
容颜俊美的男子,坐在里间的贵宾席,缭绕的烟幕,他嘴角荡漾着的笑意,更衬得整个人放荡的邪魅。
店里的红牌少爷端了酒上来,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三少,好多天不见你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陈自谨淡淡地笑着捏了捏男孩英俊的脸蛋:“现在不是来了么?”
男孩大方懂事,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说:“三少,我陪你喝酒。”
BOSIE在夜间,如同一朵开到醉烂的邪恶之,只会将前来寻欢作乐的每一个男人,吞没在其中。
不一会,席上便陆续的漂亮男孩过来打招呼。
陈自谨冷峻但沉溺的姿态,一圈接着一圈地喷出烟,惟有在这样的天堂中,才可以忘掉一切。
喝到半夜,气氛逐渐热烈,开始有男孩趴到他的身上,熟练地把手探入他的线条衬衫,灵巧地摸索。
陈自谨微微地闭上了眼,享受着年轻男孩温柔的手法。
突然,一道嗓音响起:“抱歉。”
“啊――”正在他身上的男孩停了下来,喊了一声:“凯哥。”
“小于,你们先出去招呼其他客人。”熟悉的灿烂的笑容,盛凯将手抵在了桌子上,似乎同他们十分熟稔,半哄着:“出去了。”
“喔――”大家应了一声,顺序地走了出去。
盛凯看着那群年轻的孩子走了出去,才坐到了陈自谨的身旁,倒了一杯酒,说:“BOS,还认得我吗?”
陈自谨微笑:“盛凯,当然记得,像你这么出众的孩子,令人过目难忘。还有,现在下班了,我不是你BOS了。”
“下班时间,呵呵。”盛凯笑:“说得对。”
“看起来你跟他们很熟。”陈自谨喝着酒,可有可无地闲谈。
“当然,这家店算起来,我也算半个老板。”盛凯说:“今晚上的酒我请,算不算巴结上司?”
陈自谨笑了出来:“好,明天我给你加薪。”
盛凯砰地一声打开了酒,笑着说:“昏君。”
“你既然是老板,虽然我自诩义云的薪水不低,但跟这里的利润比起来,你有必要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
盛凯浅浅地啜着酒,说:“这家店的老板,你应该认得。”
陈自谨点点头。
“他是我前男友。”盛凯说:“当初我大学毕业,本来要出国了,但是碰到了他,就跟着他来到了这里,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学的专业,所以就去了义云。”
陈自谨喝着酒,将身体放松地靠在了柔软的沙发上,盛凯是这样阳光干净的男子,对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毫无掩饰,所以对于自己出现在这样的GAY吧,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一双眸,清澄得毫不介意世俗眼光的坦诚。
“但SAM现在似乎有其他的朋友――”陈自谨问了一句。
“恩。”盛凯耸肩,大方地说:“我们分手了,我偶尔会来这边喝点酒,那天晚上,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
“很奇怪?”陈自谨抽烟,随口问。
“也不算,总之,BOSIE是个快活的天堂,来这里的人,都会忘记烦恼。”盛凯笑笑。
“的确,SAM是个有经营艺术的老板。”陈自谨赞扬。
“还有我,装潢是我设计的。”盛凯接上了他的话,举杯:“老板,记得加薪啊――”

(四十三)

杜义跨过了扭动的人潮,端酒的服务生见到他不善的脸色,手一颤,几乎打翻了盘子。
包厢的门被踹开,男人站在门前,散发寒酷的怒意。
男人修长而线条美好的背映入他的眼帘,笔直的脊梁骨,优美的臀部随着韵律,一波一波的抽动。
他闭着眼,痴迷恣意的姿势,手肘地陷入了沙发中。
“三、三少――”身下的男孩迷醉如的脸孔,有些害怕的表情,胆却地喊了一声,眼光却看着门外。
陈自谨睁眼,瞬间便是没有一丝的沉溺的目光,清澄如光的眸,他坐了起来,淡淡地说:“你先出去吧。”
身下的男孩爬了起来,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便乖巧地套上了衣服,走了出去。
杜义进来,反手砰地甩上了门。
陈自谨随手套上了裤子,倚在地毯上抽烟。
冬天的气温,即使是在室内,也是有些低,杜义扯过了他掉在地上的衬衣:“穿上。”
陈自谨可有可无地随手套了上去,扣了两个扣子。
“你跟杨医师失约了三。”杜义平平地陈述。
“那你是跟他约的,你自己去。”陈自谨弹了弹烟灰。
“你拒绝江家大小姐的求爱,道上已经人尽皆知。”
“哦,”陈自谨淡淡地说:“我原本以为西媛应该让当时碰巧在旁边的人住口的,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杜义问。
“那又如何?”
“江西媛那样好的女孩子,那样的身家背景,你为什么要一点余地都不留的拒绝人家?你现在这样,一个月没回过一家,三少风流放纵的名声,已经闻名了市里整个社交圈,这样的生活,真的会让你比较快乐吗?”
陈自谨挑挑眉:“名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为别人的名声而活的。不过――“
陈自谨对他温柔地笑:“说到夜夜□,这倒是真的,阿义,难道你不想再试试?”
他轻轻地揽过了身边男人的脖子,气息吹拂到他的耳边。
“阿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的身体――”他邪气地笑,技巧灵活地舔过他的耳垂,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中。
杜义腾地跳了起来:“陈自谨!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呵――陈自谨轻声讪笑:“义哥现在自制力这么好了,还是你,终于发现自己是爱女人的?”
杜义难堪地闭了闭眼,难道他要跟他说,自己同重阳的做爱,有多么的如例行公事般的绝望。
难道自己要告诉他,他简直想念他想得都要发疯。
陈自谨攀上了他的腰:“不如,我们再做一,反正我最近,每天换一个,明早就忘掉了。”
杜义看着他面具般的笑颜,心里又恨又难受,忍不住开口:“你就这么爱被男人操?”
“我本来就是GAY,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陈自谨轻噙浅笑,丝毫不以为意。
“妈的!”杜义光火地踹了一脚,玻璃的茶几上的酒水洒了一地。
眼看着地毯上的那个男子,仍自坐在湿漉漉的酒精中,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杜义一把拖起了他,扔在了沙发中,无可奈何地转过头,说:“阿谨,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义少爷有何贵干?”陈自谨冷淡地笑。
“阿谨,”杜义忍着心里的疼:“你如果真的喜欢,挑一两个可心的养着便是了,这样流连夜店,白天还要上班,你哪里来这么多精神气力,你自己在外面住,自己要顾好身体。”
“我现在在挑啊,”陈自谨嘲笑地对着他:“义哥以后还是少管我的闲事。”
“这是他妈的你自己说。”杜义咬了咬牙:“反正义云养得起个风流倜傥的三少。”
杜义只觉得眼中酸胀的感觉如此的难受,终于转过身,冲了出去。
沙发上的男人,收敛了笑容,颓然地垂下眼睫,伸手拿过了沙发边上的酒杯。
凌晨三点,盛凯穿过幽暗的走廊,推开了包厢的门。
里边的男人已经喝得烂醉,坐在地板上,倚靠着沙发抽烟。
纤细的妖娆的香烟,喷出迷醉的气息。
陈自谨的头发最近长了一些,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他一半的白皙瘦削的脸庞。
盛凯仔细看,才发现他这一段时间,比之前,清瘦不少。
浓眉毛轻微地皱了起来,盛凯走过去,抽掉了他手中的烟。
“你上瘾了?如何,堂堂的义云总裁要靠吸食大麻来度日?”
坐在地上的男人,颓废的眸,静静地望了他一眼。
盛凯就着他手上的烟,轻轻地吸了一口:“多好啊,香喷喷的,抽上一口,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盛凯。”突然,地上的男人低低地开口:“它止疼,而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怕疼的人。”
盛凯跪在地上,伸手搂住了他,脸上是笃定的柔和:“陈自谨,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相信我的技术,不会比最好的MB差。”
男子清新温柔的气味,无限疼爱地拍着他的肩膀:“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肩膀的酸痛被盛凯拿捏得恰倒好的舒服,他悦耳的声音带着微笑传来:“我们各取所需,彼此会是最好的partner。”
他缓缓地褪下了他的长裤,年轻男子精壮美丽的□,悉数展示在他的眼前。
陈自谨被酒精麻痹的意识只剩下了本能的反应,他转过身,将盛凯压到了沙发上。
写字间的玻璃窗折射出明亮的光。
办公室的小姐们笑着对他打招呼:“盛凯,恭喜你咯。”
他按电梯,直接到了二十三楼,秘书室的Sandy已经在等:“盛特助,欢迎你,以后大家共事愉快。”
盛凯伸手,轻轻地同他握了一下,脸上是宠辱不惊的笑,如阳光熙然。
Sandy笑着说:“陈先生在里面等你。”
在埋首看公文的男子听到敲门声,应了一句:“进来。”
盛凯推开门,打了声招呼:“陈总。”
陈自谨开了一会文件,办公间仍是静默,他抬起头,笑:“怎么,你不跟我说点什么?”
盛凯好看的眉毛纠结了起来:“我只是,有点惊讶,从一个普通部门直接升调了高层,你知道,这不合常理。老板,我不希望这是因为我们的私人关系让你这么做。”
陈自谨笑了:“盛凯,你看我是公私不分的人么?”
“当然不是。”年轻的男子神态轻松了一些。
“我只是需要个有能力又信任的人在身边而已,盛凯,你不必低估自己的能力,你在公司的两年多,证明你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职位。”他坚定温和的口吻,同他耐心地解释。
盛凯自信地微笑:“好吧,如果你相信我,那我必定不让你失望。”
“不过――”盛凯将手轻轻地抵在了男人的办公桌上:“你知道吗,那天早上,你起来的时候,喊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对我的能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陈自谨转了转手的笔:“是吗,我以为partner不会计较这些。”
“可是我计较啊。”盛凯无辜地笑:“好吧,希望下我能让你记起要喊的是我的名字。”他清朗地微笑,却有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陈自谨淡淡地说:“盛凯,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你可以和我一起,在这世界的最顶端,看到最美的风景。”
盛凯脸静了静:“你是值得我追随的人。”
浓眉大眼的英俊男人将车倒进了超市的停车区。
搭电梯来到了食品区,他利落地购买了新鲜的鸡肉,大量的蔬菜,面包,牛奶,果酱以及起司。
推着购物车的俊朗男子,嘴角总有轻柔的笑意,站在一堆的欧巴桑中,自然接受了大量无比热烈的注视。
好不容易结完帐,回到车上,他摸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你回到家没有?”
“恩,那我现在过去了。”他侧着头夹住电话,手上利落一转,车子转上道路。
盛凯每周去陈自谨那一到两,前提是,他打电话约他。
但其实陈自谨并不太经常有空,义云事情杂,他大多数的晚上,都要应酬。
有时候盛凯陪同他,有些时候,场面需要的是,美丽的秘书瓶,要看情况而定。
他们的关系,就如水般的清淡,安静的吃顿饭,然后上床□,天亮了,各自穿衣,礼貌地告别,然后开不同的车,去一样的公司。
陈自谨对他的态度,绝算不上热烈,却又是高度的信任,公司的大小事务,如若他没空,便全权交由他定夺。
盛凯笑笑,这个人,不知道是绝对的用人不疑,还是对自己掌控的手腕,绝对的自信。
但是无论如何,他知道,陈自谨的灵魂,如同幽密的森林,而他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进入其中的道路。
他曾经在最浓的夜色和激情中,抚摸到他脸上的泪水,但一转眼,他又是那个矜持优雅的男子。
“陈自谨,即使在这个时刻,我也不能让你变得稍稍快乐一点?”他□着他的最性感之地,模糊不清地问:“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进入你的心。”
陈自谨将自己胀硬,温柔地挺刺,无限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发:“盛凯,我已经,没有心了,所以很抱歉,给不了你。”
盛凯眼盯着前方的交通灯,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是啊,只恨自己,迟到了四年。
车子滑过了皇都的大门前,倒进地下的车库,盛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奔驰车。
他蹙蹙眉头,奇怪的车子,似乎自己每来皇都,都会遇到这辆奔驰。
嚣张地停在酒店高管的车位上,却没见过开车的人。
将车子停到了地下停车场,男子提着数个袋子,按响了房间的门。
陈自谨刚洗了澡,微笑地接过了他手的东西。
夜里,□的激情过后,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半夜,盛凯醒来,发现旁边的枕头上是空的。
他在窗上躺了一会,浴室的灯是暗的,房间外的落地窗户,吹进来的只有冷风。
于是推了被子站起来,走到了客厅中。
书房的门半掩着,盛凯轻敲:“我可以进来吗?”
陈自谨缩在宽大的椅内抽烟,见到他,手轻微地滑动了鼠标,点了点头。
整个书房都是迷醉的烟草气息,盛凯看到他手上的烟,叹了口气:“为什么不睡觉?”
“睡不着,吵醒你了?”陈自谨姿态有些放松,还对他笑了一下。
盛凯当然看得出来,那该死的烟,长夜最后一个空虚无望者的心灵良药。
盛凯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对面男子苍白瘦削的容颜,低低地说:“伤身体,你不知道?”
“我无所谓。”陈自谨淡淡地答。
盛凯望着他,陈自谨也看着他,这个一向阳光的男子,露出了哀伤的表情。
“盛凯,你知道我陷在怎样的寂寞里,停止吧,你救不了我,只会陪着我越陷越。”陈自谨摁灭了烟:“也许哪一天,我自己就会走出来了。”

(四十四)

阿宇将车煞地停在了皇都的门前。
盛凯扶着里边的男子:“陈总,还好吧?”
晚上盛凯陪着陈自谨几个外地的客户应酬,那几个跑惯了业务的忒能喝,叫了几个小姐,一直闹到了两三点,才在混沌不清的状态中定了公司明年的业务。
陈自谨摆摆手,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只说:“还好。”
盛凯拽着他的肩膀,走向了大堂的电梯。
电梯打开,陈自谨摇晃着走向了里边的房门,掏出卡刷开了门。
盛凯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要不要我留下来?”
陈自谨意识有些迷朦,摇了摇头:“你不是明天要出差么,回去吧。”
盛凯点点头,又将唇贴到了他的口齿间,地缠绵了一翻,才说:“你早点休息吧。”
陈自谨笑笑,转身关上了门,头有些晕,他将身体靠在了门后。
两分钟之后,门又响了起来。
他低声笑着拉开了门:“又落了什么东西?”
映入眼前的,是杜义喜怒难测的一张脸,手臂顶在了门框上,幽暗的眼眸,地望着他。
陈自谨垂下了手,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杜义关上门,跨一步,将面前的男人,紧紧地抱住。
他身上同陈自谨一样,有着浓烈的酒气,狂热而熟悉的气息,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杜义,”陈自谨推了推他:“你要做什么?”
杜义持续地□着他的身体,将怀中的身体抱到了床上。
杜义一把扯下了他裤子,沉沉地说:“阿谨,这么快就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
壮硕的身躯已经压了上来:“他是不是也跟你在这里做过?”男人不由分说地纠缠进入了他的口中:“他是不是也亲过你这里?”杜义用力地咬了咬他胸前:“这里呢?”
陈自谨痛得轻微地颤抖一下,仍带着笑,邀请的味道:“阿义,我们来做吧。”
杜义低沉地嘶吼了一声,拉过枕头,垫到了身下男人的腰下,便无法控制喷胀的分身,一挺身,冲刺了下去。
陈自谨疼得眼泪都逼了出来,却觉得有致死的快感,他狠狠地撕扯男人的头发,喊着:“阿义――”
杜义紧紧地搂住了他,不过才隔了数月,自己却仿佛想念着他的身体,想了一辈子。
身体的交缠得如此的契合,杜义攻城略地一般,畅快地发泄了出来。
手下也灵活地□着陈自谨的身下,不一会,两人同时抵达高潮,陈自谨呻吟了一声,将浊白的液体,悉数喷在了杜义手中。
激情过后,陈自谨闭着眼躺在床上,累得不想动一根手指。
杜义亲吻他的眼,说:“起来,我帮你弄一下身体。”
陈自谨没有动,只说:“你回去吧。”
杜义脸上变了变,只说:“什么意思?”
“我从不留□的对象过夜,你走吧。”陈自谨冷淡地说。
杜义额上的蓝色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他压低了声音:“妈的,陈自谨,你把我们当什么――”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陈自谨睁开了眼,嘲讽地说:“就当喝醉了,忘了它,回家做你的好丈夫。”
杜义睁大了眼死死地望着他,突然问:“阿谨,你爱上那小子了是不是?”
陈自谨侧过了脸,沉默着。
“阿谨,我感觉,你真的要离开了我了,”杜义将头埋入了他的胸前,倾听着男人的心跳:“我怎么舍得,将你让给他,那个混小子,我怎么舍得,你是我的――”
杜义的声音语调都变了,眼中浮现了水光。
“阿义,你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陈自谨感觉灼热的泪滴落在背上,一道水渍缓慢地划过了身体。
陈自谨醒来时,屋子空荡荡的。
若不是床头边还有杜义的留下的水杯边压着药片,他真以为,这是一场梦。
他躺了一会,才慢慢地下了床,洗漱一翻之后,便穿衣出门上班。
盛凯出差,中午时分在皇都的一个会议,他自己便亲自出席。
是在会议结束时走进大堂的时候,遇到了那一行政府官员。
他忽然定定地站住,身后的阿宇连忙走了上来,问:“三少――”
陈自谨已经接触到了为首的男人威严的目光。
陈自谨一时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倒是一人微笑着走上前:“小谨啊――”
他听到旧日的熟悉声音唤他,便回头对阿宇说:“等我一下。”
“这不是小谨嘛,”那一行男人中的一个走了过来,温和的语气:“好久没见了,年轻人干得不错嘛。”
陈自谨对着来人笑了笑:“田秘书,你好。”
又转了头,喊了声:“爸。”
神色严肃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安静的贵宾席,侍者安静地上了茶,便离去,似乎不敢惊扰这沉闷的气氛。
陈自谨过了这么多年,面对自己生命中这个最严格但也是最亲密的血缘的人,还是觉得自己如同孩子般的渴盼和忐忑的心情。
他给他倒了一杯茶,才说:“爸,你怎么来了?”
“北京来的几个领导,过来检查工作,要回去了,给他们送行。”陈国正答了一句,才问:“这间酒店是你在管理?”
“恩。”陈自谨答:“酒店是公司的产业,目前是我在管理。”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陈国正的儿子,会帮着黑社会管理酒店。”
这个市委的一把手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你还要在这条上走多久?”
“对不起。”陈自谨低了头。
“我当初跟法院的领导都打好招呼,单位都安排好了,就等你毕业,是你一意孤行要离家出走,你一走了之倒轻松,你不知道,你们学院的王教授,知道你连律师资格考试都放弃,气得将电话直接打到了市委办公室,你一直是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你知不知道,你令老师长辈多么失望,看我生出的什么好儿子!”
陈自谨愧疚的感觉如此强烈,感觉眼眶中的泪几乎要涌了出来。
陈国正官做得再大,面对着儿子,也是无可奈何的父亲:“爸也老了,过两年也退下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来?”
“爸,我――”陈自谨抬起了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是吗?挺好?”陈国正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年轻人,他这个儿子,长得极像他过世的母亲,从小到大一直俊俏乖巧,功课样样都不用他费心,人人都说他老陈养了个好儿子,可没想到,他到后来,会叛逆得无法无天。
他记忆中还是那个学生时代干净灿烂的小子,可眼前的小谨,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助理,神情冷淡,气势逼人。
他的确是长大了,并且走上了一条,跟这个家庭,跟他的父亲,完全背道而驰的路。
无论如何,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陈国正只瞧见了他苍白倦怠的脸色和尖得过分的下巴,眉间的皱纹多了起来:“在外面吃不饱吗,瘦成这个样子。”
陈自谨却低了头,说:“没有的事。”
田秘书走了过来,笑着圆场:“小谨啊,有空回院里来啊,吃完饭咱再厮杀几盘。”
随后说:“书记,几位领导要赶去机场了。”
陈国正站了起来,对着儿子:“回家来打个电话,我让你岑姨给你炖汤,我先走了。”
陈自谨陪着男人走到了门前,望着他上了车,才走了回来。
夜里,陈自谨擦着头上的水滴,从浴室走了出来。
看了一眼手机,数通未接。一则短信。
他看了一眼,都是杜义的,谨,早上有帮里有事,我怕吵醒你,就先回去了。
嘴角有微微苦涩的笑,杜义是很少发信息的人,但凡有事,直接一通电话,也很少有什么心思解释这样的小事。
如今这样旁支末节的琐事,他记得这样细心,但还有什么意义呢?
正望着手机发呆,突然屏幕亮了起来。
他接起,那端是男人温暖的声音带着笑意:“睡了没有?”
“还没有呢。”陈自谨答了一句,把客厅的电视音量稍微调小了一些。
盛凯接着说:“今天我见了万利的副总了,谈得还算顺利。”
陈自谨安稳地接:“你的能力我放心。”
盛凯呵呵地笑,说:“北方下雪了,很漂亮。”
“哦,”陈自谨似乎也被他兴奋的心情感染了,笑了笑说:“要穿暖点。”
“自谨,下你应该跟我一起来,你不知道,这样美丽的景色,我多么想同你分享。”盛凯一向是坦率的性格,心里的感想,便直接说了出来,有些孩子气的执拗。
陈自谨笑了,只道:“好。”
“自谨,”盛凯沉静了几分,说:“有些时候,我们得走远一点的路,才不会被自己心底的感情堵死。”
盛凯听见那端的电话,只有陈自谨平稳的呼吸。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他说:“我知道,谢谢你,盛凯。”
盛凯温柔的嗓音:“早些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谈合同。”
“恩,晚安。”
“晚安。”
陈自谨挂了电话,从沙发边摸出了烟,静静地抽了一根。
起身走到了书房,在电脑的E盘中有个隐藏的文件夹,他轻轻地点击,输入密码,瞬间,两个男人在海港边亲密地搂着喝一杯咖啡的侧脸,映入了他的眼中。
香港的狗仔拍的照片相当的专业,连采光和角度,都相当的具有艺术感。
有几张,他自己脸上的笑容照耀着阳光,凝望身边的男人,真的仿若凝望天堂。
心脏传来闷痛的感觉,他拉开抽屉,摸出了里边的烟。
打火机清脆的响声,香甜迷醉的气息,吸入了肺腑中,头脑开始有轻飘飘的感觉,他望着眼前的液晶屏幕,对望着自己灿若艳阳的笑脸,眼角酸楚,但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泪可以流。
想起白日里父亲鬓边斑白的华发,父亲放低的口气,他知道自己年少时凭借血性支撑下来的全部坚持和执着,在润叔死去的那一刻,早已一败涂地。
即使自己决不轻言后悔,但这一切,自己也付了太大的代价。
他知道自己懦弱,自己受不了疼,自己忘不了那个爱了十年的男人,真可笑,陈自谨,到最后,你不过就是一个懦夫,只能在夜靠吸毒过日子。
他闭上了眼,是时候了,从自己的骨血中拔出最切的爱,即使血淋淋,即使痛得几乎死去。
是时候了,也就不得不放手了。

(四十五)

寒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各个热闹缤纷的节日接踵而来,太平山庄一场接一场的派对,焰火温暖了夜晚。
杜义倚在前廊的柱子前抽烟,面无表情地望着空中盛开的斑斓朵。
前几日,他已经知道盛凯已同陈自谨告假,出国同家人过圣诞节。
杜义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家人多年前已移民瑞士。
他抽了口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人过圣诞节――
他摸了摸裤袋中的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纵使打电话给他,又能说什么呢,大概阿谨,早已对他的电话不胜其烦。
他已经没有任何立场来关心他。
想了又想,烟抽得太狠,头都有些晕,他还是摸出手机,发了一则短讯。
他知道自己已经疯了,他清醒地观望着自己如同绝望的困兽,陷入了一个永远走不出的囚笼,却发狂一般地渴念着牢笼外那一丝自由的空气。
陈自谨,就是他最后一丝空气。
手机的铃声在茶几上响起。
新信息。圣诞快乐。
陈自谨有些恍惚地望了望城北的另端,太平山庄的方向,不断地盛放灿烂的烟。
拿着手机出神了很久,他缓慢地按了几个键,终于还是放弃,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冰凉的腿上。
电视里永远的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他不禁想起了平日里在书房玩游戏朗声大笑的男子,会在游戏的间隙,泡一杯热的咖啡,然后过来抱抱他,冬天的夜里,两个人的体温,总是能够彼此温暖的。
一时间,房子里少了那个温暖如春阳的男子,显得有些空荡阴冷起来。
他夜的时候,睡不着,就会起来喝点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不再习惯性打开电脑的那个隐秘的文件夹。
杜义偶尔打电话过来,也不说什么,只闲聊几句,陈自谨冷淡矜持地同他应对,明显的敷衍,有好几,陈自谨都听到他那端物体破碎的声音。
杜义有些恼怒,挂电话前狠狠地说:“你是连兄弟也不想跟我做了是吗?”
但不隔几天,电话还是打了过来,如常的语气。
陈自谨知道他的挣扎,只他又能如何呢。
只盼着有一天,俩人会有解脱的福气。
春节很快近了。
盛凯回来之后,曾邀请陈自谨一起出国度假。
陈自谨推辞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成灰的心,已经没有办法开始另段感情。
他不爱他,于是也没有必要,徒增温情。
如果一切能在最层面的阶段解决,他绝不愿意,再去碰感情这回事。
盛凯也不勉强,于是也留了下来,俩个人过了一个安静的年。
盛凯知道,自己迷恋这个英俊的男子,他隐而不露的忧郁哀伤,他尊贵逼人的矜持自傲,他随着岁月的增长,显现出更淳厚的魅力。
他已经迷恋了他这么多年。
却还只能是永远在他的心门之外。
那一夜,在BOSIE。
他喝醉了跟吧里的少爷胡搞,陈自谨过来看到了,也就淡淡一笑,仿佛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们之间,没有责任,没有牵绊,没有承诺。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残酷,合得开心就在一起,若不然,就潇洒地说再见。
他与陈自谨就是这样,再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可是那一日,在太平山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陈自谨那般的维护他。
太平山庄。
帮里的众人都已习惯,三少身旁跟着的特助,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经常跟着他过来理事情,大多数人都已熟悉。
张小坪见了他,也亲切地喊他小凯哥。
自从上一为润叔的事,杜义血洗了那个公司和背后指使某个小帮派之后,义云最近生意做得很平稳,所以每周的会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但这,杜义却单独留下了几个分口的主管。
陈自谨最近不太了解帮里的事,征询地望了林定强一眼。
林定强朝着杜义的方向点点头,意思是等老大说。
杜义等到大家都落座,简单地开口:“最近城北的机场另外一条高速公路,义云的竟标,出现了些问题。”
他望了一眼林定强。
林定强接着说:“现在外面出现很多对义云不利的传闻,目前还不清楚谁在搞鬼,但我们需要防范。”
杜义王椅背一靠,抽着烟,只说:“合同和预算案,我们必须高度的保密,所以我才留了我们几个下来。”
主位上的男人邃的蛑,望着他:“阿谨,这个工程公司的资金投入预算,你自己来做。”
“我知道。”陈自谨平淡地答。
“我说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杜义抽着烟,不冷不热地强调了一句。
陈自谨没有答话,气氛有些诡谲。
张小坪只好出来圆场:“义哥,谨哥办事能力,还用得着你交代哦。”
公司积压了大量的事情,陈自谨前一夜,刚刚熬了一个通宵,今天又坐在这开了一天的会,精神已经有些不支,如今听听到杜义这样绵里藏针的话,更加难受,他冷着脸站起来推开了椅子,问:“还有其他事情么?”
杜义黑着脸:“你就这么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
陈自谨冷淡地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推开门,走出了浓烈的烟雾熏染的会议室,外面的春天的小雨还在淅沥地下着。
湿嗒嗒的庭院,草,世界,脸孔,心情,一切。
一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胃有些难受,他转身进入了楼上的休息间。
坐进了柔软的沙发间,他习惯性地去掏烟,却发现口袋是空的。
摸出手机打电话给盛凯,他很快接了,那端有激烈的音响效果,大概是在放映厅看片子。
“盛凯,我烟没有了,给我带一包过来,是我车里边的放的那种。”陈自谨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盛凯犹豫了一下,说:“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就想抽一根,没什么事。”陈自谨淡淡地吩咐:“去吧,我在楼上的休息室。”
盛凯很快地敲门进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说:“你真没事?”
“少废话。”陈自谨拿过了他手上的烟,点燃了。
盛凯也坐到了沙发上,问:“开完会了?”
“恩。”陈自谨轻微地挪了挪身体。
“晚上要吃什么?”
“都好。”
“去买菜吧,回家吃清淡点。”盛凯想了想,接着说。
陈自谨正要应声,忽然门扭动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杜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他阴沉的脸色,走上来拿掉了陈自谨手上的烟,脸上满是阴霾地吼了一句:“他妈的阿宇跟我说我还不相信,陈自谨,你自己看看你自己,他妈的瘦得像个鬼一样,你是不要命了是吗?!”
陈自谨不是第一见到杜义发火,却是第一,见到他这样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一时有些愣住了。
盛凯在一旁,看不惯,只说:“杜先生,你冷静一点。”
杜义腾地转身:“你他妈少多嘴!你别以为我不他哪里来的大麻,我不管你那个老相好的店里藏了多少,但你他妈少给他碰这些东西!”
盛凯摔开手上的靠垫站了起来:“杜义,你说话客气点!”
杜义冷冷地笑了:“怎么,国外流行这个?有了这个你们更加欲仙欲死了是吗?还是做爱更有乐趣?”
盛凯挑衅地笑了笑:“杜先生,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
杜义的眼中几乎要射出火来,他指着对面的男人就骂:“是,那个满屋子都是卖*和*的GAY吧我是管不着,我杜义是除了义云的事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但陈自谨的事我就得管!”
“只怕自谨现在乐意不乐意让你管,都是个问题了。”盛凯毫不示弱。
杜义恼怒的声音:“滚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突然,陈自谨冷淡的声音含着明显的怒意:“够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他直直地望着杜义:“杜义,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
“盛凯是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跟你说明白了,这事,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我不就吸根烟,用得着你大惊小怪的么?”
杜义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他只是望着陈自谨,脸上的震惊和心慌,甚至来不及掩饰。
陈自谨说:“盛凯,你先出去。”
“杜义,我们之间,这样,实在没有必要了。”
陈自谨朝门外走去,杜义伸手拽住了他。
“放手!”陈自谨喊。
杜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滚你妈的!”陈自谨火了。
杜义一把拖过了他,嘴唇就要覆盖上来。
陈自谨扬起手,清脆的的响声。
杜义有些发懵,脸涨得通红,上面是清晰的五指印。
陈自谨孤狠地说:“以后少碰我。”
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定定地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在空荡的休息室里,坐了许久,许久。

(四十六)

暗夜今晚来了数位不速之客。
许久未露面的黑龙老大,带了几个男人,大刺刺地坐在大堂最醒目的位置。
杜义还在别,接到了林定强的电话,驱车赶了过来。
他一走进暗夜,就看到黑龙假意微笑地站了起来:“杜老大,好久不见,你店的生意还是一样的好啊。”
杜义冷淡地点点头:“多谢黑老大帮衬。”
黑龙阴鸷的眼望着杜义,依旧笑着说:“杜哥脸色不太好嘛,怎么了,那段高速公路这么一个小工程,看来杜哥也不会放在眼里,义云肉吃多了,骨头也要让我们啃啃的嘛。”
杜义还是沉着的神色,只是多了几分阴冷。
他也不理会黑老大的挑衅,冷淡地客套了几句,便上了楼。
楼上的那间VIP,他一直留着,即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谨。
陈自谨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回过义云,甚至连帮里的例会,都推辞了。
静静抽烟看了会文件,林定强敲门进来说:“义哥,黑老大走了。”
杜义点点头,说:“妈的,下再来说那些有的没的给杯刺激点的酒让他回去爽一下。”
林定强听到,笑了笑,说好。
杜义却仍紧紧皱着眉头望着桌上的文件,思索的表情。
林定强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提起:“那个项目,不是还有转机么,江海的影响力那么大,江老爷子说要跟三少谈――”
杜义冷冷地道:“废话少说,场子让底下兄弟看一下,你过来帮我整一下这些资料,我晚上做一份计划出来,这个工程,三少不会过问。”
林定强有些急:“义哥,可是这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如果没有成功,对帮里损失不小,对帮里兄弟难交代啊,况且,江海只是要求三少去谈,也没说一定怎么样啊,为什么不让三少去谈谈看呢?”
杜义火了起来:“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海天那贼老头,上一三少拒绝了他家女儿,他明里没说什么,暗里终究还是不高兴的,这不是给我们使绊子吗,让三少去谈,我操,不用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杜义咬着牙,强悍的语气:“大不了不做了,我们没有必要去求江海。”
林定强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再说话。
杜义冷静地思索了一会,才说:“我们俩手准备,如果失手了,帮里的资金周转出现的问题,要有应对的措施。”
林定强答应了一声,说:“义哥,那我先去店里交代一下。”
“等等――“杜义阴森森地开口:“这事谁也别跟三少提,有什么事同我说。”
林定强打了个寒颤,终于熄灭了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清晨的滨海大道,人影寂寥。
杜义只是习惯性的开车兜到了这一边。
皇都不远的街道口,两个高大的男子,穿着休闲的衬衫仔裤,手上提着便利店的早餐袋子,在未关灭的路灯下拥吻的身影,被拉得温柔而斜长。
杜义静静地望着,那双一贯冷酷的眼眸颜色变,如寒潭,雾气蒙蒙。
一直等到那对人一同走进了皇都的大门,黑色的奔驰终于开动,往城郊开去。
又是一个城市灯光闪耀的夜。
杜义将车猛地停在了路口,摔下了车门,掏出手机打电话。
一等对方接起,他带着寒冷煞气的嗓音,劈头就说:“我在你楼下,后边的海滩上,下来。”
那端简洁地说:“我现在不方便。”浴室里传来水声,男人亲切的声音:“自谨――”
杜义几乎咬破了嘴唇,才控制了自己,强硬地说:“下来,不然我上去。”
夜的大海,只有海浪温柔的舔着沙滩,一下又一下。
杜义将车停在了岸边,独自沿着海滩,走了很远。
他都忘记抽了几根烟,嘴巴都有些发苦,才看到远灯火通明的酒店,缓缓走过来的一个人影。
陈自谨穿着宽松的七分裤,藏蓝T恤,双手插在了口袋中,悠闲地走了过来。
杜义站定,等着他走近,细细地看他神色,陈自谨脸上还是一贯的平常,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他只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他还是那样温和好看的男子,只是多了几分疏离。
杜义直接地问:“你今天去见了江海天?”
陈自谨还是微笑的:“帮里这样大的问题,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杜义只冷冷地道:“这几个月,你连帮里的会都不开,你什么时候过问过帮里的事?”
陈自谨分辨说:“我是看既然没有什么大事,所以――”
“你他妈少给我找借口――”杜义额上隐隐的怒气:“你如果无心在义云,那便不要勉强了。反正市委书记的大少爷,本来就是生活在云端的贵公子,何必陪着我们过舔血的日子。”
“杜义!”陈自谨一把扯过了他的衣领,冷冷地喝:“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
“是!”杜义紧紧地望着他的眼底:“以前我是最明白,你是我生死兄弟,可是现在呢?”
杜义锐利的眼盯着他:“陈自谨,你敢说你没有后悔?”
陈自谨忽然哑口,杜义,果然还是最了解他的人,连这般隐秘的心思,他甚至几个月都不用见他一面,都猜得出来。
陈自谨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只说:“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眼下这个工程,前期投入的资金和预算,已经非常的大,如果没有成功,对公司的影响,很难估算。”
“这个工程,不用你来管。”杜义警告:“谁准许你独自约见江海天的?”
“怎么?江海天放话出来要同我谈,我去见一下他,又有何妨?”
“陈自谨,你不要忘记了,你做的是义云的案子!“杜义冷冷地看着他,淡淡的嘲讽:“你说都不和我说一声,怎么,三少这么本事,谈得怎么样,江老爷子是不是说要给案子你来做啊?”
陈自谨平平的语调:“没有。”
“那就少自作主张!”杜义放开了他,有些疲倦地坐到了沙滩上,点起了烟。
陈自谨接着说:“江海天只说看竟标结果,江家的影响力,并不打算渗入这工程,所以还是要看政府的决定。”
杜义沉默了半晌,才问:“那老头真没同你谈什么条件?”
陈自谨从杜义丢在一旁的烟盒中摸出烟,点着了,含糊地说:“没有。”
杜义放低了声音,只冷漠地说:“没有最好,我看那老狐狸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如果他耍什么招,你别信他。别他妈的像个傻逼一样上他的当。”
陈自谨只听着他的话,他冷漠掩饰下的焦虑和担忧,一时倒有些发怔了。
杜义不再说话,海风吹过了他的衬衣,吹乱了他额上的发,刀削般的侧脸,只有隐约跳动的一点火光。
陈自谨看过去,这个一向坚冷如铁的男人,竟显得有些消沉和落拓。
“阿谨。”杜义忽然看看他,压抑的嗓音不带一丝感情:“看来你跟他在一起不错,精神都好了很多。”
杜义自嘲地笑笑:“我自己夜夜在场子里混,那种东西见得多了,自己也不是没试过,只是,那天,见到你碰,真是难过极了。”
陈自谨转了转脸,只说:“心情闷的时候抽过几根而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杜义没再说话,俩人默默地抽烟,凝望着潮水翻涌的海面。
陈自谨低头,将烟摁灭在沙滩中,将烟头扔进了杜义放在地上的塑料袋中,忽然间,看到身旁男人挽起的衣袖间,红肿的点点伤疤。
“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杜义拉下了衬衫的袖子,并不打算多谈。
陈自谨皱眉:“你这个坏习惯,应该改掉。”
杜义忽然转头,如豹子一样闪锐的目光,紧紧地擢住了眼前的男人:“我嫉妒得发疯――”
“陈自谨,我真的恨不得把你从他身边拖开,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来争取你,一切都到了无法改变的地步。”
他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的低沉回荡:“阿谨,你不知道我多爱你。”
似乎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在冷漠的对峙,争吵,互相伤害,而那些经年间的熟悉的眷恋和热烈的爱情,似乎已经被时光磨得消失殆尽。
而如今,陈自谨望着他,这个他从十七岁开始,相互支持着走过了十年的男人,他的冷酷,在他的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
杜义伸出手臂揽过了他,滚烫的嘴唇就印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吻,如此的霸道与缠绵,在一瞬间,便点燃了彼此的身体。
陈自谨环上了他的腰,杜义顺势便把他压到了柔软的沙滩上。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开,杜义一寸一寸地亲吻着他的肌肤,陈自谨身上锁骨和肩胛都显得更加突出,薄薄的蝴蝶骨,映衬着月光,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杜义低沉地呻吟,有些粗糙的手指,轻微地划过他的背:“阿谨,你他妈给我吃胖点。”
陈自谨笑笑,正要说话,半褪下来的裤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杜义手上停了下来,俩人一时静默,手机的和弦,持续地响着。
“走吧,我送你回去。”
杜义率先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服,沙哑的声音。
陈自谨扯出手机,直接按了关机,起身从身后抱住了他眷恋的身体,只觉得温暖如此的熟悉。
杜义红了眼,反身拖过他,俩人一起滚到了沙滩上。

(四十七)

太平山庄的会议室。
这段日子,帮中的几位堂口主以及公司的高层,几乎每日都在这呆上一整天。
作为市政府明年的重点建设项目,那段从新建的机场延伸出来的高速公路,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
由于利润丰厚,所以竞争也就分外的激烈。
义云这一,也几乎是投入了全部的人力和财力,来争取这个项目。
连续的应酬,会议,企划,修改方案,同律师商谈细节。
这段时间,各个人熬得都够厉害。
陈自谨在会议的间隙,端了咖啡站在走廊上,脸色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憔悴。
盛凯同几个公司的高层走了过来,围在他的中央,犹豫的神色。
陈自谨只简单地说:“要说什么便直说。”
盛凯开口:“陈总,我觉得,这样的预算,对下半年甚至是明年的公司营运来说,是很不明智的,公司全部的流动资金投入了这个项目,这样风险很大,况且,义云没有非要做这个工程不可,这不过是义气之争,其实全无必要。”
陈自谨只听了,说:“义云做事,一向是做到最好,我只是对公司有信心,你们的意见我明白了,但公司,终究是义云的,我的决策,要看大家的意见。”
盛凯只坚持:“从商业利益角度来看,我不赞成这样不理智的做法。”
陈自谨喝完了咖啡,才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很多时候,我们做事,并不只看商业利益。”
长长桌子上,文件翻动的细碎的声音和键盘敲动的声音一直不断。
杜义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夹,只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嗓音有些嘶哑,平淡的语气。
诺大的会议室,却忽然安静。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陈自谨正要开口,盛凯已经站了起来:“杜先生,公司的资金,不能再抽出了,这个预算方案,抱歉没有办法再改了。”
杜义抬了抬眼,却不理会站起来的男人,只看了看陈自谨。
盛凯转了视线,也静静地望着他。
陈自谨感受两道视线落在身上,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喉咙,才说:“公司做出的这份预算,的确已经是最大程度的了。”
杜义只冷淡地应了一句:“上个月公司谈的那个同南非的案子,这么久了都还谈不拢,撤了吧。”
盛凯声音提高了几分:“那个案子公司进展虽然慢了一点,但成功的机会很大,我不同意放弃。并且――”盛凯定了一定,坚定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请允许我说一句,我以公司发展的角度建议,放弃眼下这个项目。”
杜义腾地将手上的烟屁股摁向了水晶烟灰缸,仍坐在位置上,眼角挑起来冷冷地答:“你他妈说什么,你懂个屁!”
盛凯将手的一份报纸仍到了桌面上,说:“今天早上的报纸大家还没看到吧?那块地是江家的,从江海天的态度来看,我们胜算的机会不大,外面的传闻这样,我们实在没必要再继续。”
帮中几个男人拿过报纸,赫然的标题配上大幅江海天同黑龙老大握手会面相谈甚欢的照片。
座中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低声的交谈。
杜义丝毫不理会,只问紧紧地望着对面的男人:“三少,这是你的意见?”
陈自谨只答:“这是公司管理层的意见,我个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杜义将文件啪地一声扔在了桌上:“你他妈少给我来客套话!我只问你,你个工程,你是同意做,还是不做?”
宽大的会议室肃然一静。
底下兄弟也马上发现了自家的俩位头儿间诡谲的气氛,一时间,无人敢大声地出一口气。
陈自谨的手捏了捏手中的笔,才开口:“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影响了江海对义云的态度,这是我的失责。”
陈自谨话还没说完,盛凯马上截断了他:“陈总,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必要每都用妥协来解决问题!这不是让步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关系到公司的生存,关系到公司的几千员工的利益!陈自谨,你也应该清醒点!”
杜义额上的青筋隐隐在跳动,他喝了一声:“盛凯!你是在跟谁说话!注意下你的态度!”
盛凯梗着脖子,毫不畏惧杜义阴冷的表情:“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们既然是在做生意,就应该从商业利益考虑事情,而不是逞一时之勇!杜义,你这样刚愎自用,总有一天会众叛亲离!”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低声的吸气声,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义老大,这样呛声。
杜义脸色阴沉到了极点,隐隐的雷霆暴风雨般倾倒的趋势,他伸手撑住了桌沿,高大挺拔的身躯,缓缓地站起。
他黝黑幽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眼前昂首的年轻人,忽然冷冷地笑了。
他沙哑的嗓音,却有一种逼人的气魄:“义云讲究的就是情份义气,做的就是险中求胜的生意,我杜义想做的事,还真没有办不到的,如果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尽可以滚,义云不请这样的人。”
盛凯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寒颤,他一直以为,杜义会的不过就是逞凶斗勇,可是刚才的一瞬,这个男人无法阻挡的气势和不可测的心思,却令人遍体生畏。
陈自谨站起来,把盛凯按进了椅子里,蹙着眉头,这两个人也真是的,在这样的时候,在帮里的兄弟前闹成这样:“阿义,盛凯只是从公司的角度着想――”
“你他妈给我闭嘴!”杜义连陈自谨一起骂:“你他妈的还是义云的三少吗?底下这么多兄弟敬你重你,公司什么风浪没见过,做个工程还要这般推三辞四的?!”
杜义的怒火,场中如同台风的旋涡中心最低沉的气压,无人敢说话,林定强犹豫着喊了一声:“义哥――“
杜义只冷冷地说:“这个项目,义云做定了!不想做的,可以滚。”
盛凯面上一白,迅速地收拾了桌面上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公司的几个部门经理愣愣地望着陈自谨。
陈自谨凝重的神色,推开椅子,说:“盛凯,你冷静一点。”
年轻的男人脸上怒气未消,快步地往门外走去。
陈自谨将手上烟按灭,追了上去。
守在门外的黎刚和阿宇应该是早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看到俩人冲了出来,便让到了一边。
“盛凯!”陈自谨在客厅追上了他,出声唤他。
突然,在楼梯的转角走出的女子,温柔的神情,对着他微笑:“阿谨。”
陈自谨让他神情一怔,停下了脚步。
他望了望盛凯已经走远的身影,叹了口气,对着女子拘谨地笑笑:“重阳。”
“忙完没有?”谢重阳有些温柔迷离的神色。
“恩。”陈自谨应了一声。
“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说说话。”
偏厅的小桌上,热气腾腾的咖啡,陈自谨以前,也无数地和重阳,小坪以及杜义在这里喝茶谈笑,那些其乐融融的日子,似乎已经很久了。
重阳笑:“刚刚那个男生,是叫盛凯吧,我听小坪提过,是个不错的人,你们――”
陈自谨笑笑,也不分辨,这个敏感温柔的女子面前,他实在不是愿意多谈对她造成伤害的事。
重阳犹豫地说:“阿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跟阿义――”
陈自谨放低了声音:“我们之间的事,已经早就过去了,重阳,他现在,是你的丈夫。”
重阳眼有些红了:“我知道,阿义结婚后对我也很好,什么事都顺着我,不回家也会打电话说,但――我还是很害怕――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谨,你答应我,离开他,离开他,好不好――”
陈自谨只觉得心上如同细密的针扎过,已经感觉不到尖锐的痛,但那种蚀骨的疼,却还是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暗暗咬了咬牙,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阿谨,对不起。”女子柔美的笑容,对他粲然一笑,却有了几分凄凉的味道。
他手上一颤,几乎握不住咖啡的勺子。
“重阳,对不起。”陈自谨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猝然地起身,朝厅外走去。
已经是傍晚时候,阴霾的冬日,园的树,叶子落了一地。
陈自谨走到了过道中,打盛凯的手机,持续地响,他没有接。
一会,电话关掉了。
他烦躁地拉了拉外套的领子,转身走回了房子。
刚刚开会的人正从会议室走出来,公司的几个人走了过来:“陈总,杜先生已经――”
“我知道了。”陈自谨答,先照着杜先生要求的另外做一份方案出来,另外,联络盛助理,请他一回公司就来见我。”
几人点头答应着,便告辞了。
陈自谨走进了里边,看了看,杜义不在书房里。
他绕出来问了问刘妈,老阿姨说,看到义少爷往三楼去了。
他揉了揉累得有些发晕的额头,往楼上走去。
三楼数间客房和娱乐室,杜义都不在里边。
他想了想,推开了尽头的那扇门。
他的房间。
杜义正坐在房间外的小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看到他走进来,线条利朗的唇角挑起了一个嘲讽的笑:“舍得回来了?”

(四十八)

陈自谨轻微地转了转目光,发现这房间,他离开已经近半年,仍然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喝水的杯子仍然在玻璃桌上,被子叠得整齐,窗台外的几株植物,也还生长得翠绿。
心头有些微微的迷惘。
杜义看着他了愣愣地站在门口,皱皱眉头:“杵在那做什么,过来。”
陈自谨回过了神,走进房间坐到了杜义的对面。
“阿谨,你也认为,那个工程,我们不应该做?”杜义喜怒莫测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也反对,你会听我的意见么?”
“你!”杜义把烟一扔,恼怒地吼:“盛凯那样说也就罢了,可是你――陈自谨!你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义云是怎么样才有了今天!你――”
杜义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的颜色更,只平静了几分,说:“阿谨,你已经变了。”
陈自谨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放弃了辩解。
他只转了话题,说:“公司会按照你的要求重新做一份计划书,阿义,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杜义掏出了烟,冷硬的声音如同某种金属摩擦的锋芒:“义云的实力,远在黑龙之上,我不信江老头子是这般糊涂的人,他不过就虚张下声势,等着我去巴结他――”
他地吸了口烟,眉宇间也显出了倦色:“那就顺了他的意吧,后天就要竟标了,我明天,倒要会会这老狐狸――”
陈自谨说:“政府那边,你明天中午不是约了海局长吃饭么?”
杜义皱皱眉头,说:“我都忙昏头了――”
“我去吧,反正老爷子也不是第一跟我谈了。”陈自谨淡淡地接:“我会让他松口,至少别偏袒黑龙。”
杜义点点头,说:“那也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阿义。”陈自谨定了定心神,说:“做完这案子,我想休息一阵子。”
杜义猛然地抬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你说什么?”嗓音却带了一丝颤抖。
“这个案子接了,义云下几年的发展,都会非常的顺,我是时候离开了。”
杜义眼皮跳了一下,脸孔轻轻地扭曲。
杜义手上一动,竟磕到了玻璃的桌沿,砰地一声,他急急地说:“一定要这样吗?”
陈自谨叹了口气,垂下了眼。
杜义站了起来,对着对面的陈自谨吼:“你就这样走,公司怎么办,你是这样没有责任的吗?公司谁来接手?”
“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的!义云是我们三兄弟的,现你要走,你究竟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啊――”
杜义眼中有光在闪,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他却浑然不觉,伸手一捏,那一点红色的光便熄灭在了他的掌心中:“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为什么一定要走?”
陈自谨眼中痛楚之色渐显,喊他名字:“阿义,你冷静一点!”
杜义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如同无底洞一样,将他缓慢的吞噬,他红着眼:“你说啊!你是不是厌烦了这个家,厌烦了义云!”
陈自谨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他,咬牙道:“是,我他妈受够了!帮里最近在流传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就是我他妈故意不接这个案子的!是我不愿意公司冒险!是我爬不上你的床了,然后养了个小白脸然后我想要自己单干!对啊,我就是这样,我他妈趁早滚蛋顺了你们的心!”
杜义脸色一寒:“你哪里听来这些混话!”
陈自谨神色中的忧伤的如同火焰一般喷出:“有人说,还怕我知道吗?杜义,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杜义忍了忍,还是将心底的疑虑说了出来:“你难道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说是啊,我没否认啊。”陈自谨优美的唇线挑了起来,一朵凄艳的笑绽放在嘴角。
“我操你妈的!你他妈敢走!”杜义伸过手臂,一把拖过了他。
陈自谨冷不防被他如钢铁一般有力的手臂一拽,身体便被甩到了了床上,力道太大,他无法控制身体,又跌落地上。
摔在地上的一侧脸耳朵里有嗡嗡的回音,眼前有些黑。
身上一痛,身体又被杜义拽了起来,摔在床上。
杜义伸出手,紧紧地将他固定在了床上,如同地狱里的恶魔发出的声音:“陈自谨,是不是那小白脸挑唆你离开义云的?”
陈自谨脸上犹自带着笑:“我们商量好的。”
杜义只觉得眼前那甜蜜醉人的笑容如同针刺一样戳在他的心脏上,鲜血汩汩地流,他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碎了他的笑容。
“妈的,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是什么后果!”
杜义翻转他的身体,一把扯下了他的裤子,手指就插进了他的后庭。
陈自谨被摔得有些晕,身体后方传来的痛让他一个激灵,他用力推开了杜义的手,就要爬起来。
杜义只觉得心里的爱恨如同汹涌的波涛,自己的灵魂,在一望无际的滔天海浪中漂浮,那样的虚无和挣扎。
他一把抱起了床上的人,只觉得抱紧了最后一根浮木。
陈自谨愤怒地挣扎,他嘶哑着嗓子:“杜义,你混蛋!你他妈的放开我!”
杜义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酷的,冷冷地说:“除非我死。”
他一把扯过了床单,哗啦一声,撕碎了将陈自谨的手绑了起来。
陈自谨红着眼望着::“你他妈真来,我他妈杀了你。”
杜义笑了,却是阴森森的笑容:“是吗――”
却一个冲挺,滚烫的刺,已经插了进去。
他摸了摸男人的脸:“那我们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陈自谨痛得几乎昏了过去,他扭动着身体,手肘朝杜义撞去。
杜义吃痛,却毫不松手,惩罚似的紧紧地掐起了他的腰,一波又一波,毫不怜惜地尽力穿插。
陈自谨只觉得身体被一杆滚烫的钢刺锐利地穿透,五脏六腑都痛得打颤。
他摸了摸脸,已经是薄薄的一层水渍,他声音已经完全嘶哑:“杜义,别让我恨你。”
杜义按住他的腰的手死死的掐紧了,硕大的硬物更是往死里捅,他咬着牙:“你要恨,那就恨,你是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陈自谨胃里翻腾着欲呕的感觉,眼前的光渐渐散去,黑雾迷漫。
最后的意识里,是身体彻骨的疼痛,以及,眼角最后一滴滚烫的泪。
天光透亮。
躺在床上的男人缓慢地睁开了眼。
身旁的人身体仍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地将他拢住,眉宇间蹙紧,像个别扭的孩子。
陈自谨转了转头,不再看他一眼,想起今天还需同江海天会面,便硬撑着坐起来。
他将他的手拨开,杜义不安地动了动了身体,仍然沉睡。
陈自谨按了按发晕的头,便下了床,然而脚刚一沾地,身子便一晃,往地上倒去。
额上大滴的汗冒出来,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再袭来,他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将头抵在床沿,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才咬着牙,扶着墙壁进了浴室。
阿宇守在楼下的客厅,见到他走出来,许是被他白得骇人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走了上来,关切地问:“三少――”
陈自谨开口,声音有些低:“阿宇,给我打一针。”
阿宇扶住了他的身体,说:“三少,我送你去医院。”
陈自谨闭了闭眼,待了一会,才有了些力气,虚弱地开口:“不用,没有时间了,江海天从不等人,给我打一针,我撑过去,罢了再说。”
阿宇犹豫了一下,陈自谨冰凉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他咬了咬牙,说:“好。”
白皙的手臂上,淡蓝色的血管,静脉缓缓地推入。
身上剧烈的疼痛感稍微减轻,陈自谨便站起来穿上了外套,淡淡地对阿宇说:“去把车开出来。”
阿宇取下了架子上的大衣,递给了他:“三少,外面冷,穿多点吧。”

(四十九)

杜义心神不宁地坐在偏厅间喝咖啡。
玻璃窗的窗帘已经拉开了,外面园的道路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他烦躁地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
他中午陪几个政府的部门领导吃饭,礼貌地客套了一阵,酒都没有多喝,场面便丢给了林定强,自己回到了山庄。
阿谨今天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同那老头谈得怎么样了。
妈的!他将手上杯子往桌面上一搁,却一个没留神,杯子滑过了桌沿,摔个粉碎。
他站了起来,点了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又想起他昨晚挑衅的笑,该死的,他又何必在这关心他的死活,反正这案子一过,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跟着他那小白脸!
杜义脸色沉了沉,一脚踹过去,桌上杯杯罐罐应声而倒,碎裂声和褐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他摔开了椅子,走回了屋子里的书房。
他在书房翻着文件,忽然见到个人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冷着脸:“小坪,要进来便进来,别他妈的鬼鬼祟祟的。”
张小坪从门后走了进来,说:“义哥――”
真怕不小心踩了火山口。
杜义哼了一声,没理会他。
张小坪望着他,小声地说:“我刚刚见到重阳姐在房间里哭呢。”
“哭,妈的,就知道哭。”杜义烦躁地弹弹烟灰:“女人真他妈惹人厌。”
张小坪张了张嘴巴,还是忍不住说:“重阳姐平时很好啊,义哥,她是你老婆――”
“我知道她是我老婆!”杜义火大,吼了一句。
“她说,她说,你昨晚上跟谨哥在房间里呆了一夜。”
杜义更加的恼怒,抄过手上的文件夹就摔了过去:“张小坪,你他妈的是吃饱了撑着是吗。”
“我没有,我只是见重阳姐这么伤心,你们终究是夫妻嘛。我也不想这么八卦的啊,但是自己家人――你要不是还跟谨哥感情好,怎么会――重阳姐才这么伤心啊――”张小坪急急地说。
杜义惟恐他又去重阳跟前嚼什么舌根子,心里头也对陈自谨要离开恨得很,便烦躁地说:“那事,他妈的跟感情有个屁关系,你他妈少多管闲事,男人有时候做这个事,他妈就跟禽兽没什么差别。”
张小坪有些困惑:“义哥,你是说,你跟谨哥干那事,也是不用感情的?”
“我跟他还有屁感情。”杜义喷了口烟。
脑中想起的是那日盛凯挑衅而嘲笑的笑容,他恨得差点没咬碎了嘴里的烟。
张小坪赔着笑:“那就好,义哥,我见小凯哥跟谨哥也挺好的,以后大家都安安心心过日子。”
见杜义又陷入了茫然的神情中,张小坪开口问:“义哥,我用你电脑打一会游戏成不,我那电脑中毒了,还没修好呢。”
杜义没搭理他。
张小坪径自走过去操弄起了键盘。
杜义茫然地坐了不知道多久,连张小坪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恍惚间听到外面的声音。
是家里的刘妈问:“三少爷,回来了,在家里吃晚饭么?”
杜义按耐不住,走了出去。
陈自谨站在楼梯的转角,似乎刚刚才回来,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他对着刘妈摇摇头说:“不了。”
杜义走了过去,下巴朝他抬抬,便转身往书房走。
陈自谨朝刘妈摆摆手,走了过去。
“阿义。”陈自谨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这个案子,你是不是非做不可?”
“废话,”杜义咬着烟:“前期投入这么大,怎么会有不做的道理。”
他狐疑地望了望陈自谨:“怎么,谈不拢?”
陈自谨含糊地说:“也没有。”
他看了看他的神色,也明白了几分,强硬地说:“我操他妈江海天,我杜义还真不信他这个邪,即使输,我也要拼一下,大不了让黑龙那孙子得意一回。”
“好,我知道了。”陈自谨声音低低的,吗啡的药效已经过去,他只感觉四肢酸楚难当,身体的下方更是火辣辣的刺痛,身体都在打颤。
他咬了咬嘴唇,努力地挺直了背,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阿义,”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问清楚,一定会死都不甘心:“这么多年,你跟我,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杜义手忽然一抖,大概他也没料想到陈自谨会问这问题,他愣了一秒,才恨恨地答:“是真是假你分不清楚?”
“那你给我的爱,算几分呢,你的爱,给重阳,给义云,给我的,还剩几分呢?”陈自谨的手死死地抠入了沙发间:“阿义,其实我只是想有一份纯粹完整的爱,或许是我贪心,又或许我懦弱,但我真的,不想再爱了,太累了。”
杜义看着他温柔到绝望的神色,也有些不忍,只说:“阿谨,曾经我给你的,是我最好的爱。”
他转了眼光,咬着牙开口:“现在既然你不要了,我就收回了。”
陈自谨苍凉地笑:“你混蛋他妈还真是收放自如,那你怎么不趁早收回,他妈的昨晚上还在我身上干得那么畅快?”
杜义甩手,桌面上的水晶烟灰缸应声而碎。
玻璃溅了一地。
“陈自谨,我跟你,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儿,有什么值得拿来说的,公司的资产我划一半给你,你跟盛凯趁早滚,我他妈看见你就烦!”
冰凉入骨的感觉一点点的侵入,从指间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达心底。
陈自谨只觉得身体的疲累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连痛的感觉都麻木了。
他机械地站了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才走了几步,他只觉得自己连站立的力气已经失去,脚下一个踉跄,等在客厅外的阿宇眼明手快,抢过来扶住了他的身体。
陈自谨闭上了眼睛:“回皇都去。”
阿宇将车停在了门前,他担忧地看了看后坐男人惨白如纸的脸色,问:“三少,你怎么样?”
陈自谨下了车,说:“我上楼去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阿宇守在他身后,跟着他进了电梯,看着他进了房门,才说:“三少,我回去了。”
陈自谨点点头:“辛苦你。”
眼前的汉子脸上是不忍的神色:“三少,你撑得这样辛苦,义哥怎不体谅你。”
陈自谨扯出了一个笑,摆了摆手,只说:“回去吧。”
眼中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陈自谨拖着步子,扶着墙壁,走进了客厅。
翻出了柜子里的大堆药片,他吞了大把,才躺进了被间。
身体剧烈地疼,他蜷缩起身体,眼前尽是一片昏,脑中却不断地响起杜义冷酷讥讽的声音:“我跟他还有屁感情。”
耳边一直有鸣音,意识渐渐模糊,他只觉得那样的难受,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在身边,抱抱他,温柔的声音轻轻告诉他,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断地渗出,他手足发软地挣扎着打盛凯的手机,还是关机。
连续拨了几,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端的提示音,听到绝望。
他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丝意识,拨了一个号码。
“喂。”
“老爷子,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你。”

(五十)

醒来的时候,盛凯守在床前。
他脸上尽是担忧,见到他睁开了眼,松了口气,却又显示了些怒色,说:“醒了?”
陈自谨望着他,好一会,才低弱地开口:“竟标结束了?”
盛凯啪地一声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重播晚间新闻,电视里,江海天笑得老奸巨滑的脸,跟杜义黑沉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签约仪式进行得那是一个热闹喜庆。
杜义象征性地跟市里领导握了握手,毫不理会美丽的新闻女主播的采访,冷着脸在林定强以及大批保镖的陪同下离去。
只余下那个那个卷发美丽的电视女郎,在继续不遗余力地传播八卦:“听闻这一江海同义云公司的合作,还有更一层的内幕,那就是本市名门江家的独生女儿,即将下嫁义云公司的陈自谨先生,陈先生在圈子内人称三少,是义云公司的总裁,亦是市内有名的青年才俊,但为人一向低调,有传闻江小姐与陈先生已交往一年多,因此便趁着这的合作,将婚事明朗化。关于这合作以及后续报道,请继续关注本台晚间的豪门人生――”
陈自谨拿起床边的遥控器,摁灭了屏幕,倦倦地躺在了床上。
“真的还的假的?”盛凯定定望着他,已经带了绝望:“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打你电话不通。”
“我那天离开山庄时,手机遗失在出租车上。我气过头,想着静静呆几天。”
“陈自谨,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做事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陈自谨沉默以对。
盛凯眼眶泛红,有些抽噎:“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盛凯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被子:“你看你自己这一身的淤伤,陈自谨,值得吗?”
“盛凯,我不是牺牲自己,我只是,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
“你喜欢江西媛?”
“她是聪明懂事的女子,我们的相,非常愉快。”
盛凯别过了脸:“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无话可说。”
他站了起来:“杨医生在隔壁的房间,我去请他过来。”
这一季冬天过去之后。
义云承包的最大的一项工程,已在早春顺利开工。
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公司在接下了这个项目之后,发展得几乎是顺风顺水。
太平山庄上的杜鹃开得妖娆,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和热闹交替的温馨。
园的太阳伞下,有两道窈窕的身影。
“西媛,这是上你来时喜欢吃的点心,这我让刘妈多做了些。”重阳执起了小桌上的茶壶,给对面的女子斟满了。
“对啊,我爱吃这个。”江西媛也不客气,笑着拿了一块,说:“重阳,你真有心。”
“西媛,”重阳笑:“新婚生活,应该很快乐吧。”
“还不错,只是报社不允许临时请长假,所以我们得另挑时间度蜜月。”
“这个也没有关系啊。”重阳看着眼前女子利落爽朗的眉眼,心里也有些羡慕和欢喜:“反正阿谨休假,有时间陪你。”
“恩,他前段日子累到生病,我原本不同意婚事办这么快,但我爸坚持,自谨也没反对,所以就这样咯。”江西媛想了想,才问:“自谨不上班,公司没有关系吗?”
“阿谨理好了的,盛特助在,阿义已经让小坪进公司,最近他接手得也不错,只是――西媛,阿谨,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否仍打算回公司上班?”
“他一向不跟我谈公事,”江西媛侧头想了想:“不过最近,他真没听他提过要回去。”
“重阳,”江西媛问:“自谨在公司工作压力很大么?”
重阳愣了一愣,只问:“你怎么会这样说?”
江西媛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我也是结婚之后一周,才知道他一直独自约见心理医生。后来我陪他去过几,他的抑郁症,严重到需要服用大量的药物。”
重阳睁大了眼睛:“我们都不知道,他不跟家里人说――”
“应该差不多没事了。”江西媛安慰她:“最近他生活很放松,在家里就读书,游泳,我们家狗狗都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我下了班便一起出去走走,医生也说他过了这个月,就不用过去了。”
“这样,那就好。”重阳轻轻叹了口气。
园的小径走来了一位高挑的男子。
江西媛回头见到是他,喊:“自谨,你来了。”
陈自谨穿着牛仔裤和绿色的条纹TEE,头发剪短了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
重阳打量了一下,发现他除了稍稍清减了一些,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她也放心了,站了起来:“我回厨房让刘妈打包点西媛爱吃的点心给你们带回去,阿谨,你先坐。”
“重阳,不用这么客气啦。”西媛笑着喊,重阳只说:“要的要的。”便走远了。
陈自谨对着站在台阶上的重阳挥挥手,将车倒出了车道,正要踩油门。
忽然园的雕铁门大开,一台黑色的奔驰急驶了进来。
身旁的江西媛探头出去看看,说:“好像是杜哥回来了。”
话刚说完,车子倒进了一旁的岔道,杜义架着墨镜,只看到他冷峻的侧脸线条,他合上车门,走了过来。
“杜哥。”江西媛朝他打招呼。
杜义摘下了墨镜,走到他们的车前,对着江西媛笑笑:“今天过来玩啊。”
“恩。今天周末,过来跟重阳聊聊,我们正要回去呢。”
“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吧。”杜义开口,重阳也走了上来,说:“对啊,我也是这样说。”
江西媛笑着答:“晚上我们答应了自谨爸爸回家里吃饭了,改日吧。”
陈自谨仍端坐在驾驶坐上,对着车窗外的人微笑:“改天吧。”
杜义也不勉强,点了点头,才问:“阿谨,新车开得顺手么?”
“还不错。”陈自谨答。
驾驶坐上的陈自谨重新发动引擎:“阿义,重阳,我们回去了。改天去我们家里玩。”
陈自谨笑笑,踩下了油门,车子平稳流畅地滑出了大门,转下了山道。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中间那个蓝白相间的标志,新款的限量版,亚洲只卖数十台的车子,杜义送他的结婚礼物。
自己的第一辆车,开了近四年那辆积架,也是杜义送的。
这么多年,他们原来是这样了解彼此的喜好以及每一个生活细节,切骨的纠缠,已经渗入了心脏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但现在,他们挽着各自的妻子的手,在木扶疏的园长道,亲切地微笑,挥手道别。
岁月静好安稳,原来只要放手,天大的伤痛,都会被缓慢地磨平。
他只是不让自己再去想起,那些爱过杜义的日子。
手机的屏幕在漆黑的影院中发出亮光。
陈自谨对着身旁的女子扬扬手上的手机,江西媛对他笑笑,用嘴巴做了个口型,去吧。
陈自谨轻声地致歉,弯着腰穿过了一排人,走到了外面。
他接起,那端传来男子熟悉暖熙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哦,刚刚在电影院里,我得走出来啊。”陈自谨走到了角落中。
“BOS你真的很没人性,”盛凯在那端哀号一声:“我天天在加班,你天天陪老婆看电影。”
陈自谨想象着那人眯着眼灿烂地笑得好脾气的神情,也不禁有些歉意,只说:“副总都给你做了,你当然得担大任。”
盛凯嘿嘿一笑,说:“对啊,你都不出来,都不知道我现在多红。”
“说吧,什么事?”陈自谨淡淡地笑。
“恩,是这样,张小坪――”盛凯犹豫了一下,才说:“杜老大让他过来财务部,原来的财务部经理王少集,对他有些意见。”
“人事调动令我签了,但我想这事,还是问下你比较好。”
陈自谨蹙蹙眉头,只问:“王经理为什么有意见?”
盛凯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原来的部下都对你死心塌地,原来你对王少集在你手下做事,但现在横空杀出了一个张小坪,而且一进来就进入公司管理层,公司现在流传,要改朝换代了。”
“盛凯,你也应该约束一下公司的高管的意见,公司是不是我管理,他们都应该一样做事,闹脾气像什么样子。”
“好吧,我尽量。”盛凯答:“自谨,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
“我知道,多谢你。”陈自谨敛了敛眉,诚挚地说。

(五十一)

电视上播着江海的慈善晚宴。
辉煌的酒店门前驻守着的大批记者,对着新婚后首亮相的这一对最近热门夫妻,狂拍一通。
不断地有记者发言:“陈先生,传言您即将入主江海董事会,请问这消息是真的吗?”
“那陈先生原来在义云的职务呢,是否会对俩家合作的前景展望一下?”
“江小姐,请回答一下,您对陈先生是否要接掌江家的事业发表一下意见好吗?”
陈自谨温和的脸,只说:“我并没有要进入江海董事会,谢谢大家关心。”
江西媛笑着出来解围,对着前头的记者眨眼:“好了,要开始了,我们要进去了。”
“江小姐,同陈先生的婚姻生活是否美满?”那群许是江西媛熟悉的同事,大笑着问了一句。
记者群中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江西媛挽着陈自谨的胳膊,俩人微笑着,江西媛只得体地答:“我们很幸福,谢谢大家。”
沙发上抽着烟的男人手上的遥控器砰地一声砸到了对面的墙壁上,塑料壳散了一地,画面灭了。
书房的另一端,张小坪在玩电脑,吓了一跳,喊:“义哥,你再砸,家里东西都被你砸完了。”
杜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马上闭了嘴。
灯光闪烁的酒店前。
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子,提着裙子半跑了出来,追上了前头的男人:“自谨,等等我啊――”
陈自谨回头,眉头轻轻地拧起。
江西媛挽住了他的手臂:“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人家都这样。”
“西媛,我认为我们结婚的时候已有一致的认识,我不愿意掌江海的权,而且,你不是说了,我们结婚,只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吗?”陈自谨有些烦心。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也跟爸说过了啊,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赏识你,你这么优秀,他有意培养你做接班人,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西媛,我是义云的人,这其中有多少利益纠葛,这又是一个多么大的旋涡你明白吗?”
江西媛抱歉地笑:“我明白,我会跟爸爸说的。”
酒店的服务生已经将车开了出来,陈自谨轻声道谢,坐上了驾驶坐。
江西媛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开口问他:“自谨,你现在还打算回义云吗?”
陈自谨脸上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一闪而过,他随即淡淡地答:“即使我离开了义云,西媛,我也不想再接触这个圈子,我们过简单一点的生活不好吗?”
他没有看她。
江西媛望过去,他专心开车的侧脸,有一种冷峻的东方调。
那样俊美,但也是冰冷的,毫无真实感的面孔。
江西媛心底一凉,她在那一刻,只记起在无数个清晨,这个已经是自己丈夫的男子,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望她的眼神,如同一个陌生人。
宽阔明亮的房间中,早晨的玻璃窗飘进来凉爽的风。
江西媛自厨房走出,看到陈自谨在穿衣,她疑问:“你要出门?”
男子修长优美的脊背线条背对着她,正在扣衬衫的扣子,应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要出门,没有做早餐,吐司跟牛奶好不好?”
“都可以。”
俩人在餐厅安静地吃早餐,江西媛一边看报纸一边问:“今天要去公司吗?”
“没有,回山庄,帮里有会议。”
太平山庄。
小坪蹲在园的过道上给狮子喂食,看到那台簇新的车子开了进来,一把扔掉了手上的狗粮,笑着冲了上去:“谨哥!”
陈自谨见到他猛然冲出来,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过道上。
张小坪已经扑到了车窗上,说:“谨哥,你开这新车,真是太帅了――”
“改天给你开两圈溜溜?”陈自谨推开了车门。
“好啊!”张小坪欢呼一声:“要不,现在?”
陈自谨一拍他的头:“开会去,现在!”
会议室里的兄弟,有些已经是许久不见,见他进来,都恭敬地站起来打招呼。
陈自谨淡淡地点头,今天的会议,他也只不过是照例出席而已,并不打算插手决定帮里的事情。
进行到一半,底下人仍是习惯性地征询他的意见:“三少,您看――”
陈自谨随意地抽着烟,只说:“我已经休息大半年,最近不熟悉帮里的事情,阿义决定就好。”
林定强开了口:“三少,你假放得也够长了,是时候回来了。”
底下的兄弟便放肆起来:“三少,你难道还真要接江海天的班?”
“老高,这你就不懂了,三少管了江海,不就是我们义云管了江海吗?”
“哈哈,也对,三少永远是义云是三少嘛――”
“够了!”杜义冰冷的声音一喝,长长的桌前顿时一静。
男人眉宇间拧得纠结,不悦的语气夹着怒气:“三少领的是义云的半个朝堂,半壁江山,没有三少,你们他妈的都活不下去了是吗?”
诺大的一个会议间,一群人被骂得噤若寒蝉。
直到会议结束,也不再有人敢多一句废话。
陈自谨走出了会议室,开始拨电话。
他知道自己迟迟不下决定,已经是有些动摇的态度,的确在义云造成了不好影响。
但杜义了解他至此,难道也会相信他要去江海?
陈自谨微微地叹了口气,他是知道人心难测,杜义对他猜忌已生,再留下去毫无必要。
“喂。”那端很快接起。
“盛凯,如果我辞职,你怎么办?”
“你不做,还有我活命的地儿吗,我还不趁早走人等着杜老大赶我走啊。”盛凯叫了一声,说:“你走了也好,我再挑唆这帮老家伙反反,让杜义好收拾。”
陈自谨无奈地答了一句:“你果然是故意的,只是连累你,你以后什么打算?”
盛凯倒不挂怀,只笑笑半真半假地道:“那我就跟三少混了,义云副总,我还真看不上眼。”
陈自谨开始理离开事宜,公司需要交接,他作为义云公司管理者多年,手头上有大量的公司的文件,他开始理电脑文件,公司宗卷,和清理银行保险柜。
很长一段日子,他同西媛分头忙碌,交谈的时候都不多。
但日子还是宁静的。
一日,陈自谨回来,看到客厅有旅行箱。
江西媛坐在沙发上,神情镇定:“自谨,我们需谈一谈。”
“怎么了。”陈自谨放下了车钥匙,觉察出她的凝重。
“报社有一个外派的采访,要去尼日利亚,我已经提出申请,自谨,我觉得,我们分开来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诚然我是爱你的,但你自己的心,你需要看清楚。”
陈自谨愣了一下,只问:“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你有否同爸爸商量过?”
“我已同他说过,他也同意。”
陈自谨在书房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江西媛早早即起,下了楼,却发现陈自谨坐在客厅,脸色有些憔悴。
见到她下楼,陪她吃早餐,:说:“尼日利亚社会局势动荡,西媛,你要注意安全。”
江西媛安抚地说:“我们持记者证,有政府保护,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江西媛擦了擦嘴巴,陈自谨跟着她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吧。”
江西媛摇头:“不用了,等下单位会派车来。”
陈自谨有些难过地笑了笑,说:“西媛,我们终究是夫妻。”
江西媛神情一动,沉默半晌,才轻轻地说:“陈自谨,你心里的那一片荒芜的地方,原来不是我可以填得满的。”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幸福,但后来我发现,我没有那个运气。”
陈自谨拥抱她,温柔地说:“西媛,你给我都是幸福,真的。是我不够好,没有福分。”
江西媛含着泪,却对他调皮笑笑:“我去了,你可别想我。”
陈自谨嘴角微微不舍的笑:“我会想你的。”
宽阔的室内的游泳池,男人修长脊背,如同一尾矫健优美的鱼,碧蓝的水波间游动,一圈又一圈。
宽阔的屋子间只有他击打水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西媛已经离开一个月。
这栋房子当初是老爷子早已购置好的江西媛的嫁妆,他们结婚后就住在了这里,地段极好,离市区开车不过半小时车程,环境安静优美。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婚后大半年来,他在这里过得舒心宁静,陈自谨在心底,隐隐把这当成了家。
半夜睡得正沉,电话突然响起来。
他接起,是西媛。
“自谨,爸爸打电话来,说你不愿意接受江海。”
“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的我心意。”
“你应该看过他的检查报告。”
“恩,医生说只要仔细调理,仍然可以颐养天年。你也不用太担心。”
“他这几年的健康状况一直都不是很稳定,他毕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自谨,我希望你不要拒绝他。”
陈自谨握着电话,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江西媛有了淡淡的悲哀:“我以前一直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但现在,我却不得不这样认为了。”
陈自谨缓缓地摸着薄薄的衾被,心头涌现的是那个女子清亮的笑容,他的指尖,轻轻地在无名指上的柏金上转了一圈:“西媛,我娶你,永远不是为了交易什么。”

(五十二)

医生的估算却无法正确地预测江海天的脑部某条血管在某天早上爆裂的意外。
江西媛匆忙赶回来,只来得及见到了父亲最后一面。
江海天的意识已经不甚清楚,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又拉了拉陈自谨的手,然后轻轻地将女儿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心电图成了一条平缓的直线。
江西媛早已泣不成声。
那一夜,宁静的医院气氛低沉得压抑,数十辆的奔驰车挤满了停车场,黑压压的彪形大汉,一直不断地出入。
江西媛悲痛过度,丧礼的一切事宜和江海内部的巨大动荡,陈自谨独自撑了起来。
江海天的葬礼,可谓是近年来市里最风光的葬礼。
追悼会上,几乎全市有头脸的人物,都基本出席,素白巨大的环延伸了长长一路。
杜义以及义云底下全部堂口老大都神情肃穆地出席,清一色的黑压压的高大男人,恭恭敬敬地行足了全礼。
杜义带着墨镜,对着站立在灵堂前的家属点头,礼貌地客套:“节哀顺便。”
沉似海的眼光,望住了立在一旁,微微垂着头,长身玉立的男人。
陈自谨已经几乎几天没有合过眼,只是按照礼节对着眼前的男人鞠躬,却没有多余的眼神来关注他。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门前进来的一群人。
人群已经开始轻微骚动起来。
记者已经追随着进来的一行人跟拍,市委书记来参加一个市内最大的企业家的追悼会,这条新闻本就足够的轰动,更何况其间还加上了两家联姻,简直就是家族的兴衰盛宴。
陈国正对着灵堂中的遗像鞠躬,走到了儿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握了握江西媛的手,说:“西媛,节哀,有什么需要帮忙同爸爸讲。”
丧礼在七天后结束。
在江家老宅,律师过来,遗嘱一早立好。
江海天早已将江海的资产已妥善分管,由于江西媛的大伯已过世,所以遗产一份留给了大伯的子女,另一份,则留给了江海天同父异母的弟弟,江西媛的叔叔。
至于江海的大部分资产和江海的管理权,都留给了唯一的女儿以及女婿,但前提是,两人不得离婚。
陈自谨轻轻地拢着身旁的女子的肩膀,他已无精神去想这些事情。
律师刚刚宣读完遗嘱,就有男人浑浊的声音吵嚷了起来:“王律师,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在公司这么多年,他凭什么把管理权就扔给一个外人啊?”
几位侄子和侄女在一旁半真半假地劝:“三叔,你看开点,这不是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嘛――”
江西媛眼中又涌出了泪光:“爸爸刚刚下葬,你们就吵成这样……他留给你们的还不满足吗?”
陈自谨皱眉,拉着她站了起来,简单地说:“我们先回去了。”
他丝毫不理会后面吵吵嚷嚷,对着那个名牌律师点点头:“王律师有什么事情请知会我。”
径自拉着江西媛走了出去。
江西媛临时请假回国,在家仅能作短暂停留,陈自谨担心西媛会胡思乱想,因此便在家多呆了许多时候,日日同她说说话。
好在她亦是坚强的女子,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
一日,他外出回来,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到西媛,一脸心事。
陈自谨走过去问:“怎么了。”
“自谨,刚刚公司的几个伯伯打电话来。”
江西媛直接地问他:“你真的不愿意接受爸爸的事业?”
陈自谨愣了一下,似是不忍心,但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西媛任性地喊了起来:“为什么?你既然已经打算离开义云,爸爸信任你,江海需要你,你为什么不能接手?既然你以后都是要做事的,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陈自谨只坚持说:“对不起,西媛,原谅我自私。”
“我后天要回去工作了。我先上楼收拾东西。”江西媛不再看他。
西媛知道自己耍脾气,但她最近情绪起伏太大,一向率直冷静的性情,都被哀痛磨去了几分。
她临走的前一日,去报社里理了事情,在街上购置了需要的物品,故意忙了一天才回到家。
在晚餐的餐桌上,俩人都没有说话。
陈自谨只是略略歉疚的眼神望着她,沉默地帮她盛了一碗饭。
西媛在房间呆到近十点,陈自谨都还在楼下客厅。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和辛苦,不会她少,想着刚刚自谨晚饭都没动多少,心里有些内疚,她就等着他回房间跟他道个歉说说话,毕竟要分别开这么远,谁也不愿这样的气氛中道别。
于是她轻轻下了楼。
客厅里没有人,她转了脚步,走到一旁的书房,那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烟。
西媛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旁,轻轻地道:“为什么不上楼去。”
陈自谨摁灭了烟,对着她笑笑:“东西收拾好没有?”
江西媛坐近了,才发现他脸色有些发白,她握了握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身体不舒服么?”她关切地问。
陈自谨摇摇头。
西媛怎会信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有发烧,倒是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好了。”陈自谨拉住了她的手,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胃痛,家里好像没有药了。”
“房间里的床头柜有,你等下,我找给你。”西媛马上站了起来,跑上了楼。
西媛看着他就着清水吞了药片,伸手抚了抚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对不起。”
陈自谨只对他安抚地笑笑。
“自谨,对不起,是我太过自私,公司现在也有叔伯在管理,你若真的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第二日,西媛重新飞非洲。
陈自谨在机场,看着她微笑着挥手,入了关。
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重新过起了悠闲的日子,平常只呆在家,偶尔的出门,只在盛凯有空时一起去喝几杯。
杜义,几乎不见过了。
盛凯偶尔会跟他提公司的事,也是寻常的语气,陈自谨想起以前,杜义同他每日几乎都要和他打几通电话,彼此每日最隐秘的心情,每件大小事情,都一清二楚。
原来只要疏离,那个人在你生命中烙下印记,似乎就真的没有发生过。
周末回家里吃饭,父亲还是威严的,却听得出的关怀,只问他将来的打算。
他最近只是在认真考虑父亲的建议,重新研读法律的课程。
秋天开始的时候,日子因为安静而过得飞快。
陈自谨不知为何,心底却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那一日,他正在网上查询资料,桌子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手上一动,那端盛凯压着怒气的声音就已经传来进来:“自谨,我操,我不干了。”
陈自谨放开了鼠标,起身走到了沙发上,问:“发生什么事了?”
宽阔的山道上,两台车子在一座雕铁门前猛地刹车,守在门房前的两个男人冲了出来,大声地喝:“他妈开这么快,找死啊!”
车窗摇下,坐在驾驶坐上的男人极俊美的脸,冷冷地望了一眼。
那两个男人瞬时僵了脸,低头打招呼:“三少。”
陈自谨冷淡地点点头,只说:“开门。”
两人男人朝后面挥挥手,大门应声而开。
陈自谨手上刚要动,却瞥见这两人的有些眼声,开口问:“原来门房里的华子和大斌呢?”
那两个男人估计没想到三少会同他们说话,受宠若惊地愣了一秒,其中的一个才笑着靠过来:“华哥调到定哥那去了,大斌哥今天轮休呢。”
“你们原来在那里做事的?”
“回三少,我们原来在高哥底下的。”
其中另外一个走了过来,征询地问:“三少,后边那辆车――”
“那是我的人,没事,你们忙吧。”陈自谨手上一动,车子迅速地驶入了园道。

(五十三)

陈自谨将车停在了屋前,在台阶前摔下了车门,大步地踏上了门廊。
纪榆正从里面走出,看到他,似乎吓了一跳,喊:“三少。”
陈自谨一双蛑闪烁出冷凛的光芒,只问:“小坪在家吗?”
纪榆被他脸上隐隐的怒火吓到了,马上点头:“在的,在义哥书房里呢。”
陈自谨走了进去,在客厅喊了一声:“张小坪!”
张小坪隔了好一会,才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见到他,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谨哥,你回来了啊。”
陈自谨没注意他的神情,只冷冷地说:“过来,我有事问你。”
张小坪鲜少见他摆出这样严厉的兄长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小坪,我问你,谁准许你擅自从公司的帐户上提钱的?”
“谨哥,对不起。我――”
“你作为公司的财务部的副总,擅越上级,私自提款,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错误吗?”
张小坪被骂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一直不断地说:“谨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他眼角瞥到了楼梯上出现的人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喊了一声:“义哥。”
杜义正站在楼梯上,见到他救助的眼光,皱皱眉头走了下来。
他随意地望了望客厅中站着的俩人,扯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说:“阿谨,怎么有空回来?”
陈自谨只直接地逼问:“阿义,是否是你允许小坪擅自在公司提款的?”
杜义无所谓地答:“这事不是我允许的,但小坪事后也知道错了,好吧,不过就是那么几百万,自己家人,又不是什么大事。”
“杜义!”陈自谨锋利的视线紧紧地盯住了他:“所以也是你不准公司对张小坪罚的是吗?”
“你这样的做法,在公司内部,在公司的高管间,造成多坏的影响你考虑过吗?”
杜义有些理亏,望了望他,没有开口。
“小坪,你无缘无故要这笔钱做什么?”陈自谨只想问清楚事情的原末。
事情的罪魁祸首低垂了头,小声地说:“我在金门输了钱――”
“张小坪,你他妈去赌钱!”陈自谨喝了一声:“输了钱还敢去公司取,你他妈真是出息了!你知不知道你哥是怎么死的――”
“陈自谨,我操你妈给我闭嘴!”杜义一瞬间扯住了他的衣领,暴怒的神色:“我就是太清楚大坪是怎么死的,所以才不让自己再内疚一辈子!”
张小坪瞪大了眼。
陈自谨努力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知道自己在盛怒之下……再一剥开了彼此心中往事血淋淋的伤口,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在他们的心中,这个伤口,一直都还是血肉狰狞。
杜义冷冷地道:“盛凯很有种嘛,有你这个靠山撑着是吗,他妈有事就往你那里告状,我杜义今天就放这话了,小坪这事,就这么过了,谁要理的,直接来理我。”
陈自谨双拳紧紧地握住了,语气却出奇地平稳:“杜义,明日我递辞呈。”
杜义脸色阴沉得可怕,却只是咬牙阴冷地道:“随便你。”
陈自谨淡然地垂下了目光,有些疲倦地望了望自己的手指:“我看盛凯也没有必要做下去了,公司另外派人来管吧。”
他不再看杜义和张小坪,径自走了出去。
走到门前,跟着他的两个男人见他面色不祥,正要上前,却忽然见门内一道人影冲了上来,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带着哭腔喊:“谨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走――”
陈自谨蹙紧了眉头,正要开口。
刚才还随意地立在墙壁前的男人却在下一瞬间如同鬼魅的影子一般冲了上来,张小坪还没看清楚,只见一道影子闪过,下一秒,自己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他张大了眼,瞪着如两墩宝塔一般黑沉着脸立在陈自谨身旁气势惊人的彪形大汉。
这两人原是江海天生前的贴身保镖,自然是身手非凡,这段时间江海局势动荡,江海帮中几位长辈便坚持让陈自谨和江西媛出门时带着他们。
陈自谨怔了几秒,正要伸手去拉张小坪。
另外一只强壮的手臂将张小坪从地上一拖:“还不起来,他妈丢人现眼。”
杜义站直了身子,讥讽地冷笑:“江海的三少,果然比义云的三少威风多了,怪不得你要离开了。”
义云公司自成立以来的最大的高层管理人员的动荡。
着实让杜义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
随着陈自谨和盛凯的同时离职,公司一时在管理层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杜义当日沉着脸直接进了二十三层的总裁室。
他即刻召开了主管会议,把军心稳定了下来。
由于公司暂时没有人接手,杜义只好一力承担了起来。
他白日里准时在公司上下班,晚上去帮里理事情,夜里回来熬夜看公司的文件,他的确已经是许久没有接触过贸易的单子,很多东西必须加倍上心,有时候在书房坐着坐着,天色就亮了。
这样来回奔波了一个月,公司终于重新正常上了轨道。
同时,BOSIE迷离的光线中,那俩无所事事的主正砰地一声拧开了酒瓶盖子。
盛凯摊在了沙发上,懒洋洋地喊:“好舒服啊,不用早起不用应酬。开会谈判合同利润,真是要人命的东西。”
陈自谨叼着烟,眼角有笑意,只说:“这下你轻松了。”
盛凯搂着旁边的少爷亲了亲,才笑着说:“生活才真正开始。”
盛凯将身边的几个男孩子推出去,只说:“出去上班去,在这偷懒,等下SAM过来你们就知道死。”
座位终于清净了下来。
盛凯倒酒,说:“你定机票做什么,要出国?”
陈自谨点点头:“现在这边事情告一段落了,刚好有时间。”
盛凯想了想,才有些寥落地说:“要去江小姐那里么?”
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灯光下看不清楚的他的表情。
陈自谨只淡淡地答:“无论如何,她当时离开,我无论如何都欠她一个解释。我后天飞卡塔尔,在多哈转机去尼日利亚。”
陈自谨同盛凯碰杯子:“或者你也可以考虑来看斑马和狮子。”
盛凯笑笑,随性地应:“Good idea。”
“后天我去机场送你。”
陈自谨抽着烟,只笑着答:“好。”
陈自谨晚上出门的时候,发现天气开始变冷了。
由于决定得仓促,只定到了晚上的班机,他套上了风衣,心里想着即将要去到的是接近赤道的国度,身上穿的毛衣和外套,是否多余。
简略地检查了一遍行李,他从车库里倒出了车。
新车前几天送去保养,他将车库的那台积架开了出来,手轻轻地握住了方向盘,心头居然涌起了微微的惆怅。
是因为这辆开了多年的车涌起的熟悉感,还是因为即将远离这一切纷扰的有些不安的感觉。
陈自谨是在快要转上机场高速时,注意到了后面的那辆车。
不紧不慢的速度,寻常牌号的奥迪,虽然跟得很隐蔽,但如敏锐如陈自谨。自然看得出是在尾随着他。
他稍微放慢了了车速,开始思索究竟是有谁会知晓他今日的行程。
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办法确定是谁会跟踪他,有什么企图。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盛凯,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盛凯急急地问:“几点的飞机?”
“十点十分,你那边怎么了?”
“靠,别提了,我在同呈这个转弯撞上了,就擦了点边,对方还不依不饶呢。”
陈自谨心底有些一闪而逝线索的光,但又被那端盛凯打断了:“我马上理好就赶过去啊。”
电话断了。
他看了看后视镜,那辆车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皱皱眉头,无聊地翻着手机的通话记录,忽然看到了盛凯的名字下, 是张小坪的名字,他想了起来――小坪今早打过电话给他,道了歉,还问了他的航班――怎么会那么巧,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进今晚――想起了那日张小坪那从杜义书房走出来不自然的神情,想起他这几年间同杜义之间的事情,似乎都是掉入了一 看不见的套中――线索迅速地被串了起来,他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他脸色已经发了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急促――
手上一打滑,差点擦上了旁边的车子。
他飞速地翻动着手机的通讯录。
打杜义手机,没有人接。
家里宅机,拨不通。
林定强的,一样无人接听。
一种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心底蔓延出了无边的恐惧感,擢取了他的全部神经。
陈自谨地吸了口气,打通了盛凯的电话:“盛凯,义云可能有麻烦,我先回去一趟,你理好那边之后,去江海找东叔,他是西媛的干爹,他会知道怎么做。”
盛凯还来不及出声,他已经扔了电话。
他迅速地查看了周围的车子,已是夜的机场高速公路上,车子不多,他等了一个空隙,大力地扭转方向盘,一脚踩尽了油门,性能极好的积架压了双黄线,飞速地掉头朝来时的方向开去。
后面那辆车一时反应不及,跟着他也掉转车头,眼看追赶是来不及,便直接地撞上了掉头驶来的车。
陈自谨大力地踩刹车,两车却还是在路上砰地撞到了边上。
汽车尖锐的刹车声和冲撞声。
陈自谨早已如一只敏捷的豹子,迅速拉开了车门,下一秒,枪口已经抵住了驾驶坐上的男人。
阴冷如幽灵的声音:“谁派你来的?”

(五十四)

黑色的积架在夜的路上如同飞一般地向前喷射了出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辆已经快要成一个小点的车子,被他打昏的那个男人,应该很快有交警来理。
陈自谨紧紧地抿起了唇,一脚将油门踩到了极至,车子夜色中,像一道闪电一般劈开了车流,朝太平山庄的方向开去。
这辆他最熟悉的车,他几乎是闭着眼,都能飙到极速。
山道上安静得令人恐惧,两边的漆黑的树林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雕的铁门遥遥在前,他已已经远远望见,屋内一片安静,园道却反常地停满车子。
座椅上的手机在响,他放慢了车速。
盛凯的声音带了焦急:“发生什么事了,东叔说老黑带人挟持了义云?”
陈自谨吸了口气,道上消息,还有谁会比江海的更灵通,看来义云这一劫,势必是躲不过的了。
他直接地说:“盛凯,请东叔派人给你,你带人过来援一下手。”
盛凯只答:“可以――”
下一秒电话换了声音,东叔慈祥却威严的嗓音:“老爷子是将兄弟们留给你的,自然是为你卖命的。阿谨,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按照老爷子的规矩,你调动了江海的兄弟,从此以后,你就是江海的人了。”
陈自谨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一秒。
他沉默着,山庄里传来的剧烈的枪声震碎了他的疑虑,他咬牙,只道:“让盛凯过来。”
雕铁们开着,几个陌生的男人守在门前。
陈自谨一轰油门,车一路狂飙着驶进了园中。
他手上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飞速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院子里已经满满都是陌生的黑衣男子。
前廊昏暗的灯光下,大门敞开,但无法看清楚里边的情形。
已经有人持枪围上了他的车子周围。
他眼都不眨地直直撞了过去,顿时,男人凄厉的哀号声响了起来。
人群散开了一些,剧烈的爆炸一般的枪声已经在他头顶响起。
陈自谨孤狠冷冽的脸,车子猛地刹在门廊边的柱子上,他一推车门,跳了下来,就势一滚,躲过了数发子弹。
平时总是隽秀优雅的男人,在这一刻,敛起了所有的斯文和温和,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出了冷锐的光芒。
陈自谨的眼中都是狠决,手上丝毫不停顿,子弹射出,接近他的几人顿时倒地。
他一闪身,进入了大厅内。
平日里华丽整洁的大厅,已经是一片狼籍,家具满是弹孔,地上横躺数人,血流了一地。
一群持枪的男人,借着大厅内的家具和墙壁的掩护,拼命地朝楼上扫射。
楼梯的转角,不断地有人还击。
陈自谨望了一眼,又是数个企图扑上楼梯的人被击中,凄惨地哭嚎着滚了下来。
楼梯上一闪而过的是男人高大的身影,陈自谨认得那个熟悉的影子。
杜义纵然百发百中,这么多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他也抵挡不了多久了。
他轻轻地调整了枪柄在手上的位置,正要举起,却发现一楼角落,一个鬼祟的人影匆忙跑过。
他敏捷地绕了过去,无声无息地截住了他的路。
张小坪被突然站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谨哥,你没上飞机?”
陈自谨对着他嘲讽地笑笑,电光火石的一瞬,枪已经顶上了他的太阳穴,他冰冷的语气:“是啊,我没上飞机,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张小坪已经挣扎着喊了起来:“谨哥,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陈自谨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他妈的还演!”
张小坪犹在挣扎,陈自谨顺势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反手一夹,将他的手扭到了后背,枪还是紧紧地顶着他,眼神中是滔天的怒火,语调却如隆冬的寒冰:“你他妈这么爱演,我让你演个够好了。”
陈自谨拖着他,一脚踹开了大厅的侧门,砰地一声剧烈的响声。
在混战中的人视线转了过来,立即有黑色圆形管口对准了他。
陈自谨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黑龙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杜义立即从掩蔽的墙角冲了出来,身上的浅色条纹衬衣已被血染红,他的吼声砸了过来:“陈自谨,你他妈跑来做什么?”
“义哥――”张小坪拖长了声音,可怜地喊。
杜义不知怎地,没有理会他,只盯紧了黑龙。
陈自谨看也不看一眼杜义,只对着黑龙:“叫你的人滚,否则我一枪毙了他!”
黑龙站在身旁几名男人对准他的枪口中间,讽刺地笑笑:“三少真是会说笑,拿你们的人来威胁我,这个小子的死活,又关我什么事。”
张小坪的眼睛瞬间瞪大,原本的无辜的神情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丝怆然。
陈自谨无所谓地笑笑,手略微一移,扣动了扳机――
“啊――”张小坪条件反应的悲惨的嚎叫声只持了一秒,他便死死地咬破了嘴唇,垂下了头。
手臂上伤口的血如自来水一样喷了出来。
黑龙额上的青筋一跳,手上的枪登时对准了陈自谨。
陈自谨将枪顶住了张小坪,挑起一抹艳丽的冷笑。
对面男人的脸色的肌肉都已经有些抽搐,陈自谨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心里估算着他还能撑多久。
杜义身后跟跟林定强,黎刚和阿宇带着几位兄弟,迅速地拢了陈自谨的身旁。
黑龙却扯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阴骘的目光望向了大门。
陈自谨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重阳,强自镇定的神情,她的美丽的脑袋上,顶着一把银亮亮的枪。
陈自谨心头一凉,眼睛里一片血红。
“重阳!”杜义震惊的语气:“我不是让大狗送你出去了吗?你他妈跑回来找死啊!”
重阳抽泣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放心,我也不知道纪榆,纪榆是……”
杜义厌恶地看纪榆一眼,只冷冷地说:“我给过你机会了,纪榆,我给过路你选,你是自己要做条吃里爬外的贱狗,既然这样,你就别他妈的怪我不讲情分了。”
陈自谨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连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纪榆是义云最早的兄弟,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没想到――
林定强已经控制不住:“我操你的妈的纪榆!我就说三少让我盯张小坪盯这么紧,他怎么还有可能在我眼底下使诈,原来你们两个一个做幌子一个办事,义哥那里对不住你了,你他妈这么孬种!”
纪榆有些恼羞成怒:“少废话,免得我一激动,在谢小姐美丽的脑袋上开一枪,这脑袋,可就开了――”
“纪榆,你他妈有种试试看,义云有的是手段对付背叛者,只怕你爬着回来求我让你死。”杜义冷锐狠戾的视线,仿佛将他的身上射穿了洞。
纪榆强自镇定着拖住了手上的人,眼光却飘向了黑龙。
黑龙如同夜枭一般冷笑了几声,才说:“想要谢小姐很简单,一命换一命,很公平的交易。”
杜义脸上伤了道口子,血流过了面颊,显得有些可怖,只是神情还是镇定的,皱皱眉头思索了一下。
陈自谨已经开口:“好,张小坪给你,把女人放了,妈的一个道上混的挟持一个女人,真他妈没种。”
黑龙犹豫了一秒,又望了望杜义,才答:“张小坪命不值钱,你过来,谢小姐回去,不管是义云的还是江海的三少,陈自谨,都是值得大价钱的。”
陈自谨很快地答:“可以,让重阳过来,先放人。”
“阿谨,不准去!”杜义仅仅是凭着本能,如同受伤的野兽地嘶吼了一声,身后的黎刚死死拽住了他。
纪榆拖着重阳走了过来,黑龙冷冷地喊了一声:“陈先生,我是讲信用的人,放下枪,走过来,谢小姐就是安全的。”
金属的枪支掉落地面的声音,陈自谨一手扼住了张小坪的咽喉,另一只手摊开,两人朝着黑龙缓慢地走了过去。
黑龙使了个眼色,重阳被猛然一推,有些神情呆滞地跌到地上,阿宇扶起了她。
陈自谨赤裸着双手,镇定如恒星的目光,缓缓地走到了黑龙的面前。
杜义目光只跟随着陈自谨的一举一动。
他静默地立在这一堆混乱的人群和血污中。
他也静默地立在这一堆混乱的血污和人群中。
杜义看着陈自谨,陈自谨的目光却飘了空,空虚地落在了不知何。
时间静默得成了煎熬。
黑龙得意地笑笑:“杜老大,不用等着救兵了,我外头的兄弟会帮你解决的,至于你,只要你义云归顺我黑龙帮,以杜老大的能力和影响力,我黑龙自然不会怠慢你。”
杜义黑发散落额头,血流覆面,慢慢地浮起了一个幽冷的笑:“你别他妈做梦了,你自己听听外面,你的人还有个屁动静。”
黑龙脸色一变,朝着外头喊一了声,没人回应。
门开了,义云的老高进来,对着杜义比了比手势。
黑龙朝身后的人喝了一声:“你他妈不是说今晚上义云的人都被调开了吗?”
男人战战兢兢地答:“是小坪哥说的……”
张小坪被陈自谨拖着,张大了眼望了望杜义,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杜义讥诮地笑笑:“黑老大,怎么样,我的反离间计不错吧。”
陈自谨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早知道杜义有这手留着,自己也就犯不着把自己卖给了江海。
“是吗,”黑龙下巴点了点被黑压压的枪管团团围住的男人:“别忘记了,你心里疼着爱着的三少,只要我一出声,可就要变成马蜂窝了呢。”
杜义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感觉到嘴唇传来的血腥,用尽了最大的努力,极力控制着自己,不看陈自谨。
他怕自己失去冷静。
以前阿谨一直说他莽撞,但他不知道,只要是牵扯到他,他怎么还能冷静。
他一定要不失方寸,才能和黑龙谈条件。
杜义沉下了声音,看也不看一眼陈自谨,只冷冷地说:“黑老大你大概消息不太灵光,你手上的人,如今已经和义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他是死是活,又关我什么事?”
杜义眼里是阴毒的光:“你他妈的带人踩到我底盘上来了,我杜义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义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道上混?”
黑龙只觉得后脊梁中丝丝的凉意串过。
杜义冷酷地伫立,如同浴血的修罗:“老黑,你今晚和义云的梁子,他妈的是结定了,如果你想再摊上一个江海,你就试试啊,你不用你那猪脑想想――三少是在你手上的,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江海找的是,可不是我――江海断刀门的手段,我想黑老大大概也很想见识一下吧。”
陈自谨撇撇嘴角笑了,阿义不错嘛,长进了。
大厅中,黑龙只剩下了数十人,被义云的人团团围住。
黑龙进退维艰,脑子里拼命思索着方法,一头的汗。
纪榆悄悄地走到了陈自谨的身旁,手上的枪握紧,在一旁微微讥讽说:“义云果然是翻脸不认人,三少,枉你为他卖命这么多年,连润叔的死,他都没帮你报仇,到头来,还不是这般下场。”
他说得很小声,陈自谨却瞬然转过了身:“你什么意思?”
纪榆只说:“杜义,你敢说你没有查出谁是背后指使的人?你他妈装模作样杀了几个人,也只怪三少那时候病糊涂了,要不怎么被你糊弄过去!”
陈自谨当时亦觉得有些起疑,但那时自己已心力交瘁,他只知道自己信任杜义,便完全交由了他理。
陈自谨看了一眼杜义。
杜义失去了几分冷静,枪对准着纪榆,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句:“纪榆,你少他妈血口喷人!”
黑龙脸色镇静了一些,眼望着俩人猜忌横生,抄着手笑了笑。
纪榆瞟了一眼陈自谨手边的张小坪,刻意压低了声音对陈自谨说:“这事说起来还是小坪的功劳,嘿嘿,若没有小坪通风报信,兄弟们还真不容易找着你们接货的地儿。”
“纪榆!”黑龙听着听着,忽然开口训斥了一声,望向了陈自谨手上的动作。
陈自谨双手扼紧了张小坪的咽喉,眼睛已经发红,眼里是孤绝的野兽一般的怒火,他咬牙:“张小坪,你他妈怎么就那么毒!”
杜义急急地劝:“阿谨,你冷静一点!”
陈自谨冷冷地看了一眼杜义焦急的样子,手上加中了力道,张小坪脸色发青,眼球向上翻白,破碎的音调呻吟出来。
杜义只说:“他有错也是大坪的弟弟,我们当初答应过大坪的!”
陈自谨脑中浮现起了润叔惨死的脸,绝望地闭了闭眼:“大不了赔我这条命给大坪!我今天他妈的就是要杀了他!”
杜义就要冲了过来:“陈自谨,我不准!你冷静一点,人死了再也不能挽回!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人的情绪都已经有些失控,陈自谨一瞬间分了神,黑龙却像等好了那一秒的分神,冲了过来将陈自谨手的人劈手抢了上来。
人脑中最快速的反应中的那零点零一秒的瞬间,陈自谨从腰间亮起了一柄银亮的枪。

(五十五)

砰!
砰砰砰!
枪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混乱的大厅中,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枪声或是瞬间的变故震住了,一时鸦雀无声。
血。
血色漂浮。
血光弥漫了人眼。
纪榆瞪大了眼,扭曲诡异的脸,缓慢地倒下。
张小坪浑身沾满了血,倒在了黑龙的怀中。
黑龙阴郁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隐秘的担忧,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脸。
陈自谨的手上的数发子弹,在最后一秒,低了几公分,射入了张小坪的腿间。
他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只怔怔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血洞,愣了几秒,才抬起头,望了望杜义。
杜义手上的枪还是指着他的方向,却仿佛见了鬼一般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杜义,呵,杜义,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你的枪,居然是指向我的。
可是――
心好痛,枪都开了,你他妈为什么要露出那样伤心欲绝的表情――
你不知道我已经决意要离开你了么。
我已经要去非洲,我对不起西媛,即使我不爱她,但至少我可以试试看――
杜义,我、已、经、不、爱、你、了。
阿义,我是第一,见到你如此恐慌哀恸的神情,原来你也会害怕的么,你的脸都扭曲了,是我眼了吗,我怎么看到你的眼里有泪――
心脏麻痹的痛楚感终于缓慢地传来,陈自谨余光中,看到黑龙手上的枪,轻轻飘出的最后一缕硝烟。
痛楚的感觉慢慢地加剧,渐渐蔓延到了全身,他只觉得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真的……很累……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起来,恍惚中,有人喊――
“自谨!”盛凯冲了进来,只看到了这心惊胆战的一幕,陈自谨胸前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他的的表情仍旧是从容的,只是脸上白得透出了灰,而身体,正缓慢地倒下。
渐渐没有力气了……陈自谨勉强地抬起了眼敛,杜义的脸已经看不太清楚,他只是静静地望了一眼那个模糊的样子,最后的心中,他感觉所有的爱恨如同凄厉的风声呼啸着席卷而过,而后,一片死寂。
门外涌入大批的面目不善的人群,将大厅包围了起来。
黑龙一瞬已反应了过来,一把拖起了陈自谨的身体,手上的枪指着他的头:“放我们走!”
“黑龙,你他妈放开他!”杜义已经近乎疯狂,同身旁拖住他的人撕扯着,身上伤口的血不断地滴落。
“你他妈放开他听到没有!他要死了,我让你全家给他陪葬!”杜义凄绝的喊声,回荡在黑压压的人群中。
黑龙身上打了个寒战。
他阴鸷的脸上是困兽之斗的绝望,哑着声音:“你他妈还让我不让我走?好啊,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好做伴!”
他一把扯起了男人的身体,一脚猛地踹了过去!
陈自谨死死地皱紧了眉,咬着牙,但还是没忍住,一口血就从口中呛了出来。
林定强心急,如当头棒喝一般:“义哥,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三少伤势更重――”
杜义看着他身上的血,只觉得自己的血,也已经流尽了。
他的指间几乎抠入了手掌中,咬牙吩咐:“让他们走!”
围拢着的人迅速地让开了路。
盛凯看着黑龙拖着陈自谨往前走,才仿佛惊醒过来:“杜义,你要疯了是吗,自谨在他们手上!”
杜义拿枪冷冷地指着他,隔着几步,阴冷的声音:“我知道你他妈的有最先进的私人医院,黑龙,只要三少活着,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谈,你听着,只要三少死了,你们黑龙帮,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们黑家的祖坟,我他妈也要掘起来晒晒太阳。”
黑龙押着陈自谨,嘿嘿冷笑一声:“放心,这么个宝贝人儿,我会好好招呼他的。”
大门前停着车。
杜义冲到了门前,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朝着男人喊:“陈自谨,我知道你恨我,你他妈活下去,活下去听到没有!活下去回来找我算帐!”
男人优美华丽的长长睫毛,垂在了眼下,那双清亮如星的眼眸,已经毫无生气地阖上。
杜义只觉得心脏被锐利的刀刃一遍又一遍地绞过,眼睁睁地望着他单薄的身体,如同一张染满了血污的破布,被拖上了车。

“我操你妈的杜义!”身后忽然有人扑过来,身体被撞倒,紧接着是拳头砸到了脸上,盛凯如同发狂一般地对他拳打脚踢。
“义哥!”身后的黎刚冲了过来,被杜义用眼神阻止。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渣!”盛凯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你伤他伤得还不够吗,你他妈就是要逼死他,逼死他你才甘心吗!”
“啊!你说啊,你现在舒心了吧!你现在他妈的爽死了吧!”
身上的伤口绽裂开来,血顿时流了一地,杜义闭上了眼,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发泄,是,他知道他混蛋,他妈的就是一个王八蛋,活该被打,如果这样,可以换回阿谨――身体早已麻木得没有了感觉,只剩下心痛得他发狂。
义云和江海近百人,眼睁睁地望着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个男人,俩人的表情都已陷入了疯狂。
杜义嘴角沁出了血丝,身上的一件衬衣已被扯开,露出了肩上,腹部,布满了浅浅的伤口,皮肉都翻卷了起来,他只强自咬牙,脸上如同石化般冷固。
女子的哭泣声传来,重阳低低地哀求:“别打了……”
盛凯打到力气都散尽,杜义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冷冷地说:“打够没有?”
盛凯清明了几分,从他身上挪开来,坐到了一旁。
杜义强撑着缓慢地坐了起来,声音暗哑无力,却透着阴狠的坚定:“打够了清醒点,想办法救阿谨出来。”
盛凯张大了眼,一时也没了主意:“去哪里找黑龙?”
“我在张小坪身上装了追踪器,原本是打算跟着端了黑龙的老巢的,没想到现在……”杜义闭了眼,忍住了心底的酸,继续说:“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找到他们躲在哪里不难。”杜义望了望跟着盛凯身后进来的男人:“断刀六,论道上的消息,没有谁比你更快了,如果你能帮下忙,我――”
那个男人脸上带了长长的一道伤疤,原本英俊的五官像被划过,显得有些狰狞,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放心,即使杜老大不开口,我也已经领了令,如今的三少的命,抵得过整个江海了。”
杜义无暇去考虑其他,挣扎摇晃着站了起来:“请到六爷到书房商议,其他的兄弟,我会让底下兄弟安顿好。”

西南方向近七百海里的一座孤岛上。
阴暗的地下室。
班驳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锈迹斑斑形状恐怖的刑具,地上散落着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骨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和血腥的气味,顶上的一盏昏暗的灯泡,微弱的光线,映出了角落里的一个蜷缩的人影。
走道上穿过面目可憎的男人,手上捧着一个盘子,边大声咒骂着一边跟身旁的人喊:“被打成这样,我看没也几天可活了,老大还叫我们送什么饭啊――”
脚下丝毫不停顿,踢了踢地上的一团血污中的身体:“喂!吃饭了!”
地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喂!他妈的装死啊!”男人就要踹过去,被拉住了:“老大放了话了,不给死,你要把他弄死了,你这条贱命陪得起吗?”
男人停住了动作,扔下了盘子,朝一旁吐了口唾沫,走出了这地狱。
地上的男人微弱地睁开了眼,胸口还是剧烈地痛,身体如同撕裂一般,每块骨骼和筋络都仿佛断碎,他无神的眼望着暗无天日的潮湿的墙壁,又渐渐昏迷了过去。
大概是要死了吧……
他这一生,从未觉得自己离死神这样的近,仿佛他每一闭上眼,都可以看到他在他的头上飘荡。
模糊的意识间,脑中却有个牵扯着的嘶哑绝望的声音恶狠狠地朝他喊,陈自谨,你他妈活下去!活下去听到没有!
一又一,一遍又一遍,那样不甘的愤怒和哀伤,一丝一丝地绑住了他的灵魂,即使身体已经不堪重创,却仍有一息残念,支撑着他又一挣扎着醒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被冰冷的水泼过,男人只觉得浑身的伤口又再绽开,他痛得醒了过来。
眼前是黑龙阴森森的笑:“很能撑嘛,不愧是三少,怎么样,我这里的兄弟招呼得你身上够舒坦吧?”
陈自谨嘴角轻微地挑起,倔强的眼如同闪烁的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黑龙看着他那轻蔑的笑,心头阵阵的恨涌过:“姓陈的,你别就以为你是什么干净东西,王孙富是我结拜兄弟,你他妈逼他死得脑浆涂地,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一样一手血!既然出来混了,命就是给老天爷的了,你家那司机是我的人杀的,我问你讨条命回来,你也别怪我――你他妈的那几枪,打得小坪――”
黑龙顿了声,眼中露出凶残的光,走过来一脚踩在陈自谨蜷缩的膝盖上,用力地践踏:“我他妈也让你试试那滋味!”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男人,几个人顿时大步走了过来,对着地上的人,凶狠地踢打起来。
黑龙在一旁抄着手,冷冷地吩咐:“别碰到他手术的伤口,我他妈还要留着他的命呢,只要有口气就成。”
陈自谨闭上眼,这具身体对痛的感觉几乎已经麻木,他清晰地感觉到骨骼碎裂的声音,肺部被尖锐的利物插入,他本能地将身体缩起来,口中的血沫一阵阵地涌出。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一缕光线涌了进来,接着是慌张的声音:“黑哥,快过去,小坪哥不行了……”
黑龙猛然立起,朝门口冲了出去。
剩下的几人眼看着那具身体已经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象征性地随便踹了几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光线明亮的病房内凄厉的喊声不断地响起:“让我去死!谁准你们切了我腿的!狗日的医生,谁准你的!”
黑龙冲了进去,抱住了病床上不断挣扎着的人:“乖,别闹了,医生是救你的命,别他妈鬼哭狼嚎的跟死了爹似的――”
张小坪不断地挣扎哭闹,折腾了大半日,把黑龙折腾了个筋疲力尽,才终于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一个年轻的男孩巴结地笑笑:“小坪哥,醒了啊,我去喊黑哥。”
“不用喊他。”张小坪眼神涣散,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天。
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清醒了几分,对着房间里的男孩招招手:“小杰,你过来。”
他放低了声音:“哥问你,被龙哥抓来的那个人,现在关在那里?怎么样了?”

(五十六)

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传来,站在海边的别墅的跑道上的两个男人望着它缓缓降落,抽着烟说:“靠,黑哥不知道又运了什么东西来,还真打算在这住了不成。”
望了一会,身旁的男人却一拽他的肩膀往回跑:“我操,不是我们的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两人只听到噗噗的两声轻响,身体便已经向前跌倒。
脸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扭转,映入男人瞳孔的是一张被伤疤划过的狰狞的脸,充满了煞气,男人冷冷地说:“被你们老大抓来的人关在那里?”
地上的男人嘴巴动了动,后边的却忽然有声音大喊:“六爷小心!”
断刀六迅捷地朝地上一滚,那男人手上枪砰地一声朝半空放响。
杜义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朝后头喊:“惊动人了,马上行动!”
断刀六一脚踢开了地上的人,带了盛凯及一行人,快速地朝屋子的后头冲去:“我找人!你拖着黑龙!照计划汇合!”
别墅的前方传来了剧烈的枪声,人群喧嚣慌乱成一团,断刀六身旁是盛凯,他们快速地翻遍了整个屋子后的无数个房间,也不见有陈自谨的身影。
抓了几个人来问,也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黑龙狡诈得很,底下的人为他卖命,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盛凯急得一头都是汗,恨恨地骂fuck,脚下却一秒也不停。
楼梯的转角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跑来,见到他们也不闪躲,盛凯冲了过去,手上的枪一顶,男孩哭丧着脸,只喊:“别杀我,别杀我!”
他放低了声音,牙齿嗑着嘴唇似是怕得要命,说:“我……我带你们去找他……”
盛凯眯起了眼,说:“你说什么?”
断刀六已经冲了上来:“你说的是谁?”
“老大抓来的人……我知道他在那里……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男孩已经要哭了出来。
“在哪里?”断刀六一把扯起了他的衣,拖着他就往前走。
“在地下室,右转,园里有条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跟着我走, 你要是骗老子,也可以挡挡子弹。”男人脸上的刀疤狰狞地动了动:“过来!”
一行人迅速地冲了过去。
数颗子弹解决掉了门前惊惶的几个人,盛凯第一个冲了进去。
他看到了地上蜷缩着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影,一瞬间,呼吸都几乎被夺去。
断刀六手上一松,那男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没踪。
盛凯走了几步,腿一软,跪了下来,他只觉得眼角酸楚,喉咙哽得紧,他似是怕惊扰了他,颤抖着轻轻地喊:“自谨?”
断刀六眉头皱得死紧,上前去探了探他的脉搏,迅速地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裹住了他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把抱了起来,朝着盛凯冷冷地喝:“你来断后,我们马上离开!”
盛凯站了起来,跟着他冲了出去,带着哭腔喊:“他没有死,是不是?”
断刀六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再废话,还不快走!”

断刀六绕出了地下室,小心地沿着别墅的墙跟,朝直升机跑去。
别墅里的爆炸声和枪声不断地传来。
盛凯带着人护在周围,吩咐了旁边的一个男人:“去跟杜老大打个信号,让他撤了。”
男人点了点头,翻过了别墅的栏杆,跑了进去。
碧绿的草地上,直升级隐隐在望。
断刀六转出了盛的园,脚步却忽然一顿。
盛凯抬起头,看到别墅铺满洁白的大理石的台阶上,黑龙阴沉地伫立。
断刀六神情一凝,立在他身后盛凯手上的枪已经举起。
黑龙顺着台阶一滚,同时,台阶上的几个男人射出了子弹。
断刀六顾忌着手上的陈自谨,侧过了身体闪到了盛凯的后面,盛凯领着几人闪到了台阶旁,震耳欲聋的子弹声不断地响起。
忽然,别墅内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黑龙愣了一秒,手上骤然中了一枪。
别墅的后门被大力的冲撞开,杜义一身都是血,冲了出来,喊:“盛凯!”
盛凯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已经撑着高大的台阶的顶部的栏杆,敏捷地跳了下去。
杜义一眼就看到了断刀六手上抱着人,眼中是猝然的惊喜和悲痛,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断刀六却扬声喊:“后面!”
老黑的人已经围拢了上来,杜义只一把扯住了盛凯:“我来断后!快点送他回去!”
一群人迅速地朝草地外冲去。
杜义带着义云的人留在了最后,杀红了眼一般,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
在混战中,杜义感觉背上尖利的刺痛感传来,巨大的冲击力,他朝前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
身旁的黎刚撑住了他,嘶哑了声音喊:“义哥,怎么样!”
杜义稳住了一步,瞬间就转头,手上一扬,黑龙得意的笑刚刚在脸上闪了几秒,忽然就痛苦地捂住胸前,身体向后仰了下去。
身后的几人顿时有些慌乱,只听见黑龙怒吼:“给老子追!别让人跑了!”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梯子已经放了下来。
杜义失血过多,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然后脊背仍挺得笔直,咬牙稳住脚步朝前跑去。
他赶上了前头的人。
断刀六一脚踏上了舷梯,看一眼陈自谨,他居然清醒了过来,微弱地半睁着眼,轻微地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断刀六哑着嗓子说:“三少,安全了,你撑一下,马上送你去医院。”
陈自谨靠在他的手臂上,他忽然用力地睁开了眼,嘶哑着吐出了一个字:“危……”
几乎是一瞬间,机关枪突突的声音已经钝重地撕破了他们的耳膜。
杜义大声地吼着:“趴下!”
自己却站了起来,奋力地朝着前面的人跑过去。
断刀六手上有个人,反应终是不及,身体一阵震动,跪在了地上。
陈自谨的身体被摔在了舷梯上。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杜义一跃而起,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几乎是同时,扑在了陈自谨的身上。

枪声停止了。
黎刚伏在地上,看着躲在别墅前握着枪的男人暴裂的头颅,冷酷地收起了手上的枪。
趴在地上的人马上站起,训练有素地持枪围靠在了旋梯前。
黎刚冲到到了飞机前,却惊骇得失去了所有的镇静,他拨开了前头的人:“义哥!”
杜义后背上一排的弹孔,后脑上血不断地涌出。
他的手,却轻轻地握紧了身下护着的男人的手。
黎刚颤抖着,边挤上去边喊:“义哥!你怎么样了!”
杜义强自硬撑着,抬抬头示意黎刚靠近,低低地吩咐:“如果我、我有什么事,遗嘱已经立好。”
他声音微弱了下去:“后面的事,你、你跟阿定商量着做吧……记得……照顾好手下的弟兄们就……”
他口中呛出了大口的血,眼中的光涣散了几分。
黎刚拼命地点头,说:“义哥,我知道,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杜义松了口气,头垂了下去,意识渐渐地流失。
他还是皱紧眉头,更地靠紧了怀中的人,却一阵阵心慌。
阿谨,为什么你的手,这么的凉――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你,是我一直伤害你――
他最后的意识里,怀里男人冰凉的手腕间,缠着的厚厚纱布,他已经触不到他脉搏的跳动。
阿谨,如果今生我来不及陪你走完,那么来生,再让我遇到你――
从十七岁那个初秋的九月开始,我下辈子,绝对不会再错过你一分一秒。
他的鼻尖触到了他脖子上发根,你身上都是我的印记,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阿谨,我爱你。
杜义脸上都是血,映着脸上更是苍白得恐怖。
他的双眼缓慢地合上,渐渐昏迷了过去,嘴角露出了一丝安宁的笑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