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
作者:雁过留声

第一章 相见欢,是敌是友

那个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魅惑的气息,即使是在平平无奇的地方,那个男子好像可以吸引全天下人的目光,百看不厌。修长的身子包裹在米色的长衫内,两条长长的腿随意的搭在榻上,纤细的手指夹着一颗马奶葡萄,在阳光下闪着精光,如同白玉一样,分不清那个是葡萄。那个是指尖。只见他轻轻将手指推到唇边,樱红的檀口张开,舌头轻轻一卷,便将那葡萄卷了进去,羡煞旁人,他眉眼如画,长长的头发散在衣襟上,带给宁谧一丝张狂,却不显得轻佻。所有的动作都好象设计好的一般,完美无瑕,却又浑然天成。
慕容浅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男子,他将自己大半的身子隐藏在院墙外,漂亮的眼皮微微颤着,不肯放过那个男子一丝一毫的动作。直直盯视的眼神欣赏之外还有占有,却不显贪婪,但是却很大胆。榻上的男子毫无所觉,又是一颗葡萄入口,眼睛微微眯起,末了轻巧的舌尖探出,舔了舔畔,如同午后的猫儿一般,慵懒但是高贵,这样的动作惹得慕容浅勾起了嘴角,一脸的宠溺。
“你看够了没?”清冷的声音如同空谷莺啼一般清脆,夹杂着不属于尘世的空蒙,略微上扬的语气透露出主人的玩味和……不满。慕容浅浅浅一笑,从墙后慢慢踏出,一身高贵,态度从容的看着眼前依旧仰卧的男子,眼神不变,只是从偷偷摸摸变成了光明正大。
斜倚在榻上的柳怀一眼角微微一挑,轻轻转了个身子,由仰卧变成了侧卧,一双玉白的手撑在乌黑的头发中,只留下手腕露在漆黑的瀑布外,斜扬的眉毛高高挑起,扫过慕容浅,薄削的唇角微微一扬,顿时慕容浅眼睛一亮,柳怀一笑容更,又拿起了一颗葡萄,放在眼前。慕容浅的目光跟着那颗葡萄缓缓移动,慢慢移到那好看的菱角旁,细小的红舌一转,便消失无踪,慕容浅的目光也跟着流连在柳怀一畔,久久不动。
收回自己的目光,慕容浅淡笑着凝视着柳怀一,同样的柳怀一也在看他,只是在他眼里似有溶不化的寒冰,即使挂着笑,也未达眼底,凝结在脸上,带着寂寞的凄然。他微微一笑,做起了身子说道:“殿下晚来一步,这进贡的马奶葡萄已经没有剩下的招待殿下了。”他低敛下眼睫,遮住那里的一潭幽,嘴角的笑意为逝,目光瞥,是空下的果盘,仍带着水气。
慕容浅目光柔和,低声沉笑:“无妨,本就是为你寻来的。”低沉的声音却有着一股气势,带着藐视天下的纯然霸气,却也柔若春风,生怕吓到眼前的人。
“如此,怀一谢了。”微垂下头,浅浅还礼,没有过多的表情,谦逊受礼,却也拉出了彼此的疏离,态度不昂不抗。
慕容浅笑笑,不再多作一言,对于对方的疏离似乎已经习惯,他只是静静的扫过柳怀一,说道:“你这里还是一样的冷清,若是外面的人见了,该说是我亏待了你。”柳怀一听了,微微一笑,不置一词。从软榻上站起身,不理站在一旁的慕容浅,径自走向屋内。
慕容浅注视着他纤长的背影,抿起了嘴角,正了眼色跟在他身后。
柳怀一倚窗而立,眼神悠长,带着浅笑注视着窗外,如今秋高气爽,窗外一片明媚,虫鸣入耳,柳怀一微一敛眉,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浅问道:“这又有什么事?”他淡淡地清冷声音如同水滴一般,直滴入慕容浅的心底,他缓缓一笑说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柳怀一听了,笑容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可以,不过你没有过。”
慕容浅弯起了眼睛,看着柳怀一上挑的眼角,问道:“没有过么?”他微微思索,开口道:“难道平日里与你下棋作画都不算了么?”柳怀一看着他淡淡笑开,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低下头,敛住那眼角的嘲笑之意,抬起头说道:“殿下不说,我险些忘记了。上你我尚有一盘残局,不知道今日殿下有没有性质陪怀一下完?”
慕容浅转目看了眼仍旧遗留在桌面上的棋局,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便是为这棋局而来。”
柳怀一扬了下眉,长长的“哦”了一声,眼角带着三分冷笑看着慕容浅,说道:“既然如此,不妨继续。”他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慕容浅始终笑着,他摇摇头,说道:“这盘棋恐怕我不是公子的对手,还是作罢吧。”柳怀一抬高眉毛,昵了他一眼,停下脚步,说道:“那么,殿下是否认为六殿下会同我走同样的一步。”他观察着慕容浅面上的表情,说道:“殿下大可以放心,六殿下不是你我,他不会同你一般,面对我下的步步小心,不给对方任何后路。也不会同我一般,面对你走的招招惊险,求得是出其不意,不留退路。”
慕容浅目光远的看着柳怀一,叹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也许这样反而让人难以对付。”
柳怀一垂下眼,轻声说道:“可惜,他的对手是我。”再抬起头,又是一脸的似笑非笑,看着慕容浅,说道:“殿下认为面对这样一个棋局,六殿下会怎么走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怎么走。”慕容浅紧紧地盯着柳怀一,审视着对方。柳怀一此时的表情完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忽然转了话题,笑道:“一年之期就要到了。”慕容浅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有何打算?”他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的焦虑,一丝期待,平日沉稳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稳。
柳怀一扬起眉,说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他微微一顿,说道:“我是由六殿下带来的,皇上说我有欠谦和,所以留在你这里韬光养晦,如今一年一到,我自然是要回转六殿下府邸。”柳怀一看着慕容浅隐隐皱了下眉头,笑道:“如此一来,我才有机会接近他,这盘棋局恐怕便要由我控制了。”他眼神一转,冷冷的目光直直射向慕容浅,带着三分傲然,七分的残酷,满满的自信,势在必得。
慕容浅看着仿佛要被着邃的眼光吸入,无法回神。
柳怀一收回目光,缓缓走到棋盘旁,落下一子,先入对方中局,却将对方的阵局生生打乱,这颗子,吃不得,弃不得,柳怀一浅浅一笑,说道:“入对方阵局,就叫他进退不得。”慕容浅看着那盘棋子,眼光一亮,再看向自信满满的柳怀一,终于笑道:“那样我就放心了。”
柳怀一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事可以说了么?”
“六弟回来了,今晚设宴,你我皆在邀请之列。”
柳怀一听了,眼睛一亮,手抚上棋盘,缓缓露出一个魅惑至极却也残忍至极的笑容。
“如此,不久之后,你那副龙翔九天就可以画上最后一笔了。”
慕容浅看着柳怀一,纵声大笑。

柳怀一看着慕容浅,笑容清冷,眼底一片明亮。
晚些时候,慕容浅由着婢女为他系好腰间的玉佩,挑起眉眼,一派王者的气势,不容忽视,身旁的婢女被那气势所慑,微微瑟缩退后,低下头不敢直视,恭敬的站在一旁。慕容浅扫过她,威严低沉的嗓音说道:“告诉西厢,我今晚会过去。”
婢女点头应是,缓缓退出房门,在门口慕容浅听到她低低的唤了声“柳公子”。
慕容浅听了,低头扯了下衣领,掩住脸上的傲气,换上一脸的温和,抬起眼,便见到柳怀一一脚踏入,斜身靠在门旁,他一身月白长袍,不加修饰,头上乌黑的青丝由一条浅白发带,一根粗木荆钗别起,不见凌乱,到显脱俗,带笑的凤眼微微颤抖,浮着水色,映出一片柔和,登时叫慕容浅气息一窒。
柳怀一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浅浅一笑,道:“想不到堂堂的大殿下会金屋藏娇,那西厢中又是什么人?”慕容浅回身笑道:“我也没有想到柳公子会对一个无关之人如此关心。”柳怀一道:“不过好奇罢了。”接着他又轻叹道:“在这里一年,我竟不知你这里尚有旁人。”慕容浅道:“以我的年龄早该成家,便是留有一女也是情之常理。”柳怀一垂下眼,道:“说的也是,只不过,不知道何时怀一有幸见见这个被大殿下收藏起来的美女。”他眼角含笑,几分调笑。
慕容浅看着,笑道:“自然,只是怕要等以后。”柳怀一点头,收了笑道:“凡事应以大局为重。”慕容浅笑道:“柳公子这么说,可否让我以为自己尚有机会呢?”他靠近柳怀一,闻着对方身上淡淡却独特的味道。柳怀一神色不变,伸手拉开与慕容浅的距离,挑眉道:“情能误事,我只是不希望殿下因此而功亏一篑。”慕容浅收回身子,站直身子正色道:“这个自然。”言必,转身走出。
柳怀一低垂下眼帘,掩住自己的目光,跟在慕容浅身后,道:“怀一想问,这都有何人在邀之列。”慕容浅缓住步伐,和柳怀一并行,说道:“你认为呢?”
柳怀一浅笑道:“如果是朝中官员,他便不会邀请你我共席,不然好好一桌宴席,便被你二人的壁垒分明搅的无法安生了。”他眼神一转,道:“恐怕是今日去的便是你们兄弟几人吧。”慕容浅赞赏的看着他,道:“不愧是玄苍的第一才子。”柳怀一抬起眉角,睨道:“你这样说,是赞我,还是损我?”慕容浅瞧着他这几分不满的样子,嘴角滑出一抹笑。柳怀一见了,不等他开口,便冷冷一哼,道:“你们兄弟几人,硬生生的扯上我,恐怕是宴无好宴。”慕容浅看着他变换的表情,也不着恼,说道:“他恐怕是急着见你。”柳怀一道:“只是我去,你们兄弟未必个个开心。”慕容浅微微叹气,道:“宴席上,你便多让让三弟。”柳怀一眉毛上挑,道:“这个自然,三殿下是皇亲贵胄,金玉之身,我一介草民,如何相争。”慕容浅看着柳怀一这副模样,自己若是再说下去,那人恐怕心中更忿,宴席上怕是当真要做些什么,于是便不再多说,安静得走在柳怀一身旁。
柳怀一见他不说话,笑道:“其实你无需担心,分寸之间,怀一晓得。”慕容浅浅笑回视,心里明白柳怀一自会拿捏。
柳怀一别开头,道:“只是,想起你那些兄弟,怀一真的不想去了。”他眉眼中有几分惆怅,淡淡的,有些朦胧。慕容浅道:“就算六弟没有请你,我也是要带你过去的。”柳怀一眼神微闪,晃过湖光山色,淡淡道:“我明白。”慕容浅观察着他的神色,道:“你明白就好。”柳怀一挑起眉,扬声道:“怎么?怕我临阵倒戈么?”慕容浅道:“不是,我相信你不会的。”他浅浅的笑着,眼中是一片自信的神采,牢牢的锁住柳怀一的身影。
柳怀一一怔,扭开头,不再开口,只是面上如同蒙上一层云雾,叫人看不真切。
来到门口,慕容浅跟着柳怀一走到后面一顶轿子,见柳怀一上了轿道:“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站在轿子门口,声音极低,只有柳怀一一人可以听得真切。柳怀一抬起头,见到慕容浅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闪过不舍,只是微垂下眼,道:“殿下放心,你我见面之日便是殿下得偿所愿之时。”慕容浅道:“这事急不得,需慢慢来。你一切小心才是。”柳怀一点点头,道:“怀一省得。”柳怀一复又抬起头,道:“只是殿下答应怀一之事,也需多多上心才是。”慕容浅笑道:“这个自然。”说完,他随手放下轿帘,没有再看轿中的柳怀一一眼。
轿子晃晃悠悠的一路前行,停下时,柳怀一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想必是六王府的下人跑去通报,他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素手掀开轿帘,合身走出轿子,一霎那,脸上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表情,清亮的眼眸一片淡然。他看到慕容浅也已经下轿,垂了手,走到身旁,低声道:“你说,你那个三弟来了么?”慕容浅道:“恐怕我们是最后。”柳怀一“哦”了一声道:“如此,少不了又要落人话柄,让人无中生有了。”
慕容浅知道柳怀一指的是他三弟慕容吟,想这两人皆为自己所用,可是却是势同水火,难以共事,他虽欣赏柳怀一的才识,可是慕容吟却是自己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相多年,感情上自是来的切。他仍记得母亲死时交待,要他二人兄亲弟恭。慕容吟更是对自己忠心耿耿,若是要他为了柳怀一而舍弃慕容吟,他恐怕是万万做不到的,可是他仍需要柳怀一,对柳怀一也有不舍,那人却是对自己冷冷清清。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阵苦笑。
远远传来的脚步声,慕容浅抬头看去当先一人正是疾步而来的慕容吟,耳旁柳怀一冷冷笑道:“你的三弟已经等不及见你了。”
慕容吟走到两人面前,看都不看柳怀一一眼,只盯着慕容浅道:“大哥,怎生来得这般迟。”柳怀一站在一旁,表情微讽,没有说话。慕容浅道:“算算时辰,我们并未迟到。”慕容吟听了,细长的鹰眼扫过一旁的柳怀一,对慕容浅笑道:“是我们早到了。”说完,拉起慕容浅绕过柳怀一向院内走去。
柳怀一看着他俩走开,依旧面无表情,刚才跟着慕容吟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名男孩,年纪不大,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此时有些怯怯的看着柳怀一,咬着唇,似有话未说。柳怀一蹙起了好看的柳眉打量着这个少年,随后行了一礼,称道:“九殿下。”那少年听了,眼睛一亮,道:“你知道我。”柳怀一微微颔首道:“怀一早有耳闻,九殿下慕容阳,可谓是玄苍第一孝子。”慕容阳听了,脸上一红,愧赧的低下头,眼角滑过一丝不属于少年该有的忧愁。
柳怀一走上前,状似无视道:“九殿下,我们也一同进去吧,莫要让其他几位殿下久等了。”慕容阳点点头,走在柳怀一身旁,问道:“你就是柳怀一?”他此时眼睛闪着兴奋的色彩,以无初时的怯色,柳怀一打量着他,心想:果然是皇室中人,即使小小年纪也懂得隐藏形色。他面上依旧淡然,点头道:“殿下听说过怀一?”慕容阳大大的点头,道:“我时常听四哥说起你。”柳怀一奇道:“四殿下?”他见慕容阳笑的开怀,眼神一转笑问道:“他都说我些什么?”
慕容阳道:“他说……”柳怀一见他忽然犹豫不语,便笑道:“他可是说我恃才傲物,剑走偏锋,行事乖戾,喜怒无常?”慕容阳听了,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柳怀一,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旧弯着眉眼,笑的祥和,才说道:“四哥没有这么说。”柳怀一听了,眼角微挑,问道:“那他说了些什么?”慕容阳想了想道:“四哥说你的聪明才智,难得一见,虽然想法偏激,但是却是个好人。”
柳怀一有些吃惊,没有想到慕容天会如此形容自己,笑意爬上脸颊,眼畔生辉,无端给周围添上一份光彩,硬是射的人舍不得移开眼。
六殿下慕容昭认为兄弟聚会,无须太重形式,所以场所便安排在了他王府的后院,柳怀一一路走过前庭,眼看慕容浅的人没有跟上来,而是守在门口。左右观望,一旁的守卫下人皆是出自六王府。他微微一笑,忽然问道:“六殿下可有对九殿下提起过怀一。”
慕容阳本来跟在柳怀一身边,低头慢步,不敢抬头看这好看的男子,此时听他问起,猛然间抬起了头,见到柳怀一挂着浅笑的脸,又红了脸,讷讷的道:“他……六哥……没说什么。”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柳怀一内力过人听的一清二楚,若是平常人定无法听到。他眉头微皱,眼神一转,问道:“他是没说什么,还是没有说什么好话?”慕容阳见他眼中隐隐生气,嘴角微扬,一副嘲讽的样子,慌忙低头道:“六哥没说什么,偶尔回京,提到柳公子,他便会发呆,什么都不说,坐上大半天。”
慕容阳急急说完,不知道柳怀一什么想法,只是不敢抬头。一旁柳怀一听完,却是俏脸微红,眼角微挑,似颠似怒,旁边有人稍微看了几眼,他便狠狠的瞪过去,随后嘴角又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说道:“他就从来没有说些什么么?”慕容阳道:“六哥他……最后总是说:若是被他看到了,不知会怎样笑我。”柳怀一听了,脸上顿时一亮,眼神更加柔和,他见慕容阳低着头,便说道:“你怎么不抬头,难道我很可怕么?”慕容阳听了,急忙摇头,柳怀一接着道:“那就抬头说话啊!怎么说你也是个皇子吧。”慕容阳听话将头抬起,看着柳怀一不耐的眼睛在看到他抬头的时候滑过一丝温柔,呆呆的不肯眨眼。
柳怀一“噗”的一声笑道:“真看不出,你一个皇子竟然这般有趣,莫非是因为年纪尚轻。”慕容阳听了,眼神一黯,柳怀一看着,眉毛微挑,不再说话,自然得牵起慕容阳的手继续往里走。
慕容阳感到手上一凉,却是被柳怀一握住,心里一暖,竟红了眼眶,言道:“他们说我是舞女的儿子,不配做皇子。”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难过。柳怀一道:“他们?他们都是谁?也有慕容昭,慕容天么?”慕容阳正自难过,没有注意柳怀一是在直呼他兄长的名讳,急忙道:“不是六哥和四哥,是……是……三哥。”
柳怀一眉毛一挑,眼神隐隐凌厉。想那慕容吟平日里便是目中无人,又有慕容浅在后为其撑腰,他说一句话,恐怕也无人敢违,又想起几与慕容吟见面,都被对方阴阳怪气的嘲讽,虽然慕容浅总是适时制止,可是柳怀一心下明白,他不是在为自己喝斥对方,而是担心自己言语过激,惹得对方下不来台,更担心两人动起手来,对方吃亏。所以每都是将话题止住,看似偏袒自己,实则对方骂了自己,而自己却无法回口。
柳怀一微微冷笑,道:“难道他说你什么,便是什么么?你都不知道回口么?”慕容阳道:“娘亲说,我年纪尚小,若是现在与三哥冲突,恐怕是自讨苦吃。”柳怀一眼神一转,心想他那母亲倒是个聪明人。便问道:“你母亲是哪位娘娘?”慕容阳想起自己的母亲,忽然一笑,脸上露出小孩子一样的崇拜,柔声道:“我娘亲是萧妃。”
原来是她!听说这萧妃美貌无双,旁人常说这世上恐怕只有失踪的天下第一美人叶依依才可胜其一分,她献舞于玄苍国主,便承君恩,生子封妃。柳怀一精光一闪,便恢复平静,道:“你母亲此番说辞也是叫你掩其锋芒,却没有叫你如此懦弱。”他眉毛一扬,扬声道:“你若是有心孝顺,便该发奋,后日辅佐明君,让天下人看到你不仅仅是舞女的儿子,更是流有皇室血液的皇子,是国之栋梁,才不枉费你今日委曲求全。”
慕容阳被他说的,浑身一震,眼睛一亮,瞬时又黯了下去,低声道:“话虽如此,只是三哥和大哥一向交好,若是他日大哥坐上皇位,这辅佐之位是万万轮不到我的。”
柳怀一无声勾起嘴角,原来这小子也在试探我。微微一顿,便道:“大殿下心怀天下,雄心壮志,自然不会被兄弟之情拌住手脚,你若有本事,他自会给你机会。”慕容阳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柳怀一这话颇感怀疑。柳怀一也不理他,径自言道:“只是慕容吟心里容不下旁人。”他侧目瞥向慕容阳,笑道:“不过时机未到,局势未明,你此时也不用太在意。”

慕容阳看着柳怀一,略有所思,脚步也慢了柳怀一一些,柳怀一也不强求,轻轻放开了手,走在前面。通过回廊,前面便是后院,忽然听到身后一人喊道:“九弟。”
柳怀一听到声音,暮然回首,只见回廊上一人当先走来,紫色长袍,金丝锦带,青玉腰带,头顶紫云冠,脚踏腾云靴,长身玉立,眉目清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在看到慕容阳身后之人时添上一抹惊喜。柳怀一耳旁停着慕容阳扬起声音叫了声“六哥”,他掩下眼中流过的神色,不卑不亢道:“六殿下,好久不见。”
慕容昭也收回脸上的惊喜,笑道:“你我的确好久不见,这一年还好么?柳公子。”柳怀一点点头,慕容昭又道:“我见大哥到了,没见到你,还以为你没来。”柳怀一道:“是不想来……”忽而一笑道:“总归是你请我,就算不愿,怀一也是会来的。”慕容昭上下打量他,笑道:“看来你过得不错,脸也丰润了许多。”柳怀一道:“六殿下同样,这一年似乎过得不错。”他眼神微闪,回试着慕容昭。
慕容阳叫了声“六哥”,慕容昭没有理他,眼睛仍旧笑意盈盈的盯着柳怀一,慕容阳夹在中间,左右看去,发现自己竟插不得其中,心中顿觉一丝怪异。
柳怀一微歪了头,问道:“卫英和上官衍呢?”
卫英和上官衍是慕容昭的身边之人,卫英善武,上官衍能文,两人可谓是慕容昭的左右手,得其信任。柳怀一直呼其名,丝毫不觉不妥,慕容昭对此也不在意,但笑不语。柳怀一也不多问,看着身后的拱门,问道:“不是这边么?”他微微皱了眉,露出些微奇怪的神情,反倒显出有些俏皮。
慕容昭想笑却又不敢,脸上表情僵了僵,道:“王府做了些变动,后面尚在修葺,偏厅在这边。”他微微侧身,让出身旁的道路。
跟在他身后的下人也随着他的动作,退至两旁。柳怀一眉毛上扬,转头对慕容阳问道:“你刚刚怎么不说?”
慕容阳刚才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柳怀一走的方向,现在见那人扬眉质问,神色埋怨,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慕容昭失笑道:“你啊……还是一样不讲理。”柳怀一挑眉道:“有么?我不觉得。”他又低头向慕容阳问道:“你觉得呢?”慕容阳又是一呆,红着脸道:“没有。”柳怀一有些得意的看向慕容昭,慕容昭无奈浅笑,一派包容。柳怀一道:“过去吧,我们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慕容昭道:“你才知道么?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柳怀一道:“怎么?你不是怕我没来么?”慕容昭摸着鼻子笑道:“我也怕有人拐走了我纯良的小弟。”柳怀一听了,浅浅一笑,眉眼生辉,却没有反驳。
他走到慕容昭旁边,弯着眼角看向跟在慕容昭身后始终低着头的那个少年,道:“点墨比起上见面,高了不少啊。”被称作点墨的少年眼角不抬,只是作揖道:“柳公子倒是没变多少。”他口气高挑,对柳怀一尽显不满,柳怀一听了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挑高了眉毛。慕容昭见了,笑道:“当初你教导了他些许,他对你一直记着的。”他向旁边挪了两步,挡在了点墨和柳怀一之间。
柳怀一笑容不减,玩味的看着他,轻轻“啧”了一声,转头道:“莫要让几位殿下久等了,恐怕又是怀一的不是了。”他轻说着,拉起一旁的慕容阳,当先走去。慕容昭见了,苦笑着跟上,道:“我不是……”他本想解释,却被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几个回转,柳怀一如同在自家院落一般,熟门熟路,穿梭自如。他走到偏院门外,便听到里面慕容吟不满的抱怨,微挑了下眉,停在一旁。慕容昭跟上来,问道:“怎么了?”柳怀一轻轻一让,道:“你是主,我是客,自然你先。”慕容昭看着他张扬的俊容,又听到里面隐隐传出的话音,心下明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话,当先走了进去。
柳怀一跟在慕容昭身后走进偏厅,便看到端坐在屋内的慕容浅带着无奈的笑看向他,柳怀一瞥向一旁长身而立的慕容吟微微一笑,便又转头看向迎上来的慕容天。慕容昭走过对慕容浅行礼,接着道:“刚刚碰到柳公子,他险些绕错了路。”慕容浅道:“怎么?怀一在这儿还会迷路么?我以为他在这里便如在家一般自在。”慕容昭笑道:“大哥说笑了。”
慕容吟听到慕容浅唤其“怀一”,眼角微挑,没有说话,直直的站在一旁,眼神逡巡于柳怀一和慕容昭之间。
柳怀一站在门内,此时也打量着慕容家这五个兄弟,若说长相,倒是慕容昭和慕容浅长的最像当今皇上,圆润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微微抿起的嘴唇,若有人说他俩是亲兄弟,恐怕也情有可原,只是慕容昭的眼睛大而明亮,长长的浓密睫毛晃在眼中一片阴影,晕出幽幽的光,显得温和近人。而慕容浅却是浓黑的眉毛下一双鹰眼,眼角微微勾着,锐利有些凶狠。这双眼睛倒是和慕容吟像了个十足,慕容吟的脸更加像他那个过世的母妃,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没有慕容浅的内敛,眼底带着阴狠。至于慕容天长着一幅正直的面孔,让人觉得可信亲近,他看着柳怀一,笑道:“柳公子,好久不见。”
柳怀一也笑弯了眼角,走上前,道:“四殿下说笑了,不久前,你才过府见过怀一。”慕容天道:“是啊,只是几日不见,柳公子似乎变了很多。”他微弯的眼角藏着笑意,看着柳怀一脸上淡淡的喜色一阵了然。柳怀一神色从容,眼神微敛,道:“今日与六殿下久别重逢,自是不同往日。”他垂下眼,一丝浅笑,神态谦恭。
慕容吟在一旁见慕容昭,慕容浅等人都看着柳怀一,忽然道:“我听闻柳公子能文能武,就是琴棋书画也是洋洋精通,如此良辰,不知可否有幸求得柳公子献曲一首,以尽欢愉。”
慕容昭等人听了脸上微微一变,熟识柳怀一的人都知道他心气极高,慕容吟如此要求,便是将那人当作了助兴之人,那人又如何忍得?慕容昭担忧的看过去,却对上柳怀一一双凤目含笑上挑,耳旁听他朗声说道:“既是良辰,知己相逢,怀一自是不敢推辞。只是……”他眼帘微垂,道:“不知六殿下这里可有备琴?”
慕容昭道:“有是有,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柳怀一打断,只听他道:“有便好。”他径自转向一旁侯着的点墨,笑道:“那就劳烦点墨公子帮我取来。”点墨一怔,看向慕容昭,见慕容昭苦笑点头,他不言一语,轻瞥了一眼慕容吟走出取来古琴。
点墨架上琴架,将取来的古琴放在上面。柳怀一见了那古旧的琴身,微微怔忡,见点墨头也不抬的退开,哂道:“此番美景,怀一便在此献丑了。”他旋身落坐,修长的白皙十指搭于琴弦,右手食指微钩,“叮”的一声,划开清冷夜色。
他十指轻舞,挑起轻细琴弦,琴身古朴,琴声清亮,如高山泉水,潺潺流淌,众人于这秋后炎热也感到一丝清凉,琴声高低不一,时而如流水,清细隽永,时而如微风,清凉舒爽,听得众人心中一阵畅快。他左手扶住,压住琴弦,右手微颤,霎时,风停水止,只有轻轻的颤动,其余陷入一片寂静。配上屋外蝉虫鸣叫,似夕阳清风,便是此时的一番宁静景象。他双手时轻时重,琴声呜呜戚戚,低声沉重,高声清亮,隐隐奏出孤弃之音,低声吟道:“月上黄昏独自愁,净湖流水漾清波。”接着他手下琴音微动,口中吟道:“海水直下万重,何人懂我离别苦。一壶酒,一轮月,昨日同交意犹在。琴声和,影绰绰,今日对影独徘徊。音尘绝,望古沉哀,忆今朝,只待明月。”只见柳怀一念完这几句,指下一转,琴音骤然扬起,昂扬顿挫,屋外草木亦发出沙沙之声,他眼睛一亮,高声颂道:“大鹏飞兮振八裔,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扶摇直冲九重天,俯身仍颠沧溟水。金戈铁马振翅中,杨鹏万里尽苍穹。”柳怀一指下琴音又一转,只扶而下,由激烈到平缓,悠悠念念,尾声轻扬,渐渐收回,余音不绝。
众人听罢,或痴或呆,痴痴醉醉,沉浸在那最后一抹清音余韵中。
最先回神的是慕容昭,他当先拍手道:“果然好曲,不愧是我玄苍第一才子。”柳怀一松开手,一双激扬的眼瞳缓缓睁开,目光扫过众人,在慕容昭面上稍作停留,便绕过他,停在了慕容浅面上,两人对视,目光转动,久久不语。
慕容昭微微一笑,转头吩咐下去,准备晚膳,回头时,慕容浅和柳怀一已经分别收回了目光,各怀心事。
慕容吟微咬下唇,眼神闪动,他随着慕容浅落坐,空出主位留给慕容昭,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柳怀一。柳怀一见点墨将琴收走,垂下眼帘,随着众人落坐,按照序,慕容天,慕容阳做在了他两旁,如此一来,柳怀一反而做到了正对着慕容昭的位置,只见他抬头眼神一晃,和慕容昭的目光对上,便立刻离开,低垂下,不动声色。
柳怀一和慕容阳默默用膳,倒是其余四人交谈甚欢,席间,几慕容吟想要开口询问柳怀一,但都被慕容浅挡下,他心里不痛快,面上也露出不悦,眼神频频扫过柳怀一和他身旁的慕容阳。柳怀一只作没看到,低头含笑不语。
临别时,慕容昭开口挽留,柳怀一听了,面显犹豫,和慕容浅微微对望,很快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慕容浅也未多言,便携着慕容吟径自离去。
慕容昭看着慕容浅的轿子缓缓离去,微笑转身。
柳怀一靠倚门廊,面上如三月春风,笑得灿烂,他目不转睛的盯视着慕容昭,眼底生辉,忽然露齿一笑,晶亮的眼睛带着几分雾气,月白月光下,如同踏月而来的仙人,看得不甚真切。

第二章 相见欢,真假难辨

慕容昭走上前,拉过柳怀一微凉的手,不甚明显的皱了下眉,道:“进去吧。”柳怀一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向着俯内走去。他在六王府里轻车熟路,自己在前走着,穿过正厅,向东厢走去。
慕容昭跟在他身后,忽然道:“等等。”柳怀一应声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转头,慕容昭道:“你的房间不在这里。”柳怀一扬眉,未多说话,走到慕容昭面前,问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慕容昭道:“没什么。”柳怀一道:“没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重新修葺?又将我的房间移到了哪里?”他记得以前自己居住在这里的时候,屋子离慕容昭的卧室书房很近,如今,不知被安排到了哪里,心中一动:莫非他对我另有所疑?当下柳怀一垂下眼角,不再言语。
慕容昭见了他这副低头模样,那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心下一动,柔声说道:“你别多心,我在后面为你重新安排了居所,不妨随我去看看,可满意否。”柳怀一抬头,满眼疑惑,忽而笑道:“你这又是演的哪出?”慕容昭也不多说,当先引路,柳怀一跟在他身后,掩不住眼中的晶亮。
两人一前一后,都是默不作声,兜兜转转,慕容昭最终在后堂门前停下脚步,柳怀一问道:“这后面不是你的卧房么?”慕容昭点头,笑道:“住这里不是比客房好了很多?”柳怀一挑了挑眉,斜眼不语,心中疑惑: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忽而他笑吟吟,说道:“你说这话,莫非意指我可以随意出入你的卧房,书房?”慕容昭莞尔道:“难道以前你有问过我么?”柳怀一眉毛一扬,眼睛中隐隐含笑,说道:“原来你都知道。那你为何还要我这个危险的人住到这里?你不怕慕容浅借我之手打听你的布局么?”慕容昭弯下眉毛,笑道:“你来不就是为此么?”
柳怀一面上无波,只是那挂在脸上的笑浅浅淡去,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住到这里。”慕容昭带着笑意凝视柳怀一,低声道:“我无事不可对人言,尤其对你。”他目光长,看的柳怀一隐隐脱力。他转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慕容昭微微摇头,引领柳怀一缓步走进后庭,踏入院门,柳怀一的眼神便在四周转动,一些不明的光彩流动其中,忽明忽暗,直到慕容昭引他走到屋前,柳怀一才缓缓冷笑道:“没想到,六殿下对山野村民的住所如此欣赏。”
原来这王府后院竟然是平民一般的住房,几间木屋简单非常,四周也种满了一些不知名的杂草,几棵垂柳立在院旁,树阴下一座软塌,几个石凳,一张棋桌,上面还有局残棋,黑白双色对垒分明。不远一架凉棚,低下架起琴架,琴架上所放的便是刚刚席间柳怀一所弹奏的古琴,琴身古朴,与外面的富丽格格不入,却与这天然天色自成一体。几间木屋前种着黄菊,此刻金秋,已经全部盛开,屋墙上爬着青藤,踏入此间,竟觉隐入自然,再不在凡尘之内。柳怀一缓步走到屋内,那里面的布置也是简单非常,文房四宝,古籍典册一应俱全,桌上一盆青竹,郁郁青青,移至窗边,窗外对着的便是一大片莲池,此时虽已至秋季,可是仍有莲开着,大大地荷叶,白色的莲高高耸立,骄傲而怜洁,看得柳怀一眼睛一亮。
他靠在窗边,缓缓回身,看到慕容昭嘴角含笑,抱胸而立,柳怀一轻“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六殿下勤廉至此啊!”他眼中已不是全然的嘲讽,却好似凝结了百尺寒冰,寒气逼人。慕容昭笑道:“怎么?这里与当年的秋水长天很像不是么?”柳怀一道:“很像,但不是。”他目光悠长,幽幽道:“秋水长天四面环山,东方植竹,南方栽菊,西方种兰,北方树梅,这梅兰竹菊都占齐了,院中栽满芙蓉,集天地之灵气,定四方之否泰。”他眉眼一转,道:“你这里,四面环墙,再往外,市井之气,如何与秋水长天的自然相比,何况,若招揽富贵之气,恐怕种莲不该,种菊更是不美,你该种牡丹才是。”
慕容昭蹙眉道:“的确,这里终究不是秋水长天,在这里仿造反倒是亵渎了秋水长天的天然灵气。”他转而苦笑道:“本想让你在此居住的舒适些,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柳怀一转目看向院后的莲,说道:“不会。”自己喜欢莲,但是他住的地方湿气虽重,但寒气也种,那些莲往往不能开至秋中,此时看到这里的莲仍旧挺直傲然,心里一阵欢喜,对慕容昭建造此心中感动,低声说道:“我很喜欢。”
他声音虽低,但慕容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睛一亮,笑道:“你喜欢就好。”柳怀一对他这句话,有些恼怒,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说话,又觉得对方应当作没有听到,偏生慕容昭笑的粲然,柳怀一微感尴尬的横了一眼,这一眼带着几分娇气,几分颠怪,看得慕容昭眼睛又是一亮。
柳怀一转过头,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的房间在哪里?”慕容昭道:“以前在哪儿,便还在哪儿。”柳怀一微微蹙眉,四打量,这里的布置与秋水长天一般无二,莫非……柳怀一心思一转,便向屋内走去,果然里屋也与秋水长天一般,那个时候慕容昭和自己同一室,只不过自己在一旁搭了座床,此时两张床位置不变,但是布置上精巧许多。柳怀一略为沉思,心想:他果然对我心存戒备,这是准备监视我。
想到此,柳怀一微微闭眼,压下胸口一丝不喜,心中冷哼,面上不露声色。他缓步踏出,对慕容昭笑道:“一年不见,没想到你远在京外,还在这里如此上心,看来今日留我在此,也是早有打算的了。”慕容昭脸上微赧,笑道:“的确早有此打算了。”柳怀一听了,微微一沉,道:“那怀一倒是想知道,今日六殿下留我在此,有什么话要对怀一说,还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怀一。”
慕容昭听出对方嘲讽的口气,苦笑道:“我只是想与你叙旧而已,你无须这么紧张。”柳怀一抬眼,道:“即使叙旧,岂可无酒?”慕容昭惊道:“你要喝酒?”他可是记得柳怀一喝了酒,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大胆的不得了。
柳怀一笑道:“怎么?你我之间难道连酒都无法共饮了么?”慕容昭收回吃惊的表情,摇头道:“不是……只是……”他顿了一下,看着他那幅满眼嘲讽的笑意,竟说不出口拒绝,便道了声“我去吩咐”。柳怀一看着他走了出去,趁着院内无人,他快速的走遍几间屋子,末了勾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缓步走到了屋外那盘残局前,若有所思。
当慕容昭走回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色,月白公子站在棋盘前,身拌浮柳,林山而立,一层月光缓缓洒下,好似断了他的前尘去路,只有踏露离去一途。慕容昭心中一紧,走到柳怀一身旁,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开口道:“在看什么?”柳怀一微抬起眼,秀气的眉毛向上一扬,问道:“酒呢?”慕容昭苦笑,侧过身让出一些空间,柳怀一转头看去,点墨正带着下人奉上酒菜,几坛未开封的美人笑放在地上,众人退下,只留下点墨在旁,低着头,垂手而立。
柳怀一挑挑眉,走到桌旁,随手拍开一坛酒,对慕容昭笑道:“来,我们好久不见,今日不醉不休。”慕容昭看着他灿若朝阳的脸庞,想起当初与他在秋水长天举杯对饮时的畅快淋漓,不由得走过去,也拍开一坛酒,点头笑道:“好,咱们今日不醉不归。”说完,仰头灌下一口。抬起头却看到柳怀一轻蹙着眉头,一双凤眼紧盯着他,不由问道:“怎么了?”柳怀一摇摇头,说道:“你怎么一点皇子的样子都没有。”说着将酒倒入杯中,小小的饮了一口。
慕容昭瞠目结舌,举着酒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想这人八成又在耍我,记得上他也是如此一口灌下,今日到装起斯文来了。
柳怀一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横了他一眼,道:“我一向斯文,上……”他与慕容昭上喝酒,喝的是冲天窑,那种酒烈的很,后劲又大,平常他饮也是小口浅尝,那兴之所至,竟一口灌下半小坛,后来便神智不清,迷迷糊糊有些印象,但又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浑身无力,头痛欲裂。他想起来,便觉得脸上尴尬,咬了下下唇道:“上不过是见你如此饮酒,觉得新鲜,所以试试。”他眼神一转,笑道:“不过,那种喝法不适合我,还是这样的喝法比较适合。”说着,他又小小的抿了一口。慕容昭见他咽下口中的酒,白皙的脖子上那小小的凸起微微一颤,格外诱人,跟着他微眯着的眼睛瞬间一亮,说道:“这果然是好酒,唇齿留香,芳香馥郁。”他说着又横了慕容昭一眼,道:“似你这般喝,真是浪费了。”
慕容昭笑了笑,将酒斟入杯中,道:“这是地方进贡上来的御酒,我这里只有十坛,大皇兄那里应该也有十坛才是。”柳怀一听了,眯了眯眼睛,道:“他那里恐怕早就没有了。”见慕容昭微微挑眉看着自己,他接着道:“我听说慕容吟很喜欢喝这种酒。”慕容昭点头道:“三皇兄的确很喜欢这酒。不过三皇兄更喜欢另一种酒。”他眼角滑过一丝玩味,笑了笑,问道:“你知道是什么酒么?”
柳怀一盯着酒杯发呆,没有看到慕容昭的眼神,摇了摇头,问道:“是什么?”慕容昭笑道:“你可知玄苍皇室最为珍贵的酒么?”柳怀一点头道:“听说是美人醉。”随后他眉头一拧,道:“美人笑这样的名子已经很奇怪了,那酒还叫美人醉。”最后,他“啧”了一声。慕容昭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道:“那你可知它珍贵在什么地方么?”柳怀一摇头。慕容昭道:“这酒,若是皇上,便是一百坛,也不在话下,可是若是我们这样的皇子或是远在封地的王爷,怕是多年才能偿到一。”柳怀一挑眉道:“这酒,岂不是只有皇上才能随意享用了?”慕容昭点点头,道:“这酒便是珍贵在这里,非要等到特定的时机才会赐给皇室。”
柳怀一又喝了口美人笑,忽然问道:“那你可喝过了?”慕容昭遗憾的摇头道:“没有,我还没有机会。”柳怀一又问:“那你几位皇兄喝过了?”慕容昭数道:“大皇兄喝过了,二皇姐也喝过了,三皇兄也喝过了,四哥就没有。不过五皇姐,七皇妹都喝过了。”柳怀一听着,“啊”了一声,道:“怎么就你和四……殿下没有喝过?这究竟是什么酒?”他微微皱起眉头细想,认真地好似学生一般,看得慕容昭一阵莞尔。
他见柳怀一边想边喝酒,不一会儿已经喝了好几杯,原本白皙的脸此时已经泛起红晕,平添了几分娇媚。
慕容昭见柳怀一仍旧蹙眉细想,可是手下酒杯不停,急忙问道:“我刚刚看你站在那边,在想什么?”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棋桌,顺手接下了柳怀一递过来的空杯,放在一旁。
柳怀一抬起头,凤眼似漾出了水般,一阵迷离,他扫了眼棋盘,眉头又索了起来,说道:“这盘棋是上我们留下的……”慕容昭“嗯”了一声,听柳怀一接着道:“这盘……我输了。”他最后说的极轻,不情不愿的认输。
慕容昭听的分明,却装作没听清,将脸凑到柳怀一面前,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柳怀一咬了咬唇,不甘心又带些哀怨的瞪着慕容昭,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微微嘟起,说道:“我说我输了。”
慕容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知他的性子,柳怀一喝烈酒的时候,喝一杯和喝一千杯是一样的,说他没醉吧,他却是一幅孩子样子,任性耍赖都会做,胆子更是比平常大,说出的话往往只图眼前痛快,做的事也好像孩子一般只图自己开心,就好像上他硬是要和月亮做伴,利用轻功在山里奔来奔去,又说要捞月,竟在三月天里,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可是若说他醉了,他又事事清醒,他会说自己的心事,可是口风却同平日一般紧,反而是别人会掉以轻心的被他套出好多秘密,他事后对过往又是一清二楚,慕容昭也说不出他是真醉还是装醉。
慕容昭正向着要不要叫点墨拿走酒杯,柳怀一便又自发的到了一杯,一口饮尽。放下手,眼光一转,道:“不过你不要得意,便是这句我输了,你和慕容浅这棋局仍是未知之数呢。”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眼中一片朦胧,说道:“若是你输了,大概只有身首异的下场了。不过,若是他输了,恐怕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眉眼含笑,看向慕容昭。

慕容昭听了,无奈道:“此话说得有些过了。”柳怀一眉毛一挑,便是不服,眼睛一转看到点墨仍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眉头小小的攒动。柳怀一一笑,端起酒杯,走到他满前,道:“此即使秋水长天,便没有主仆之分,来者皆是客,这酒你也偿偿。”他将酒杯举到点墨脸前,有些勉强,由不得对方说不。点墨一怔,小脸因为柳怀一喷出的酒气不争气的红了,他有些无助的看向慕容昭,尴尬至极。
慕容昭苦笑着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和柳怀一争辩,不然恐怕那人又不知道会想起什么。柳怀一眼前明亮,看着点墨尴尬的表情,便一个转身趴到了他身上,点墨虽然已经成年,但是比起柳怀一仍然小了三四岁,个头上也差了一头,柳怀一手臂一伸,刚好把他搂在怀里,酒杯始终不离点墨唇边半寸,笑道:“你若是不喝,我便灌了。”
点墨皱着眉,无奈的伸手想要接过酒杯,忽然柳怀一手一躲,说道:“我喂你。”说着,他将酒杯移到点墨口边,点墨无奈,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火辣辣的酒一到腹中,便化作一股暖流,冲透四肢百骸,霎时如同烟霞烈火,直冲头顶。
点墨想向柳怀一道谢,却觉得头脑一阵发热,登时眼前一,倒在了柳怀一怀里。柳怀一抱着点墨,皱眉道:“真没意思,这么快就晕了。”他将点墨抱到软榻上,轻轻放好,又为他盖好被子,转头看着慕容昭满脸的笑意,喝问道:“你笑什么?”
慕容昭抑住笑,正色道:“我笑你明明好心,脸上却总是那么凶。”柳怀一扬眉道:“我很凶么?”他摸摸自己的脸,一脸的迷糊,慕容昭只觉得这样的柳怀一可爱至极,想着十八岁的青年本该如此。他看着柳怀一,眼中划过温柔。
柳怀一走回桌旁,又到了一杯酒,道:“十四岁成年,点墨这样子倒还像个孩子一样。”慕容昭道:“他才刚刚成年而已。”柳怀一眼神微恍,道:“我好像已经不记得成年前的日子了。”慕容昭听罢,一阵心痛,他不着痕迹的移开柳怀一眼前的酒杯,想要安慰,柳怀一却已经笑道:“不过,你好像比我大不了多少。”他笑意盈盈,慕容昭心想这人还真是善变,口上却道:“我比你虚长一岁。”柳怀一眼睛一亮,笑道:“看不出啊看不出。”他左看右看,忽然笑道:“难怪看不出来,谁叫你一天到晚总是装阴沉,应该多笑笑才是。”说着,他微凉的手扯住慕容昭脸颊两侧,生生向两旁拉开。
慕容昭拉住那两只作怪的手,只听柳怀一呵呵笑道:“还好,点墨那小子睡了,不然肯定要扑上来咬我。”他此时眼睛明亮,慕容昭忽然觉得刚刚或许是他装醉来取笑自己,或者他现在已经醉了?
慕容昭想了一下,道:“你很奇怪,若不想点墨听到你我谈话,让他出去不就好了,何必下药?”柳怀一听了,挑高了眉毛,叫道:“下药?我么?”他又笑着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道:“有么?若是有,你便找出证据。”他陡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盯向慕容昭。慕容昭苦笑道:“便是有,你下的药,我也找不出证据。”柳怀一盯着他片刻,软下身子,幽幽道:“他酒量不好,一杯酒倒了。”
慕容昭无奈赔笑道:“是,是,他酒量不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点墨酒量真的不好么?平日看他喝酒也没有倒的这么快的,何况就算他酒量不好,人家酒品好啊!无奈在心底叹气,抬眼看到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道:“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不相信。”慕容昭来不及说什么,柳坏一便自己接着道:“我就是不想有人在这里跟个木头似的怎样?那小鬼平日里看我就一副不满的样子,好像我随时都会害死你似的。我这时若是把你怎么样,他就算在旁边也无能为力。”说着,他冷冷一哼。
慕容昭坐到柳怀一身旁,轻声道:“你不会的。”柳怀一诧异道:“不会什么?”慕容昭微微好笑,面上不动声色,仍旧低声道:“你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柳怀一瞪大了眼睛,高声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慕容昭按下他的手,笑道:“不是不敢,而是不会。”看着柳怀一瞪圆了的眼睛,接着道:“你若是想要对我怎么样,我如何能安然自若尤到今日?”慕容昭话虽如此,可是他心里明白柳怀一接近自己一定有目的,尤其是他不是没有算计过自己,只是自己百般小心,再加上运气好一些,才可以安然至今。可是令他想不透的是,柳怀一的算无遗漏他见识过,可是每对上他,总会留有一些破绽,不知是那人大意,还是有意放他。慕容昭自己宁是愿意相信是后者,只是点墨一口咬定前者,可是碍于他的面子,又不能对柳怀一怎样。
柳怀一安静了一会儿,便又瞪圆了眼睛,狠狠道:“你知道就好。”他话锋一转,浅浅笑道:“若是你以后让我看不顺眼了,便杀了你。”他最后狠狠瞪眼,可是这一眼,加上他满脸的潮红,微微的醉意,平日里的冷凝倒是一分不剩,反而平添了几分颠怨。这一眼叫慕容昭心跳加快,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拉过柳怀一,心想:这与自己身型相仿的男子,怎么喝了酒便变得如此可爱?当真可爱至极。不知道这会儿如果做些什么,明日他酒醒了会怎样呢?想着,他便盯着柳怀一的俏脸微微发呆。
柳怀一哪里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他看着慕容昭的脸却也思绪翻飞。这样脸比起慕容浅似乎顺眼些,他眼睛好大,鼻子也挺翘的,接着是嘴唇……嗯,嘴唇……似乎很甜美。
那两片薄薄的红唇微微闪着光泽,柳怀一眼睛不眨,遐想菲菲。
忽然,他伸出手,勾住了慕容昭的下巴,眼睛微微眯起,缓缓凑了上去。慕容昭瞬间睁大了眼睛,他心口一跳,吃惊的看着柳怀一,正当他以为柳怀一要做什么时,听到他说道:“怎么你的眼睛这么大?”慕容昭定睛看去,柳怀一的眼睛就在自己上方,他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眉头轻轻蹙起,眼神一直顺着向
下,最后停在他的唇上,柳怀一微微舔了下唇。
柳怀一想了想,道:“你把眼睛闭上。”慕容昭微微一惊,缓缓笑意渗满眼底,见柳怀一不满的瞪着他,又说了声“闭上”,他微勾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慕容昭闭着眼睛等了等,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想自己也算是个风流之人,平日里逢场作戏也是有的,身旁从来不缺爱慕之人,只是对感情一向控制自如,如今竟如同初恋的毛头小子一般,心跳加速。他心底苦笑,可是仍旧隐隐欢愉,满心兴奋。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动静,就在他要睁开眼睛时,忽然感到唇上一凉,一个揉揉软软的东西碰了上来,只是轻轻一碰,便离了开,却叫他心痒难止。他睁开眼,刚好看到柳怀一微皱着眉,一脸不解的舔着唇,那眼睛中竟有一丝叫做委屈的神情。
慕容昭微微一笑,压住心底的躁动,笑道:“你这样不行,我教你。”说着,他拉下柳怀一的头,轻轻地抵上了觊觎已久的唇。
慕容昭也算个中高手,他的舌头刚刚探入,便发现对方非常生涩,舌头只是无力的躲避。他微微一笑,感到一种满足,不是征服,仅仅是因为柳怀一毫无技巧的生涩,便让他感到一阵满足。他沉醉其中,轻巧的舌头滑过每一口腔,带着刺激与新鲜探索着更的地方,不能自拔,此时他才觉得,这似乎便是自己寻找很久的那个人,挑动着自己的神经,欲罢不能。
忽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猛然睁开眼,便对上柳怀一一双冷冷含着雾气的凤眼。慕容昭心里一凉,有些不舍的拉开彼此的距离,一根暧昧的银丝拉在两人之间,慕容昭尴尬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眼角一扬,狠声道:“你和谁学的?”
慕容昭一听,登时愣在当场。他想以那人高傲的性子,逢场作戏曲意奉承可以,但是这已经超过了他柳怀一心底的界限,本以为那人定会当场发作,可是那人却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么个问题,叫他一时脑子转不过来。
柳怀一见他呆愣着一幅傻样,不禁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你经验倒是丰富啊!不过,我也会。”说着,他猛地拉过慕容昭的领子,学着慕容昭刚才的样子,吻了上去。
慕容昭呆愣中只觉得一条柔软温热的东西伸了进来,定睛看去,只见到柳怀一睁着大大的眼睛,挑衅的看着自己,而自己早已依照本能的缠住了对方的舌头。柳怀一只觉得本来自己探了进去,却被对方的舌头抵住,他心底要学慕容昭一般,硬是要将自己的舌头送到对方口中,隐隐奇怪慕容昭为何将舌头抵了上来,难道……他眼睛一眯,舌上用力,便想将慕容昭的舌头顶回去,完全将这个吻当成了一场对抗。
慕容昭感到柳怀一隐隐在与自己较劲,心底微笑,口中却丝毫没有放松,与对方越缠越紧。慕容昭毕竟经验丰富,片刻功夫,便叫柳怀一丢盔卸甲,双眼迷离的看着自己,而初时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早已松软的搭在胸前。
慕容昭松开口,看着柳怀一眼中雾气朦胧,脸色潮红,有些呆呆的,觉得很好笑。他发现清醒的柳怀一冷冷的,可是这喝了酒的柳怀一就会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而且每的表现都不同,让他不禁觉得对方可爱有趣。
柳怀一回过神,便大口大口的呼吸,他狠狠地横了慕容昭一眼,咬着自己的唇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对方,慕容昭笑道:“还要再来么?”柳怀一听了,晶亮的大眼睛扫了一眼慕容昭,坐到了一旁。
这一眼让慕容昭霎时清醒了,柳怀一这清亮的眼神哪里是喝醉酒的人该有的,那人似乎清醒地很。慕容昭一惊之下,刚刚心底的绮丽之色全部消失,他小心的看向柳怀一,却见对方蹙起了眉,捉起酒杯喝了下去,末了打了个小小的酒嗝,靠在椅子上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微抿着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慕容昭心下诧异,这人究竟是醉了还是没有?
这时,柳怀一猛然站起身,让慕容昭又是一惊,心道:他这可是成心吓我?慕容昭抬起头看向柳怀一,只见柳怀一忽然灿烂一笑,低头道:“以前咱们说过若是下棋,输了的一方便要赔给赢了的一方一样东西。”慕容昭歪着头,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柳怀一笑了笑道:“既然这局我输了,那我理应赔给你些什么的。你想要什么?”他弯下腰,脸正对上慕容昭,温热的鼻息呼在他脸上,慕容昭此时只觉得呼吸困难,口舌干燥,柳怀一那张漂亮的脸庞就在面前,就连鼻尖上细微的汗毛孔口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道:我想要你。只是不敢说出口,艰难的吞了下涂抹。

柳怀一这时又站直了身子,眼神一扫,扫过桌旁的酒瓶,侧头道:“我喝掉你将近一半的酒了,既然如此,不如我赔你酒好了。”
“酒?”慕容昭不解的说道。柳怀一点头道:“没错,我去找你说的那‘美人醉’,既然你没喝过,我便找来,我们喝得痛快。凭什么只有帝王才能喝!”他话说完,向前迈了一步,便要离开。
慕容昭一惊,站起身一把拉住他,道:“去哪里?”柳怀一眨着眼睛,笑道:“自然是去取酒。”慕容昭笑道:“偷酒?”柳怀一皱起眉,鄙夷的看着他,道:“什么偷酒?我是去拿酒,光明正大的去拿!”他摇了摇手,一脸正经。慕容昭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什么拿酒?去哪拿酒?未经主人允许擅自拿取,这便是偷。”柳怀一听了,眉毛竖起,大声道:“什么偷?我便是要光明正大的拿,还要告诉那个皇帝,你老爹,是我拿的,怎样?”慕容昭苦笑道:“你若是被捉到,我可救不了你,到时候可是要当众杖责的。”柳怀一听了,停下了脚步,蹙起眉沉思。慕容昭接着道:“这杖责你可见过?那可是要按在地上,被人打板子的。”柳怀一眼睛一转,道:“你少唬人,拿了宫里的东西根本就是要杀头的。”慕容昭道:“你光明正大的去拿,最多父皇制你个不敬之罪,你上不敬之罪,父皇只是要你在大皇兄那里接受管教,这若是在不敬,恐怕这板子你是吃定了。”
柳怀一也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怎的,迷迷糊糊的竟然当真,他软了身体,眯了眯眼睛,咬牙道:“那岂不是永远都喝不到了?”慕容昭笑笑,拉他到身旁道:“那也不是。”看着柳怀一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他接着道:“你可知这酒是什么时候才能喝到?”柳怀一摇摇头,慕容昭凑到他耳边,道:“是大婚的时候。”
柳怀一眼神一动,问道:“这么说,慕容浅和慕容吟成过亲了?”他此时的神情一派精明,丝毫没有了醉酒的样子,慕容昭看着他,心下吃惊,口上说道:“以大皇兄和三皇兄的年纪早该成婚了。”柳怀一微微皱了下眉,道:“为何我没有见过呢?”忽然他又想起了慕容浅今日提过的西厢,微垂下眼帘,眼角精光一闪。慕容昭观察着柳怀一,却没有捉到他眼角的精光,只是答道:“大皇兄前几年娶了朱未言之女,只是后来听说这女子病死了。三皇兄在大皇兄成亲半年就成亲了,娶的是个平凡女子,其实三皇兄他身边一向有很多男女,虽然他不可以娶个男子为正妻,但是他喜欢的人大都是男子,你知道那个启滢吧。”柳怀一点点头,道:“所以他们都是大婚的时候喝过那酒了?”慕容昭点头道:“三皇兄娶妻纳妾的时候都赐了,只不过娶妻赐的是一小坛,纳妾只会赐一杯,便是那交杯酒。”柳怀一边听边点头,慕容昭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没有喝过,是因为我不曾娶妻纳妾,不过如果你想喝的话,也很简单啊!”
柳怀一皱了下眉,道:“你要娶妻了?”他冷冷的挑起眉,心底觉得不痛快,胸口好像压了块大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慕容昭见了,那俏生生的面孔此时浮上一层怒意,大有吃醋的意味,只是自己本不敢多想,此时到想赌上一睹,他说道:“我要娶妻,也要看那个人肯不肯答应了。”他几份幽怨的看着柳怀一。
柳怀一冷笑道:“不知道是那个大人物竟然让堂堂玄苍六殿下露出这样的一副怨妇面孔!”慕容昭道:“那个人若是柳公子出面,自是马到成功。”柳怀一微微一愣,问道:“我?”见慕容昭目光诚恳地点头,他又问道:“那个人是谁?”柳怀一口上问着,心里却想若是知道了是谁,定要叫那人后悔认识慕容昭。反正慕容昭终究会败给自己,到时候就会让那个人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了。他想着,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寒芒一闪又消失无踪。
慕容昭看着,心里叹息,口中说道:“这个人说起来,他精明的很,八卦五行无一不精,天文地理样样精通,能文能武,就是脾气差了些。”柳怀一挑了挑眉,笑道:“世上当真有如此厉害的人么?”慕容昭看着对方的笑,点头道:“当然有。”
柳怀一听了,忽然眼神一寒,冷冷一哼,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第三章 相见欢,意为何解

柳怀一脸色一冷,慕容昭心里暗道糟糕,以柳怀一那样的七窍玲珑心如何听不出自己话中别意,这甩袖而去,莫不是生气了?慕容昭心下惶恐,不敢上前,只能跟在后面。他见柳怀一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并非要离开而是向着院后走去,眼睛顿时一亮。
果然,他跟着柳怀一最后走到了浴池前,看柳怀一停下脚步,回过头,那脸上已无半分寒霜,他幽幽笑道:“这一年我可是颇为想念这里。”他说着,蹲到了池边,芊芊素手探进了水里,道:“慕容浅便不如你如此享受。”慕容昭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放下心中大石,上前说道:“你怎知大皇兄不懂享受?我便知道他在城西有间别院,里面的布置堪比皇宫了。”柳怀一听了,眼睛一转,盯着池水悠悠发呆。
柳怀一坐在池边,不理周围尚有跟来的下人,便当众要将鞋脱下,慕容昭见了急忙按住他,问道:“你做什么?”柳怀一笑道:“自然是沐浴,难不成你这浴池是用来养鱼的?”慕容昭苦笑,松开手,向两旁使了个眼色,所有的人便退了下去。柳怀一见了,挑眉道:“怎么?不留些人伺候么?”慕容昭道:“我习惯自己一个人。”柳怀一点点头,没再说话。他慢慢的脱下鞋袜,放在一旁,一双晶莹的玉足便呈现在眼前,缓缓探入水中,惊起一片涟漪。慕容昭看着,目不转睛。
柳怀一忽然站起,脱掉外袍,只留下内衣,低头看去,自己身上还有长裤,眉头微微一皱,转过头,对慕容昭说道:“你……转过去。”慕容昭笑道:“有什么关系,你我都是男子。”柳怀一摇头道:“便是都是男子也不可以,你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么?”慕容昭笑笑,心想如果当真彼此裸露相见,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些什么,于是便依言转过了身。
他听着后面“哗啦”一声,心想柳怀一已经走到池里去了,便听到他说道:“你转过来吧。”慕容昭心跳忽然加速,竟然有些不敢回头,身后柳怀一又是不耐得叫了声,他才缓缓转头,看到水波粼粼中,柳怀一白玉一般的身体半浸在水里,长长的头发被他盘在了头上,露出细长白嫩的脖颈,姣好的曲线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精瘦的上半身因为水光的关系恍恍惚惚,慕容昭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身体发热,他舔了下唇,眯起了杏眼泛起一丝危险的光晕。
柳怀一远远的看着,笑道:“怎么不下来么?”慕容昭一惊呆呆的看着他,柳怀一似想起什么,忽然笑道:“哦,我忘了,非礼勿视。”说着,他转过了头,背对着慕容昭,道:“你下来吧。”
没有想象中的等待,柳怀一转过身,便听到“呼”的一声,他讶异的转头,惊道:“你怎么穿着衣服下来了。”慕容昭笑着向他走来,走到柳怀一面前,他微垂下头,对上柳怀一明亮的凤眼,道:“我怕你等不及。”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柳怀一脸上,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出一丝Se情的味道。
柳怀一悄悄退开一步,道:“这样不公平。”说着,他伸手开始为慕容昭宽衣解带。带着水的手指解开一层一层的盘扣,碰到慕容昭的肌肤,让他一阵颤栗。他猛地抓住在自己身前移动的手,眯起眼睛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再做什么?”
柳怀一抬起眼,那里一片迷朦,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恢复了清明,他笑道:“自然是服侍六殿下沐浴了。”慕容昭没有漏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只是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听到柳怀一笑言,不怒反笑道:“如此良辰,是不是应该做些应景的事呢?”他眯起了眼睛,那里面没有情欲,却充满了挑逗。
柳怀一看着他半晌,终于幽幽的叹出一口气,道:“我只是想你舒服一些,穿着这些琐如何轻松?”慕容昭松开他的手,沉声道:“我自己来就好。”柳怀一也不勉强,径自坐到了一旁,将身子整个沉到温热的水中。
慕容昭将上衣随手放在池边,身子一低,坐到了柳怀一对面,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不似凡人的男子,思索着自己与他今时今日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而坐在一起共浴。而对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出于酒的作用还是什么。他想着,浑然不知柳怀一也在打量他。
柳怀一微微一笑,忽然道:“你可是再想我是清醒的,还是醉了?”慕容昭眼神一抖,苦笑道:“是啊。”柳怀一问道:“想到了么?”慕容昭摇头道:“没有,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柳怀一眉头挑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慕容昭道:“那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出自真情还是全然假意。”柳怀一听罢,垂下眼角,展颜一笑道:“我告诉了你,又有什么用呢?”他淡淡地伸开手臂,扶在池壁上,将脚伸开,刚好伸到慕容昭面前,道:“无论我站在什么角度,都不会在你和慕容浅的战局中。”
慕容昭心神一动,伸手捞起柳怀一的玉足,感觉到对方微微一颤,却没有将脚抽出,他细细刻画着那人每一片指甲,问道:“那你站在哪里呢?”柳怀一垂下眼,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站在一人身旁,可惜……”慕容昭接道:“你不能站到我身旁么?”柳怀一颇为复杂的看了慕容昭一眼,又垂下眼帘,静默着不再说话。
慕容昭也不再多说,换了个话题,道:“你这是大皇兄的意思么?”柳怀一微微一笑,道:“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他看着慕容昭的无奈,笑道:“不过我今日心情好,又喝多了,破例告诉你一些好了。”慕容昭奇怪的看着他,他想这世上有没有醉鬼会承认自己醉了呢?应该不会,那对方就是没醉,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吧……
柳怀一微弯着眉眼,无端显出一丝妩媚,他说道:“这一年你在外有什么见闻么?”慕容昭手上继续握着对方的脚,面上却正色道:“见闻谈不上,只是感慨这些年,玄苍在政的几位皇叔都是各有心事,与父皇心存嫌隙,若是此时一些风吹草动,恐怕都能成为致命之击。”柳怀一点头,道:“民,国之根本。如今各地藩王都各怀心事,与其说你与慕容浅份挺抗争,倒不如说小心这些坐山观虎斗的王爷更加重要。”柳怀一将目光看向远,缓缓道:“据我所知,锐王寒毅是你们的姑父,但是他也是慕容浅的亲舅舅。他这些年镇守边关,若是他从中插一脚,你恐怕是会一败涂地。”慕容昭道:“其实这皇位若是让给大皇兄也没什么的。”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对别人是没什么,可是对你,若是输了,便必死无疑。我知道皇上很器重你,他有意放你和慕容浅纷争,若是你胜了便罢,若是你败了,慕容浅绝对不会留一个如此强大的竞争对手让他寝食难安。”慕容昭如何不知道这些,当初皇上有意栽培他,如此让他和慕容浅站到了对立的两方,虽然并非自己的意愿,如今却骑虎难下。
柳怀一轻笑道:“如此乱世,玄苍需要的是有担当有计谋,能狠下心,但是也要懂得宽怀的霸主,而不是一个力求和平的仁君。慕容浅狠心有余,宽怀不足,他为达目的往往手段过于强硬,这便比不得你,善用人心。可是你有时太重感情,便也是你的弱点。”慕容昭听着对方对自己的剖析,心里一凛,掩去了脸上的笑容,换上一片正色。
柳怀一接着道:“我且问你,如果你当上君王,第一件事会是什么?”慕容昭低头沉思,柳怀一不等他开口,便说道:“如果是慕容浅的话,他如果无法在登基之前杀了你,那么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你。然后他要将慕容吟扶植上去,因为他唯一相信的大概就是他这个弟弟。”慕容昭缓声道:“他也很器重你。”柳怀一道:“可是,我不会活到那一天。”慕容昭听了一惊抬头,不解的看着浅笑的柳怀一。只听柳怀一道:“如果我是慕容吟,一定不会给柳怀一机会让他活在慕容浅身边,若是我,定会让柳怀一除掉慕容昭,这样,慕容昭不仅要元气大伤,恐怕性命也难保,而柳怀一刺杀皇子的罪名的坐实,也是死路一条。”他微微一顿,道:“柳怀一是颗好棋子,用得好,不仅可以制你于死地,还可以借此让他登基,用不好,也可以耗掉你的实力,让你无法与他一较高下。”

柳怀一眼中精光一闪,盯着慕容昭闪着幽光,嘴角微挑,说道:“如果我是你,当初就不会带柳怀一回京,可以的话,得到机会就除掉他。”慕容昭皱着眉头,心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竟让别人杀死他?想着,口中狠声骂道:“你就那么想死么?”手下微一用力,在柳怀一脚底穴位狠狠一按。只听到柳怀一“哎哟”一声抽回脚,嗔怨的瞪着慕容昭,刚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慕容昭见了哈哈大笑,柳怀一更是气急,伸手一掌拍到水里,激起的水溅了慕容昭一脸,他看着柳怀一这孩童一般的动作,没有反击,只是温柔的笑着,忽然划向柳怀一,一把拉住那人两只细瘦的手腕,问道:“说了这么多,你的立场呢?”
柳怀一停下攻势,听慕容昭问道:“你……可是在提醒我?”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不希望这场比试这么快就收场,所以给了你机会,让你到京外躲一年,顺便还可以拉拢一些势力。”慕容昭笑道:“这样岂不是要多谢柳公子了?”柳怀一也笑道:“不敢,只不过这样没有那么无聊。”
慕容昭扯了下嘴角,道:“若是我输了,三皇兄也不会放过你,你怎么就这样一幅安然啊!”柳怀一垂下眼睫,道:“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何况天大地大,总有我用武之,区区慕容浅,我还不放在眼里。”慕容昭挑眉道:“那,可有人让你视为劲敌了?”
柳怀一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在慕容昭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柔下目光,笑道:“没有。”慕容昭本以为那人会说自己,可是最后的答案却让自己微微失望,他看着柳怀一,心道:这人既没有将自己当作盟友,也不曾当作对手,究竟自己要到什么地步才可以有资格和这人一较高下,并肩作战?
柳怀一没有看慕容昭,为垂下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阴影后面,看不出此时的他在想些什么,近乎逃避的,他也没有去思此时的慕容昭是什么表情。
沉默片刻,柳怀一抬头说道:“我听说赤璃对我国边境一逼再逼,就连玄苍的铁血王爷这些年也碰了钉子。”慕容昭点头,皱眉道:“前几个月听说赤璃大军攻破容中,取下葫芦谷,直逼善远关。”柳怀一道:“听说坐镇的是赤璃素有鬼将军之称的邪炎。”他摊开手,缓缓合上,又慢慢摊开,反复几,说道:“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让玄苍连连败退。”说着,柳怀一眼底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态度。
慕容昭见了,心道:这人终是有着一番抱负,该翱翔九天,而不是困在这里,搅在他兄弟之争中。他沉声问道:“你想会会他?”柳怀一笑道:“我自付在兵法上不逊于任何人。”慕容昭看着柳怀一自信飞扬的神采,心中一动,觉得这人此时最为好看,便说道:“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柳怀一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高昂的声音掩不住兴奋。慕容昭只觉得见到他这番模样,心下欣喜无比,点头道:“自然当真。”
柳怀一眼神闪动,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微晃着身子,站起来,精瘦的上半身便展现在慕容昭面前,水波中隐隐可见湿透亵裤紧贴着的胯下和两条修长的长腿,想起刚才手中玉足光滑的触感,慕容昭顿时觉得鼻间一热,他本能的探向口鼻,没有感到粘稠,心下暗道一声好险。抬起头,看到柳怀一笑眯了眼睛看着自己,顿觉的一阵尴尬。
柳怀一笑道:“既然如此,柳怀一便在此恭候六殿下请战成功。”他细长的凤眼微微一眯,再睁开蒙上了一层水汽,带着一丝朦胧,迷糊道:“头好重……”皱着眉,不管不顾的一头栽下,正好不偏不倚的栽倒在慕容昭胸前。
慕容昭急忙揽住不断下滑的人,唤道:“柳公子……柳……怀一……”他感到怀里的人放软了身子,呼吸渐渐悠长,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将人打横抱起,将头抵在对方额头上,苦笑道:“怀一……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柳怀一只是不安的动了动身子,便呼吸平稳,向慕容昭怀里蹭了蹭。
日,柳怀一缓缓睁开眼,一阵熟悉的檀香味充满了屋子,他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穿着衣服,他微微低头沉思,蹙起了眉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舒展开,末了他露出一抹清雅的浅笑,让根在点墨身进来的侍女们红了脸颊。
点墨见了柳怀一的笑,身子僵了一下,随后便重重的“哼”了一声,惹得他身后那群侍女不知道这位平日里礼貌有佳的小总管今日怎么如此态度。
柳怀一倒是不甚在意,从床上掀起被子,走下来,很自在的自行洗漱,也不理点墨瞪的大大的防备的眼睛,还有一个个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的小侍女。他擦净脸,伸手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长衫外袍,径自穿上,眼神偶尔扫过点墨,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随后几个小厮将早膳送来,摆在桌上,柳怀一忽然坏心的一笑,惹得那几个小厮红着脸在点墨的瞪视下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柳怀一坐到桌前,看着前面清淡的白粥,配上几碟小菜,朴素但是精致,心赞准备之人心思精巧。转头看向点墨,又笑了笑道:“不如坐下来一起用膳,如何?”
点墨瞥了一眼,恭敬道:“我吃过了。”柳怀一眼睛一转,又道:“那坐下来陪我聊聊吧。”点墨盯着柳怀一没有说话,柳怀一不再意的夹起一小根瓜条,放入口中,道:“你要监视我坐着也可以啊,站着不是很费体力么?还是……你怕我?”
点墨听了,眼睛瞪圆了一圈,“哼”了一声,在柳怀一对面坐了下来。
柳怀一微微一笑,摇头道:“对待敌人,最忌动气,心浮气躁便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你越是冷静,对方越是看不出你想什么,便越心慌,如此,你便是赢了一半。受不得激,也不可取。你知道为什么你家主子就算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也不愿轻举妄动?”他见点墨咬住了牙,双手绞在一起,笑道:“因为杀他的人不会是只我一个,他若是对我有所行动,慕容浅只会加派更多人手,对他赶紧沙绝。他若是装作不知,反而叫慕容浅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此时他若是能劝说我倒戈,那慕容浅恐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一败涂地了。”
点墨听着柳怀一讲给他这些个中关键,心底不由奇怪,那人不是敌人么?为何会对他说这么多,若是以前,他也曾指点自己,只是那个时候他要接近六皇子,不得不为,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柳怀一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笑道:“我不想整天对着张好似我是他杀父仇人一样的脸,怪不舒服的。”他见点墨脸上一阵红白交错,又说道:“若是在这里住得好些,恐怕我真的会倒戈。毕竟比其人品,你家主子的确强过慕容浅那匹狼。”他说道最后,眼神透露出一丝阴光,只是一瞬,便隐藏到那似笑非笑的眼瞳后。他扫过点墨,道:“其实,说起来那个时候你还是很可爱的。”他呵呵笑了两声,道:“不然我也不会和你说那么多了。”见点墨脸上又是一红,他柔声笑道:“我教你的曲子可还会弹么?”
点墨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柳怀一对自己的教导,如今对方那样柔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身上照上一层阳光,只觉得温暖,不由点头恭声道:“记得。”柳怀一微微一笑,推开面前喝了两口的米粥,拉起点墨道:“既然记得,便弹给我听听。”说着,便拉起点墨走到了屋外。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柳怀一不适的眯起了眼睛,他望天,时辰不早。他拉过点墨,安置在琴架前,忽然问道:“这琴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和自己原先那一架真的很像呢。点墨微微一怔,问道:“这不是公子原来那架么?”柳怀一轻轻一笑,看似一样,却不是原来那架,那架琴早就随着秋水长天化为灰烬了。想着,他未在答话,径自走到一旁软榻上,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耳旁传来有些生疏的琴声,却也昭示着弹者的单纯简单。
所有人都说弹琴可以表现出自己的心事,柳怀一不知道自己的琴声在别人听来是什么样的,此时听着点墨的琴声,思绪竟飘回了一年前,和慕容昭初见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呢?他记得初见面的时候,慕容昭为自己付了酒钱,自己便说要请他喝好酒。于是两人喝了慕容昭买来的冲天窑,第二天两人都是头痛难当。那时候,自己或许是真的敞开了心,才会醉的。
柳怀一微微露出一个浅笑,带着点宠溺,带着点回味,带着点憧憬。一瞬间他好像要成云而去似的。点墨见了,心里一慌,手上“叮”的一声滑了出去。
柳怀一皱了下眉,见点墨怔怔的看着自己,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奇怪。他哪里知道点墨在想些什么,便说道:“还是我来吧。”说着,他坐到点墨让出的位置上,右手微微一挑,琴声微微扬起。
说不出什么感觉,点墨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弹琴的柳怀一,仿佛时间回到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眼前这人没有设下陷阱心积虑的陷害自己的主子,而主子也没有小心翼翼,有惊无险的回到京城,一切都还停在秋水长天一般。
柳怀一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琴音透出怀念之音,他依旧弹着,仿佛倾诉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突然,他手掌一顿,硬生生的停下演奏,琴音在此嘎然而止。点墨不明所以得看着他,只见柳怀一眯了下眼睛,睁开露出飞扬的笑,喃喃道:“是时候了。”他说完,便起身离去。

点墨根在他身后,左转右转,眼见柳怀一就要出王府了。却见他忽然在正厅门口停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点墨心中奇怪,便见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慕容昭背对着他们在和几人交谈着,点墨看向柳怀一,却见那人带着一抹不明的笑,靠在门扉上,眼神悠悠的望向慕容昭,带着浅浅的笑意。
门外,对着慕容昭的两人扫过柳怀一,同慕容昭恭敬的说上几句,便拱手离开了。慕容昭转身便看到柳怀一,他微微一笑,眼中幽幽闪过一丝担忧。柳怀一待他走到身旁,笑道:“你可是带来了好消息?”慕容昭笑道:“幸不辱命。”
柳怀一挑起眉毛,掩不住眼中兴奋的神情,道:“何时启程?”慕容昭道:“十日后,率兵五万,你我坐阵,夺回容中。”柳怀一听了,蹙眉道:“五万?”慕容昭道:“就五万。”他见柳怀一蹙眉不语,神态隐隐不满,解释道:“大皇兄认为比起赤璃,离京较近的与笑君国边界的嘉迎关更为重要,况赤璃这些年君主昏庸的很,多听信身边的弄臣,根本不足为惧。”他微微一叹,道:“你也知道朝中他的人很多,大家一致上书,父皇也不好说什么。三皇兄一句玄苍第一才子亲自坐镇,又说你善用奇兵,便是五万将士也可轻易夺回容中。”
柳怀一听罢,眼珠一转,扬声笑道:“如此一来,我便是输不得了!”慕容昭担忧道:“对方将军用兵如神,且三十万大军坐镇,恐怕……”
他看向柳怀一,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柳怀一似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般,睁圆了眼睛,闪着兴奋狡黠的光晕,嘴角勾出一抹艳丽的笑,口中说道:“有意思,真的有意思。”只是那眼神让人看着隐隐有些发寒。
这日,离出征还有三日,柳怀一并没有留在六王府,而是独自一个人来到了玉京最大的酒楼迎宾楼。他从容踏入,便有小二迎了上来,问道:“这位可是柳公子?”他见柳怀一微点了下头,又说道:“楼上贵客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着,他当先引路,将柳怀一带到楼上雅间,便停步不前。
柳怀一点了下头,等小二离开,才推门进入。
只见里面一人端坐其中,桌上摆着一些酒菜,那人见柳怀一近来,抬起头,眼中笑意很浓,掩盖不住,他嘴角微抬,道:“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柳怀一随手将门关上,坐于那人对面,道:“托大殿下的福,过的还不错。”他眼神一转,又道:“倒是大殿下,竟然独自一人前来。”慕容浅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多闲人。何况我也想单独见你。”
柳怀一没有说话,为自己斟上一杯酒,细细品味,眼中波光流转,缓缓道:“桂酿?”见慕容浅赞许的一笑,接着道:“这酒倒是好酒,不过不知道美人笑比之如何?”慕容浅笑道:“你想尝那美人笑?”见柳怀一挑眉看他,道:“不过可惜,我那里已经没有了。”柳怀一眉毛又是一动,垂下眼帘,轻咂了一口酒,道:“约我前来,不是请我喝酒这么简单吧。”
慕容浅笑道:“如果喝酒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说美人笑,便是那美人醉也让你喝个够。”柳怀一神色不动,心知慕容浅这番话便是告诉自己唯有他自己才能登上帝位,同时也要自己清楚立场所在。柳怀一放下酒杯,正色道:“三日后,我便同慕容昭离京,届时攻取容中。”
慕容浅笑意盈盈的看着柳怀一,问道:“你说你们这一仗要打多久?”柳怀一笑道:“你只给我五万兵马,加上边关不过八万,你要我用八万人对对方三十万,再加上对方所占的地利,恐怕这一仗是叫这群士兵去送死。”慕容浅道:“边关怀王手下不过三万人,他多上书要朝中派兵,可惜父皇怕他用兵自重,所以屡屡都被驳回。”柳怀一冷笑道:“是你父皇不给,还是这些折子都没有上凑上去,你心里清楚的很。如今叫慕容昭带着这五万人马同去送死,你是要他战死边关?”慕容浅道:“他如果战死边关,也是为国捐躯,博得美名。”
柳怀一呵呵低笑道:“人都死了,还要虚名做什么?”他眼珠微转,道:“不过,就算他不死,胜了也要一段时日,足够你在京中安排布置,也许他打胜了回来,你都作了皇帝了,他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如果输,他在京中的名气定要大打折扣,到时候恐怕便不是你的对手了,倒不如战死边关,留下美名。”他微微笑道:“大殿下这一招当真高明。”
慕容浅笑道:“当日,多亏柳公子为我献计周旋,这一年才在京中安下势力,只不过六弟在外也博下美名,这一点,不知道柳公子怎么看?”柳怀一道:“我怎么看都改不了事实,这一年你在京中的势力做大,他也无法,更何况你尚有锐王为你坐镇,他如何斗得过你?又如何斗得过锐王那十万人马?”慕容浅笑道:“这多亏柳公子。”柳怀一垂眉道:“他日若你登上高位,还记得今日这番话就好。”
慕容浅见他低垂柳眉,掩住眼中一片明亮的色彩,心中一动,柔声道:“你如此尽心尽力帮我,我定不会亏待于你。”柳怀一听罢,眼中精光微微一闪,没有作声,只听慕容浅接着道:“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柳怀一抬了下眼,淡淡抹入一丝厉色,划开云雾,颇为清晰,看得慕容浅心下一颤,面上也是厉色徒生。柳怀一掩去眼中精光,恢复平静,淡笑道:“如此,怀一在此先谢过了。”慕容浅也收回面上的厉色,笑道:“此行路途遥远,我已经安排了陈斌带队随行,至于其他人也会随行其中,听你调遣。”
柳怀一听着,微微一笑,他心知那陈斌本是慕容吟的手下,而慕容浅所谓的其他人不过是用来监视自己的,他心下有气,面上不动声色,道:“如此有劳了。”接着眼睛一转,道:“只是,不知大殿下此番究竟何意?”慕容浅笑道:“我既已将六弟交予你,自然不会多做干涉。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最好。”柳怀一微微垂首,笑道:“这个自然。”他抬起眼,接着道:“我做什么,大殿下都不会干预么?”慕容浅低声“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柳怀一笑道:“我以为大殿下不干涉,就不会多问了。”慕容浅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低声道:“我是在关心你。”见柳怀一好笑的看着自己,接着道:“我担心六弟会对你不利,还是要先未雨绸缪,若是他对你稍有不利,我的人也可以见机行事。”柳怀一点头道:“大殿下说的是,倒是怀一想的不够周到了。”慕容浅道:“你也是关心则乱。”
柳怀一心底冷笑,口中言道:“大殿下既然问起,我便说与大殿下听。”他微微一顿,喝了口酒,道:“我没有打算怎么办,这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慕容浅沉默着看着柳怀一,那张完美平静的脸上除了笑容,什么都没有,他不由得问道:“什么打算都没有?”柳怀一道:“没有,若是有,便是拿下容中。”他见慕容浅微微冷下了脸,目光锐利,便叹口气道:“我也不想多惹是非,那人聪明机灵的很,若是我有什么动作,他那个主将可是随时会把我就地正法的。何况,这场仗哪有那么容易打啊!就算我一心打仗,也够你在京中布下天罗地网了,若是一年半载才能打完,你的位子恐怕都做稳了。”
慕容浅听了,微微冷笑道:“他会舍得对你动手么?”柳怀一眼光一闪,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将一个对自己不利的人留在身边?”慕容浅目光微冷,道:“可是他到现在都不曾对你怎样。”柳怀一嗤笑道:“那是他太过自信,以为可以说动我倒戈阵营。”
慕容浅眼中一道凌厉,沉声问道:“你会么?”柳怀一微微眯起了眼睛,也沉声道:“自然不会。我与你之间可不是所谓的幕僚与主上这么简单的,就算是给怀一天大的胆子,怀一也是不敢的。”他微微垂下眼,一副顺从的模样,慕容浅见了,心下是大大的满意,忍不住笑意晃入眼底。
柳怀一抬眼笑道:“不过,大殿下可不要食言才好,答应怀一的事一定要做到。”慕容浅笑道:“这是自然,我可有不曾做到的么?”柳怀一低头不语。慕容浅又道:“只是,我仍旧担心六弟同怀王……”柳怀一接道:“大殿下是担心怀王会支持六殿下?”慕容浅点头。柳怀一笑道:“那么大殿下打算如何呢?”慕容浅不答反问道:“柳公子认为呢?”
柳怀一垂下头,低声道:“如此,怀一不曾见过怀王本人,怀一也说不准。”慕容浅盯着柳怀一片刻,忽然笑道:“我知道怀王有个儿子,叫慕容申,小时见过几,听说他可是个风流痴情人,若是怀一可以和这样的人交上兄弟,岂不是妙?”
柳怀一若有所思,眼睛微眯,慕容浅又说道:“便如柳公子和四弟一般,若不是四弟对你多番夸奖,我看六弟未必会对你如此推心置腹。”柳怀一扬眉道:“推心置腹?不见得吧。”慕容浅对此不置一词,笑眯眯的看着柳怀一,道:“小王爷毕竟不曾见过柳公子,若是见到柳公子这样的清灵之人,自当与你相交一番,到时候,就算柳公子自己不出面,只是言语闪烁,便可借他人之手,除掉六弟了。”
柳怀一挑眉道:“大殿下,我想小王爷也不是个笨蛋吧。”慕容浅笑道:“的确不笨。”柳怀一又道:“那大殿下就这么敢让怀一与其相交,大殿下不怕对方反将怀一算计么?”慕容浅听了,哈哈大笑,道:“我第一知道原来柳公子也有没把握的时候。不过柳公子放心,我的人自会照应。”柳怀一听了,垂眼不语。
慕容浅接着道:“柳公子若是此仗胜利,又可除掉不必要的人,如此最好。”柳怀一道:“不必要的人?大殿下不觉得此举操之过急了?等你做稳了,再下手也不迟啊!”慕容浅笑道:“这是个机会,我倒觉得在我登基之前,将麻烦都除掉最为妥当。”他话音一转,道:“我可以答应你,你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
柳怀一听了,眼睛一亮,扯出一抹了然的笑,垂首道:“既然如此,怀一自当竭尽所能。只是……怀一不敢拖大,保证成功。”慕容浅道:“无妨,你尽量去做,回来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让你见到人的。”
柳怀一眼底明亮,灿烂一笑,眼中多了几分算计,和成大事的傲气,举杯道:“既然如此,怀一先行恭贺大殿下得偿所愿,早登大宝。”慕容浅傲然一笑,举杯道:“我也祝你旗开得胜,日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两人对视而笑,饮尽杯中美酒,彼此看着对方的笑,各自计较。

第四章 从军征,故人为谁

官道上,尘土飞扬,五万将士缓慢而行。主帅慕容昭当先骑在马上,与他并肩而行的是柳怀一,依旧一身素白长衫,不披盔甲,不带长剑,便是个悠哉的书生模样,加上他长相清秀俊美,嘴角总是挂着浅笑,在这大军中尤显突兀。
慕容昭笑道:“你这副模样倒像个游玩在外的少爷一般,哪有半分行军打仗的样子。”柳怀一慵懒的斜他一眼,道:“这大仗的是你,不是我。”慕容昭道:“你也是副帅,这可是我磨尽了嘴皮为你求来的,你就不能起码做些样子么?”柳怀一微微扬眉,脸上浮现一丝狂傲,笑道:“我与你说,我到边关可不是为了做样子的。何况,便是你不求,这位子也是该是我的。”慕容昭见他说到最后,脸上几分不服,眼中隐隐燃烧,便笑道:“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柳怀一看了看他,忽然又笑道:“我知道这五万人中恐怕服我的除了你的人便没有了,我偏要这副模样,以后交锋的时候,就让他们知道我有没有本事。”
他眼光闪烁,慕容昭心底颇为喜爱他这副模样,那种小得意的样子可爱的紧,可是说出口那人一定大发雷霆,他便抿嘴一笑,转开话题,道:“也不知道你这些天怎么做的,我看点墨他对你……似乎没那么敌视了。”
柳怀一眼角往后一瞟,看着紧盯着自己表情僵硬的点墨,笑道:“我告诉他,任何时候都要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对待自己的敌人。”慕容昭一怔,忽然问道:“那你对我呢?”他紧张的看向柳怀一,口舌发颤,喉头抖动。柳怀一眉眼微弯,笑若桃李,柔声道:“你说呢?”
慕容昭见他这副笑颜,在阳光下平添娇媚,白玉般的皮肤隐隐发光,只觉得口舌发干,移不开眼。柳怀一笑了笑,道:“如果我把你当做敌人,也不会帮你夺回容中,借此你可以在皇上那里立下功勋,又可以借机拉拢怀王。如此你与慕容浅便有了对抗的实力。”慕容昭听闻“慕容浅”三字,便正了脸色,他看着柳怀一,神色复杂,暗暗沉思。
柳怀一也不理会,依旧一脸浅笑,道:“慕容浅有锐王坐镇,你便找怀王,慕容浅在京中安下势力,你便在京外打片天地。就算朝中官员都是他的,只要现在冷麓,干冼两位元老支持你,慕容浅也难以独揽大局。”慕容昭沉声道:“但是时日一长……”柳怀一笑道:“你说,我们这仗要打多久?”慕容昭沉吟细想,半晌才道:“恐怕要很久。”
柳怀一垂下眼角,道:“不论多难打,这场仗都要赢,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让朝中之人无法置喙,不仅要赢得漂亮,还要打的快,绝不能超过三个月。”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慕容昭惊道:“三个月?”随后苦笑道:“这也未免……”柳怀一打断他,道:“你没有信心?”慕容昭苦笑道:“的确。”柳怀一眼睛一眯,沉默片刻道:“就算三个月拿不下来,你也要立刻回京。”慕容昭道:“谈何容易,既然大皇兄有意让我出京,自然不会让我活着回去。”柳怀一沉声道:“所以,若是三个月打不下来,你便要回京求援,届时我想冷麓和干冼一定会换人来,就算他们不说,你四哥也不会放任你再回来冒险。至于容中这里,还有我,你可以放心。”
慕容昭上下打量着柳怀一,脸上似喜似悲,看得柳怀一很不自在,刚想开口问他,便听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他不是要趁此机会除掉自己么?
柳怀一自然明白对方想些什么,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说过,没有想过要帮你们谁,只不过觉得这样才更有意思。”他放眼前方,正色道:“你放心,这一趟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想做的,只是会会那个鬼将军,还有……打赢这场仗。”他神态傲然,语气坚定,一瞬间仿佛神o一般。
慕容昭瞬也不眨的看着他,说道:“我自然信你。”
柳怀一微微一愣,眼中惊奇也惊喜,不过一霎即灭,他笑道:“前方便是洛华城了,听说宣王当初也是心怀天下,不过后来远离朝政,你若是可以得到他的帮助,便比慕容浅身边那些曲言奉承的虾兵蟹将有用多了。”说完,他便转开头,不再多言,眼中精光似有若无的闪动。
大队抵达洛华,慕容昭吩咐将领在城外扎营,自己便换下军装,换上便装,带着柳怀一,身后跟着几名亲信随从进到城里。
柳怀一走在他身旁,低声问道:“你晚上不住驿馆么?”慕容昭也低声在他耳边道:“我身为主将自然要和将士一般了。”柳怀一笑道:“你除了是主将,还是个皇子啊。”慕容昭笑道:“这是和你学的,收买人心。”柳怀一横了他一眼,笑道:“我是觉得宣王好歹也是你的叔叔,他如果留你在此如何?”慕容昭道:“便是如此,我还是要回大军的。”他将唇贴近了柳怀一耳朵几分,呼出的气扫在柳怀一耳垂上,那敏感的地方登时抖了抖,不争气的浮上一层红晕,慕容昭心神一荡,急忙稳住,正色道:“我知道大皇兄在军中一定留了人,我不得不防。”
柳怀一撇开心底的躁动,点点头,同慕容昭拉开一点距离,道:“的确要防,只是现在身旁都是你的人,你不用凑的这么近的。”
柳怀一脸色微红,见慕容昭此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转过脸,问道:“你打算何时出发?”慕容昭轻笑两声,道:“明早。”柳怀一皱眉道:“明早么?你有把握一夜便可说服宣王助你一把?”
慕容昭但笑不语。身后上官衍忽然插口道:“柳公子,主子没有想过要说服宣王。”柳怀一回头见上官衍那细长的眼里隐隐带着笑意,神色暧昧,想起刚才自己和慕容昭的举动,不由得又瞪了慕容昭一眼,慕容昭无辜的摊手。柳怀一转头不再理他,对上官衍问道:“你说他没有打算说服宣王?”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
上官衍笑意更浓,点点头,道:“柳公子,主子的意思是……听天由命。”他仔细的见柳怀一皱起了好看的眉,又看到慕容昭微微埋怨的瞪了自己一眼,便笑着,悄悄后退。
慕容昭对柳怀一道:“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赶到善远关,而不是在此多作停留。”柳怀一咬了下嘴唇道:“我明白,只是……”他忽然神色古怪的道:“你没有想过……”苦笑和不解揉在一起,那张漂亮的脸看起来有些好笑。
慕容昭点头道:“我不认为可以劝服宣王叔。”他微微叹气,掩不去遗憾的语气,神色有些苦闷。柳怀一笑了笑,道:“我听说过宣王这个人,他其实还是挺……忠心的,如今玄苍什么形式,他不会不清楚,你若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慕容昭微微苦笑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远离朝政?”他微微一顿,接着道:“他便是因为最恨兄弟阋墙,当年和父皇生了嫌隙,才会避居封地,如今他如何肯帮我兄弟相争?”
柳怀一听了,眉头微蹙,静默不语,跟在慕容昭身旁缓步而行,末了,他眼中寒光一闪,忽然几不可闻的喃喃道:“并不是不可能。”说着,算计的笑容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一闪即过。
几人穿过街道,虽然无意张扬,当先两人俊美的面容仍叫路上行人纷纷注目,慕容昭无所谓的前行,倒是柳怀一颇为不自在,眉头没有舒展开,眼底含着不耐,直叫身旁的人不敢多看。慕容昭也不理会,只是眼角偷瞄着那人不自在的样子,心底暗笑。
他带着柳怀一停在朱红大门前,门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底蕴苍劲,正是宣王府。只是此时,大门紧闭,隐隐吐露拒绝之意。慕容昭见了,唯有苦笑。柳怀一倒是一脸玩味,嘴角挂上了浅笑。
点墨此时轻步上前,叩响了朱漆大门。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声音问道:“什么人?”点墨恭声道:“我乃玄苍六皇子侍从,六皇子途径洛华,特来拜见宣王。”里面的人听了,犹豫了下,还是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那人透过门缝打量外面慕容昭几人。柳怀一一路上被路人盯着已经很不舒服,此时又让这人如此打量,心里顿时火起,他足下一登,跳上台阶,伸手便向大门退去。
里面那人只觉得眼前一,一个神色冷峻的公子便站在了自己眼前,登时吓的手一抖,松了门闩,大门被柳怀一一推,应声而开,里面的男子面朝上跌在了地上,他看着柳怀一冷冷的笑脸,突然“啊”的大叫一声。
柳怀一抱臂冷笑,慕容昭快步走到他身旁,看着地上那个仰躺着的人,张着大嘴,眼睛僵直,不由得问道:“他怎么了?”柳怀一又是一哼,道:“我怎么知道,倒是见识了宣王的待客之道。”慕容昭摇头道:“也许宣王叔不在吧。”柳怀一挑眉道:“不在?你出征这么大的事天下都知道了,他一定知道,此地也是必经之地,看来,他是故意躲着你。”慕容昭苦笑,道:“宣王叔这些年都不曾参与任何朝中事宜,父皇也从来不过问。”
柳怀一眉角微动,忽然一笑,扯起地上的那人,说道:“你去告诉你们王爷主子,就说有故人来访,他若是不见的话,玄苍国运堪危。”说着,将那人向前一推,那人神色复杂的看了柳怀一一眼,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
慕容昭苦笑道:“若是王叔不来怎么办?”柳怀一笑道:“怎么办?门都开了,自然是进去了。”慕容昭听了,又是苦笑。柳怀一道:“过门是客,他都把门打开了,我们进去他也没法。”上官衍和卫英也跟了上来,上官衍哭笑不得的看着柳怀一,道:“柳公子,这门似乎是你撞开的。”柳怀一眉毛挑动,道:“是么?我倒是觉得是刚才那个人打开的。”他扯过点墨问道:“你说,是不是?”点墨回想,虽然不愿还是点点头。柳怀一便笑道:“你看,我看他开门这么费劲,以为这门很重,不过稍稍帮了他一下。”
点墨听了,眉头一皱,上官衍仍旧是哭笑不得的样子,卫英抬起眼,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扯了一下,慕容昭只是看着他,笑道:“的确如此。”

正说着,院内走来一群人,当先那人一身锦衣,头戴云冠,疾步走了过来。慕容昭看着来人,直觉得站到了柳怀一身前,挡住了他的身影,他想若是宣王叔怪罪下来,至少他这个皇子比起柳怀一有分量一些。柳怀一站在他身后,没有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稍冷的微笑。那群人走近,慕容昭看轻当前那人,便躬身道:“宣王叔。”柳怀一被挡着看不到宣王的样子,他想要向旁移动,却被慕容昭背后的手拉住,他皱了下眉,却没有动。
宣王看着慕容昭同旁边的人一同行礼,微微点头表示,随后皱起了眉,回身道:“既是六殿下到了,你等怎么不知将人迎入,如此怠慢客人。”他身后那人低垂着头,唯唯诺诺的称是。柳怀一见了,忽然不屑一哼。宣王看向慕容昭,他不是没有看到慕容昭身后那个站的挺直的男人,虽然那人在慕容昭身后,看不到容貌,可是身上与生俱来的存在感不可忽视,此时听到那人的冷哼,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慕容昭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不知道说些什么,柳怀一已经开口道:“我想若不是宣王爷授意,您的下人也不会如此无礼。”他说着,慢慢从慕容昭身后走出,一双凤眼含笑,柳眉秀丽,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笔直的站在那里看向宣王。
慕容昭扯住他,皱眉道:“你……”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赌气的住嘴,却看到柳怀一始终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宣王的脸,目光逐渐凌厉。他转头看向宣王,也诧异的愣了愣。他看到宣王一脸惊讶的盯着柳怀一,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的气势全都没了,如此呆愣的样子倒好像见到了久别的情人一般,眼神是惊诧的难以置信和炙热的喜悦。慕容昭心底一阵不悦,他不着痕迹的向旁边移动了两步,用自己的身体从新挡在了柳怀一和宣王之间,大大的眼睛有些谨慎的看着宣王。
宣王此时才如梦初醒,尴尬的咳了两声,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他的眼神已经平静,有些沉,让人感到一丝无可奈何。柳怀一从旁走出,拱手道:“在下柳怀一。”宣王的眼微微一亮,道:“原来是柳公子,久仰大名。”柳怀一听了,挑了下眉,“哦”了一声,便笑道:“我和六殿下途径洛华,特来拜见宣王,不过好像宣王不是很欢迎我们啊。”
宣王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只是久无人拜访,所以……有些不适。”他眼中有些怅然,慕容昭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眼柳怀一的无动于衷,终于没有出口。只是说道:“宣王叔,这些年过得可好?”宣王点头道:“日子还不是都一样,到时你父皇他……可好?”慕容昭道:“父皇身体安好,王叔放心。”宣王宽慰的露出腼腆的笑,扫过众人,忽然说道:“既然来了,就在此多呆几日吧。”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瞟过柳怀一。
慕容昭微显为难的开口道:“我们大军在城外安营,准备明日一早继续进发,所以……”宣王微微一愣,刚想说话,柳怀一忽然说道:“所以,我们只能陪宣王用过晚膳,便要离开了。”宣王看着他,点了点头,便转头吩咐。慕容昭无奈的看了眼柳怀一,柳怀一则回给他一个颇为得意的笑。
宣王引着他们五人来到正厅,心中却在想着柳怀一。他究竟是什么人?在他脑中不由得升起一个想法,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这个时候,倒是柳怀一亲口问了出来。只听他问道:“刚才见宣王爷似乎对在下的长相颇为惊讶,怀一可是让王爷想起了什么人么?”
宣王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飞扬凤眼,又是一怔,垂头笑道:“是位故人。”柳怀一微微皱了下眉,笑道:“怀一很有兴趣知道是怎样的故人让王爷露出那样吃惊的表情。”除了吃惊外还有那份欣喜,不过柳怀一没有说出,只是笑着等着对方的答案。慕容昭本来觉得这样的询问有些不妥,再加上刚才宣王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可是自己也隐隐对此好奇,他看向柳怀一,见对方回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闭口任由他问下去。
宣王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眼神怀念,让柳怀一微微动容,他快速的垂下眼帘,再抬眼的时候已是一片平静,问道:“宣王可是想起了什么人与怀一相似么?”
宣王再打量柳怀一,思索着究竟要不要说。柳怀一却垂下了眼,淡笑道:“宣王不认为怀一有资格知道这些么?宣王位高权重,却对一个与我相似之人露出如此神情,若是旁人见了,怕会对怀一产生误会,难道为此王爷不该解释一番么?”
宣王犹豫的看向其他人,柳怀一又笑道:“既然是解释,就不仅是对当事人,更要对其他目击者,不然王爷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宣王神色复杂的打量柳怀一良久,最后苦笑着皱眉,无奈的叹出一口气,轻声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他重新看向柳怀一,眼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和挣扎,缓缓问道:“你们可听说过九凤公子么?”
柳怀一和慕容昭对望一眼,沉吟道:“听闻若得九凤公子相助,天下定矣。”宣王点头道:“不错,的确是有这样的传闻。”他微微恍惚,声音怅然道:“二十年前,九凤公子曾出现在玄苍。那个时候,三皇兄和九凤公子关系很好,好到他曾打算迎娶九凤公子。”慕容昭惊讶的看向宣王,又望向柳怀一却发现那人掩住了眼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宣王继续道:“那个时候其他国的君主也知道了九凤公子的事,于是玄苍陷入危机。九凤公子知道了,就决定离开,再后来便消失无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宣王叹了口气,结束这个话题,他说起来很简单,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眼中那的沉痛,想来这个故事还有更多,只是那人没有打算说。
慕容昭蹙眉道:“那……王叔所谓的故人是……”他心底已有答案,却希望不是如此。宣王淡淡的一笑,道:“便是九凤公子。”说完,他看向柳怀一,想知道那人会有怎样的表情。柳怀一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忽然道:“事有雷同,人有相似,怀一不过是个山野村民,自信不会与所谓的九凤公子有任何关系。更何况,九凤公子这件事这些年都不曾在从人口中听到,我想,是有人故意隐瞒,当时的九凤公子可说是人人欲得之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就算离开,他身边也一定有监视之人,所以怀一相信,自己与他绝无关系。”他的眼神邃,见不到底,却是神采飞扬,带着自信,让人无法反驳。
宣王凝视着他,即使容貌有所相似,但是那人的眼中总是带着解不开的轻愁,即使笑的时候,眼底也有化不开的寒冰,很少有神采飞扬的时候,大多都是带着无奈的神情看着众人,像只逃不开束缚的笼中鸟。而眼前这人,却像就要一冲飞天的雄鹰,有着慑人的气势,带着不服输的傲然。不管那两个人有没有关系,在这张相似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宣王只是觉得欣慰与欣喜,也许是那人冥冥之中回来了,这样的人,他只想继续当初那样守护着那个人一般,他不希望有一天在柳怀一脸上再看到折了翼的哀伤。
扫过慕容昭和柳怀一两人,宣王忽然开口道:“我听闻侄儿此是要去善远。”慕容昭点头正色道:“此父皇命我领兵夺回容中,以振我军气势。”宣王问道:“此出征有多少人马?”慕容昭苦笑了一下,道:“只有伍万。”
“伍万?”宣王也稍稍吃惊,说完便拧了眉头,沉思不语。
此时,一名下人来到,在宣王身旁耳语几句,宣王重新展开眉角,对慕容昭等人说道:“膳房已经备好了晚膳,我们边用膳边说吧。”
跟着宣王到了内厅,见到桌上摆着的都是一些平常的菜,既不是什么山珍也不是海味,慕容昭微微诧异的抬眼,宣王眉头一蹙,不怒而威,道:“既然是款待客人,这成什么体统。”下人们听了,立即惶恐的上前,便要撤下酒席。
柳怀一忽然上前道:“我看挺好的,平日里吃惯了山珍反而不如这样一桌有些气氛。”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宣王扫过那张淡然的脸,又吩咐下去:“就这样吧。”
菜虽非华丽,但是也很精致,柳怀一落座后便细细打量起这桌菜肴,笑道:“精而不华,的确比那些华而不实的菜肴好多了。”宣王听了,呵呵笑道:“即使如此,柳公子便不要客气,多吃一些。”柳怀一见他眼中划过的温暖,微微挑了一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怀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忽然眼睛一转,对着站在慕容昭和他身后的点墨三人道:“你们也坐吧。”他大大的眼睛闪过天真。上官衍苦笑道:“柳公子,这样与礼不合。”柳怀一听了,皱了下眉头,凤眼瞟来瞟去,道:“这么多菜即便三人也吃不完,摆着也浪费,你们回去后,难道回去后还要再为你们开伙么?”慕容昭转头看向他,桌子下的手狠狠的扯了柳怀一一下,告诫他不要再胡闹。柳怀一好似没感觉一样,微微挑起眼角看着他,道:“我记得某人说过要和将士们同甘苦的。”慕容昭无奈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他。
宣王看着,忽然笑道:“柳公子所言甚是,既然如此,你们也一同用膳吧。”他命人添加碗筷,又回头看向柳怀一,心想如果没有那些事,那人也该有着这样一双灵动的眼睛吧。他对柳怀一道:“没想到,柳公子如此懂得为旁人着想。”
他此话一出,便看到慕容昭似笑非笑的表情,上官衍有些扭曲的看向柳怀一,点墨皱着眉,瞟向坐在他身旁的柳怀一,而没什么表情的卫英似乎稍稍扯了下嘴角,有些诧异的看向柳怀一,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讨厌别人站在我身后盯着我。”宣王看到众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只在心里微微好笑,面上却有些讶异。看到柳怀一忽然转过头,扭着点墨的脸颊,笑道:“小鬼,叫你在这里吃饭,该感激我,懂不懂?”宣王不禁一阵莞尔。
点墨脸红着拍掉柳怀一的手,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惶恐的看向宣王和慕容昭,见那两人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只觉得脸上更是一阵火烧,不甘不愿的低下头,狠狠的瞪了柳怀一一眼。柳怀一微弯着眉眼,转回头,对宣王唤道:“王爷。”
宣王看向他,只听柳怀一接着问道:“不知道王爷认为以我不足十万,如何对抗对方三十万大军。”宣王为难的看着他,道:“这……我已多年不理朝政,何况这行军打仗之事一向不是我所擅长的。”柳怀一和慕容昭对望一眼,接着道:“那王爷怎么看待今时今日朝中局势呢?”他微微一顿,又道:“怀一知道,王爷虽然退避已久,但以王爷的心性,一定不会对玄苍的国运置之不理。”
宣王扫过在座众人,他虽然不过问朝事,但是当中的一切他甚是明了,他目光在慕容昭和柳怀一之间逡巡,忽然笑道:“不知道柳公子想听怎样的回答呢?”柳怀一凤眼一眯,笑道:“自然是最中肯的答案了。”
宣王看了看慕容昭,见那人只是笑了笑,便正色道:“老实说,我认为六侄这出征,便是给大致儿留下了空间,但是如果六侄儿不出京,在京中恐怕更加难以巩固地位,施展拳脚。”慕容昭听了,苦笑一下,再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握了下柳怀一的手。
柳怀一神色不变的抽回手,喝了口酒,道:“既是如此,看起来六殿下已是毫无胜算了。”宣王蹙眉不语,他不明白柳怀一的立场为何,故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他不想看柳怀一折翅,但是他也不能拿玄苍的大事当作筹码。
柳怀一看得出宣王的犹豫,笑了一下,说道:“王爷是在担心我?”宣王脸色微微一变,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绝望的神情,可是抬头看去,那人只是事不关己的笑着,毫不在意。他无奈之下,也略微放心,毕竟这人不是当年那人。

柳怀一径自端起酒,刚要喝下,却被慕容昭挡住,他皱了下眉,放下了酒杯,看向宣王接着说道:“怀一认为六殿下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宣王有些复杂的看向他,柳怀一道:“大殿下除了朝中那些弄臣意外,便是锐王在后坐镇,只是他在朝中势力即使很大,却无法得到各位王爷的支持,这……便是六殿下的机会。”宣王敛眉不语,柳怀一又道:“宣王一定了解大殿下的人品,至于他合不合适成为玄苍的王,王爷一定心里有数。”他低垂下眼,问道:“王爷认为我们得到怀王支持的可能会有多少?”
宣王一愣,本以为那人是要劝说自己,没想到却是询问怀王,不禁反问道:“你们此征兵是为怀王?”慕容昭也是一愣,就这怔愣的一霎,柳怀一端起刚才被挡掉的酒杯,一口饮尽,末了舔了舔嘴唇,不忘给了慕容昭一个得意地眼神。转头对宣王说道:“锐王拥兵十万,若是他有心,一点一点吞下玄苍都不成问题,他唯一忌惮的人就是怀王。我听说怀王一心为国,自然见不得有外姓人觊觎皇位,所以锐王才迟迟没有动静,他转而帮助大殿下,如果可以拱他上位,自己的势力固然可以坐稳,恐怕也无须再忌惮怀王,而登上皇位的人是慕容家,自然怀王也无话可说。他要保的是慕容家的天下,是玄苍,却不是慕容昭或者慕容浅的天下。如此一来,不知道如何劝说他才好。”
宣王目光赞赏的看向柳怀一道:“柳公子分析的如此透彻,想必已有了万全之策,不是么?”柳怀一垂下眼角,道:“争人心,需投其所好,怀一和六殿下只知道此如果旗开得胜尚可有一线希望,只是……一来时间颇长,恐怕大殿下早已在京中布置妥当,二来仅有八万大军,实在没有全胜的把握。”他露出担忧,眉头紧蹙。宣王看着心下不忍,便要开口说话。柳怀一却又忽然笑道:“怀一一时失言,宣王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宣王一愣,柳怀一又道:“此番而来纯属六殿下思念叔父,至于朝中的事,宣王看的清楚,也无意插手,刚才怀一所说这些,若是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见谅。”说着,他便站起身来,一揖。
宣王也立刻起身,托起他说:“哪里,难得有柳公子这样的能人跟在六侄儿身旁,忧国忧民,思虑远。到叫本王惭愧万分。不知……有什么本王可以帮忙的?”慕容昭听了,眼神微微一动,同上官衍对望一眼,忽然起身道:“王叔言重了,王叔高挂庙外,今日我等搅了王叔清静已是不该,又如何敢劳烦王叔。”他瞥向柳怀一,见对方只是挂着浅笑,不言不语。便接着说道:“何况,我同大皇兄之间,也不是生死之争,无论谁为帝,谁为臣,都该尽心为玄苍,兄弟之争已是不该,遑论将各位叔叔扯入这场争端。”宣王还在再说,柳怀一垂头道:“是怀一的错,是怀一不该说这许多,怀一扰得王爷清静,理当受罚。”他说着,便要撩袍下跪,却被宣王早一步扶住。宣王看向慕容昭,见那人脸上一片凝重,口中张了张,收住出口的话,转言道:“柳公子言重了,不过是大家闲话家常而已,只是这帝王之家的话题自不比平常人家。”慕容昭听罢,笑道:“多谢王叔大量。”柳怀一也站直身子,掩住眼底目光。
宣王左右看看两人,忽而笑笑,不再多言,只是询问起柳怀一一些对天下局势等看法,平淡听之,并为再发表意见。
掌灯时分,已过戌时,慕容昭等人便要请辞。宣王亲自将众人送到门口,却在最后拉住了慕容昭,他低声问道:“这柳公子出身何?”慕容昭微微一笑道:“我和他在落霞山相识,至于出我实在不知。”他微微一顿,问道:“王叔认为他与那九凤公子有关?”宣王点头道:“他们一族在身上都会有很特别的痣,形似鸟雀。九凤公子身上的那个看上去便像只凤凰。”慕容昭微微一愣,宣王问道:“不知柳公子身上……”慕容昭听了,忽然想起上共浴之事,又想起了两人那一吻,不由得脸上一红,嗫嚅道:“他这人平日里谨慎的很,我……我也不知道。”
宣王就着夜色也没看清楚他脸上神色,只是低头道:“如此,你也不知他身份究竟。”见慕容昭急忙点头,宣王接着道:“你若是……嗯……多注意些,毕竟那人身份特殊。”宣王想起若是观察势必要宽袍脱衣,自己脸上也红了红,说得吞吞吐吐,慕容昭听得明白,也含含糊糊的应了。
回到柳怀一身旁,见那人斜着眼睛,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心底便要喊糟,这人莫不是有要借酒撒疯了?上是接吻,这又要做些什么?想着,慕容昭脸上犹如烟霞烈火,一片嫣红。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笑道:“你干嘛?桌上那几杯水叫你醉了?”慕容昭见这人说话还算正常,心下稍安,摇摇头道:“不是。”
柳怀一眼神一转,凑到他身旁,问道:“宣王叫你过去,说些什么?”他微热的气息喷在慕容昭脖颈上,一些碎发扫的慕容昭发痒,他转头欲躲,却对上柳怀一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瞳,含着笑意,也含着醉意,整个人好似挂在了自己身上一般,连忙扯开那人,嘴上道:“他问我你的出身。”
“出身?”柳怀一皱起了眉,想了想,又抬起头对着慕容昭灿然笑道:“我不记得了。”身子又软软的靠向他。慕容昭扶住他,眉头紧皱。
这时,上官衍从后面赶上,幽幽道:“殿下,这军营里是禁止饮酒的,不知道殿下又没有交代殿下今日和副帅是来拜见王爷的。”慕容昭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慕容浅的耳线,自然没有说,此时他看着身上挂着不停微笑的柳怀一,一阵头痛。

第五章 从军征,各怀心事

夜时分,宣王府中灯火黯淡,一个人此时站在房中,背冲门外,他高大的影子映在窗棂上,被烛火映得闪闪烁烁,忽然他地叹出一口气,带这些无奈和愧疚,久久不去……
柳怀一站在院中,对着这影子微微冷笑,眼底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悄悄走进房门。里面那人忽然转身喝道:“什么人!”柳怀一微微一笑,推开门,轻声道:“宣王真是好记性,才刚别过,便不记得怀一了么?”
宣王见了来人,眉头微微皱起,不见一丝惊慌,问道:“柳公子夜到访,不走正门,做的是贼人行为,此番为何呢?”柳怀一听到他那句“贼人行为”,眼底精光一闪,而后笑道:“如果不是夜来访,也不知宣王对着一幅画也可唉声叹气,让人不忍。”他说着,抬眼仔细打量起那幅挂在墙上的画卷,长长的凤眼微微闪动。
画中是一位男子,负手而立,身旁柳树林立。这画中男子长相与柳怀一七分相似,细长飞扬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丰满的嘴唇轻轻抿着,与柳怀一相似的脸庞,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截然相反的神韵,柳怀一看上去身上有着一个傲气,高傲的冰冷,不易接近,像是傲然孑立的莲,可远观。可是笑意间又是满含灵动,掩不去年仅十八的稚嫩,让人想要呵护,有着不同年龄气质的矛盾,霎时诱人。而画中的男子眉目清秀,本是相同的眼睛却带着抹不掉的忧愁,尽是沧桑,抿着的嘴角似乎有无尽的心事,无法说出,满是勉强,他如同孤枝独立的兰,有着无人可解得寂寞,浑身隐隐透露着拒绝,让人怜惜却不知如何是好。
宣王任柳怀一打量着那幅画,抿嘴苦笑,。
柳怀一轻笑道:“的确很像,可惜……我不是这种任人宰割的人。”他微微凌厉的眼神透过宣王,低哑的声音有些压抑。他看着宣王,忽而笑道:“这人……”他有话要问,但是想了想,便摇头道:“我怎么尽说些废话,莫不是被他影响了?”他眼角瞟向那画,一个冷笑,便转回了头,看着宣王道:“今日宴席上,宣王可是有意相助于六殿下。”他目光清亮,看不出意图。
宣王点头道:“不错。你们尽可安心打仗,朝中……”
柳怀一打断他道:“朝中也无需宣王费心。”他眼神冷凝。宣王疑惑不解,难道他和慕容昭那一唱一和不是为了让自己坐镇朝中么?柳怀一看出宣王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宣王无需多想,我确实认为六殿下若是想和大殿下分庭抗争,此时的确需要有人为他撑住大局。只不过……怀一相信六殿下自己有所安排,实不需要宣王插手。”
宣王微微一愣,道:“难道……你们此行前来,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么?”柳怀一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这件事不需要宣王帮手。”宣王皱眉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柳怀一笑道:“有区别么?”宣王看着柳怀一,他觉得这个人不像画中那个人一样,心地善良,想得为的都是别人,眼前这个人想些什么,他想不清楚,也看不明白,可是却好像操纵着一切,他想起刚才这人说过:他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不由得心底一寒,冷声道:“如果是你的意思,恕我不能答应。”
柳怀一听了,哈哈笑道:“宣王难道真的看不清形势?”宣王皱眉不语,柳怀一接道:“就算宣王现在插手,能帮到慕容昭什么?”宣王对他直呼慕容昭的名字微微一惊,那方柳怀一已经说道:“宣王应该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远离朝堂吧?此时宣王出手,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六殿下呢。一个功高盖主,得人赏识的王爷为了令自己的兄长安心而退于平静,此番乱世,再出现,不要说皇上,便是满朝文武,这玄苍上下的百姓也会对王爷的作为有番想法吧。”宣王听了,沉不语,柳怀一接着道:“试问如此一来,宣王是在帮殿下,还是在害殿下。”
宣王冷静下来,忽然问道:“那你今日在席上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柳怀一靠在桌子上,痴痴一笑,道:“什么意思?自然是好意啊。”他看着宣王不解的眼神,接着道:“看来所谓的贤臣也不过如此。”他微微一顿,又粲然一笑道:“随军阵营中,慕容浅安排了不少他的人,就算慕容昭有心隐瞒他进城的消息,难道还真能滴水不漏么?过不久,慕容浅便会知道他找过宣王……你。而这样一个扳倒他的机会,慕容浅一定不会放过。”
宣王震惊的看着柳怀一,道:“我以为……我以为……”柳怀一接道:“你以为我为了慕容昭才来找你?若是如此,我根本不会让他进城。”宣王道:“没想到……可是昭儿自己没有这么糊涂。”
柳怀一眼神微微一闪,随后又恢复一片清明,他笑问道:“宣王为何会对怀一这样一个陌生人毫无偏见,破例迎见?是不是因为这……画上之人?”宣王有些狼狈的闪躲着眼光,柳怀一见了,笑道:“六殿下也许同王爷一般的心思也说不定。”他看着宣王一瞬苍白的脸,眼神一转,道:“我若是殿下,便不会再盯着这张画,怎么盯,画里的人都不会出来的。”他笑着,飘到窗边,地看了宣王一眼,笑道:“宣王若是不想有什么麻烦,我倒是可以宣王爷,那通风之人,恐怕现在刚刚上路,此时拦截还来得及。”他说完幽幽一笑,那笑容如同画中一人一般,有着哀伤无奈,只是那眼眸中的寒意却也不容忽视。
宣王神色复杂的看着这样的柳怀一身形一转,飘出了窗棂。最后他视线飘回墙上那张画,不由得幽幽长叹。
慕容昭带着醉眼迷离的柳怀一回到军营,担心别人发现,便将柳怀一带入了自己的军帐,柳怀一不安分的吵闹着,要求这,要求那,慕容昭实在担心,便屏退了周围的士兵,独自照顾胡搅蛮缠的柳怀一。直到半夜,柳怀一突然眼神清亮的对慕容昭说道:“我饿了。”慕容昭为难的看着他,道:“这个时分,哪里去弄吃的?”他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不如等等,等到天亮可好?”柳怀一柳眉紧蹙,红润的嘴唇嘟了起来,不依道:“不要,我胃痛的厉害。”说着,他手扶上胃,不停揉搓。

慕容昭见着不忍,便问道:“疼得厉害么?”柳怀一斜了眉毛,道:“自然。”忽然又叹道:“不吃些东西是不成了。”慕容昭无奈,只得起身道:“我为你去看看,你等等。”说着,便转身离开。
他唤醒在不远一个小军帐里的点墨,问道:“你可会做些简易的吃食?”点墨点头,便起身去准备。慕容昭跟着他要进入,却被点墨阻止道:“殿下还是不要进去了。”慕容昭笑道:“无妨。”可是点墨挡在帐篷外,说道:“殿下留柳公子一个人在军帐,点墨恐怕……”他低下头,怕看到慕容昭责备的眼神。慕容昭只是啼笑皆非的笑道:“他若是肯乖乖的呆在里面我才会奇怪呢。”
点墨听了,诧异的抬起头,不解的目光看着慕容昭。慕容昭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笑了笑道:“你可有见到他做些什么是害我的么?”点墨咬咬嘴唇,想了想,一副为难的样子,低声道:“如果……如果不是他,殿下有怎么会一年不曾回京。”慕容昭笑道:“若是我这一年在京里,也只会一事无成,受人牵制。这个时候出京,一来大皇兄一向认为在京中扩展势力比起在外要实际重要,二来大皇兄认为怀一他在他府中,我身边无人可出其右。所以对我也就放了心,至少不会像在京中那时步步紧逼,反而给了我喘息的机会。”点墨咬着嘴唇,闷声说道:“可是以前……”慕容昭叹了口气,幽幽道:“以前他的确是想杀我吧。”点墨一听,急道:“那殿下还……”慕容昭正色道:“我信他。”他眼中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掺杂着沉痛,说得异常坚决。说完似乎不愿在继续这个话题,他推了推点墨道:“快去吧,等一会儿给他送去。”点墨见慕容昭不容反驳的眼神,不甘心的走进了帐篷。
慕容昭有心拖延,他和点墨大约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做好一碗清汤面。点墨随着慕容昭走进军帐,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柳怀一的影子。
点墨微微的“呀”了一声,而慕容昭却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他还没回来么?”忽然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吩咐了一声,便慌忙的踏出帐篷。
他沿着大路急速前行,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他并住呼吸,看见远柳怀一长身而立,他对面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两人似乎在交谈,忽然那男子一把拉住了柳怀一,柳怀一开始挣扎,那人没有松手的意思,两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大。
慕容昭在树后看着心中怒火渐渐烧起,他冷眼看着,在柳怀一狠狠地甩开那人的手臂,却又被那人拉住的时候,脚下终于动了起来。
那男子扫到远慕容昭从树下走出的身影,微微一愣,送来了柳怀一的手,低声道:“六殿下。”柳怀一也是一惊,手里拎着的酒瓶晃了晃,险些掉在地上。他没有转头,却皱起了眉头,轻声道:“你走吧。”那人也皱起眉,道:“那他……”柳怀一不耐道:“我不会动他,你放心了吧。”那男子见慕容昭越走越近,其气势即使不在身前也可清晰感应,不觉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对柳怀一道:“既然如此,我信你。你交代的事,我会完成,至于……”柳怀一也可清晰感到身后那个人的气势,他知道那个人生气了,便瞪着眼睛道:“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办到。”那男人道了声“好”便在慕容昭走近的同时身形向后飘去,一袭黑衣便隐入了黑夜中。
柳怀一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神色一转,知道身后那人已经接近,却不料肩膀被人用力一握,整个人被硬生生的转了过去,他眼前面对着的是面无表情的慕容昭,以及那人过分晶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新奇事物一般,柳怀一微微呆住了。
慕容昭低沉的声音隐隐压抑道:“那个人是谁?”柳怀一眼神晃动,痴痴笑道:“什么人?”慕容昭握着他肩膀的手更加用力,让柳怀一微微皱了下眉头,慕容昭道:“不要用装醉来敷衍我。”柳怀一“嘻嘻”一笑道:“我没有醉。”他软软的任由慕容昭按着自己,道:“那人是谁,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他又皱起眉头,道:“又没什么。”
慕容昭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柳怀一心想,这个时候才应该是这个男子真正不隐瞒的脾气吧,有着帝王的威严,让自己惊讶的同时隐隐因为他这样的气势而兴奋的颤栗着。慕容昭忽然靠近他耳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在军中饮酒是要打军棍的?”柳怀一皱着眉头,闷声道:“那你打好了。”说着,委屈的瞪着眼睛,咬住了嘴唇。
慕容昭见了,这幅模样让他心里一痒,怒气顿时消了一半,他拉过柳怀一,让那人靠在自己身上,低沉着声音透出性感的磁性,如同引诱一般开口道:“你若是告诉我刚才那人是谁,我便不罚你了。”磁性低哑的声音穿透柳怀一的耳膜,连酒瓶是什么时候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都不知道,他无力的靠在慕容昭身上,咬着嘴唇,不肯松口,眼中全是挣扎。慕容昭见了,低沉的一笑,又在他耳边,沉声道:“那军棍打在身上可是不轻,”他说着,手不停的在柳怀一背上游移,感到身上的人一阵轻颤,他有些催促的道:“快说,那人是谁?”
柳怀一松开咬着唇的牙关,闷声道:“那人……那人是你四哥的朋友……”慕容昭道:“四哥的朋友?”柳怀一闷哼了一声,道:“道儿上自命不凡的大侠。”他声音软软的,可是听得出说到那人时的不屑,慕容昭心里一喜,便停住了来回抚摸对方的手,引得柳怀一又是一哼。他缓缓地调整着呼吸,从慕容昭身上慢慢站直,整张脸红透,如同个诱人的苹果,慕容昭见了低声一笑,惹得对方狠狠地瞪来一眼。
柳怀一整了整在那人身上蹭得不整的衣服,拢了拢头发,道:“你怎么来了?”慕容昭道:“你已经出来半个多时辰了。”柳怀一听了,眉头皱了皱,低头四下寻找,终于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一旁的酒瓶,里面的酒已经流出了不少。他皱起了眉,走过去便要捡起,被慕容昭从后面拉住,道:“做什么?”慕容昭瞪了他一眼,吼道:“别喝了,我可不想背你回去。”柳怀一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痴痴一笑,慕容昭看着,喉头一阵发涩,忽然他眼神冷冷的看向柳怀一背后,气势慑人。
柳怀一淡淡一笑,站直了身子,挡住了他凌厉的视线,轻笑道:“我不喝就是了,不用这么瞪着我。”说着,他攀在慕容昭身上,扯着他往回走。
眼看着慕容昭收回视线,无奈的任由他拉走,柳怀一凤眼微眯,淡淡的扫了眼刚刚自己身后的树林。那里几条人影忽然动身向四方蹿开,柳怀一不着痕迹的轻扯了下嘴角。
柳怀一和慕容昭默不作声的走着,柳怀一脚步不稳,两个人走路也是七扭八歪,军营便在前方树林中,两人刚踏入树林,身后几条人影蹿出,正是刚刚那树丛中的几人。
柳怀一歪斜着身子靠在慕容昭身上,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几个黑衣人,因为都罩着脸,一时间柳怀一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他稍稍站直了身子,那几个人扫了他一眼,便齐齐盯向了慕容昭。柳怀一见了,微微扯嘴,道:“这些人看来都是冲着六殿下来的,和我无关了。”说着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树下,身子一歪便坐了下来,抬手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慕容昭见了只能苦笑,黑衣人对望一眼,忽然齐身向慕容昭扑了过来……
慕容昭无法,只能见招拆招,他身上佩剑都留在帐中,如今赤手空拳对付几名黑衣人,虽说不会落得下风,但是面对利器,一时也无法取胜。他抽空看向柳怀一,那人到好像真的睡着一般,身子堪堪歪倒在了地上,甚为不雅。他不由觉得好笑,可是面对眼前这七名黑衣人天衣无缝的阵发,想要脱身又无可奈何,心底暗骂柳怀一此时为他出此难题,不由得又瞪了眼一旁歪着的柳怀一。
七名黑衣人阵发配合的小心翼翼,却仍旧难以得手,眼看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心下也不由得急了起来,其中一人此时看向了一旁的柳怀一。
他本来在慕容昭正前方,招招功其面门,此时看他频频向柳怀一看去,心想那人说不定是他的软肋,便向其他几人悄然使了个眼色,就在慕容昭觉得诧异之时,忽然一个人脱出战局,挺剑向柳怀一攻去。
慕容昭本以为这些人与柳怀一相识,本来自己心底发凉,但是柳怀一却没有帮对方的意思,这不由得让慕容昭微微诧异,此时看到其中一人向柳怀一走了过去,心中着急,尤其是柳怀一此时毫无反应,也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的睡着了。他不由得担心,手上招式越发凌厉。由于这七个人少了一个,阵发不如开始那般密不透风,慕容昭却关心则乱,始终没有冲出包围。
此时,那个黑衣人已经提起了剑,靠近了柳怀一。慕容昭见柳怀一毫无清醒之意,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得身后已经刺来的长剑,手中运气逼开面前两人,身子直向柳怀一面前的那个黑衣人冲去,只是他这么一做,身后空门大开,那六个人对望一眼,纷纷长剑递出,向慕容昭攻来。
“当”的一声,一个人影晃过,帮慕容昭挡掉了已经划上他后背的长剑。慕容昭足下不停,心中却暗自吐出口气,一掌拍出。此时那人感到身后异动,一个转身,手中长剑便刺了出去,眼看就要贯穿慕容昭手掌,忽然他“啊”的一声,整个人软到在了地上。
慕容昭收住脚步,便见到柳怀一缓缓从那人身后站起,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容昭,那眼里有不解,有责怪,还有担忧。
慕容昭也盯着柳怀一,耳后“叮叮当当”,他转头看去,那六人的长剑已然脱手,六个人对望了一眼,忽然向着不同的六个方向窜了出去。卫英脸色不变,足下一登,便要去追,忽然柳怀一喊道:“等等,不用追了。”卫英听罢,便垂手站在了一旁。
柳怀一蹲下身,看着面前的那个黑衣人,伸手揭开他脸上的布巾,脸上霎时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那人已经服毒自尽了,口鼻中流出黑色的血液,慕容昭看着,道:“他是什么人?”柳怀一垂下眼,闷闷的道:“我怎么知道。”慕容昭皱了下眉,本来想说:你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看到柳怀一皱起的眉头,便没有问出口。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天色道:“天快亮了,回去吧。”
柳怀一站起来,点点头,和慕容昭当先走去。他瞟了眼身旁的慕容昭,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干嘛过来?”慕容昭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以为你……”柳怀一挑眉道:“我没有那么蠢,也没有那么笨,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慕容昭苦笑,但是想到那人故意不帮忙,又道:“那你……”话没说完,又被柳怀一打断,只听那人道:“我喝多了,没力气不成么?再说了,我不是某人,连兵器都不带在身上,蠢死了。”他说着,横了慕容昭一眼,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慕容昭在他身后苦笑,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卫英,那人只穿着中衣,紧紧束在腰带中,头发有些凌乱,一眼便看出是被人在睡梦中唤醒,他不由得看向前面的柳怀一,眉头微微一皱。

回到军营,柳怀一四观望,表情淡淡的没有说话,进了慕容昭的帐篷,里面点墨正低着头候在那里。他见柳怀一和慕容昭近来,行了礼,又见到卫英穿着不雅的跟在后面,微微一愣,便又镇定的端起桌上那碗面向柳怀一走了过来,道:“柳公子,这是您要的,虽然凉了,但是总比没有的好。”柳怀一看向那碗已经驼成了一团面糊的面,整张脸皱了起来,慕容昭因为刚才的事,心底多少还有些不舒服,看着柳怀一这样,他暗笑在心,一句话也不说。
柳怀一皱着眉头,嫌恶的看着那碗面,忽然他眼睛一转,推开点墨,笑道:“我现在困了,刚才喝了酒,便不觉得饿了。”说着,他径自走到床边,躺了上去。点墨瞪大了眼睛,道:“这面……”柳怀一不耐烦的挑着眉毛,勾着嘴角道:“六殿下陪着我呆了大半夜,刚才又操劳一番,这面刚好留给他。”说完,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便闭上了眼睛。
慕容昭啼笑皆非的看着柳怀一,无奈的叹口气,摆了摆手,点墨便端着面走了出去。慕容昭走到柳怀一床边,轻轻唤了声对方,见对方没有反应,呼吸沉稳,轻轻地“啧”了一声,站起身,和卫英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慕容昭问道:“你怎么来的?”卫英垂首道:“是一名陌生人唤属下去的。”慕容昭又问道:“他都说些什么?”卫英摇头道:“他什么都没说,只说殿下在树林口等着属下。”慕容昭听了,点点头,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卫英皱了下眉,看向帐内,却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慕容昭站在帐外,蹙起了眉头,心中不由得想问,柳怀一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与那群人无关么?
此时,柳怀一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眼睛中一丝醉意都没有,他撑起手盖在眼睛上,微微自嘲,没想到那人竟然来了这么一手,竟是真的想对自己下杀手么?只可惜……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雀。他冷冷一笑,手下的眼中阴冷的寒光忽明忽暗……
之后又过了七日,大军经过青峰,漠依郡,到了逐郡城外,这一路上柳怀一和慕容昭再也没有独自离开过大军,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谨慎行事而已。
这一日,逐郡城门口集满了将领,翘首以望。为首的一人一身武装,铠甲披风,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仍颇为精神,只是眼中带着疲惫,充满了血丝,他见到慕容昭带军到来,连忙下马,走到慕容昭马前,拱手道:“边城守将穆平在此恭迎六殿下。”慕容昭也下马,掺起对方,道:“穆将军,快请起。”柳怀一随着下马,穆平多看了他几眼,心想,这样一个玉面书生,文邹邹的,当真可以挽回颓势么?他怀疑的眼神分毫不差的落在柳怀一眼里,他只是淡淡一笑,却并未多言,反倒四查看,随口问道:“怀王殿下没有来么?”
穆平在一旁,道:“王爷他身体欠安,故而未来。”慕容昭听了,急忙道:“皇伯父身体如何?”穆平道:“多谢六殿下关心,王爷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好的时候可以多走几步,坏的时候只能躺在床上。”慕容昭又问:“没有找大夫看看么?”穆平听了,皱起眉道:“找是找了,只是大夫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开了一些强身的药方。”说着,他微微叹气,面泛惨色。
慕容昭不知道如何宽慰,穆平呼了口气,又道:“不知皇上派了多少兵将?”慕容昭同柳怀一对望一眼,柳怀一道:“只有伍万。”穆平听了,愣了愣,重复道:“只有伍万?”柳怀一和慕容昭点头,一脸凝重,穆平则皱起了眉头,神情不甚乐观。柳怀一微微远望,道:“我们还是先见见怀王,然后由穆将军同我们说说现在的情况。”穆平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当先引路。
他命属下安排了所有的将士,便带着慕容昭和柳怀一前往怀王府。几人来到王府门口,便看到里面匆匆跑出一名小厮,那小厮跑的极快,没有看清前路,一头撞到了柳怀一怀里。柳怀一扶起小厮,那小厮只是不停的说着“对不起”,转眼又要离开。穆平看清小厮的模样,忽然叫了声“天辛。”那被称作“天辛”的小厮立刻停止了动作,睁大了眼睛看着穆平,叫道:“穆将军。”
穆平见他跑得慌忙,顿时脸色苍白,颤声问道:“可是王爷他……”天辛点点头,道:“王爷突然病发,小王爷在里面照顾着,我……我这就去叫大夫……”说着,跑了出去。穆平一脸焦急,柳怀一看了眼慕容昭,忽然对身后的上官衍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几人来到庭内,里面的下人忙成一团,根本没有人来理他们,慕容昭等人焦急,也不用别人招呼,直接来到了怀王的卧房,只听到里面一阵阵的呻吟声,还有个年轻的声音不断的说着什么。
慕容昭站在门口,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柳怀一已经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穆平看着他这阵仗,顿时目瞪口呆,身旁点墨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也跟了进去。立刻里面便传出了那年轻声音的询问:“你们是谁?”穆平听得出那是小王爷慕容申的声音,立时进去,便看到柳怀一已经将慕容申赶到一旁,做到了床边,然后悠悠说道:“大夫看病,其他人都让开些。”
慕容申此时认出站在一旁的慕容昭,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年龄,轮廓还可以辨别出来,他疑惑的看了看柳怀一又看了看慕容昭,开口唤道:“六殿下?”慕容昭点头,叫了声:“小王爷。”慕容申又看向穆平,然后转回头问慕容昭道:“他是……”慕容昭看着悠然给怀王诊脉的柳怀一,苦笑了下,道:“他虽然不是什么名大夫,但是绝对是位好大夫,有他看着,你放心吧。”正说着,柳怀一收回了手,翻了翻怀王的眼皮,嘴唇,缓缓转过头对上官衍道:“你带针了么?”
上官衍听了,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几根细长的针灸用的银针。柳怀一玉指微拈,拿出针,认准穴位,解开怀王衣襟,在他颈边,心脉旁边扎下几针。这几针下去,怀王的呻吟小了很多,柳怀一又抽出一根针,扎在他手旁,怀王轻轻“哼”了声,悠悠转醒。
慕容申见了,立刻奔过来,站在一旁,欣喜的看着怀王,又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柳怀一。怀王睁开眼,便看到一个面若冠玉的少年似笑非笑的坐在床边,那人的眉眼不抬已含笑,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些嘲讽的淡笑,这样的一张脸,顿时让他皱起了眉。
柳怀一看着,忽然眉毛一抬,站起身道:“既然醒了,就没什么事了。不过……若是不想他死的话,这针,最好别拔出来。”怀王听了,又转过头看着柳怀一,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只听柳怀一又道:“不过他这病久了,恐怕治不好了。”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沉,慕容申刚要询问,慕容昭已经皱眉问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么?”柳怀一微微笑道:“你当我是神仙么?”他见慕容昭皱起了眉,终于又说道:“虽然治不好,但是也死不了,总归没什么大事的话,还可以活个十几年,命好的话,我都死了,他还没死呢。”
慕容申听了,便知道他父亲生命无虑了,怀王此时也缓过了些气,见了慕容昭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慕容申扶着他起来,怀王便说道:“前些日子便听说了,贤侄此番前来为的是善远一事,只是不知道皇上他派了多少人马?”慕容昭刚要答话,柳怀一忽然插嘴道:“伍万。”怀王皱眉喃喃自语道:“伍万……那……”他抬起头,对上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说道:“我累了,这事过些时候再说吧。”慕容申一愣,抱歉的看了眼众人,便扶怀王重新躺好。柳怀一冷冷的看了眼怀王,走上前,推开慕容申,手法奇快的拔下了几根针,只留下心脏附近的几根,又抽针在他头顶一扎,怀王眼睛微微一眨,便睡着了。
慕容申睁大了眼睛,站起身,问道:“公子,这是……”柳怀一眼睛一挑,道:“反正他要睡了,不是么?”慕容申笑道:“是,只是公子拔走了其他一些针,我父王他……”柳怀一不耐的皱眉道:“不是死不了么?”说着,不看众人错讹的表情,径自走了出去。
慕容昭立刻跟了出去,一把拉住他,道:“你怎么了?”柳怀一扬眉道:“什么怎么了?”慕容昭好笑道:“你在生气,故意整皇叔,又故意气表哥。”柳怀一退开一步,似笑非笑道:“我整他未必是因为生气。”慕容昭皱起眉,问道:“你什么意思?王叔他究竟……”他话未说完,远刚才那个小厮天辛拉着一个头发白,走路摇晃的老人,手里提着个大药箱,颠颠倒倒的跑过来。柳怀一见他跑近,忽然一个冷笑,缓缓说道:“不用跑太急了。”
天辛听了,停下脚步,他刚刚撞到这个漂亮公子,那人非但没有骂他,还把他扶正,又是跟着穆将军来的,他想这人一定不简单,此时听到那人叫自己,便停了脚步,他身后的那位大夫,气喘吁吁的站立不稳。
柳怀一浅浅一笑,道:“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天辛侧耳仔细听了听,摇摇头,一脸困惑的看着柳怀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公子要叫住自己让自己听声音。柳怀一又是一笑,问道:“你可有觉得奇怪?”天辛不明所以的又摇了摇头。柳怀一长长的叹了口气,大有对牛弹琴的无奈,他说道:“你不觉得自己跑得很慢么?你身后这位……”他侧着头似乎想着该如何称呼,最后狡黠的一笑,接着道:“庸医,跑得也很慢,而且恐怕他还没见到王爷,就跑断气了。”天辛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因为柳怀一的话,还是因为跑步的原因,脸涨得通红,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的大夫,皱了下眉,还是没有明白柳怀一的意思。
柳怀一这夸张的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缓缓道:“我想说……你啊……来晚了一步,王爷他……”他话没有说完,天辛脸色一变,扯着他身后的吸着一半气的大夫跑进了屋子,接着屋子里传出不停的咳嗽声,还有小王爷无奈的声音。
柳怀一看了眼一旁一脸无奈的慕容昭,没有笑,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

第六章 从军征,风流才子

回到房里,只剩下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个人,柳怀一才淡淡地吐了口气,他靠在窗旁,缓缓道:“你可有看出什么?”慕容昭点头道:“刚才的确有人在监视着我们。”柳怀一蹙眉道:“我本以为慕容浅的人不会安排的这么远,不过看来他也的确忌惮怀王的兵力。”慕容昭走到柳怀一对面,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不仅锐王会支持大皇兄,也许连英王叔也帮他。”柳怀一皱了下眉头,问道:“迎王爷有多少兵马?”慕容昭低头想了想,道:“他只需守住沧海关一,只是此临近水边,所以驻扎的军队不少,算起来……大概十万。”
柳怀一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他抬起来,严肃说道:“我恐怕这不仅仅是玄苍的事情。”慕容昭点头道:“这点,我也想到过。”他皱了皱眉,低声道:“只是……我想大皇兄应该不会轻易和外人联手吧。”柳怀一扬了下眉,道:“他不会。可是他太急于求成了……”不然也不会在中途对你动手。柳怀一想着,没有说出口,低下头,他轻声道:“我担心怀王……”他轻轻地“啧”了一声,笑道:“他似乎对我有些敌视。”慕容昭听了,一愣,道:“怎么会这么想呢?”柳怀一笑道:“怎么不会呢?如果宣王会对我露出那样刻骨铭心的眼神,那么怀王难保不会对我这张脸恨之入骨。”慕容昭看了看柳怀一,忽然叹出一口气,走上前,身子罩住斜倚在窗户上的柳怀一,道:“我想,皇伯父他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柳怀一只是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晚间,照例怀王府内摆上席酒,款待慕容昭等人,由于午后柳怀一的诊治,怀王的气色好了很多,便于他们一同坐了下来。慕容昭看了看周围,等酒菜上齐,便对怀王道:“王叔,我们好久不曾见过了,这便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不如将下人扯去吧。”怀王看着他,柳怀一却柳眉一皱,道:“怀王身子刚好些,还是留下人伺候的好。”慕容昭道:“还是撤掉下人的好,这样被这么多人盯着,不是很不舒服?”他又低下头,凑到柳怀一耳旁,道:“你不是也说过,不喜欢有人站在背后盯着你?”他虽然凑过去,可是声音却让桌上的人都听到了。怀王听了,皱了皱眉,看了眼柳怀一,便将下人都撤了下去。席上只留下了慕容昭等人,还有慕容申和穆平。
柳怀一见下人都退了出去,便低下了头,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低着头不再说话。怀王打量他几眼,忽然说道:“今日多谢柳公子救治。”柳怀一听了,抬头笑道:“不用。”他嘴角扬着,可是那笑容看不出几分真心,怀王叹了口气,道:“本王今日陡见公子,以为……”柳怀一没有等他说完,便接道:“故人?”看着怀王微微怔愣的表情,柳怀一笑道:“九凤公子?”这下,怀王怔在那里,连穆平也愣在了那里,他虽然年纪比怀王还大,只是却不曾见过九凤公子,只是听说过。那个近二十年不曾有人提起的名字,如今听了,真的吓了他一跳。
柳怀一喝了口酒,道:“在怀王之前,已经有人将我错认了。”怀王听了,道:“你们……见到宣弟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慕容昭道:“见到了。”而柳怀一只是微微颔首。怀王又打量着柳怀一,忽然道:“你和他不一样。”柳怀一笑道:“我不是他,自然和他不一样。”怀王又有些失神的看着柳怀一,道:“你不像他,这很好。”柳怀一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刚要再问,一旁的穆平却向慕容昭问道:“六殿下,听说大殿下这还有吩咐随军送粮,只是数目却没有标明,究竟是多少?”
柳怀一因为被打断了话题,微微不悦,扫了一眼穆平,慕容昭却在这时转头看向他,柳怀一霍然对上慕容昭的大眼睛,微微一愣,便见他又转回了头,对穆平正经的道:“这个……只有伍千石。”穆平愣了下,不知道如何接话,慕容申听了,为难道:“伍千石,这能支持多久?我们常年打仗,已经很多年没有收成,如今便是有吃的,也撑不了多久……”他还要在说,却被怀王一声“住口”打断。
柳怀一这时才开始打量起慕容申,比自己和慕容昭年长几岁,虽然面容文质彬彬,可是身上依旧有着武将的气势,只是他下午初见的时候因为忧虑,身上又传着单衣,故而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的书生模样,现在这人穿着紫色长袍,头顶羽冠,看起来俨然几分富贵气,少了午时的郁闷,多了几分身材,到像个仗剑江湖的侠客,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刚刚这番话,说得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不过是苦涩的笑。
柳怀一对上他无奈的眼神,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风,他温声道:“其实……大殿下没有打算让六殿下活着回去。”众人听了,一霎睁大了眼睛,唯有慕容昭微微苦笑,众人对此也是清楚的很,只是没有人似他这般直接说出口,对于他这份不加隐藏不知是他太过胆大自信,还是别有所图。
怀王若有所思地看向柳怀一,他只是淡淡地笑,云淡风轻道:“明知道我们打的是长期战,却只给我们这么少的粮,他不是逼我们尽快打完这场仗,而是在逼六殿下尽快入京求援。”他微微一顿,接着道:“六殿下这自动请缨,如果未有建树,便回京求援,名声上大大打了折扣。如果不去求援,恐怕便是要客死异乡,战死沙场。”他笑着看向慕容昭,对方也看着他,只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考量的看着他。柳怀一见了,挑了挑眉毛,转开了头,眼中划过一丝黯淡,笑容微微僵硬。
怀王眼神在两人面上逡巡片刻,便对柳怀一道:“本王虽在边关,但对柳公子也是听闻甚多,今日见了,只觉公子的确身负异能,医术甚是高明,不知柳公子对此仗有何对策。”柳怀一垂下眼,抬起时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瞟向怀王父子和穆平,缓缓道:“不是怀一医术高明,而是那群庸医不懂对症下药。”他直视怀王,忽然神色一凛,道:“怀王可知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他此话一出,震惊的只有穆平,柳怀一看着慕容申的苦笑和怀王眼中若有所思地神情,便说道:“原来王爷自己也知道,只是为何……”慕容申道:“我与父亲早已查识,只是王府人员众多,实在难以调查,父亲又担心……”他看了一眼怀王,见怀王没什么表情,便接着道:“打草惊蛇,所以迟迟不敢动作。”
柳怀一和慕容昭对望了一眼,慕容昭道:“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要先查清楚。”柳怀一点头道:“慕容浅既然不想放你回去,想必这场仗,他给的人也尽量不要用的好。”怀王等人听柳怀一直呼慕容浅的名讳,微微一惊,只是这人似乎说话一向如此出人意表,也没有太过在意。慕容昭淡淡一笑,道:“看来陈斌不能用了。”柳怀一忽然皱眉,又瞬间恢复,瞥了眼慕容昭,对方刚好移开视线,正对怀王道:“王叔,我看此事紧迫,需要严密布置,等所有的人肃清之后才能想方收回容中。”
怀王又一扫过柳怀一,还未说话,柳怀一已经笑道:“怀王爷,我怎么说也是此行副将,就算我要做什么,也要等这场仗打赢,就算王爷想做什么,也要等这场仗打赢。如今怀一想要的是一举攻下容中,其他的别无他物。怀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与你认识的故人毫无瓜葛,他会做的,我未必会去做,他做到的,我就可以做的更好。”他瞥了眼慕容昭,笑道:“怀王听了这番话,不知暂时可否对怀一放心呢?”
怀王打量他几眼,笑道:“共同抗敌,你与本王本就该同心协力,本王焉有怀疑之心。”柳怀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毛,眼神扫过身旁的慕容昭,慕容昭微微移开眼神,对怀王道:“即是如此,我想皇伯父暂时先不要有所动静。”柳怀一为垂下眼,幽幽道:“或者……如果怀王准备带兵作战,并扬言要帮六殿下,我想……那些人或许会有动静。”慕容申道:“就是说,用父亲作为诱饵?”他微微皱了下眉,看着柳怀一道:“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柳怀一抬起眼,看了看慕容申,又看向怀王,道:“如果给了大殿下时间,即便这场仗打赢了,六殿下也无可能坐上皇位。但是如果,六殿下可以在三个月内,也就是春猎之前回去,在春猎上一定可以见到皇上,也就是说他便有了机会。”怀王听了,皱眉问道:“为什么是春猎的时候才能见到皇上?”
慕容昭苦笑道:“父皇身体不好,如今便将政务交给冷麓和干冼两位打人,只有重要的事才会亲自主持。”怀王惊道:“什么?”柳怀一笑道:“而且京中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慕容浅的人,就算上奏的奏折也会经过他的手。”怀王听了,眉头紧紧皱起。
慕容申道:“这样,即使你们留在京中恐怕也很危险。”柳怀一点点头,道:“所以六殿下跑出来了。”他讽刺的笑着,眼神瞟过慕容昭,慕容昭无奈的眼神在眼里一闪,便说道:“所以,我们不能等。”
怀王看了看柳怀一,又看了看慕容昭,忽然道:“宣弟怎么说?”慕容昭微微一愣,柳怀一已经回道:“宣王爷一定会暗中帮助六殿下的。”怀王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怀一,对他说的这话没有多问,只是接着问道:“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柳怀一扬起眉,道:“如果王爷肯信我,就按兵不动,其他的,我自会安排。”
怀王没有说话,直视着慕容昭,随后点点头。柳怀一见了,微微一个冷笑,有些嘲讽的扫过怀王,不再说话。
饭后,怀王留下慕容昭,吩咐慕容申带着柳怀一在园子里逛逛,熟悉这里的布局。
柳怀一随着慕容申慢慢走着,忽然他停下来问道:“小王爷,住在哪里?”慕容申笑道:“就在前面。”他手指着一院落,从这里看只能看到院门,柳怀一微微笑道:“不介意我去看看吧。”慕容申点头笑道:“自然不介意。”
院子不算大,只是布置的还算精美,院子里种着几棵参天古树,一座凉棚,上面结满了藤蔓,夏日正好作为乘凉之用。柳怀一走过去,看到底下放着棋盘,一局棋仍留在上面,白子形势隐晦不明,黑子跃跃欲试。他皱着眉,问道:“这是小王爷和谁留下的棋局?”慕容申走上前,笑道:“父亲身体不好,边关又战事频频,我无事闲来,便自己对局。”柳怀一挑眉笑道:“这么说,这黑白两子都是小王爷下的了?”慕容申脸上没来由的一红,腼腆道:“是,叫柳公子见笑了。”柳怀一眼光转回棋盘,淡淡道:“不会。”
他看着这黑白两子的局势,心中暗道:这个小王爷不简单,如此棋局一边显示出一飞冲天之势,一边又是隐隐不发的谨慎态度,叫柳怀一心中暗惊,他暗自打量着慕容申,这人一张骗人的温柔面孔,从棋局却看得出他并非易与之辈。于是柳怀一微微一笑,问道:“小王爷有酒么?”
慕容申愣了下笑道:“刚才没有喝过么?”柳怀一小小的蹙了下眉,道:“你没有看到六殿下都帮我挡掉了么?”慕容申看着他这样有几分娇嗔的样子,呵呵笑道:“那我更不敢带你去喝酒了。”柳怀一道:“我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和小王爷畅饮。”他说话声音极轻,慕容申微微一怔,又听柳怀一道:“怎么?诺大的逐郡城连个没人的地方都没有么?”
慕容申看着他,忽然笑道:“有是有,只不过你若是醉了,我可不会背你回来。”柳怀一挑眉道:“这你放心,若是你醉了,我也会将你留在那里的。”说着,他狡黠的一笑。
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柳怀一皱着眉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地方?”慕容申站在他旁边,将手中大大小小的酒坛放好,笑道:“是啊,在这里不会有人。”柳怀一皱着眉四观望。
的确,这里是逐郡城里最喧闹的所在,一排排的房顶一览无遗,就算是有人接近,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身旁根本没有一个避身之,这里的确是个没人可以靠近的地方,只是……柳怀一皱着眉,低头看看,底下莺歌燕舞,穿着大胆的女子长袖挥舞,一片酒色笙歌。他扫过慕容申,神情古怪的扯了下嘴角,坐下来问道:“小王爷,常来这种地方么?”
慕容申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摇摇头笑道:“只有几。”他看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有些凌厉,便笑道:“不过都是在这房顶上,从来没有进去过。”他说着,指了指下面的街。柳怀一神色稍霁,忽又问道:“为什么?”慕容申笑道:“看不惯。”柳怀一皱眉道:“看不惯什么?妓女?小官?”慕容申笑着摇摇头,喝了口酒道:“她们都是可怜人,我看不惯那些嫖客。”柳怀一听了,也微微一笑,道:“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柳怀一仰躺在屋顶上,喝了口酒,眼睛微眯,脸上泛起红晕,银白的月光照射下,更添娇美,慕容申有些失神的看着他,忽然柳怀一笑道:“你在看什么?”慕容申一惊,收回目光,缓缓道:“我在想……你究竟是怎样的人?”柳怀一长长的“哦”了一声,带着几分调笑,问道:“想清楚了么?”慕容申摇摇头,想起那人前前后后说过的话,不由得笑道:“没有。你这个人很难猜,想不透。”
柳怀一眨眨眼,笑道:“想不透什么?”慕容申道:“想不透你究竟想要帮六殿下,还是想要帮大殿下。”柳怀一看着慕容申晶亮的眼睛,面上正色,身子依旧慵懒的歪在一旁,道:“你在试探我,还是在问我?”慕容申笑了笑,道:“试探也罢,问也罢,你若不想说,我便一定不会知道,你若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柳怀一听了,忽然笑了笑,躺平身子,看着天街,不由得想:这人很聪明,也许他比慕容昭和慕容浅都聪明,也许只是他旁观者清,所以可以毫不在意的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慕容昭也想问,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柳怀一想着,微微有些失神,他的眼看着天,却映不出上面的星,他低声道:“我……想打赢这场仗。”慕容申道:“既然如此便是帮了六殿下,你今日所有的话句句都在为六殿下着想,可是我听说你之前也帮了大殿下很多。”柳怀一笑着闭了眼睛,掩住那里面的一片空蒙,没有答话。
柳怀一伸出手,摊开在握紧,如此几,然后说道:“我想要天边的星星,可是不管站的多高,都抓不到,就像这样。”他说着,又一握紧了下手,“可是,有些人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就可以摘星捧月。有时候想想真的很不甘心。”

慕容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躺下来,伸出手,道:“其实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抓住星星。”他学着柳怀一握手,在松开。侧头看去,柳怀一也正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泛着水光,里面一片五彩波光,恍恍惚惚间,慕容申感觉自己似乎馅了进去,不能自拔。
柳怀一淡淡一笑,又将脸转了回去,他说道:“的确,可是有些人生下来便可以在高,离遥不可及的星星近一些,可是有些人就在地上,要付出很多才可以爬到这个位置。”他清冷的声音静静的流出来,慕容申只觉得这声音盖住了下面的喧闹,仿佛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俩。想到这里,慕容申心里一颤,连忙爬坐起来,甩了甩头,见柳怀一诧异的看着他,他却只能苦笑以对。
柳怀一只是一眼,便又看回天空,自顾道:“我帮六殿下只是不希望他输的太惨。”慕容申道:“你认为六殿下一定会输?”柳怀一挑高了眉,反问道:“你认为他不会?”慕容申笑道:“如果你肯全心帮他,他未必会输。”柳怀一瞪大了眼睛,扬声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他?”仿佛掩饰的语气,却又发现自己的失态,于是放低了声音,闷闷的道:“谁做皇上都与我无关,反正……又不会是我。”他说着,翻了个身,侧躺着,眼睛眯起,红润的嘴唇微微厥起,慕容申看着,又是一阵心跳。他低下头,忽然笑道:“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柳怀一笑道:“如此不是更好,你便是问我什么,我都会回答的。”他狡黠的一笑,闪亮的眼睛配上那样的笑,活像只小狐狸。慕容申看着,笑道:“你这样真像只小狐狸。”柳怀一听了,眼睛陡然瞪的大大的,啪哒啪哒的闪了闪,忽然神色一沉,不再说话。
慕容申不明所以得看着他,微歪着头,问道:“我父亲的毒……你能救么?”柳怀一毫不犹豫地道:“不能。”他见慕容申皱起了眉,接着道:“我开始不就说了?他这病可以抑制,但是要根治是不可能的。”慕容申微微垂下眼,道:“我以为你说给别人听的,没想到是真的。”柳怀一扬了扬眉,道:“这种事我没有必要说假话吧。”慕容申听了,只能苦笑。
慕容申看着柳怀一迷醉的眼,又问道:“你很有把握,那人听到父亲倾于六殿下一方,便一定会动手?”柳怀一不答反问道:“是不是你们发现有人下毒,便很小心了?”慕容申愣了一下点点头。柳怀一道:“我也看得出,怀王应该是有时吃,有时却又没吃,本来这种毒药药性缓慢,长期服用,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得如同病死,但是若是长时间不用,偶而食之,便会像怀王那样反应很大。”他微微一笑道:“如果怀王有坚持,我想对方一定活到见到我们。如今既然他和慕容昭已经见面,那么,对方就一定会下手,而且便在这两天。”说着,他自信的一笑。
慕容申道:“即便如此,我们又怎么可以将那群人一网打尽呢?”柳怀一看了看他,眉头皱了一下,舒展开后没有说话,眼神又悠悠的飘回了星空。慕容申见了,苦笑一下,也不多问,转过话题说道:“如此一来,你们便要拖上一两天,才可以去善远了。”柳怀一点点头,道:“此不安置妥当,恐怕后患无穷。”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慕容申见了,又道:“你这副样子,真难为六殿下可以呆在你身边。”柳怀一皱了下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申笑道:“我以为聪明如柳公子者,不需要我多说便可明白。”柳怀一眯了下眼睛,道:“我想不是他呆在我身边,而是我在他身边吧。”慕容申听着这话,心中一阵恍惚,淡淡道:“是吗?”柳怀一哼了一声,道:“不然的话,难道我可以牵着他,锁着他么?何况,他是主将,又是皇子,我有什么资格让他呆在身边。”慕容申心想:他这话可是说自己自愿留在慕容昭身边,不禁嘴里一阵苦涩,道:“你并没有打算帮他,又为何要留在这里呢?”
柳怀一听了,眼睛微微失神,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留在这里,未必是在帮他。”慕容申抬起眼看着柳怀一,低声道:“你……不该被绑住的……”他言下之意便是说有人困住了柳怀一,柳怀一微扬起头,状似没有听到的挺了下身子,缓缓道:“就算是鹰,飞久了也会累的。”慕容申听到,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柳怀一摇了摇手中的酒,好像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他看看时辰,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慕容申愣愣的看着他起身,有些呆愣。柳怀一看看他,笑道:“小王爷,其实鱼饵已经下了,晚上或许最适合捕鱼了。”他微微眯着眼睛,抛掉手中的酒壶,只听得“哐当”一声,酒壶滚到屋檐边,掉到地上摔碎了,紧接着就从下面传来一声嗲声嗲气的“哎哟”,柳怀一听着,咯咯笑了出来,脚下微登,离开了房檐,只剩下慕容申好笑的坐在那里,一阵冷风吹过,他狠狠的大了个冷颤。
柳怀一回到屋内,便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那人熟悉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让柳怀一微微一笑。慕容昭已经回来多时,可是他一直没有等到柳怀一,连小王爷都回来了,他也没见到柳怀一。他见柳怀一回来,便一把抓住那人,闻到那人身上的酒气,皱眉问道:“你喝酒了?”柳怀一呵呵笑道:“我和小王爷去喝酒了,不过没够,我又自己去喝了。”他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手紧紧地抓着慕容昭的衣襟。
慕容昭无奈,撑着他往床边移去,扶那人躺倒床上,心想今日大概谈不了事情了,喘口气刚要离开,衣服便被柳怀一扯住,他转头去拉,便看到那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泛着水光,竟有些楚楚可怜。“轰”的一声,慕容昭知觉的自己脑中炸开了一般,一片空白,先前因为见不到对方的担忧,以及此时看到对方心中的悸动,都让他无法思考,胸口的感情压抑不住的仿佛全部宣泄出来一般。他俯下身子,双手撑在了柳怀一脸颊两侧,带着并非着迷而迷乱的眼光,而是爱恋而炙热的眼光看着柳怀一,静静的,无法掌控的,缓缓低下头。
就在他快要碰上那薄俏的红唇时,身下的人缓缓笑开,低沉却清晰的笑声从唇边逸出,霎那间惊醒了上方的慕容昭。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柳怀一,嘴巴开开阖阖的,却没有发出声音。
柳怀一清亮的眼睛泛着讽刺的冷笑,他眼睛直直的看着慕容昭,仿佛是算计了狡黠,依稀残留着冷凝。他没有伸手推开慕容昭,只是维持着原样缓缓笑道:“怀王爷和你说了什么?”慕容昭松开手,有些不自在的坐在了一旁,将眼神从柳怀一那张精致的脸上移开,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常态,可是心底却鄙夷的问着自己,是不是如果刚才柳怀一没有笑出来的话,自己就会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吻上他?如此想着,慕容昭脊背上不禁冒出汗水,那人的性子可以允许自己对强者的臣服,可以允许自己对爱人的索取,却绝不会允许别人用猥琐的目光盯视自己吧,虽然知道自己的目光绝对称不上猥琐,但是充满了欲望的眼神一定也让那人憎恨吧。
面对着柳怀一偶尔的大胆,慕容昭经常会想,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抱有着那样的感情,可是柳怀一的立场他却始终不明白。如果立场在他这边的话,那人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毕竟他知道不必其他慕容浅的人少,可是如果他的立场不在自己这边的话,又为什么帮助自己,难道真的如同他所说的一般,只是不希望兄弟间的对决结束的太快?
想到这里,慕容昭不由得苦笑,自己也许真的只是那人打法无聊的游戏吧?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猛然回神,对上柳怀一那双充满了不耐得眼瞳,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
柳怀一早已撑起了身子,皱着眉头,道:“我叫你很多声了,你在想什么?”慕容昭听了,只能苦笑,他摇摇头,轻道:“没什么。”柳怀一怀疑的眯了下眼睛,道:“我问你,怀王和你说了什么?”慕容昭想了想,思索着该不该和眼前这人说实话,毕竟此时自己牵扯的已经太多,如果真的失败,他所连累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随从这么简单。可是眼前这人如果真的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呢?慕容昭想着,却不知怎么回答柳怀一。
柳怀一翘首等待,可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他皱了下眉,像是知道了对方的苦恼,终于叹了口气,道:“他可有说会站在你这边?”慕容昭皱着眉没有说话。柳怀一也不在意的径自说了下去,他道:“既然他要帮你,那我们不用打这仗了,三日后,我们就带兵回京,杀慕容浅一个措手不及好了。”他语气轻松,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慕容昭仍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柳怀一接着道:“我们兵分几路,悄悄回京,置于慕容浅安插进来的人就留在这里,然后我们带着怀王的军队回去,一来可以掩过这里人的耳目,二来到了京城,这些将士年年在外,如今回京一定会给慕容浅带来不小的麻烦,何况听说皇上一向对怀王甚为尊敬,如今更没有人可以阻止你见皇上了,而有怀王作担保,你便比慕容浅有地位,他身旁的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们一定会见风使舵的。”他斜挑着眼角。
慕容昭看着,终于忍不住要说话,却被柳怀一一把按住,微凉的手掌带着些微酒味覆盖在他唇上,他的气息忽然有些不稳,喷在柳怀一手上忽强忽弱。柳怀一却毫无所觉,大大地眼睛眨了眨,风吹过屋外,树叶婆娑着发出“沙沙”声,过了片刻他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眼睛弯了下来,松开了覆盖在慕容昭嘴上的手。
“你做什么?”慕容昭有些不解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微微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么?”慕容昭看着他那一张一合的菱角,眼神发虚,摇了摇头。柳怀一见了,淡淡道:“没什么。”
慕容昭打量着柳怀一,他知道今日的自己有些不同,知道柳怀一和慕容申去喝酒的焦虑,知道慕容申回来而他依旧逗留在外的不安,看到柳怀一如同孩子般楚楚可怜的如同邀约般的眼神,慕容昭只觉得自己一直被压抑的感情似乎到了临界。曾经想过要慢慢的等,等到对方认可自己,等到自己强到足够让对方臣服,在向对方坦白自己的感情。可是今日,他却有一种想要马上告诉对方,马上得到答案的冲动。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不想继续漫无休止的猜测了。只是,如果现在说了的话,他怕高傲的对方会愤怒,更怕虽然大胆可骨子里仍旧很保守单纯的对方会害怕的逃开。
慕容昭想着,嘴巴嚅动,的吸了口气,在的吐出来,平复掉心底的躁动,他对柳怀一道:“早些睡吧。”说完,便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故作轻松的走了出去。
门扉轻轻合上的一刹,柳怀一迷离朦胧的眼睛瞬间明亮,如同天空最亮的星星一样,带着发白的银蓝光芒,闪过点点的寒光,清冷的没有一丝醉意,他若无其事的摊开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手掌下,细小的红舌如同灵蛇一般探出,缠绕在手掌上,舔着每一道纹路,眼睛微微眯起,如同一只享受的猫,直到最后他忽然眼泛寒光,猛然睁开,被濡湿的手颤抖的离开,他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尴尬过后是愤怒,他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手,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一般,有种生吞活剥的恨意,恨不得那只手上多出个窟窿,直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时候,他才放下手,颓废的一头躺倒在床上,眼中是羞愧的神情,狠狠的将那只手摔在床榻上,发出“啪,啪”的声音,直到整只手开始变红,他又有些不舍般的,将那只手收回到胸前,搂在怀中,闭上眼睛,圈起身子,他将那只手牢牢地抱住,贴在胸口,静谧的有一滴什么从他浓密的睫毛中慢慢渗出,带着苦涩的咸味划入他的眉鬓,消失不再,一如刚刚那过分暧昧的气氛一般,遗留下的只有他细微的呼吸,和窗外那一声声的蝉鸣,那如同“知了”一般的发声,让柳怀一圈起的身子不住的颤抖,他不仅想,那人还在门外么?应该还在吧,因为没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这样想着,柳怀一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他擦掉眼角残留的液体,渐渐陷入了沉睡。

第七章 卜算子,步步为营

柳怀一一个人走在军营中,他目光扫过这里的士兵,巡逻的士兵从他身旁经过,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然后开始慢慢的移动,直到到了装运粮草的大车之前,才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眼睛微微眯起,遮住迎面晃眼的阳光,也遮住了眼中隐隐闪烁的光亮。
“柳公子。”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柳怀一皱了下眉头,他应声回头,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子不高,却站的笔直盯着他的男人,叫道:“陈斌?”那个男人略为挑了下眉,道:“正是下官。”柳怀一看的出对方眼中的轻视和不屑,即使自己的官职比对方高,他也一定认为自己有如今的一切是因为搭上了慕容浅的缘故。柳怀一在心底冷笑,表面上却微微笑着,道:“不知陈大人有什么事么?”
陈斌私下打量过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柳怀一此来的任务,他也知道自己是柳怀一的下手,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任务,自己忠于的人是三殿下,所以他要忠于大殿下,但是柳怀一这个人……他知道慕容吟对柳怀一那刻的恨意,是因为大殿下的宠信,他不禁会想,这个男人究竟为什么让两位殿下都那样的在意。

如今他站在这人面前才看清楚,柳怀一有着一张精致的脸,高傲的神情,凌厉的眼神,轻蔑的冷笑使柳怀一看起来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男子的刚强,他不是那种中性的面孔,有着男子的棱角分明,只是却被他脸上的五官柔和了,陈斌想,这样的男人此时这般,任谁也不会把他当作女子一般看待,可是如果他穿了女装,只怕也没人会想到他是个男人吧?再打量他的身子,虽然不矮的身高,甚至比自己高了半头,但是却骨骼均匀,纤细的腰间因为扎了腰带而一目了然,他白的近乎透明的手露在外面,眼光下如同镀了一层金粉的白玉,修长的手指过分的好看,引人遐想。
陈斌忽然很想知道他究竟是用怎样的一副模样去勾引殿下的呢?如此想着,他带着几分猥亵的目光看向了柳怀一的脸,缓缓道:“这批粮都是新粮。”他的头微微仰着,面上没有该有的尊敬,而是令人讨厌的目光上下移动。
柳怀一“哦”了一声,没有移动身子,脸色不变的问道:“那么陈大人的意思呢?”陈斌将目光停在了柳怀一的脸上,贪婪的盯着,感觉到对方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也没有任何凶狠的神情,便猜想大概这人是用那种高傲的态度勾引大殿下的吧,于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说道:“大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柳公子不要辜负了大殿下的期望。”
柳怀一长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问道:“陈达人希望我转告六殿下和王爷这里的粮都是大殿下特意送来的新粮,为的是让大家打赢这场仗么?”他掩住眼中的寒火,眯起的眼睛显得他有些无措,这让陈斌心里有些得意。他摇摇头道:“不完全如此,我想由你直接告诉六殿下,大殿下的心意比较好。”柳怀一微歪着头,问道:“我直接去?就是说不要提大人的名字么?”陈斌点点头道:“虽然,我是大殿下这边的人,但是我跟着三殿下比较多,而且官位又不高,很少和大殿下他们接触,所以如果你不说我的话,一来六殿下不会想到我是大殿下的人,这样我的身份就方便很多了,二来,你表明大殿下对六殿下的心意,怀王也会对大殿下另眼相看的。”
柳怀一垂下眼帘,心想:这人的确是不常出面,自己当初如果不是慕容浅有所交待,恐怕也不知道,他要我说明,用意何在呢?柳怀一看向一旁的粮车,里面的粮都未开过,他咬了下嘴唇,手扶上了粮车。
陈斌看着,说道:“更何况,怀王和小王爷看你如此关心大军,一定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柳怀一微垂着眼,看不出表情,回想着自己和慕容浅最后的对话,心中微微一动,他问道:“陈大人,大殿下同我说,还有其他人会暗中助我,只是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陈斌听他问起,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大殿下吩咐了,不可以对你说的。”柳怀一问道:“为什么?”陈斌道:“因为如果你知道了,沉不住气的时候容易败露,这些人都和你同一个目标,所以你大可放心,他们绝对可信的。”
柳怀一听了,没有答话,心底却在盘算,这人的话究竟是他自己不愿意告知,还是慕容浅曾有授意不让他知道?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些都是大殿下的意思?”陈斌眼珠转了转,道:“不错,大殿下说叫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干扰你的行动的。”柳怀一听了,又垂下了眉,一脸思索的模样。陈斌走过来,拍着他的肩,道:“我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不然六殿下要起疑了。”
柳怀一“啊”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陈大人,你是叫什么人将我叫出来的?”陈斌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嫌柳怀一问的太多。柳怀一尴尬的捋了下自己的头发,道:“我……我想如果我不方便出来见陈大人的话,至少可以摆脱那人。”陈斌听了,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很聪明,再怀王府也有一年了,如果你有什么事,不用开口,他们便会通知我的。”他说着,俨然一副自己才是主谋的样子。
柳怀一转过身,面对着几万士兵的军营,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带着些茫然,少了平日的锐利,他扫过四周,轻移莲步,缓缓离开。
回到王府,柳怀一知道慕容昭此时在怀王那里,自己无可去,便来到了慕容申的住所,前日傍晚来的时候,慕容申的那局棋吸引了自己,而那日自己和慕容昭的对话应该也被有心人听去,他不禁想,究竟慕容浅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多少人呢?
他走到院门,见门是开着的,便没有敲门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进到里面便听见屋内有人问道:“谁啊?”那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慕容申的。柳怀一站在院子中,轻声道:“是我。”里面的慕容申惊讶的“咦”了一声,便快步的迎了出来,他看见柳怀一便道:“我本来想找你,听说你出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怀一点点头,问道:“你听谁说的?”慕容申笑道:“就是打扫你房间的下人,我去的时候刚好碰见她,她就说你不在。”柳怀一若有所思地呆了呆,忽然道:“我午膳吃的少,如今又有些饿了,不如……你陪我去找些吃的?”慕容申“啊”了一声,好笑的看着柳怀一,语气轻柔的道:“你饿了,我叫下人给你准备就好。”柳怀一摇头道:“这里的东西我吃不惯,想要自己做些。”慕容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道:“你要自己做?”柳怀一点头,笑道:“怎么,很奇怪么?”他半垂着头,道:“我以前自己住在山里,自然要事必亲为。”慕容申了解的点头,眼中划过一丝怜惜,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带你过去。”
柳怀一点点头,和他并肩走了出去。
来到王府的膳房,里面休息的厨娘看到了小王爷带着个漂亮的公子过来,吓了一跳,挤满起身,连连道:“小王爷,怎么来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吩咐和我们说就好了。”
慕容申浅笑着举起手阻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转过头对柳怀一道:“你想做什么?”柳怀一偏过头,看了看其他的厨师,忽然道:“这里人好多,我不习惯。”慕容申笑了笑,叫众人退了下去,又听柳怀一道:“你可喜欢吃点心?”
慕容申听了,心中一动,问道:“可是要做给我吃?”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既然做了,你也尝尝好了。”慕容申笑道:“好啊。”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说些什么,可是舌头像打了结一样找不到可以说得话,这时他有些怨恨自己,平日里明明很会说话的。他看着柳怀一将面用水和开,然后就只能看到柳怀一背对着他,偶尔伸出手取些东西,他静谧的看着柳怀一,忽然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便好,似乎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
忽然,他听到柳怀一问道:“一般王爷的膳食是谁料理的呢?”慕容申收回飘远的思绪,想了想道:“通常没有固定的师傅,而且膳房这边我们也查过,只是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柳怀一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下未停,背对着慕容申的身子也没有转过来,他接着问道:“你知道今日我去哪里了么?”慕容申摇头道:“不知道。”
柳怀一那里轻轻一笑,道:“我去了军营。”听到慕容申“嗯”了一声,接着道:“我去问穆将军这里可以多少的兵马借给我。”慕容申奇道:“借给你?你要做什么?”柳怀一道:“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六殿下认为逼宫是最好的方法了。”慕容申听了,吓了一跳,一把拉过柳怀一,不顾那人双手的白面,急道:“你做什么这么大声?”柳怀一微歪着头,道:“有什么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俩。”
慕容申低声吼道:“你在装傻么?”柳怀一眨眨眼,挣开慕容申的钳制,回到桌旁,继续手上的工作,慕容申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退回原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京?”柳怀一笑了笑,道:“后日。”他微微一顿,又说道:“六殿下这几天也在和怀王商量对策吧?”慕容申低头“嗯”了一声,道:“似乎是吧,今早父亲的确问过我,关于回京的事情。”
柳怀一听着他的话,忽然回过头,冲他别有意的一笑,慕容申顿时红了脸,不自然的稍稍别开了脸。
和柳怀一说着话,话题都围绕在回京逼宫这些事上,慕容申说着忽然觉得也许柳怀一不是说说的,他怀疑的看过去,便听到柳怀一说了声“好了”,然后那人端着个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摆着几颗米果,透着晶莹,看起来就很美味,如同眼前人一般精致。
柳怀一将盘子放在长长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递给了慕容申,自己另一只手又拿起了一个一口咬下。慕容申盯着手上的米果看了看,接着一口咬下,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划开,有些粘的外皮却意外地不腻人,他颇为惊奇的看向柳怀一,见对方笑眯眯的蠕动着唇角,眼睛一亮一亮的,慕容申忍不住赞道:“很好吃。”
柳怀一听了,挑了下眉,然后笑道:“那是自然。”他眯起眼笑了笑,风情万种。慕容申看着他微微发楞,忽然道:“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柳怀一依旧眯着眼睛,看不出丝毫的不悦或者猜测,长长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哪里不同啊?”慕容申想了想,一边观察着柳怀一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他做着随时住口的准备,说道:“你……似乎心胸敞开了很多,没有了郁结。”柳怀一“啊”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口米果送入口中,拍拍手,笑着道:“我也这么认为呢,今天心情不错。”慕容申歪着头,感觉到对方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大方的承认,问道:“为什么呢?有什么好事发生么?”柳怀一笑着,从蒸笼里拿出另一盘米果,点头道:“算是吧,有一种找到方向的感觉。”他微微远目,忽然又转过头,看着慕容申,皱着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他说完,看到慕容申明显一僵的表情,笑了笑,将手里的盘子放到了慕容申面前,道:“给你爹拿去尝尝。”慕容申听了,又一惊奇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微微的一笑,道:“放心,里面没毒。”说着,他又从屉里拿出另一盘,准备离开。
慕容申捧着自己手里的这盘,看着他问道:“那是给谁的?”柳怀一微微扬眉笑道:“给六殿下的。”他忽然调皮的挤了下眉,低声道:“是特别加料的。”说完,就挎着轻盈的步子迈了出去。在他身后的慕容申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慢慢的离开,他无视门外聚集的厨师,下人探索的目光,瞥了眼手里的点心,淡淡的一笑,想起了那个做点心的人,又想起了慕容昭,最后只留下一阵叹息。
到了傍晚,慕容昭始终没有从午后那摆在自己面前的圆形点心中摆脱出来,意识一直于游离状态。他想起那个时候眼前那个人眯着一双大眼,有些狡黠,将盛着几个米果的盘子摆到自己面前,半逼迫的让自己吃下去,本以为是那人故意的恶作剧,可是吃下肚的却是异常的美味,而事实证明之后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慕容昭此时站在自己窗前,同一个院落的另一边就是柳怀一的房间,已经到了晚上可是那人却依旧没有出过屋子,慕容昭想要去找他,却一时苦于没有借口。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王府远传来一阵抓刺客的声音,而且呼喊声越来越近。慕容昭想也不想的推开了门,而上官衍等人也匆匆从一旁跑来,只有柳怀一始终没有现身。慕容昭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卫英道:“你去看看。”而他自己则向着柳怀一的房门走去。
他应该在吧?慕容昭不确定的想。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门自动的打开了,见到站在门口的柳怀一一脸的平静,他忽然在心底松了口气。
慕容昭走进屋门,柳怀一便将门从后轻轻关上,门内,慕容昭看着柳怀一,忽然道:“你好镇定。”柳怀一微微一笑,道:“你不也是?”他走到桌旁,“呼”的一下将唯一的一支烛火吹灭,然后他拉着慕容昭走到了床边,两个人并肩坐了下来。
柳怀一轻声道:“我想这全王府的奸细大概都会出动。”慕容昭微微挑眉,问道:“你又散播了什么?”柳怀一轻笑道:“我今天要慕容申从明天开始加派守备,还有所有的膳食都要用银针试过才可以食用。”慕容昭点头道:“看来的确今晚是动手的好机会。”他微微蹙眉道:“早知道你今日就要动手,我何苦去找皇伯父下了一天的棋啊!还特意叫所有的人都下去。”柳怀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慕容昭瞪着自己,黑暗中那两颗眼珠格外明亮,不由得有些发呆。

意识到自己的怔愣,柳怀一立刻转开脸,说道:“我本来也没有这么早,但是……”他微微蹙了下眉,只是说道:“时间不等人啊!”慕容昭笑道:“你什么时候会这么感叹了?”柳怀一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慕容昭低垂着头,也不说话,他默默地握着柳怀一的手,不知道是柳怀一拉着他忘了抽出手,还是特意的遗留了下来,慕容昭都很高兴,他想如果告诉了对方,那人一定会将手抽出去的,所以什么都不说反而可以多享受一会儿吧。慕容昭不敢乱动,只是静默的感受着柳怀一微凉的体温,还有房间里萦绕着的对方那特有的气味。
忽然,“砰”的一声,院子内似乎落下了粗重的东西,柳怀一瞬间绷紧了身子,他如脱兔一般窜到了门口,慕容昭根本来不及拉住。柳怀一推开门旁边的小窗,借着月光看着院子里挺立的那个蒙面的男人。然后他走到门旁,“哗啦”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子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院子里会有人,但是当他看到柳怀一的时候,他的眼睛由开始的不安变成了愤恨,他狠狠地瞪着柳怀一。柳怀一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来这里,是来杀我的么?”蒙面男子没有说话,他撑着剑站在院子中,目光凛然的望向柳怀一,然后又稍微惊讶的将眼光投向了来到柳怀一身旁的慕容昭。他开口说道:“柳怀一,你……好啊!”
面对对方指责愤怒的口气,柳怀一不甚在意的笑笑,而慕容昭却皱起了眉头。他明白这个人一定就是慕容浅的人,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个人来到了这里呢?他如此憎恨柳怀一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柳怀一布的局,如果他知道了,那么其他的慕容浅的人也会知道的。这么想着,慕容昭认为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都不能留下活口。
柳怀一垂着眼,悠然道:“我自然很好,不好的人是你。”他轻浅的笑着道:“其实,我想知道你是谁?你可以从怀王那里到这里来,恐怕是因为你的兄弟在为你殿后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冷酷的可以抛下同伴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副样子,是有着王者之风还是有着倾国之色,可以如此冷漠,是不是铁石心肠呢?”
蒙面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底一片阴沉,他冷冷的看着柳怀一,而柳怀一依旧笑着,他说道:“我想你一定希望可以有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他笑着,走到走廊下,同那个人一样将自己曝露在月光下,银白的月光照下来,柳怀一如同仙人一样,他嘴角挂着轻笑,缓缓地从腰间抽出细软长剑,“叮”的一声,细软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摇摇晃晃,最后剑尖反射出清冷的月光。
蒙面男子忽然低沉的笑了,道:“你就这么有把握可以杀了我么?”他说的太过自信,让柳怀一微微眯了下眼睛,而身后的慕容昭皱起了眉,有些担忧。
柳怀一忽然轻轻一笑,挽剑而上,那男人也是低沉一笑,举剑迎了回来。
柳怀一和男人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光芒,男人虽然很累,受了伤,但是柳怀一似乎也没有使出全力,两人一招一式间一个力不从心,一个有所保留。如此看着,慕容昭渐渐的放下了心,他看着月光下身形飘逸的柳怀一,淡淡的扯出欣赏的笑容。
柳怀一自己看着面前的男人,却在单单用招式对付着对方,没有丝毫内力,而对方也看出了这一点,知道柳怀一是在套自己的剑招,而开始出手狠辣。他现在知道自己赢不了柳怀一,而最后一定会是死,如此想着,他想要服毒自尽,可是又不舍得和眼前这个男子过招。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柳怀一长剑已到,划破了他的衣襟,露出地下古铜色的皮肤,柳怀一看着忽然一笑,这个时候一阵嘈杂,院子里霎时涌进了好多人,为首的是慕容申和上官衍。
柳怀一听到声音手下微微一顿,就这一个霎那,面前的男子下颌轻轻一合,柳怀一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只看到黑色的血从那人七窍中涌出,整个人的身子如同失去了控制一样,软软的滩倒在了地上。
柳怀一看着,眉头皱起,鼻间闻到刺鼻的味道,厌恶的转过了头。
他皱着眉看着众人走过来,询问他的情况,有些疲惫的摇头说没事,然后转身走进了自己屋子,“砰”的一声从后面关上了门。门内一片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容昭已经退了进来,他此时坐在床上,带着笑看着柳怀一。
柳怀一丝毫不理门外的嘈杂,皱着眉头看着慕容昭,问道:“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慕容昭笑道:“不是你拉我进来的么?”他如此说着,看着柳怀一微微的红了一下脸,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外面的火光,他告诉自己柳怀一的脸红是因为自己。柳怀一走上前,皱着眉道:“你出去吧,反正事情已经结束了。”
慕容昭没有离开,反而大胆的拉过柳怀一,让他坐到了自己旁边,道:“他们应该看到我进来了,我暂时不出去了。”他看柳怀一瞪着自己,笑道:“如果我现在出去的话,他们说不定会趁机进来呢。”柳怀一皱起了眉,慕容昭道:“他们不敢进来找你,可是如果我出去的话,小王爷就可以借关心之名进来看你了。”柳怀一默默地咬了下嘴唇,歪着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出去?”慕容昭轻轻一笑道:“等外面安静下来再说吧。”
说着,他作势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柳怀一,道:“我休息一下没关系吧。”柳怀一瞪着眼,道:“凭什么?”他边叫着,边将鞋一登,躺倒了床上,眨着眼睛得意地看着慕容昭。慕容昭无奈的叹气,随后又道:“这床似乎不是很小啊。”
“你想都不要想。”柳怀一叫了一声,整个人成大字趴在了床上。慕容昭好笑的看着他,推了推他,道:“做什么?我们以前不是也睡在过一起么?”柳怀一瞪着眼睛,哼了一声。慕容昭笑道:“就一会儿,等等外面人走了,我就回去。”他见柳怀一依旧不动,可怜兮兮的道:“你忍心让我这么累还坐在床边么?”
柳怀一看看他,思索了一下,终究是妥协了收拢了双臂,人向床内挪了挪,给外面那人让出了半张床。慕容昭也不客气,嘻嘻一笑,便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拖了外袍,扔在一旁,在柳怀一身侧躺下,拉过他里侧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又看看柳怀一,道:“你不将外衣脱了么?”
柳怀一本来认为既然自己决定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看到慕容昭离得这么近,不由得心跳加快,觉得这样做很是不妥,他便摇摇头,爬起身道:“我不困,你睡吧。”说着便要下床。慕容昭见了,扯住他,道:“明明很累了,还说不累?”柳怀一皱眉道:“我自己自然是知道不累得。”慕容昭见他坚持,便说道:“那陪我躺会儿吧。”他语气柔和,柳怀一看着他活像一只撒娇的大狗,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对方一幅委屈的样子,便一时心软躺了下来。
他看着慕容昭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问道:“你不担心我杀你么?”慕容昭没有回答他,问道:“你不担心其他的人知道你设计对付了这里所有大皇兄的人么?”柳怀一笑了一下,问道:“你在关心我啊?”慕容昭慎重的点头。柳怀一见了,轻轻地“啧”了一声,说道:“他们应该没有机会通知外面,一来是时间来不及,二来是王府戒备森严,恐怕他们这真的……操之过急了。”他微微一顿,道:“也许是因为本来早该死了的怀王迟迟不死,如今还有痊愈的迹象,所以着急了吧。”
慕容昭问道:“你就这么有自信?”柳怀一看着他片刻,眨着眼睛道:“不是的,只是如今只能如此了,其他的事也要尽快去完成才行,然后早日打仗,早日回京。”他有些疲惫,眼睛眨个不停。慕容昭见了,心下不忍,道:“你睡吧。”
柳怀一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慕容昭轻手轻脚的一指弗过他的睡穴,然后将柳怀一的外衣脱掉,反手将人搂进了怀里,自己将头埋在那人肩膀,闻着那人身上的熟悉的气味和头发上淡淡的清新,轻轻落下自己的吻,缓缓低喃道:“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如果没有你,我不稀罕这个江山……”
日,柳怀一醒来的时候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他伸展开手臂,有些不雅的伸了个懒腰,伸直了手臂平躺在床上,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看着身旁的位置,早已没有了温度,也没有被人枕睡过的痕迹,他不由得想昨晚是不是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缓缓地爬起身子,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微微的“啧”了一声爬起来,扯过一旁的外衣直接披上,出门便看到几名服侍的下人缓缓走来。
柳怀一微微眯了下眼睛,问着当先一名下人道:“是谁唤你们来的?”那名侍女端着水盆,垂头道:“是六殿下分赴我们此时再过来,说公子你这几日颇为劳累,所以会多睡一会儿。”她淡淡地笑着,将水盆抬了进来。柳怀一挑着眉,心里暗自计较,没有说话,只是有所用意的“啧”了声。
柳怀一正在梳洗,慕容昭带着点墨走了进来,柳怀一见了他,也不顾自己脸上仍淌着水,抬头便道:“你昨天晚上点了我的睡穴?”慕容昭也不隐瞒,点头道:“让你睡的舒服点。”他扫过柳怀一周身,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今日精神好了很多?”柳怀一挑动着眉角,轻声地“嗯”了下,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洗脸。
慕容昭看着他无声的笑了一下。
梳洗完了,柳怀一便抬头看着慕容昭道:“我们今日便去城关。”慕容昭点点头道:“我也是为了这事来找你的。”柳怀一抬了抬眉,等着对方说下去。慕容昭接着道:“大皇兄命人随运而来的伍千石粮,皇伯父认为应该都送至善远,毕竟玉城关地势险峻,如今即使只有一万人马也可守住。”柳怀一听到他说起那粮食的时候便眯起了眼睛,听完了,他才问道:“是不是这些粮食直接送到善远?”慕容昭点点头,问道:“怎么?”
“怎么?”柳怀一有些轻蔑的嘲讽,说道:“你不会意味慕容浅真的会给你充足的粮食让你打仗吧?”慕容昭忽然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这仗都要打,而且不能输。”柳怀一道:“既然如此,就要断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才行。”慕容昭眯起了眼睛,问道:“你有办法?”柳怀一听罢,勾起了嘴角,意义不明的一笑,让点墨看的不寒而栗。
军营前,大军准备以待,慕容昭和柳怀一并肩站在怀王面前,怀王打量着他俩,微微点了点头。慕容申从后面牵着马走过来,同样看了看他俩,笑道:“这,我跟你们同行,见识见识柳公子的用兵如神。”柳怀一扬了下眉,笑道:“这个不敢当,若是打仗,自然怀一比不上戎马出身的王爷和小王爷。”慕容申“呵呵”一笑,道:“总觉得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呢。”柳怀一也笑了笑,道:“很多事都说不定的。”慕容申听了,一笑了之。

柳怀一转过身,看了看五万将士,又转回头道:“将士能打好仗,这吃一定是首要。大殿下体恤下属,特另陈斌陈大人随我们护粮至此,听说这批粮食,大殿下费了好一番心血呢。”怀王听了,眯了下眼睛,沉声道:“陈斌何在?”
这时,陈斌被人从冗长的队伍后面带了过来,他看到怀王,单膝跪了下去,拜了几位大人后,跪立不动。他细小的眼睛微微瞄着柳怀一,眼光没有那么放肆,但是慕容昭和慕容申还是抿起了嘴巴。
柳怀一笑道:“陈大人,听说这批粮是大殿下特意吩咐的,是不是?”陈斌抿了下嘴唇,沉默片刻,才出声道:“是。”他有些阴冷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柳怀一,柳怀一淡淡一笑,接着道:“不知道这批粮有多特意呢?”怀王显然不是很明白他如此疑问的用意,但是也没有阻止,只是同样带着催促的眼神俯视着陈斌。
陈斌咬了咬嘴唇,说道:“这是批上等的好粮,颗颗饱满,粒粒结实。”他说话隐隐带着不耐烦,说完的同事便听到柳怀一说道:“那这边关的几万将士还真要感谢大殿下的雪中送炭了。”他说着,又转回身,对怀王道:“天色不早,我看我们也该启程了。”怀王看了看天色,点点头,对慕容昭道:“六殿下一路保重。”又转过头低声吩咐了慕容申几句,最后看着柳怀一,颇为复杂的一眼,随着柳怀一回予的淡笑,他也浅浅笑开,低声说道:“保重。”
慕容昭不是很明白柳怀一的用意,慕容申也不明白。直到他们到达了善远关城关,面对迎面而来的守成将军周垠,副将沈从安,史峰的时候,柳怀一没有提出察看地图,反而提出要将粮草入库,他大概隐隐约约的明白对方的做法了。
柳怀一一双凤眼带着笑意,对沈从安说道:“沈将军,我看不如先将粮草入库,听陈大人说这可是颗颗饱满,粒粒结实的上等好粮,若是将士们见了,心气也会高一些。”他说完又对慕容申道:“小王爷。你说是么?”
慕容申没有反驳他,点点头对慕容昭道:“我们先粮草入库,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说吧。”柳怀一根在他们身后,众人慢慢的像粮库走去,而他们身后跟着陈斌和那十车的粮食。
马车停下来,才有士兵将米袋抗下,然后将一些袋子划开,把米倒入米缸,其余的米成带收好。
随着“哗哗”的声音,沈从安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解的抬头看着柳怀一,脸上留有怒气,等待着合理的解释。柳怀一胸有成竹的看着那些米倒入缸内,黄色的,干瘪的,甚至掺满了沙子,在慕容申等人的诧异下,他缓缓回过头,带着慑人的冷笑,问道:“陈大人,这些就是你说的大殿下精心置备下的好米么?”
陈斌看着那些糟米,沉米混着沙子流入缸内,早已目瞪口呆,听到柳怀一的质问,他“扑”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哀求的看着柳怀一。
柳怀一不为所动的再冷笑,道:“我想知道是陈大人谎报,延误军务,还是陈大人擅离职守,让人将白白的大米换成了这样的陈米,烂米。还是陈大人监守自盗,如今算下来,这里不过只有三千石粮罢了,其余恐怕都是沙子啊。”他冷冷的说完,陈斌跪在地上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他颤声道:“不是……不是我……小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柳怀一听着,冷凝的凤眼再一眯了起来。

第八章 卜算子,诱敌入

柳怀一坐在牢房内,在他面前是捆绑起来,面色萎靡的陈斌。
一日不见,原来还算精神的男人已经憔悴了很多,他的眼睛已经无神,等到柳怀一进来的时候,他才睁开了眼睛,带着愤恨的看着来人,接下来在对方勾起的嘴角下颤栗着。
柳怀一打量着这个人,淡淡地笑着,道:“我就说大人怎么这么好心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博得怀王的好感,原来大人早有预谋,只是不知道是大人自己的注意,还是大殿下的授意。”陈斌听了,面无表情,只是微仰着头,柳怀一又道:“我猜一定不是大殿下的意思,可是以现在看来,大人恐怕也是不知这个中玄妙,如果大人说出来是谁指使你这么做,或者说出你的同谋,这罪责有人担了,我自然不会为难大人。”
陈斌眼睛微微一亮,瞬间又暗了下去。柳怀一淡淡地道:“大人若是不说,这罪名无论是欺瞒还是擅离职守,又或者是串通旁人,大人的性命恐怕都不保了,大人的家眷恐怕也罪责难逃吧。”陈斌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我没有家眷。”他暗淡的眼神到过柳怀一。
柳怀一听他说话,笑道:“大人说出来,自然不会有人在为难大人,相信大人也明白,我的目的不在大人,而在大人身后的那人,有几人,有多少,我心里多少有些考量,大人若是合作,便算是给大人一个机会,大人若是不合作,怀一也有方法将那群人揪出来,只是到时候,大人的性命我也再难保证了。”
陈斌的眼神又是一晃,扫了眼柳怀一,又看向牢外,仿佛担忧着什么一样,霎时缩回了目光,恢复萎糜不振的样子。柳怀一见了,微微皱眉,随即哼了一声,站起身道:“大人既然时间,我也不勉强大人,大人慢慢想,我给大人两天时间,如果想通了,就告诉我。”说完,柳怀一仰着眉走了出去。
到了牢房门口,他抓住一个看守牢房的士兵,问道:“昨日可有人来过?”那名士兵仔细回想了一番,摇头道:“应该没有,大人。”柳怀一眯了眯眼睛,点点头,松开了那名士兵,朝着主军营走去,走到半路,便远远看到慕容昭站在那里等着自己,不经意的,柳怀一微微一笑。
慕容昭见他走过来,便上前迎道:“去哪了?”柳怀一摆摆手,一脸无奈的道:“别提了,浪费时间。”慕容昭问道:“浪费时间?你去了牢房?”柳怀一抬了抬眼睛,轻声“嗯”了一声,走了两步,见慕容昭没有跟上来,便回头道:“做什么不走了?大家不是都到了么?”慕容昭“嗯”了一声,快步走到柳怀一身旁,低声道:“若是下你叫上我一起去。”柳怀一听了,扬眉道:“你不信我?”慕容昭叹了口气,道:“不是不信你,而是担心你。”他看柳怀一不以为然地样子,便说道:“你这么一来,肯定有人察觉,要治你于死地,你一个人去,万一一脚踏入了人家的阴谋怎么办?”
柳怀一扬着眉,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慌忙低下,道:“我才没那么笨呢。”慕容昭拉住他道:“总之你做什么知会我一声,别让我担心。”
柳怀一气息加剧,一把甩开慕容昭的手,叫了声“知道了”,就快步向军营走去,白皙的耳后隐隐镀上一层红晕。
走进中军帐,柳怀一扫视着帐内的众人,卫英抱着剑站在门口,里面慕容申为首,周垠等人围在桌旁。慕容申抬起眼,看着一前一后的进来的两人,展开眉眼,轻轻笑道:“我还道六殿下去了哪里呢。”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又低头扫了眼桌上的沙盘。
柳怀一脸上微微一红,偏过头看了慕容昭那没有变化的脸,轻咋了下舌,缓步走到众人中间,问道:“你们……在看地势?”慕容申没有抬头,“嗯”了一声,柳怀一也低下头,仔细地看着眼前那不大却很复杂的沙盘,微微皱起了眉头。
慕容昭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皱着眉,问道:“怎么?你觉得为难么?”柳怀一“啊”了一声,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眼里还存着些不解,然后才“哦”了一声,道:“不是。”
听他说“不是”,众人都抬起头期待的看着他。柳怀一微微偏着头,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周垠以为他其实只是不愿丢人而说的“不是”,于是问道:“柳公子,认为怎么进攻才算上策?”他无意为难对方,只是对方不说话沉思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怀疑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柳怀一抿着嘴,随手指了指两端山峰最为接近的狭窄山路,问道:“这里的话,如果做下埋伏,就等于将葫芦谷的谷口堵死了。”他看了眼慕容昭,眯着眼睛,似乎想着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话。

周垠看了眼他指的地方,那可以说是葫芦谷的谷口,但是葫芦谷的谷腹长,就算堵住了这里也无计于是,他点了下头,又问道:“然后呢?”柳怀一又看了看慕容昭,对方只是低着头,既不点头,也没有一个眼神,他又看向慕容申,那人也是低着头一脸的沉思。柳怀一轻轻吸了口气,道:“这个山谷的风都是往里吹入,风势较大,就算谷内空间长,通风较好,但是比起后面的细长窄路,的确我们攻不进去,然而空气在这山谷中并不是由两端进行交换的。”他指着葫芦股另一端同样狭长的出口道:“这边的山风也是吹向山谷里的,所以……”他忽然顿住话语不说,抬头与慕容昭的视线重合,对方的眉头微微皱着,柳怀一见了,又低下了头,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有人混进去,烧掉粮草并不困难,而且粮草通常在后方,一但点燃,大片的燃烧起来,浓烟可以将他们的退路封锁。”
周垠听完,微微点了下头,随即问道:“只是,这样的人必须武功高强,而且要小心谨慎才行,军队中……可有这样的人?”柳怀一看了眼站在门口忽然挺直身子的卫英,眼光微微一闪,道:“这事太过大胆,还要从长计议。”
周垠扫过他,点头道:“那么如果烧掉粮草,之后呢?”柳怀一皱了下眉,犹豫着道:“之后?之后就可以一举进攻。”他歪着头,好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只是说道:“我认为至于要怎么打,还是应该等到了阵前再说。至于现在,陈斌身后一定有旁人指使,倒是这个人我比较在意。”他微微一顿,道:“毕竟……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不希望有人在自己院后放火,不是么?”
周垠听了,点点头,他只觉得认为柳怀一有方法可以攻下葫芦谷,可是又好似不愿说出,便问道:“公子对此仗是否心中已有计较?”柳怀一微微叹口气,道:“我是有个方法,可以不动用这里的一兵一卒,毕竟要对抗容中的三十万人马,还是现在保存实力的好,只不过……”他抬头看了眼慕容昭和慕容申,笑道:“还是等等再说吧。”
周垠也不逼问,他见柳怀一几看向慕容昭,心想这两人应该有什么话要说,于是识相的找了个借口,带着众人退了出来。他回头看看帐内,除了慕容申,就剩下了慕容昭的人和柳怀一了。
柳怀一坐在椅子上,慕容昭和慕容申看着他,慕容申忽然道:“你刚刚究竟有什么方法?”柳怀一没有说话,看了眼慕容昭,想了想忽然笑道:“你真的想知道?”慕容申点点头,道:“我看这阵势,就算最快也要大概半个多月吧。”他微微一顿,看着柳怀一盯着自己笑,脸上一热,低下头去,问道:“不过你有什么方法?”
柳怀一笑道:“先说说你的好不好?”他趴在桌子上,挑起长长的柳叶眉,一脸笑意。
慕容申气息滞了滞,吸了口气,接着道:“我想如果将水节流的话,就可以断了他们的水源,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可以进攻了。”柳怀一看向慕容昭,“嗯”了一声,等待着慕容昭的反应。慕容昭微微皱了下眉头,瞟了一眼柳怀一,缓缓道:“这样最好。”柳怀一暗地里叹了口气,表面上却笑道:“是么?我却觉得太慢了。”他神色一凛,道:“我们一路来此,加上在怀王府那几天,零零散散的已经出京差不多近一个月了。如果还要等上半个月才能攻下葫芦谷,你认为打下容中要多久?”
慕容申眯了下眼镜,轻声应道:“的确。”
柳怀一又看向慕容昭,接着道:“何况,此节流,的确是攻下葫芦谷的方法,但是也给了对方时机去求援,就算攻下葫芦谷,容中也一定有所戒备,到时候,别提剩下的一个半月,恐怕就是给你一年半也未必可以攻下。”
他直起身子,走到慕容昭面前,吸了口气道:“也许你觉得我手段太过了,但是从来这个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谁应该活着。”他看这慕容昭不为所动的表情,再叹了口气,缓缓垂下眼皮,道:“算了,主帅是你,怎么做随你吧。”说完,他转身,背后的身影在慕容昭和慕容申看起来,有些寂寞孤独,带着一丝没能被理解的怅然,缓缓走了出去。
“你不去追么?”慕容申回头看着慕容昭,慕容昭轻轻“啧”了一声,地垂下眼,看向桌上的沙盘,轻缓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此时可以说什么。”慕容申看着他,也微微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他一出帐门,便看到柳怀一被周垠等人围在当中,柳怀一淡淡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其他的人对柳怀一倒是有了些改观。他缓缓地走上去,凑到那群人周围,听到周垠正好问道:“不知道节流应该在哪里呢?我们先前也想过,但是没有找到可以截断水流的地脉。”
柳怀一发现了悄无声息过来的慕容申,微微点头,便转回头道:“这截流一事,也要从长计议,毕竟这里的地势我不是很清楚。”他微微侧过头,却又道:“但是,我来的路上看到较细较窄的河段,应该是这里一代的主流,如果可以,大军退兵五十里,储蓄水流,然后连同这里一起截断,到那时,大概比的就是耐力了。”
周垠还在细细思考,慕容申走上前,在柳怀一耳边,低声道:“你不是说有方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短期拿下么?”柳怀一斜看了他一眼,转头道:“没有。”说完,便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慕容申看他走远,心里却想,那人明明有方法,却不说。他越想越好奇,便跟着柳怀一走了出去。柳怀一知道身后慕容申跟着自己,却没有阻止对方,直到来到河边,才转过头看着慕容申皱眉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慕容申笑道:“我想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柳怀一看了看他,撇了下嘴,道:“想着怎么宰了慕容昭那只猪。”他看看天边,低头不语。慕容申走到他旁边,笑道:“其实我知道你的方法更好是不是?你是为了不肖了他的面子,才不说的是不是?”
柳怀一扬了扬眉,然后摇摇头,咬了下嘴唇,蹲下身,一手伸到河水里,说道:“我的方法对他而言太残忍了。”,慕容申也蹲下来,问道:“带兵打仗本来就很残忍的,毕竟两方不可能同时活命。”
柳怀一道:“可是他仍旧希望可以减少伤亡,不论是对方还是己方。如果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对方屈服,那是他最想要的。”慕容申想了想,道:“如果可以的话,谁都这么希望的吧。”柳怀一瞟了他一眼,点点头,但是有皱起眉头,道:“可惜我们没有时间来慢慢磨。”他看看河水下游,是通往葫芦谷的方向,缓缓道:“如果是我,便在这里投毒。”他带着几分冷酷的笑看着慕容申霎那睁大的眼睛,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这样,一了百了,时间又快,又可以不打草惊蛇,让对方全军覆没。”
慕容申愣愣的看着柳怀一。在怎么说,虽然是敌人,但是也是生命,怎么可以说杀就杀了呢?柳怀一淡淡一笑,道:“很残忍?”慕容申收回惊讶的眼神,苦笑道:“如果说是的话,有些太过假仁假义了,你竟对方是敌人。可如果说不是的话,大概就是自欺加欺人了。”柳怀一嘲讽的一笑,说道:“是吧。”他有些颓废的坐下来,撩起河里的水,看着清凉的水淌过自己白皙的手腕,缓缓道:“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柳怀一在军营周围察看地形,这里离善远关大概二百里的路,本来陈斌应该关押在关内,但是柳怀一一句诱敌入便被带来了这里的军营,他说过给对方两日时间考虑,可是直到了第五日,他却因为自己的忙而将陈斌抛到了脑后。
这一日,柳怀一站在军营前方大概五十里的地方,这里地偏僻,蔓草丛生,但是柳怀一却在这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他临走的时候,几日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松弛。
回到军营,本来以为先见到会是慕容昭,但是却是一个无名的小卒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微微蹙眉,问道:“什么事?”那名小卒躬身低声道:“公子,陈斌说有事要告知公子。”柳怀一眉毛微微一扬,偏着头“哦”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的小卒,虽然自己也是个副帅,只是这些将士仍然唤自己为公子,大概是因为自己一身的轻装吧,他偏偏头,咧了下嘴角,道:“我马上过去。”
刚走了几步,便有被那小卒拉住,那小卒道:“陈斌说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大概丑时他会在牢中等候大人。”柳怀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名小卒,过了良久,直到这名小卒有些胆颤的退后,他才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便往中军营走去。
一进了帐门,周垠看到他,便起身道:“柳公子。”柳怀一微微点头,走到慕容申和慕容昭旁边,看着沙盘,缓缓道:“我想我们不用截断水流,可以短期作战。”他见除了慕容家的两人以外其他人都是一脸诧异,好奇加欣喜地眼神看着自己,咧了下嘴角,说道:“只是……要配合天时。”他看看账外,说道:“再等两天,这里应该会有场大雨,就在那个时候进攻葫芦谷。”他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慕容昭眉头微动,却没有说话。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之后,慕容昭拉住柳怀一的袖子,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道:“你要等大雨,可是要用火攻?”柳怀一避开他的眼神,说道:“我今日发现了一条小路,虽然不是人可以走的路,但是也不代表人不能走,只要从这条路进去,我想一定可以绕到葫芦谷后面,到时候,在后面切断他们的退路,如此一来,便是瓮中捉鳖。”
慕容昭看着他,眉头轻轻蹙起,问道:“你查过那条路了?”柳怀一摇摇头,道:“今日看到了,就想来告诉你。”慕容昭问道:“截断后路之后呢?”柳怀一抬了抬眉,道:“你不是都猜到了?火攻是最快的方法,这里的风都是吹响谷里的,只要一点点的火,都可以让里面成为一片火海。”他脸上一片阴霾,厉声道:“比起截流或是投毒,火攻是最快最方便的方法。”慕容昭眉头皱起,却没有出声,而是在想着什么。柳怀一看着他,冷冷一哼,道:“你怎么想我不管,可是我告诉你,这场仗到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输了,输给慕容浅,那么遭受到连累的不仅仅是跟随你的人,还会有宣王,怀王,以及这里和你并肩作战的将士们。”
慕容昭听了,眉头更紧,他压抑着低声道:“我明白。”
柳怀一看着他不忍,为难的表情,柔声道:“你赢了,做了君王,就可以号令天下,到那个时候,你要做霸主,还是仁君都没有人会管你,可是现在,你做不了选择。”慕容昭看着柳怀一良久,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表情轻松下来,笑道:“你想怎么做?”
柳怀一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已经释怀了,同样笑道:“我想去看看那条小路,可以通到哪里。”慕容昭忽然凑近柳怀一,在他耳边道:“我陪你去。”柳怀一身子微微一颤,退后半步,道:“不用了。”那一脸古怪的表情,看在慕容昭眼里又是一笑。
柳怀一白了他一眼,歪着头说道:“我去去就回。”慕容昭拉住他,收了脸上的笑,道:“还是带上卫英吧。”柳怀一扬了下眉,心想着比起自己,眼前这个慕容浅的眼中钉境更加危急吧。他摇摇头,挥手道:“不用了。他跟着你就好。”说着,收回手,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柳怀一一个人慢慢的穿梭在密林中,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两旁都是生了倒刺的枝杈,脚下忽高忽低,煞是难走,还要小心不时从眼旁划过的枝条,柳怀一开始怀疑这条路究竟可不可以走的出去。
他叹了口气,再的吸了口气,向前走去。他轻轻拨开眼前的枝条,忽然眼前一亮,脚下踏出,原来他已经走出了那片荆棘路,眼前开阔的一片是一他也不知道地名的地方。他微微发楞,环顾四周,周围是个小小的山谷,一汪清亮的池水就在前面,然后便是一条细长的山路。
柳怀一小心翼翼的走到一棵树后,观察着周围,忽然听到不远传来人声,他一个激灵,急忙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草丛中。
远远看到两个人缓缓向这边走来,蹲到池水边。从服饰看来,这两人应该是赤璃驻守在这里的士兵,柳怀一看着,心里暗自一笑。只听那两个人谈论到玄苍和赤璃的对阵,又听到他们开始说起那个名为鬼将军的猛将,最后这两个人谈起了赤璃的国师,柳怀一在树后听着,忽而皱眉,忽而冷笑,听到最后,这两个人已经开始用猥琐的语言说起他们的国师,不禁让柳怀一心里一阵恶心。他看着那两个人歇息的差不多了,在池边吸了水,便缓慢离开,脚步懒散,柳怀一冷冷一笑,这样的军队如果不是占了地利,怎么可能守得住这里啊。
他冷笑微停,忽然觉得身后一阵气息靠近,猛然间他抽出腰间长剑,转身直直刺了过去,意在绝命。只是长剑却被挡住,柳怀一接着反手又是一剑划过,听到对方“啧”了一声,甚是熟悉,他抬起头看过去,剑势停在当中,柳怀一不由得低声道:“怎么是你?”
柳怀一抽回长剑,打量着面前的黑衣人,一张正直的脸,五官刚硬,柳怀一收起长剑,问道:“你从哪来的?”黑衣人也收起自己的长剑,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才说道:“你上在洛华城外让我做的事,我办好了就来找你,然后看到你离开,就跟着过来了。”柳怀一心下一惊,暗想一直有人跟着自己,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不由得心中暗怒,口气也不善的问道:“你一直跟着我?”黑衣人叹了口气,道:“没有啊,你一进到那条难走的路之后,我就看不到你了,只是摸索着过来的。”
柳怀一听了,心中才松了口气,看了看这个男人,眼珠一转,说道:“你来得正好,我现在正需要你帮忙呢。”那人看了看他,也没有多问,柳怀一接着道:“前面大概就是赤璃的军营,两天后就会有人从这条路近来,然后里应外合。所以我需要你留在这里,以作接应。”他看着男人,接着道:“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你可以放心留在这里。”
男人皱眉道:“我担心的是那个人会开始行动。”柳怀一听了,眉头一动,说道:“我不是说了不会杀了他么?还是……你不相信我?”男人摇摇头,道:“我相信你,但是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柳怀一看了看他,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张远风。”被称作张远风的男子为难的蹙眉,柳怀一说道:“你担心他来杀我,我一怒之下不会让他好过,是不是?”他看着张远风不说话,便接着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打赢这场仗,其他的我没有功夫去理会。我可以答应你,不会伤他,怎么样?”
张远风看这柳怀一,片刻后,才缓缓地叹口气,低声道:“他也是个可怜人。”柳怀一面无表情的偏过头,没有说话。张远风想了想又道:“你叫我一路上除掉慕容浅的人,只是我发现有另一批人也在这么做,而且那群人身手不错。我回到玉京,见到了你要找的人。”
柳怀一听了,身子微微一颤,转过头,眯起眼问道:“在哪里?”张远风道:“大皇子的王府里。”柳怀一一点也不惊奇,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果然。”张远风道:“她……”柳怀一摆了摆手,止住对方的话,道:“不用说了,我现在不打算考虑这些事。”张远风点点头,道:“那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宣王的人?”柳怀一无意隐瞒,点头道:“不错。”
张远风点点头,道:“你放心,所有从你这里去报信的慕容浅的人,都被收拾干净了。”柳怀一转过头,带着几分笑,道:“多谢了。”张远风摆手道:“无妨。”柳怀一道:“让你做这么偷偷摸摸的事,你都肯,我难道不该多谢么?”张远风笑道:“怎么说我也是玄苍的人,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受难么?”
柳怀一笑了笑,看着远道:“这……我要他们军营的地势守备图。”他看向张远风,道:“明天晚上,我会过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张远风思索了片刻,便笑道:“没问题。”他看着柳怀一,忽然又道:“如果那人同你这般,就好了。”他幽幽叹气,柳怀一淡淡一笑,道:“你说过他是可怜人,可怜人必有欲争之物,同我不一样。”
张远风远目问道:“他想要什么呢?”柳怀一扫过他,低声笑道:“很多啊,权势,地位,名望……”他微微低头,低声道:“也许,还有知音,知己,爱人……可以无论何时都不会背弃自己的人。”
张远风微微一愣,随即问道:“这是你要的?”柳怀一浅浅一笑,道:“不知道,我想要的大概是将一切操纵于股掌中的快乐吧。”他咋了下舌,背过身子,道:“我要离开了,我不是他,他要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答应我的事别忘了。”他轻声嘱咐着,便沿着原路缓缓地走了出去。
等柳怀一走回军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最近总是天色阴沉,所以天晚的愈发的早了,他走回军营,便看到将士们扎着草,他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一名士兵答道:“将军吩咐我们扎捆稻草,以备作战。”柳怀一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准备桐油,这些草扎的轻巧一些。”士兵们听了,停住手里的活计,不解的看着柳怀一,然后见那人也不解释,便应那人的要求,开始重新扎制稻草。
柳怀一回到帐中,便对慕容申道:“我要十名可以信任,胆量过人的人。”慕容申看了眼一旁的慕容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柳怀一淡淡一笑,说道:“我找到一很难走,但是可以通向敌营的路,很隐蔽,所以至今没人发现吧。”他微微一顿,接着道:“从这条路进去,自然会有人接应,然后我们里应外合。”他闪烁着眼眸,晃过烛火,带着些兴奋和跃跃欲试。慕容申愣了愣,才道:“好,我知道,明日我会找来。”柳怀一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问慕容昭道:“你把卫英也借给我好了。”慕容昭笑了笑,淡然道:“可以。”柳怀一看着他,眼睛转了转,没有说话。
午夜时分,牢房外一条黑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的窜入牢房,此时陈斌毫无血色的躺在地上,看到一个黑衣人窜了进来,本能的想要呼叫,但看到那黑衣人竖起食指在自己嘴上一比,陈斌便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他看着蒙着脸的黑衣人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眼中黑白分明,瞳孔转来转去,最后说道:“外面的人都被我点了睡穴,你不用担心。”
陈斌心想这人莫非是来救自己的,心中一时欣喜,再仔细看看这人一双细长的凤眼,回想着那人的身影,忽然开口唤道:“公子,那批粮……”黑衣人不耐得皱了下眉,打断他道:“我知道,本来想陷害柳怀一,谁知道反被他咬了一口。”说着又冷眼看着陈斌,道:“不过你这个白痴,也难怪了。”
陈斌被他说的,不敢回声,但是心中也很不满,他压下不满,问道:“公子可是来救我的?”黑衣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是啊,三殿下知道你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还是挺忠心的,是不是?”陈斌听了,急忙点头道:“我什么都没和他们说过。”黑衣人点点头,道:“你既然这么忠心,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帮你将功赎罪。”
陈斌听了,身子前倾到那黑衣人身前,问道:“公子有何妙计。”
“那就是……”
“噗”的一声,陈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黑衣人。黑衣人冷冷笑开,带着几分残忍说道:“一会儿柳怀一会来,你死了,他也脱不了关系。”他说着,伸手一把将陈斌从自己身上推开,在尸体上蹭了蹭匕首上的血,冷眼看着地上的死尸,不带一丝的温度。他喃喃自语道:“我倒要看看柳怀一究竟有什么能耐。”
“有什么能耐,在下到不敢胡乱自夸呢。”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过,柳怀一丝笑非笑的看着黑衣人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浅浅一笑。随后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捂着嘴“唉呀”一声,歪着头说道:“我似乎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他说完,脸上的笑忽然一变,沉声道:“来人。”黑衣人听了,身子一个紧绷,手里握着匕首,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
从柳怀一身后走出的三人,看到黑衣人都是一愣,为首的那个唤道:“启迎公子?”柳怀一听了又是“唉呀”一声,笑道:“原来约我来的人不是陈斌,而是启迎公子啊,怎么好象在下来早了?还是公子记错了时辰?”他又扫过地上的尸体,道:“原来公子是来这里提前准备,给怀一一分大礼啊。”
启迎笑了笑,软下身子,缓缓道:“我还道为什么柳公子可以如此神通广大,原来是有内奸啊!”他笑着看向柳怀一身旁的三人,说道:“霍青,童阵,肖扬,平日里三殿下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背叛三殿下?”
被他换名的三人对望了一眼,最后同时看了眼柳怀一,为首的霍青道:“三殿下对我们的确不错,但是却不是我们想要的。”启迎听了,扬起了眉毛,柳怀一这时笑道:“我想启迎公子应该很明白的,自己想要的,和别人所给的,未必相同。若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靠自己的能耐,而把握机会也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吧。”他扫过身旁的三人,接着道:“启迎公子不是也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择手段么?”他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地上早已僵硬的陈斌。
启迎冷冷一笑,道:“不错,不过你不是也是同样的么?”柳怀一眨眨眼,道:“每个人都一样,我,你,慕容昭,慕容浅,甚至慕容吟也是一样。”启迎听了,不再说话。柳怀一靠在牢房门口,笑道:“我可以杀了你,不过……我答应了一个人,绝对不会伤了你。”他说的轻松,启迎却听的脸色微变,他心中一动,问道:“是他么?”
柳怀一淡淡一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启迎低下头,思索着,却没有说话,面巾微微颤动,柳怀一知道那人在用上齿咬着嘴唇,大概因为不知如何回答吧。
柳怀一心底轻轻一叹,说道:“你在当初拒绝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们已经为敌。”启迎咬着嘴唇,忽然抬头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柳怀一淡淡一笑,道:“大概都知道。”他微微一顿,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我知道你不是玄苍人,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挑起玄苍内部的征乱吧,我知道当初那个人劝你,要你不要来玄苍,和他离开,不过你拒绝了,你对他说你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他也不懂。不过那个人的确不懂,为什么你千里迢迢来到玄苍,却愿意做了慕容吟的人。”
启迎听着,眼神有些凄厉的问道:“是他告诉你的?”柳怀一“啧”了一声,道:“他喝醉了酒,无意中说出来的。”启迎呼吸一滞,转开了头。

柳怀一微微一笑,走上前,道:“虽然我不会伤你,可是也不能让你离开,毕竟你太危险了。所以……”他说着,上前点了启迎身上的穴道,将他捆起来,放在地上,然后扫过地上的陈斌,冷冷道:“这种杂碎,死了更好。”

第九章 卜算子,暗藏杀机

柳怀一看着手里的布阵图,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招过慕容申给他找来的十名武艺高强的将士,凤眸扫过,满意地一笑,道:“这一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你们身上了。”十名武士神色一凛,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个个面上都是一幅誓死效命的神情。
柳怀一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图摊开,同十人埋在一起,细细说出自己的策略。
随后他又找来卫英,说道:“这一有劳你了。”卫英沉默的脸不动分毫,柳怀一道:“我没有将这件事交给那十名武士,而是让你和另外三人去,原因自然是因为一来你们值得信任,二来你跟在慕容昭身边多时,对于时机的掌握自然胜过那些人。”他微微一顿,低声道:“我还有一件事,就是在过程中,要你替我试探跟着你的三个人,他们的忠心和能耐。”
卫英眉头轻轻一抖,柳怀一说道:“等到赤璃粮草烧起,四火光窜出,就是大军攻入之际,但是你们一定小心,埋放火种的地方,引火的时机,还有你要记住,无论如何,引燃火种都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甚至是生命都不要去管。”
卫英神色稍稍一凛,柳怀一接着道:“那十个人知道自己的任务,你们从这边的山头射箭下去,火箭一旦沾到桐油,就会燃烧,整个山谷都不会幸免,而接下来你和那三个人就要去断敌人的后路,这里的一条小路,可以通道敌营后方,同样的我安排的十人会等在这里,就算有逃出来的士兵也不能让他们跨过这里。”
卫英低头看着地图,终于开口道:“水路。”柳怀一笑道:“等你们离开,我就会让人从山谷里将桐油到进去,就算是水也一样会燃着,无论哪里,都不会有出路,除了我们这个方向。”他微微一顿,接着道:“逼他们出谷,在这里等着他们,如果想活命的,自然回留他们一条生路,如果是想要和我们决胜的话,也要看从火海里出来,还有没有这个架势了。”
卫英看了眼柳怀一,点头“嗯”了一声,问道:“那三人?”
柳怀一歪着头,想了想道:“如果你发现了什么不对的话,也不要声张,等一切回来再说。”他转过头,看着卫英,对方是个同慕容昭一般年岁的男人,沉默寡言,但是绝对的忠心,他同慕容昭一起长大,情谊便同兄弟一般吧,想着,柳怀一低声道:“你要记住,安全第一,不要和他们三人硬碰。”说完,他神情有些不自在的转向一旁,卫英脸上微微的惊诧之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晚间,柳怀一和慕容昭留在军营,慕容申亲自带兵,安扎在葫芦谷口,三万人马守在葫芦谷里可能出来的出口。
柳怀一沉默的坐在帐中却已经开始思考之后的事情了,看看天色,他见时辰差不多了,忽然蹙了一下眉头,看着慕容昭苦笑道:“如果今夜这场雨没有下,或者下的不够的话,恐怕有我们操心的了。”他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是还是希望天时可以帮自己一。
慕容昭也看看天色,低声慰道:“放心吧,不会有意外的,何况你不是已经安排了两万人马准备善后么?”柳怀一趴在桌子上,低声道:“但还是希望可以省些力气啊!”慕容昭笑了笑,道:“瞧你这副模样,哪里有平日里的样子。”柳怀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姿势仍旧没有改变,整个人懒懒的趴在桌子上。
慕容昭见了,走过去,靠在他身旁,低声问道:“很累么?”柳怀一看着慕容昭嚅动的双唇,道:“还好,只是不想动而已。”慕容昭皱了下眉头,道:“你再担心?”柳怀一笑了一下,道:“怎么可能?”他爬起身子,眼珠转了转,摸着慕容昭凑近的脸,忽然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收回手的时候,却被慕容昭拉住,柳怀一登时脸色一变,低声道:“放开。”慕容昭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看得柳怀一一阵心虚,转开的脸上晕上不自然的红,干哑着嗓音道:“快放开。”慕容昭灼热的目光牢牢的锁住柳怀一,他凑到那张白皙的脸旁,温热的气息呼在柳怀一脸上,柳怀一只觉得一阵麻热,身子僵在那里。
慕容昭低沉的一笑,忽然说道:“你现在还要杀我么?”低哑的声音让柳怀一一震,他诧异的转过头,大大的眼睛中映出慕容昭带笑的面孔,看着那人明显有恃无恐,心知肚明的表情,顿时心里一阵不甘,开口说道:“我要,为什么不要?”
慕容昭听了,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定定的看着柳怀一,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柳怀一挣扎着脱开自己的手,可是却是徒劳,他狠狠地瞪了眼慕容昭,委屈却又倔强的不愿让对方知道,于是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你就有所防备了么?你以为你可以防得了我么?我要杀你,随时都可以。”他狠狠地说着,慕容昭听了只是淡淡地笑着,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无奈,这又让柳怀一一阵不爽,狠命的甩着手。
慕容昭也不让他脱开,拉着他,又道:“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
柳怀一一愣,问道:“你说什么?”慕容昭笑道:“现在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你若要杀我我也不会反抗。”柳怀一眉头一挑,说道:“你以为我是笨蛋么?这个时候你死了,我就是现役最大的人。”慕容昭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柳怀一知道自己挣不开那只手,已经放弃了,另一只手按着额角,狠狠的看着慕容昭,心里既委屈又对方恨极。慕容昭笑道:“不是这里还有启迎么?你若是现在带我去牢房,或者把启迎放出来,我死了,也不用你负责,有启迎给你被这个黑锅。”
他缓缓地说着,柳怀一早已听着眼睛越睁越大,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把甩掉慕容昭的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整个人站在慕容昭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吼道:“你就这么想死么?”他见慕容昭笑笑,心里更怒,吼道:“你这么想死的话,根本……根本不用和我说。反正这里……想杀你的人多的是。”
慕容昭也从容的站起来,走到柳怀一旁边,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顾对方的挣扎,低声道:“可是我只想死在你手里呢。”柳怀一的身子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他怒道:“放开我。”
慕容昭低声道:“我不想放手啊,对你,我不想放手,就算是死,也不想放手了。”
柳怀一剧烈起伏着胸膛,狠狠的挣着,他不想听身后那个男人的话,什么想死,什么放手,都和他无关,为什么他一定要杀了对方,他根本就不想杀的啊!
“你究竟想不想杀我呢?”慕容昭低声问着,听不出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柳怀一,“我想你不是想杀我,可是之后呢?之后你会不会想杀了我?你把我当作什么呢?既不是对手也是不并肩作战的人,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这样让你杀了,也不错。”柳怀一狠狠地道:“你就这么想死么?”慕容昭紧紧地搂着他,摇头道:“我不想死,但是如果你要杀我,我就让你杀。”
柳怀一听了他的话,忽然就停止了挣扎,冷冷的一笑,喃喃道:“是啊,早该杀了你的。”说着,他猛地抽身,而慕容昭也在同时放开了他的身子,柳怀一转过身,双手一下子按在了慕容昭的脖颈上,慕容昭被他一撞,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柳怀一高高在上的跨在慕容昭身上,面色因为怒气而染上一层红晕,细长的十指牢牢的锁住慕容昭的脖子,他冷冷的问道:“你就这么想死在我手里么?”慕容昭淡淡的一笑,有一种释然的缥缈,说道:“如果你的任务是杀了我,那么我就这样等着你动手。”他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我成全你。”冷冷的声音从慕容昭头顶响起,慕容昭依旧淡淡的笑着。他的心中有种感觉,就是柳怀一不会杀了他的,他曾怀疑过,柳怀一跟着他出京的目的,他也一直在等,等着对方杀了自己,可是越是一起,越让他迷惑,是不是那个人真的要杀自己?如果不能作为他此的任务,那么可不可以趁此机会让他和自己并肩呢?自己是在赌,在赌那个人杀自己的心有多少,在赌那个人对自己的感情有多少,即使听到那个人说成全,他也不后悔,也许这样死了,反而不用再因为揣测那人的心意而感到痛苦了。

这样想着,慕容昭的脸上只有一种淡然地笑,可是他又忍不住会想,自己如此逼迫那人,他一怒之下会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呢?可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逼着那人表露态度的心情。也许有些过激,但是他不会后悔。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脖子上依旧没有动静,忽然“啪”的一声,慕容昭左颊一阵剧痛,他正张脸被打到了一边,接着在那火辣辣的脸颊上,一滴,两滴,冰凉的液体缓缓滴落,他慌忙转过头,看到的是那个骄傲的人,一手仍旧按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也就是打他的那只手,已经在粗鲁的擦着眼睛,那人对上慕容昭的目光,忽然骂道:“你……混蛋。”说完,泪水就好像止不住一样,流了下来。
慕容昭就躺在地上,静默的看着柳怀一一边擦眼泪,一边瞪着他,那红红的眼,带着委屈,不甘心,挑起的眼角像是等着人安慰道歉,越看越可爱,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他坐起身,柳怀一顺势滑到了他的腿上,面对着他,停了手里的动作,道:“你……你明明知道……”慕容昭微微笑着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柳怀一狠狠道:“难道我做这么多都是为猪么?你是死的么?”慕容昭拉过对方,笑道:“我不敢想啊,要是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搏我的信任,那我岂不是要吃亏了。”柳怀一瞪了他一眼,道:“那……你现在……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忍不住了。”慕容昭正色的看着柳怀一,道:“你做什么都出人意表,演戏也很逼真,我怎么可以相信你?”柳怀一瞪眼道:“所以就这样逼我?”慕容昭笑道:“不是逼你,只是……”柳怀一抬高了声音,问道:“是什么?你是不是想如果我有心杀你,一定会露出破绽,你在逼我动手,落实罪名,反正葫芦谷也拿下了,你也不算无功,就算回去也不用担心有人落井下石,是不是?”
慕容昭看他一副生气挑起眼睛的模样,活像一只发怒的猫,竖起了毛一般,心里觉得可爱,可是面上却苦笑道:“怎么会呢?我不是说了么,你若是想要杀我,我就让你杀。”他摊了摊手,道:“反正,如果没有你,挣这个江山也没什么意思了。”
柳怀一听着,心里一甜,嘴上却道:“谁相信你啊!”他指着慕容昭道:“肯定你留有后招,你这么机灵,才没那么笨呢。”慕容昭道:“我哪有啊,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给全村的井水里投毒,只要是在那个村里的人中毒时间长了都活不了,结果我当时倒了的时候就想你果然是要杀我的,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就想也许你不是真的要杀我,竟然解药也有我的。”
柳怀一听了,皱了一下眉,道:“谁说有你的了?那个时候只有小三没中毒,我叫他帮我分解药,谁知道他连你也给了啊!”慕容昭笑道:“你会犯这种错误么?”柳怀一蹙着眉,想了想,心里不禁暗惊,难道自己那个时候就不想动手了?
慕容昭搂过柳怀一,摸着自己被打的左脸,道:“你手劲好大。”柳怀一愣了一下,看过去,脸上有红了起来,又拉不下脸来问他,就说道:“那是你活该。”慕容昭赔笑道:“是我活该,你……可消气了?”
柳怀一伸手摸上自己发烫的脸颊,横了慕容昭一眼,小心的拉开一些距离,才发现自己坐在那人腿上,登时脸上有热了起来,他手撑着地,站了起来,看着地上的慕容昭,道:“你好不起来?”慕容昭苦着脸,道:“我腿被你压麻了。”
“活该。”柳怀一小声地骂了一句,但还是伸出手,过来拉慕容昭。慕容昭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一站直,大腿便是一阵麻痒,他不由得“啧”了一声,坐了下来。柳怀一眼睛扫过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一旁,将手放在了慕容昭腿上,开始慢慢推拿。
慕容昭低头静静的看着柳怀一,那人长长的睫毛一晃一晃的,底下那黑色的琉璃闪烁个不停,专注的让人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不由自主地手扶上柳怀一的脖颈,感到那人微微一缩却没有躲开,不由得笑了。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里,就好了。
他如此想着,忽然外面一阵骚动,柳怀一听到,眼角一挑,身子已经站直,他身子一晃,站到了慕容昭身后,垂下眼角,一幅恭敬的样子。
外面这时进来一名将士,他躬身道:“启禀主帅,时辰已到,谷中桐油已入。”慕容昭“嗯”了一声,那名士兵便退了出去,柳怀一抬眼看了看,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缓步走到门边,回头对慕容昭,道:“可要去看看?”
那是有些得意,又有些挑衅的笑容,慕容昭不及多想,已经应了声“好”,就跟着走了出去。
慕容昭和柳怀一并肩站在军营前方,柳怀一眺望着远方的山谷,慕容昭则看着他。只见远忽然一个火光从半山腰冲下,接着又是一颗,一共十几支火箭射了出去,好似天上的流星一般,每到一便燃起火光,微弱的火光碰到易燃的燃料,和混在水里的桐油,一下子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
柳怀一这里听不到那边的声音,可是看着那天边抹不去如同夕阳一般的红光,也可以感受到那种身置火海,穷头末路的痛苦,耳边明明没有声音,却好像听到了无数的人在凄惨的吼叫着,哭泣着。
柳怀一受不了的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睁开眼,说道:“真的很安静,完全感觉不到那种氛围。”慕容昭面无表情的道:“也许我真的很无情,即使这样看着,想象着,也觉得这么做是最好的。”柳怀一淡笑道:“说道无情,我不是更加无情么?这样的注意也是我出得呢。”慕容昭叹道:“可是……你不是为了我么?”
柳怀一没有答话,平静下来的他心中有的只是害怕。刚才的一霎那他真的想要杀了慕容昭,可是手到了那人喉咙旁,感觉到那里的跳动,却怎么也握不下去,见到那样冲天的大火,好像里面的人都在吼叫着要自己的命,那里面的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想象不出面孔的陌生人,以后也没有人会认出那烧焦模糊的面孔,对于自己是不曾存在过的存在,仅仅想着要尽快打赢,就有了这样的主意,甚至开始想要投毒杀死那群人。
为了谁?柳怀一怕的不是如此残忍的自己,他怕的是残忍的自己所为的目的。他不禁有些茫然的看着摊开的手,想要把人玩弄在股掌中,看着别人被自己控制耍弄,是一种快乐,可是现在他却有一种自己被人牵制的感觉,身边的这个人究竟应不应该留呢?
身旁的人此时正在眺望着战场,嘴边挂着一抹有些陌生,却属于帝王的浅笑,这让柳怀一微微一惊,他低下头,低声道了声“我回去了”便离开了原地,而他知道那个人没有追过来。冲入帐中,柳怀一低头沉思,如果有一日慕容昭会不会杀自己?真的到了那时,自己有能不能杀了对方呢?他想起那人刚刚在自己耳边所说的那些话,不是不想相信,只是没有办法相信。
他垂下头,玩弄着自己手旁的衣摆,被自己的患得患失,弄得一阵心乱。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这是自己很早就明白的道理了,如今怎么反而想不清楚呢?他抬起头,眼睛瞬间射出精光,带着寒凝的气息,冷冷的扫过眼前的每一角落,告诉自己,现在不杀慕容昭,是要留着他牵制慕容浅,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如此想着,他缓缓笑开,有些缥缈,有些妖媚,松开手中的衣摆,静静的坐到了桌前,开始想着如何夺下容中,看着看着,他的眉峰不由得缓缓隆起。
慕容昭站在帐外,看着冲天的火光,感受着空气中的寒冷,没有那里的热,只有一阵阵的冷风吹过,他微微偏过头,今夜会下雨么?
一想起刚才自己的逼问,那人留下的眼泪,心中便觉得一阵痛快,不是因为对方那委屈的眼泪,而是因为对方不忍下手,那不甘心的眼神,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开怀,那人也是喜欢这自己的,不需要去猜测,也不需要去探索更多,知道这点,慕容昭已经满足,但是之后呢?想着今后,慕容昭又将视线跳回前方的现在。
连现在都无法保证,他怎么去想以后呢?
慕容昭叹了口气,已经占了大半个时辰了,如果再不下雨,就要有一场浩大的工程了,刚想着,忽然他鼻尖上一凉,慕容昭抬头一望,见到大片的雪飘了下来,瞬间迷蒙了他的眼。原来下雪了啊,他低声感叹。不是雨,而是雪,此时已经是冬季了么?慕容昭抖了下脖颈,甩掉颈间的凉意,快步向着帐篷走去,他想告诉柳怀一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慕容昭掀开帐帘,一步跨进来,刚好看到柳怀一放下手里的碗,他愣了一下,问道:“你再喝什么?”柳怀一也愣了愣,摇了摇手里的空碗,问道:“不是你叫人给我的么?”慕容昭脸色一变,走过来道:“我什么时候叫人给你的?”他一把夺过碗,皱着眉头问道:“你喝了多少?”
柳怀一也皱起了眉头,道:“一碗。”慕容昭抓起柳怀一的手腕,问道:“可有不适?”柳怀一蹙着眉,暗自运了下气,摇摇头,道:“没有。”他看向桌上的碗,拿到鼻下闻了闻,又放下,道:“不知道是里面有什么。”

慕容昭听了,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里那么小心,怎么这什么都不考虑就喝了?”柳怀一挑眉看着他,心里说还不是因为这是你叫人拿来的?可是有一想,既然慕容昭知道自己要杀他,难道他不会先下手为强么?自己怎么就这么放心喝他叫人送来的东西啊!想着,浑身有时一阵无力感,被人牵着走的感觉越来越强了。柳怀一闷闷的哼了一声,脑子一动,忽然站起身来,叫道:“启迎还在么?”
慕容昭也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帐外,叫过一名士兵就叫他去牢房,回过身看到柳怀一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上前问道:“怎么了?”柳怀一垂眉道:“真的不是你送来的?”慕容昭怒道:“自然不是。你以为我要杀你么?”柳怀一扬扬眉,撇撇嘴,一副本来就是有不说出来的样子。慕容昭见了,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信,我让你杀,你也不信,我不杀你,你还是不信,你说吧。”柳怀一微微诧异的抬头,不解的看着他,慕容昭道:“你说,究竟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柳怀一吸了口气,看着慕容昭那邃的眼眸,不自在的转开头。怎么样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存在心里,可是对这那人认真的眼却说不出口。柳怀一知道无法相信的是自己,对方那样诚恳地面容自己真的很想相信,可是却也害怕着,害怕着背叛,同时也害怕着自己会拥有弱点。
他转开了头,无法回答所以选择不开口。
慕容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怒,随后却地叹了口气,他明白柳怀一,所以更加无法生气,可是面对对方,难道起码的信任都无法在两人之间建立么?面对这样悲哀的境,慕容昭疲累。
他看着柳怀一,坐到那人身旁,揽过倔强的身子,缓缓道:“那东西究竟是谁送来的呢?”柳怀一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轻声道:“不知道。”他微微一顿,又说道:“我会不会死呢?”慕容昭听了,一把将那人搂进,沉声道:“别胡说了。”
柳怀一淡淡的一笑,道:“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就是要杀我了。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杀你了。”他反手搂住慕容昭,道:“我刚刚想了很多,想着也许有一天你会杀了我,想着也许自己根本就杀不了你,想着,也许自己只能被你杀死……哼,真是讽刺啊,我有很多事项要做呢,不过似乎没有时间了。”他垂下眉,趴在慕容昭怀里,第一没有防备,第一如此柔顺的靠在慕容昭怀里,他说道:“慕容浅想要杀你,可是你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想用你牵制他,所以京中我已留了后招,到时候他一定会一败涂地。”
慕容昭搂得又紧了些,忽然他感到柳怀一的身子一颤,赶紧松开手,便看到那人惨白了脸,捂住了腹部,红唇的血色尽褪,被他紧紧地咬住,他的身子猛地一抽,慕容昭急忙抱住他的身子,对这门外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柳怀一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叫道:“别喊了……”慕容昭急忙低头,柳怀一浅浅的一笑,忍住那腹中肝肠寸断的绞痛,仰起脖子凑到慕容昭耳边道:“不用喊了,我有话和你说。”
外面已经有人听到喊声,急急忙忙的进来,慕容昭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低头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柳怀一笑了笑,道:“我有……有想过要杀你,可是下不了手。我好恨你,也好恨自己……所以……你不许死在其他人手里,知不知道?”他神色有些严厉,虚弱的身子又颤了颤,狠狠道:“杀了……启迎。”
“好。”慕容昭哽咽的应道。柳怀一满意的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说道:“你叫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别人给他的东西,在他发现腹中绞痛的时候,他也没有怀疑慕容昭,只是心里有些遗憾,不能看到他站到帝位。这个时候,柳怀一才明白自己真的只是担心着慕容昭对自己感情的变质,他忽然有些想笑,不是在一年前知道一切的时候就打算好了,他要的是慕容昭,而他要做的就是帮慕容昭得到天下,可是因为害怕而一度想要杀了对方,或者试探对方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是个背叛者了呢?那么,如今是不是自己的到了报应了么?
他没有怀疑过现在,只是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他怕的不是失去什么,也许怕的只是失败。他摸上慕容昭的脸,轻轻地道:“你叫我一声……”然后他听到了那个人如哭如泣的一声“怀一……”淡淡的笑开。
那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命,无法相信人的怀疑,一心一意的怀一。
也许要死了吧。柳怀一这样想着,可是他又舍不得死,明明平日转个不停的脑袋此时只是想着再多看对方一眼,自己也有些难为情地想着,如果可以多看看该有多好,他的手伸向对方的脖颈,沿着脉络一点一点地划下。如果一起死了多好……
忽然,柳怀一身子一阵痉挛,他的手紧紧抓住慕容昭的衣襟,无法言语,无法诉说自己的要求,用不上力,即使带着对方一起下黄泉的力气都没有,他绝望的看着慕容昭……的眼底,只有绝望……
喉咙一阵干痛,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柳怀一的眼皮轻轻跳动,便听到耳旁一阵欢喜的声音,有人跑了出去,又好像有人跑了回来,可是他很累,眼皮狠狠的跳动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有千万骏马跑过一般,乱哄哄的,而且很疼。挣扎着撑开眼皮,外面亮堂堂的让他又自然的闭上了眼睛,接着听到有谁说:“他醒了。”心里想着,不能睡了,而睁开了眼睛。
他扫视着窗前一屋子的人,可是却没有见到那个人,心里一阵失落,开口向要说话,喉咙的烧痛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张了张,终究还是作罢。身子被轻轻地扶起,嘴巴里被喂进凉水,他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用粗嘎的声音问道:“启迎呢?”
站在一旁的慕容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沮丧的说道:“他被人救走了。”柳怀一“嗯”了一声,扫过四周,问道:“六殿下呢?”慕容申坐下来,安抚的拍拍柳怀一的手,道:“你昏睡了三天了,六殿下开始以为你死了,结果开始发疯似的,冲出去要杀了启迎,我们担心,所以劈昏了他,他一醒来就吵着要去找启迎,我们说你没死,他都听不进去,所以就一直点着他的睡穴,有人看着。”
柳怀一听了,轻轻地咋了下舌,又问道:“葫芦谷呢?”慕容申这笑道:“大获全胜。”柳怀一“嗯”了声道:“那就好。”正说着,忽然外面跑进来一名士兵,他见众人都在这里,又看到中间簇拥着的柳怀一,愣了一下,道:“公子,你醒了?”声音中有着安慰和欣喜,看见柳怀一冲他点点头,才想起自己来得目的,脸上一红,急道:“六殿下……他……他醒了,我们没拦住……”
慕容申一惊,刚要起身,便被柳怀一拉住,他说道:“带我一起去。”他的眼中坚决地不容反抗,慕容申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横抱起他走了出去。
“慕容昭!”清亮的声音回响在山谷内,柳怀一看着眼前那个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用逼迫的招式让卫英连连倒退的男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人的名字。慕容昭听见后,忽然停下了手里的进攻,目光有些呆滞的转过头,看到柳怀一的一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急奔过来,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愣愣的打量着眼前的柳怀一,有些担忧的探出手,还没有碰到,又缩了回来。
柳怀一此时脚上用力,自己站在了那里,他淡淡笑着,拉过慕容昭的手,感到对方身子剧烈的一颤,他说道:“我好像没死……”接着,话音未落,便被揽入了那人的怀抱,感觉到那人的颤抖,只能什么都不说,轻抚着那人的后背,无声安慰着。
究竟自己该怎么办呢?柳怀一歪着头,却想不出个所以来。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看到床边只有慕容昭趴在那里,那人下颌有着细小的胡茬,有些扎手,却不难受。柳怀一轻轻一动,那人就好似感应到了一样,睁开了眼睛,说道:“你醒了?”柳怀一点点头,他伸伸四肢,体内的毒已经清了,又休息了很久,除了觉得有些乏以外,精神却很好。
他坐起身子,看着慕容昭,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听到慕容昭忽然问道:“你的‘相思成灰’呢?”柳怀一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问道:“什么?”慕容昭道:“你的那个‘相思成灰’给我看看。”
柳怀一不甚明白,但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包袱。慕容昭从里面一阵翻腾,找到几个瓶子,柳怀一道:“那个蓝色的瓶子就是。”慕容昭从里面选出蓝色的瓶子,摇了摇,问道:“这……有解药么?”柳怀一歪着头,不解的看着慕容昭。
慕容昭道:“我知道这是你用来要挟别人的毒药是不是?吃了以后,如果定时没有你的解药,就会死。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带着解药在身上?”柳怀一点点头,问道:“你做什么?”
慕容昭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那就好。”

“喂……”柳怀一刚想叫他,却捂住了嘴,眼睁睁的看着慕容昭拔开瓶盖,从里面到了一粒出来,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柳怀一心里一惊,从床上跑下来,下身却被被子一拌,整个人向前趴去。
他来不及惊叫,已经被跑过来的人影抱了个满怀,可是心中却没有感动,他抬起头,狠狠的看着慕容昭,问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没有解药你会死的。”手下用力,他拉住了慕容昭的领子,心想这个男人究竟在做什么!
慕容昭不为所动,轻松的抱起柳怀一,坐到床上,一本正经的道:“你不是怕我背叛你么?你不是不肯相信我么?这样我就可以让你相信了吧。”
柳怀一听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慕容昭又道:“你不是说过除了你,我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么?这样我答应你,一定不会死在别人手里的。其实,你那个时候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死吧?”他轻轻问出口,然后不等柳怀一回答,便说道:“其实我好高兴呢,你愿意和我一起死,现在,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的,我答应你。”他说着,叹息着,许诺着,然后抱住惊讶的柳怀一,寻上那片有些苍白的晶莹,印上自己真诚的心意……
柳怀一没有拒绝,他闭上了眼睛。
也许真的逃不掉了吧,那么不逃……可不可以呢?

第十章 借东风,素衣国师

看着睡着的男人,柳怀一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男人因为安心而放松的脸颊。是什么时候决定不再杀他的呢?或许从开始就没有想过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或者不是天的安排,而是自己的选择。柳怀一淡淡的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探知有些不爽。
他起身收起桌上摊出的药瓶,想了想,还是将相思成灰的解药放入了怀里,想起刚刚吻在一起的双唇忽然痉挛,带着痛苦的分开,因为身体的疼痛而缩成一团的男人,柳怀一仓惶的翻出解药,一向稳重的自己在这几天内接连的失控,握着解药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收紧,可是却又看不得那人痛苦的挣扎,无奈的边鄙视自己,边将解药推入了那人紧闭的口中。
有些不甘的狠狠地瞪了眼床上睡得香甜的男人,柳怀一踏着重重的步伐走了出去。点墨就等在帐外,脸上带着些红晕,柳怀一想着他听到了多少,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强自镇定道:“你家主子睡了,你进去伺候吧。”点墨听了,微微一愣,随后点点头,又有些迟疑的站在原地看着柳怀一。
“怎么了?还有事么?”柳怀一微微偏着头,等待着答案。点墨嘴唇动了动,低声问道:“你……不进去么?”柳怀一扬了扬眉,随后明白了什么一般轻轻“啧”了一声,道:“不用了,我去找小王爷。”
柳怀一掀开帐帘,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慕容申斜斜的靠在软椅上,桌子上堆着几份文件一类的东西,他闭着眼,鼻翼一吸一合的,嘴唇微微翘着,柳怀一心情舒畅,看着他便觉得有些可爱。轻轻的走上前,才从那人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眉头皱了起来,他伸手摇了摇对方,叫道:“小王爷……慕容申?”慕容申微微的挣扎了一下,眉头稍稍抖动,漂亮的眼睫抖了抖,如羽翼般缓缓张开。
他看着柳怀一,迷茫的大眼有一霎的恍惚,喃喃道:“我在做梦么?”柳怀一好笑道:“怎么会呢?”他伸手轻拍了慕容申的脸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慕容申这才清醒过来,“啊”的一声,坐直了身子。
柳怀一如同小狗一样吸了吸鼻子,眯着眼笑道:“你……喝酒了?”慕容申没有否认,稍稍不自然的撇开了头,柳怀一笑道:“军营里不是禁止喝酒的么?哪里找来的?”他俏皮的耸耸鼻子,道:“都没有准备我的么?”
慕容申微微一怔,缓过神,看着柳怀一,笑道:“自然是偷着喝的了,你没事了么?”柳怀一点点头,“嗯”了一声,慕容申又问道:“六殿下呢?”柳怀一咋了下舌,坐到桌子对面,道:“睡着了。”看了看他桌上凌乱的书籍,文件,轻轻地皱了下眉,问道:“你怎么了?”慕容申淡淡一笑,问道:“你在关心我么?”
柳怀一眉头一挑,没有说话。对于这个有些明知故问的问题,他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承认了反而会让对方得意吧。
慕容申没有多问,他地一笑,对于柳怀一的表情,即使不说他大概也可以明白,于是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服,说道:“你醒了之后,他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就是别人也不能靠近,心里有些感触罢了。”他微微一笑,抖手道:“不过,现在既然你没事了,我心里也就放下一块大石了。”
柳怀一问道:“我睡了多久?”慕容申低头沉吟道:“中毒睡了三天,之后……一天吧。”柳怀一微微讶异,抬头道:“那就是四天了?”慕容申点点头,柳怀一又问道:“那……启迎呢,还是没有线索么?”慕容申咋了下舌,道:“那天晚上下了大雪,如今道路难行,那日你昏迷之后,有个人送来了解药,就是在葫芦谷接应我们的那个人。他给了你解药就要求换启迎一条命,那个时候我们的人已经追到启迎了,但是救启迎的人都死了,那个男人说如果不撤回所有的人他就不给你解药,所以……”
柳怀一垂了下眼,掩住他真实的情绪,轻问道:“那个男人呢?那个送解药的男人在哪里?”慕容申道:“在大牢里。”柳怀一咬了咬嘴唇,片刻道:“我想见见他。”慕容申看着他的表情,脸上略为一沉,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
牢房里,柳怀一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抿了抿嘴,终于还是问道:“这样值得么?”这个男人就是张远风,他刚毅的脸庞丝毫未变,只是因为多日没有梳洗而显得邋遢,下巴上都是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刺眼。他没有被用刑,只是被关在这里,柳怀一想大概他不愿离开,不然以他的武功这小小的牢房怎么关的住他呢?
张远风抬眼看着柳怀一,只是淡淡的道:“你食言了。”柳怀一冷冷一哼,道:“难道他要杀我,我还要和他客气么?”张远风听了,闭上了嘴,不再说话。柳怀一微微撇了下嘴,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张远风看了看柳怀一,反问道:“你呢?可有他的消息?”柳怀一先是瞪了他几眼,然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没有,我想他没有回善远关,不然一定会有他的消息,那么他就是往容中去了。可是听说下了大雪,谷中的雪也不少,他仍在葫芦谷也说不定。”
柳怀一看到张远风的眼睛一亮,眼神一转,说道:“我虽然想过要杀他,但是也没杀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他一马好了。”张远风不解的看着柳怀一,他知道柳怀一是睚眦必报的人,这个时候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目的。果然柳怀一淡淡的一笑后,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放你走,让你去找他,我知道你一定找得到他,但是找到之后,我要你答应我,不要让他来破坏我的计划。”他眯了下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带他远离玄苍。”
张远风愣了愣,本能的问道:“为什么?”柳怀一没有答话,他又问道:“为什么会……放了他?”柳怀一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也许因为他没有杀了我,反而叫我因祸得福了吧。”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刚刚睁眼的时候他除了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羞耻的同时也隐隐的松了口气,不用再想着如何夹在两方之间,如今他知道慕容昭大概是不会背叛他的了,所以自然而然脱离了担忧和两难的境,人也变得轻松了很多,就连想法也跟着变了。
柳怀一看看张远风,缓缓道:“无论怎样,我和你相交一场,你对他是怎样的心意,我大概也明白,所以不如还你个人情,让你带他离开。”他偏过头,问道:“你觉得如何呢?”张远风垂头沉思,片刻后,缓缓道了声“好,我答应你”。
柳怀一浅浅一笑,没说什么。他走上前,为张远风松开了束缚,带着他走出牢房,有士兵看到后,眼睛微微转动,尽是对张远风的不满,可是看到柳怀一那带着笑容的脸,又垂下头不再说话。
柳怀一引着张远风,道:“明早再走吧,恐怕今夜还要下雪。”张远风抬头看看天色,摇头道:“不用了。”柳怀一垂下眼,想了想,又问道:“今后,你打算如何?找到他后,你们要去哪?”张远风垂着眼,想了想,道:“找到他,我们也许会去四周各国看看,也许会选择出海。”柳怀一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送张远风到了军营外,明亮的眼睛闪了闪,伸出手,道:“那个时候,我认识你和慕容天,忽然觉得这天下也许还有好人也说不定,虽然没有尽信你们俩,但是在我心里,真的把你们当作朋友,兄弟看待。所以,保重。”
张远风神情恍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怀一真诚的脸,当初也是这样一张真诚的脸,却可以毫不愧疚的利用他和慕容天,可是今时今日他看着柳怀一,心底相信对方的诚意,他也伸出手,和柳怀一握在一起,紧紧地,带着温度,拉住对方有些冰凉的手,豪气的道:“你也保重,如果日后你有困难,做大哥的一定会来帮你。”

“一言为定。”柳怀一闪动着目光,冰雪映射下脸上泛着波光流转。
“一言为定。”张远风用力握了下柳怀一的手,然后松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记得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他和那个人一样有着一双明亮的凤眼,里面满满的怀才不遇,嫉世愤俗,被人排挤的孤单,和不被人理解的寂寞,可是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已经可以敞开胸怀,可以露出那样明亮的笑容,那么那个人呢?什么时候愿意让自己走进他的心,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愿意让自己陪在他身边呢?
这样想着,张远风不由得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在厚厚的白雪上留下一串的脚印,仿佛在印证着他的决心。
送走了张远风,柳怀一站在原地,有些怔愣的看着地上遗留下的脚印,他微微皱眉。启迎可以明白么?自己要的,别人给的。柳怀一偏过头,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放过启迎的,有些希望他可以幸福,但是更多的是期待看到他悲惨的结局。
微微的叹口气,柳怀一苦笑着觉得自己始终都不曾改变过,也许自己如今的做法,不仅仅是给对方痛苦的机会,也是给自己麻烦的机会吧。早就看得出启迎的眼神太过激烈,他不会妥协,他和张远风不会有结果吧。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算命先生了呢?柳怀一再一苦笑不已,他看看容中的方向,想到那铜墙铁壁的城池,想到里面尚留有的二十多万大军,轻咬下嘴唇,微微触动着发胀的额角,叹口气,慢慢踱着步子往回走去。
“你去哪了?”一进自己的帐子,便见到慕容昭端坐在床边,有些担忧的神情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放松了下来,随后有些不悦的沉下了脸。柳怀一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虽然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爽,但是只要想到对方吞下毒药的决心,便又会觉得很感动。他抿抿嘴,说道:“我将张远风放了。”
慕容昭问道:“就是那个救了启迎的人?”柳怀一点点头,坐到慕容昭旁边,隔着差不多一拳的距离,他说道:“他是慕容天的朋友,一路上多亏了他帮忙,我不过是还他一个人情。”平常不会解释的话说出口,柳怀一无奈之余有些不自在。
慕容昭轻轻向旁挪了一下,紧挨着柳怀一问道:“你放了他去做什么?”柳怀一甩开脑子中不合时宜的颤栗,对于径自贴了上来的男人无话可说,只能悄悄的拉开一些距离,道:“我放了他去找启迎。”慕容昭皱了皱眉,对于对方逃开的事实感到不满,于是又移过去,手慢慢的移到对方身子的另一边,拦住了对方的去路,问道:“为什么?”
柳怀一皱着眉,向旁边挪去,却碰到等在那里守株待兔的贼手,狠狠的瞪了眼罪魁祸首,便坐在原地僵直着身子,说道:“我担心启迎会去容中。”慕容昭伸手揽过柳怀一的腰,感到对方身子又是一僵,可是也没有挣扎,便说道:“你担心他会去通风报信?”
柳怀一“嗯”了一声,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或者尽量不去注意留在他腰间的手,他细细想着,说道:“他不是玄苍的人,而且你不觉得赤璃那个鬼将军用兵如神,说不定他本来就知道我们的布局,这里有他的内应。”
“说得也是。”
“还有……”柳怀一轻轻吸了口气,道:“启迎想要杀我的心跟本没停过,这让他离开,就好像得了重病,让我坐立难安,如果张远风可以找到他,我也可以安心。”慕容昭“嗯”了一声,手有些不安分的向上游移,柳怀一径自说道:“如今由于大雪的缘故,我想启迎一定还没有离开葫芦谷,而且这个时候,容中应该也没有得到消息,如果我们要攻入容中,就趁现在。”
慕容昭又是低声“嗯”了一声,手没有停下,继续向上摸索。直到被一只微微泛凉的手按住,他才“啊”的一声,抬起头,无辜的眼神对上柳怀一横眉竖目的犹如修罗一般的白净面孔。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柳怀一受不了的大叫。慕容昭低声“啊”了声,说道:“有啊。”他反手抓住阻止自己的那只手,皱眉道:“你手好凉。”说着,将柳怀一两只手都拉到自己胸前,轻轻地揉搓。
柳怀一皱着眉,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有些事情会因为患得患失而驻足不前,可是一旦挑开,有些人就会变了个人一般,这大概就叫得寸进尺吧。他忍着隐隐作痛的头,看着对面低头为自己捂着手的男人,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大概是有些欣喜吧。无奈的叹口气,柳怀一问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慕容昭又是“嗯”了一声,说道:“我听到了。”柳怀一道:“那你该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吧。”慕容昭点点头,道:“我知道。”柳怀一又道:“那你也该知道打铁趁热吧。”慕容昭似乎小小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柳怀一挣扎着双手,让对方停下动作,被迫这对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道:“那你应该明白现在不应该做这些无谓的事吧?”慕容昭皱了下眉,叹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低声道:“我知道,可是你知道么?对于我而言,这不是无谓的事情啊,你的事对我而言都不是无谓的事情。”
他的眼神异常的认真,映出柳怀一有些惊慌失措的面孔,他脸微微泛出红晕,不自在的错开目光,低声道:“这些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做。”
那几不可闻的声音让慕容昭一下子亮了眼睛,他小心的接近,盯视着柳怀一,问道:“你说什么?”柳怀一不自然的挑眉,道:“你在装傻么?我说现在应该先考虑正事。”
慕容昭叹了口气,手上微微加了些力气,不至于弄痛对方,却也让对方轻易的知道自己的不爽,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面对这样一个防守坚固的城池,以少打多,唯一的方法就是想办法混进城里,里应外合,对不对?”柳怀一扬着眉毛道:“不错。”慕容昭接着道:“一群人混进去应该很难,所以只能有少数的人进去,那就要求这少数的人可以自行安排策略,还有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的恰到好,对不对?”
“不错,所以这个人选的选择非常关键。”柳怀一正经的开口。
“你同别人说了么?”慕容昭忽然问道。柳怀一摇摇头,道:“我之前想了些,但是没来及的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心里想着事,脸上一红,甩了甩头,道:“不过现在就去和他们说,选好了人后日就出发。”他说这就要站起来,却被慕容昭一个用力,拉了回来。他怒道:“你做什么?”
慕容昭歪着头,道:“你打算亲自去?”柳怀一道:“是啊。”慕容昭忽然一个用力,将柳怀一拉进怀里,柳怀一正要挣扎,怒骂便要出口,却听到慕容昭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不要去。”柳怀一愣了一下,以为对方是在担心自己一人危险,便说道:“放心好了,我不是一个人,没事的。”慕容昭没有松手,只是说道:“不要去。”
柳怀一皱起眉毛,对方不明就里的要求让他不快,全身使劲挣扎起来。慕容昭没有办法,只得松开了怀抱,却没有松开拉着柳怀一的手,柳怀一见了,叫道:“你放手。”慕容昭摇摇头,道:“启迎也许已经到了那里,你不要去好不好?”
他担忧的表情看在柳怀一眼里,有些感动,但是更多的是愤怒,他一把甩开慕容昭的手,站起身,说道:“你以为我是谁?难道一个小小的启迎就可以阻了我的路么?我若想做的事,有谁可以阻止得了?别说是启迎,就是老天也做不到。”他激烈的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慕容昭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柳怀一冷笑道:“你以为我需要谁的保护么?这么不济么?”慕容昭轻微的颤抖,他知道对方的一切,只是关心则乱,他不希望对方受到一丝伤害,哪怕只是个猜想,可是对方是个可以和自己匹敌的男人,甚至也许在自己之上,只是这样想着,他就有种束缚了对方的罪恶感,也对自己地厌恶。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不言不语,他知道对方明白,他也知道对方关心自己,可是他不喜欢这样被关怀,仿佛失掉了自我的感觉,让他感受不到自由,有些窒息。
慕容昭在柳怀一脸上逡巡着,似乎找着应该表达的语言,可是却是徒劳。
这时,外面一声马的嘶鸣,接着一阵骚乱。柳怀一做了个呼吸,平静下自己的气息,他看着慕容昭,缓缓说道:“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责任是什么,我不希望你让我后悔之前所做的决定。”说完,他眼也不眨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慕容昭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柳怀一压住心里的一股怒气,快步走向那传出骚动的场所,远远的他就看到那里围满了人,慕容申等人也在其中,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加快了脚步。走到外围就听到里面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喊道:“你们这里管事的人是谁?”他看到慕容申缓缓带着笑容走过去,背对着自己挡住了说话的人的身影,因此柳怀一看不到究竟发话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听到慕容申说道:“我就是,你是谁?”
旁边停着的马车一看便知道是个奢华之物,究竟是什么人呢?柳怀一歪着头想了一下,推开人群走了过去。他来到人群的最前面,终于看到了站在慕容申对面的男子,应该说还是个孩子,大概同点墨差不多的稚嫩面孔,可是在气势上却像个成熟的大人,他白皙的脸庞犹如善财童子一般可爱,脸颊因为寒冷的空气而微微发红,大大地眼睛无惧的扫过众人,一身白色的衣服有着特有的装饰,粗粗的金色链子挂在胸前,在上面有个大大的好像某种祭祀用的装饰物,手腕上也带着金色的手环,在他细瘦的手腕上摇摇晃晃,肥大的裤子在脚踝扎紧,下面一双白色的羊皮靴子,他的头发也缠在白色的布条中,从服饰上看,便知道他不是玄苍的人。

柳怀一微微眯了下眼睛,便看到那个男孩刚好将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着自己,柳怀一冲着他微微一个点头,男孩随即咧嘴一笑,有些天真的开口道:“你是谁?”柳怀一看了慕容申一眼,没有答话。
那孩子天真的眼神不带掩饰的展现出对眼前的柳怀一的兴趣和喜悦,令慕容申微微皱了下眉头,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孩子不耐烦的皱起了眉,作出的不悦表情让人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可是慕容申和柳怀一却不这么认为。孩子冷冷的扫过围在他身旁的众人,他只有一个随从,同样的穿这白衣,比他年纪稍微大了一些,戒备的看着周围。孩子看了看,最后咧嘴冷笑道:“怎么你们不认识我本人,难道也不认识我这身打扮了么?”
他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士卒们却被他的气势震慑了下,随后又想起了他不过是个孩子,便同声大笑了起来,孩子的眼神更加冰冷,冷冷的一哼,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的牌子,厉声道:“难道你们不认识这个么?”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银牌,可是上面雕刻的一条蛇,盘浮在银牌上,吐露着狰狞的信子,柳怀一眼睛一眯,和慕容申对望了一眼,他说道:“原来是国师大人啊。”在赤璃可以拥有这种特殊的镶刻着蛇的令牌的人只有他们的国师,一个听说可以左右国君思想的存在。
那孩子听到柳怀一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将牌子收回怀里,不在意的扫过周围那群惊讶的眼神,说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行礼。”他眯起着眼睛看着柳怀一,对于这样一张没有瑕疵的脸庞,他收不回目光。
柳怀一笑道:“虽然我很想行礼,可是还是做不到。”他看着对方不快的眼神一扫而过,随后是不解的看着他,笑道:“你是赤璃国的国师,可是我们却是玄苍的子民。”他微微偏过头,有些为难的问道:“你说怎么办呢?”
孩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一眨,身子便要灵巧的向后窜出,可惜他遇到的是柳怀一,何况身旁还有一群围的水泄不通的玄苍将士,他只是一个眼神,身子还没有动,手腕就被柳怀一一把抓住,他只觉得腕上一阵剧痛,接着半边身子麻痒的无法站立,他整个人软软的摊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急忙上前,却被好几人的刀架在脖子上,进退不能。
柳怀一看着微微战栗的赤璃国师,偏过头微微一笑,对慕容申道:“本来我还在发愁接下来怎么办,不过这倒是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慕容申笑问道:“你有方法了?”柳怀一点点头,却又想起慕容昭的态度,只觉得皱了下眉头,松开后笑道:“是啊。”他看着赤璃国师,道:“有了他,事情好办多了。”他又看看一旁那个被刀架着的少年,狠狠的目光始终留在自己脸上,却也掩不住担忧的神色,柳怀一微微一笑,对慕容申道:“我看他俩都不会武功,那个随从就先压下,好好的招待。”慕容申点点头,道:“我知道。”柳怀一满意的一笑,提起手腕,将手中的孩子拉了起来,放缓一些力道,让对方好受一些,对慕容申又道:“这个孩子,我带走了。”说着,从众士兵让出的道路中,带着白衣的孩子走了出去。
柳怀一拉着那个孩子,走向自己的帐篷,却又想起慕容昭应该还在里面,心里的不快又冒了出来,转过头不想见那人,都到了门口的身子,又向着反方向走去。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被从身后拉住,柳怀一头也没回的吼道:“放手。”
慕容昭听了,身子僵了下,但是手上反而用力拉的更紧,柳怀一不耐得皱起眉头,听到那人说道:“我有话和你说。”柳怀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有回头,但是眉头也没有开始那样紧皱着了。
慕容昭地吸了口气,直觉得他要说什么的柳怀一管不住自己的竖起了耳朵,却听对方似乎又吐了口气,忽然问道:“这小鬼是谁?”
“什么?”不好意思因为期待而紧张的柳怀一,将脸撇到了一旁,看到一旁的赤璃国师,眉头又皱了起来,没好气地道:“不关你的事。”
身后慕容昭无奈的叹口气,道:“我在帐中等你,你理……理完这里的事,就过来吧。”说完,他松开柳怀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柳怀一站在原地看着他从自己视线里消失,咬了下嘴唇,对于期待着什么的自己感到可耻,手上不由得使力,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哀叫,他低头看去,那个国师闭着眼默默地忍受,只有抿紧了的嘴唇显示出痛苦,柳怀一看着,微微的笑开,拉着他进入了自己的帐篷。
“你叫玄盈吧,我知道赤璃的国师叫这个名字。”扔下手里的孩子,柳怀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问道:“你几岁了?”地上的孩子抬起一张苍白的脸,轻轻地“啧”了一声,笑道:“我十五了。”
“十五?”柳怀一歪着头打量着地上趴着的明显还是孩子未发育的身子,语气稍稍上扬,他问道:“你真的有十五了么?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岁呢。”故意这么说,柳怀一脸上是一片的嘲讽。
玄盈没有皱眉,他试着动了动手腕,虽然仍旧有些麻,但是已经可以活动了,他翻身坐在地上,揉着发麻的腿脚,斜着眼扫了眼柳怀一,忽然笑道:“你长的这么精致,我还以为你是个女人呢!”他话说完,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头皮发麻的紧皱着眉头抬起头,就看到柳怀一一张犹如夜叉修罗一样的凶狠面孔,隐隐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头皮被揪住,而是被那人森冷的寒气震慑住,从心底不由得发凉。他刚要说话,却发现颤抖的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弱势的看着柳怀一。忽然身子一痛,他被柳怀一狠狠的摔到了地上,他觉得头脑一阵发蒙,就听到柳怀一冷冷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用,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玄盈忍受着后脑的疼痛,睁开眼睛看向柳怀一,那人已经呼吸着平复这心情,其实那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女人,无论是修长的身躯,还是精致的脸庞,即使精致到让人有种恍惚的地步,却也不是女人的精致,是个让人觉得很温柔的精致,但是那眼神中却也透露这不要接近我的讯息。
玄盈吞了口口水,爬起身子,低声的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柳怀一长长的凤眸扫过地上的玄盈,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甚至没有开口。这让玄盈又吞了口口水,他觉得那人即使没有温度的笑也让自己着迷,他想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在近乎于囚禁状态的十五年里,玄盈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男人,见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想要多看那人几眼,这个时候却因为对方的冷淡而感到痛苦。
他低下头,低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努力去做好的。”有些近乎于讨好的口气,可是玄盈不在乎,这是他的诚意,也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对对方的歉意,他爬起来走到柳怀一面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冷凝的目光,低声又道:“对不起。”
柳怀一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微微有些松动,他看着玄盈思考着什么,然后从怀里掏出了“相思成灰”,到出一丸放在自己手里,摊到玄盈面前,没有说话,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个。玄盈有些不解的看着,但是想了想,伸出手,将药吃了下去。
柳怀一歪着头,问道:“你不问我给了你什么么?”平常的人即使知道也不会轻易吃下的,那么明显的伎俩,无论是谁都明白自己给他的不是什么补药,更不是糖果。可是这么轻易的吃下去,让他想起了慕容昭,自己那因为无可奈何的“死亡”,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毕竟是他没办法控制的死亡,而对慕容昭说出了让他活下去的话语,只是因为他不希望对方死在别人手里,而所说出的自私的话语,可是面对毫不犹豫吃下毒药的慕容昭和玄盈,如此轻易的将生命交给一个不值得相信或者根本说立场不同的人,这样的做法让柳怀一的动摇和震撼。对于刚刚被说成女人的事,也几乎忘却了一般的回给了对方一个不解的眼神。
玄盈困惑的同样看着柳怀一,低声道:“我想这样你大概就不会生我的气了。”柳怀一道:“我和你是敌人吧。”玄盈笑了笑,笑得有些缥缈,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不是什么国师的。”他偏过头,想了想,咬着自己的嘴唇,最后抬起头,有着乞求的态度与语气,对柳怀一说道:“带我走吧,带我离开吧。我什么都可以做,所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
柳怀一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他在思考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和对方的诚意,对于一个初见面的敌国国师,那人稚嫩的外表足以让自己对他产生兴趣,而大胆的言辞和莫名的气氛却也让自己有些焦躁,对方那毫不犹豫吞下自己递出的毒药也让自己动容,可是对于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呢?柳怀一毫无把握,毕竟如此年级可以做到呼风唤雨的位置,在他的背后一定有着不容小视的地方。
柳怀一仍旧想这,忽然面前的少年呻吟了一声,接着他面色惨变的软下了身子,咬紧了嘴唇,手也抓紧了柳怀一的袍子,忍不住地垂下了身子,剧痛侵袭着他的身子,就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柳怀一看着他,急忙从另一个瓶子里,掏出一颗药丸,蹲下身子硬塞在玄盈的口边,可是对方却不肯吞咽,只是艰难的开口道:“带我离开……我……我就吃药……就帮你。不然……不然我死了……救没人帮你了。”他艰难的说着,柳怀一只是皱起了眉。
他可以硬逼对方吃下去,可是之后呢,也许对方还会以死相逼吧,刚刚对方毫不犹豫地吞药的情形又浮现在了脑海中,柳怀一淡淡的叹了口气,缓缓地将手伸向了玄盈嘴边,一边强硬的将药丸塞了进去,一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答应你。”

第十一章 借东风,入敌营

柳怀一在慕容昭的帐篷外面犹豫的徘徊着,他已经在外面走动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了,明明应该去找慕容昭的,可是却犹豫着要不要去,心底总是有些不甘愿,问着自己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是自己这样的问题,就在寒冷的空气中呆了那么久,仍旧没有踏进对方的帐子。
玄盈的毫不犹豫让自己松了口气,同时,在和对方商量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自己想要的讯息,这使得他愿意去试着相信玄盈所说的,然后再玄盈的逼迫下,跟着他来的那名小随从也被迫吃下了“相思成灰”,不得不说,这让自己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太过顺利的过程也让他微微有些不甘,有种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于是在结束了玄盈的交谈之后,他想起应该去找慕容昭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地开始踌躇起来。
“你究竟还要在外面呆多久?”身后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让柳怀一本能的一僵,然后他听到身后一声长叹,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温暖的,带着对方气息的,让人眷恋的怀抱。只是短短一霎的沉迷,一想起这是在外面,又想起对方那让人生气的态度,柳怀一就不顾一切的开始挣扎。
慕容昭暗自叹着气的松开了手,沉声说道:“近来再说吧。”柳怀一扫了眼对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是压抑住了,有些不情愿的踏着步子根在对方身后进了帐篷。
帐篷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柳怀一认为至少点墨应该在的,慕容昭等着柳怀一完全踏入帐子,当外面的一切被帘子阻隔住了的时候,慕容昭忍耐不住的再一搂住了柳怀一。柳怀一不停的挣扎,即使没有人,可是骄傲和自尊也让自己忍受不了被如此对待,他一脚狠狠的踢向对方的胫骨,明明听到了对方闷闷的痛哼,可是却没有感到对方任何的松弛,反而固执的将自己搂得更紧。
柳怀一没有在挣扎,闷闷的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少了些怒气,多了些无奈,他有些委屈的声音让慕容昭松开了手。慕容昭抬起头专注的看着柳怀一,良久才慢慢的开口道:“对不起。”柳怀一挑高了眉毛,却没有说话。
慕容昭闷闷的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没有错,是我太担心你了。”他偏过头,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君王,可是见到你的时候,我想我可以做了君王,就可以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了,也许那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了。”他拉着开始倾听的柳怀一做到床上,接着道:“接着知道你在帮我的时候,就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不用去和大皇兄争什么天下,不用去管其它,这样真的不错。”他看着柳怀一又挑起了眉毛,歪着头,苦笑道:“可是,这不是你要的。”
慕容昭灵巧的玩弄着柳怀一的十指,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想法给你一片天地,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呢?”他歪着头,有些担忧的开口,“我知道你是个现实的人吧,如果有人可以给你飞翔的空间,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那个人可以是我。”他地吸了口气,看着柳怀一说道:“所以,如果你要飞的话,尽管去吧。”带着笑,有些不舍,有些不愿,但还是说出违心的话,柳怀一看着这个男人,心里狠狠的一颤。他垂下头,“啧”的一声,低笑了出来,慕容昭不解的看着他,心想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让对方值得去笑的话,可是想了却一无所知。
柳怀一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笑容,他看着慕容昭,说道:“谢谢你。”慕容昭微微睁大了眼睛,柳怀一又说道:“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放心好了。”他自信的笑容同样感染了慕容昭,让他同样笑了出来,带着属于王者天生的自信,让柳怀一看着着迷的移不开眼光。在动心的初期,柳怀一就知道自己被吸引的除了对方对自己留情,更多的是对方那不经意流露出的霸气,让柳怀一着迷的那种属于王者的气势。可是对于慕容昭的无意权势柳怀一只好放弃,他认为可惜,更认为这样的人是在对自己的不负责,这样的感觉让他一度想要杀了对方,可是在后来,慕容昭忽然的奋起,又让自己无法忽视,尽管不明白原因,他仍旧慎重的比较了慕容浅和慕容昭,最后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当初有些迟疑,但是现在却不后悔。
直到之前发现了自己对对方不可测的感情时,除了吓了一跳,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也隐隐害怕。在对方阻挠了自己的意志时,连杀死对方的想法都不曾出现过的自己更加让柳怀一感到羞耻和害怕。对方将自己的安危放在了一切之上,那让自己感到兴奋的同时,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可是他知道如果对方毫无想法的赞成,那么自己会因为对方的不关心而憎恨对方吧,想到自己如此矛盾的心情,柳怀一对自己产生一种厌恶,有种难以发泄的怒火在胸口萦绕。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使明白自己的别扭却又无宣泄,无奈的挎下双肩,有些懊恼的,更加是赌气般的不愿开口。
慕容昭小心的打量着柳怀一的表情,确定那不是对自己的怒意,而看到那幅满脸不甘心的表情,心里却在发笑,这个人真的很可爱。
慕容昭摸着自己的腿,忽然“哎哟”一声叫出来。柳怀一像吓了一跳一样抬起头,眼中有些担忧,又有些不满的瞪着慕容昭,说道:“你鬼叫什么。”慕容昭苦笑着抬头,摸着小腿的手不停的上下抚摸,他说道:“我的腿很疼啊。”
柳怀一“啊”了一声,想起自己那不加思索的一脚,皱起了眉头,伸出手去探向对方的小腿,轻轻地揉捏,问道:“这里么?”他听得上方“嗯”了一声,轻揉着又问道:“好些么?”慕容昭“嗯”道:“不生气了么?”柳怀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抬头横了慕容昭一眼,收回手,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放缓了表情,无奈的看了眼满脸笑容的慕容昭。
慕容昭笑了一声,果不其然看到柳怀一的眼睛又瞪圆了几分,他便收住笑,正色道:“刚才听别人说,那个孩子是赤璃的国师。”柳怀一“嗯”了一声,慕容昭感叹道:“看起来,年纪很小啊,也就十三岁左右吧。”他问着柳怀一,却看到对方“扑哧”笑了出来。他正感到奇怪,就听到柳怀一说道:“我也这么认为的,不过听他自己说他有十五岁了,已经成年了。”慕容昭咋舌道:“骗人的吧。”他摸摸自己的脸,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过了片刻,慕容昭又道:“他这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柳怀一偏着头,答道:“听他自己说,他是偷偷出来的。”他微微一顿,说道:“他小小年纪就可以坐上国师这个位子,心思一定不简单。而且他说他是因为和赤璃的国君说自己夜观星相,发现这边有可以助他国一统九州的贵人,才会过来的。而留在容中的时候,他说那个鬼将军根本不相信他,也很瞧不起他,叫他不要插手军务,他听说葫芦谷这里很漂亮,就偷偷的跑出来,结果赶上下大雪,原本三四天的路,走了七天才到。”
慕容昭微微沉,道:“这么说,那边应该还不知道这里已经失守的事情。”柳怀一点头道:“应该是,所以我想尽快拿下容中。”慕容昭又想起了之前的对话,神色微微有些僵硬,他偏开头,强自正常地问道:“你要什么时候动身?”柳怀一扫过慕容昭,将对方的不自然收到眼里,平静的道:“明天。”
慕容昭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沉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柳怀一小心的瞟过身旁那张看不出在想什么的俊逸脸孔,直觉得认为应该说些什么。他想了想,沉静的开口道:“我想,你不用担心。”
对方沉默的“嗯”了一声,慢慢说道:“我在想,你走了以后,我要如何接应你,还有应该让谁和你一起去。”柳怀一讶然的张了下嘴,然后笑开,他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也因为对方的支持和守护而感到开心,他说道:“我听玄盈说他带来了一只鹰,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一定会用那只鹰和你联络的。”
慕容昭微微皱了下眉,忽然问道:“他为什么要帮你,你又凭什么相信他?”柳怀一微微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他说要我带他离开这里,我想他指的是赤璃。所以谈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的,我们只不过做了比交易而已。”柳怀一直觉得想还是不要把对方吞下“相思成灰”的事情告诉慕容昭,虽然说不上什么原因,不过就是这么认为的。
慕容昭耸了耸眉头,偏过头打量着柳怀一,问道:“你给他吃了‘相思成灰’吧。”柳怀一听到慕容昭的问题,先是“啊”了一声,语气上扬,随后又暧昧的“啊”了一声,给了算是肯定的答案。他“啊”完,慕容昭就皱起了眉头,他不满的看着柳怀一,问道:“为什么?”柳怀一扬了扬眉毛,看着对方的脸色,忽然心中一个怒气,他站起身,吼道:“什么为什么?这是让他为我做事最好的方法了。”
慕容昭领略着对方突然的怒气,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柳怀一倒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的方应过度,一屁股坐了下来,为焦躁不已的自己感到厌烦。慕容昭拉过他,凑到柳怀一耳
旁低声笑道:“你该不是怕我吃醋吧。”
柳怀一“噌”的一下,从头红到了脚,他结巴着说道:“你……你说什么。”慕容昭好笑的看着对方的反应,沉声道:“虽然我很开心你会担心我吃醋,但是你认为我这么小气的要和一个刚刚成年的小鬼吃醋,就太让我失望了。”
柳怀一竖起了身上的毛,瞪大了眼睛戒备的看着这个一脸沉痛的男人,直觉得要逃开,可是还没有任何动作,唇上一软,就被对方堵上了自己的话语。诧异的张开了嘴,对方就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霸道的翻搅着柳怀一的唇舌,更是翻搅着他的头脑。
一场激烈的舌吻结束在慕容昭的功成身退,柳怀一那一头搅成了糨糊的精明头脑无法正常运作,两只平日里清亮的凤眼只能目光呆滞,水气迷蒙的看着前方,慕容昭觉得又是一阵口干舌燥,刚刚品尝过了的鲜美如食髓知位一样让他心里骚动不已。可是知道对方的骄傲,心里明白一切不能急躁,需要慢慢来,何况此时那人的心思应该也不再这种事情上吧,此时做些什么只能叫做趁人之危吧。
慕容昭无奈的叹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咳了下嗓子,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柳怀一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激动中,久久不能回神,被慕容昭一问,口中重复着:“什么打算?”仔细的思索着,只能讷讷的道:“这……”接下来什么打算呢?接了吻,也感到身子微微发热,有些不熟悉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起,他不甚明白,可是接下来该做什么呢?隐隐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如此认真的想着,连脸上红了也不自知,和平日那把所有想法都隐藏起来的面孔有着不同,所有的思绪如今都轻轻触触地摆在脸上。
慕容昭看着,心底的骚动又升了起来,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得不把脸转开,平静心里的悸动,片刻,他仍旧没有转回头,却想起那人有意思,坦率的表情,而笑道:“我是在问你,到了容中有什么打算。”

“啊!”惊叫出来的柳怀一,这脸上更加红的可以滴出血来,狠狠的瞪向慕容昭,可是与对方目光重叠的时候,又不自在的游弋到别的地方,如此明显的心虚,让他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慕容昭“啧”了一声,伸出手按住柳怀一的下唇,本能的作用下,柳怀一松开了牙齿,慕容昭看着那一排细小的牙印,虽然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手,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再做些什么,恐怕那个别扭的家伙会不能容忍的吧。
他不由得叹气,明明正常的人都会想要做的事,可是在柳怀一眼里,却好像是种羞耻的行为,慕容昭不由得想究竟如何可以让柳怀一不带着自责的羞耻的感觉将自己交给自己呢?如此想着,他又苦笑,心想也许不会有吧。
柳怀一平静了心情,终于恢复了平日那沉静如水的表情,说道:“我想带着些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人跟着玄盈去。而且这些人又要聪明。”他侧着头想了想,道:“你的人都给我吧,其他人我不放心。”他叹了口气,道:“玄盈说他以前看到过有人交给鬼将军我军的作战布阵图,但是他看过,那些似乎是从善远关传来的。如今,我们早就怀疑有奸细而做了防范,相信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也应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地点和动态。我们只带了三万人,我想足够了。”
慕容昭想了想,问道:“你不打算从善远关调兵来?”柳怀一摇摇头,道:“大雪封路,来不及,而且也不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善远关。”慕容昭点头道了声“不错”。他心里知道因为大雪封路,所以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和善远关也断了联络,而善远关里和赤璃暗通消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有没有抓住,不过无论哪种,这里的一切还是不要联络的好。可是一想到只有三万人,慕容昭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看看一旁的柳怀一,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柳怀一歪着头,道:“说实话,还没有想清楚,毕竟玄盈没有说得太明白,究竟城中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可是如果我可以进去,那么一定可以找到破敌之法的。”他自信的神情再一灼痛了慕容昭的眼睛,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
柳怀一扬了扬眉,忽然笑道:“我自然放心,小王爷和周垠将军都不是笨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慕容昭不满的嘟了下嘴,随即展颜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不就好了。”
“我才不要。”柳怀一孩子气的撇过头,慕容昭见了只是一笑,却没有缠着对方继续他无理的要求。
坐在马车上,柳怀一一脸的淡然,斜斜的靠在窗棱上微眯着眼睛,看不出思绪。玄盈坐在他对面,身旁一左一右坐着点墨和自己的那名侍从无涯。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柳怀一,问道:“你在想什么?”柳怀一眼皮抬也不抬的答道:“没想什么。”玄盈歪着头,忽然问道:“送你的那人是谁啊?”
柳怀一悄然抬起了眼皮,看了眼玄盈又垂了下去,低声道:“他就是玄苍的六殿下,慕容昭。”
“慕容昭啊……”听到玄盈低声的喃喃自语,柳怀一再微眯着眼睛,不再说话。忽然他听到玄盈说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柳怀一微微一怔,反问道:“你认为呢?”他看到一旁的点墨皱了下眉,有些不爽,为什么要皱眉呢,难道慕容昭喜欢上他是件很过分的事么?他又将眼神看回玄盈,只见玄盈同样微微皱了下眉头,道:“我觉得他喜欢你。”柳怀一没有否认,只是问道:“那又如何呢?”他慵懒的挑了下头发,顿时玄盈觉得喉咙一紧。他摇摇头,问道:“那你呢?喜欢他么?”
这一,柳怀一又笑了,笑得有些古怪,他同样反问道:“你认为呢?”他记得慕容昭送自己的时候,眼里是依依不舍,可是自己呢?他不敢去想,他认为就算有弱点,聪明人也明白不可以将弱点暴露人前,所以他反问着,没有回答。
玄盈仔细的想了想,终于小心的抬头,慢慢说道:“我觉得你好像很不耐烦,但是又不是讨厌。”听他这么说,柳怀一微微笑了,不耐烦?的确是,那个人虽然没有继续说要跟着自己一起来,可是他知道那个男人真的这么想过。可是,男人也很明白,跟着柳怀一一起来,就好像让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安中,因为在一起,因为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境,所以不安,所以会更加担忧,所以会因为这样而露出破绽。正因为如此,他不可以来,而同时这也是对柳怀一信任的表现。而自己也是同样的,面对不用掩饰的感情,总是想要和对方多靠近一些,他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只能尽快上路,这样自己就不会轻易动摇了。
想着,柳怀一微微叹了口气。
玄盈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平静,即使对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好像只是这么看着,也觉得很满足,毕竟那样精致的一张脸让自己眷恋着。他将身子靠在无涯身上,长长的睫毛规律的眨着,眼睛锁住柳怀一沉思不语的侧脸,渐渐的觉得有些恍惚,慢慢的陷入了睡眠。
玄盈睁开眼的一霎那,刚好和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那种眼神仿佛在嘲笑着什么,他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脸上一红,这叫柳怀一的笑意更。只听他说道:“你醒了?”玄盈红着脸“嗯”了一声。柳怀一接着道:“最后一批兵马在这里扎营,我们马上就要接着出发了,你可要吃些东西?”玄盈坐起身,揉揉眼睛,道:“不用了。”大概因为刚刚睡醒,所以还不是很饿,又想着自己有多少丑态被对方看到,便觉得心情沮丧,更加没有了食欲。他打量着坐回座位的柳怀一,问道:“为什么你要大军拉开这么长的线路呢?每隔十里便要留下一些将士?”
柳怀一整了整衣服,说道:“这样不容易被对方发现,只有少数的人留在城外,也方便我们联系。”玄盈捋了捋头发,又说道:“那你为什么让……六殿下和我们在今天早上才分开,那样他不是就离城有六十里了?”柳怀一“啧”了一声,说道:“就是不想让他离得太近,才让他留在那的。”面对玄盈的下一个“为什么”,柳怀一很不给面子的说了句“你好烦”而作罢。
最后马车上路的时候,只有赶车的无涯,留在玄盈身旁的点墨,和一同随行的上官衍。柳怀一无言的坐着,面上一片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隐隐翻滚的不安,按捺住胸口的骚动,柳怀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到了容中,因为玄盈的原因,马车很容易的进了城,只是同时也有人将他们的行踪告诉了那个被称为鬼将军的男人耳里。刚刚到了玄盈下榻的行馆,所谓的鬼将军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脸应付般的笑容,恭迎着玄盈这个赤璃的国师。
柳怀一跟着玄盈下了马车,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站在玄盈身后,凤眸带笑得看着鬼将军。男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而玄盈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是不知所谓的天真和疑惑。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认识么?”鬼将军微微一笑,率先移开眼神,对玄盈道:“不认识,只是可惜这样一个风流俊雅的人,本将军竟然没有见过。”毫不掩饰的怀疑的眼神扫过柳怀一,其中还有些什么,他微微笑开,向柳怀一轻轻颔首。
柳怀一也点头以对,他收回盯视着对方的目光,平静的移向一旁,开口道:“在下柳怀一。”他看着男人吃惊的表情,同时也在心底思考着对方,那是一张邪魅的脸,有些飞扬跋扈的霸道,自负的神情全部满了眼瞳,也许是不败的战绩让他如此自大,只是柳怀一明白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男人吃惊过后,便换上一脸的笑容,他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柳公子,只是不知道柳公子是从哪里来?”柳怀一笑道:“玄苍。”男人又是一愣,问道:“那么,要到哪里去?”柳怀一道:“容中。”他看到男人再愣住,笑道:“我这是特意来找将军的,目的自然是想与将军做一笔交易。”
“交易?”男人蹙起了眉,重复着。他眼珠左右转动,看看玄盈,又抬头看看柳怀一,忽然说道:“不知道柳公子要做怎样的交易呢?”柳怀一笑了笑,拍拍手,点墨听到后,恭敬的转身走进马车,从里面揪出了一个瘦削的人,带到柳怀一跟前。柳怀一轻挑起那人的下巴,一张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孔,苍白着双唇,眼神发直,面容憔悴,正是上官衍。柳怀一微笑着,问道:“将军可知道此人是谁?”他边说着,将手狠狠往上一提,听到上官衍一声呻吟,被迫将头抬到了鬼将军的面前。
男人看着苍白的上官衍,摇了摇头,柳怀一笑道:“他可是慕容昭身旁的第一谋臣,我将他带来一是为了交易表示诚意,二是为了引君入瓮,所用的食饵。至于具体的内容,我想要单独和将军商量,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鬼将军思索着,面上微微笑着,最后他扫过玄盈,对柳怀一道:“柳公子,是国师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怠慢了公子,公子,里面请。”他伸手作势,引着柳怀一走了进去,而两旁也有人走上来带走了虚弱的上官衍。
引着柳怀一和点墨到了客房,相较于柳怀一的从容,鬼将军也是一脸的无畏,他的表情始终带着笑,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手的自信笑容与不在乎。柳怀一扫过他的脸,缓缓坐下,说道:“将军似乎很自信。”鬼将军长长的“哦”了一声,带着笑意的看着柳怀一,让柳怀一心里一阵不爽。
鬼将军开口说道:“柳公子似乎也是一副自信的样子啊。”他审视着柳怀一,带着兴奋,好看的男人他见得不少,可是如此精致的一张脸,陪上似乎是无懈可击的表情,让人有一种想要压倒对方的欲望,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生理上,鬼将军承认他对眼前的男人起了很大的兴趣。他也学着对方坐了下来,笑道:“我叫邪炎。”说着,他在桌上用手指写下自己的名字,柳怀一静静的看着,说道:“对我而言,将军就是将军。”
“是么?”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又是无谓的笑容,他低沉着声音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以后你会记住我的。”柳怀一挑起了眉,压下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厌恶,淡淡的开口道:“如果这的交易可以成功的话,我想我一定会记住将军的名字,毕竟可以和我成功合作的人很少。”
“哦?”男人带着趣味的笑道:“这又是为什么呢?”柳怀一垂了下眼睫,无声笑道:“因为很多人都想要交易以外的东西,所以自然和贪婪的人谈不成生意。”男人微微一笑,不在意对方画外之音一般的说道:“不知道这柳公子要和在下做什么交易呢?”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我想将军一定还不知道葫芦谷现在已经是慕容昭的地盘了。”满意的看到对方眼中一闪即过的惊讶和凌厉,柳怀一接着道:“就在下雪的前一天,慕容昭用火攻下了葫芦谷,之后的大雪封谷,所以将军才既没有从葫芦谷得到消息,也没有从善远那里得到消息。”
邪炎笑着看着柳怀一,沉默片刻终于说道:“看来你的确不能小视,攻下葫芦谷的主意想必也是公子出的吧。”柳怀一歪着头,想了想,毫不隐瞒的点头道:“不错。”
“那么公子又如何让我信服公子交易的诚意的呢?”邪炎上挑着眉毛,眼神在柳怀一那张完美的脸上逡巡,柳怀一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将军自然不必逼着自己相信,不如听听交易的内容,才下定论。”
邪炎点点头,忽然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先去看看公子送来的订金,稍候晚些时候,我再来找公子详谈。”柳怀一笑道:“将军还真是小心的人啊,不过我可要提醒将军,那个人已经半死不活的了,将军还是小心些好,他可是我重要的一环,若是他死了,我想我也要重新考虑和将军的交易了。”
邪炎笑道:“这点本将军自有分寸,公子但请安心。”说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柳怀一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仍旧挂着他虚伪的笑容,直到看到点墨缓慢的踱了进来,将门反手关上,他才缓和下表情,换上面无表情的脸孔。
点墨愣了愣,站到一旁,没有说话,而是谦逊的等待着吩咐,他知道自己的本分也知道自己的任务,他想着主子在临别前同自己说的话:要听柳怀一的吩咐,还有就是要保护他。点墨侧着头扫过柳怀一的脸庞,他不明白这个人需要自己保护么?而他带自己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想着,他的思绪被一个笑声打断,定睛看去,正是柳怀一吸着笑,撑着头斜眼看着他。他有些不服的皱眉,随后又吸了口气,恢复了一脸的平静。柳怀一看着点墨故作平静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不过也有赞赏,他拉着点墨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那孩子还有些抗拒,不过在柳怀一的眼神下,又不得不坐下。
坐下后,点墨便有些不自在的四乱看。直到柳怀一问道:“你想问我什么么?”的时候,才微微愣了愣,将眼神跳回到柳怀一脸上。他困惑的看着柳怀一,明明说过在敌营里要随时防范隔墙有耳,为什么他又要问自己想知道什么,难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么?
柳怀一微微一笑,看出对方的想法一样开口道:“现在他正在安排监视我们的人,恐怕一会儿就会来了,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快些开口。”点墨轻轻的“啊”了一声,终于问道:“上官先生没事吧?”柳怀一眨眨眼,垂下眉,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知道啊。”
“啊?”点墨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怀一。这个人怎么可以说不知道,所有的计划都是他制定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的。他不会没想过吧?该不会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真的是来和这里那个将军作交易,而自己已经成了他的棋子么?
如此想着,点墨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者不该说些什么的他,只能用力捂住了嘴巴。柳怀一好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怕我将你卖了么?”他好笑的眯眯眼睛,道:“就算我有什么打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这城里,出不去,进不来,你根本没办法和慕容昭说些什么,何况,就算你说了,为他打下葫芦谷的我,他难道会怀疑么?”
点墨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柳怀一吃吃地笑了,他接着道:“就算他怀疑我,可是到了现在他只能相信我可以帮他打赢这场仗,就算怀疑,他也没有选择。而我呢?”柳怀一眼睛一转,忽然冷笑道:“大殿下要杀他,要杀得不留痕迹,就算打不下来容中,也没有关系,大殿下的目的不在容中,而是慕容昭的命。既然如此,这笔交易算不得吃亏,我不吃亏,邪炎也不吃亏,不是皆大欢喜么?”
“你!”点墨怒的猛然站起,狠狠的瞪着柳怀一,伸出的手指颤抖的指着他,狠狠道:“你果然狼子野心,你……”忽然他的话音嘎然而止,身子一个失了平衡,向后倒去。
柳怀一扯起地上的点墨,轻蔑的撇过那张还残留着怒意的脸,缓缓地转过头,扫向四周,忽然听到一阵拍手声,大门随声而开,一个黑衣的男人没有表情的站在门口,阴冷的看着柳怀一,他缓缓走到柳怀一面前,扫过晕倒的点墨,忽然“嘿嘿”一阵怪笑,开口道:“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这番话真是说得逼真啊,让人不得不信呢。”他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扬,带着挑衅和轻蔑的神情看向柳怀一,阴冷中缓缓渗入一丝杀气,他笑了笑,说道:“只是恐怕柳公子这场戏是演不下去了。”
怪异的男人让柳怀一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冷冷不语,逼视着对方,可惜面对这个身高犹自高过自己的诡异男人,柳怀一也不由得抽了口凉气。
只听那人缓慢的笑出声,冷冷说道:“不知道死人还能不能继续演戏了。”说完,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笑意,被一片杀意笼罩……

第十二章 借东风,谁人天下

“刚才那人是谁?”柳怀一寒着脸问着面前的邪炎,微眯起的眼睛充满了不满的怒气。邪炎的身后跟着两个年岁比自己大的男人,穿着下人的衣服,柳怀一知道那是来监视自己的人,可是现在他不在意,因为让他在意的是刚刚因为邪炎突如其来的造访而迅速离开的男人,那个男人一身的杀气,那是不留余地,甚至有些莫名的杀意。柳怀一肯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但是对方却是认识自己的,是邪炎派来试探自己的,还是那人本来的目标就是自己呢?他认为他急需知道这一点。
邪炎吩咐两个人到门外去等,自己便坐到了柳怀一的面前,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昏倒在一旁的点墨,咋了下舌,问道:“他怎么了?”柳怀一扬了扬眉,也坐下来,倒了杯茶说道:“我喜欢被人怀疑。”
“他怀疑你?”有些微扬的口气说明了说话人的不信任,邪炎打量着柳怀一,他估量着对方口中的不信任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对方显然已经从这个话题上面转移,柳怀一微皱着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问道:“刚才那个人究竟是谁?”
邪炎笑了笑,还是认真答道:“那是我师兄。”
“你答得倒是爽快。”柳怀一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我喜欢被人算计和怀疑。”他锐利的目光穿透对面的邪炎,被男人的杀意包围的时候,柳怀一想着究竟要不要还手,对方的杀意太过强烈,强烈到让柳怀一感觉不到任何的余地,他究竟应不应该出手呢?毕竟那人如果只是试探,自己无疑是暴露了疑点。他想着,对眼前的男人更加多了几分谨慎。
邪炎淡淡的笑道:“你既然不愿意被人怀疑,自然我会知无不言的。”他看着柳怀一微微不信的眼神,说道:“毕竟我对这场交易也有兴趣,倒不如听听你的意思。”
柳怀一低垂下眼睛,呷了口茶,说道:“你这里有二十五万大军,可是在狭窄的葫芦谷里作战却未必能讨到便宜,倒不如以一招瓮中捉鳖,消灭对方所有的三万人马,如何呢?”邪炎笑道:“听起来不错,只是……”他抬起眼,没有了笑容直直的瞪向柳怀一,希望可以从里面看出什么,可惜除了一汪潭什么都没有,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笑道:“你想要什么呢?”柳怀一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低下头,缓缓道:“慕容昭的命……还有他的身后名……”
“哦?”邪炎似乎也有了兴趣,他饶有趣味的眼神在柳怀一脸上逡巡着,问道:“这六殿下的命在下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他的身后名,不知道柳公子有什么打算呢?”他问着,眼睛的眯起,带着探索和算计,却又地隐藏在睫毛下。
柳怀一道:“如果慕容昭大败战死沙场,可以说博得了身后名,可是……如果他是带兵不力,使得玄苍损失三万精兵,又潜逃无路而被斩杀关外呢?”柳怀一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情形一般的微笑,带着得意和阴险的算计,看了眼邪炎说道:“一个人的作为可以说都是士兵们传回去的,如果和我回去得士兵都这么说,那么就不是怀一的恶意诽谤了。”
邪炎挑高了嘴角,笑道:“带着士兵回去?”柳怀一又是充满算计的微微一笑,缓缓道:“自然带回去得都是赤璃的将士了。”邪炎挑了挑眉毛,也邪邪的笑了出来。

一时间,屋里只能听到两个人不同声线带着同样算计的邪气笑声。
笑声停顿后,邪炎扫过柳怀一,两个人都平静的仿佛没有笑过一般,邪炎问道:“柳公子究竟有何妙计呢?”柳怀一淡淡说道:“我帮慕容昭攻下葫芦谷,博得了他的信任,如今在进到容中城内,自然是答应了他里应外合,不过就算我打开城门,试问三万将士又怎么和二十五万大军相提并论呢,他太信任我,所以只能一败涂地。”
邪炎道:“柳公子要将大门打开,引他们进来,可是仍然少不了一番厮杀啊。”柳怀一挑了挑眉,知道对方是在想不费兵卒的情况下歼灭对方,心底暗笑他的张狂,面上只是微微一笑,道:“这城里自然是将军熟悉过我,如果将军利用地形优势而不费吹灰之力,怀一也只能感叹慕容昭运气不佳。”
邪炎得意的笑笑,道:“的确如此,不过公子可是真心的?”柳怀一也笑道:“交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吧。”他仰起脸,接着道:“我只有一个人,慕容昭的大军也不过三万人,就算一起攻进城,他面对二十多万的将领又能如何呢?难道将军在担心我一个人?还是区区三万兵士?”他挑起眉,挑衅的看着对方。邪炎是个自大的人,所以他不会相信自己二十五万人敌不过区区三万人,就算是个陷阱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果然,邪炎听了便笑道:“区区三万人本将军还不放在眼里。”他眼神闪着霸道,柳怀一只是暗暗的笑在心底,表面恭维道:“这个自然,就是柳怀一一个人也不能颠覆二十五万大军啊!”邪炎邪邪的一笑,便不再说话。
他眼神微微一转,忽然问道:“那么,柳公子究竟具体怎样打算呢?”
柳怀一微仰起头,想了想,道:“具体打算么?嗯……开门的人自然是本来作为内应的上官衍了。比起我而言,慕容昭还是更信任他一些的。”
“那么,时间呢?”邪炎淡淡的开口。
“我和他约期一个月。”柳怀一眼中射出势在必得的精光,刺得邪炎眯起了眼睛,随后又满意的笑了出来,他看着柳怀一,告诉自己:一个月后这个男人将会是自己的。
柳怀一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对外面的情形一点都不知道,这让他觉得有些焦虑,所有的消息都是从邪炎口中听来的,那个男人只会告诉他自己认为他该知道的事情,对于城池理的布局和安排那个男人只字不提,可是柳怀一依旧可以从那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那人对整个的布局格外谨慎,也知道那人对自己格外防范,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但是柳怀一仍旧一副平静的样子,这一点也让邪炎在心底暗自焦虑。
或许因为邪炎很自大,他从来没有将孩子一样的玄盈放在眼里,虽然他有监视着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但是却不像对自己这样的谨慎和小心,大概只是知道那孩子每日的去也就不再过问其他,而对于自己,邪炎经常逗留至很晚,棋艺兵法他都会讨教,这种时候,柳怀一就会让点墨离开,对于沉默到有些呆愣的点墨,邪炎在起初的试探和监视之后,便不再理会。当然他问过柳怀一那日,他师兄听到的对话,柳怀一也没有隐瞒,但是对于不要引起上官衍的疑心为由,邪炎答应他暂时不会动点墨,而之后点墨近乎孩子一样的行为让邪炎认为这个孩子完全没有监视的必要,也就放任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按照柳怀一的计策进行着,可是让他不安的是邪炎越来越意味长的眼神,以及怎么口不肯透露出的布兵图。他知道邪炎打算引君入瓮,所以一定会在城内安下埋伏,他也知道邪炎不会将安排告诉上官衍,但是他会告诉自己,因为他要自己给慕容昭报信,告诉慕容昭将兵将带到哪里,又或者他连自己也不会告诉,而一切都亲自动手。一想到这里,柳怀一就会不安到皱眉,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他相信跟着他来这里的人会很机智的理一切,可是他也知道邪炎不是一个易与的人。
柳怀一又是蹙了下眉头,歪偏着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唏嘘的声音,门悄然打开,他平静了心情,带着高傲讥讽的笑慢慢回头,看到来人的时候,愣了一下,开口唤道:“张远风。”随后他的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快步走到张远风跟前,眉毛挑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远风将食指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关好门径自走到桌前,柳怀一看了眼在门口昏睡了的两人,微微抖了下眉,也跟着张远风进了屋子,他看到张远风四观望,就开口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启迎呢?”
张远风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看着柳怀一道:“他也在这里。”
柳怀一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瞪着张远风半晌,才怒斥道:“你怎么搞得?”张远风懊恼的搔了搔头发,说道:“我一路找他,后来发现他晕倒在半路上,本来想带他离开,但是他开始发烧,所以就到了这里,打算休息一下再离开,可是谁知道……”他顿了一下,眉头也跟着蹙起,说道:“他趁我去拿药的时候离开了。”柳怀一皱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张远风咋了下舌,接着说道:“就在半个月前,我发现他在这府里,后来我又看到你,只不过一直你这里都守备森严,我没有机会来找你。”
柳怀一听到一半,已经开始习惯性的挑眉,他皱着眉问道:“你说他在这府里?”张远风点点头,道:“我看到他躺在床上,似乎受了伤。”他微微叹气,掩不住口气中的心疼和无奈,柳怀一撇着嘴冷哼道:“然后呢?你可有看到他和谁在一起?”
张远风想了想,点头道:“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看起来挺诡异的。”
“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笑得很恐怖?”柳怀一皱着眉形容。
“不错,的确是这样一个人。我看到那个邪炎经常和他说些什么,就在从你这里离开之后。”张远风想起了什么一样的诉说。柳怀一听着,陷入了沉思。他歪着头,细长的手指敲着自己的额角,凤眼微微的闭着,连薄薄的红唇也紧紧地抿着看不到一丝血色。他忽然开口道:“既然邪炎已经见到了启迎,为什么还要和我演戏呢?”他不解的开口,那疑惑的口气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只是张远风知道那人一定不是在问他,不过看着那人为难的样子,还是不自觉地同他一起思考,即使没有他的聪明才智,也想帮他尽量分担一些。张远风想了想,开口道:“我想邪炎应该不知道启迎的事情。”
柳怀一惊讶的“啊”了一声,问道:“什么意思?”张远风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额头,道:“因为每一我都看到那个人在邪炎来之前都会很小心的点了启迎的穴道,让他发不出声音。”柳怀一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偏过头,喃喃道:“为什么呢?”可是没有答案。
柳怀一也不再多想,总之目前看来,启迎和邪炎不会见面,而看起来也好似是启迎单方面被那个男人囚禁,以他的脾气,恐怕知道自己在这里后,会先想利用自己逃离才是,这样他应该不会揭穿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此向着,柳怀一微微的舒了口气,他又想起那个男人第一见到自己的时候所发出的杀气,不由得心底苦笑,看来启迎对自己的恨还真是不小啊。只是无缘无故被一个人恨成这样,让柳怀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告诉自己,那个人与自己无关,无论恨与不恨都和自己无关。
于是,放任这种心情在心中滋长,忽略启迎所带给自己的那有些过火的在意,柳怀一将算计的目光投射到了张远风的身上,缓缓挂上一抹温柔的笑,柳怀一开口道:“大哥还记得临别之际和怀一所说的话么?”张远风被那一声“大哥”叫得有些发愣,看着对方真诚柔和的笑,他缓缓地点点头。柳怀一垂下眼帘,接着道:“现在我被困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与外面联系,所以想请大哥代为联系一个人。”
“是谁呢?”张远风没有怀疑的眼神让柳怀一心情大好,他的到来让柳怀一似乎看到了突破,焦虑不安的心情也因为他所带来的消息而得到了缓解,他笑了笑说道:“卫英。”张远风有些惊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他也来了?我在城里这么久,为什么都没有看到?”
柳怀一笑而不答,张远风也明白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在敌营自然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他脸上红了红,低头问道:“他在哪?怎么联系?”
柳怀一道:“十里街南,那家客栈吧,他用的名字应该是……”柳怀一按住额角想了想,道:“胡生吧。”张远风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柳怀一歪着头,道:“是那家客栈老板的名字。”张远风皱眉道:“那原来的老板呢?”柳怀一扬了扬眉毛,道:“我怎么知道。”他接着吃吃一笑,说道:“大概死了吧。”
张远风吸了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狠狠地看着柳怀一,可是片刻后,就呼出一口气,瞪了眼柳怀一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道:“你骗我。”柳怀一听了“呵呵”笑了出来,他揉着自己的额角,低声道:“你真的挺有意思的。”柳怀一不知道那个胡生是什么人,但是那是他在被邪炎严密监禁的最初得到的消息,他想卫英是剑客,但是不是杀手,所以他不会对普通的百姓下手,而客栈是最方便得到咨讯的地方,对于卫英找的这个身份,柳怀一除了满意,对于卫英的方法他毫不在意。
张远风看着面前那可以说是开怀的笑容,呆呆的低喃道:“如果那人也可以这样,该有多好。”柳怀一收住笑,仔细地打量着张远风,看着被自己盯视的张远风慢慢红了脸,他正经的说道:“如果那人懂得珍惜,他就知道和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张远风微微的叹气,他如何不懂呢?启迎总是说自己不懂他,可是其实张远风知道自己是懂得,就是因为懂,才更加痛苦,启迎要的不是权力,也不是地位,他想要的是某个人的认可,张远风感觉的到启迎心中的焦急和挣扎,他也常常想,让启迎如此拼命,如此不在乎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可是他始终不知道,似乎只有留在那人身旁才能解除自己的担忧,看到那人完好才可以让自己安心。
对于那样执著的启迎,对于对启迎如此着迷而痛苦的自己,让张远风感到疲累。

柳怀一看着张远风痛苦的皱眉,忽然想到,是不是慕容昭也同样如此痛苦过呢?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相信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到手,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不信任别人的好意的自己,是不是也让那人如此痛苦过呢?即使这样想着,柳怀一就有一种心疼和庆幸,他心疼当时的慕容昭,可是也庆幸着现在自己可以懂得对方的心意,可以坦率地接受自己动了心的事实。
他放下手,看着张远风缓缓道:“破城那日,你就带着启迎走吧。”他微微一顿,将目光转向窗外,道:“那个时候外面一片混乱,你带着他离开也不是问题,以后……他一定会明白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明白你……”最后低下来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柳怀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安慰对方,启迎不是自己,他有着他自己的枷锁,这一点柳怀一可以感觉的到,所以启迎会怎样,他根本无法预测,这样的话也许只是宽慰着张远风,而他知道对方也知道,因为张远风在听完后那浅浅的“啧”的一声充满了无奈和苦涩,但是在离开前,他还是很真诚的对柳怀一说了“多谢”,这让柳怀一再一微微动了心,他衷心的希望启迎可以放开心房,接受眼前这个男子给他的一切,也希望这两个人可以得到幸福。
对于这样想着的自己,柳怀一在张远风离开后,陷入了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善良的生物了呢?
张远风在到来的时候是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三日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柳怀一,瘦了很多,表情也僵硬了很多,他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想起对方的高傲,即使发生了什么,那人恐怕也不会对自己说的吧。
柳怀一偏过头,懒懒的坐在椅子上,这些日子,邪炎更加难缠,那毫不掩饰的猥亵的眼神让柳怀一觉得恶心,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一月之期,柳怀一知道除了忍,他别无他法。每当和邪炎那貌合神离的交谈过后,柳怀一都会不可抑制的想起慕容昭,即使知道这是自己的寂寞和软弱也无法停止对那人的思念,让柳怀一整个人更加的郁卒。他有时会想,慕容昭会不会也像他这般的想着自己呢,但是随后他就会对这样的自己地感到厌恶,这让他的精神几乎于边缘,无法发泄的感觉让他整个人一下子瘦了很多。
张远风递给他一张图纸,柳怀一细细的看了之后,就在上面一阵圈圈点点,然后又交还给了张远风,柳怀一轻声道:“还有三日,这三日里全城一定会加倍警戒,你要小心。”张远风点点头,道:“我看这些日子,你这里的守备松懈了不少。”柳怀一听了,冷冷的一哼,道:“那是因为邪炎认为大局已定,就算我,也耍不出什么样了,更何况……”他轻轻地“啧”了一声,想起那人露骨的眼神,和隐藏在那英俊面容下的无耻内心,就感到一阵恶心,“他还肖想自己”这样的话,柳怀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低下头,掩过眼中的阴冷,沉声道:“这上面是我认为的,邪炎会安排埋伏的地方,但是毕竟对方有二十五万的人马,那日行动的时候切不可大意。”柳怀一抬起头,看着张远风,一字一句道:“告诉他,要小心。”
张远风微笑着道:“我明白。”他的眼中有着欣慰的眼神,柳怀一明白对方曾经认为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可以说出要别人小心的话,无疑是让对方认为自己懂得替别人着想了。‘那不过是怕对方大意而坏了自己的事’柳怀一在心底为自己如此找着借口,没有说出口,面对张远风那满含意的笑容,还是让他不自在的红了脸。
张远风离开后,柳怀一便一个人慢慢的走出了屋子,外面从五日前就没有看守的人了,而那一天也正是邪炎第一露出那样不加掩饰,满是欲望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邪炎就已经认为自己此一定可以打胜而归了。
柳怀一在心底不由得耻笑对方,他四周环望,看到点墨争大了眼睛一幅小心翼翼的谨慎表情走了过来,来到柳怀一面前看到对方正含笑的打量着自己,点墨微微睁大了眼睛,红了的脸地垂了下去。柳怀一微微一笑,拍着对方的头,说道:“做得不错啊,邪炎没有怀疑你和玄盈呢。”
对于他的称赞,点墨除了脸红还有地不安,他抬起眼惊恐的看向四周,可是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柳怀一浅浅一笑,道:“邪炎很自信,所以他认为这里已经没有必要看守了,我就算是现在想要反咬他一口,他认为那都是不可能的。”柳怀一想起那人,又一狠狠地眯起了眼,杀意一闪而过,他说道:“他太自大了,我认为这样他也不过如此。”有种寂寞的遗憾充斥着柳怀一,他微微偏过头,眼中映出冬日的五光十色,低沉的喃喃道:“也许只有他可以作我的对手吧。”
点墨不解的看着柳怀一,心想着他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而柳怀一只是地叹息,因为他知道自己口中的那个“他”恐怕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了,因为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拿自己当成过对手,而是将自己当作了想要陪伴一生的存在。
柳怀一低头看这自己的影子,然后默默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上面刻着一束红梅,他将瓶子小心的递给了点墨,看着点墨慎重的收进了怀里,柳怀一解释道:“这个你交给玄盈吧,告诉他点燃到灯里,虽然饭可以不吃,但是灯却不能不点。”点墨点头,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柳怀一笑着看看他,他也知道自己似乎不该询问,便脸红着低下头,柳怀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这瓶是‘清风散’吸多了让人酸软无力,对付二十五万大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至于解药……”他在怀里又摸出一个小瓷瓶,上面用绿色的布塞住瓶口,通体漆黑的瓶身平凡的近乎难看,他将药瓶递给点墨,接着道:“这给你,放在鼻子前嗅闻就可以了。”点墨歪着头接过小瓶子打量着,柳怀一笑着道:“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有毒,越是丑陋的东西,里面反而会无害,所以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点墨受教的点头,将小瓶同样谨慎的收起,他抬头看着柳怀一,担忧地问道:“那天公子要留在这里?”早在他知道了柳怀一和慕容昭的事情时,他就开始称呼对方为“公子”,虽然以前也称呼过,但从他认为柳怀一是坏人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柳怀一和慕容昭会变成现在这种关系,但是在他看来他并不讨厌柳怀一,所以对于现在的柳怀一,他从心里的喜爱和尊敬着,不过他认为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的好,说不出原因就是这样认为的。
柳怀一点了下头,想起了邪炎,又一眯起了眼睛,那眼中的恨意和杀意毫不隐瞒的暴露出来,这一,点墨聪明的不再问话。
到了约定之日,柳怀一好整以暇的坐在屋子的正中间,他微微眯起眼睛,静静的等待着访客。果然,没过多久,邪炎便带着酒菜来了这里。
柳怀一看着邪炎,没有动桌上的菜肴,悠悠开口道:“将军真的很自信,大战在即,竟然不再前方督促,而是在这里陪怀一饮酒,怀一真是感动。”邪炎为彼此斟满酒盅,挑起长长的眉毛,笑道:“对于必胜的战,本将军认为无需在战前督促,这也是本将军对将士们的信任。”柳怀一听了,轻声笑道:“将军真是自信啊。”
邪炎道:“难道柳公子不是这样认为的么?”柳怀一低垂下眼帘,那长长的睫毛柔顺的抖了抖,他低声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看到这样的柳怀一,邪炎的身子感到一丝火热,他贪婪的看着柳怀一低垂下的脸庞,柔声询问。
“可惜不能看到慕容昭惨败的样子呢。”柳怀一笑着抬起头,在看到邪炎那贪婪的目光时,毫不畏惧的对了上去。邪炎微微收敛,笑道:“的确如此呢。”他看看柳怀一不曾动过的酒菜,蹙眉问道:“柳公子,不用么?”
柳怀一听着,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他顺从的那起了筷子,可是邪炎却笑着打断了他的动作,他说道:“我一直想那日柳公子和我师兄有些误会,后来军事烦忙一直不曾好好解释,今日不如在此我代表师兄向柳公子赔罪。”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举到了面前。
柳怀一眯着眼睛,心想如果有心赔罪,这一个月多的是时间,何必等到今日。他看着面前的酒杯,眼神锐利的射向对面的男人。邪炎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柳公子不肯喝,是担心酒里有什么么?”他微微偏过头,脸上有些受伤的神情,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干为敬好了。”说着,他一口将酒喝了下去。
柳怀一看着他喝干杯中的酒,微微犹豫,毕竟这酒是从同一个壶里到出的,可是暗藏机关的酒壶比比皆是,他将酒杯举到自己的鼻下,细细的嗅了嗅,疑惑的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仰头将酒一口灌下。
看他喝了,对面的男人才说道:“怎么样,是好酒吧。”柳怀一点点头,这酒甘醇清冽,的确是好酒,也的确是没有毒的酒,可是为什么呢?直觉得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向自己赔罪一定有着什么目的,可是无毒的酒又仿佛嘲笑着他的想法一样。柳怀一放下空杯子,看了眼邪炎,又看了看窗外,终于问道:“不知道上官衍什么时候会打开城门。”邪炎咋了下舌,又为两人斟满了酒,说道:“这都无所谓,无论他什么时候行动,都是徒劳,外面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在这里等消息就好了。”
“是么?”柳怀一垂下眼帘,片刻又缓缓地抬起,眼中闪着精光,他说道:“你并不相信我吧。”他目光炯然的看着邪炎,继续说道:“因为不相信,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打算利用我吧,将慕容昭引来,并且在这里让他全军覆没,和我所计划的一样,但是不同的是,你利用我,而不是合作。”
邪炎静静的听着,面上不动声色,末了,轻轻地笑了出来,好似听到了很好笑的玩笑一样,先是轻笑,最后却是大笑不停,柳怀一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随着对方的笑声变大,而越来越冷。邪炎好不容易停止了笑容,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呢?不过你真的很沉的住气,直到现在才说出口。”他看着柳怀一霎那凌厉的目光,笑道:“不过可惜,晚了。”他状似无意的转着酒杯,缓缓开口道:“其实,利用与合作对你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没有说完,柳怀一就打断他道:“不一样吧。”邪炎笑了笑,道:“那就说对我而言都一样好了。”柳怀一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慢慢的说道:“你……”他话音未落,突然皱起了眉,背部一直激励,他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发红。
邪炎观察着柳怀一邪邪笑道:“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今日慕容昭的大军会在这里全军覆谋,他的首级会挂在城墙以示警告,而你……将成为我的。”
柳怀一睁大了眼睛,他说话的时候只觉得突然从胸口升起一股热气,而腹部一阵发热,来不及阻止,不受控制似乎有什么涌到了下身,浑身一阵燥热,那个因为洁身自好而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充斥了全身,不能控制的难耐和无法控制的羞耻让柳怀一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气愤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浑身隐隐像是升起了一团火一样,不自觉地一声暧昧的呻吟溢出喉头,柳怀一羞愤难当的紧紧咬住了下唇,只有大大的眼睛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卑劣的男人。
邪炎笑了,他邪恶的看着柳怀一,在心中曾经无数的想着这个胴体展现妩媚,充斥情欲是什么样子,现在他看到了,只觉得按耐不住心里的欲火,可是要在对方彻底臣服之前好好的戏耍一下他,于是压住下腹升起的邪念,笑道:“你一定在想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吧?”他顿了一下,好好的欣赏了一番柳怀一那挣扎的充血的完美脸庞,才慢慢拿起酒杯,开口道:“这种酒是宫廷中的,长年饮用的人自然没事,可是想你这样的,大概还没有经过人事吧,喝了就一定会情欲难耐的。”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柳怀一,越来越按耐不住下腹的骚动,这种酒邪炎常常喝,几乎天天喝,那里面催情的部分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可是看到现在的柳怀一,他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他已经从来没有如此隐忍不了过了,身下的胀痛让他无法忽视,他猛地站起身,显然这个时候再嗦下去,自己恐怕先要爆炸了。

越靠近柳怀一,他就可以看到柳怀一水蒙蒙的眼里给出的威胁的指示,只是他笑着毫不在乎,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猎物。就在这个时候,大门毫无预兆的打开了,门外的冷风一下子吹了进来,邪炎不悦的眯起了眼,而柳怀一却因为冷风而稍稍得到了救赎。
来人一见到柳怀一就狠狠的瞪了过去,那双眼睛如同来自地狱一般锐利,他冷冷的扫过柳怀一,最后却停在邪炎身上,一把拉过邪炎,道:“你还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出事了?”还沉浸在不悦中的邪炎挑了挑眉毛,对对方说道:“师兄,究竟能有什么事,让你打断我好事。”他师兄急中想不了太多,拉着邪炎便向外走去,邪炎一把制止住他,忽然外面一阵兵戈交接的声音,他脸色一变,急忙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邪炎的师兄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太自大了,现在慕容昭的人打了进来。”
“不可能。”邪炎不相信的挑高了声音,他师兄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可能?这里的二十多万废物都被人下了药,别提抗敌,睁眼都是个问题。”他说完,冷眼看着邪炎不发一言。邪炎惊讶的张了张嘴,片刻立刻眉眼倒竖的转过头恶狠狠的瞪向柳怀一,阴狠狠地道:“是你……”
柳怀一压抑着体内翻腾的情欲,扯了下嘴角,即使如此窘迫的情形下,他也不忘讽刺对方。
邪炎狠狠地盯着他,忽然从腰间拔出长剑,吼道:“我杀了你。”边吼着,便要向柳怀一走来。可是他没有走出,就被他师兄拉住,他师兄狠狠骂道:“你还没清醒么?如今这个形势,杀了他有什么用?还不快走。”
“走?”邪炎也提高了声音,瞪向他师兄,怒道:“我不杀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他师兄此时狠狠地一个巴掌攉到邪炎脸上,也怒道:“早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先走,害怕以后没有机会么?”他说这,远的杀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门口。
邪炎还在挣扎,忽然几枚短箭从旁划空而来,邪炎和他师兄机敏的跳向一旁,多开后,来不及多想又是几枚连射而来。邪炎两人对望了一眼,最后他终于狠狠地看了眼柳怀一,不甘不愿的随着他师兄消失在了夜幕中。

第十三章 借东风,何去何从

张远风背上背着一个人从房檐上跳了出来,他见那两人离开了,急忙要进屋子观视柳怀一的情况,他找到启迎后边跟着邪炎的师兄一路找来,最后竟然到了柳怀一屋外,外面已经杀进来了,他看到那人从屋里拉出了邪炎,可是却没有看到柳怀一,他心里奇怪,却准备静观其变,却不想邪炎两人争执了起来,然后看到邪炎提了剑要进去说杀谁,他便猜到是柳怀一,可是柳怀一却在里面毫无动静,他不知道里面究竟那人怎么了,连发了几枚短箭逼走了邪炎二人,他才跳下来打算一观究竟。
可是当张远风走近门口,便听到里面柳怀一的声音吼道:“别过来。”其中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你怎么了?”张远风担忧的开口,可是里面那人只是不停的喘气,他担忧的又向前迈了一步,登时听到里面的那人喊道:“滚开!”张远风站在门口,听到里面的柳怀一挣扎得厉害的声音不停地说着“滚开”“别过来”一类的话,即使再怎么关心,他仍旧没有继续往前迈进一步,反而退后了几步,问道:“你要不要帮忙?或者找谁帮忙?”既然那人不愿意自己在场,但是听到柳怀一如此痛苦的声音,张远风希望可以帮到他。
柳怀一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终于如同蚊声一般低喃道:“慕容……慕容昭……”
张远风听的分明,他看看背后的启迎,有看了看隔开柳怀一的木门,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会带他过来的……”长长的叹气背后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意味,他在一背紧了背上的启迎,向着府外飞了出去。
慕容昭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是心底总是觉得不安,他看着手下的将士们不用费力便将埋伏的赤璃军队捕获,更加不费吹灰之力的活捉了所有昏睡在军营的赤璃军队。这些都是因为那个人的才智和勇气吧,他将自己留在将军府作为牵制对方的棋子,所以一切才可以进行的如此顺利吧,只是那个人怎么样了呢?是不是此时已经坐在将军府的大厅中,脚下踩着那个自大的鬼将军,等着像自己炫耀呢?
想到这里,慕容昭不自觉地笑了出来,那人那幅高高在上,挑起眉眼,就好似个小狐狸一样狡诈,又带着几分自夸的样子出现在脑海里,慕容昭此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见到对方,即使日日的思念他也可以用大局为重而迫使自己不要冲动,可是现在近在眼前的那人,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似乎都叫嚣着要见他。
慕容昭苦笑着咧了咧嘴,不假思索的将眼前的一切交给了身旁的慕容申,自己却只身冲进了乱糟糟的沙场,向着容中的将军府冲了过去。
半路上,慕容昭兴奋得心情却因为眼前的男人而破坏殆尽,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人是谁,但是他清楚地认识这人背后背着的男人是谁。他停住脚步,蓄势待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此时他才发现对方似乎同自己在洛城外看到的与柳怀一纠缠的男人极为相似,终于按耐不住好奇,他冷冷的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张远风诧异的愣了愣,点点头道:“是我给柳怀一送去解药的。”慕容昭想了一下,他说的是在葫芦谷被破那日么?不过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送药的人生做什么模样,他那个时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个生死不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他看了对方一眼,不耐道:“不是那个时候,之前,洛华的时候。”
张远风“嗯”了一声,道:“那时,他要我帮他做事。”
“什么事?”虽然明知道自己这样很难看,但是却抑制不住自己去问对方,他对自己所不了解的柳怀一做过的事情感到无奈,更加嫉恨起眼前这个和柳怀一有着共同秘密的男人。
张远风仔细的看着慕容昭,眼前的男子浑身散发着怒意,自己应该或者或许熟悉的怒意,他没有生气,反而为柳怀一感到开心,低沉的笑了笑,他说道:“他想见你。”
慕容昭受不了对方一副同柳怀一很好的样子,他狠狠的道:“我再问你他要你做什么事,还有你到底是谁?”张远风不解的看着慕容昭,自己是谁真的这么重要么?那个人可是那样期盼的等着他呢。他皱了皱眉毛,慕容昭挺直了身子,王者的霸气展现无遗,他只是注视着对方,可是张远风却好似明白了柳怀一为什么会选上他的原因,他轻轻地笑道:“柳怀一似乎受伤了,他说只要见你,他很痛苦,如果你要知道什么,他会告诉你的,不是么?”
慕容昭的思绪停留在“他受伤了”和“他只要见你”上面,一步向前走到张远风的面前,稍稍仰起头对上对方的视线,厉声道:“他在哪里?”
“就在将军府东厢那个院子里。”说完,慕容昭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慕容昭用着许久不曾用过的轻功从房顶上掠过,对于下面兵将对抗的情形视而不见,他远远的便看到了将军府的大院,东边那极为好认的院子前面挤满了人,慕容昭皱起眉头,身子跃下,快步走到门前,便看到穿这玄苍军装的士兵围在那里,战战兢兢的似乎进退两难。
慕容昭走上前,有些人看到他立刻行礼,他威严而庄重的走到士兵面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先生……”一名士兵从旁站出来说道:“先生在里面,可是……可是不让我们进去。”他说完又有别人接着说,可是慕容昭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耳边仍旧回响着张远风那句“他只要见你”而不能思考,这个时候除了快些见到那人以外,还可能其他选择么?他吩咐下众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进来,就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想那人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不让其他人进来,只让自己一个人进来,是因为自己的不同吧,可是那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不能确定的变故,让慕容昭的心下忐忑不安,脚步走的越快,他的心也如同脚下的足迹一般愈跳愈快。
慕容昭走进那唯一一个敞开的门扉,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呼吸声,是一个人的呼吸声,是不是那个人呢?慕容昭不敢确定,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对方会发出如此压抑的声音,仿佛撕扯着自己一样的压抑,他慢慢的靠近,里面仍旧没有回应,那人究竟怎么了,如此没有警觉性。慕容昭心底的恐惧陡然升起,他近乎于小心的像屋内看去,只是一眼,就让他愣在了当地。
柳怀一好好的趴在桌子上,低垂着头按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似乎垂在桌子下面,他没有动,只是压抑的喘着气,这让慕容昭因为没有看到那人躺在血泊里而小小的安了下心,可是随之而来是更大的担心,他几乎是用飞的,跑到对方身旁,手按在了对方肩膀上,呼唤声还没有出口,对方忽然抬起了头。
来不及细想,柳怀一已经在慕容昭的惊讶下,靠进了他的怀里,刚刚压在头下的手臂绕过自己的后腰,松松的圈住,那张脸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靠在了慕容昭的腹部,精致的脸庞完全压在布料上,不肯抬起,却使劲地蹭着慕容昭的腹部。
慕容昭看着那人满是黑密长发的头颅在自己腹部蹭着,口中发出了类似于呻吟的甜美声音,他忽然下腹一阵麻热,一股热流便向着下身涌去,他呆立在那里,诧异的不敢动弹,可是被挑起的欲望如何也压不下去,在这个充满了酒香的屋子里,慕容昭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他低头看着柳怀一,忽然想到究竟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方究竟知不知道他是谁?
慕容昭压抑着最原始的欲望,猛地拉起柳怀一埋在自己腹部的头颅,却一时间惊呆在那里。他看到柳怀一一张布满了红晕的脸,醉眼朦胧,平日里冷冷的凤眼中此时都是情欲,红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启着,他看到慕容昭的一霎,忽然妩媚的笑开,那娇艳的双唇仿佛等待着采撷的朵,柔弱却魅惑。明明薄肖的总是显得有些苍白的唇此时微微肿着,下唇有着一排细小却明显的牙印,慕容昭不禁想着,这是谁咬的呢?
这样想着,慕容昭心底忽然一阵怪异的感觉,是嫉妒,也是心疼,这个人为了自己,为了这场战役作了多少牺牲,他抱起柳怀一,明明知道对方的表现是中了春药的象征,可是心底却又因为忌恨对方的不小心和嫉妒着那个不知道是谁却看过如此美丽神情的人,而想着要如何惩罚眼前这个迷蒙娇媚的人。
他故意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到了床上,双手绕过对方的腋下,让对方跨坐在自己腿上。但是这样的动作,那个平日里高傲的男人也好似受不了了一般的吐出呻吟,甜美的如同毒药一样,侵蚀着慕容昭的理智。
慕容昭狠狠地瞪了柳怀一一眼,却看到对方软软的攀附到了自己身上,难耐的扭动着身体,缓和着体内的燥热。慕容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激,整个人如同被电流电到一样,脊梁骨一阵麻痒,股间那已经压抑住了的某又开始蠢蠢欲动,而且无法停止。
慕容昭手上用力控制住柳怀一的身子,让那人不能在随意扭动,果然那人欲哭的睁开了眼睛,带着不解的眼神目光涣散的看着慕容昭。慕容昭终于无法忍受的开口:“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嗯?”仿佛质问的语气和夹杂在里面的怒气让柳怀一眼中的困惑更,他微启着红唇,左右摇着脑袋,长长的黑发随着晃动左右甩开,好似黑色的绸子一般。
“救我……”细弱的声音伴随着情欲的呻吟从红唇中溢出,不同与往日的清冷,单单是这娇媚的声音就可以让人丢盔卸甲,慕容昭蠢动的欲望终于忍耐不住,变成了一触即发,弓张弩拔的地步。可是他不死心的问着:“你叫谁救你?”
“救我……”舍弃自尊的求救,柳怀一的眼角渗出了细密的泪水,仿佛受了委屈一样的痛苦脸庞,因为下身的难耐开始变得有些扭曲。或许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比起刚才更加痛苦,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应该疼爱自己的人却袖手旁观,不理不顾。
慕容昭叹了口气,他不愿看到柳怀一这样痛苦的样子,可是只要一想到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渴求着解放,便提不起精神,那刚刚因为对方的声音而兴奋的分身也慢慢垂了下去。
他将柳怀一翻了个身,背靠着自己,然后一手搂住那人的腰,一手慢慢的摊入了对方的衣襟。拉开衣服,白皙肌肤上那两粒小小的粉红突起此时已经变得紫红,肿胀着挺立着,慕容昭的手指刚刚碰到,怀里的人就难以忍受的颤抖起来,迷醉的声音抑制不住的从唇角溢出。
慕容昭缓缓的解开对方的腰带,轻轻一勾,腰带应声而断,衣襟忽然就被拉开,白皙的身子完全展露在了慕容昭面前,他轻轻地“啧”了一声,欲望抬头的同时,他一把拉下柳怀一的亵裤,那底下肉色的分身已经挺立,滔滔的蜜汁从零口缓缓渗出,慕容昭轻轻的碰触了一下,立刻就有大量的蜜汁渗出,如同晶莹的泪滴一样,柳怀一咬紧了嘴唇别开脸,那红肿的唇上立刻多了一排牙印,原本甜蜜的声音也被抑制在了口中。
慕容昭看着,脑中不由得想到,也许这个人还是清醒的。他想着,手上开始套弄起对方的分身,不用两下,就感到怀里的人一阵颤抖,大量的白色粘液从下面喷洒出来,弄湿了他的手,他咋了下舌,凑近那人耳旁,笑道:“告诉我,我是谁?”
柳怀一感觉到自己的变化,羞耻的要着下唇,刚刚那脑中白光闪现的一霎,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身子轻盈了很多。
慕容昭低声一笑,手握上那刚刚软下却又再挺起的分身,继续挑动,果然因为药力加上那人纯洁又如白纸的生活,让那人毫不费力的快要到达尖峰,可是却在那一霎,却又跌倒了谷底。慕容昭握住了柳怀一的根部,在对方耳边低声道:“告诉我,你要谁救你?告诉我,我是谁?”
柳怀一已经开始颤抖,痛苦的扭曲了那张精致的脸庞,泪水顺着脸颊留了下来,羞耻的不肯开口,血液从破了的唇边滑下,慕容昭看着一阵心疼,可是却又让自己狠下心,他忽然加重了手力,感到了柳怀一身子猛地一颤,他说道:“你不说出来要谁救你,我可是不会继续的啊。”他说着,像是证明一般,手指灵活的玩弄着柳怀一的前端,可是根部却不会妥协的牢牢地被握住。
柳怀一难以压抑的痛苦的呻吟着,他在及至的快乐和痛苦中徘徊,那人的话在耳边响起,可是自尊却如何要自己开口,下身不断的被玩弄,从出生第一被如此对待,掌握不到的要领,理智渐渐的被抽离,柳怀一夸张的仰起了后颈,终于大声叫道:“昭……昭……救我……啊……唔……”
如此的呼喊,在最后被慕容昭一把扳过后脑,强烈的舌吻中,慕容转松开了禁制的手,柳怀一毫不犹豫地在一喷洒出了爱液。
慕容昭忘情的吻上柳怀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听到对方如此的呼喊,让他忘记了原本脑子里的嫉妒甚至一切,他竭尽全力的满足着柳怀一,无论是上面的嘴,还是到最后得不到满足的蠕动着身体要求更多的下面的那张嘴,慕容昭都无微不至的关怀,直到两个人最后精疲力尽的摊到在床上。
慕容昭搂着早已昏迷的柳怀一,在对方布满汗水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鼻尖充斥着对方和自己的气味,好像已经无法区分,他满意的笑开,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一些,慢慢的陷入了睡眠,至于他所抛下的军务,甚至那人醒来后会有的震怒都被他刻意的抛到了脑后,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柳怀一慢慢的睁开眼睛,白蒙蒙的一片之后是回到现实的充实,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是腰间压着一只手臂让他感到格外的沉重,鼻子里充斥的气味是自己熟悉的却有一个月不曾碰触过的,微微抬起头,对上的是对方赤裸的胸膛,猛然吓了一跳,混沌的头脑也苏醒过来,他突然的动作却在身体某异常敏感的触动之下,身子很不雅的跌回了原。
“你醒了……”头顶上关怀的声音让柳怀一微微失神,回过神来的柳怀一却在慕容昭不容拒绝的强势下被索去一吻,他微微喘息着抽开身,轻蹙起了眉头仔细回想着发生过的一切,他不喜欢这样游离在状态外的情形。细细的想着,似乎自己和邪炎喝酒,后来邪炎的师兄来了,再后来张远风来了,最后……他想着,突然眼睛猛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缓慢的伸手探进被子,接着脸色尽褪得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昭,对方却只是暧昧的笑着,凑近柳怀一的耳旁低声道:“你要负责啊!”
柳怀一不敢相信的抽回手,腰间疼痛,以及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不时传来的抽痛,都让他意识到事实的真相,忽然他笑了笑,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笑,反而是清楚的认清了什么似的轻松的笑,他倒回慕容昭的怀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笑道:“好累啊。”说着,他拿下脸上的手,放到了慕容昭赤裸的肩膀上,对上对方诧异的邃眼瞳,轻笑道:“说起来,应该是你负责吧。”
听到柳怀一如同玩笑一般的话语,慕容昭心底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真的很怕对方醒来时的反应,不过看起来好像对方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呢。他低沉而放松的笑出声,轻轻地吻了柳怀一的额头,用情的声音说道:“我会负责的。”听着这话的柳怀一,本来只是想缓和一下自己尴尬的心情,即使接受了自己被慕容昭抱了的事实,说起来也没有后悔,反而隐隐开心着,可是洁身自好的他却难以承认脑海里破碎片断中那大胆而妖冶的人是自己,面对慕容昭情的表白,他羞愧的快要滴出血的脸地垂下,埋入被子中。
慕容昭好笑的抬起那憋的通红的脸,低声说了句“你真可爱”,便见到那人横了眉,竖了目,明明一副生气地样子,自己却看起来更像是撒娇的神态,不由得低下头再衔住了那人的红唇。
一吻过后,胸口也被那人狠狠地一拳打到,可是看到那人因为动作太大而抽了口凉气,不由得一阵心疼,一把将白着脸的那人搂进怀里,却被那人说道:“一大早的发什么情。”
“早上么?”慕容昭“呵呵”笑了两声,接着道:“已经是中午了呢。”柳怀一吃惊的“啊”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是中午了,他皱了皱眉,问道:“容中拿下了?”慕容昭“嗯”了一声,柳怀一听了,却叫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善后工作么?”慕容昭苦笑了下,搂紧对方道:“我知道你出事,就把什么都扔下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柳怀一感动之余,只能回抱着对方,无声的安慰着。

等到对方平静下来,柳怀一才说道:“那现在谁再作善后的事?”慕容昭道:“小王爷。”柳怀一又问道:“邪炎呢?”他想了一下,又解释道:“就是鬼将军。”慕容昭咋了下舌,有些遗憾的道:“被他逃了。”
柳怀一想了想,神色有些忧郁,淡淡的道:“是我大意了。”慕容昭身子一震,问道:“是他?”柳怀一自然明白的对方说的是什么,他埋在对方胸口点了点头,感觉到慕容昭陡然散发出的怒气,无言的叹了口气,道:“幸好你们攻进来了。”他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在不安着,尤韵犹存。
慕容昭收紧了手臂,感受到柳怀一的不安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担忧和安慰传递过去,片刻的沉寂后,他终于开口问道:“那个男人是谁?”怀中的人困惑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慕容昭,慕容昭撇了下嘴,说道:“那个去找我的男人,就是上给你送解药的,还有在洛华城外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柳怀一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终于轻轻的“啊”了一声,笑道:“你该不会是吃醋吧。”慕容昭顿时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苦,皱着脸,他不满的收紧了手臂,狠声道:“快说,那人究竟是谁?”
柳怀一毫不畏惧的吃吃的笑着,抬眼看到慕容昭无奈的表情,他才收住笑,说道:“那人是你四哥的朋友,在洛华城外我叫他帮我把慕容浅的人引出来,然后做掉。”慕容昭“嗯”了一声,柳怀一又道:“至于他的名字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吧,反正以后不一定见到了。”听慕容昭问了声“为什么”,柳怀一说道:“我说放过启迎,条件就是让他带着启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慕容昭“嗯”了一声,问道:“你不杀他么?我说的是启迎。”柳怀一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他也挺可怜的。”想起了什么,柳怀一怅然的皱了下眉,说道:“他太执着了,执着的让人心疼。”慕容昭轻轻撇了下嘴,问道:“你心疼了?”柳怀一好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可能?”慕容昭却委屈得说道:“我看你是心疼了。”柳怀一微微一惊,低声道:“别胡说了。”可是心底却压抑不住自己为对方担忧的心情,究竟是为什么呢?他问自己,也许是因为那人看起来有些像自己吧,也许是因为张远风的原因吧,无论哪一个他都好似在意过头了,柳怀一甩甩头,决定不再多想。
他趴在慕容昭的身上,歪着头,一边舒服的任由对方揉着他酸软的腰身,一边说道:“不知道邪炎会跑到哪去。”慕容昭手上不改温柔,可是口中却是阴冷的道:“最好不要再让我碰到他。”柳怀一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怒气,似乎这样自己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沉沉的笑道:“我倒更希望他可以落在我手里呢,总觉得这样放过他,太便宜他了,不是么?”又一扬起小狐狸一样地笑容,柳怀一眨着眼睛看向上方的慕容昭。
慕容昭无奈的点了下他的鼻子,说道:“你难道没有得到教训么?还要去招惹那样的人?”柳怀一听了,眼睛一眯,隐隐透出冰冷的气息,他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昭,说道:“他那样的人怎么了?难道我会输给他么?”慕容昭看着对方那面无表情的脸庞,不由得叹了口气,拍着对方的脸,道:“我这是担心你啊,明枪明剑你自然不怕他,就算是军法计谋他也比不上你,可是他是个小人,而且他的目的在你,我担心你会吃亏。”
柳怀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听完慕容昭的话,瘫软在对方胸口,他枕在慕容昭的心脏上,底下是对方沉稳的一声接着一声的“扑通”声,柳怀一一边听着,一边有些困倦,可是他还是开口道:“什么时候回京?”
慕容昭的身子微微一僵,说实话他并不想这么快回去,在这里他和柳怀一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可是回到京中,他们是敌对的双方,彼此便没有了自由,他细细的想了想,小心的开口说道:“三日后,如何?”
柳怀一点了点头,他也不愿意回去,可是有些事情拖不得,而且他知道即使留在这里,慕容浅也不会放过他们,如果这样,倒不如回去正面迎接对方的挑战。可是明知道这样,一想起要回去,身子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他靠在慕容昭怀里,有些贪婪的聆听着对方的心跳,最后说道:“你记得叫穆平趁热打铁,现在的赤璃没有鬼将军坐镇,又少了国师,国内世局必定动荡,正是出兵的好机会。”他微微一顿,忽然笑道:“等到你坐上王位的时候,大概赤璃也要划入玄苍的版图了。”
慕容昭看着柳怀一那得意的笑,叹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可以坐上王位么?”柳怀一迟疑的抬起头,打量着慕容昭,看到对方脸上挂着笑,在那笑容下是有些得意有些宠溺的情感,柳怀一笑道:“我没有相信你啊。”看到对方微微睁大的眼睛,柳怀一接着笑道:“我相信我自己,就是一只猪,我也可以让它当上玄苍的王。”他看着慕容昭跨下的脸,不由得身受拍了拍那张委屈的脸,笑道:“不过你比起猪,聪明多了,我想我可以轻松些吧。”
慕容昭不满的嘟嘴,道:“不是轻松些,而是轻松很多吧。”柳怀一看着他那张孩子气的委屈脸颊,明知道是故意的,却还是笑了出来。
慕容昭忽然就着抱着他的姿势坐了起来,柳怀一就顺势跨坐在了他腿上,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双手攀在了慕容昭肩膀上。他感觉到慕容昭的手按在自己腰间,另一只手却想着下面划去,身子立刻直了起来,惊道:“做什么?”
“里面还有东西,不然会肚子疼的。”慕容昭解释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伸了进去,由于一夜的放松,那里仍旧很柔软,他进去的一点都不费力,他在柳怀一体内轻轻翻搅着,就听到“啪吱”的淫靡声音,柳怀一的身子轻轻颤着,压在他肩上的脸颊传来一阵阵的烫热,慕容昭微笑的同时,两根手指撑开昨夜那贪婪的洞口,柳怀一感到一阵热流从自己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淫液还留着温度,湿热的液体从股间流出,柳怀一的脊背上立刻窜过一道电流,他难掩羞耻的从鼻尖哼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敌不过那阵阵的苏麻,他一口咬住了慕容昭的肩膀,直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他伸出小巧的舌尖细细的舔舐,才能转移开自己那几近崩溃的注意力。
慕容昭却在他这样的动作下,身子狠狠地一颤,他沉声道:“昨夜不够么?”
“什么?”有些不解的抬头,迷蒙的大眼中带着迷茫,神色是从来没有的单纯可爱,慕容昭地吸了口气,压抑住欲望,抽出自己的手指,说道:“去洗洗吧。”他将柳怀一放到被子上,突来的寒冷让那人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可是被子下面都是他们淫靡的罪证,慕容昭实在不能将他在塞回去。
柳怀一接过慕容昭递来的衣服,挺起腰,忍住那一动就叫嚣的酸麻和疼痛,他开始穿衣服。慕容昭看着柳怀一大腿上残留的白色痕迹,轻声“啧”了下,说道:“我知道后面有一温泉,我抱你去吧。”他披好衣服,手伸向柳怀一,却被对方一把打掉。柳怀一挑高了眉,道:“我有没有残废,抱什么抱,被人看到怎么办。”慕容昭看着他这副如同发怒的猫一样的表情,好笑的道:“不会有人的。”柳怀一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没有人也不成。”
他努力站起来,脚才一沾地就开始发软,身子向前趴去,刚好被慕容昭接了个满怀,他心想对方一定又会取笑自己,正在懊恼,却听到慕容昭柔声道:“我扶你过去吧。”
温热的水流过全身,柳怀一忽然想起昨夜那温热的手指所带来的滚烫的感觉,感到自己的腰腹微微一阵麻痒,下面的欲望已经悄然抬头,他讶然的张了张嘴,看着对面背对着自己清洗的男人,只觉得自己非常的无耻,竟然想要对方的抚摸,可是不想压抑的他却也自觉地不肯出声唤过对方,他颤巍巍的将手探到水中,一把握住那发热的分身,一种奇妙的感觉席卷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哼了出来。
慕容昭听到响声回过头,却看到这样一幅美丽到令人喷血的画面,长发披散的美人,原本苍白的面容被池水熏的有些发红,微微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的抖动,脖颈微微后仰,脖子完美的曲线展露出来,那凸起的喉结也在微微颤动,胸口的茱萸浮在水面若隐若现,锁骨,胸口上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在水汽下更加鲜艳,这样慕容昭无意识的吞了口吐沫。
他继续往下看,却在那有些迷糊不清的水底看到了什么,咋了下舌,泛起一抹坏笑,踏着水走过去,伸出手的同时,说道:“不要这样,应该这样才对。”仿佛教导一般的,稍大的骨节分明的手引领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下挑弄。
柳怀一终于呻吟出声,快感过后的同时,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羞耻的无以加附,他将脸埋在仍残留着自己痕迹的手里,哭了出来。先是低声的啜泣,然后再慕容昭的拍抚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
羞耻的自己,如此放荡的身体,柳怀一无法正视成为这样的自己,一切从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变得奇怪,无法收拾,任由对方的想法打乱自己的步伐,任由对方的话语挑拨自己的神经,可是却无力自拔,本来可以掩饰的感情,却在对方毫不犹豫地吞下毒药的同时再也无法遮蔽,想要告诉对方,想要让对方明白的心情尤为明显。最后却是自己毫无廉耻的祈求着对方的救赎。
柳怀一痛恨这样的自己,这样贪婪又不知羞耻的自己。
慕容昭拉开他的手,强迫柳怀一抬起头来,他低声说:“不要哭了,这种事不是只有你才会想的。”他说着,带着柳怀一的手来到了自己已经勃起的下方,随着对方微凉的指尖的碰触,下面的分身毫不犹豫轻轻一颤,慕容昭低沉着声音说道:“和喜欢的人,就是会变得贪婪,变得如此不知节制,就好像昨晚一样,明明知道你已经没事了,我却一又一的要了你,那样的不知节制,那样的不知羞耻,这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要你,一又一的让你属于我。”他伸出手擦试着柳怀一因为惊讶而呆愣的脸,接着道:“要与被要,爱与被爱,都是对等的啊,我也想要怀一来爱我。”他及至温柔的说着,眼睛中带着渴求。
柳怀一羞耻的移开目光,可是对方那乞求的声音仍旧在耳边盘旋,他终于缓缓地握住了对方水下的滚烫,先是微微吃惊的想要逃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一起按在了那微微脉动的分身上,柳怀一笨拙的掏弄着,耳边传来对方毫不掩饰的呻吟。他羞得脸都快熟掉了,眼泪又一流了下来。
变得敏感的身体,变得贪婪的自己,明明只要彼此的体温就可以安慰自己寂寞的心,可是现在却变得想要更多,尽管如此,柳怀一还是默默地接受了。
在他感到对方喷洒在自己手上的爱液时,心里却在兴奋得想着,也许自己再也离不开了吧,这个温柔的男人用爱所建造的牢笼。

第十四章 醉清风,算无遗算

柳怀一骑在马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玉京城门,心里也随之越来越沉重,不想回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感情用事了,暗自叹了口气,一想到身旁的男人,又是一个叹气,都是因为这个人,他这样想着,狠狠的瞪了眼对方,用力打了下马,当先冲了出去。
明知道是迁怒,可是却抑制不住心里的不甘,想起在容中的那几日,人前收敛,人后放肆的那人让他恨不起来也气不起来,毕竟那人在人前摆足了样子,给他留足了情面。他看着近在眼前,可以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拥挤在一起的朱雀门,柳怀一停下马,地看了眼跟上来的慕容昭,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是面无表情,清冷的样子一如初见。
走下马,迎面而来的不是朝中重臣,而是玄苍的大皇子慕容浅,柳怀一面带浅笑的看着对方,慕容浅似乎更加有气势了,他看着这个和慕容昭分庭抗争的男人,想起那人对慕容吟的偏袒和对自己的利用,心底冷冷笑了出来。面上保持着平和,他走上前,对慕容浅说道:“好久不见。”
慕容浅稍稍扯了下嘴角,点了下头,就走到后面去迎接慕容昭和一同而来的慕容申,柳怀一低垂着头,浅浅的笑着,对于身后那群人的交谈没什么兴趣,直到他感到一个人站在自己身旁,一道锐利的目光穿透自己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到慕容吟微微冷笑的看着自己,柳怀一也冷冷的笑开。
容中的战况是在大雪开始融化之后才传到京中,可是具体的细节慕容浅无从知道,原因是他派来监视的人都被宣王的死士除掉了,可是启迎的失踪慕容吟不会不知道吧。柳怀一盯视着对方,缓缓说道:“不知道启迎公子,近日如何?”慕容吟眼神稍稍一变,却又恢复了平静,他微微笑道:“他很好,不用柳公子费心,倒是柳公子,不知道作战可会辛苦?”柳怀一垂了眼帘,道:“辛苦不敢当,不过是多了些老鼠,扰的人不得安宁。”慕容吟笑道:“老鼠虽然事小,可是却也不能大意啊。”柳怀一也回以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正因为怀一明白个中厉害,老鼠虽然是一个不剩,只是这件事还是要向大殿下通报一声。”
慕容吟的脸色微微僵了僵,他僵硬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抬脚向慕容浅走去。柳怀一看着他的背影,微垂眼睑,不发一语。他站在原地等着慕容昭,没有人和他说话,慕容浅的人都是无视他一般的走开,而冷麓和干冼两人同他打了招呼,仅止于点头而已,柳怀一也不甚在意。直到慕容昭和慕容浅走过来,他才恢复一些精神,目光锐利的看着两人。
他想自己是应该和慕容昭离开的。但是慕容浅却喊住他道:“你姐姐现在在我俯里,今日不去看看么?”柳怀一停下欲离开的脚步,抬眼看了眼讶异的慕容昭,轻轻地叹了口气,换上一张浅笑的脸庞,回过头对慕容浅道:“天色已经晚了,恐怕去了便要留下了。”慕容浅笑道:“无妨,你的房间我还为你留着,住下来也没有关系。”他如此说着,却有种不容对方反驳的气势。
柳怀一看着他,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完,甚至没有看慕容昭一眼,就站到了慕容浅的身后,可是同时却又将身子移到了慕容吟的目光前,带着挑衅的笑容扫了眼身旁的慕容吟。
慕容昭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有看向柳怀一,微微向慕容浅一个行礼,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柳怀一跟在慕容浅身后,慢慢的走着,他可以感觉出对方散发出的不快,是因为自己回来的太早了吧。他暗自一笑,来到慕容浅府邸门口,慕容浅回过头对慕容吟说道:“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柳怀一看到慕容吟气愤得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又不甘心的看回慕容浅,心想难道他一直呆在这里么?慕容吟虽然满心的不甘,可是依旧什么都没有说,狠狠地一跺脚,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直到门口只剩下慕容浅和柳怀一,柳怀一才浅笑道:“你还真是无情啊。”慕容浅挑了下眉,道:“说道无情,你也不遑多让啊。”他话语里没有笑意,只有怒气,他瞪视着柳怀一那张精致的脸孔,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过你,无论结果如何,你回来的时候我都会让你见到她的。”说着,他迈步率先走了进去。
柳怀一跟着慕容浅一路前行,虽然他在这里住了一年,可是除了慕容浅的居所,他自己的居所,其他地方甚少游历,此时跟着慕容浅走过的每一都没有来过,他不禁在心底暗暗记下道路。
来到一个月型拱门外,慕容浅当先推开门,柳怀一跟着他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坐在窗前,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只留下一缕绕过后颈,垂到胸前。
女人听到背后的动静,站起身转过头来,她看到柳怀一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惊奇,漂亮的眼睛大大的睁开,难以置信的开启着唇瓣,轻轻唤道:“怀一……”柳怀一压抑住心底的震撼,眼前的女子同八年前的那名女孩轮廓相似,眉眼间蕴藏着当年那人的气韵,可是却在动作中有着魅惑的气息,缭缭缠绕,他不能确定这个女子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是听到对方那柔弱的呼唤,他依旧动了心。漠然的转过头对这慕容浅,柳怀一低声道:“可不可以让我们单独说两句。”故作镇定的嗓音却透出轻浅的颤抖,慕容浅淡淡一笑道:“自然可以。”说完,他走出门,体贴的为两人将门关紧。
直到确定门外那人真的离开之后,柳怀一才转过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走过去,这个女人只到他的肩膀,细瘦的身影和当年那个比自己高,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女孩没办法比,柳怀一有些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手托着额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人打量着柳怀一,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平静,她坐到柳怀一对面,自嘲的笑了笑,道:“你在想我是不是柳潮海吧。”柔柔的声音从对方口中说出,柳怀一抬头打量着对方浅失胭脂的素净脸孔,细长的眉,大大地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樱唇,她是个美女,当年的柳潮海是个看起来还很清秀的女孩,不过十二岁的年龄却可以看出日后的绰约,今日这个眉眼柔和,却隐露坚强的女人,柳怀一迷惑了。
女人淡淡的笑了,她伸手探向柳怀一的脸,虽然柳怀一想要躲开,却在对方那似曾相识的温柔的目光中没有移动,任由对方摸上自己的脸,看着对方的另一只手从衣襟中拉出一个玉佩,小巧的凤凰图案,晶莹的奶白色,透着柔和的光芒,柳怀一睁大了眼睛,听对方柔柔的说道:“你看,这是你送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
柳怀一凑近对方,仔细地端详着玉佩,却没有发现自己和对方如此的靠近,女人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柳怀一的乌黑的头发,这样的姿势仿佛是对方靠在自己怀中,女人淡淡的笑了。柳怀一抬起头,低声道:“的确是我的,可是……”他还在怀疑着,只是因为自己的直觉,他不可否认的怀疑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淡淡的笑着,开始将柳怀一和自己的往事娓娓道来,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真实让柳怀一不得不相信对方,直到最后女人伸出莲藕一般的手臂,在手臂上方那一条长长的疤痕,让柳怀一再也无力质疑对方。
小时候的柳怀一因为是个孤儿而过着凄惨的生活,他在一户大户人家作为下人,长的白净而经常被误认为是女孩子,身材因为长期的饮食不当而显得比同龄人小了很多,直到他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却如同六七岁一样,在那户人家因为这样的身子经常被人欺负,可是却有一个叫做柳潮海的女孩对他很好。
柳怀一没有名字,他总是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周围,只有对待柳潮海,他才露出一个应该属于孩子的表情,高兴得时候毫不掩饰的露出笑容,惊讶得时候没有隐藏的睁大眼睛,不开心的时候会瞪眼,委屈的时候会撅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那个叫做柳潮海的女孩从心底升起一种爱怜。
长相漂亮的柳怀一,在十岁的时候再也隐藏不了自己身上那股特殊的气质,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为他取了名字,他为自己选择了与柳潮海同样的姓氏,带着骄傲和自豪他告诉柳潮海的时候,对方温柔的笑容是他觉得最为高兴的事了。那天他在工人房里,笑着告诉柳潮海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却不知道在外面还有一双眼睛贪婪的看着这一切。
那晚,柳潮海被屋主的儿子叫去,可是她却让柳怀一和她一起去了,在屋里,柳怀一第一看到那样赤裸裸的肮脏的眼神,他冷冷的看着,虽然不懂,可是那眼神里的贪婪让他受不了,柳潮海的恭顺,柳怀一的沉默,两个人同样清秀的脸庞让屋主的儿子不知道应该将眼睛放在谁的身上,最后他仍旧按照初衷的将目光集中到了柳潮海的身上,十二岁的女孩还没有发育,虽然身子还是扁平的,但是那姣好的面孔已经清晰起来了,屋主的儿子贪婪的看着,可是当他将目光看向柳怀一的时候,那人中性的面容,仅仅八岁的年纪,那张脸却透露出成熟的气韵,精致的如同娃娃一样的脸庞,完美得让人想去破坏。
屋主的儿子在两人身上游移未定的目光,让柳潮海僵直了身子,她不着痕迹的向后撤步,即使这样微弱的动作却也挑起了眼前的人暴躁的心态,他直直的盯着柳潮海,灼然的目光让柳潮海误认为自己是赤裸的,不由得满脸朝红,羞愧的神情在男子眼里看到的却是娇羞,他按耐不住地起身,向这柳潮海走去。
接下来,柳怀一被赶了出来,可是他记得他想要保护对方,所以拿起了一旁的烛火向对方扔去,可是打中的却不是那卑劣的男子,而是扑到对方身上的柳潮海,柳怀一怔愣的同时已经被柳潮海推出了房门,当他被房门关上的声音震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想要上去开门,却听到里面柳潮海让他离开的命令。
会被讨厌吧。柳怀一这样想着,自己一个人走回工人房。直到半夜柳潮海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的时候,柳怀一仍旧睁着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个不停。柳潮海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愣,问道:“怎么还不睡?”
“对不起。”除了小声的道歉,柳怀一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想看看对方的手臂,可是没有胆量,低着头,他恨自己的没用。直到一双手摸上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一如平日,柳怀一才抬起了头,他看着柳潮海将灯点上,疲惫的坐到床上。
这时,他才看清楚柳潮海的脸上都是汗水,漆黑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在黑色的衬托下更加没有了血色,柳怀一走到她旁边,看着她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那流着血的上臂,柳怀一的眼泪流了出来,一股无法言明的悲哀从心底渗出,他除了抱住对方痛哭,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在第二天,当柳怀一看到柳潮海脖颈上的红斑的时候,问了句“这是什么”,之后的那晚,柳潮海便以少主很生气地理由让柳怀一趁夜离开,柳怀一对柳潮海的愧疚和信任让他什么都没有问,便将随身的那块凤凰的玉佩送给了对方后,一个人离开了。
直到今日,柳怀一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柳潮海当时的话,他听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诉说,和看到眼前那道伤痕时,终于睁大了眼睛,眼眶毫无预兆的红了,他呆呆的看着对方,轻轻地唤道:“潮海……”
柳潮海淡淡的笑着,向从前那样一把揽过了柳怀一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柳怀一鼻间充斥着属于女人特有的芳香,脸贴在对方丰满的双胸间,脸不由自主地涨红,挣脱出对方的怀抱,脸红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柳潮海微微讶异,随后露出一个寂寞的笑,无比怅然的说道:“是啊,你长大了。”柳怀一偏过头,看着对方,不自在的垂下眼睑,问道:“你后来……过的好么?”柳潮海点点头,道:“不算差,你呢?”柳怀一想起自己和那个为自己起名字的人离开后,努力的学习文韬武略,为的是建功立业,然后找到柳潮海让对方不再低人一等。可是现在的自己,他忽然想起了慕容昭,然后低低的笑了,点头道:“我也很好。”
“那就好。”近乎平淡的声音,柳怀一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柳潮海温柔的笑容,柳怀一咬了下嘴唇,问道:“你在这里好么?”柳潮海点点头,道:“很好,大殿下对我很好。”柳怀一轻轻地“嗯”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柳潮海思索了一下,道:“几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说你在找我,我就来了。”柳怀一点点头,又问道:“你之前做什么呢?”柳潮海道:“在一家小酒馆做厨娘。”
之后柳怀一和柳潮海如同闲话家常一般聊了很多,柳潮海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怀一看着对方,对于自己对对方的怀疑问了那么多的问题而感到羞愧,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么?为什么到现在却有这么多的疑问呢?他不禁在心底狠狠地骂着自己多心,抬起头又是一脸的平和,直到日暮偏西,柳怀一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柳潮海的房间,却在踏出房门的时候,被对方拉住,柳潮海低着头,娇羞的问道:“你明日还来么?”
柳怀一讶然的眨了眨眼,柳潮海低声道:“这些日子多陪陪我,好不好?”她想着柳怀一是不是很忙,又有些担忧的抬起眼道:“你是不是没有时间,那我去找你好不好?”她腼腆的一笑,道:“我知道你也住在这里,我早就想看看你住的地方了。”面对她柔弱的姿态,小儿女的情怀,柳怀一说不出一个“不”字,他看了看对方,终于说道:“我住在……院子的东侧,你……找得到么?”柳潮海听了,露出开心的表情,点点头道:“找得到。”柳怀一浅浅一笑,道:“那我随时恭候。”
“嗯。”柳潮海如同小女孩一样,甜甜的笑开了。
在和柳潮海定下了约定之后,柳怀一沿着原路走回了自己的住所,在那里的一切依旧如同他离开的时候,他踏进房门,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浅。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阴沉的如同暴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柳怀一浅浅一笑,坐到了慕容浅的对面,倒了杯茶,然后说道:“怎么?在气我回来的太早?”慕容浅冷冷的一哼,道:“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和我联系过。”柳怀一微微讶异着抬头,说道:“你不是派了人跟着我么?我想我的一举一动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啊。”慕容浅的脸色微微一变,柳怀一清楚对方因为这些人的消失而在怀疑自己吧,他不解的偏头,故意问道:“怎么,他们没有告诉你么?”
慕容浅的呼吸微微一滞,换了个话题说道:“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怀一挑了下眉毛,笑道:“仗打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慕容浅道:“你倒是答的爽快,不是说过会拖上一年半载的么?”柳怀一看着对方冷冷挑眉,缓缓微笑道:“下了这场大雪,帮了慕容昭一个大忙,能这么快打下来,也是因为对方太过轻敌自大了。”
“难道不是你出得主意么?”慕容浅冷冷的问道。
柳怀一轻轻一笑,好笑的看着慕容浅,反问道:“你以为慕容昭是笨蛋么?你以为他的手下都是饭桶么?”他微微低垂下头,缓缓道:“我的确如你所说,准备让慕容昭死在容中,可是对方的手下上官衍和慕容申的手下都不是笨蛋,慕容昭反利用了我,攻下了容中,而我……也差点死在那里。”他淡淡地嘲讽道:“这些大概都是天意吧。”
柳怀一挑了挑眉毛,说道:“我还没有问你,你到先质问起我来了。”慕容浅也挑了下眉毛,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你要质问我什么?”柳怀一道:“你是不是打算慕容昭死的同时,也不放过我。”他锐利的眼神穿透对方,慕容浅只是微微讶异着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难道不是么?”柳怀一喝了口茶,垂下眼帘道:“陈斌暗算我,就连我的饮食中都被人投毒,我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了,这些事都让我奇怪,你究竟是要我去除掉慕容昭还是你要除掉我。”他嘲讽的一笑,道:“恐怕我现在不回来,时日再拖下去,就根本回不来了吧。”慕容浅听了,眉毛微微一皱,道:“这是……”柳怀一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还是你要告诉我和你无关?”慕容浅难得的没有说话,他沉思了片刻,脸色格外阴沉,抬起头他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些事就算了,今后慕容昭留在京中,总有机会下手。你就在此好好休息,既然有人要杀你,我也派人来跟着你好了。”柳怀一扬了扬手,道:“不用了。”慕容浅不容抗拒的按住他的手,沉声道:“还是有人跟着得好。”说着,他拍了拍手,门外边进来的三个人,柳怀一抬头看去,正是根着自己在容中设伏的霍青和肖扬,他嘴角几不可见的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看着慕容浅道:“那就多谢了。”
慕容浅满意的离开后,柳怀一才冷冷笑开,从暗又跳出一个人,他看过去那人是童阵。童阵恭敬的一个弯腰道:“除了我们三人没有别人了。”
柳怀一打量着面前的三人,终于说道:“看来他还挺放心你们的,不过只拿你们当作不会思考的狗,还真是不会看人啊。”他说完,三人脸上神色一僵,柳怀一笑了笑道:“我看他不会再相信我了,让你们来,也是要你们看着我。”他看看外面的天空,低声道:“距离春狩还有一个月吧。”柳怀一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他想起刚刚见面的柳潮海,心里对慕容浅又多了一层恨意,因为对方利用柳潮海将自己留在了这里。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潮海离开的,柳怀一暗自对自己发着誓言。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里每日柳潮海都会来找柳怀一,柳怀一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卸下面具,可是他也谨慎的绝口不提自己是做什么的,而柳潮海似乎也没有问过他这些事,平日里只是会聊一些见闻。柳怀一广博诗书,讲起故事来一点也不刻板,何况他自己也经常四游历,每日就给柳潮海讲这些见闻,柳潮海总是听得着迷不已,时日也就这样流逝而去了。
这一日,柳潮海刚刚离开,霍青便跟了进来,他看到柳怀一恭敬的行礼之后,便说道:“公子,属下最近听说赤璃要来求和,带着贡品。”柳怀一“哦”了一声,浅笑了出来,问道:“这么快就来求和?穆平打到哪里了?”
“这……”霍青脸色微微一变,道:“属下不清楚。”看他一副等着责难的表情,柳怀一轻轻的咋了下舌,道:“无所谓。”霍青听了登时放松了神情,柳怀一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霍青道:“听说已经在路上了,而且负责的官员是……大殿下的岳丈,朱未言大人。”柳怀一皱了下眉,思索着这个朱未言是什么人,想了想,忽然笑道:“看来慕容浅此是有所准备。”他看着霍青疑惑不解的表情时,问道:“你说现在皇上主张和还是主张打?”霍青想了想,道:“以皇上现在的情况,根本谈不上主张吧。”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不错,他现在重病在身,可是又对外面封锁消息,所有在外的王爷都不知道这件事,慕容浅这让朱未言来做这件事,一来可以以两国邦交的借口提高朱未言的官职,二来可以拉拢赤璃国甚至是怀王。没有一个人愿意打仗,所以理所当然的怀王会认为一个仁君要比一个霸者更适合做玄苍的王。而且一旦求和成功,慕容昭当初的那场仗也就相对的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毕竟扩张版图对一般老百姓而言根本没有意义。相反的,他们担心打仗,怕哪一天他们会家国不保,所以收兵议和反而是老百姓希望的,或者说是赞成的。这样一来,他反而拉拢了人心。”
柳怀一说完,打量着一脸思索状的霍青,问道:“你有什么想法么?”霍青愣了一下,柳怀一又道:“我问你,如果你是慕容昭,会想怎么做?”
霍青想了想,他知道对方虽然高傲,可是对于他认为得自己人毫不吝啬的教导对方,对点墨如此,对自己三人也是如此,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跟在柳怀一身边的原因吧。他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我会想……让这批贡品不能入京……”看到柳怀一微微一亮的眼神,霍青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如果这批贡品不能入京的话,那么大殿下就不能提拔朱大人了,而且朱大人还会被降职吧,那样朱大人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反而可以让六殿下的人补上去,这样不仅大殿下少了一员大将,也不能降低六殿下的声誉了。”
柳怀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说道:“可是如果是慕容昭自己动手的话,反而让人留下话柄,如果是你会认为谁动手比较合适呢?”霍青低下头,想了想,犹豫了一番,抬头时,脸上有着决绝的神情,对柳怀一说道:“大殿下的人。”
柳怀一这笑眯了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偏着头等着对方的解释。霍青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的男人,总是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就如同现在那人脸上的笑,看不出是什么意思,霍青硬着头皮说道:“大殿下的人动手,一来容易得手,二来也可以造成大殿下和手下的隔阂矛盾。”
柳怀一点点头,道:“说得不错。那么你认为谁去合适呢?”他仰起的眉毛,微微抖动,伶俐的目光从眼角射出,霍青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在这样锐利的眼神下,他说道:“童阵。”柳怀一扬了下眉毛,勾了勾嘴角,问道:“理由呢?”霍青道:“因为他值得信任,而且现在他负责暗中监视公子,最容易离开这里。”柳怀一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对方面前,道:“你没有问过本人的意见么?”霍青咬了下嘴唇,终于说道:“刚刚柳姑娘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一直商量着怎么办,是……是童阵自己说的。”
柳怀一听了,微微一惊,他偏过头,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童阵这样牺牲的自己的想法,如果说他去,慕容浅不会不知道,那么童阵就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同时也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但是慕容昭的人不能去,那么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就算侥幸不被慕容浅知道,但是他的突然失踪也一定会让对方怀疑,何况以慕容浅的手段,他断不会掉以轻心,单凭童阵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事的。
略微一想,柳怀一便说道:“我答应过你们让你们各展所长,如果现在死了,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霍青的身子微微一震,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何况,以你们对慕容浅的了解,他既然如此重视这的贡品入京,那么就一定会在周围布下重重的埋伏,他也会想到慕容昭也许会来劫这批贡品,所以根本不会是朱未言一个人。而且要做到干净漂亮单凭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略微一顿,接着说道:“如果是真的要劫持的话,不如去找山贼,不需要刻意,只要是抢夺财宝的山贼做的就可以了。放回朱未言一个人,也让慕容浅的面子大肖,而且可以暗中除掉他一批死士,不是么?”
霍青道:“可是,山贼又怎么会只劫财,而且他们又怎么会去劫这麽一批名知道会有防备的财物呢?”柳怀一笑道:“真的山贼也许不会,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些山贼是真的呢?”他眼中的幽光一闪而过,看向霍青,笑道:“你出身军中,所以才不会想到这麽卑劣的作为吧?不过,兵不厌诈,就算讨厌,但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这也是必须的。”他说着,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淡淡的冷漠。
他远目看着窗外,春天已经快来了,窗外的一些树木已经开始冒出新芽,他眯起眼睛,缓缓笑道:“这种事情,虽然没有人愿意做,但是……也不会全然没人做。”霍青不敢说话,他暗自揣测着柳怀一的意思,只见柳怀一再一笑了笑,道:“借刀杀人,这点你会不会呢?”他看向霍青,却见对方茫然的表情,柳怀一道:“你认为玄苍所有的人里,谁有能力却也最恨我的?”
霍青想了想,抬头道:“三殿下。”柳怀一笑道:“不错,如果他知道我知道了贡品的事情,而且如果我表现出一些兴趣,再去见一见慕容昭,你说他会怎么想,怎么做?”霍青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他能怎么做?”柳怀一笑道:“慕容吟一直认为慕容浅只要有他就够了,而且对方是慕容浅的岳父,就算他女儿已经死了,可是仍旧挂着慕容浅正妻的名号,你说慕容吟恨不恨这个女人,又或者是当初极力将女儿嫁给慕容浅的这位岳丈呢?”
“可是……三殿下不是这麽无智的人啊。”霍青喃喃自语道。柳怀一微微一笑,道:“他的确不是,可是他等不了了。慕容浅现在就算不重用我,却也不打算置我,还把潮海留在府里,就算慕容浅是用我牵制住慕容昭,可是他的作法也让慕容吟不开心,慕容吟从我出了玉京就打算对付我了,再容中没有得逞,现在的他一定很焦急,如果我是他的话,就要在慕容浅当上皇帝之前,除掉这个可能会和他并列的人。”
霍青愣了愣道,“那么,公子的意思是三殿下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嫁祸给公子一个罪名。”柳怀一眯起了眼睛,笑了笑道:“不错,就是因为我再容中差点死了,慕容浅相信也会给慕容吟一些警告吧,这样他就更加恨不得我死了。”
霍青听到柳怀一的语气,不由得顿了一顿,柳怀一看看他,笑道:“他一直忌恨着朱未言,所以这个机会对他而言可谓是一箭双雕,如果做得好还可以将慕容昭脱下水,那么日后就算慕容浅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如此一来,可谓是一箭三雕了,他何乐而不为呢?”
“那我们要怎么做?”霍青听完沉声问道。柳怀一垂下眼,想了想,淡淡的开口道:“什么都不做,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霍青愣了下,问道:“不需要和六殿下一同演一出戏给他看么?”柳怀一摇摇头,笑道:“不需要。”霍青不解的抬头,低声道:“可是,要怎么给三殿下一个机会呢?”柳怀一缓缓道:“如果是我,我会自己去设计机会,这样反而不用担心对方是在利用同样的时间来设计自己。而且我什么都不做,才更容易脱身。日后慕容浅问起来,自然有办法开口让他相信我。”柳怀一笑了一下,接着道:“现在需要做的,大概只是适当的施压。”
“施压?”
“不错,让慕容吟认为我威胁到他了,让慕容吟觉得必须尽快除掉我,才可以保住他在慕容浅心中的地位,要让他觉得我的存在犹如鱼刺在喉,芒刺在背,连多看一眼都忍受不了。”柳怀一邪魅的一笑,眼底尽是意气风发的神色,好似对方已经踏入了自己的圈套,走向了陌路一般,霍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见柳怀一的目光瞟向自己,紧张的低下了头,不为彼此间的气氛,而是对方的表情,犹如罂粟一样带着魅惑,让他不敢直视,怕自己身陷其中。
柳怀一看着一旁低头不语的霍青,却在一霎那笑得犹如腊月寒梅,清高而骄傲,难以攀折,难以接近,带着不容打倒的气焰,展现着自己的决心。任何一个耻笑他的人,鄙视他的人,以及小看他的人,他就要对方尝到苦果,让他们后悔如此的轻视自己。
那一抹笑带着残酷与狠毒,只是低下头的霍青没有看到,不然他一定会被震慑,因为那是由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的美丽存在。

第十五章 醉清风,倩影绰绰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按照柳怀一想象发展下去,先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不知道是什么官职的官员告诉他赤璃贡品入京的消息,然后是慕容吟以讨教之名,在慕容浅训斥了他之后,来找柳怀一商量慕容昭接下来会有得动作。而柳怀一便顺水推舟的按照“如果我是慕容昭”的假设将自己截取贡品的动机和作法详加解释。
柳怀一相信如此一来,无论是方法还是机会他都已经告诉了慕容吟,但是在这一切发生后的第五日,也就是离贡品入京还有三日的此时,柳怀一始终没有和慕容昭见过面,甚至慕容昭对他的一切可以说是冷漠非常,这一点让柳怀一的心里感到焦急。
为什么不来见他呢?这大概是柳怀一心里最大的焦虑了。即使是一个阴谋,也许会让慕容昭和慕容浅的矛盾更加激化,但是想见他的心情并不仅仅因为要制造一个契机。柳怀一最近想去见慕容昭都被他揽在外面。柳怀一不禁去想,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愿意见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么?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就更应该见自己,一来可以除掉自己,二来也可以除掉朱未言,那么他不见自己的原因就是他也知道慕容吟所策划的,他是为了自己所以才避而不见。这样一想,柳怀一焦躁的几乎干涸的心仿佛得到了滋润一般。
可是,有些事情仍旧需要继续,所以在慕容昭躲避不见的同时,柳怀一找上了小王爷慕容申。之后的第二天,当柳怀一和慕容浅对弈的时候,干冼和冷麓两位大人找来,正是开启了某个计划的开端。
“听说怀王的疑难病症就是由柳公子医治的?”冷麓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说话的时候仍然保持着谦逊之道。柳怀一看了眼一旁微微诧异的慕容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只是些皮毛而已,在大人面前倒是班门弄斧了。”冷麓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胡子,以长者那种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柳怀一,道:“哪里,我和干大人对医术都一无所知,不过现在皇上抱佯在床,不知道以柳公子的医术可否进宫为皇上诊治一二。”
“这……”虽然心里有了计较,但是柳怀一还是神色犹豫的瞟向慕容浅,慕容浅此时也是一脸凝重的看着他。慕容浅思索片刻,便笑道:“这样也好,父皇身子一直不好,我也很担心,柳公子,不如去诊治一番。”他话里虽然同意,可是他的眼神却告诉柳怀一,看诊可以,但是要适可而止。柳怀一自然懂得慕容浅的意思,微微点头一笑,低声道:“那么怀一就尽力而为了。”
他和慕容浅相对而笑,只是对方眼里的意图与自己是否相同,谁也不清楚。
柳怀一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仔细地为玄苍的皇帝诊着脉,而对方紧闭着眼睛,似乎奄奄一息,但是脉象却又时急时缓,时洪时弱,动荡不平,洪大的时候那脉象如同洪水湍急,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猝死,可是细弱的时候又感觉不到一般,微弱的不堪一击。
柳怀一微微闭起眼,忽然叹了口气,转头对干冼和冷麓说道:“如果两位大人要听实话的话,那怀一只能说两位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两人听了,脸色均是一变,干冼已经怒黑了一张脸,转头对那群御医骂道:“究竟有多久了,为什么皇上病的这么重,都没有人通知我们。”为首的御医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开口道:“皇上的情况时好时坏,我们……我们有如实的告诉大殿下。”如此一听,干冼闭起了嘴。
冷麓一脸悲凉的看着柳怀一,问道:“那么,柳公子可有什么办法。”柳怀一若有所思地含笑扫过一旁表情不一的御医们,思索片刻说道:“此时,就是神仙恐怕也回天乏术。”冷麓和干冼听闻,眼眶一红,柳怀一微垂下眉,又说道:“但是,至少可以医治看看。”
冷麓和干冼大喜过望,可是转眼又疑惑的问道:“可是公子不是说……”他虽然想问,可是“回天乏术”四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微微哽咽,吞下那四个字,问道:“怎么现在又说……”柳怀一摆摆手,道:“我也不过是说试试而已,毕竟这么都名医大夫都束手无策,又何况是才疏学浅的在下呢。”他见御医中有人微微变了脸色,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看向冷麓和干冼的眼神有些居高临下,他说道:“不过,在治疗之前,我想知道是谁一直负责皇上的病情,又是谁一直照顾皇上起居的。”
地下跪着的为首那名御医,颤巍巍的说道:“平日里负责皇上病情的是老夫,至于他的药食起居老夫已经详细吩咐过萧妃娘娘了。”
玄苍民风中可以允许男子成婚,只是正妻通常都是女子,皇室中也都以女子为多,男子虽然可以共一室,但是却为名义上的妾,因此在宫中,男子和女子的居所是分开的,在女子居住的地方男子是不许进入的,可是此时的玄苍帝只有一个妃子,因此很多琐碎的规矩也就没有那么多了。皇上身边的侍奉的人大多是男子,但是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萧妃照顾,这一点柳怀一怀疑。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慕容商君,知道这个人与怀王中的是同一种毒,但是不同的是怀王有所防备,虽然无法完全根除毒性,但是也不致命,但是慕容商君却因为长期服用,而且药性及大,所以真的就算让他清醒过来,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想到这里,柳怀一眯起了眼睛,在心里暗道一声:慕容浅,你好狠啊。
柳怀一抬起头,有些为难的皱眉,对冷麓和干冼说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见见这位萧妃。”冷麓和干冼对望了一眼,没有阻拦,点了点头,叫过一旁等候的小厮,让他为众人带路。三人一起来到萧妃住着的院落外面,柳怀一停下脚步,道:“我想单独和萧妃娘娘说上两句,不知道两位大人可不可以通融。”干冼和冷麓对望了一眼,立刻便转回头,低垂下头,平伸出手,齐声道:“公子请。”柳怀一微微一笑,一掀衣摆走了进去。
庭院里是不合时宜的萧条,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这里却没有一嫩绿新芽,似乎还残留着冬天的萧索,到都是枯枝,干涸的园,冷清的别元,柳怀一走在这里,心底慢慢泛起一丝凄凉。他缓缓地走着,却在窗沿下听到里面传出孩童朗朗的读书声,柳怀一微微诧异,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在细细听来,却又觉得孩童的声音都差不多,他微微一个咋舌,摇摇头,继续向着房门走去。
站在门外,他听到里面一阵压抑的轻咳,那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柳怀一微微一愣,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什么人?”背对着门的女子忽然转过身,一身白色的衣服,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后,苍白的脸庞带着大概因为咳嗽而泛出的泪,她的肩膀有些颤抖,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给人一种很孱弱的感觉。
柳怀一从门口打量着女人,而对方在看清楚他的模样的时候,很是惊讶,张开了嘴巴半天没有合上,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再湿润,几滴泪水就毫无预兆的留了出来,她颤巍巍的张嘴道:“是你……”
柳怀一听了,微微挑起了眉,说实话他心里很吃惊,对方应该就是萧妃了,但是自己没有见过对方,不知道对方叫的是谁,可是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却觉得有些熟悉,柳怀一弯了眉,轻声问道:“我们见过么?”萧妃愣了愣,眨眨眼睛,神色从一开始的惊中带喜,变成了冷漠,她轻垂下眼睑,说道:“没有,是我认错人了。”
柳怀一“啧”了一声,眼尖的看到萧妃背后桌子上摊开的似乎是画卷一类的东西,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就算以前不认识,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萧妃身子微微一颤,说道:“大胆。”可是语气中却没有威严。柳怀一笑着看着她,好像在看着已经逃无可逃的猎物一样,笑道:“我大胆?我可是得了皇上的允许才来的。”
“胡说,皇上他明明已经昏迷不醒了,怎么会……”她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却想起身后的画卷,又转过身,一把将卷轴卷起,握在手里,转过头警戒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就算没有皇上的谕旨,可是大殿下的交代也可以作数吧。”萧妃愣了愣,嘴唇颤了颤,问道:“你……你是大殿下的人?”柳怀一笑而不答,只是说道:“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听不听我的,就够了。”
萧妃想了想,放下担忧的表情,站直了身子,问道:“大殿下这要我做什么。”她淡漠的口气没有了起初的害怕,柳怀一猜想让她害怕的大概另有其人,他立刻想到了慕容吟,心底一笑,面上说道:“吩咐倒是没有,只不过我对娘娘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呢。”萧妃听了,立刻睁大了眼睛,受惊了一般的抱紧了手里的画卷。
柳怀一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这个时候从内室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后的帘子猛地被掀起,柳怀一眼睛一眯,满含杀意的瞟了过去,萧妃见了一把跑过去,将闯进来的人影带到自己身后,可是那个人影却兴奋得没有听从,反而从萧妃身后挣扎出来,跑到柳怀一面前,叫道:“柳大哥,你怎么来了?”
柳怀一低头看着来人,似乎几个月不见这孩子又高了些,他微微偏头,有些啼笑皆非的问道:“九殿下,为什么在这里?”慕容阳稍稍诧异了一下,说道:“母妃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了。”柳怀一好笑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这个时候九殿下难道没有跟着师傅读书么?”慕容阳听了,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他低下头,说道:“三哥说我……我不需要学……”他细弱的声音宣告着委屈,柳怀一听了,微微的“啧”了一声,问道:“你四哥和六哥不管么?”慕容阳红了眼眶,低声道:“每一出去三哥都会让人保护我,我……我很怕那些人。”
柳怀一偏了偏头,抬头看向不远站着的萧妃,她轻颤着身子,忍着眼泪,一双眼睛在柳怀一和慕容阳身上来回逡巡。柳怀一微微叹了口气,拉着慕容阳走到萧妃对面,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对方,看到对方抗拒的神情,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我想慕容吟的人一定没有在这附近,干冼和冷麓就在外面,他们不敢来的。”干冼虽然身居要位,可是却是以武官出身,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人的话,一定瞒不过他的耳朵,所以柳怀一很放心自己现在的境。
萧妃疑惑的打量着柳怀一,最后红了脸接过了那人手中白色的锦帕。柳怀一笑了一下,看了眼她怀里的画卷,好奇道:“不能给我看看么?”他觉得对方就好像是个比自己小的女人似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夺走她的青春,明明知道对方大概已经散失,可是看起来却好似二十六七的样子,柳怀一想,大概是因为对方身为舞姬,比较懂得保养吧。
萧妃想了想,还没有答话,慕容阳已经说道:“那幅画是柳大哥呢。”他笑眯眯的开口,看到柳怀一微微讶异的表情后,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不过不是很像。”柳怀一看向萧妃,对方红了脸,那病态的神情添上一抹红晕,显得格外怜人,柳怀一轻轻的从对方怀里抽出画轴,对方也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有些迷茫的红着脸。他看到慕容阳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也红了脸,眼睛一眯,说道:“你不是想要读书么?冷麓就在外面,你叫他以后教你好了。”
慕容阳愣了愣,随即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可以么?”比起在这里等着看戏,可以和一代名相学习更加让他兴奋,毕竟想要出头的想法已经在他脑子里不是一天二天了。柳怀一看了看他,点点头“嗯”道:“你和他说,他一定会答应的。”慕容阳听了,大大的“嗯”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屋里之后就只剩下了柳怀一和萧妃两人,柳怀一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只是小心的摊开画轴,他微微的“咦”了一声,看向萧妃问道:“这幅画你是从哪里来的?”萧妃嗫嚅着不说。柳怀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认识他,而且我不会告诉两位殿下的。”萧妃还在犹豫,柳怀一笑了笑道:“这不是你的吧,应该是皇上的吧,他不可能把这幅画给你吧。”柳怀一没说一句话,萧妃的脸色就白一分。
柳怀一低头凝视着画上的男子,他不是第一见到这个男子,在洛华的时候,他就在宣王的府邸见过这个男子,这个被称为“九凤公子”的男子。他细细的品味着手里这幅画,同宣王府里的那幅不同,这张画里的男人眉眼更加温柔,嘴角微微上扬,整幅画男人没有了轻愁得感觉,反而更加轻松,带着自由的气息,画中的男子也比宣王府那张更为显得年轻一些。柳怀一卷起画卷看向萧妃,轻声道:“如果别人知道你偷了这幅画,会怎么样呢?”
萧妃顿时白了脸,苍白的肤色几近透明,她颤抖着想要说话,开口却是一阵干咳,撕心裂肺。柳怀一皱着眉“啧”了一声,走过去伸手搭上了对方的手腕,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下,皱眉道:“你的身子……没有看过大夫么?”看到女人暗淡下的眼神,柳怀一稍稍诊断了一下,便送来了手,说道:“你还是顾着自己身子一些吧,不然皇上没死呢,你就死了。”他看到萧妃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又说道:“你死了,九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不是更加孤立无援,认人宰割了么?”
萧妃瞬间等大了眼睛,无言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颗小药丸,放到桌子上,看着萧妃说道:“皇上死了,恐怕大殿下就可以坐上皇位了,到时候三殿下的权利更大,恐怕可以只手遮天,你死了也好,不过你的儿子恐怕就没那么好命了。”他冷冷的一笑,眼睛睁开了几分,道:“你若不死,不过是多一个受欺负的身子罢了,到时候你那个孝顺儿子恐怕会心疼得不得了吧。”萧妃听了,脸色更白,她无措的看着柳怀一。可是柳怀一毫不表态,只是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儿子很有抱负呢,虽然不求当一个君王,却有志向成为一代名相,不过可惜了,再大殿下的权力下,三殿下怎么会让他出头,而且一个舞姬的儿子大殿下又怎么会重用呢?”柳怀一继续打量着萧妃那张已经可以与死人相比的脸孔,忽然觉得他之所以觉得对方眼熟,是因为在初见的一霎,这个女子身上也缭绕着哀愁,如同宣王笔下的九凤公子一样。有了这个发现,柳怀一的心里微微动摇,他移开自己的目光,转向一旁,脸上敛住了笑容,继续说道:“慕容天对于大殿下而言也是块绊脚石,到时候六殿下,四殿下都不在京中,你儿子就真的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他说道最后,已经不是在吓唬对方,而是将自己所设想的说了出来。
萧妃听着,却再也按耐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扑到柳怀一面前,哭道:“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我的儿子……”泣不成声的女人,带着绝望的气息,柳怀一看着她的背影既不伸手也不说话,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一般,呆呆的。
良久,他才急忙拉起眼前不停哭泣的女子,道:“你不要哭了。”萧妃仍旧掉着眼泪,声声哀求,只不过声音低了很多。柳怀一挠挠自己的头,觉得为自己找了个麻烦而苦恼不已,他看着对方,终于将手里的药丸推倒对方面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把它吃了。”看到萧妃诧愣的表情,红肿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颤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药,却没有一口吞下。
柳怀一看着她,忽然觉得女人和男人真的很不一样,他觉得女人明明是很脆弱的生物,却要逼着自己坚强,像萧妃,像潮海,可以为了想要保护的人变得坚强。他微微咋舌,道:“这是补药,可以大概对你的痨病有一定的疗效。”他想起自己之前和萧妃的对话,不由得转开头,道:“你可以不吃,不相信我,不过……我给你就是了。”他想了想,还是希望对方吃下去,所以又说道:“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找个动物来试验,没有毒的话,你再吃好了。”萧妃看着柳怀一,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她抬起细细的手臂,一个仰脖,将药吞了下去。
柳怀一挑着眉毛,轻轻地“哼”了一声,撇过了脸。
萧妃吞下药,就发现抑郁的胸口似乎得到了缓解,她又淡淡的一笑,仔细打量起柳怀一,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从阳儿那里听说过柳公子的事,柳公子希望我做什么呢?”柳怀一扬了扬眉,说道:“不如先说说你想要什么?”萧妃讶异的看了眼柳怀一,笑道:“我以为柳公子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才会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的。”
柳怀一听着对方的话,转过头,重新打量起萧妃,也许是知道了自己无意害她,也许知道她对自己而言是有用的,所以此时的萧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惶恐,吃了药的关系,她也没有了刚才那样的痛苦神情,柳怀一地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舞姬出身的她在皇室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确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我以为萧妃娘娘要的不止是九殿下的地位。”
“当然。”看着答的爽快地女人,柳怀一迷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回答的如此迅速。萧妃继续说道:“除了我儿的地位,我还要他的安康。”她说完,目光直直落在柳怀一的脸上,那张比起画作年轻,比起画作自信,比起画作完美的脸庞,毫不做作,目光真挚。
柳怀一打量着对方,问道:“没有其它的么?”萧妃摇摇头。柳怀一又问道:“不为自己要求些什么么?”萧妃愣了愣,惨笑道:“柳公子既然已经说了我活不长了,那就一定活不长了,既然如此,我还要求什么呢?前半生看人脸色,过着卖笑悦人的生活,后半生关在这高墙之内,寄人篱下不见天日,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不要这样下去,他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有前途,我不希望他被折断翅膀啊。”萧妃说着,轻轻地摸上了九凤公子的画像,柳怀一看着她,似乎懂了她对这幅画执著的原因。
柳怀一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画像,低声道:“他并不自由。”低低的沉吟让萧妃的身子一震,她抬起头,看向柳怀一,忽然说道:“如果可以,可不可以,柳公子来教导我儿。”她地目光带着期求和希冀。柳怀一只是好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恐怕不久后大殿下就会对我下手了,你让九殿下跟着我,不是要他死么?”萧妃愣了一下,她的希望落了空,但是想到对方是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心里又是一阵开心,可是想到对方说大殿下的下一个目标是他,又不由得担心,萧妃想了想,终于说道:“大殿下似乎快要当父亲了。”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柳怀一笑这反问。萧妃低声说道:“大殿下快要做父亲了。”柳怀一惊的睁大了眼睛,桌子上的手倏然我成了拳头,他的表情凝重下来,问道:“你听谁说的?”萧妃被他的样子吓倒了,呆了一下,才慌忙道:“是……是他的妻子说的。”

“妻子?”柳怀一又拔高了声音,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妻子?”萧妃道:“大皇妃说……”柳怀一挑了下眉,说道:“什么大皇妃?那个女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他说这,皱起了眉头,似乎自己的目标放在了供品身上,而且柳潮海每日都来找自己,耗掉自己很多的时间,此时想起来,才发现最近的自己太过大意了,心底也不由得佩服慕容浅用心良苦,利用柳潮海套住自己。
萧妃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说道:“她说……她说虽然现在没有名分,但是等到大殿下坐上了皇位,她就是皇后了。”柳怀一听了,眉毛一挑,冷笑道:“她想得美。”扫了一眼萧妃,柳怀一吸了口气,问道:“她自己这么说的?”萧妃低声“嗯”了一声,柳怀一沉吟了下,问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他想自己没有理由在慕容浅的府上这么久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已经怀了孕的女人。
萧妃愣了愣,说道:“很漂亮的女人,个子和我差不多,皮肤不是很白,但是很健康。”柳怀一皱了眉,心想这不是和没说一样么?看了看天色,又问道:“你能画出来么?”萧妃为难的地头,摇了摇道:“对不起……”
柳怀一暗自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门外,问道:“她什么时候来过?”萧妃笑道:“除了三殿下派人来的时候,大殿下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都会让这位准王妃来的。”柳怀一看了萧妃一眼,没有说话。萧妃打量着柳怀一,道:“她和我如同姐妹一般,可是我听得出来,大殿下似乎另外有喜欢的人。”柳怀一有兴趣的“哦”了一声,眼角里带了几分打听小道消息的趣味,萧妃道:“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似乎和准王妃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准王妃说她很为难。”柳怀一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萧妃又说道:“她每来的时候,都会说起大殿下的事,大概大半年前开始她来找我,那个时候她说大殿下去找她的时间似乎少了,然后之前她也来过,不过最近就没有来了。”柳怀一蹙起了眉,问道:“最近?是什么时候?”萧妃想了想,道:“大概半个多月前。”
柳怀一眉头蹙得更紧,有个想法从脑海中闪过,可是直觉的被他排除掉,但是那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挥之不去,柳怀一站起身子,忽然说道:“我要走了。”
“啊?”萧妃觉得自己刚刚才可以和眼前这个男人讲话,她不希望对方离开的这么快。萧妃从十六岁的时候被玄苍的帝王看中,可是她自己知道帝王喜欢的是她眼中因为无法展翅高飞而露出的寂寞和无奈,帝王欣赏的是她即使被人责骂也不愿服输的气质,而不是她的人。在之后,她偶尔从帝王的书房里看到了那幅画,那上面的男子,漂亮的如同仙人一样,让她着迷,她想那个男人大概是帝王很珍惜的一个人吧。后来有一,帝王喝醉了酒,迷茫中将她当成了什么人,错抱了她,结果就有了慕容阳,那个时候她清楚地记得帝王的口中呼喊的是“风”又或者是“凤”,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可是那样不堪的一夜,她可以得到欣慰的也许是自己无意间得到了那幅画。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那幅画好好的收藏,她知道帝王因为找不到这幅画而迁怒了很多人,包括他的兄弟,可是她已经不愿意多想了,她每一日凝视着画中那温柔的男子,那个如春风一般的男子,她知道自己无法渴求得到什么,但是哪怕只是一刻可以和画中的男子见上一面,她也满足。
她刚刚见到那酷似画中男子的柳怀一,一开始错以为是对方,所以喊了声“是你”。可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眼前的柳怀一比起画里的男人少了温柔,多了几分高傲,画中的男子像春分,温柔却好像留不下不带一丝痕迹,那么柳怀一就好像是秋天的风,时而温暖,时而凛冽,捉摸不透,却又有着强烈的存在感。画中的男子温柔的无懈可击,但是柳怀一那张精致的脸孔下,却似乎有着很单纯的存在。萧妃多年对着画里的男人胡思乱想,但是对于柳怀一她有了更加强烈的想要帮助对方,想要对方记住自己的渴求。
柳怀一有些焦急的起身,眼里闪过一丝疑虑,他看着盯着自己的萧妃,对方眼里还有着渴求,虽然自己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但是却隐隐明白对方想要见自己,柳怀一困惑的眨眨眼,心想:不是一般人应该希望不再见面了么?她还要做什么呢?
柳怀一想着,萧妃也站起身,开口道:“柳公子还没有说,要贱妾做些什么呢。”柳怀一听了,恍然大悟,刚才似乎想起什么心里一阵不安,结果最重要的是却忘记了,虽然自己没有想到来这一趟会遇到萧妃,更没有想到下毒的人会是萧妃,不过既然遇到了,不利用一番好似说不过去,险险就浪费了一颗好药。
柳怀一尴尬的笑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交给萧妃道:“慕容吟让你给皇上吃的药,继续就好了,不过这药你也混在里面一起给皇上,知道么?”萧妃接过药瓶点点头,却没有问是什么,她明白,自己知道越少也就越安全。
柳怀一也没有多问,看着对方手里的药瓶,想到自己给萧妃吃的也是这个药,不算是毒药的毒药,虽然可以使身体虚弱的人恢复一些体力,但是这种药如果不吃另一种药的话,就难以戒除,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看看萧妃,倒也不怕对方使什么样,反正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想了想,柳怀一又道:“我每过三天就会来来看你的病,不过不要告诉别人,我来的时候自然会小心。”
萧妃听对方说还要再来,心如同插上翅膀飞起来一般,她从来没有过爱恋,唯一的爱也是对着九凤之子的画像,如今听到柳怀一的话,自己如同初恋的女孩一样暗自雀跃着,根本忘记了对方只有十九岁,更加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
柳怀一看着萧妃看起来很高兴似乎有些兴奋得脸,心底觉得奇怪,却没有在意,他接着说道:“既然九殿下想要和冷麓大人学习,不如就由我带走,交给冷大人好了。”这样,萧妃的儿子等于也在自己手里了,她应该不会耍什么样吧。萧妃邃的目光看着柳怀一,微弱的点了点头,终于带着不舍得神情,用眷恋的目光送达到目的,挂着浅笑的柳怀一缓缓离去。
走出门,柳怀一看到久等的冷麓和干冼两人,微微吃了一惊,道:“两位大人还在啊。”那似乎带着些孩子气,有些欠扁的神情,让两位大人地叹了口气。慕容阳从一旁窜了出来,看看柳怀一,争着大大的眼睛,带着疑问。
柳怀一将他拉到一旁,面对冷麓,向手旁的慕容阳问道:“怎么样,和冷大人学了什么?”慕容阳听了,一脸兴奋得道:“很多啊。”柳怀一点了下头,看向冷麓,问道:“不知道冷大人觉得如何呢?”冷麓低头若有所思地扫过慕容阳,慕容阳只觉得紧张,抓紧了柳怀一的手,瞪大了眼睛,一副小兔子的模样,柳怀一看着有些好笑,就听冷麓沉声道:“不错。”
“唉呀。”柳怀一故作惊奇的挑了挑眉,低头对不明所以的慕容阳笑道:“冷大人可不会轻易夸奖别人的,就是我冷大人都从来没有说过半个好字呢。”慕容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半是疑惑半是欣喜。一旁冷麓和干冼有些哭笑不得的对视,冷麓半是无奈,半是感慨地说道:“那是因为柳公子不足以用好字来形容啊。”
柳怀一挑了下眉,没有说话。他垂着头,任风将头发吹乱,忽然抬头道:“那不如由我为冷大人引荐一位徒弟如何,也好让冷大人后继有人。”冷麓微微眯起了眼,看了看慕容阳,笑道:“好啊,九殿下天资聪慧,那就多谢柳公子。”说着,他作势一揖。柳怀一摆摆手,将慕容阳推了过去,慕容阳没有多问,有些不舍得看了看柳怀一身后的院子,伸出手拉住了冷麓的衣服。
干冼笑了笑,道:“柳公子的确给冷大人介绍了个好徒弟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公子也为下官推介一个?”柳怀一扬了扬眉,忽然想起了玄盈那张古灵精怪的脸,坏坏的一笑,答道:“好啊,不过我还是先去看看皇上吧。”
在柳怀一高超的医术下,御医们束手无策的玄苍帝王终于幽幽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柳怀一,黑油油的眼睛露出一抹笑意,拉住了柳怀一的手,意义非常的看着对方。柳怀一微微的挣扎,却没有睁开,他皱起眉头,歪着头看着对方。
玄苍的帝王坐起身子喝退了左右,包括冷麓和干冼,寝室中只剩下了他和柳怀一两人,刚刚的威严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慕容商君露出疲累的神态,却没有松开柳怀一的手。
他面带慈祥的看着柳怀一,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道:“我一年前问你的问题可有答案了?”柳怀一挑高了眉,没有说话,厌恶的看着被对方握住的手,高傲的不容一丝软弱。
玄苍的帝王笑意更,甚至低沉的笑出声来,他看着柳怀一,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眼中充满了期盼,忽然说道:“你……可以脱掉衣服让我看看么?”
柳怀一听着,脸上露出了一抹冷冷的嘲讽笑容。

第十六章 醉清风,滂沱哀歌

入了春的玉京仍旧带着清寒,却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柳怀一听着外面嘀嗒的雨声已经变成了哗哗的声音,可是他却毫无所觉一般,推开了沉重的大门,抬脚迈入了雨帘中。
身子一下子就被雨水浇湿了,透过层层布料,渗到温热的皮肤上,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柳怀一却好像如此才能平静一般,他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任由雨水打到他的脸上,沉重但是冰冷的触觉让他微微回神,享受的微启红唇,口中尝着不知是苦是咸,是雨是泪的酸涩。

走在京正大街上,四周的店铺都因为夜晚的大雨而提早关门了,柳怀一有些茫然的左顾右盼,身后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可是他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一步又一步茫然的走着,脑海中似乎有着什么在催促着自己,想要见到那个人,很多的话堵在胸口,此时此刻,似乎只有那个人才能听自己诉说,只有那个人有这个资格。
眼前映出朱红大门,威武的石狮子在门的两旁,金漆镶的字明明所有的王府都一样,可是只有这里,就算柳怀一盲了,瘸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凭借着藏在记忆中的直觉找到这里,那个可以说即使没有长住过,却充满了对方气味的可以称作“归宿”的地方。
伸手猛地拍上朱红大门,柳怀一难耐的打着冷颤,冻的发紫的唇不停的哆嗦着,从来没有过的狼狈,雨水顺着贴在脸庞的黑发上滴落,汇成溪流,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泪水。
可是,无论怎么拍打着门,沉闷的雨声似乎都可以将一切压制,好像有一种被老天抛弃的感觉,柳怀一拍得手都麻了,可是里面却没有动静。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见自己?柳怀一在心里问着,嘶吼着,仿佛用尽了力气,连哭泣都做不到,乱糟糟的心情得不到疏解,反而将自己逼入了另一个死区,被抛弃的孤独,被遗弃的恐惧,柳怀一的眼神从激动逐渐冷静,归复平静,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无声的笑了。
缓缓地倒退着离开,仿佛下一刻那朱漆大门就可以打开,只是这不过是他的幻想,此时的柳怀一盯着大门,微偏着头,忽然想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叫过门。终于头脑沉重的想不清楚,他微微理着思绪,得到的结论是无论怎样自己都不可能去敲慕容家任何一个人的大门的。那么为什么自己会站在这里呢?柳怀一想不明白,其实是知道的,答案呼之即出,可是却逃避一般的不肯承认。
不该来的吧,即使做梦走到了这里,现在也该清醒了吧。柳怀一如此想着,苦笑着转过身,慢慢离开。
想是感应到了彼此一般,此时在他身后朱红的大门慢慢打开,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在雨水声中格外的不真实。柳怀一慢慢的走着,如此缓慢的动作就好像期待着身后会有谁拉住他,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正是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脚步才会如此沉重,即使不走也不会留下来,即使离开也没有地方可去。
为什么一日之内,很多东西都变了呢?自己不能接受,柳怀一从来不认为自己脆弱,可是现在他有一种被击溃的空茫感,好像从心底有着什么开始崩溃,周围究竟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如此冰冷刺骨才是现实真正的温度吧。
忽然,冰冷的身子被一股力量带动,站立不稳,柳怀一向后倒去,没有麻木的感觉,反而跌入一片温暖中,耳旁传来清晰的“扑通”声,是谁的?仿佛被救赎了一般,柳怀一慢慢的转过头,如同委屈一般却看不出表情的惨白脸庞,如同哭泣一般却没有一滴泪水的凄迷大眼,平日里的高傲,自信全都没有了,既不是曾经刺猬一般的防备,也不是思绪清明玩笑一般的挑衅,那空蒙的身躯,冷得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簌簌发抖,本人却又好像一无所觉。
慕容昭一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拉住对方,看不得那样让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心疼无比的柳怀一,微微一个用力,泫然欲泣的眼瞳,面无表情的脸孔埋进了自己胸膛,冰冷的触感即使隔着层层布料,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没有问原因,也许他认为没有必要,怀里的人终于慢慢的从空洞中走出,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抓紧了自己的手臂,纤长的手指嵌入了自己的肌肤,身子微微颤抖,然后极具强烈的,不可控制的抖动,带着不可言明的哀伤呜咽,从自己怀里溢出。压抑的,无法疏解的,痛苦的,不能诉说的,从小声的呜咽直到放声大哭。在滂沱的雨中,所有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只有抱在一起的两人才知道,才明白,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那不可逆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怎么了?’这样的话慕容昭问不出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甚至无法想像那个高傲的人会抱住自己如此狼狈的痛哭,甚至随后整个人无力滑倒跪在地上,仍旧抓着自己失声痛哭,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支柱一样。即使到了现在,对方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哭泣,慕容昭仍旧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柳怀一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睛盯着前方,仿佛与外界已经隔离开了。
慕容昭轻轻“啧”了一声,心疼但是无从安慰的痛苦,他似乎比谁都明白,只能唤来下人为他们准备沐浴的热水,即使打了伞,但是托对方的福,自己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即使不去见他,也知道他身旁的事,今日该是进宫了吧,听早些回来的冷麓还说过他的心情不错呢,可是为什么到了晚上就会这样呢?难道是慕容浅对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如此想着,无法抑制的,慕容昭阴冷的眼瞳,与慕容浅极为相似的眼瞳此时露出比对方更加阴冷的神情,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所以说血缘这种东西还是很微妙的。
柳怀一似乎很冷得打了个冷颤,慕容昭因此而收回了纷乱的思绪,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柳怀一,等到热水准备好了,他却喝退了所有的人,起身走到柳怀一面前,轻轻地,不敢打扰的,怜惜的抱起了对方,走向浴桶。
看着浴桶,慕容昭微微叹气,那是给两人共浴用的水桶,很大,但是对两个男人而言也不算大。慕容昭看了看呆愣的柳怀一,终于伸出了手探上对方的衣带,小心翼翼的,带着谨慎的,却好似膜拜一样的解开了对方的衣服,那是洁白无瑕,年轻充满了精力的胴体,无论哪一根骨头,哪一块肌肉都搭配得恰到好,慕容昭看着,微微松了口气,因为这具身体上并没有那种痕迹。
慕容昭小心翼翼的将柳怀一放入水中,热水的刺激让怀里的人微微瑟缩,激起一片涟漪,慕容昭瞅着不动的某人在一发出叹气,脱去自己的衣服,走入水里,让那人靠在自己胸前,对于两个男人而言不大的木桶总算安然的让两人同时做了进去。
慕容昭先抬起对方一只手臂,淋上热水,将那泛青的胳膊轻轻挤压,希望可以恢复一些温度和血色,接着是另一只胳膊。柳怀一安静的坐在他怀里,柔顺的如同一只猫咪,黑色的头颅靠在慕容昭胸口,可是却引不起他丝毫的情欲,明明每天都在想的人,可是真正见到了,见到他那个样子,无论如何慕容昭心底的疼痛压过了自身的渴求,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爱对方已经如此邃,没有什么可以超越,即使自己也不允许。
看着对方温热了的身子,慕容昭放下柳怀一的手臂,双手掬汽水,淋在对方头上,然后开始清洗那头乌黑的长发,如同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对对方的爱情那样的束缚一般紧密地长发,慕容昭爱怜的将他们放在手中,靠近嘴旁轻吻。
想着对方不会在这样地雨天来见自己,明知道对方见自己的目的,所以可以狠心的将那人拒绝在门外,可是这样的大雨滂沱的时候,却好似有什么牵引着自己一般走向门外,结果就看到那人一身狼狈的淋着雨。起初是痛恨的,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可是接下来却是震撼的疼痛冲便全身,不断问着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出来,他会怎么样。
这样想着,反而认为与那人在一起,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在心疼得同时,暗自下了决心,再也不会放开着双手了,无论是谁,就算是地狱的勾魂使者,他也不会将柳怀一留给对方。
再一用力抱住了身前那具同自己一样平板无其的身体,柔顺的感觉仿佛不存在般的虚幻,让慕容昭红了眼眶,一种掌握不住地恐惧从心底升起,无法预知对方的痛苦,好像被隔在了不同的世界,那种距离感让慕容昭留下了眼泪。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暴露在空气中的肩头,柳怀一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破碎的声音缓缓溢出喉咙:“你哭了。”
即使沙哑的难以入耳的声音却如同天籁一般刺激着慕容昭的听觉,他惊愕的抬起头,看到怀里的人慢慢的转身,无神的眼睛仿佛只是一场梦,此时邃的黑色瞳孔清楚的映出了自己的倒影,他看到柳怀一微微蹙起了眉头,听到他问道:“为什么?”
“什么?”
也许就连柳怀一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他偏过头,蹙起的眉堆积着数不清的哀愁,就好像宣王府那副画像一样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要心疼,慕容昭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在对方没能做出回答的时候自己已经抱住了柳怀一,将那张破碎的脸压入自己的胸膛。
须臾,温热的指尖轻轻抵上宽阔的胸膛,撑开一些距离,柔亮的眼睛中尽是迷茫,柳怀一轻轻的问道:“为什么不见我……”思前想后,最后问出的竟是这句,柳怀一垂下眼睫,蒙上一层雾色,贝齿咬住了下唇,本来没有血色的唇瓣隐隐泛着青紫。
“你不是很清楚么?”慕容昭不解的询问,即使不见面,不说话,慕容昭也可以知道对方的想法,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对对方的了解。所以即使自己不说,对方的聪明细密,也一定会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他不可以让破坏慕容浅对柳怀一的信任,至少不可以打破他们表面上的信任关系。无论谁是鹬蚌都没有关系,但是在柳怀一想做鹬蚌的时候,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去做渔翁。
柳怀一咬着下唇,颤抖的手臂无力的攀在慕容昭肩膀上,仿佛没有听到对方说话一样,又好像只是发泄着什么一样,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不见我……”慕容昭没有回答,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痛苦的看着柳怀一,除了拥抱什么都不能做。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见你……”无力的说着平日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脆弱的仿佛一击就会崩溃。

“如果你见了我,我就不会进宫了……”不满的抱怨着,如同哀悼着逝去的时光,明知道无理,却不停的抱怨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不满。
“如果不进宫,就不会动摇了……我究竟该怎么做?”无助的抬起眼,看着对方,询问着,从来不会有疑问的人现在却茫然的不知所措。即使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找到最好的出路,可是现在却只能询问着别人,他在示弱。慕容昭清楚地知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么?”
柳怀一撤出一抹笑,一抹比哭还要难堪的笑,苍白的肤色近乎透明,他仿佛无意识的开口:“我……应该杀了你……”吐出的言语如此的狠毒,可是他的表情却是那样的凄苦。慕容昭怀抱着柳怀一,些微的惊讶后,没有恐惧或者暴怒,只是搂着对方,让柳怀一贴在自己心脏,用沉稳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真心:“如果想杀了我,随时都可以的……只要不给我药,一个月后我就会死了不是么?”
柳怀一轻轻颤着,表情更加哀伤,慕容昭问道:“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呢?”他伸出手,摸着柳怀一的脸,那张明明在哭泣却反而没有眼泪的脸。
柳怀一地看着慕容昭,就好像要将对方牢牢印在脑中一样,仿佛是今生最后的一眼那般慎重,他转回身子,将自己的身子嵌在对方的怀里,手无意识的拨弄着水,缓缓说道:“愿意听我说么?”
“什么?”搂住对方,让两个人靠的更近一些。
也许这是最后一了吧。慕容昭想着,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决绝般的眼神,没有认为对方所说的杀了自己是开玩笑的。
也许可以期待对方吧。柳怀一听着震耳的心跳声,那仿佛带动着自己生命一般的心跳声,他觉得自己没有了这个,一定会活不下去吧。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自嘲的笑了一下,柳怀一低声说道:“一个故事。”轻声呢喃,犹如叹气一般的轻。
慕容昭在听到的同时,将对方紧紧地搂住了。
故事的主角是个出色的男人,他自称飞羽。就在他游历各国的时候,无意间认识了一个胸怀大志的朋友,对方是个商贾,但是却博学多才,两个人相甚好,甚至结拜为了兄弟,直到一意外,好兄弟误中了别人的圈套,飞羽救了对方的同时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就如同那人表面上看上去一样,带着霸气,有着普通商人所没有的远见和气势,早就知道不该交的飞羽却沉浸与对方舒畅的交谈中,直到知道对方身份的一刻,飞羽才感到了自己重新被一直在心底掩藏的很好的自卑和不自由所俘获,无法挣脱。
后来随着友人来到了对方的家中,那是个不同于自己的大家族,兄弟间的感情虽然说不上好,但是绝对不差,自己是有些羡慕的,对于那种家庭中却可以感受到温馨的兄弟。飞羽即使明知道不应该,却喜欢上了他的家族。
直到遇见了被誉为天下第一美女的青月郡主叶依依,飞羽才懂得所谓的不顾一切的爱情原来是存在的,而也在那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离开这里了。
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会被人欣赏甚至让人眷恋,早在很久也许是初见面的时候,飞羽的友人就已经对他心动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将对方带回了家,在知道了对方和青月郡主的爱情后,那曾经是一番激烈的挣扎和捕猎,两人间本来就脆弱的感情,仿佛已经不堪一击,也许只有放手才可以挽回一些情谊。
抱着这样的想法,飞羽的友人选择了放手,放手不代表可以释怀,带着不甘心和失落,对于飞羽日后所遭受的一切都假装视而不见,因此就连对方最后的一面都不能得见。这样的遗憾和对飞羽的愧疚一直折磨着友人的心灵,而这份感情也会一直伴随着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得不到救赎。
柳怀一低声诉说着故事,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而其中慕容昭只是偶尔应上两句,最后柳怀一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个友人是你的父亲……”慕容昭仍旧微微的“嗯”了一声,他贴紧柳怀一问道:“那那个飞羽呢?”
柳怀一扯着嘴角,仿佛哭泣的语气说道:“是……我父亲……”慕容昭微微一愣,他不是没有猜到,只是听了之后,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可以说些什么。自己的父亲爱上了柳怀一的父亲,而柳怀一的父亲带着青月郡主离开了,最后被人追杀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伸出了援手,甚至连追杀他们的主谋都不清楚,这样的情况,很难说就不是自己的父亲派人动的手,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和柳怀一又该怎么办呢?
慕容昭叹气,除了用力抱紧了对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柳怀一微微偏着头,低声道:“所以说,应该杀了你……就算不是你父亲做的,可是袖手旁观的人难道就可以说没罪么?”他弯起自己的手抱住了环搂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感觉到对方比自己更加无措和痛苦,自己才能平静下来。
“如果一切追溯到过去,那么我这近二十年的辛苦,只是为了为仇人尽忠报效么?”平静的语气说着,柳怀一在感到背后那人痛苦的同时,心里空荡荡的仿佛空了个洞。
“飞羽就是九凤公子……”柳怀一平板的声音说道:“那么,他根本不是玄苍人,他是带着目的才来的,成为十一国竞争的对象,成为挑起战争的争端,将战场建立在玄苍,其心可见,那么,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不明白应该继承父业,还是应该继续沿着自己的路走,如何选择,柳怀一已经没有了主意。
尽管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爱,但是对于亲子柳怀一仍旧是执著的,渴望的。他心底是明白的,如果选择了父亲,那么怀里的这双手臂就将成为自己的仇人,即使不是直接的凶手,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父亲,他的叔伯都是帮凶。如果选择了他,自己真的可以满足么?在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也就意味着对方明白自己是没有义务对玄苍尽忠的,那么维持在两人间,君臣关系上的脆弱平衡也许就会被打破,自己将成为对方手里的棋子,在之后也许会成为猜忌的对象,所谓的爱情也许永远不会凌驾在权力之上。
对此,柳怀一地无力和害怕着。
“如果不能让你信任,就在现在杀了我吧。”慕容昭趴在柳怀一背上,吐出对自己残忍的语言。他不知道怎么让柳怀一安心,可是这样大概是他唯一可以表达的了。他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就算听你说了,我也没有真实感。我不知道应该对上一代的恩怨做出遗憾或者其他的感情,但是我知道自己在意只有你,如果我不能让你安心的话,就杀了我吧,你不需要担心一个死人的。”他感到柳怀一微微的颤抖,只能接着说道:“而且我不是杀害你父亲的仇人的儿子么?即使是间接的,也同样不能原谅吧。那么,就算是报仇也好,安心也好,如果你要杀我,我不会反抗的。”
柳怀一除了颤抖,心里已经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答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选择,迷茫的听着对方的声音,似乎在空白中找到了一条通路。
“即使这样的爱着你,认为天下江山都不那么重要,可是却不能抹去你的不安,如果杀了我,可以消除你心里哪怕一丝丝的恨意,让你觉得可以舒畅一些,那么我不会犹豫的。你也不需要犹豫,只要想着我的父亲间接杀了你的父亲,只是这一点就够了,然后杀了我,在之后,你可以去报仇,这个天下即使在你手中颠覆,也没有关系的,所以作为报复的第一步,杀了我吧。”
柳怀一听着男人的劝告,在空洞的心灵后是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为什么自己要杀了他?为什么自己要做选择?为什么那个人要来破坏自己的生活,明明连名字都没有给自己取过。为什么自己要活在那人的阴影下?不是早就决定了自己是天生天养的么?为什么要跟随着某个人的脚步走呢?为什么一定要逼自己呢?
无法抑制的愤怒充斥着全身,让柳怀一微微颤抖着,紧紧的环抱住对方的手臂,狠狠的一口咬了上去。对方充满力量的手臂只是微微一僵,便又放松了下来,任由柳怀一咬着,宣泄着心里的不甘和愤怒。
慕容昭抱着柳怀一,直到对方慢慢停止了颤抖,松开了口,他才松开了怀抱对方的手,不在意被对方咬的渗出血点的手臂,他慢慢的准备起身,平静地说道:“水冷了,出来吧。”说着,他缓慢的从柳怀一身后站起来,赤裸着身体跨出了木桶。
柳怀一抬起头,看着慕容昭擦拭着身体,然后穿上衣服,那由于长年锻炼的年轻体魄带着水珠的晶莹散发着健康充实的光芒,不似自己这样的苍白无力。修长的四肢蕴含着力量,蓄势待发,柳怀一看着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慕容昭穿好衣服,就拿着另一套衣服走来,递给柳怀一。柳怀一舔了下嘴唇,从水里站了起来,接触到微凉的空气,让他的身上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他接过衣服展开便要披在身上,却被慕容昭叹息着制止。慕容昭拿过一旁的布巾,擦拭着柳怀一满是水滴的莹白身体,每触及到对方身上的皮肤,那人便会微微颤抖。慕容昭压住心底的闷笑,小心的擦干对方,然后才将衣服披在柳怀一身上。
牵着柳怀一的手来到床边,将那人塞进被子,然后自己也毫不犹豫地躺在了旁边,拢开对方潮湿的黑发,细细的绕在手上,颇为欣赏的看着,末了才说道:“先别睡,等头发干了。”柳怀一抬了下眉毛,没有说话,披着被子坐了起来。慕容昭从后面抱住他,一齐围着被子坐在床上。
门外进来的下人收拾着,没有人敢抬头看床上的情形,轻盈的帷幔遮不住里面的两人,可是里面的人不说话,外面的人不敢看,形成一个奇怪的静谧空间。
柳怀一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他开始思考,一旦做出了决定,没有了困扰自己的事情后,思绪沉淀下来,他便沉静不下来的不听思考。然后他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自己被身后的人算计了。
如果对方不说让自己杀了他,那么也许自己就真的会因为对方的犹豫而选择先下手为强。如果对方为自己讲些大道理,那么自己就会不耐烦甚至生出:‘为什么一定要听对方的?’,‘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的想法来。可是对方只是说着:‘如果你想杀了我,那么就请动手’,‘如果你想报仇,即使天下大乱,也不用顾忌’。这样的话,在自己听来好像自己被仇恨,被父亲牵着鼻子走似的。
‘为了谁,而做什么’的想法,让柳怀一讨厌,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亲情,选择独立的自己吧。
这样一想,慕容昭那真心的告白也好像存在目的一般,明知道对方没有这种意思,可是却因为对方几句话而做出选择的自己,让柳怀一从心底感到不平,他狠狠的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为了渴望却使自己两难的亲情,让自己如此狼狈,为了自己的一时失神,而先后被两个人牵着走的自己,更加不可原谅。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因为身后的那个男人的缘故。柳怀一狠狠的看着横列在自己胸前那精壮手臂上的血痕,终于低声骂道:“你……混蛋。”
慕容昭从背后轻声笑了出来,他听到柳怀一那怀念的,带着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心底终于放了下来。他伸手捋了捋对方仍旧湿湿的头发,说道:“就算你现在不杀我,离开了你,我也活不了,那么如果有一天你想杀我的时候,不用犹豫,告诉我一声就好,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想是遗言一样的陈述,柳怀一轻轻的缩紧了身子,将自己往身后的怀抱中缩去。
听到自己与慕容家的恩怨时,柳怀一心里很痛苦,可是听到慕容昭像交待遗言一样的话语时,他的心就更加痛苦,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了一样,就连呼吸都被遏制了一般痛苦,除了缩紧身子,他说不出话来,就连‘不要’都无法说出口,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坚持还是已经痛楚到无法言语。
可是肢体的行为更加容易传达心情,看到柳怀一偎入怀里的动作,如同怕冷的猫咪在寻求安身之一样的动作,慕容昭无声的笑了。
他搂紧柳怀一,不再说着交待后事的话,细细捋着对方的头发,那人像猫一样舒服的蹭了蹭,慕容昭终于说道:“明日你就要回去了么?”怀里许久才传来闷闷的哼声,慕容昭撇了撇嘴,又问道:“那如果三皇兄做了什么,让大皇兄质疑你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啊。”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但是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一定撇了嘴角,一脸的不耐吧。
“知道了。”很久之后,柳怀一才有些不甘愿的答道,让慕容昭笑开了脸。慕容昭是了解柳怀一的,因此知道那人饱读诗书,所以对于亲情孝道多少是放在心上的,但是那人又极度自我,如果亲情孝道让他觉得疲累的话,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尽孝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是心里知道所谓的孝道是正确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失魂落魄,但是如果自己逼着对方去选择亲情,那么因为推翻现在的一切而产生的痛苦心理,只会让那人对亲情感到厌烦而已。
一句话说出来,就是柳怀一不是那种为了什么道德而放弃自己的人。
所以慕容昭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会做出的选择,这样坏心的他,对方也察觉到了吧,一边用温柔近乎卑微的语言蛊惑着对方,一边又用以退为进的方法牢牢的抓住对方。就好像柳怀一一样,一边用妩媚清高的矛盾神态迷惑着自己,一边又用自律清醒的心态阻止着自己的妄想,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引诱对方去得到。
在对于自己执着的事物上,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用尽方法,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不过我想他没有向我兴师问罪的机会了。”柳怀一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慕容昭先是被拉回了思绪,无意识的“嗯”了一声,接着就问道:“为什么呢?”柳怀一轻轻“啧”了一声,说道:“我不是说自己是青月郡主的儿子么?”他敲了一下慕容昭的手臂,好似在怪对方的明知故问,一边又解释道:“所以明天就会有旨意下来,为我正名。”
“哦……”慕容昭拖了长声音,如同狗一样蹭着对方的耳朵,说道:“那么是郡王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么湘郡王和清郡王就是你的舅舅了?”柳怀一咋了下舌,低声道:“不管事的郡王么?”慕容昭“嗯”了声,笑道:“大概他们也认为我父亲是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吧。”柳怀一听了,冷冷的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想了想,他忽然说道:“你父亲今天哭得很惨呢!”慕容昭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比你还惨么?”
柳怀一听了,瞬间红了脸,说道:“我才没哭呢。”慕容昭识趣的没有笑出来,的确柳怀一站在大雨里,他哭没哭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可是慕容昭知道即使没有留眼泪,这人的心也一定是哭了。
柳怀一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歪了下头,就说道:“那人毕竟是你的父亲,没什么感想么?”慕容昭说道:“感想么?”故作思考一番,他说道:“大概就是他真的很爱你父亲吧。”
“哦,是么?”没什么精神的回答,柳怀一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却没有办法接收。慕容昭低声道:“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和父亲一样吧。”既然不能得到,那么就学着放手,可是失去挚爱的心情怎样也不可能瞬间平复吧,所以不想见面,不想听到那人的消息,这样消极的想法都没有错,所以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故意见死不救,但是最后的事实却已无需争辩了。柳怀一思考着对方的话,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杀了对方。”慕容昭听了,笑了。他知道柳怀一就是这样的人,坦率的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自己的就算毁了也不给别人。
想着如此单纯直白的性格,即使有些偏激,但是仍旧止不住地认为对方可爱,慕容昭狠狠地把柳怀一搂在怀里,低声道:“嗯,如果有那一天,你就杀了我,然后放在水晶棺材里,带在身边一辈子吧。”
柳怀一红了脸,狠狠的掐了慕容昭一下,骂道:“胡说什么呢!”
之后两个人吵闹着,淋了雨的柳怀一渐渐的低下了声音,直到最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慕容昭才维持着搂拥的姿势,倒入了床褥中,他低头看着柳怀一的黑色头颅,心里被对方丝毫不落的充满。
想到对方第一个来找的人是自己,就觉得高兴。想到对方不断问着的疑问是自己为什么避而不见,就觉得满足,想到对方最后依旧选择了自己,就觉得无比的幸福。即使这样依偎着,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心间被充实的漫溢出来。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那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致的幸福了吧。慕容昭这样想着,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对方脖颈后,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怀一……”这样的低语悄悄的溢出唇畔,带着幸福的滋味。

第十七章 千姿变,谜影憧憧

清晨醒来的时候,柳怀一揉着肿胀酸涩的眼睛,就感到后背一阵麻痒,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有些无意识的收紧。他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尽量不惊动对方的同时移开腰上的手,似乎感到对方微微的动作,柳怀一紧张的僵住了身子,他小心翼翼的从对方怀里爬起来,接触到冷空气的身子轻微的颤着,有些眷恋的看了眼背后的怀抱,柳怀一苦笑了一下,还是起了身。

他想起昨夜,心里微微有些尴尬,留意了一下床上一脸孩子气睡相的男人,脸上微微一热。对于对方的恶劣自己只能无奈叹息,一边不甘心,一边却又无可奈何。
柳怀一眷恋的看了眼慕容昭的睡脸,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的同时,跨着比平日更加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走在街道上,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行人已经出来,悄然展现出一天的忙碌。柳怀一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脑中却开始不停的动着,将发生的一切好好的做着整理。不知道慕容吟是否已经开始策划行动了?昨夜的大雨似乎冲刷掉了过去的一切,让柳怀一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扶着微微沉重的额角,缓缓地踏进了自己的院子,不同往日的小心,走到门前才察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却很冰冷的气息,按了按抽痛的额角,他地吸了口气,伸手猛然推开了大门。
“是你……”看到眼前怒气冲天却故作镇定地男人,柳怀一有些诧异的开口,他大概没有想到慕容浅会来的这么快,或者说他大概没有想到在自己精神最脆弱的时候,慕容吟动了手。这么一来,柳怀一不得不承认慕容吟除去嫉妒的话,其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慕容浅冷冷的看着倚在门口,脸色很难看的柳怀一,如此疲惫的神情,无论是憔悴的表情,还是充满血丝的眼睛,都让柳怀一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那么他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呢?疑惑着,慕容浅已经问出了口。
柳怀一微微的睁大了眼睛,笑了笑,苍白中显得有些透明,他笑道:“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还是在这里等了一晚?我去了哪里,你不是很清楚么?”
慕容浅盯着镇定的柳怀一,站起了身子,亦不容压倒的气势走到了他面前,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去慕容昭那里做什么?”一旦真正的发怒,就连弟弟的名讳都毫不顾忌的说出口。柳怀一眯起了眼睛,这样可以减少一些对酸涩的眼球的压迫,可是他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对面的男人,在感到对方怒气上扬的同时,无力的柳怀一开口道:“去做客啊,怎么说我和他也有些交情吧。”
看着眼前的男子,柳怀一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虽然选择了自己,但是残留下的怒气和不甘还是驱使着他说出惹恼对方的话,再加上沉重的身体,隐隐作痛的眉角,柳怀一的不耐已经接近爆发。
“那么,你也不知道昨夜贡品被劫了的事情了?”慕容浅看出对方不耐的神情,压抑着怒气,放缓了声音。柳怀一扬了扬眉毛,笑道:“你认为是我找人做的?还是你认为是我亲自做的?”他看着对方闪烁的阴狠眼神,接着说道:“为什么你要疑心到我身上呢?”
慕容浅看着柳怀一苍白强笑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微微心疼,他想让对方休息,可是想起对方毫不避嫌的留在对手的府中,又对贡品的事很有兴趣,让他很难相信对方。他地吸了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是你了?”柳怀一低垂下眼睛,靠在门上的身子已经贴在了门上,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他笑道:“我说不是你就会相信么?”
慕容浅再一吸了口气,他缓缓地说道:“现在很多的人集中在前院,你应该看到了吧。”柳怀一偏着头想了想,自己好像是从后门进来的,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从后门进来,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慕容浅看着皱起了眉头,怒气隐隐上冲,他好不容易压下来,对柳怀一说道:“他们都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柳怀一盯着慕容浅的脸,忽然想起了沉睡的慕容昭,那个总是选择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现在有没有醒呢?想起对方说过如果慕容浅来找他的话,一定要让男人知道,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慕容浅来的这么快,一切好像都早已安排好了一样,等待的就是自己不再的这一刻。
慕容浅见柳怀一不说话,相信他在想如何脱罪,于是冷下脸说道:“你是不是经常和慕容昭见面。”柳怀一讶异的看着慕容浅,听对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甩掉跟着你的人根本不是问题。”他的眼睛失了温度,笼罩上一股杀气。
柳怀一看着对方,心想连开口申辩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定下了罪,这样的男人啊……他想不到话来形容,只是笑道:“你听谁说的?”看对方有些愣神的表情,柳怀一解释道:“你听谁说的,我经常和慕容昭见面。”
慕容浅沉下了脸,柳怀一不等对方回答,自己说道:“是慕容吟吧。”他冷冷的笑了一下,问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人要这么说么?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做的。”慕容浅对自己早就开始怀疑了,从一开始他只派了童阵在暗中监视自己,但是很快的,当自己打算给慕容吟机会的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就变多了,他知道一定是因为慕容吟对慕容浅说了什么,可是一旦自己去质疑慕容浅的话,反而让他认为自己有所异心吧。所以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都没有做。
柳怀一扫过慕容浅更加阴沉的脸,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呢?又或者你有什么证据说不是慕容吟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让你猜忌我呢?”慕容浅打量着柳怀一,忽然冷冷的一笑,说道:“你要证据么?”他笃定且阴冷的表情,让柳怀一微微一愣,心里划过一丝担忧,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因为紧张而紧绷起来,变得更加难看。
慕容浅看着对方突然谨慎起来的面容,心里更加笃定对方作了什么,他冷冷的开口道:“昨天你走以后,三弟一直和我在一起。”柳怀一撇撇嘴,心想无论是谁都不会亲自出马的,又不是傻子,不懂得避嫌么?慕容浅看出了对方的不屑,又说道:“所有的影侍都在,没有一个人离开,除了跟着你的人。”
柳怀一挑了挑眉,无声以眼神问道:“那又怎么样呢。”慕容浅继续说道:“你昨天出宫之后,就去了慕容昭那里,一直呆到现在么?”柳怀一还是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眉毛此时蹙了起来,他奇怪对方明明派人监视自己,那么对于自己的动向就应该很清楚才是,为什么现在好像在讯问自己一样。
慕容浅冷冷的看着柳怀一,再一说道:“我再问你呢,是不是一直呆到现在才回来?”他压抑着怒气的口气中有着一丝紧张和期待。柳怀一皱着眉头,想不出所以,点点头,问道:“跟着我的人没有告诉你么?”
慕容浅听后,眼神更加阴冷,他冷冷的一哼,在柳怀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扬起手,“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在了柳怀一脸颊上。柳怀一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眼前一阵眼缭乱,本来发软的腿再也站里不住,整个人贴出了门外,坐在地上。口中尝到血腥的滋味,一股怒气冲到头顶,正要起身,却觉得使不出力气,上面听到慕容浅狠狠地声音,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我如此好好礼遇你,你却恩将仇报。”
柳怀一被骂得直哆嗦,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慕容浅还在说着:“你想要证据么?我告诉你,朱未言已经死了,所有的贡品也都失踪了,你知道么?跟着你的人都死在被劫的地方和途中,你还要说与你无关么?与你无关的话,为什么还有一天就进京城了,却被劫走了。与你无关的话,为什么跟着你的人都死在沿路上?”
柳怀一被骂得无力还口,他想难道自己会笨的让跟着自己的人死在沿路,落人话柄么?难道慕容吟就不会有除了那些影侍以外的杀手么?慕容浅就这么相信对方没有其他的伏兵么?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眼前发黑,身子发热,柳怀一纵使有心,也无力澄清,他甚至连聚焦看着慕容浅的力气都没有了。
越是难过,心里就越发的恨慕容浅,不能知人善用,还要忌贤妒才。他才想着,脖领已经被人一把拉起,脖子上的紧束感,让柳怀一眼前又是一黑,呼吸被压抑住,变得困难,他迷茫的睁大眼睛,嘴巴像鱼一样一张一合的。
他听到慕容浅说道:“没话说了么?”仿佛有些遗憾,却更多是无法原谅和被欺骗的怒气,他不给柳怀一解释的机会就径自说道:“我不得不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说着,他猛然间收紧了卡在柳怀一脖子上的手。
柳怀一开始还在痛苦的张大了嘴,可是渐渐的他的脸涨得越来越红,终于双眼一翻,手无力地从慕容浅的胳膊上滑了下去。
“啊……”
慕容浅听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叫声,本能的松开了手,柳怀一顿时软软的向地面滑去。慕容浅有些搓愣的看着柳怀一,那张涨得发紫的脸,紧闭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柳怀一是不是还活着,却没有勇气再去探视。
他要死柳怀一,却不是自己愿意的,看着不知生死的柳怀一,慕容浅在心底咒骂着那些逼迫自己给出交代的官员们。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却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仿佛惊呆了的冷麓。
冷麓被慕容浅的目光一扫,又是“啊”的一声,他急忙跑过来,拉起地上的柳怀一,在感到细微的颤抖时,他才松了口气,责备且严厉的看向慕容浅,毕竟他曾经是慕容浅的老师,慕容浅在他面前也要收敛一些。

慕容浅看着柳怀一在冷麓怀里忽然一个抽挺,然后开始猛烈的咳嗽,毫不容易缓过了气,却只能在冷麓怀里不停的抽气,实在是因为身体难受而使不出力气了,他大概连在哪里都没有弄清呢。
冷麓摸了摸柳怀一的身子,看向慕容浅说道:“他在发高烧,你是不是想杀了他?”听到柳怀一在发烧,慕容浅愣了一下,随即关心的看过去,可是对方那始终对不上的焦距更加不会看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此时的担心。
原来不是不解释,而是无力开口,对于这个认知,慕容浅忽然相信了不是柳怀一作的那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看着虚弱的柳怀一就是这样想的。慕容浅想要上前,却被冷麓责备的眼神制止住了,他此时才想起对方,问道:“冷大人怎么来了?”
冷麓将柳怀一扶起来,让他靠在下人身上,威严的扫了眼慕容浅,又吩咐旁人道:“还不找御医给苍王看病。”
“什么?”慕容浅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的看向冷麓,冷麓正好回看向他,说道:“正好我看大部分官员都在大殿下府上,那么就在这里宣了圣旨,顺便告诉群臣吧。”慕容浅呆愣着扫过冷麓,看向了柳怀一。
此时神志已经清醒地柳怀一,虽然头脑还很沉闷,而且因为缺氧而窒息过的头脑更加疼痛,他冷冷的目光对上慕容浅投过来关怀带这些不解的眼神,冷冷的一笑,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哀伤,却觉得有一种出了气的感觉。
他别开脸,刚好冷麓问道:“可以走么?”他便低声的“嗯”了一声,可是却没有点头,实在因为只要一点头,他的头就好像裂掉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跟在慕容浅身后,柳怀一看着对方的背影,想着究竟是谁杀了那群跟着自己的人,童阵是不是也在其中呢?思索着,他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这样原本就病的惨白的脸看起来如同厉鬼一样。
柳怀一跪在地上,由旁边的人扶着,他恍恍惚惚的听着冷麓宣布自己成了苍王的消息,可是思绪却停在了前一晚与慕容商君见面的情景。他记得一年前玄苍的皇上就单独召见过自己,然后仔细询问着自己的出身,别人听起来如同悲剧一样的故事从柳怀一自己口中说出,就好像是报告一样,平淡且冷酷。那个时候,玄苍的皇帝就要求观察自己的身体,虽然拒绝了,但是一直放在心底。直到这,玄苍的君王再一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柳怀一冷笑着问他原因,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堪的故事,他要求来了镜子,在皇上的视线外检查着自己的身子。后腰间凭空出现的红色印记,犹如一只正要飞翔的凤凰,安静的栖息在自己身上,如同嘲笑自己多年的努力一样。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玄苍的君王正满眼含泪,激动得看着他。那一刻他是想杀了对方的,手指已经握紧了对方的脖子,看不到反抗,他带着如同哭泣一样的冷笑受尽了五指。那逐渐消失的脉动让柳怀一觉得自己好像被逐渐抛弃了一般,陡然的松手,对方虽然已经失了意识,可是却带着笑,让柳怀一除了烦闷无措,别无其他。再之后,自己是如何到了慕容昭的府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只是刺骨如同被全天下抛弃了一般的寒冷,在被那人拥入怀中的时候,得到了救赎。
迷迷糊糊的接了旨,等在一旁的御医急忙上前,年老的官员都知道二十年前那个得尽天下宠爱的青月郡主,和她那个在皇室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的夫婿,虽然诏书上没有提起那个男人,但是光凭青月郡主的身份就足以让这些人卖力去讨好和巴结柳怀一。
冷麓看着柳怀一被扶进了屋子,扫过外面的仍旧发呆的慕容浅,说道:“大殿下,苍王虽然现在的府邸还没有完成,但是我认为以他现在的身子不宜在这里多留。”慕容浅吃了一惊的抬起头,他想了想,终于说道:“冷大人,柳……他身子病的这么重,实在不宜移动,我看他先在我这里住下,等身子好一些询问过苍王自己的意思再说也不迟吧。”冷麓沉着脸,没有说话,半晌,才低沉的“嗯”了一声,看到慕容浅松了口气,随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柳怀一蹙紧了眉头,侧躺在床上,不耐烦的眼神毫不隐藏。他见慕容浅和冷麓走了进来,一把甩开正在号脉的大夫的手,不耐的说道:“你叫这群庸医走开。”他明显疲惫无力的声音,嘶哑的不同往日的清冷,苍白的脸上还留有慕容浅那一巴掌的痕迹,清晰可见,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慕容浅看着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许多。
柳怀一喘了口气,又吼道:“叫他们走,没听见么?”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虽然发烧,可是脸却是不自然的苍白,大概头痛更加让他难以忍受吧。慕容浅看了一眼,就让在场的人都出去。虽然被骂作庸医,可是那群大夫却不敢有什么意见,只能毕恭毕敬的离开。
慕容浅不顾冷麓的在场,径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柳怀一,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身子,完全不像刚刚兴师问罪的样子,柔声说道:“你不让人看看,病是不会好的。”柳怀一忽然睁开了眼睛,水蒙蒙的大眼射出一道阴冷的光芒,可是有一位不舒服而虚弱的转开,他干哑着声音说道:“看什么看,不过是发烧么,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将被子蒙过头顶,不再说话。慕容浅看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作为,不由得失笑,他看看冷麓,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那你睡吧,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等慕容浅和冷麓离开后,柳怀一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无力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可是却睡不着。沉闷的头脑也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平静的躺着,柳怀一也觉得心里有什么,应该知道,却被忽略了的事实。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慢慢接近,有人坐在了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爽的感觉让他稍稍清醒了些,他听到慕容浅的声音从头顶穿了过来,那人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劫走贡品的人不是你,你不会给人留下证据的。”柳怀一在心底冷冷的笑着,慕容浅此时的作法不觉得是马后炮么?柳怀一想着,又听到对方喃喃自语道:“可是,会是谁呢?”
柳怀一没有说话,但是他也在想这件事,平静一些后,他知道慕容浅虽然信任慕容吟,但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对方,所以慕容吟的动态一向都逃不掉他的眼睛,那么,如果他说不是慕容吟,就应该是有绝对的自信才对。难道真的不是慕容吟么?柳怀一觉得自己的思绪更加混乱了。他陷入了沉思,却连慕容浅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再睁眼的时候,柳怀一沉重的脑袋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精神好了很多,烧似乎也退了,只有头还有些疼痛而已。他撑坐在床上,看着站在面前的慕容申,微微蹙了下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又偏过头思索了一下,忽然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慕容申担忧的神情在看到柳怀一还算精神的时候松懈了下来,他此时好笑的看着对方,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笑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我做的?我是来探病的。”
柳怀一拨开慕容申的手,靠在床上,说道:“你知不知道赤璃送来的贡品被劫了。”慕容申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奇怪的问道:“不是你找人做的么?”柳怀一皱了下眉,说道:“不是我。”他绞着手指,喃喃道:“不是我,也不是你,不可能是慕容浅,也不会是慕容昭,可是……”他眉头蹙得更紧,眉峰隐隐皱到了一起,飞扬的柳眉看起来有些扭曲,他说道:“慕容吟是怎么做到的呢?”
慕容申想了想,看着对方思考的样子,好些了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便笑道:“别想这么多了,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平白被封了郡王呢?”他歪着头,说道:“这下岂不是和我一样了?”柳怀一扫了一眼慕容申,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喉咙,说道:“多亏了冷麓来的及时,不然你看到的就不是病了的我,而是死人了。”
慕容申脸色变了变,骂道:“别胡说。”柳怀一也不多解释,眨了眨眼,淡淡的笑开,没有说话。他知道其实慕容申一定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什么,现在慕容浅虽然不能对自己怎么样了,但是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痕迹根本瞒不了人。距离死亡只有一步啊,想着,柳怀一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慕容申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道:“有一个人一直要见你呢,你想不想见见?”柳怀一皱了下眉,问道:“谁啊。”然后看到慕容申一脸笑意,他伸手拉住了对方,说道:“见什么人不着急,倒是那天……就是贡品被劫走的那天,究竟有没有什么头绪?”
慕容申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的思绪还绕在那个贡品上,觉得对方有些好笑,但是看到柳怀一那么认真地神情,只好开口说道:“那天应该说很奇怪,似乎三殿下的人真的没有人有行动。”柳怀一微微一愣,随即眉头更加紧蹙,他脸色沉重的不发一语。想了很久,才开口问道:“那跟着我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城的,你知不知道?”慕容申想了想,说道:“其实在你去了六殿下那里后不久,就有人告诉我说,他们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全部退了,之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柳怀一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在想,能调动这些人的只有慕容浅,难道是慕容浅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一方面让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慕容昭做的,另一方面也是他想除掉自己?可是很快的他就否决掉了这个想法,慕容浅如果想除掉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况且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事先知情,他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有必要与自己演戏,更何况他从来不屑于这样做。那么究竟是谁调走了那些人呢?
他仔细的想着,终于抬起头,神色惊疑的看着慕容申,语气沉重的说道:“我想这里似乎有着另一批人。”慕容申点了点头,道:“我和六殿下也这么认为,有人在背后做了这一切,而且似乎针对的人是你,帮助的人是三殿下。”
柳怀一咬了下嘴唇,他对于凭空冒出来的第四方非常的担心,而被对方摆了一道的事实更加让他愤恨,他想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慕容申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忽然,门外一阵骚动,从门口悄悄的走进来一个人,那人个头不算高,看到坐在床边的柳怀一的时候,“啊”的叫了一声,然后跑着扑了过来。
柳怀一看着对方扑到了自己怀里,黑色的头颅在自己腹部蹭着,轻轻地“啧”了一声,被打断的思绪也想不起来了,他低头看着对方,拍了拍对方,那人才缓缓地抬头,一见面就给了柳怀一一个大大的微笑,欣喜的叫道:“你没事了啊,怀一。”
柳怀一看着冲进来,一身玄苍普通百姓衣着的玄盈,淡淡的笑开。没有了赤璃国师的打扮,手脚上的装饰品也都摘了下去,此时的玄盈看起来比那时少了一丝孤洁,多了几分调皮,看上去就好象是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本来就瘦小,看起来比真实的年纪小了很多,明明已经成人了,却还是一副未成年的打扮,让柳怀一不由得咂舌。
他看向慕容申,刚才凝重的气氛已经因为玄盈而淡然无存。
柳怀一歪着头,拉起了玄盈,看着似乎高了一些的少年,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已经十五了吧。”玄盈不解的点点头,而一旁的慕容申却轻轻的“噫”了一下,喃喃道:“这样就不能穿成这样了吧。”玄盈不解的看看两人,又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柳怀一说道:“在玄苍,十四岁就算成人了,就不能穿少服了。”所谓的少服就是玄盈此时穿的这种,没有束腰,宽大的衣袖会在手腕扎紧。而成人的衣服就会将就许多,不仅要束腰而且也是宽大的衣袖,经常配上长袍。

玄盈似懂非懂的拉了拉手上的衣服,眨眨眼睛,说道:“那我回去就换掉。”他笑了一下,又拉住柳怀一说道:“我跟着来了这里,就没有再看到你了,我……”他微微低下头,吸了口气,笑了一下,道:“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柳怀一有些怔愣的挑了下眉,当初与对方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虽然玄盈还需要定期服用自己的药,但是已经按照承诺将他带出了赤璃,两个人之间也就算是没有关系了,所以之后柳怀一偶尔会想起玄盈,但是不过是停留在给对方解药这个想法上,至于其它的,他连想都没有想。唯一的一也大概是当干冼开玩笑的说要个徒弟的时候。
他有些不解的回望着玄盈,玄盈咬了下嘴唇,说道:“你现在是苍王了吧,那么总要有些下人不是么?我搬过来伺候你好不好?”柳怀一扬了下眉,看向慕容申,问道:“怎么?你让他当下人啊?”口气中揶揄多过质问,他其实觉得玄盈作什么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慕容申也扬了下眉毛,笑道:“怎么可能。”柳怀一又笑道:“那你虐待他啊。”他看慕容申眉毛挑的更高,开口解释道:“不然他干嘛要来我这里啊。”慕容申听了,本来挑高的眉毛又松了下来,有些同情的看了眼玄盈,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怀一,口中轻轻的“啧”了一下。同时也对自己小小的同情了一下。
柳怀一看着慕容申那高的表情,扯了下嘴角,转过头看着玄盈,想了想,说道:“我留你在这里,恐怕是不可能的,你也帮不了我什么。”看着玄盈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柳怀一仔细想这自己说错了什么么?他歪着头想,却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对于玄盈而言却不是,他听到“不可能”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可是他听到“你也帮不了我什么”的时候,却觉得心口痛的利害,那种不被信任,无法帮助对方的心情让他觉得难堪,更觉得自己的无用。他地吸了口气,说道:“那我……可以做什么帮到你?”说完他就低下了头,怕对方说出“你做什么都帮不到我”这样的话。
柳怀一却用有些困惑的目光扫过玄盈,和慕容申那笑着的脸对望了一眼,又转回到玄盈身上,慎重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呢?”他想的大概是因为合作的关系已经没有了,那么自己也给不了对方什么,所以对方实在没有必要说出‘要帮自己什么’的这样的话。玄盈大概也多少听出了柳怀一口中疑问的语气,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柳怀一,大有‘就是你不让我帮,我也要帮你’的态度,说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说出来。”
柳怀一偏过头,玄盈要离开赤璃,难道不是因为厌倦了混在官场的尔虞我诈,厌倦了被别人利用,成为棋子的命运了么?那么他现在所说的话,意思是指就算自己用他作为棋子,将来即使舍弃掉也没有关系么?还是他另有打算呢?这么想着,柳怀一本来充满疑惑的眼神,霎那间冷了下来。
慕容申看着,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不管怎么说,有时候孩子的心理是很简单的。”柳怀一挑高了眉,扫向慕容申,然后又低下了头思索了起来,就算玄盈有什么心思,但是他的命还在自己手里,那么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其实当初只要完成对方所说的‘带他离开’的承诺,对方的死活都不是自己关心的了,所以即使因为没有解药而死掉,柳怀一也不认为自己违背了交易。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快两个月了,玄盈的药性也差不多要发作了,他难道是察觉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要求的么?柳怀一想着,却看到迟迟得不到自己答案的玄盈已经转开了头,眼眶红了起来。看着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玄盈委屈却又不肯吭声的样子,柳怀一心里忽然有了种罪恶感。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不由得放软了目光。
慕容申看到这样的柳怀一,微微笑了起来,却被柳怀一狠狠地瞪了一眼。
柳怀一从怀里掏出了解药,大概有半年的分量吧,他将其中一颗送到了玄盈的嘴边,看着玄盈和慕容申惊讶的眼神,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张嘴。”玄盈乖乖的把药吞了下去,柳怀一才说道:“你若是想帮我的话,就多学些东西吧。”他靠回床上,将手里剩下的两颗药丸交给了慕容申,对玄盈说道:“你知道干冼大人么?”玄盈来到玉京也差不多一个多月了,虽然住在慕容申那里,但是对于这里的一切还是多少有些听闻的,所以他点了点头。柳怀一说道:“他年岁也大了,一直想要再现在收个徒弟。”柳怀一微微一顿,说道:“干大人博学多才,比我懂得进退,更懂得为官之道,用人之道。你若跟着他,好好的学,说不定将来可以帮到我。”
玄盈听完,已经明白柳怀一的意思,他高兴得点点头,说道:“我一定好好学。”慕容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看柳怀一,拉过玄盈说道:“你先出去,我还有些话和柳……”想着应该叫对方苍王还是同以前一样称呼,他顿了一下,才说道:“公子说。”玄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柳怀一,柳怀一已经垂下眼帘,玄盈轻轻地“嗯”了一声,退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慕容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给我的是什么?”柳怀一抬起头,笑道:“解药啊。”慕容申听了,皱了下眉头,说道:“你给玄盈吃的是解药,那么……他中毒了?”柳怀一笑了一下,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什么好人吧?”他顿了一下解释道:“在容中的时候我就给他吃了毒药,而这解药需要两个月一服。”说完他郑重地看了一眼慕容申,敛去笑意,说道:“那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第十八章 千姿变,谁人情义

慕容申微微偏了下头,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柳怀一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他也在奇怪自己如此正经的托付,的确不像自己呢。他想了一下,说道:“其实答应带他离开,没有想过他没了解药会怎么样。”他微微一顿,苦笑道:“现在想想有些对不起他吧。”
慕容申讶异的扫过柳怀一,笑了一下,道:“没想到你还挺诚实的。”他顿了一下,又问道:“你之前要我宣传你的医术,让你进宫为皇上诊病,是否也想到了今日之势?”他很好奇,柳怀一究竟在那之后步下了多少后招。
柳怀一低垂下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是什么都没有算到啊。”扫了眼慕容申难以置信的表情,柳怀一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想,进宫至少可以让慕容吟有个借口,让慕容浅怀疑我,而且皇上是中了毒,如果被我知道的话,慕容浅反而不敢动手对付我吧。毕竟我可以救皇上,所以我把皇上救醒了,也是要给慕容浅一个提醒罢了。”他微微一顿,眼神变得闪烁不明,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慕容吟动作那么快,而且做的那么干净,而慕容浅的怒气还有其他人的施压,逼他来对付我。”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不是这道圣旨,我恐怕真的死了。”想到自己被慕容商君救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抵触和感想。
慕容申打量着柳怀一,看着对方精致的脸孔,忽然说道:“不过我从来没有听过父王提起青月郡主的事情呢。”柳怀一抬眼看过去,他知道怀王不会提起九凤公子,但是青月郡主却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大概是因为九凤公子才会决口不提吧。柳怀一淡淡笑道:“大概没什么可提的吧,毕竟是死是活,有没有什么留下来也都不知道。”
慕容申笑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是冷淡啊。”柳怀一也笑了,他舔了下嘴唇,说道:“可是的确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啊。”父母,对于自己不过是陌生人,在知道事情始末的时候所谓的孝道让自己的确困惑了一阵,可是想通了之后,对于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的确无法说出有什么感情。
慕容申微垂下眼睛,视线却没有离开柳怀一,他忽然笑道:“也是时候准备了吧。”柳怀一“啊”了一声,随后又“嗯”了一声,抬头问道:“慕容昭没有来么?”慕容申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可是柳怀一那平静的脸上既没有可以称作期待的眼神,也没有可以说成害羞的神色,慕容申看着他,心里微微一动,实在看不出对方问这个问题所抱有的心里。他不肯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继续说道:“似乎你睡着的时候来过,我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他。”
“哦,是这样啊。”不在意的口吻,就好像那人脸上的平淡一样,慕容申很想知道柳怀一心里是不是同表面一样看起来平静无波,还是会有些遗憾呢?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这样让他不免有些小小的挫败。
柳怀一看了眼慕容申,呵呵低声笑了出来,问道:“你在看什么?”慕容申抿着嘴,听到柳怀一的问话没有移开眼神,看得反而更加认真,柳怀一被看得有些尴尬,扯了下嘴角,又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你啊!”认真的说出口,慕容申的眼里也是不容忽视的认真,不似玩笑,也不似挑衅,认真地让人觉得感动,柳怀一打量着他,垂下眼,低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慕容申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大概是因为看到柳怀一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地脸而感到满足了,他忽然说道:“我父亲前些天传来讯息,说这的春狩他会来参加。”
柳怀一“啊”道:“你说要准备是这个啊。”慕容申点点头,说道:“春狩就快到了,皇上也没有打算现在追究贡品的事,而是打算春狩之后再作决定吧。至于这狩猎,恐怕因为你的缘故,所有的郡王,王爷都会来吧。”他微微一笑,柳怀一却只是“啧”了一声,低头不语。慕容申说道:“穆将军已经打算撤兵了,毕竟这里更加需要兵力吧。”
柳怀一歪着头,问道:“慕容昭没说什么么?”慕容申仿佛没听清一般问道:“什么?”柳怀一揉了揉额头,重复道:“我说,慕容昭没有说什么么?”他顿了一下,说道:“我看现在慕容浅一定会对我格外谨慎的,所以恐怕我也得不到什么消息,或者有什么打算了。”他看了眼慕容申,说道:“反正先把兵调回来,不久之后朝中必定大乱,不得不防,但是又不能屯兵在京城周围,看来现在只能按兵不动,看看慕容浅之后的打算,再做安排吧。”他见慕容申点了点头,又偏过头想了想,说道:“你之后还是不要来了。”
慕容申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抬头看着他。柳怀一笑道:“慕容吟一招为得,那么一定会有不甘心,我也不想给他什么把柄了,而且现在你和我见面过密,反而引起慕容浅的怀疑吧。毕竟我听说你还表现得蛮中立的,慕容浅也有心拉拢你。”
慕容申想起了慕容浅的确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他一边想到柳怀一在慕容浅手上,另一方面又观察慕容浅的人品,他一直保持沉默,这一个多月并没有表态。尽管和慕容昭同路,但是现在表现出的冷漠,反而让慕容浅有了拉拢之心。
他看了看柳怀一,终于点了点头,柳怀一说了很多的话,头脑又是一阵发晕,他眯了下眼睛,对于自己表现出的孱弱很不满意,被子下的手狠狠的握了一下,强打起几分精神。慕容申扫过柳怀一疲惫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休息吧。”

柳怀一大大的眼睛转了转,又疲累的眨了眨,然后笑了,他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自己还是休息的好。”说着,他拢了拢头发,躺了下去。又扫了眼慕容申,慕容申正在帮他将被子在下巴下掩好,柳怀一颤抖着睫毛,看着对方,说道:“现在我想慕容昭一定有了想法,如果我是他的话,现在正是时机顺势安插自己的人顶替朱未言。”他想了想又道:“还有要告诉他小心截取贡品的人……究竟是谁呢……”带着疑问的喃喃自语,柳怀一再也撑不下去的,闭上了眼睛。
慕容申细细的盖好被子,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地打量着柳怀一的脸庞,苍白的脸上,颤抖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青肿的左半边脸微微高起,嘴角还有破裂的痕迹。慕容申盯着这张脸,忽然在心底有一种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的希望,他难以移动的站在那里,下半身觉得隐隐沉重。
不知道是在外面等了很久,还是刚好凑巧到来,柳怀一一觉醒来,就听到了慕容浅推门进来的声音,接着是对方有些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与对方目光对上的同时,看到慕容浅放心的眼神和稍稍闪躲后,冷静地眼神。柳怀一轻轻的勾了下嘴角,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慕容浅看到柳怀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时候,心里的不安终于放了下来,那纯粹的黑色里没有对自己的恨意或者鄙视,这是让他安心的最大因素。接下来稍微回神后,便逼迫自己不要将自己渴望见到对方,眷恋对方的心情表达出来,所以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装做了冷漠的样子,一如他大皇子的身份。
可是在柳怀一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强装,或者即使发现了,也把那当作对方对自己的心虚,毕竟左半边脸还留着对方不容否认的证据。他看着一言不发的男人,微微蹙了下眉头,问道:“你来是有话对我说么?”毕竟两人之间除了谈起公事,他不知道对方还可以为了什么而来,总不会是真的关心自己吧。
慕容浅难以察觉的眼神闪动,他吞咽下口中的苦涩,沉默的想了想才对柳怀一说道:“你那天进宫……我听说你见了萧妃。”如果他认为只能谈论公事的话,那么自己就和他探讨公事好了。不知道如何取悦对方,所以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说起来,慕容家的男人们对感情都很痴心呢。
不过痴心却不一定会纵容,玄苍的帝王曾经没有,那么慕容浅也不会。他此时坚信着只要自己成为了王,那么柳怀一就只能栖息在自己身旁了。
柳怀一扫过对方,微微的笑道:“不仅见到了,还知道了很多你并不打算告诉我的秘密。”他微微一顿,挑衅的看向慕容浅说道:“比如,你有个女人,而且怀了孕。再比如,皇上并不是得病,而是中了毒,和怀王一样的毒。”他没说一个字,慕容浅的脸色就冷一分,他到最后已经是面带冷气,眼含杀意的盯着柳怀一了。不过很快的,他就笑了开,这让柳怀一微微侧目。慕容浅笑道:“你说的没错,那又怎么样呢?”
柳怀一垂下了眼,掩住自己脸上的神情,慕容浅又说道:“你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当了郡王,就可以对我怎么样了吧。”柳怀一隐约扯出了个冷笑,他抬起头,看着慕容浅说道:“怎么会呢?不过我可以救醒他,就一定能救活他,现在的你要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吧。”他微微一笑,说道:“还是说你有把握,可以让我不入宫?将我关在这里直到你登基?”
慕容浅面色不动,心里却的确想着要将对方永远的关在这里,不过这大概只是设想,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要说对方的聪明,毕竟外面还有个慕容昭,而怀小王爷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明,但是来探病却是不争的事实。想着这么多的人都在关心柳怀一,慕容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只是他谨慎的没有表现出来。
柳怀一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更何况,我知道你这么多事,如果我倒戈相向,恐怕当今的局势立刻就会逆转过来。”慕容浅冷冷的看着柳怀一,说道:“你威胁我。”柳怀一又是轻轻的一笑,他看看慕容浅说道:“怎么会呢?不过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
慕容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柳怀一,缓缓说道:“你该不会忘记我们的交易吧。”他见柳怀一小小的讶异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可是你答应我的事呢?”他顿了一下,开始数道:“我让你杀了慕容昭,你没有成功,我没有说什么。我让你帮我策划,你却为慕容昭安排了一条逃生的路,让他在外面一年,让我失去了绊倒他的好机会。我让你在行军路上除掉他,可是你呢?不仅没有除掉他,也没有按照最差的底线拖延时间,这些我都没有说什么,你现在却来威胁我。我看……我是不是也应该不要和你收什么约定了。”
这一柳怀一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慕容浅看着,似乎心里平衡了些,可是说出口他还是有些后悔,他担心对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柳怀一地吸了口气,低下头,他呵呵笑道:“说到这些,我也不算不守约定吧。”他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慕容浅,缓缓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杀了慕容昭,但是阴差阳错的有人给了他解药,后来我在动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群黑衣人,目标是慕容昭,但是……连带的还有我。如果不是慕容吟派了杀手,他早就死了吧。”柳怀一微微一顿,满意地看着慕容浅凝重了几分的面容,说道:“在京重,你就真的以为你可以搬到他么?你没有看到皇上对他的器重还有冷麓和干冼那两个老家伙对他的欣赏么?那个时候如果不让他出京,你以为你真的有时间安插这么多的自己人在朝中么?”柳怀一冷冷一笑,最后说道:“如果这一不是慕容吟让启迎来杀我,让陈斌陷害我,也许我会呆在边关一辈子不会来都可以,我倒想知道是我不肯完成任务,还是你在有意阻拦我。”
柳怀一浅浅的一笑,不顾对方沉下来的面容,接着说道:“不过我一向大度,不会和你计较。就算你要杀了我,我现在也不计较了。”他伸手摸了摸肿起的脸颊,勾起一抹笑,说道:“不过我现在想要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不想自己以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被你利用。”慕容浅看着柳怀一,闪烁的眼睛带着银光,柳怀一知道他在考虑。不合自己合作也可以,但是自己有权利带走柳潮海,那样就没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了,或者接受和自己合作,那样对方就完全在自己手里了。柳怀一打着如意算盘,平静的等待着慕容浅的答案。
须臾,慕容浅的吸了口气,他冷静的看向柳怀一,说道:“虽然不知道慕容昭接下来的打算,但是短期内,我不会有任何动作。”因为皇上已经醒了,所以他此时也应该稍稍收敛一些了。
柳怀一听到这样的如同汇报一样的答案,甜美的笑了出来,却迷了慕容浅的眼。他缓缓地推出了屋子,站在门外呼吸到微微凉爽的空气,才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思索着同柳怀一的交谈,终于在最后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精光。
如果有些东西自己得不到,那么就不如毁掉它吧。
与萧妃的三日之约已到,柳怀一依约来到了皇宫,由于身份的不同,他这一不需要任何人的引领,在一如平日的态度看过了皇上的病情后,柳怀一就向萧妃的院落走来,在园里,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园的另一端走了过去,他因为有些吃惊而没有唤住对方,但是从那个背影看来,他知道刚刚走过去的女人是柳潮海。
她来这里做什么呢?柳怀一极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怀着凝重的心情前往萧妃的院落。
萧妃在看到柳怀一的时候,本来笑得开怀的一张脸顿时扭曲,她拉着柳怀一的手走进自己屋里,让柳怀一坐下头,就从内室取出了些药,拉过柳怀一的脸就要抹上去,却被柳怀一伸手拦住了。他半皱着眉,问道:“你做什么?”
萧妃有些迟疑的收回手,她低声道:“你的脸……”虽然关心却又问不出为什么。柳怀一撇了撇嘴,打量着萧妃。这个女人同上见面的时候似乎不用了,变得漂亮了,夺目了,隐隐觉得出开心,不似上如同一具尸体一样。
柳怀一甩甩手,说道:“没什么。”然后就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递给了她,用眼神示意对方吃下去,才问道:“刚才有人来过么?”萧妃吞下药,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笑道:“你刚才看到了?”柳怀一皱着眉对对方的话表现出不解,萧妃才又笑了一下,解释道:“刚刚来的那人就是大殿下的那个准王妃啊。”柳怀一听了,整个人呆在那里,喃喃的道了声“什么”,之后就一直神游太虚。
直到回府的路上,他也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他仔细地回响,住在西厢的女人,慕容浅的准王妃,怀了孕的女人。半年前开始出现在皇宫,和自己避而不见的女人。串连起来,柳怀一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其实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固执的不肯相信,所以也不去多想,可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根本无力去辩解。
柳怀一想着究竟要不要去见潮海,或者说如果见了面的话,应该怎么开口询问。可是接下来的几日,无论是慕容浅还是柳潮海都没有出现过,而柳怀一也没有特别去找对方,他的心底依旧在排斥着这个事实。
直到春狩前,大概还有几日的时候,傍晚,柳潮海突然来到了柳怀一住着的地方。她一身轻装,看起来更显得年轻,美丽的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她迈步走了进来,就看到坐在窗边发呆的柳怀一,她微微一笑,说道:“怀一,怎么闷闷不乐的呢?”
柳怀一看到来人,心里一时间思绪纷乱,却离不出个头绪来,他呆愣的看着柳潮海走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头,笑着做到了对面,说道:“怎么了?很久没看到姐姐,一见面怎么不说话呢?”
柳怀一这才缓过神来,他微微咳了一声,掩住脸上的神情,看着柳潮海笑道:“姐姐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说话呢。”柳潮海腼腆的一笑,便不再说话。柳怀一瞅着对方,心想她是被慕容浅逼着过来的,还是自愿来的,在春狩前来找自己,是出于姐弟情谊,还是有什么算计呢?
柳怀一的不动声色,柳潮海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微微一笑,拉过柳怀一的手,说道:“好久不见,怀一可是在怪我。”柳怀一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反手拉住了柳潮海的手,五指不着痕迹的缓缓压在了对方的手腕上,仅仅一个接触,柳怀一心底就已经有了计较,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滴出了血。
他微微一笑,看着柳潮海说道:“哪里的话,怀一还要恭喜姐姐呢,想必不久之后,姐姐就可以做母亲了。”柳潮海听了,立刻变了脸色,将手慌忙的抽了出来,可是看到柳怀一那不变的笑脸,又觉得尴尬,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你都知道了。”那幸福的神情如同小女儿一般,让柳怀一觉得她是单纯的为孕育生命而感到高兴。

柳怀一心想,也许是慕容浅骗了柳潮海,利用了她,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柳潮海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左右看了看,好似在确定屋外有没有人,然后确认了没人之后,她才转过头,慎重地看着柳怀一,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柳怀一看着对方那如同小孩子一样的眼神,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对自己怀疑柳潮海感到愧疚。柳潮海笑得甜美,轻声道:“是大殿下的。”
果然。柳怀一在心中叫了一声,面上却装作惊奇的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道:“他都没有跟我说过啊。”柳潮海脸上又是一红,急忙拉住柳怀一的衣袖,说道:“是我……是我没有告诉他。”柳怀一微微讶异的抬了下眉,就听到柳潮海小声说道:“他现在很忙,我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所以就没有和他说。”接着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道:“反正什么时候说都一样啊。”
柳怀一在心底砸了下舌,看着柳潮海,却忽然问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呢?我看姐姐的脉象大概也有三个月了吧。”说着他缓缓扫过柳潮海仍旧平坦的小腹,说道:“可是身子上看不出来啊。”
柳潮海红了脸,伸手遮了遮自己的腹部,这个动作让柳怀一也霎时红了脸,有些尴尬的将头转向了一旁。柳潮海说道:“我听人家说,第一胎都不大,要五六个月才看得出来。”她一副小儿女的姿态让柳怀一红着脸“啊,啊”,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柳潮海侧过头想了想,说道:“我大概是几个月前来的吧。”同上一样的回答,柳怀一这此却追问道:“究竟是几个月前呢?”他强调那个“几”字,想要知道究竟慕容浅隐藏对方的身份隐藏了多久。
柳潮海被他紧张的神色弄得一愣,仔细想了想,说道:“大概三,四个月吧。”
柳怀一打量着对方,面无表情,可是却也让柳潮海心里发颤。柳怀一忽然神色一凛,眯起了眼睛,说道:“是慕容浅让姐姐这么说的么?”柳潮海愣在那里,不知道对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柳怀一笑了一下,却依旧用冷冷的声音说道:“姐姐应该是半年前就来了吧。”
柳潮海脸色变了变,微微偏着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不是那种恼羞成怒的语气,而是那种被大人发现撒了谎一般有些慌张的语气。柳怀一看了她许久,才说道:“我在离开前就知道在西厢住了个女人,那是姐姐吧。”
柳潮海尴尬的红了脸,垂下头小声地“嗯”道:“是我。”
“那为什么要说谎呢?”柳怀一皱起了眉头,看向柳潮海,没有等对方回答,就说道:“是不是慕容浅让你这么说的。”柳潮海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柔顺的点了点头,说道:“他……他也是不希望你分心。”柳潮海看到柳怀一不屑的撇着嘴角,低声劝道:“他找到我,又对我很好……我知道,我知道他对你很好的,所以我想就是没有告诉你我在这里,他也是为了你好。”柳怀一抿着嘴不发一语。却在心里将慕容浅骂了个遍。那个伪君子欺骗了自己这么久,也许看在当初的情分上还可以原谅,但是欺骗潮海却不行,他究竟有没有爱潮海,还是单纯的利用对方呢?
柳怀一思着,抬头看着柳潮海,说道:“姐姐不如跟我走吧。”
“啊?为什么呢?”柳潮海像是吓到了,不解的开口。柳怀一砸了下舌,说道:“我现在已经贵为苍王了,姐姐就是我的姐姐,自然也是身份高贵,根本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柳潮海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怀一,却说道:“可是……可是我有孩子了啊。”本能的将手放到了腹部,柳潮海皱着眉看向柳怀一。
“那就让他八抬大轿,把姐姐迎娶回去啊。”柳怀一吼了出来,“姐姐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呆在这里吧。”柳潮海低下了头,轻轻地咬住了嘴唇,她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要。”柳怀一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要啊。”柳潮海抬起头,眼睛有些泛红,她问道:“我不想离开这里啊。而且我们离开了,去哪里呢?你又没有府邸。”
柳怀一对着她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没有想这么多,但是又不愿意让柳潮海在受慕容浅欺骗,他知道柳潮海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她喜欢慕容浅,可是慕容浅呢?如果不是真心的,那么以后柳潮海一定会很辛苦,所以不如现在带柳潮海离开,就算对方不爱她,自己也可以照顾她和孩子的。
柳怀一颤抖着嘴唇,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可以住在慕容昭那里。”他听到柳潮海抽了口气,可是他继续说道:“然后如果慕容浅真心喜欢你的话,就让他带着聘礼,正规的娶你过门,如果……”明知道这样说会让对方伤心,但是柳怀一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照顾你们母子的。”
柳怀一说完,始终没有得到柳潮海的回应,他抬起头,却诧异的见到对方用一种近乎于鄙夷羞耻的目光看着自己,柳怀一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看着自己。在他诧异的同时,柳潮海已经说道:“没想到我听到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和六殿下那么要好的话,说什么帮助大殿下都是有预谋的吧。”
面对柳潮海犹如指责一样的问话,柳怀一本能的答道:“不是的。”
“不是?”柳潮海微微皱起了眉,问道:“那又是什么呢?”柳怀一在柳潮海的目光下,缓缓地别开脸,说道:“我和慕容昭的确相过,但是我没有想过背叛慕容浅,他要我做的事,我也都尽力去做了。”他没有说假话,但是也不算实话。这一点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希望柳潮海可以离开慕容浅,对于一个利用女人来欺骗自己的人,柳怀一无法认同,他更加无法认同的是对方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感情的事实。
柳潮海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重了,她摸了摸柳怀一的头,轻声说道:“怀一,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柳怀一还要劝阻,他咬着牙努力想着怎么劝说,柳潮海却松开了手,退开了半步,冷冷的扫了眼柳怀一,说道:“说到底,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柳怀一微微一愣,抬起头来,柳潮海接着说道:“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吧。”
她无视柳怀一瞬间痛苦的眼神继续说道:“你也是一样,你喜欢慕容昭吧。”第一被人赤裸裸的说出自己的情感,还是用如此鄙夷和轻蔑的语气,柳怀一除了诧异,从心底升起了一股羞耻感。柳潮海继续说道:“所以你要我离开大殿下吧。”
她冷冷的笑道:“这样你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和慕容昭在一起了吧,不然你总是担心大殿下要利用我对付你,是不是?”柳怀一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对此他无奈却也无法辩解,因为事实虽然不尽相同,但是结论却是奇妙的符合,他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论点。
柳潮海扫过柳怀一,说道:“你比起其他人更加自私,自私的连我的幸福都要舍弃,却是为了一个男人。”柳潮海吼完最后一句,屋子里只能听到柳怀一低弱的低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是”,可是却没有其他的话。他知道对方等的是自己的解释,而不是空白的结论,但是找不到言辞的自己,除了用空白的“不是”宣告着自己的想法,却无可奈何。
不知道多久以后,等到柳怀一抬起头,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连柳潮海身上的气味都已经被风吹散了,柳怀一痛苦的用手遮住了脸,却陷入了一片茫然。
柳怀一本来以为慕容浅会在之后来兴师问罪,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慕容浅仍旧没有出现,好像已经不再这个府邸里似的,不过这一点他并不担心。让他有些不解的是,第二天柳潮海好似无事一样的再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柳怀一眨着眼睛,看着笑的一脸温柔的柳潮海,有些不解,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多问。柳潮海仿佛昨日的争吵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进来后,她先是扫了眼四周,然后在桌子上放下食篮,眨眨眼,对柳怀一说道:“听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好酒,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柳怀一平静的审视着柳潮海,走过去问道:“姐姐不生气了么?”柳潮海有些讶异的笑道:“生什么气呢?”她从食篮中将酒壶和酒杯拿出来,摆好斟满,转过头对柳怀一说道:“我昨日回去后想了很久。”她微微垂下头,笑道:“其实你说得对,是我太盲目了些,大殿下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却没有许诺过我什么,你昨天说的,我都明白。”她偏过头,说道:“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昨天才迁怒你的。”她举起酒杯,走到柳怀一面前,说道:“这酒就当我给你赔罪吧。”
柳怀一看着她递过来的酒,接过,却放在一旁,柳潮海不解的看着他,柳怀一说道:“那么姐姐有什么打算呢?”柳潮海愣了一下,歪着头将自己那杯酒也放了下来,说道:“我虽然知道,可是却认为不能去六殿下那里,毕竟……”她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毕竟,我是大殿下的女人。”
柳怀一扬起了眉毛,心底隐隐升起一股怒气,他看向柳潮海,却没有说话,不然局面又会像昨天一样了吧。他抿着嘴,柳潮海却说道:“而且,这样对你也不好,不是么?”
柳怀一见对方说完就抬起了头,缓和下脸色,听对方说道:“你喜欢慕容昭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大殿下的。”柳怀一扬了下眉,没有说话。柳潮海继续说道:“其实如果大殿下做了皇上,那么我就可以做皇后了,到时候我像殿下求情,不杀慕容昭,你不就可以跟慕容昭在一起了么?”柳潮海笑眯眯的开口,可是听在柳怀一耳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想要母仪天下么?所以对自己小小苍王的名号丝毫不曾动心?柳怀一如此想着,眼神微微失了温度。

柳潮海看到了,微偏着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柳怀一说道:“我说错了么?”柳怀一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神情,忽然想到这些年来,她一个人从女孩到女人,做着下人的工作,看人脸色的生活,就算想要荣华富贵也没有错,自己不也是因为受尽别人白眼,才想平步青云的么?想着,柳怀一缓和下脸色,摇摇头,温柔的说道:“姐姐没有说错,是怀一忽略太多了。”柳潮海想要荣华富贵,那么自己就应该帮助慕容浅么?柳怀一陷入自己的思考,没有注意柳潮海的神情。他想就算慕容昭当了皇上,他也不会杀慕容浅的,那样柳潮海照样可以和慕容浅在一起,而自己的地位也可以保住。柳怀一这样打定了主意,脸上也轻松了下来,他这么想,实在是因为他很清楚在慕容吟和自己之间,大概慕容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慕容吟吧。
柳潮海一直小心的观察着柳怀一的表情,她看到对方松开了凝重的眉头,心下已经有了想法,她不声不响端着两杯酒走到柳怀一面前,说道:“我们不要说这些了,不是说要尝尝我带来的酒么?”
柳怀一笑着看向柳潮海,伸手接过一杯,放在鼻尖闻了闻,赞了声“好香”,又会看向柳潮海,问道:“姐姐很会和酒么?”柳潮海微微红了脸,说道:“略饮两杯是没事的。”她又偏了头,看着柳怀一问道:“怀一很会喝酒么?”
柳怀一想了想每自己都装醉,搞得慕容昭一个头两个大,就有些想笑,说起来自己喝了酒除了会变得兴奋一些,但是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呢,这么想着,柳怀一笑道:“算是吧。”他和柳潮海相视一笑,抬起手,半遮着脸,仰起头一口饮进了杯中的美酒。
柳潮海美目微寒的凝视着对方喝干了杯中的酒,缓缓勾起了嘴角。

第十九章 千姿变,逆影朦胧

“他喝了么?”
柳潮海看看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眼中却有些波动的点点头,轻声“嗯”道:“三殿下,他喝了。”慕容吟听了,勾出一抹慑人的笑,细长的眼扫过柳潮海,说道:“你放心,这药不会要了他的命的,只会让他听你的话而已。”柳潮海抬起头,问道:“真的么?”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极为不耐烦地口气,慕容吟本来就讨厌别人质疑他吧,所以柳潮海微微一颤,噤了声。
慕容吟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笑道:“你放心吧,等浅做了皇上,你自然就是皇后了。”他忽然眼睛一眯,恨声道:“别以为你怀了孩子,他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你要记住,是谁让你坐上皇后的。”那口气就好像一切已成定局一样,慕容吟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簌簌发抖的女人。不过是个妓女,而慕容浅需要皇子,所以才会容忍一个下贱女子吧。但是对方还是要乖乖的听自己的话,不是么?唯一让慕容浅失了方寸的人大概只有柳怀一,那么只要他不存在了,自己就可以成为慕容浅身边的唯一了吧。这样想着,慕容吟浅浅但是极具魅力的笑了出来。
第一,喝下“醉不醒”之后,柳怀一只是觉得头脑变得有些奇怪,大概是对柳潮海变得更加没有防备了吧,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应该对她采取怀疑的态度,至少在信任的同时,应该仍旧留有思考,可是事实却与想法相反,柳怀一毫不拒绝的接受着柳潮海告诉他的事情,例如,只要慕容浅当上了皇上,那么慕容昭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例如,只要柳潮海坐上了皇后的位置,那么国舅的身份比起郡王要更加稳固。
听了这样的话,本来清晰的头脑,却不知不觉地跟着对方的思维考虑,竟然在最后认为对方说的没有错。等到第二柳潮海带着酒来找他的时候,面对递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他只是稍稍露出了怀疑的眼神,可是耳边听到女人温柔的劝解声,毫无所觉得柳怀一默默地喝下了杯中的水酒。在之后,他发现自己对于柳潮海的话越来越没有办法抗拒,即使努力,最后却仍旧徒劳。
一又一的喝下对方带来的酒,到了最后,柳怀一已经无法思考了,他茫然的等待着柳潮海的到来,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才会做出些微的反应。
对于这一点,柳潮海是满意的。她看着眼前这个当年只有十岁,却可爱的让人爱不释手,现在却已经出落得大方得体的男人,她心里那种可以控制这样完美高傲的男人的想法让她的自尊心得到满足。
柳潮海是妓女,她在柳怀一离开之后也离开了原来的府邸,她思念柳怀一留在身边的日子,时时刻刻。可是她却找不到离开的柳怀一,她以为自己和少爷发生了关系,一切都会有不同,但是只是个下人,对于少爷而言也不过是个玩物,明白了这样的关系,柳潮海更加想念那个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旁的漂亮孩子。
由于没有钱,她沦落成为了妓女,而柳怀一在临走前留下的那颗玉佩,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爱恋的心情而留了下来,随身佩带,这大概是她对柳怀一的感情唯一的证实吧。十二岁就算成年的女子在身体上仍旧停留在未发育的阶段,所以柳潮海即使有这一张清秀的脸庞,也不能用这样的身体去服侍客人,继续从下人做起,但是日渐出落得漂亮大方的她终于成为了男人眼中的尤物。
知道在这样的世道下如何生存,如何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学会了尔虞我诈,学会了甜言蜜语,更加学会了在任何人面前做出对方希望的表情,可是夜人静的时候,她总会难以忍受寂寞的将玉佩拿出来抚摸,那是在怀念儿时的天真无邪,以及怀念那个将自己作为家人的少年的纯洁感情吧。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谈论了。
被慕容浅带回来,对于一个妓女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吧,所以当她带着其他姐妹的嫉妒踏上前往京城的路时,她如同少女一样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而事实也没有让她失望,不用接待不同的男人,不用摆出不同的样貌,自己只是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慕容浅也不曾在意,满足着她所有的要求,但是唯一的一点就是不能走出西厢。但是知道这是对方最大的限度的柳潮海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想对方的事业的确不应该因为一个妓女而中断,而她也相信着只要有一天慕容浅登上了帝王之座,那么自己也就不用这样被圈养在这里了。
即使没有自由,被留在西厢的事实,让柳潮海感觉到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这种感觉满足了她身为女人的独占欲和虚荣心。可是当她有一天见到了慕容吟的时候,从对方口中听到了所谓的真相,她惊呆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像故事一样美丽却又不真实的爱情,但是事实告诉她,她不过是对方的一个棋子,同时她也知道了自己作为棋子所牵制的对象就是小时候怀有暧昧情怀的柳怀一。可是在见面的两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了吧。污浊不堪的自己和冰清玉洁的柳怀一,就好像是照镜子一样,越是看着对方的高傲与自信,就越可以看到自己的卑微和肮脏。越是明白对方的纯洁与美好,就越是嘲笑自己的污浊和无耻。被这样的感情充斥着的柳潮海,对柳怀一可以轻易的得到慕容浅的包容和爱护而感到愤怒。对于同样离开了庇护而独立的生活的彼此,为什么对方可以留有清白的身子,和高洁的气质,而自己只能面带面具的生活下去,而且现在的自己还要卑微的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下。
她扫过柳怀一空茫的眼睛,对于对方可以对慕容浅的关怀和宽容无视而感到不可抑止的嫉妒,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漂亮的脸庞,洁白的如同上好的白玉一样,手感如同摸在绸缎上一样的顺滑,薄薄的红唇无论笑着的时候,还是微微抿着的时候都好似等着别人采撷一样的泛着柔和的光晕,如此看着,柳潮海抬起了手臂,眼神变得更加凌厉。
“啪”的一声,柳怀一的脸歪向一边,但是他如同没有感觉一样,眼神依旧空茫,只是不再看着前方,而是随着歪到一旁的脸转而看向地面。女人的力气没有多大,所以白皙的脸庞只是微微红了,却没有肿胀,根本不会留下痕迹。
女人微微的笑了,带着报复的满足微微的笑了,她伸出涂满丹蔻的手摸上对方微红的面颊,眼中掠过心疼,但是却又在下一瞬变得狰狞,她仔细的摸着柳怀一的脸,低声喃喃道:“等我做了皇后,慕容浅就会是我的了。”柳怀一的本事她也很清楚,所以她明白此时的柳怀一只会听自己的话,那么对付慕容吟根本就不是问题。
想到这个漂亮高傲,人人趋之若鹜的男人现在只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女人的骄傲和虚荣渐渐膨胀起来,她弯下腰,捧起对方留有痕迹的脸庞,缓缓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带着心疼爱怜的小心吻上对方的红唇。那是一种犹如初恋般温柔的感情,虽然柳潮海自己没有察觉到,但是她的眼神却无法欺骗别人,即使没有人看到,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仍旧不可抑止的红了脸。
柳潮海随即又打量起了柳怀一,想到了明日的狩猎,柳潮海心里一阵烦闷,她知道自己因为明日柳怀一就要见到慕容昭,甚至可以见到很久不见的慕容浅而感到焦躁,但是她却不明白自己焦躁和烦恼的原因是因为什么。
一种无法突破的烦躁感,让柳潮海愤怒的看向了柳怀一,她冷冷的一笑,对柳怀一说道:“明日狩猎的时候,我要你想方设法,不知不觉地杀了慕容昭。”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仍在做着抵抗,柳怀一听到慕容昭的名字的时候,朦胧的眼神忽然跳动了一下,柳潮海心底难以压制的愤怒又几乎被挑了起来,她伸手打了柳怀一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让柳潮海自己都微微一个瑟缩,可是柳怀一却无动于衷,仿佛被打得人根本不是他。
“我叫你杀了慕容昭,一定要杀了慕容昭。”柳潮海愤怒的吼着,她漂亮的大眼隐隐闪着红光,她看着柳怀一不再闪烁的眼神,知道对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令,可是想起柳怀一和慕容昭的感情,她又一愤怒了,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子,两颊都残留着手掌的红印,却叫自己莫名的兴奋,柳潮海在一抱住了对方的头,仿佛赎罪一样的轻吻,直到后来变成了无法满足的激烈的索求之吻。

在离开的时候,柳潮海面带红潮,有些留恋的看着柳怀一呆愣的脸庞,咬了下嘴唇,沉下声音说道:“如果慕容昭没有死的话,你就去死吧。”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看到柳怀一的无动于衷,想着他在那人面前生动的表情,这样的话就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当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狩猎的围场内,柳怀一穿着平日里的白色长袍,背上不带箭筒,腰间也没有长剑,一身轻装就好像是个书生,与周围的紧张兴奋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可是在这样的北山山林中,轻便显得脱俗的柳怀一就好像是山中跑出来的狐仙一样,反而和这样的自然融为了一体。
坐在上位的帝王依旧是泛着病容的面孔,但是眼神却很精神,他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柳怀一,而坐在一旁服侍着帝王的萧妃,那双莹水秋眸也不时地瞟向柳怀一,可是柳怀一对这些目光都视而不见,毫无所觉,他骑着马与慕容浅并肩而立,但是目空一切的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慕容昭身上,不带感情却不容忽视的冷漠眼神牢牢的锁着自己认定的猎物。
到场的除了五位皇子,还有锐王韩毅,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韩铭锐与韩毅有着相似的刚硬外表,暗藏着光芒的锐利眼神同他身旁的弟弟韩铭昔那单纯而柔和目光看起来截然不同。而且韩铭昔的脸庞也和哥哥父亲不同,看起来更像慕容家的男人,那双纯净的眼睛虽然并非不谙世事,但是却仍旧觉得单纯可爱,他或许更像自己母亲也就是慕容商君的妹妹,无论气质还是样貌,似乎都继承了他母亲那种温柔大方,这无疑让韩铭锐在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和关爱。
除了锐王这位郡王以外,另外两位郡王,也就是柳怀一的两位舅舅都没有来,作为青月郡主哥哥的湘王并不是没有听到柳怀一的消息,但是对于已经死了的九凤公子和妹妹,他在心底并没有接受这个声称是自己的侄子的男人,他大概认为如果自己来了,就是对慕容商君低头,既然死人已经不能复活,那么为什么在二十年后的现在才提出柳怀一的存在。即使好奇或者欣喜到想要看看那个孩子,但是一想到就要见到对两人见死不救的慕容家的人时,那种欣喜就好像被人泼了水的火盆一样,有的只是驱除不掉的怒气。这种如同孩子一样的赌气多少也是因为他想也许如果不是因为怀孕了,他的妹妹和九凤公子就可以逃掉了吧。
至于青月郡主的弟弟,另一位郡王对于慕容家的恨意已经让他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朝政的事了,所以对于柳怀一,他可以说是毫不知情,而如同每年一样,他对自己以外的事情不闻不问,对于玄苍每年的狩猎也缺席不去。
而其他的王爷,也就是玄苍帝王的亲兄弟们,也没有来到几个。
按照年龄排起,从上而下,第一位是庆王,可是留给他的椅子却是空着的,玉成关虽然是在怀王的领地,但是和怀王同为兄弟,又是相邻领地的庆王在怀王病重的时候担负起了守城的责任,而这一的缺席如同和怀王商量好了一般的整齐,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也让人在意。
而排在怀王下面的位子是留给宣王的,这个与皇上仍有着隔阂的王爷,依旧按照惯例的没有到来。
身为青炎领地的王爷魏王这也没有出席,就连他那个年年都来沉默寡言的儿子慕容远这也没有出席,没有人知道他拒绝的原因,青炎作为九凤公子和青月郡主最后逗留的地竟,不由得让人猜测当时的王爷究竟在做什么,而他没有到的原因似乎也被人猜测成对柳怀一的愧疚而被人们接受。
排名最后的成王只有二十六岁,但是因为身体不好而经常生病,在这样的春季更加让他不算孱弱但是多病的身子难以长途跋涉,所以虽然对柳怀一抱着一万个好奇心,也不得不留在封地。
唯一到来的迎王端坐在位子上,他的容貌长得给人一种柔弱之感,跟随他而来的小王爷慕容庭却有着与父亲截然不同的英挺之姿,目光锐利,体魄比起他父亲也显得甚为高大,他跨坐在马上,面上含笑的扫过其他的皇子小王,没有在众人脸上多作停留,和慕容吟的眼神轻轻一碰,就滑向了柳怀一,一双别带意的眼睛打量着柳怀一,最后却浅浅一笑,暧昧不明。迎王在座位上软软的靠坐着,瘦弱的身体完全没有存在感,他幽幽而邃的目光牢牢的锁在慕容庭的身上,带着某种名为眷恋的感情,明知道应该收敛而小心翼翼的低垂,却又在一霎那后控制不住的抬了起来,不过他这样反常的态度却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打量着玄苍新立的年轻苍王身上,他和慕容天的交情,和慕容昭共同退敌的事迹,和慕容浅相一年的境,都让别人对他充满了好奇,究竟柳怀一是怎样地一个人,可以在水火不容的兄弟之间游刃有余,又是怎样的一幅个性,让慕容天那样以江湖为家的潇洒皇子称赞不绝。
面容姣好,身形轻盈的柳怀一无疑是整个猎场的亮点,可是他却有着自己的高傲,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冷漠眼神,时不时扫过慕容昭的专注神情,让身旁的人没来由的对慕容昭升起了一股嫉妒的情感,但同时也对柳怀一有了一种征服的心态。
然而并排的慕容天和慕容申却并不这么认为。慕容申与柳怀一说不上有多么长的交情,但是两个人的感情无疑是好的,像这样被对方彻底无视,是从认识柳怀一以来从来没有的,慕容申对此感到奇怪,但是却又没有办法询问,只能带着疑问的眼神不停的在柳怀一身上逡巡。而同样与他诧异的还有慕容天,无论柳怀一身份如何,他对柳怀一始终有着一份兄长对弟弟的爱护,也许因为慕容昭从小就太过自立,也许因为在皇族里不能袒露太多的情感,总之当慕容天第一看到柳怀一的时候,就对对方那种虚张声势,强装的倔强和不坦率,让慕容天对对方有一种近乎于溺爱的偏袒,所以这个时候,他也就更加清楚柳怀一的不对劲,那种冷漠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心底发出的毫不在乎,与自己无关的冷漠。
不是故作视而不见,而是真的没有停留在那双凤眸里,这样的认知让慕容天不敢放任对方一个人走出自己的视线。
慕容浅也在看着柳怀一,他似乎不记得与自己的争吵了,慕容浅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是个大方地人,但是对于他冷眼看着旁人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而当柳怀一扫向自己的时候,那眼中总是带着些微妙的变化,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妄想还是现实,总之这让慕容浅隐隐得意着。
慕容吟也在打量着柳怀一,他的目光在柳怀一和慕容浅之间游移,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仔细看下去,很像冷笑,但是他顾盼生辉的眉角又让人觉得这抹笑只是纯粹的欣赏而已。他观察的人还有慕容昭,那个虽然觉得毫不动摇地男人,但是只要仔细观察,每一柳怀一扫过他的时候,他也会刚好抬起眼看着柳怀一,只是可惜他的眼神甚至是里面关心的情意都没有办法传递给对方,慕容吟看着这些,好心情的笑了起来。
随着号角的想起,狩猎正式开始。
所有的人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时都策马冲了出去,当先的柳怀一更加神采飞扬,如同大鹏展翅,他策马向前奔去,目光四流转,似乎在寻找着猎物,只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寻找的是一个叫做“慕容昭”的猎物。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背影上,那是他觉得熟悉的背影,那是他的猎物。柳怀一浅浅的一笑,小步的策马赶了过去。正当他要过去的时候,自己的马竟然被人拉住,他不解却不耐得侧目看去,眼前的男子他觉得熟悉,回想了一下,就已经笑着唤道:“四点下。”
慕容天皱着眉头打量着柳怀一,看了良久才问道:“你去哪里?”柳怀一扬了扬眉,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慕容天,笑道:“打猎不是么?”慕容天又盯着他看,对方的笑容无懈可击,仿佛刚才给他的不适感全都消失了,就好像正常的柳怀一一样,慕容天又打量了对方几眼,终于松了口气,自嘲的笑了下,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看向柳怀一说道:“你的猎物呢?”
柳怀一下意思的朝慕容昭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人还在那里,背对着自己,也许他找到了什么猎物,所以紧盯着不放吧。柳怀一撇了下嘴角,有些无奈的笑道:“没有找到中意的。”他在一看向慕容昭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好奇的想法来,那人如此小心翼翼的,是看到了什么呢?
柳怀一为偏着头,想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六殿下在看什么。”慕容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慕容昭刚好翻身下马,扯过马背上的箭囊,轻巧的向前走去。慕容天微微的一笑,又看回柳怀一,这人不掩饰眼中的好奇,大大的眼睛中明显的写着想要过去这样的信息。慕容天缓缓笑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怀一微微讶异的挑了下眉,他回头看向慕容昭,心里却在想,如果这个时候跟过去,慕容天是不是也要跟过去呢?那么自己要怎么动手呢?另一方面他心底又有些抵触,不想过去与很想过去两种想法在他脑海里挣扎,可是最后听到慕容天催促道:“怎么还不去啊,不好意思么?”的时候,柳怀一咋了下舌,脸上有些尴尬的下了马,轻手轻脚的向慕容昭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缓缓地靠近,无声地走到慕容昭的身后几步,但还是被对方发现了,他见慕容昭缓缓地转过头,略微惊讶的看了眼柳怀一,就把手放在嘴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小心的走过去。
柳怀一好奇的同时打量着这个被自己当作猎物的男人,不可否认的他被对方感染,在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时,微微扯动了自己的嘴角,直觉告诉自己似乎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是普通可以形容的,但是他的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杀了慕容昭,不然就杀了自己。他有些遗憾的看着慕容昭,扯了下嘴角,微微的向后看去,慕容天还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柳怀一偏了下头,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走到慕容昭身旁,同对方一样蹲了下来,将自己隐藏在草丛中。
他顺着慕容昭的目光看过去,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里有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舒适的舔着自己的毛,通体洁白的毛在阳光下因为自己的津液湿润的原因闪闪发着亮光,柳怀一有些着迷的看着那只白色的狐狸,而慕容昭则着迷的看着身旁的柳怀一。
说实话,他在看到这只狐狸的时候,脑子中闪过的就是柳怀一那算计人心时时常挂着的笑,而且柳怀一高贵的不容践踏的高傲自尊也让他和这只不时睁开红色的眼睛警戒的瞪视着四周的白色狐狸极为相象。所以才要涉猎这只狐狸吧,不是想要征服,只是单纯的认为那人会喜欢,所以如果将这只狐狸送给对方,那人就不会寂寞了吧。
慕容昭想着,将目光从柳怀一身上移开,重新聚精会神的投注在那只狐狸身上,然后缓缓地弯弓搭箭,他没有用身旁的长弓,而是从腰间抽出小小的弹弓,看到柳怀一诧异的眼神,慕容昭回给他一个有些调皮且炫耀的笑。他从旁边捡起一颗比较圆滑的石子,搭载弹弓上,十指用力,看准时机,一颗石子以迅雷之势破空而过,刚好打在狐狸的腰间。

只见那只狐狸只是微微一颤,就不再动弹,柳怀一知道慕容昭是打中了那只狐狸的穴道,相信那是常年打猎所以对于狐狸的穴道也一清二楚,或者是什么其它原因让慕容昭可以打中狐狸的穴道,柳怀一对此并不关心,只是小小的好奇后,便不再惊讶。
慕容昭欣喜地走到狐狸身旁,伸手将狐狸一把捞起,白狐睁着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慕容昭,慕容昭摸了摸鼻子,将手中的狐狸交到了跟随上来的柳怀一怀里。被柳怀一诧异的眼神和他怀里的狐狸谨慎的眼神同时盯视,慕容昭仿佛觉得那只狐狸在嘲笑着自己,于是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这个……送给你。”
“狐狸么?”柳怀一偏了偏头,他并不是很理解慕容昭脸红的原因,困惑的将狐狸抓起,让那双红色的眼睛和自己对视,白狐以并不害怕的眼神回视着柳怀一,柳怀一对此感到新奇,他微微皱了下鼻子,小狐狸也跟着皱了下鼻子,接着柳怀一听到了慕容昭的笑声,随即皱起了眉。
慕容昭看柳怀一有些责备的眼神看着自己,又看看对方手里抓着的小狐狸,一人一狐同样睁大了眼睛,微微蹙着眉头的看着自己,那样子好似一幅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让慕容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柳怀一不解的看着他,忽然发现引他发笑的就是自己和手里的狐狸,于是他将狐狸高高的举到眼前,晃了晃,狐狸发出不甚舒服的哀号,让柳怀一瞬间停了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悬在半空的狐狸。
慕容昭笑了笑,拉过柳怀一说道:“不能这样抱啦,他会不舒服的。”说着,他将狐狸拿过来,让柳怀一用手臂拖着小狐狸的身子,摆好姿势后,他说道:“你这样抱着,才对嘛。”柳怀一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似乎很舒服的窝在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他趁机向后张望了一下,慕容天似乎已经离开了,可是远不知道多远距离的地方仍旧传来马蹄声,柳怀一看了眼慕容昭,开口说道:“我们走远一些吧。”慕容昭想着这么多天不见,也许对方有了什么打算或者想法,所以刚刚对所有的人才会那么冷淡,因为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所以即使没有说话,慕容昭也相信柳怀一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自己,他对这一点从来没有怀疑过。
慕容昭点点头,牵过自己和柳怀一的两匹马,让柳怀一抱着狐狸,两人并肩向猎场外围走去。
“我以为你会打老虎。”柳怀一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慕容昭侧目,“或者是天上的老鹰呢。”柳怀一说着,指了下天空。虎是万兽之王,而鹰也是天空中的王者,柳怀一理所当然地认为对天下有野心的慕容昭对那两种动物会更加喜欢。他看着怀里的白狐,小巧可爱,带着黠慧的光芒好奇的看着四周,偶尔会在他的怀里蹭着。
慕容昭侧过头,轻轻地“啧”了一声,道:“说起来,我比较喜欢豹子。”
“豹子?”柳怀一回头打量着慕容昭,看着慕容昭仟长的身型,不算魁梧,但是却蕴含力量,的确比起充满王者气质的老虎,慕容昭更像那不争荣辱,却又迅猛无比的豹子。这样的人竟然是慕容浅的对手,自己极欲铲除的对象,柳怀一对此总觉得很微妙,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慕容昭接过对方探索的目光,微微偏过头,问道:“怎么了?今天的你总是怪怪的。”他承认自己被柳怀一那样通亮的目光毫不迟疑的盯着,心里总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因为相信对方,所以即使觉得对方有些反常,但是却也对对方这样的坦率而干感到高兴。
柳怀一听他说自己“奇怪”,谨慎的将打量的目光收了回来。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围场的最边缘,在山崖之上,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的村庄和城池。柳怀一低头看着,忽然指着正下方地城池,问道:“那里就是清郡王的封地吧。”慕容昭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点点头,柳怀一轻轻地咂了下嘴,说道:“这么近都不肯来,看来他和皇上的关系也很不好啊。”
慕容昭瞥了眼身旁的柳怀一,那人的眼里没有讥讽,只是平淡的叙述着事实,这不像是柳怀一会有的表情啊。慕容昭谨慎的观察着那人,终于说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么?”柳怀一笑了一下,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看到慕容昭站在自己面前,此时他的身影显得高大,遮住了柳怀一头顶的阳光。柳怀一眯起了眼睛,却因为背光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问道:“你说过很多话,指的是哪句?”他脑子里隐隐约约记得对方和自己应该说过很多的话,但是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又或者他们根本没有交谈过,柳怀一自己也不清楚。
慕容昭蹲下身,面对着柳怀一,表情很认真地说道:“我说过,如果你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动手。”柳怀一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后他表情有些茫然的看着慕容昭,歪着头想了想,有些扭曲的开口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他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悲哀,也有一种不被理解的哀恸,可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就问出了那样的话。
慕容昭叹了口气,面对对方泫然欲泣的表情,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就是有这种感觉,但是他知道他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地刺伤了柳怀一。
柳怀一沉默的看着身旁的草,却没有看慕容昭,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胸口有什么压在上面一样,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他放开怀里的狐狸,小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却没有离开,乖顺地靠在柳怀一的身边,用身上的毛不时地碰触着柳怀一的手。
柳怀一无动于衷,他缓缓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吸了口气,对慕容昭说道:“你真的会不还手,让我杀么?”慕容昭笑了,笑的如同哭泣,他温柔的点点头,摸了摸柳怀一的头。柳怀一却对对方如此不珍惜生命的举动很不满,他说道:“那你没有想到你的朋友家人么?”慕容昭愣了一下,他实在不能明白此时柳怀一说这话的理由了,眼前这个人他无疑的可以肯定的确是柳怀一本人,但是这人说出的话却又不是那个人会说出口的。那人应该会对自己的话沉默以对,或者气愤地说“你放心,我杀你的时候一定不会犹豫的”,可是无论哪一种他都没有做,而是很奇怪的问了自己‘我为什么要杀你’,慕容昭小心的打量着柳怀一,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是你么?”
柳怀一听了,好笑的看着对方,随后就冷冷的,带着讥讽的笑道:“我不是我,又是谁呢?”虽然他面上丝毫不显,可是心底却在暗自心虚,他真的有些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又有些片段蹦出来,可是逃不过却是女人的声音。
他想着,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看着慕容昭,笑了一下,道:“我想我说的废话太多了,这里没有别人,可以动手了。”慕容昭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怀一拔出了他很少出鞘的缠在腰间的软剑。
柳怀一很少用剑,但是慕容昭知道对方的剑术非常精妙,他不用剑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需要,而他现在拔出了剑,只能说明他对这件事多么的认真,多么的势在必得。
柳怀一笑着看着慕容昭,说道:“我是不是应该早就杀了你呢?”他微微眯了下眼,又说道:“不过我不希望你不反抗,相反的,我更希望你可以尽全力的反抗呢,这样我才觉得有意思。”柳怀一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规则,他可以做的更好,而不是这样给了对方逃走的机会,但是他不后悔。
笑着,等着对方拔出长剑,然后以惊鸿之势冲了过去。

第二十章 鹧鸪天,穷途末路

柳怀一兴奋得眼睛闪着幽光,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尽兴的比过武了,不知道是哪里的笃定,他就是知道。兴奋的同时对于眼前这个敌人,这个可以说满脸无奈又要使出浑身解术和自己对招的男人,他心里升出一股同情且心疼得感觉。不是应该是惺惺相惜么?为什么有一种痛苦的快要窒息的感觉呢?柳怀一想着,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不够专心所造成的,因此他更加卖力的攻了过去。
他一步步地将对方逼向悬崖,慕容昭已经疲于应付了,既不愿意伤了对方,又要持剑回攻,他想过要放弃,但是就在自己收手的同时对方的长剑总是从自己身边擦过,既不流血,只是划破衣服而已,而接下来就会迎来对方指责的愤怒目光。不是想杀自己么?但是为什么又要手下留情呢?
眼看着慕容昭一步步地退向悬崖,柳怀一的攻势突然变得缓慢了,他没有在步步紧逼,和对方也好像是在切磋武艺。就在这时,忽然他的身后传来阵阵杀气。柳怀一没有停下手,他不确定那股杀气的目标是谁,但是他直觉地告诉自己,只有慕容昭不能让给别人,至于是不能让别人杀了,还是其它的,他却没有多想。
杀气越来越近,就在柳怀一一剑刺向慕容昭的同时,他看到对方眼神一变,同时感到背后一股极强的杀意袭来,他本能的偏过了身子,而慕容昭的长剑也从自己的身旁滑了过去,刺向了身后袭来的黑衣人。

从四面八方忽然窜出的黑衣人,个个都谨慎的盯着柳怀一和慕容昭,柳怀一知道对方的猎物不仅仅是自己身旁的男人,还包括了自己。他脑子一片空白,却有着本能的生存本能。他看了一眼慕容昭,两个人的目光只是一瞬的交换就达成了共识。
那是一种比起对打更让柳怀一兴奋得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合作,让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孤独,至少这个男人是陪在自己身边,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每当自己的剑刺出去的时候,那人总是能适时地从旁边捕上一剑,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和那人的合作仿佛也不是第一,熟悉的感觉包围着柳怀一,即使什么都不想,也可以和对方合作无间。
地上横列着死尸,满地都是血的腥气,这让柳怀一觉得脑袋眩晕,他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大概就好像是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又无法真正清醒过来的感觉,让他无力。大量的厮杀让柳怀一微微喘着气,他站直了身子,逆光的身影在血泊中发出圣洁的神采,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慕容昭,笑道:“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了吧。”就好像做梦一样,在知道自己做梦的同时,又想要尽快结束梦境,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梦境发展的趋势将他完成,完成的时候,自然也就是梦醒的时候。
柳怀一抱着这样的想法,虽然心里很抵触,但是一想到杀了对方,这种沉重的不清醒感就会消失,他也就提起了精神,目光炯然的望向慕容昭,那是期待的兴奋目光。
不过多时,两人就已经斗在了一起,柳怀一在过程中觉得自己虽然没想,但是本能的放水,为此他蹙着眉,逼迫自己更加专心于眼前的比斗上,但是尽管如此,依旧没有用。到了危急的时候,他的手仍就会本能的避开要害。
不知斗了多久,柳怀一感到周围有人在窥视着自己的这场战斗,但是对方没有任何杀意,似乎只是平静的看着而已。他却没有办法忽略身旁强烈的实现存在感,而下手的时候也多多少少有了犹豫,慕容昭似乎也发现了来人,所以他的招式也随着柳怀一而变得缓慢。
被监视的时间越长,柳怀一的心里也就越焦虑,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有一种被人窥视到秘密时地焦虑,比起眼前的慕容昭,他更想杀了那个窥视者。可是他又无法放掉眼前的人,毕竟如果他反过来对付自己,那么自己一定疲于应付。因此,柳怀一决定趁着那人保持着敌友不明的暧昧态度之时,先除掉慕容昭。
于是忽然像是没有预兆的激烈进攻,让慕容昭着实吃了一惊,他不断地退后,背后吹来的风也让他流出的汗一又一的被吹干,很冷,但是比不过柳怀一眼中渗出的寒意。慕容昭知道对方这是真的想杀了自己,那么就不要抵抗了。他一边挥舞着剑,一边推到了悬崖边,下面是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清郡王的城池,从这里跌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吧。慕容昭到了这个时候,不由得自嘲的苦笑。
他的脚已经将旁边的石子踢了下去,已经到了边缘啊,看来没有转机了。慕容昭的看了眼柳怀一,带着眷恋的昭示着最后一眼的诀别。柳怀一凝神看着慕容昭那一眼,似乎有什么从禁锢的脑海中要破茧而出,柳怀一瞬间失了神,剑直直的递出,好似可以安排的动作一样,不带任何的思考。
慕容昭也发现了柳怀一眼中猛然的空白,他心里一惊,已经感到对方的不对劲,提剑想要拨开对方长剑的同时,突然,自柳怀一的身后一个人影疾速扑来,强大的掌风已经触及来到了柳怀一的身后。
对方的目标明显是柳怀一,但是这一掌若是打在柳怀一背后,柳怀一重伤不说,自己和他也会同时被冲力推下山崖,一箭双雕,一举两得,所以才会等到现在。
慕容昭不由分说,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眼神一变,在退无可退的悬崖撤回了自己的长剑,他只觉得腹部一阵发凉,剑锋已经刺了进来。他不能多想,一把拉住柳怀一的手腕,将人护在了自己怀里。
柳怀一目光朦胧,血红染遍一切之前是一片空白,却在一瞬间,无法思考的被血晕红了满眼,再留不得一丝空白,曾经的过往瞬间盈满头脑。
他难以呼吸的被慕容昭揽在怀里,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沾染上的对方的热流,和那身后突如其来的掌力。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问为什么,或是怎么了,柳怀一睁大了眼睛,强迫自己丢开心中的疑虑,反手拉过了慕容昭,将人带入自己的怀里,接着运起浑身的内力迎向了对方那强而有力的掌风。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
柳怀一被震得倒退了半步,他难奈的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本能的一口血涌了上来,却被他目光森冷的咽了下去。他眼前一阵发黑,已经有一只脚迈在悬崖下了,他脚踏空的同时,急忙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拉回一些意识,收回了悬空的半只脚。
柳怀一脸色惨白的低头看了眼慕容昭,自己那一剑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却地刺穿了对方的身体,染着血的剑尖从慕容昭后背穿出,血滴顺着剑锋滴落到悬崖下,被风吹散。柳怀一地吸了口气,看到慕容昭虽然同自己一样惨白这脸色,但仍旧睁着大大的眼睛,担忧的看着自己。
柳怀一想到自己刚刚的作为,就一阵心寒,压抑下去的血气又向上翻涌,他强压下后,看着慕容昭,扯了下嘴角,想让对方安心,不过似乎并没有作用。慕容昭撑着柳怀一的身子缓缓站直,伸手一下子将柳怀一的长剑从自己身子里抽了出来,血水一下子从他的伤口里喷了出来,柳怀一见了立刻点了他伤口周围的几大要穴,血虽然减缓了,但并没有止住。一想到这是自己刺伤的,而对方是为了拉开自己而生生受了这一剑,柳怀一就痛苦的想要窒息,眼睛不由得发酸,他却只能强压下去。
柳怀一让几近昏迷的慕容昭靠在自己身上,身高相仿的对方并没有让自己太吃力,而对方那一掌的确很沉重,却并没有到站不住的地步,柳怀一艰难的挺起后腰,将慕容昭交给自己的长剑紧紧地握在手里。他吞下再一上涌的血腥,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也没有好过到那里的男人,咬了下牙,露出了一个如平常一样的冷笑。
对面的男人“哇”的吐出一口淤血,站直了身子,擦干了嘴角,含笑看着撑着两人体重,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柳怀一,笑道:“看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柳怀一听着那熟悉的话音,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对方蒙着脸,可是很显然和周围那些尸体不是一路,柳怀一沉默着,却听到对方又开口笑道:“我看柳公子还是不要撑了,你伤的不轻吧。”
柳怀一戒备的盯着对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看到慕容昭涣散的眼神,还有那不停流血的腹部,知道他不可以在这里久留,但是以他现在的身子一定无法拼过对方,何况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的伏兵在这周围呢。
柳怀一正想着如何拖延时间,又如何通知慕容天他们而一时陷入了沉默。慕容昭轻轻的靠紧了他的身子,让柳怀一微微一颤。看着那人强撑起精神,靠在自己耳边,柳怀一瞬间搂紧了对方。他听到慕容昭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瞬间,柳怀一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他让自己一个人离开么?他偏过头想要看慕容昭的脸,可是因为对方将头挂在自己肩膀上,所以根本无法转头,他放弃的狠狠地瞪了眼旁边的地面,又听到慕容昭叫了他一声,难以忍受的柳怀一吼道:“你给我闭嘴。”慕容昭听了,身子微微一僵,却也乖乖的闭了嘴。
柳怀一喘了口气,看着对面那人一脸笑意,那上挑的眼角,忽然让柳怀一脑子一动,他微微笑道:“原来是将军,怎么赤璃呆不下去了,就到玄苍?”他眼睛一转,又说道:“还是将军是追着我来报仇的呢?”
对面的男人听了“哈哈”笑道:“果然不愧是柳公子啊。”他笑着,摘掉了面巾,说道:“就知道这种东西没有用。”他的脸上还沾着血,不过他用摘掉的面巾将脸擦了擦,立刻露出了原本英俊的面容,正是在容中和柳怀一交手的邪炎。
慕容昭听到对方承认,想到了容中时候柳怀一所受的委屈,努力的睁开眼,集中精神打量起对面的男人,而搭在柳怀一腰上的手下意识的用了些力。
邪炎打量着两人,忽然笑道:“看来那是六殿下救了柳公子呢。又或者说是在下给柳公子创造了一个公子梦寐以求,却不敢有所动作的机会呢?”他龌龊的笑容让柳怀一脸色一变,他知道对方所指的是容中的自己和慕容昭的情事,虽然他没有什么不愿意,但是道德的理念让他觉得这样的私事被人说出来是对自己的侮辱,而且他仍旧没有忘记是对方要来染指自己的,如此愤怒的情感,让柳怀一瞬间僵直了身子,冲到喉咙的血险险吞咽不下去。
在他身边的慕容昭自然也感到了他那份不自在,慕容昭不想柳怀一难堪,他缓缓地聚起一口气,就要撑开柳怀一,但只是稍稍的动作,就被柳怀一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强硬的制止了。柳怀一受不了的开口,道:“你可不可以不要乱动,嫌血流的不够多么?”说完,他又看向邪炎冷冷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将军美意呢。”
自己越是平静,对方才会生气吧。果然,邪炎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但是偏偏邪炎作了这样的事,被柳怀一如此说出,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他在脸色微变之后,却又微微一笑,道:“哪里,不过想必刚才柳公子那一剑刺的非常心痛吧。”他也在极力刺激着对方,就好像一场游戏,邪炎想要看到柳怀一发怒,想要看到柳怀一崩溃,就好象刚刚看着自己长剑那样难以置信的痛苦表情。

柳怀一这一知道对方有意激怒自己,所以他根本当作没有听见,而是低下头看了看慕容昭仍再渗血的伤口,他皱起眉,低声问道:“你还能撑么?”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脱身,也知道慕容昭需要止血,可是现在没有办法,除了引那人说话不让他昏迷之外,柳怀一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做。
感到慕容昭在自己肩膀上的头沉重的点了一下,柳怀一放宽心的同时,开始考虑着退路,他低下头,往自己脚后的悬崖看了一眼,然后咬着牙抬起了头,看着邪炎,他笑道:“没关系,同生共死有时也是让人们津津乐道的,不是么?”
邪炎愣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从他身后的树丛中突然蹦出了一个人,柳怀一抬头看去,那人却是启迎,启迎看了一眼两人,不耐烦地对邪炎说道:“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还不快点杀了他们俩。”柳怀一有些惊讶的看着启迎,心里却在想,张远风会不会就在附近呢?
启迎似乎看出了柳怀一的想法,进而笑道:“不用看了,那个人没来。”他想了一下,又笑道:“难道我会让一个人三番四的阻碍行动么?柳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趣了。”他看着柳怀一的眼睛闪过一丝阴冷,然后扫了眼邪炎,冷笑了一下,缓缓向柳怀一走了过来。
柳怀一戒备的看着启迎,他知道启迎想杀自己,所以他走过来决不会心软,更不会给自己拖延时间的机会,他咬了咬牙,搂在慕容昭身上的手越发的收紧了些。
启迎越来越接近两人,就在柳怀一决定背水一战的同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旁边窜了出来,当在柳怀一身前。柳怀一低头看去,正是慕容昭送给自己的那只狐狸,此时那只白色的狐狸张牙舞爪的瞪着启迎,一副护卫的样子。
启迎微微的一惊,脚下的步子也随之一顿,柳怀一看准了这个时机,一口咬紧了牙关,手紧紧地抱住了慕容昭,身子猛地一个提气,想着山崖的反方向,脚下的悬崖纵身跳了下去。
柳怀一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也没有想过身旁的男人会死。他在跳下山崖的一霎,就已经拉紧了男人的身体,手中的软剑猛力的刺进了山石中。他知道自己的剑是难得一见的利器,但是在插入山峰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和迸溅出了火。本来很爱惜这并随身长剑的柳怀一此时也没有太多的可惜了。
他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悬挂在半空中,此时的天已经渐渐的灰暗了下来,四周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山崖间也隐隐起了一层薄雾,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离山顶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
似乎听到上面隐约传来了人声,是不是来找自己和慕容昭的人?柳怀一迟疑着,他担心上面的人是慕容浅或者慕容吟的人,那么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这样想着,他不敢出声,可是当他想着至少先上去,再想办法周旋的时候,才知道吊了很久,近乎麻痹的自己,被冷风吹得已经无力开口了。他僵硬的张了张嘴,却是不出力气呼喊,仅有的声音也被风吹得破碎,根本无法传递到山上。
他无奈的闭嘴,开始囤积力量,可是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和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都让他感到害怕,他担心自己撑不下去。手再一收紧,吊在这里被冷风吹着,他知道慕容昭已经昏了过去,但是至于是不是已经断气了,他不敢想,也不敢去试探。
感到自己的手也开始麻痹,身上的重量却在慢慢的一点一点下滑,柳怀一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尝到血腥滋味的同时,他手上一个用力,又将男人向上拉了几分,而且听到了男人几不可闻的呻吟声,也让他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这样又可以撑多久呢?对于上面已经安静下来,他知道搜索的人大概已经离开了。自己和慕容昭究竟要怎么办呢?极具痛苦的想着,柳怀一平生第一感到绝望,他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心里想着,无论如何,即使要松开上面抓着长剑的救命之手,也不能松开拉着男人的爱恋之手,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放纵与认真。
就在柳怀一意识逐渐朦胧的时候,忽然他听到自己上方传来“吱吱”的声音,他猛地摇了摇头,奋力的看了过去,在朦胧的黑暗中,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正蹲在他头顶不远突起的石头上。
是那只白狐。柳怀一诧异的看着那只小狐狸,小狐狸也看到了柳怀一,随后吱的叫了一声,向下一跳,落到了离柳怀一脚旁不远的一块突起上。柳怀一这才看到自己脚下原来还有路,虽然看得不清楚,但是那只狐狸所在的突起可以成为自己的落脚,刚刚实在因为受伤无力,同时要撑着最后一口气拉住慕容昭而没有仔细去看四周。
这个时候,他又看到小狐狸吱的一声,又像下跳去,白色的影子又小了几分。它是要救自己吧,想着,柳怀一心底升起一股希望。他垂头看了眼昏迷的慕容昭,露出一抹笑,用力将慕容昭往自己怀里拉了几分,凝聚起体内涣散的真气,手上微一用力转动,轻巧的长剑应声松了,他抽起长剑,脚下轻轻一登,落到了刚才白狐所站立的地方。
脚刚刚落地,柳怀一就感到气血一阵翻腾,这是伤后没有及时理胸肺积血和刚刚强行凝聚真气的缘由,这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在山壁上,柳怀一并没有感到舒解,反而加重了真气的阻塞和胸口的沉闷。他毫不在意的用握剑的手抹干了血迹,看了眼底下的白点,继续跟着那只狐狸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
终于天空慢慢泛白的时候,柳怀一听到小狐狸清晰的叫声,看到了一凹陷进去的洞穴,他再一提气,纵身跳了过去,刚落地就喷出一口血,柳怀一皱着眉看着,心想会不会慕容昭还没有死,自己就已经将身体里的血吐尽了呢?忽然发现自己还能开玩笑,柳怀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到山洞不是很大,但是足以安顿两个人,而自己也太累了,慕容昭此时的血已经止住了。虽然血止住了,柳怀一可没有想过放着不管他就能痊愈,他想休息一下,再找下山的路。于是将慕容昭轻轻放下,然后自己靠坐在岩石上,将慕容昭移过来,从自己的内衣上撕下一条布,解开慕容昭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虽然已经止了血,却仍旧血肉模糊看起来很恐怖的伤口。柳怀一微微撇了下嘴,找不到清水,无法清洗伤口,柳怀一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皱着眉头将慕容昭的伤口包上,期望可以早些找到下山的路。
然后他让慕容昭靠着自己胸口躺好,头刚好枕在自己胸前,他小心的环搂着慕容昭,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等柳怀一在醒过来的时候,是因为感到了手边的骚动,他微微睁开眼睛,胸口依旧感到沉闷,他狠狠的喘着气,但是由于胸口压着慕容昭的头,让他倍感痛苦。他闭起眼睛压下胸闷的感觉,睁开眼就看到那只白色的狐狸正轻轻碰着他的手,拉着他袖子。
他好奇的看过去,狐狸走到洞口,然后刁进来一些果子,它来来回回刁了几,才将洞口的水果都刁到了柳怀一面前,顺从的蹭着柳怀一的手背,它一言不发睁大了眼睛盯着柳怀一。柳怀一觉得心口一暖,微微一笑,温柔的摸着小狐狸的皮毛,低声道:“谢谢你。”
他想着慕容昭也应该吃些什么,可是却不知应不应该叫醒对方,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好像心有灵犀的睁开了眼睛,虽然开始有些痛苦,但是睁开后就不再那么痛苦了。慕容昭茫然的看着四周,随后停在了柳怀一惊喜交加的脸孔上,他想笑,却因为伤口而笑不出来,难看的扯了下嘴角,他说道:“好像还没死。”
就好像上柳怀一中毒醒来说的是同样的话,谁也说不清当时的柳怀一是玩笑的成分多一些,还是遗憾的成分多一些,可是慕容昭此时的这句话很明显是玩笑。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柳怀一,还是无法抑制的流出了眼泪。
滚烫的眼泪滴在慕容昭脸上,却让那人乱了方寸,他想要擦掉那些苦涩的液体,却徒劳的抬不起手,甚至连手指都无法抬起。他只能哑着嗓子安慰对方自己是开玩笑的。
柳怀一默默地掉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当时长剑刺入的心有余悸,大概是看到慕容昭醒来的满心喜悦,大概是两个人劫后余生的安心感,让他的泪水掉个不停,即使用手不停的擦也擦不干净,还是会有液体从眼睛中流出来。柳怀一着急擦泪的同时,开始咳嗽,拼命的咳嗽震的慕容昭也感到一阵疼痛,柳怀一咳得连血都出来了,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口血喷出来,还好他知道要避开慕容昭而喷到了旁边的地上。
慕容昭急忙向要起身,可是却被柳怀一用蛮力扣在怀里,他感到对方压在自己肩上,无声的颤抖,小声地问道:“你不要紧吧。”柳怀一继续颤抖着,过了片刻,才在他身上蹭了蹭,摇摇头。
柳怀一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他扯了下嘴角,将慕容昭小心的横到自己身前,拿起一旁的果子,说道:“都是那只小狐狸救了我们,还给我们找了果子呢。”慕容昭一眨不眨的盯着柳怀一的脸猛瞧,看得柳怀一惨白的脸上也平白的多了一片红晕,拿着果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垂在一旁。
慕容昭温柔的看着他,感到自己的力气终于恢复了些,便伸手摸向柳怀一的脸。柳怀一只是微微的一颤,却没有躲开。仍旧红红的脸在那人的碰触下变得更加红了,血色如同要突破那玉白无暇的皮肤,让慕容昭感到一阵激动。他放下自己的手,说道:“我想吻你,怎么办?”那认真的吐出如同挑逗一般的言语,让柳怀一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同时又不可抑制的刷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慕容昭只是低声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我没有力气,怎么办?”
柳怀一的头垂得更低,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也有种希望被对方紧紧抱住得渴望,他难耐浑身兴奋得颤抖,缓缓地将头凑了过去,在轻轻碰到对方唇瓣的同时,自己的后颈就被那人揽住,以不容逃走的霸道被那人按了下去。

明明只是打算轻浅的碰触来安慰不安的彼此,可是甜美的气息一点接触,就不可控制的蔓延到全身,两人从浅浅的碰触到最后激烈的热吻,因为慕容昭腹部的疼痛而宣布结束,可是从他的眼神仍旧看得出他的意犹未尽。
而柳怀一抬起头,惊讶得睁着眼睛,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主动求吻吧。那样激烈的缺氧之后猛然的呼吸空气,让柳怀一被狠狠的呛到了,他慌忙的掩住了口,只是仍然阻止不了血从手指缝里渗出,看到慕容昭满是歉意地眼神,他擦掉嘴边的血,歪着头,说道:“不是你的错。”仿佛自己这么说只是安慰的话语而没有说服力的同时,柳怀一红着脸,低声补充道:“我也想的。”
看着柳怀一红着脸,低声倾诉的样子,慕容昭没来由的觉得对方非常的可爱,无论是逞强的样子,还是害羞的样子,都非常的可爱。他缓缓地拉下柳怀一的头,再一吻上了对方的唇,这一每一齿列,口腔里的每一柔软都细细的品尝,无论是唾液的甘甜,还是血腥的苦涩,都毫不浪费全部吞噬。
温柔的无法拒绝的吻,让柳怀一陷其中。直到被松开之后仍旧久久不能回神。
柳怀一看着手里的果子,轻声问道:“要吃么?”慕容昭没有答话,他想这些果子根本不够两个成年男子吃的,他看着柳怀一苍白的脸,抱着自己可以感觉到嶙峋肋骨的身子,直觉得认为对方应该多吃一些。所以慕容昭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吃吧。”
柳怀一歪着头,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想了一下,淡淡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个时候你是想被我杀死的吧。”冷漠的声音让慕容昭微微一愣,他“嗯”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柳怀一目光有些茫然,他淡淡的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醒过来看到的是你的尸体,我会是什么感觉么?”一想到血流出来染红自己眼睛的情景,柳怀一就抑制不住的颤抖,恐惧侵遍全身,泪水就毫无预警地流了出来。柳怀一只能笨拙的再蒙住自己的眼睛,他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吓哭的。
慕容昭惊呆了的看着眼前这个说哭就哭的男人,他不记得对方是这样水做的男人啊。不过从心底泛起的疼痛和温暖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吧。慕容昭除了拉开他的手,擦着他怎么也擦不掉的泪,说着对不起。
柳怀一一把甩开对方的手,狠狠的骂道:“你这么想死,就滚得远远的,不要碍我的眼。”慕容昭惊讶得看着口吐脏字的男人,心想他一定气疯了,才会说出自己认为最没品的脏话吧,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无尽的怜爱,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可爱到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的把他搂入怀里了。
慕容昭轻轻地笑了,谁也无法忍受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吧,更何况是怀里,抱着轻易被对方杀死的态度,自己好像的确做错了吧。他拉着柳怀一的手,轻声道:“可是我现在滚不开啊,如果要我滚得话,我一定会死在这里的。”他委屈的话,却带着笑意的眼睛盯视着柳怀一,直到对方红着脸,狠狠的瞪着他,他才用无比真诚的眼光,轻声说道:“对不起。”
柳怀一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要溃堤,他狠狠的瞪了眼慕容昭,说道:“要死就死到我看不到地方去。”
慕容昭看着对方,一边点着头说是,一边又无限委屈的眨着眼睛,说好痛。看到柳怀一担忧的查看自己的伤口,慕容昭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里笑了。他知道柳怀一对自己更甚于他自己的重视,让他胸口的温暖不停的骚动,他记得柳怀一说过不让他死在别人手里吧,那么换种说法就是,他不希望自己死吧。
不能死在别人手里,而他又不会杀了自己,那不是就是说不许自己死么?看着如此心口不一又倔强的柳怀一,慕容昭忽然觉得如果自己不能达到对方满意的程度的话,就对不起这人如此浓烈的爱了。
如此想着,他感到一股柔软靠近自己的唇,什么东西伸了进来,是柳怀一的舌头还有小块的水果,他惊异的看着对方,柳怀一只是撇开头,说道:“要是你因为没有体力死了的话,我就太不值了。”慕容昭看着他脸上可疑的红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的笑了,继续享受对方有些赌气,却极尽温柔的喂食。
慕容昭吞咽下食物后,感到困倦却又不想睡觉,他微微的动了下头,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柳怀一微微抬起头,对上慕容昭认真的眼神,他知道对方再问什么,在慎重的思考之后,柳怀一浅笑着问道:“你自己又希望什么呢?”
慕容昭目不斜视的盯着柳怀一,他不肯放过对方脸上任何细小的变化,他缓缓开口,说道:“就像这样,一辈子。”直白的告白,让柳怀一心里一暖,其实雄心什么的,不过是自己生存的手段,无论是出人头地还是阴谋算计,都是希望证明给世人看自己的能力,希望可以让所有的人都重视自己,如果不能让别人器重自己的话,那么就让所有的人都忌惮自己。因为寂寞所以才做到这个地步吧。
柳怀一偏着头,现在的自己也想这样一辈子吧,可是他想了想,就笑道:“那可不行。”看到对方有些失望的眼神,柳怀一笑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要抱着你的尸体一辈子了?”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话一点都不好笑,他沉下脸,说道:“你这样的话,很快就会死了。”
慕容昭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就拉过柳怀一的手,低声道:“不会的,为了你我也不会死的。”如果自己死了,那么眼前这个人会怎么样呢?老实说,以前慕容昭不敢想,因为怕对方没有自己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是现在的他就更不敢想了,至于原因他却说不出来。
柳怀一轻轻地“嗯”了一声,在慕容昭对刚刚那个问题答案的催促下,他迎上对方期待的目光,缓缓笑道:“我想看你君临天下的样子。”温柔似水的眼瞳,闪着骄傲的光芒,带着爱怜的眼神,挂着腼腆的笑容,慕容昭看着这样的柳怀一,无法言语。
那是那人最真实的想法吧,慕容昭想着一定要完成柳怀一的愿望,同时他觉得只要柳怀一这样陪在自己身边,无论多么难走的帝王之路,他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彼此扶持着走下去吧,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承诺着,慕容昭再一陷入了黑暗中。

第二十一章 鹧鸪天,山穷水尽

伤口理不好,就会引起高烧发炎。柳怀一心里清楚,但是却因为太过疲累,在慕容昭睡着之后自己也昏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感到怀里的烫热,慕容昭正在发高烧。柳怀一慌忙的探视他的伤口。
慕容昭的额头一片滚烫,柳怀一焦急的看着他,感到手足无措。如果是平日,他可以抓药,可是现在在这半崖之间,不要说是药了,就连水都没有,他们解渴的还是那只狐狸找来的水果。
柳怀一咬着牙,轻轻推开慕容昭的身子,刚才看过伤口并没有感染发炎,那么当务之急,就应该是为慕容昭降温,让他退烧,不然继续下去,就算慕容昭没死,恐怕脑子也要烧出毛病了。
柳怀一左右看看,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用的东西,他低下头看着慕容昭通红的脸,想了想,终于决定用最为原始的方法帮他退烧。他毫不犹豫地脱掉自己的衣裳,铺在地上,然后同样将慕容昭的上衣脱光,将对方小心的抱在怀里,再裹上彼此的衣物。
靠在年轻滚烫的身体上,柳怀一克制不住的脸红,可是一想到对方生死垂危,他又冷淡下了温度。他曾检查过自己的身上,所有的药瓶都被别人拿走了,他想应该是柳潮海作的。
想到柳潮海,柳怀一心里一阵酸涩,背叛他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人,以前无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都会想起儿时那个关怀自己的姐姐,接着就会认为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可是现在背叛自己的人正是那个一直以来在心底支持自己一路走来的身影,而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却是自己从来不曾信任,也不敢去信任的男人。

柳怀一自嘲的笑了笑,又觉得自己除了眼前的男人,什么都没有了。他为这样软弱的自己感到羞耻,可是又感到一阵欣慰,他轻轻摸着慕容昭的脸颊,细细落下自己的碎吻,低声在男人耳旁说道:“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然后,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男人。
慕容昭醒来的时候,只是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腹部一阵阵的抽痛,他想要动一下身子,却感到四肢百骸都很沉重,胸口有一阵轻轻的瘙痒,他低头看去,只能勉强看到黑色的稠密头发定在自己下巴上,他定睛仔细瞧去,看清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影的同时,一股温暖的冲动窜过全身。
柳怀一感到身下的震动,缓缓地睁开耀黑的眼睛,从慕容昭胸前爬起,刚好对上对方一双闪着光亮,越发明亮的眼睛,他微微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抬手摸了摸慕容昭的额头,感到一阵舒心的凉爽,将手撑在慕容昭身旁,欠起身子,笑道:“早啊。”
慕容昭表情有些扭曲的看着柳怀一,虽然腹部的伤口在抽痛,可是感到对方与自己一样的一丝不挂,即使知道自己曾经发过烧,也明白对方此举的用意所在,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对方,跟着身子窜起的熟悉的情欲,也让他难以启口。
柳怀一的眸子瞬间浮上担忧,他紧张的看着慕容昭,问道:“你怎么了?哪里疼么?”无法说出自己究竟哪里疼痛的慕容昭,只觉得如果不把对方紧紧地搂在怀里,是无法舒缓自己身上的疼痛的,那远比腹部伤口更鲜明的感觉,触动着慕容昭的神经,他看到柳怀一纯真的不然一丝杂质,却明显疲累的遍布血丝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像只禽兽一样,对于哪里不舒服他根本无法说出口。
可是紧贴在一起的身子给了对方最真实的答案,股间的灼热此时已经抵在了对方跪在自己腿间的大腿上。看到了柳怀一瞬间睁大的眼睛,慕容昭苦笑着别开了眼,已经无法隐瞒了吧,那人一定没办法忍受吧,就算受伤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想起那些事,只要想到赤裸着身体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柳怀一,就会本能的,连平日里最为骄傲的自制力都无法控制的,渴望着对方。
会被鄙视吧,如此龌龊的自己。
慕容昭想着,却觉得下身忽然一凉,自己的昂扬已经被那人握在了手里,他惊喜且诧异的转回头,却看不到柳怀一的脸,那人只是撇开了脸,笨拙的握着自己的分身,可是从那白皙的脖颈却可以看出对方难以掩饰的愧赧。
慕容昭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笨拙的手法,即使自己有过很多的情人,无论是Kou交还是自然的交合,最为生疏的就要算是什么都不懂的柳怀一,但是明知道青涩,明知道对方的笨拙,却无法控制的为对方兴奋,即使现在这样毫无技巧的翻弄,充其量只能算是抚摸却也让慕容昭感到口干舌燥,腹部的伤口清晰的叫嚣着疼痛,可是下腹的刺激远比伤口更让自己专注,看着那人红着脸,不知所措的移动着眼睛,却又毫不闪躲的抚弄着自己,慕容昭就觉得一阵眩晕,接着感到一股电流刺穿脊背,感到腹部明显的抽痛的同时,他也在对方手中释放了出来。
柳怀一只感到手上一阵颤抖,就被对方的Jing液喷了满手,他讶异的看着自己手上白色的污浊,不禁咋舌,他的目光顺着慕容昭下身的丛密缓缓向上,在看到对方腰际重新渗出血迹的纱布同时,眼光微微沉了下来。他将手在自己的长裤上摸了摸,甩开那种粘稠的存在感,又从自己扔在一旁的衣服上撕下一条,为慕容昭从新包扎伤口。
其中,慕容昭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话,而柳怀一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在沉默中,两个人偶尔目光相交,却是柳怀一每都率先皱起眉,面色古怪的撇开。慕容昭苦笑着,思索着对方的想法。而柳怀一也是一样,他在想应该说些什么,来摆脱这种尴尬,想到自己大胆的行为,就会觉得不自在,连对方的脸都有些害怕看到。那种想要取悦对方的想法,让他感到的害怕和无力。
柳怀一不经意间目光又扫到了淡红色的伤口,眉头紧紧蹙起,他看了眼洞外,轻轻“啧”了一声,问道:“你还有力气么?”慕容昭惊讶的“啊”了一声,看着柳怀一的腿间微微一愣。柳怀一见了,脸上一红,怒道:“你看什么呢?”口中这样说着,还是不自觉地将腿稍稍合上了些。看到对方的眼神,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释放过吧,所以才会以为自己……他想着,脸又红了,可是一想到对方是不希望自己不舒服,所以心里也就感到一阵甜蜜,但是紧接着又被自己这样无耻的想法而感到愤怒,他横了让自己变得如此奇怪的男人一眼,说道:“我们找路下山吧。”
柳怀一为慕容昭穿好衣服,抚他坐在一旁,才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还是仔细的串了起来。这个时候,慕容昭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很干净,那人也小心的将自己的衣服叠在他的衣服上面,可是那人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那人看了看,随手扔在了一旁,直接拿起中衣和外袍,可是外袍因为一直铺在地上,昨天自己又出了很多汗,此时那白色的衣服上乌黑一片,惨不忍睹。而且对方的长裤上还有刚才用来抹手而留下的手印,慕容昭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柳怀一看到他奇怪的眼神,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还算整齐,虽然……有些脏。慕容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自己被血浓脏却还算干净的衣服,和对方那满是泥印,不知道有没有奇怪味道的衣服,他皱了下眉,说道:“你的衣服……”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只能讷讷的道了声“对不起”。
柳怀一低着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歪着头“啧”了一声,走到慕容昭身旁,将那人扶起,背在自己背上,说道:“你可不要误会了,要是你的衣服脏了,很容易感染伤口,我可不想和死人呆在一起。”他说这扯了下自己的衣服,又说道:“何况,这也不算太脏啊,比这个更脏的我都穿过呢。”为了不让慕容昭在自责,柳怀一毫不在意的说着,他的确穿过比这还要恶心的衣服,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他有本事独立之后,就再也没有让自己落拓过了。慕容昭虽然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却知道其实这个人很喜欢干净,此时他一定浑身不舒服,可是自己又无法说些什么,毕竟对方的心意他很清楚。
柳怀一将自己的腰带扎在两人腰间,将两人绑在了一起,他说道:“你可要抱紧了我啊,不然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任。”说着,他来到洞口,向下看了看,果然可以慢慢爬下去,于是他小心的迈出脚步,手脚并用的向下攀爬。
慕容昭搂着他的脖子,看着对方的后颈,低沉笑道:“我不会放手的,就是死也不放手。”
柳怀一小心翼翼的攀附这山岩慢慢的向山下滑,他身子提不起真气,本来开始接那一掌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沉重,虽然知道自己受伤不轻,但是却没有想到因为一直拖延和没有及时吐出淤血,此时在想运气却觉得胸口好似有个重石压着,一提气,就感到一阵疼痛,忍不住要咳血,所以他也不敢妄动真气,只能凭着蛮力和技巧一点一点地移动。
初时慕容昭没有多想,可是过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对方的不适,柳怀一惨白的脸上爬满了汗珠,在日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就好像泪滴一样,同样苍白的手青筋暴起,而手掌已经磨出了血泡,渗出了血丝,在岩石上留下斑驳,他咬着牙,分明很吃力的样子。慕容昭看着却又不敢和他说话,明知道对方在硬撑,自己却没有办法帮忙,只有不让对方分心才是最好的方法吧。
慕容昭只能这样想,所以忍着腹部的抽痛,一句话也不说。而小心攀爬着的柳怀一却可以清晰地感到背后的湿热,他知道慕容昭的伤口又裂了,而且对方又开始身子发烫,柳怀一虽然担心,却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加快动作,他知道他要尽快下山,为对方医治。
不远的地方,昨日那只小狐狸仍旧跟着他俩,滴溜溜的红色眼睛成了柳怀一此时唯一的鼓励。
终于看到了地面的柳怀一地吸了口气,他微微侧过头,问道:“你还好吧,还可以坚持吧。”明明脸色已经开始泛着铁青,口气也短促了许多,可是却仍旧关心的问着自己,慕容昭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沉闷的“嗯”了一声。
柳怀一再一吸一口气,然后竟然不顾自己的情况,提起了压在体内的真气,慕容昭察觉到对方的企图之时,却只来得及喊了句“喂”,就感到一阵头晕,柳怀一已经贴着山壁轻飘飘的向下滑了下去。
也许是之前大半天的攀爬,也许是他的真气始终无法聚合长久,眼看快到山脚的时候,柳怀一突然感到胸中一阵疼痛,体内的真气顿时开始涣散,他情急之中,一口咬在自己的下唇,鲜血的味道和疼痛刺激着他的意识,他伸出手在身子脚下失力的同时,抓住了山岩旁边的蔓藤。
柳怀一不敢放松,可是下坠的趋势又太强,他的手根本无法支撑,拉不住地情况下,他一边咬着牙,一边借着下滑之势,用手做着缓冲向下滑下。在脚沾到地面的同时,他松了口气,也一下子软了身体,手撑在岩石上,微微弯下腰,将头同样抵在石壁上,“哇”的喷出一口血,然后就开始不停的喘着粗气。
慕容昭虽然被他背在背上,可是心里却已经紧张的半死,他看到柳怀一那样惊险的下来,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解开对方的腰带同时,自己却因为伤口而无力的慢慢滑下。
柳怀一见了立刻伸手扶助对方,可是自己也无力战直,又吐了一口鲜血,两个人相靠着慢慢滑坐到了地上。慕容昭喘了口气,缓解一下腹部的疼痛,就一把拉过柳怀一的手,搭上对方脉门的同时看到了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感到一阵心疼。
果然,那人的真气根本提不上来,此时涣散的真气四乱窜,柳怀一自己根本无法疗伤,需要旁人用外力帮忙,慕容昭想着,缓缓地聚集起自己的内力。柳怀一像是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他轻巧的翻过手腕,血肉一片的手抓住慕容昭的手,狠狠的瞪着对方,骂道:“你敢做就试试。”他怒目而视的森然模样隐隐透出修罗之姿,可是慕容昭看着不觉得可怕,只是觉得可爱和感到自己心底涌出的无尽的怜爱。
在明白了对方的执著后,撤回了自己的内力,才看到对方缓和下脸色,松开了手掌。慕容昭小心的抓过对方的手掌,放在自己身前,指甲已经披裂,渗着血,手掌都是磨出来的血痕,皮肉翻飞,他看看对方另一只垂在一旁的手,想必也是如此,他微微叹息,却说不出什么。柳怀一看着他,苦笑得抽回手,道:“没什么,皮外伤而已。”他看了看自己的境,虽然下了山,可是离城镇还有一段距离,他又看看慕容昭,决定不再延误时间。
他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胸口就似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他本来想离地面已经不远了,用轻功下来至少可以减少慕容昭的震动,可是中途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支持那么久,若不是临近山下四都是蔓藤的话,恐怕自己和慕容昭就要死在这里了。现在想着就会后怕,他一边告诉这自己不能晕倒,一边将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痛楚传遍全身的同时也让他提起了精神。

他扶起慕容昭,随手抽出软剑,靠着剑的支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终于走出了林子,天色已经暗了,柳怀一直起身,看见不远有几灯火,他摇了摇意识混沌的慕容昭,说道:“前面似乎有人家,我们过去住一晚,明日进城。”慕容昭随着他的眼神看到那几灯火,也撑起几分精神,点点头,奋力地跟着柳怀一拖着脚步走了过去。
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柳怀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将软剑插回自己的腰间,看了看两人满身的血污和自己一身的泥泞,眉头扭了起来。
慕容昭轻轻的拍拍他,低声道:“你去敲门,剩下的我来说。”柳怀一皱了下眉,但还是没有说话,依照慕容昭说的,走上前轻轻叩响了门。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声音。慕容昭吸了口气,提声道:“这位大婶,我们兄弟俩……”他没有说完,屋门已经应声而开,站在门里的是个三十多岁,体态有些发福的乡下女子,她看到两人的装扮显然吃了一惊,张着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柳怀一看着,眉头一皱,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长剑,却被慕容昭一把按住。慕容昭又吸了口气,柳怀一就自然的让那人靠紧了自己的身体,他听慕容昭说道:“我们兄弟俩路上遇到了强盗,所幸捡了条命,可不可以……”他正要说出“让我们在这留一宿”,那位大婶已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伸手将两人拉了进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柳怀一被她拉得脚步不稳,好不容易甩开头脑的眩晕感,就立刻转过头看慕容昭,见对方无恙的冲自己一笑,才安下心,目光转向了那个女人。
女人也在用探索的目光看着他们俩,就在女人刚要开口的时候,她身后的门帘忽然被掀了起来,一名少年拉着一个少女走了出来,那两个人年级大概在十五六岁之间,两人长得极为相似,一看便知道是一胞所生。少年睁着大眼好奇的打量着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人,而少女只是瞟了二人一眼,就脸红着低下了头。
妇人见了,立刻瞪起了眼,狠声道:“小鬼看什么看,还不进去收拾。”少年大大的眼睛又在柳怀一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哦”了一声,拉着少女重新走了进去。
妇人见两个孩子已经进去了,又转回头看着两人,“唉呀”叫了一声,说道:“快坐下。”说着就要扶慕容昭。在她看来,柳怀一虽然面色苍白,但不比慕容昭伤势严重,他们这里都是城外的淳朴山民,看到受了伤的人自然就有了善心,让两人进来。又何况两人一幅落魄模样,却是同样英俊的面容,虽然此时看不大清楚,但是两人的气势却很难掩饰,这样的两人来到这里,自然也让妇人产生了好感。
慕容昭依言坐下,却看到柳怀一仍旧面无表情,目光沉的站在一旁,明明比自己还惨,却什么都不说,手死死的按在腰间,大有随时拔剑的趋势。慕容昭心疼得拉了下柳怀一,说道:“你也坐下。”柳怀一本来不愿,但是看到慕容昭固执的眼神,恐怕自己不坐,那人就要站起来,无奈只好任由那人拉着自己坐下,却没有松开手上的剑。
慕容昭知道自己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之前因为止了血,如今虽然渗了血,却不致致命,虽然现在提不起力气,但是只要好好休养就无事了,可是看到柳怀一一脸惨青,自己昏昏沉沉的,对方可是除了在山洞里的半天,其余时间都没有睡,事到如今已经两天了。那人尖细的下巴长出胡茬,地眼窝下面一圈青黑,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那名妇人看了看两人,都是一身的血污,尤其是那个看起来稍微强壮一些的男人,腰间都是血,她看着,不禁奇怪这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惨状。
这个时候进屋的少年又走了出来,他抱着一个大大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对两人嘻嘻一笑,转头对妇人说道:“娘,您要是发呆,估计这位大哥就玩完了。”说着他比了下慕容昭。柳怀一听了神色一变,那边少年将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纱布和一些药,摆在桌子上,对柳怀一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好药,但是我们如果在山里被猛兽伤了,都用这个。”
柳怀一打量着药瓶,却没有接过。慕容昭只得自己伸手将药接了过来,对那个少年说了声“多谢”。柳怀一没有见过对陌生人这样热心的人,一时间愣在那里,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对方的心思,眼神也变得越发凌厉。
妇人被这眼光蜇的浑身一颤,她抬眼看去,离开叫自己的儿子回屋。慕容昭也注意到了,哭笑着拉了一把柳怀一,硬是让那人转开了头。
妇人打量了半晌两人,看到白衣人转开头后,先是皱了下眉,甚是不满,然后他将药瓶打开,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是皱了下眉,连鼻子也皱了一下,他放下药瓶,蹲在地上开始解另一个人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妇人看到慕容昭的伤口顿时抽了口凉气,柳怀一对此充耳不闻,抬起身四看了看,然后自己找来清水,又想找干净的布巾,一时却找不到。看他皱起了眉头,妇人才惊醒过来,进屋拿了干净的布出来递给柳怀一。柳怀一只是瞥了对方一眼,就一言不发的转过身,润湿了布巾,他蹲下身子,仔细地擦着慕容昭的伤口,然后擦干净了之后,才撒上药粉,用纱布仔细地包了起来,动作熟练而精干。
慕容昭整个过程中,只是用情的目光看着柳怀一,等对方放下剩下的纱布,他才拉那人坐下,对站在一旁呆愣的妇人说道:“麻烦您,可不可以帮他把手理一下。”
听到慕容昭的声音,妇人才发现柳怀一的双手都是血,那样修长纤细的手惨不忍睹,连带着慕容昭腹部的纱布上也都是红色的手印,妇人微微一惊,立刻就要上前为柳怀一包扎。柳怀一却在那里挣扎,说道:“我不用,那种药抹上也不会好,这样放着,明天就好了。”
妇人看对方一脸别扭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进而微微一笑,温柔的拉过还在挣扎的柳怀一的双手,说道:“就算不是什么好药,总比你这样好,容易感染的。”慕容昭也在一旁拉着柳怀一,说道:“我很累,你好好的,不动好不好。”
柳怀一横了慕容昭一眼,心想,要是累,你不会不拉着我啊。可是想着却没有说,也没有再乱动,任由那名妇人将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毫无药效的粉末撒在自己手上,虽然没有药效,但是撒上时的疼痛感还是忍不住让柳怀一身子微微一颤,他转过头看向慕容昭,就在想这人疼也不表现出来么?
慕容昭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柳怀一看看自己包扎的像粽子一样的双手,皱了下眉。
妇人让儿子将两人扶进了屋里,这个时候大门又响了起来。妇人去开门的时候,柳怀一打量起坐在床另一边的那个少年,和坐的稍远红了一张脸的少女。他们没有看到自己一身的血么?柳怀一歪着头,实在想不出这两个人在看什么,只不过他很清楚自己非常不喜欢两人的目光打量慕容昭,于是他稍稍移了下身子,将躺在床上的慕容昭挡在里面。
门外一阵吵闹,让柳怀一戒备的手搭剑柄,锐利的目光看着帘子,却谨慎的隐藏自己的气息。过了一会儿,门外似乎安静了下来,接着妇人走了进来,她充满疑惑的看看柳怀一和他身后的慕容昭,将自己的儿女赶到另一个卧房之后,她才转身坐下,看着柳怀一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刚才来的那些人是来找我们的?可是是谁的人呢?刘怀一脑子里不停的想着那些人是谁,自己要怎么做,而忘记了回答。让他回神的是身旁响起的声音,他微微吃惊的转过头,慕容昭已经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床边,对那名妇人解释道:“实话和您说了吧,我们不是遇到了强盗。”他这么说着,妇人的脸色已经白了,戒备的看着两人。
慕容昭的手轻轻揽住蓄势待发的柳怀一,说道:“其实我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和他……”他用眼神看了眼柳怀一,含情脉脉,但是只是一瞬又将目光转开,对妇人说道:“我大哥不喜欢,所以就派人杀我,他……他身体不好,还是和我跳了崖,我们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希望您……可以成全我们。”
妇人听着,愣了愣,眼神流连在柳怀一那微微泛青的脸上,心想果然是病的不轻啊,她又被两人的感情感动,便点头让两人放心。说着又想对方好不容易劫后余生,于是识趣的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剩下的两人。
柳怀一待妇人走了出去,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认为是谁在找我们?”慕容昭“砰”的一声倒回床上,吓了柳怀一一跳,他急忙翻身察看,慕容昭止住他摸向自己的手,摇了摇头,说没事。他想了一下,又说道:“我不清楚。也许是慕容浅的人,也许是慕容吟的人,也许是启迎……”柳怀一点点头,又陷入了思绪中。
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马,都不会放过他和慕容昭,所以一定要想方法离开这里。如果进了城,就是到了清郡王的城池,如果可以进到清郡王的府邸,他们才算真正的安全。柳怀一低头想了下,自己的伤需要别人帮忙打通阻塞的血脉,而慕容昭需要好好调养,无论是他们谁,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必须要尽快离开。

柳怀一在心底打定主意,虽然他不想利用自己现在苍王的身份去找清王,也就是自己的舅舅,但是为了慕容昭他别无他法,现在唯一要做得就是想到方法进城。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在城门四周埋伏,因为自己和慕容昭除了进城没有其他出路了。
柳怀一低头看了看慕容昭,那人已经挨不住虚弱,睡着了,可是那人的手还拉着自己,有些紧,挣脱不开,柳怀一眨眨眼,慧心的笑了。
“你想要进城?”妇人看着柳怀一,他仔细的熟悉一番,虽然穿着自己那个在城里的儿子留下来的旧衣,一脸病态,却掩不住绝代的风华。
柳怀一点点头,他昨天想了一夜,却没有想到完全的方法,毕竟两个人的体力根本不允许他们冒险,所以柳怀一洗望眼前的妇人可以帮他们的忙,柳怀一说道:“他大哥一定会守在这附近,可是我们想进城,那里有我的亲戚,我们想去避一避。”虽然是顺着慕容昭昨日的话说得,可是一想到自己和那人的关系,就忍不住脸红。
妇人看了眼他害羞的表情,想笑但是想起这人昨日沉静如水的表情就忍住了。她想了想,说道:“既然你说他大哥的人会在这附近找你们,你现在出去不是更加危险么?不如等他身体好些不好么?”
柳怀一皱着眉,说道:“他……他大哥不是单单为了……而是,想要争夺家产,我担心如果我们迟了,恐怕他的一切都没有了。”柳怀一激动地说着,忽然胸口一阵堵闷,他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却仍旧有鲜红的液体渗了出来。
妇人看着皱眉道:“你现在的身子也很差,就好好休息休息吧。”他看柳怀一皱起眉,一脸不耐得表情,想了想说道:“我去帮你想想办法好了,这几天你先好好歇着。”
柳怀一抿起了嘴,眉头紧紧的皱着,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他转身走进了里屋。
结果柳怀一因为总是记挂着如何进城,就算睡觉也无法睡着,昏昏沉沉的过了两天,他的脸色更加灰败,慕容昭看着他,心里发疼,却也无计可施。他不是没有劝过对方休息,可是尽管柳怀一躺在他身边,甚至躺在他怀里,也无法入睡。他逼迫对方说如果他不睡的话,自己也不睡,结果反到被对方点了睡穴,让他心里生气但是当着外人又不能发作。
傍晚的时候,这家的少年忽然闪身近来,他神秘兮兮的看着两人,叫道:“风大哥,赵大哥,我想到让你们进城的办法了。”
柳怀一和慕容昭为了掩人耳目,都用的是假名,柳怀一想起九凤公子自称飞羽,就叫自己风飞羽,他却不知道当初的九凤公子也是用了“风”这个姓。他二人听到少年的话,眼中均是一亮,柳怀一拉住对方的手,问道:“你有什么方法?”
少年眨眨眼,乌溜溜的大眼一转,说道:“我听说国中死了人,所以举国同哀。”柳怀一和慕容昭相对一望,心想不会是他俩的丧礼吧。接着就听少年说道:“所以城里需要一些祭祀的东西,如果你们要进城,这是个好机会啊。”
柳怀一眼睛一亮,既然会有庞大的队伍进城,那么搜查自己的人也不好下手,现在正是好机会,利用人多混进城。他看向慕容昭,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仅仅一个眼神,两个人就心领神会,不需多言。
等到少年出去后,柳怀一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我们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下慕容浅要倒霉了。”慕容昭看着他瞬间飞扬的神采,心底也很高兴,不过却仍是拉着对方的手,让对方躺在自己身旁,对上对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笑道:“既然心事放下了,你可该好好休息了吧。”他想起被柳怀一点了睡穴的事情,脸上又是一沉,柳怀一看出对方想法,立刻翻手拉住了慕容昭两手,说道:“我知道了,你不用点我的睡穴了。”慕容昭挑了挑眉毛,见柳怀一立刻赔笑,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扯出自己的手,放在身体两侧。老实说,柳怀一那柄剑真的很锋利,虽然刺穿了自己的腹部,可是却很难止血,伤口迟迟不肯收口,他知道对方的长剑是少有的利器,因此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柳怀一又起身检查了一下慕容昭的伤口,然后侧过身小心翼翼的躺在对方身旁,沉着脸不说话。慕容昭知道对方是想起了自己刺的那一剑,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么?”拍拍对方的手,说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柳怀一皱了下眉头,看着他叹道:“我不是担心,而是……气我自己。”亲手犯下的罪,不是说不在意就可以忘记的,对方身体的伤痛是自己加上的,这个事实比起其他恶讯更加让柳怀一不能忍受。他习惯性的咬着下唇,很快的便渗出血珠,慕容昭看着,眉头也蹙了起来,他扯了下柳怀一的手,夺回对方的注意,用眼神让对方松开了牙齿,却无法消除唇上留下的齿印,慕容昭艰涩的歪着头,缓缓地凑近,狠狠的吻上对方,只是很短促的一下,他就离开,看到柳怀一不解的目光时,说道:“这是我的,所以不要去伤害它。”
柳怀一不可抑制的红了脸,黑亮的眼睛眨了眨,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容昭叹了口气,摸着对方的手,早一天柳怀一就将手上的纱布都撤了,留下翻着皮的痂,异常粗糙,慕容昭细细的摩擦着,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他地看着柳怀一,说道:“是我的没有坚持,才会让你这么痛苦,所以不是你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他只得是在对方面前自动放弃了生命的事,柳怀一听着,却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要说,应该是两个人的共罪吧。自己痛苦对方也一定很痛苦,因为这是两个人共同犯下的罪。想着,柳怀一欠其身子,缓缓地印上对方的唇。
两个人都有罪,他不知道如何消除伤害了最爱的人,和让最爱的人受了伤的罪,所以除了温柔的接吻,将自己的感情传递给对方,却没有别的办法,如同兽类一般,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只要将皮肤的温柔传递给对方知道。

第二十二章 鹧鸪天,瞬息万变

“你们怎么惹上做官的人啦。”从外面回来的少年一脸惊讶的看着柳怀一两人。柳怀一和慕容昭对望了一眼,因为清郡王的不理世事,他手下的官员大多都要另谋靠山,以现在的形势而言,向慕容浅低头是最聪明的做法了吧。所以听到少年说城门设立了岗位,盘查路人时并没有太过惊讶。
柳怀一偏过头,没有吭声,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看了眼慕容昭,忽然抬起头对少年微微一笑,说道:“他家是大户人家,和官府勾结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少年想了想,说了声“也对”,却又歪过头,问道:“那你们怎么办啊?”
柳怀一垂着头,低声道:“就是硬闯也要进城。”他声音虽低,可是一旁的慕容昭听得分明,心想你连真气都提不起来,那身子别人一推就倒了,还带个离不开床的,怎么硬闯啊。想着,就拉住柳怀一的手,笑道:“再想想吧。”
柳怀一抬起头,白了慕容昭一眼,看到对方一脸无关紧要的样子,心里就烦,甩开对方的手,也不理对方的叫痛,别过头,却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从门旁经过,他知道那是妇人的女儿,年岁不大却也成年了,总是在门外晃荡,有时他向慕容昭提起,慕容昭就一脸暧昧的笑,也不回答他,但是却会索吻。
柳怀一想了想,忽然拉过少年,问道:“你家什么时候进城?”少年大大的眼睛转了转,说道:“明天午后。”柳怀一垂下头,算计了一番,抬头笑道:“你可否帮我准备一身女人的衣服来?”少年愣了一下,问道:“做什么?”
柳怀一眉角忽然抽了一下,不耐烦地说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一旁的慕容昭却已经抿着嘴偷笑,柳怀一见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拉起少年就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扫过坐在一旁摘着豆角的少女,眼珠一转,说道:“找身大点儿的衣服来,然后……嗯……把你姐姐的胭脂水粉借我一些吧。”少年在旁边眼睛滴溜溜的转过不停,打量着柳怀一,最后捂住嘴笑了一下,少女听得不甚清楚,奇怪的眼神瞟了过来,刚好和柳怀一有些含怒的目光接邻,被那带着羞怒的眼神一瞟,少女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柳怀一懒得和少年纠缠,掀开帘子走进了屋子,却刚好看到靠在床上的慕容昭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他脸上刷的一下红了,快速的走到一旁,说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慕容昭温柔的看着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柳怀一本来不愿意过去,他怕对方取笑自己,但是看到对方真挚的眼神,微微嘟了下嘴,不情愿但是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边。
他刚坐下,就被慕容昭一把拉住,他要挣扎,却听到对方说道:“我肚子疼,你别乱动。”柳怀一只好乖乖的任由那人拉着自己。柳怀一低下头,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慕容昭看着他,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想着,他低声说道:“谢谢你。”真诚的不带一丝玩笑的口吻,让柳怀一稍稍愣神,又听到慕容昭说道:“委屈你了。”
柳怀一回过头,和慕容昭的目光相对,那里面染满了真诚,有些灼人,柳怀一却移不开眼神,他幽幽的看着,半晌才说道:“不会。”说完,低下了头。慕容昭看着对方顿时感情溢满了胸口,他缓缓将对方拉近,额头和对方的抵在了一起,呼出的气喷在对方的鼻子上,两个人的眼睛对视着,虽然知道这么近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看着对方眼珠里映出的自己,却感到一阵满足,无法形容的感情,让两人不觉沉浸其中。
不知是哪里发出了“咯”的一声,惊醒了柳怀一,他迅速移开自己的身子,脸瞬间红了,给他这几日的苍白添加了一丝血色,慕容昭看着微微笑了。
柳怀一有些懊恼得瞪了他一眼,却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孩子气,明明知道那人不会这种事情笑话自己,便也跟着那人一起笑了出来。
穿着明显紧绷的衣服,柳怀一无奈的扯着袖口,少年和少女围在他周围,细细的帮他整理衣服的皱折,慕容昭也穿着粗布衣服靠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惬意的看着柳怀一扮装。
慕容昭今日一早便被柳怀一细细的邦好腰间的绷带,虽然现在伤口结了痂,但是由于太,还是一动就会崩裂,所以要他走动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因此柳怀一让他坐在推车上,要以看病的名义推他入城,而旁边的姐弟俩则要送货入城,扮作他们的弟妹,一家人才不会让人存疑。
慕容昭见柳怀一一身浅绿色的布衣,裙摆很短只到他的小腿,有一节腿肚和脚腕露在裙子外面,粗布的绿色裤子也比那两条白色的纤长细腿短了几分,好在柳怀一比较瘦,短小的衣服倒是没有紧绷绷的贴在身上,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底下登着男子的鞋,他的脚不算太大,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突兀,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脚,心想这样可会穿帮。
少女见了也微微蹙了下眉,她看了少年一眼,忽然转身进了她母亲的屋子,一阵翻搅,从里面拿出一双肥大的草鞋来,那是可以探出脚趾的草鞋,方便他们下水捕鱼用的,这双鞋是少女母亲的,妇人发福的身材也有双肥大的脚,柳怀一虽然是男子,但是脚掌细长,所以穿上露出脚趾的草鞋也不显得不合适。
柳怀一皱了下眉,还是伏下身子,脱去了自己的鞋袜,赤脚套上草鞋,常年不晒阳光的脚白的有几分诡异,让在场的几人都微微一愣,柳怀一自己看着白的透明的脚趾,眉头一皱,他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皮肤,没有晒过的地方白的像鬼一样,就算刻意的去晒太阳,可是只要过了一个冬天,皮肤又会变回不正常的苍白,这对于男人而言是孱弱的表现吧。
柳怀一有些不自在的缩了下脚趾,却听到少年喃喃自语道了声“好漂亮”而羞愤难当。少女只是看着那纤白的足踝几眼,便回到屋里,拿出了丹蔻,蹲下身的时候却被柳怀一一把制止他问道:“你做什么?”少女抬起头,说道:“你这样太白了,加些颜色才好看。”柳怀一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少女,心想难道自己是要表演么?摆了摆手想说不用,可是少女却说道:“这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手指和脚趾都涂有丹蔻。”她偏着头想了想,又说道:“因为平时不能打扮自己,所以从生下来,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在手脚涂了丹蔻。”
柳怀一沉默的凝视着少女,他在想对方话里的真实性,看是同时也发现对方倔强的眼神,似乎自己不涂得话,今天也别想出门了。没有办法,他吸了口气,柔声道:“我自己来就好了。”少女摇摇头,没有递给柳怀一瓶子,而是径自弯腰涂了起来。
柳怀一感到脸颊一阵发热,尴尬的看向一旁的慕容昭,对方却也投来邃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稍作停留,就转向了自己的足踝,沉的目光在少女和自己身上转来转去。
少女涂完了脚趾,又站起身,拉过柳怀一的手,可是看到他手上的指甲都已经披裂,渗满了血,有的一片紫红,手掌中皮肤翻裂,道道结了疤的血口狰狞恐怖,她蹙起了眉,低垂下的眼瞳流过一丝心疼,柳怀一没有看到,却仍旧谨慎的抽回了手,他尴尬的笑道:“手就不用了。”微微踌躇了一下,又似喃喃自语道:“伤成这样。”
他大概是担心被人起疑而认真的再发愁吧。慕容昭虽然明白对方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可是还是私心的希望对方是因为后悔那样莽撞的行为,或者是遗憾可能不能愈合的伤口而感到为难,至少这样他可以相信对方下一不会再这样任意的伤害自己。
这换作少年跑回了房间,从里面拿出了一双手套,放在柳怀一手里,说道:“这手套是我们冬天打猎的时候带的,你用吧。”柳怀一抓在手里,微微歪了下头,点点头,将手套套在了自己手上。
然后少年拉着柳怀一做到了椅子上,说了声要去找他娘给柳怀一梳头,就和少女一起走了出去,慕容昭从后面打量柳怀一,有些发酸的说道:“我也想给你梳头啊。”柳怀一垂下头,说道:“总有时间的。”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慕容昭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他呵呵的轻笑出来,得寸进尺的道:“也想给你化妆。”柳怀一这只是“啧”了一下,慕容昭又笑道:“还想给你换衣服。”柳怀一冷冷的哼了一声,眉角跳动,吼道:“你慢慢等吧。”
妇人跟着两个孩子走进屋里,看了眼柳怀一微微惊艳,柳怀一尴尬的将头转了开,妇人一边拿起一旁的梳子,一边打散了柳怀一的头发,顺滑的头发如同黑绸一样扑了一手,妇人轻轻的梳着,只是简单的抓成一束,编成辫子,垂在身后,前面的几缕头发自然的垂到脸庞,没有荆钗,也没有装饰,简单的就如同柳怀一这个人一样,在再他脸上将眉毛画得更细,精致的脸孔不再需要过多的妆点,焕然天成。
妇人张了张嘴,看着打扮出来的柳怀一,气质虽然仍留有男子的英气,可是样貌上却感觉不到了属于男子的气焰,明明不是中性的脸,却意外地适合扮女装。柳怀一眨眨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撇了下嘴,对于自己的样貌感到耻辱和不屑。
妇人打量了几眼柳怀一,看他站起身走到慕容昭面前,急忙说道:“我儿子和女儿就拜托两位在城里多多照顾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找他们吧。”她看得出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人身份非同一般,所以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他希望那两个人可以将自己的孩子带入豪门,可是柳怀一没有这种心思,更没有听出对方的意思,他满腹心神都放在了今后的事情上,而慕容昭虽然听到了,但是现在面对柳怀一剩下的只有惊艳,虽然他口中迷糊的答应了对方,但是根本没有仔细想。而妇人又在一边耐心的嘱咐起自己的孩子。
柳怀一微微赧颜,他将慕容昭扶起,找来些石灰,和着水涂在两人脸上,片刻他和慕容昭就一幅面黄肌瘦的样子,颧骨高高的凸起,两腮陷。慕容昭本来就是重伤的苍白脸孔此时已经有一种步入死亡的气息,而柳怀一地青黑眼圈,加上陷的脸颊,就好像饿了很久,并且被人打过的女人一样,总之透着不健康的色泽,如同干尸一样。
他将慕容昭扶到了大车上,车上还有这家人要送入城的,祭祀用的猎物,虽然是干的,但是仍旧可以闻到一股腥味。柳怀一看着慕容昭靠在上面,在他腰腹的伤口下面垫上了垫子,希望对方可以舒服一些的同时,也不希望他的伤口感染。然后他在自己头上扎了块绿色的布巾,将头发包住,敛住眼中的精光,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妇人,点点头,低声道:“我们走了。”
妇人也点点头,又低头向自己的孩子吩咐了两句,然后对柳怀一说道:“我家的孩子就拜托了。”柳怀一点了头,可是心里却在想,究竟要摆脱什么呢?他看着身旁一左一右,恬静的少女和天真地少年,微微偏头,将自己的不解压在心底,推起沉重的车,缓缓上路。
城门的确有守卫,一个个盘查进城的人,城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柳怀一推着车站在队伍中,百无聊赖的擦着汗,一边对身旁的少年问道:“你不是有个在城内的哥哥,做什么的?”少年道:“我哥么?他本来是想当兵的,但是这里的官都不管事,我哥又不能离我们太远了,所以就在城里的客栈做个小伙计。”柳怀一听了“啧”了一声,又问道:“你们这车要送到城里的祭坛么?”少年点点头,道:“这些可都是我捕的。”他指指车上的野猪和兔子,柳怀一看着忽然想起了帮助自己的那只狐狸,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呢。
柳怀一推着车子走到守城士兵的面前,所有的交谈都交给声旁的姐弟两人,自己默默地推在车,无言的站在一旁。大概是他的手腕太白,脚踝也是,士兵虽然觉得柳怀一和他那个病重的丈夫没什么可疑,但是一双双眼睛就是停在他手套外面露出的手腕上流连不去。
柳怀一比起女人是高挑了很多,同男子一样的身高,虽然脸上一片惨淡,但是还可以依稀看出他自己的轮廓,如果好好调养,一定是个美人,何况虽然他微微弯着腰,可是苗条的身材却遮掩不住,即使胸部似乎并不突出,而脸也是一片病容,但是那身子却可以让人血脉齐张。慕容昭看着那群贪婪的眼睛,只觉得愤怒,连带着眼前也真真发黑,他在路上伤口已经有些开裂,此时更是觉得疼痛不止,他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柳怀一见了立刻上前,凑到慕容昭面前,低声问道:“你没事吧。”手帮忙顺着慕容昭的胸口,却在碰到对方腹部的时候,感到微微的热度,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对方,那人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
柳怀一没有闻到血腥味,是因为车子上都是祭祀用的牲口,自然免不了一股腥味,几名士兵走过来都捂着鼻子绕过他俩。柳怀一从慕容昭身旁站起了身子,却听到身旁一个士兵说道:“我看他也快死了,小娘子不如跟我吧。”说着,那人就将手搭在了柳怀一肩上。
慕容昭吞咽了口吐沫,眼神已经变得沉,柳怀一按住了他的手,一方面转过头看着那个比自己矮的男人,五短身材一脸猥琐,让柳怀一心底泛呕。他缓缓睁大惊恐的眼睛,似乎想要说话,其余的士兵也都凑了过来,打量起柳怀一,一边说着污言秽语。柳怀一惊恐的瘫坐在了车上,他身后是捂着嘴的慕容昭。

就在另一个士兵抓住了柳怀一的手腕,抚摸他柔滑的皮肤的时候,突然柳怀一脸色大变,甩开那名士兵的手,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停的干呕,接着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滴在地上,形成一个水洼。
一旁的路人见了都纷纷捂着口鼻躲远,那群士兵见了也都跳开,只有慕容昭似乎艰难的移动着身子想要过去,却终究难以动弹倒在车子上,而柳怀一依旧痛苦的干呕。一旁的少年急忙跑过来,叫道:“唉呀,早说过你别出门的嘛,这吐的到都是,也不怕传染别人啊。”旁边的人听了更是一惊,离柳怀一更远。
少年见了急忙赔礼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和他相公,就是我表哥一样的病。”接着又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怎么传上的。”说着推了推柳怀一,叫道:“快走吧,后面的人都等着呢。”
柳怀一这才颤巍巍的站起来,擦了擦嘴角,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淌血,他也不管了,奋力的推起车,就向城门内走去,也不管旁边嫌弃的注视着自己的人,好似游魂一样。
进了城,将车推到角落里,柳怀一就坐到了车上,不停的开始咳嗽,每一口都夹杂着血丝,撕心裂肺。少女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怯生生的递过去,柳怀一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来,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慕容昭就问道:“你怎么样了。”
柳怀一扫过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三个人,摇摇头,说道:“没事了,本来想吐血吓吓他们,谁知道呛到了,咳个不停。”他说这,顺着自己的胸口,可是那种压在胸间滞闷感却挥之不去。他不敢告诉慕容昭自己刚刚想过要动手,虽然忍住了,可是被人调戏,当街戏辱的气却咽不下去,所以才会牵动了伤,吐了血。不过既然吐血可以吓跑对方,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解释原因了。
他问少年:“你们的东西要送到哪里?”他不知道祭坛在哪里,也担心现在分开,城里会有人注意他们。少年指了指路,就担忧的看着柳怀一,问道:“你真的没事么?”柳怀一点点头,说道:“我是大夫,自己有没有事很清楚。”他说着,又像是要证明一样,手撑在车把上,猛地一提气,将沉重的车推了起来,可是同时的,他奋力压下泛起的血,脸色又是一变。
他害怕慕容昭发现,仗着自己脸上的化妆,强自镇定,在看到慕容昭似乎没有看到自己的异样,才微微松了口气,他跟着少年的指示,满满的推着车。而少女却将他刚才用来擦血的手帕不着痕迹的揣进了怀里。
柳怀一一边推着车,一边观察城里的样貌,他发现有些行人虽然是行人的样子,但是却在四观察,他心里知道那些人应该是暗中找自己和慕容昭的人,暗暗记下他们的长相,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行。
绕到一道小小的红门外面,柳怀一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那扇门,说道:“这是……清郡王府的后门么?”少年点点头,疑惑的看着他,柳怀一苦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那个亲戚就在这王府里当差,可是我不知道他具体的差事,也不知道怎么找他。”少年看看两人,笑道:“这个简单,我和里面的人都很熟,你要找谁,我帮你。”
柳怀一微微吃了一惊,心想自己要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人家,自己要找的是清郡王么?他想了想,看了眼慕容昭那从刚才就一直不好看的脸色,知道那人因为刚才的咳嗽,而且想来扶自己的动作,伤口又裂开了,现在根本无力想些什么,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都很久没见了,但是……如果看到长相,我一定认得出来。”
少年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啊。”一旁的少女忽然抿着嘴笑了一下,说道:“你分明只认识厨房里的那些人,而且也没有很熟嘛。”少年被一语道破,脸红着瞟了一眼柳怀一,又瞟了一眼慕容昭,可是见到慕容昭无动于衷,只是躺在那里喘气,就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柳怀一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他全部心思都放在少年的身上,却忽略了少女一直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憧憬。
柳怀一重新推起车,对少年说道:“我帮你把东西送到,你帮我进到府里好不好?”少年想了一下,看看慕容昭,那人听到之后正好把目光投射过来,和少年打了个正着,少年面色微红,随即又兴奋的说道:“好啊,我带你们进去。”
柳怀一微微一笑,却没有多说。他推着车跟在少年身后,而少女走在他身旁。
四人走到祭坛的后面,出来迎接的是个高头大马的中年人,柳怀一小心地将慕容昭扶下来,让他坐在一旁,靠在自己身上,那个中年人就开始换来一群人一起搬车上的东西,那上面少说也有五百斤,三只野猪,加上兔子山鸡之类的。
柳怀一和慕容昭坐在一旁听着那群人的谈话,忽然听到他们说道:“听说这要变天了。”
“嘘……小声些……别叫别人听了。”
柳怀一看看慕容昭,忽然拉了拉身旁的少女问道:“为什么说玄苍要变天了。”少女摇摇头,说不知道,也是一脸疑惑,可是柳怀一却觉得难以安心。等到货物都卸下来后,柳怀一又扶着慕容昭上车,而受了钱回来的少年则一脸兴奋得在慕容昭身旁坐下,说道:“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么?”
慕容昭看到柳怀一推着车,而少年也坐在上面,想叫对方下去,但是柳怀一已经快一步让少女也坐上了车,还让少女坐在了少年和慕容昭之间,然后一句话都不说的推起了车。
慕容昭看了眼那人,虽然从化了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对方吃醋了,心里一阵高兴,可是又看到身旁的女孩此时正对着柳怀一,一双大眼睛虽然含蓄但是却不停的瞄向柳怀一,而柳怀一还一脸毫无所觉,又让他感到一阵挫败。同时又想,这么迟钝的情人不仅可爱而且很有趣。
他有些同情的看看身旁的少女,一边心不在焉的问道:“听到了什么?”少年一脸神秘的说道:“我听说玄苍要变天了,你知道为什么么?”
柳怀一看到慕容昭脸色难看,又想到这种事他也不愿多听,可是有些消息又不能不知道,于是他代替慕容昭说道:“是因为六殿下和苍王?”少年微微一愣,随后笑道:“这只是其中之一啦。”
柳怀一听了皱起了眉头,而慕容昭同时也欠起了身子。
少年挥舞着手脚,笑道:“听说这除了六殿下和什么苍王意外,前几天萧妃死了。”柳怀一听了惊讶的“啊”了一声,手上一颤,险险将车掀翻。少年得意的看看两人,似乎因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等待着夸奖。不过他看到慕容昭凝重了几分的神色之后,认为自己的消息还不够劲爆,所以便接着说道:“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呢。”
柳怀一皱起了眉,不耐的问道:“还有什么?”少年还要卖关子,少女看到柳怀一难看的脸色,推了下弟弟,催道:“还有什么,你快说啊。”
少年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的悄声说道:“这祭奠不仅仅是为了那三个人,还有玄苍的王……他和萧妃一起死了。”
“啊……”来不及惊讶,柳怀一第一个反应就是看慕容昭。
那人苍白着脸,紧逼着口眼,一副痛苦的样子,身子微微的痉挛着,柳怀一见了马上将车放下,上前抱住了慕容昭,慕容昭在他怀里剧烈的颤抖,却因为闭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柳怀一紧紧地搂着他,对方痉挛的越来越厉害,腹部的伤口也开始渗出大量的血。
必须让他发泄出来才行。
柳怀一忽然将手伸到慕容昭的下巴上,猛力的一拉,然后将自己的手腕送了进去。

牙关猛然合上,柳怀一用剩下的一只手,将慕容昭抱在怀里,不断地安慰着对方:“你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咬我好了。”他不断地拍着对方的额头,像母亲一样温柔的动作。慕容昭终于在颤抖了许久,尝到口中的血腥之后,反手抱住柳怀一的手,痛哭了出来。
悲鸣从他的嗓子中流露出来,柳怀一没有移开自己的手腕,血顺着皓腕流下,他猛力的将慕容昭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将那人吐露的悲哀全部吞噬在自己胸口,不让那声音蔓延,手腕被对方咬过的地方生疼,胸口被对方靠着的地方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柳怀一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昏迷,却听不到了怀里的声音,他将那人的头轻轻抱开,那人的嘴还咬着自己的手腕,血滔滔的流下来,柳怀一小心的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不知道上面是自己的血还是那人口中的血,麻木的手腕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那人的心一样吧。
看着那人已经昏过去的惨白面容,还挂着泪水,滑过他的脸,冲掉了妆,整张脸都是的。柳怀一将慕容昭躺好,正想着如何解释,旁边的那两个人已经吓得不敢出声,脸色发青的看着他,柳怀一也没有心思再多解释,他知道慕容昭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已经不能拖延了。他将车放在一旁,伸手抱起慕容昭,让对方趴在自己身上,看了眼少年,并没有怪对方什么,这个消息慕容昭迟早要知道,现在知道总好过等大局已定的时候再知道得好。他冲那两个孩子点点头,说道:“我会报答你们的。”然后一把背起慕容昭向着医馆跑去。
柳怀一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跑到医馆,却被人拦了下来,他一身粗布衣裳,又背着一个像是快要死了的人,医馆的人扫着他,轻蔑的问道:“你干什么么啊。”柳怀一怒道:“到这里来,难道除了看病还能有别的事么?”那个伙计扫了一眼慕容昭青白的面色,嗤笑道:“就算有别的事,也不是投胎啊!”
“你说什么?”柳怀一听了,一怒之下就要动手,他的手已经搭在剑柄上了,却被对方猛地一推,推倒在了地上,然后那人嗤笑道:“有钱么?没钱别当在门口。秽气。”
柳怀一被气的险些昏倒,他撑着从地上站起,一口血喷在路旁,他环视四周,有些人看着他,然后捂着口鼻迅速闪开。柳怀一和慕容昭身上仍残留着腥味,他又吐了口血,两个人都好似得了什么绝症一样,自然路旁的人都纷纷让道。
柳怀一冷下脸,扫过所有的人,然后托了下慕容昭,缓缓地向路旁走去,边走边咳嗽,每一口都夹杂着血水。
柳怀一走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少年。少年看到柳怀一停下脚步,立刻加快了脚步赶上来,他紧张的看着柳怀一二人,柳怀一扫过他的脸,问道:“有事么?”他现在想着要怎样见到清郡王而无暇理会其他。
少年搔搔头,看到对方一脸不耐得表情,怯懦的开口道:“你不是要进王府么?我可以带你进去。”
柳怀一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抓住了少年的手,叫道:“带路。”少年被他抓的手腕生疼,看到对方锐利的目光却不敢出声喊疼。
他带着柳怀一绕到王府后门,敲了敲门,进去说了两句,就有一个人带着他走了进去。那个人带着柳怀一走到一个偏僻的柴房,就语气生硬的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吧。”然后那人嫌弃的看着柳怀一将慕容昭放在地上。
那人不屑的“切”了一声,吐了口吐沫,柳怀一见了,目光一凛,一手捞着慕容昭,腰间软剑已经出鞘,瞬间凭借着精妙的招式搭载了对方的脖颈上,他窜上一步,扣住对方后背死穴,阴森森的说道:“我要见叶清影,如果你耍什么招,就杀了你。”
那人僵直了背,根本不敢再乱动,柳怀一锋利的剑割入对方的皮肤,冷冷说道:“别逼我,我现在可没有什么耐心。”
那人惶恐的“啊……啊”各不停,却不敢乱动,也不敢点头,最后颤抖的说道:“我去……我去……”
柳怀一一路架着对方的脖子,扛着慕容昭,一脸修罗降世的恐怖脸庞,他脸上的妆早在外面蹭来蹭去,了一脸,更加显得他恐怖凄厉。下人见了他这副样子,急忙让开一条路,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就大开杀戒。守卫们也都赶来,但是却在柳怀一面前被他的气势压得节节败退。
柳怀一依旧向清郡王的卧房缓缓移动,直到了书房门口,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想见的人,那个他一眼看过去就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不到三十的年轻脸庞。他停下脚步,缓缓勾出一抹笑。
他看着清郡王,笑道:“我该称呼你王爷,还是应该叫你一声舅舅呢?”
清郡王脸上一霎那瞬息万变,他冷冷的看着柳怀一,缓缓步下台阶,来到柳怀一面前,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身后背着的是慕容家的人吧。”柳怀一轻轻一笑,一把推开自己身前用来威胁的男人,混着血的手在脸上抹了抹,将剩下的妆全部抹掉,可是因为满是血的手,弄得整张脸上都是血,看上去更加狰狞。
清郡王蹙起了眉头看着柳怀一,他本来对对方所说的话毫无所动,可是现在走进了,柳怀一虽然满脸血污却掩不住他的样貌,大大地细长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依稀是那人的样子,可是那脸庞,穿着虽然是布衣粗巾,可是却掩不住他那酷似青月郡主的脸庞和神韵。清郡王呆愣的看着柳怀一,心里计较着这人究竟是冒充的,还是所言不假。
柳怀一吸了口气,笑道:“怎么?清郡王没有听到京里传说青月郡主的儿子封为了苍王么?”清郡王愣了一下,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但是自己听到是对方的死讯,想着估计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货,反正都死了,也没去在意。此时看着柳怀一淡淡的冷笑,他想是不是自己的姐姐真的留下了子嗣呢?留下了和那人的子嗣?
他还在想着而发呆,柳怀一却已经等不及了,他长剑一伸,趁着对方神情恍惚之际,将剑架到了对方脖子上,毫不在意的压出一条血痕,柳怀一贴在清郡王耳边,说道:“你最好现在先医治他,不然……”他晃动了一下剑,立刻清郡王的脖子上又多出了一条血印。他嘿嘿笑了两声,却说道:“不然,你就和慕容商君一样,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他当年如此对你的姐姐,如今你这么对他的儿子,你……和他一样卑鄙无耻。”
清郡王身子一颤,沉默半晌,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救就是了……”

第二十三章 鹧鸪天,仰望幸福

清郡王坐在床边,默默地打量着正在换衣服的柳怀一。
就在他答应救助慕容昭的同时,柳怀一说了句“君子一言”便晕了过去。无奈的抱起那具瘦弱的身子,清郡王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思议,回到人间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柳怀一的话而动摇,可是的确自己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即使要他就慕容商君的儿子。听到那人说道见死不救,说到自己同无情的帝王一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动摇了,为了不和那人相提并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救了慕容昭。
可是,他也发现柳怀一血脉的阻塞,所以一边请来大夫为慕容昭看病,一边将柳怀一带到自己的屋中,为他打通血脉,直到将对方身上的衣服脱下的时候,才可以真的相信对方是个男子,而且让他不能释怀的是对方腰际的红色印记,那同九凤公子几乎一样的印记,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留有了那个人的血。
幸好自己有救他们。清郡王感慨万千的同时,柳怀一也换好了衣服,转过身来正睁着一双凤眼,挑高了眉毛,带着几分讥讽看着他。

“你看什么呢?”不客气的语气,即使自己救了对方,从他醒来也没有道一声谢,虽然自己不介意,但是对方眼中明显的疏离让自己感到无奈,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清郡王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在看你啊。”
柳怀一轻轻的哼了一下,眼神瞟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愿意看就看个够吧’,然后转身问道:“慕容昭呢?”他此时脸上的妆已经洗掉,身上也唤回了男子的衣襟,打通了堵塞的经脉,吐出了胸口的淤血,他脸色虽然还很苍白,带着疲累,可是精神却好了很多,隐隐显出了平日里高傲的气质,就连镇定也回到了他的脸上。
清郡王仔细的看着柳怀一,那人的身上有着九凤公子和自己姐姐的血,可是却看不到那两个人的影子,如果说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单看外表就不会让人怀疑,但是他却有着那两人没有的凌厉和骄傲,不似九凤公子那样轻愁满眼,忧郁满身,也不似自己姐姐那样如水多情,如云温柔。不过即使如此,清郡王仍旧很喜欢柳怀一,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流淌的血液,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凌厉,他的自信,他没有那种认人欺压的柔弱和忧郁。
清郡王一边不能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边说道:“他在另一间房,由大夫诊治。”柳怀一听了,眉毛忽然挑的老高,乌黑的眼珠一转,说道:“带我去,我想看看究竟清郡王请了个什么样的大夫来。”
什么样的大夫?清郡王苦笑,这大夫不都是一样的么?不过苦笑归苦笑,他还是任命的带着柳怀一去了,虽然他很想让柳怀一在休息一下,不过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不可能了。说起来,自己也没有打算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他,毕竟……没有资格啊。
柳怀一踏入客房,就看到里面有几个人的背影绕着床边忙忙碌碌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柳怀一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那个在街上羞辱自己的人,他冷冷的一笑,眼睛中寒光一闪,便踏步走了进去。
除了一名大夫和这个人以外,其余的是下人还有侍卫,毕竟他们还记得柳怀一用剑指着自己的主子的事,所以对躺在床上的慕容昭百般小心。他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看到柳怀一和清郡王一起走了进来,当下愣了一下,没有认出此时穿着整洁的柳怀一就是用剑压着他们王爷的高瘦女人。
清郡王免了礼之后,就对他们介绍柳怀一,说是自己的故友,柳怀一没有反驳,面上沉静如水,只是沉带着浅笑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那名大夫和他的跟随身上。
他走上前,站到了那名大夫身后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且充满了鄙夷的声音冷冷的叫了声“庸医”。所有的人包括清郡王在内一起变了脸色,不过清郡王只是觉得尴尬,有些难以置信,至于其他人都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眼神,那名大夫年岁也不小了,行医对年被人叫做‘庸医’大概还是第一,他面色不善的起身,转头看向柳怀一,意外地发现对方精致的面孔还很年轻,更加认为对方是年少轻狂,于是沉声道:“不知道公子又有什么高见。”
柳怀一微微一笑,退开了一步,抱着手臂,笑道:“高见不敢说,不过只不过是被剑刺穿了而已,大夫就诊治了这么半天,不是庸医是什么?”那名大夫听了吹了下胡子,吸了口气,和缓的说道:“他的伤口这么,又出血很多,再加上他身子很虚弱,怎么可以草率诊断呢?”柳怀一眉眼一挑,笑了一下,说道:“也是,我记得大夫不会让人在自己的门口投胎,因为怕秽气,不过在王府里,就算他死了,也与大夫无关,难怪大夫您诊治的如此散漫了。”
他眼角微微瞟了下旁边站着的那个下手,本来是怒目圆瞪得看着他,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却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柳怀一也不理他,一把推开那名大夫,坐到床边,看见慕容昭身上的纱布已经被拆掉了,露出腹部那个切口很齐而且不大的伤口,他沉下了眼,快速的在周围几大穴点上止血,然后站起身,拿笔刷刷写下药方,扔给清郡王,说道:“按这个去抓药过来。”他的不客气让身旁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而清郡王的默许更让众人吃惊不已。
柳怀一又在大夫的药箱里,一阵翻腾,最后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倒出来闻了闻,皱了下眉头,说道:“这种破药,你就将就一下吧。”说着,就将一瓶药洒在了慕容昭的伤口上,见昏迷的那人微微颤抖,柳怀一带着浅笑,咋了下舌。
他又替那人重新缠好纱布,回头微笑的看着那名大夫身旁那人,说道:“你跟我说的话,还记得吧。”那人簌簌发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柳怀一笑这看他不断求饶,眼中波光粼粼,忽然他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搭载了那人的脖颈上。
清郡王见了,急忙喝阻,柳怀一只是转了转眼珠,却未加理会,他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的那人,笑道:“你把在药铺外对我说的话在重复一遍。”那人哆嗦着,直说不敢。柳怀一也没有多说话,剑微微向前一送,便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那人再也不敢乱动,眼光求救的看向那名大夫,那名大夫却也在簌簌发抖,胡子一颤一颤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只好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将自己羞辱柳怀一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刚说完,就见柳怀一微微一笑,接着只觉的脖子上一凉。
旁人也只看到了白色的光芒一闪,柳怀一的剑已经消失,缠回了腰间,他们不明白柳怀一为何要让那人说那些话,才在诧异,只听见“咕咚”一声,那人的头滚到了地上,那名大夫当场吓得昏了过去。
清郡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怀一,那人的头滚了很远才停下来,可是却没有流一丝血迹,他看到那人的脖子齐刷刷斩断,伤口上似乎借了一层薄薄的冰。变化来的太快,在众人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柳怀一已经一脚踹在了那名大夫身上,只听见那名大夫哼了两声,悠悠转醒,柳怀一眉目含笑的看着他,说道:“虽然你是个庸医,不过还要劳烦你留在这里了,不要想着出去,否则……”他目光扫向一旁挺立的无头尸体,说道:“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那名大夫发抖的应承,柳怀一才缓缓看向清郡王,站起身走过去,在那人身旁笑道:“我想郡王一定明白我的意思,还有……最好给六殿下换个干净些的房间。”他说完,便走了出去。他前脚刚刚迈出,后面那具尸体的脖颈忽然喷出了鲜血,登时旁边的那名大夫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柳怀一知道自己是迁怒,可是如果找个人发泄的话,那积压在心底的狂乱和不安就无法渲泄,他看看自己的手,杀了人,可是却没有什么感觉,他忽然发现如果自己的剑刺穿不是那个叫做慕容昭的男人的话,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刺穿的是生命抑或是死物都没有关系,这样的感觉让他更加焦躁,好像已经被命为慕容昭的猎人捕获的猎物一样,挣脱却徒劳,更让他痛苦的事,似乎自己连挣脱的意思都没有。
他曾以为自己陷不下去,又或者可以接受自己陷下去的同时,提醒着自己的理性,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恐怕已经毫无理性可言了,冲动的杀人,为了对方而一再的加重自己的伤势,这样愚蠢的举动,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他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当对方不再需要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柳怀一戒备的看过去,来人却是清郡王。
清郡王看到柳怀一那充满了防备的眼神,心里微微一震,但还是镇定的说道:“消息我已经封锁了,相信外面没有人知道你们在这里。”柳怀一眨了下眼,又转回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清郡王看着柳怀一的背影,觉得对方很孤独,也带着轻愁,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一样,他慢慢的走过去,做到那人身旁,拍拍柳怀一的肩膀,忽然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柳怀一忽然转过头,盯着清郡王那浅笑的脸,也微微一笑,却是冷笑,他冷冷的说道:“你在看谁?在和谁讲话?”
清郡王被这清冷的声音一说,登时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恍惚的回神,诧异的看着柳怀一,感到柳怀一冰冷的视线,竟一下子又呆住了。
柳怀一拍开对方的手,嘿嘿笑道:“你想呆在过去,可惜……我不是故人。”说着,他站起身,受不了似的,退后了几步。清郡王苦笑着收回手,他也知道柳怀一不是故人,可是刚刚那样的背影让他想起了过去,真的很像。他记得那个时候,不是在清郡王府而是在皇宫,看过了受伤之后的慕容商君,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姿势背对着自己,现在两人却换作了慕容昭和柳怀一,可是似乎其他的都没有变。
他看着柳怀一,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过柳怀一也没有想要听解释的意思,他目光平视着不远,忽然问道:“慕容商君是怎么死的?”清郡王早已不问世事,躲在这里,图的清闲,所以对于玄苍帝王的死因并不清楚,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我不清楚。”
“不清楚啊。”柳怀一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回看向清郡王,说道:“你还真是躲的干净,恐怕就是天塌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啊。”清楚的听出对方的讽刺,清郡王却没有反驳的理由。柳怀一目光流转,又笑道:“不知道你死了的姐姐会怎么想呢。”
清郡王惊讶的看向柳怀一,他大概没有想到那个人会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吧,好似陌生人一样的不带感情地称呼,无情的如同寒冰,也叫人不知道如何说他。柳怀一浅浅一笑,没有说什么,却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清郡王愣了一下,在那人不耐烦的目光下终于回过神来,说道:“大概围猎后的……第四天,就是萧妃过身的日。”柳怀一听了,垂下头细细的想了一下,忽然他脸色大变,目中带着惊恐的看向清郡王,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他问道:“你肯定?”
清郡王担心的看着他,一边点着头,一边走到了他身旁,想要扶他。就在他点头的时候,柳怀一身子颤了一下,却又马上站直了身子,虽然脸色惨白却恢复了几分镇定,清郡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可是已经将那人当作了自己最喜欢的姐姐所留给自己的最宝贵的人,他走到那人身旁,轻轻搭在对方肩膀上,问道:“怎么了?”

十六岁的姐姐比自己大了九岁,当时年仅七岁的自己除了最疼爱自己的姐姐以外,最喜欢就是那个什么都知道的九凤公子了,他喜欢姐姐,崇拜九凤公子,所以当那两个人失踪直到死亡的消息传到他这里时,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他只能逃避,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管,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也和他无关,因为和他有关的人已经不在了。如此执着的信念,直到今时今日,他一直过着闭塞的生活,就好鲜自己割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一样,什么都不要,执着的守着自己的小天地。
当他看到柳怀一的时候,就好象才发现原来自己遗弃的世界并没有遗弃自己,它为自己留下了最为珍贵的东西,而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有了重新融入这个世界的想法。将对方当作自己回到现实的理由,虽然只是几个时辰的相,然而柳怀一对他而言已经如此重要了。
在他伸手碰触柳怀一的时候,感到了对方微微的挣扎,大概是内心的挣扎而不是实际行动,所以他没有被甩开,只是有种被隔离的感觉而已。他问这对方怎么了,却没有得到答案。他以为对方不会再理会自己了,可是却在就要转身离开的一秒前,柳怀一转过了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忽然说道:“我想知道青月郡主和九凤公子相识的事情。”
清郡王心里是惊讶的,即使知道对方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对于自己的父母存有好奇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听到那人用那样疏离的口吻称呼自己的父母,就好象只是要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样,清郡王对于他的不知道是冷情不外露,还是冷血而微微咋舌。但是他对于柳怀一可以或者说愿意来主动了解自己的父母这件事,又相信那人确实是关怀自己的父母的,带着一丝丝的欣慰,他表现出一个长辈应有的姿态,拉着柳怀一做到凉亭里,慢慢开始叙说当初的那段,他不是很清楚却又记忆犹新的往事。
认识九凤公子是在随姐姐进宫探望表哥的时候。他们的表哥是玄苍的年轻国主,而这位国主即将面临二十七岁生日,虽然不是什么整寿,但是对于国君而言还是很重要的日子,就是在这趟旅行中,年仅十六岁的青月郡主认识了大她两岁的九凤公子,那个时候自称风飞羽的男子。
清郡王那个时候还只是个九岁的少年,可是第一随着姐姐见到风飞羽的时候,他记得那天正是漫天飞,那个人一身鹅黄色的长衫站在海下,目光悠远的看着南方,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月郡主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就对风飞羽一见钟情吧,她走过去,同风飞羽站在一起,却伸出手接住了天上飘下的瓣,浅浅的笑着,带着属于少女的纯真和成熟女性的温柔,这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个还是孩子的弟弟吧。
那一天,清郡王也被那个风一样的男子吸引,除了姐姐以外,他第一知道了还有这样温柔的人存在,那个人和姐姐站在一起就好象画一样,赏心悦目以外,却也让他有了一丝妒忌的感觉。因为最温柔的姐姐好似被人抢走了一样,之后他对风飞羽既好奇又有些不满,几找那个人想要显示自己的聪明,也许他是想得到那人的注意吧。不知不觉地馅进去的人好似是他自己。
之后,那一日似乎是玄苍的帝王宴请众人,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唯一的外人大概就是风飞羽了,可是似乎那人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丝毫没有外人的感觉,那一天在场的还有帝王的妃子,她们看着风飞羽的眼光却是各不相同,但是终有一点,那些眼光中存在着鄙夷还有不管怎么隐藏也或多或少流露出来的嫉恨。
那一日,帝王和风飞羽喝酒,他们是兄弟,可是看起来却比兄弟还要好,这个男人好似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一样,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却在最后,帝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倒了下来,然后昏迷不醒。
也就是那之后,清郡王安慰了看起来很哀伤的风飞羽,其实他只是拍着那人瘦弱的后背,就好像自己姐姐安慰自己那样一般,然后青月郡主来了,清郡王也就离开了。可是从那之后,青月郡主和风飞羽经常在一起,感情也似箭矢一般突飞猛进,帝王曾和风飞羽有过一交谈,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在那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明显僵硬,也就是那样,一直陪在风飞羽身旁的是青月郡主,直到九州大陆开始传出一个谣言,那就是‘得九凤者得天下’,而所谓的九凤公子就是一直呆在玄苍的风飞羽。
一切就好象有人操作一般,所有的人开始策划得到九凤公子,而玄苍也就成了众矢之的,这个时候,风飞羽在距离上和帝王的交谈之后首主动去找帝王。
清郡王躲在柱廊的一角,缩小了身子倾听着帝王和九凤公子,这对微妙的组合之间的谈话。
“你真的是九凤公子?那么我更加不能放你走了。”玄苍的帝王如此说着。
“我不走,玄苍就会升起战火,到时候祸连的是地方百姓,生灵涂炭实在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
“明君?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想着不再做明君了。这样,你还要走么?”
九凤公子微微沉默着,可是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躲在一旁的清郡王就听到了九凤公子挣扎的声音,可是他却没有胆量去看个究竟,他听到九凤公子不断说着‘不要’,直到后来他啜泣的喊道:“她已经怀孕了!”
“她是谁?”玄苍的帝王停下动作,艰难的开口,“你……为什么?和我做了那种事,还让女人怀孕?”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大厅里,他听到玄苍的帝王痛苦的说道:“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时间是静止的,里面的两人一直沉默着,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九凤公子的低声啜泣。很久以后,似乎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啜泣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她对我很好,是个好女人……”颤抖的声音如此诉说着,不知道是在说给对方,还是自己听的。“她不在乎我的身份,我的过去。”
“我也不在乎。”仿佛怒吼着对方的不公,“你就算想要杀我,我也没有在乎,不是么?”帝王痛苦的无法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离开呢?”
“因为……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幸福啊……”大声的吼出来,没有了优雅,也没有了恬静,有的只是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无奈,那个人真的是九凤公子么?躲在一旁的清郡王瞬间咬住了嘴唇。
“我和你在一起只会带来战争,只会让你的国家灭亡,这样你根本不会喜欢。”
“我不在乎。”
“那只是现在,以后呢?”泫然欲泣的表情即使不看也可以想象的到,“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后悔和一个让你沦为亡国之君的我在一起。”痛苦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对方已经没有了声音,整个大厅中只留下了九凤公子痛苦纠结的声音,“你对得起玄苍的百姓,对得起你的祖宗们么?而且,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么,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的你,拿什么来和我在一起呢?”痛苦的吸气,昭示了说出每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力气,或者是勇气。“我也想要孩子,我也想要正常的家庭,我不想做祸水,不想让你遗臭万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懂……说什么爱我……既然爱我就放我走吧。”
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哭泣声,九凤公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最后被帝王吞噬,只留下了呜咽声,清郡王不敢抬头,他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之后,风飞羽带着青月郡主离开了,他开始什么都不接受,像个自闭儿一样把自己隔离在世间之外,直到再一遇见那两个人延续的存在。
清郡王缓缓叙述完,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柳怀一的脸庞。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风飞羽对姐姐的爱,但是那个时候当他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本能的逃掉了,他始终认为是慕容商君玷污了风飞羽,是他要和自己的姐姐抢风飞羽,如此肮脏的慕容商君更加让他憎恨,比起见死不救,抢去了姐姐的幸福这一点更加让他难以接受吧。
柳怀一只是默默地低垂着头,清郡王所讲的一切和慕容商君对自己说的有所出入,至少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风飞羽喜欢他,可是从清郡王的字里行间中,即使明白那人的叙述带有了个人感情,好像在单方面痛斥着慕容商君如同侮辱一样的占有,他们最后作了什么呢?清郡王没有说清楚,他说自己不知道,可是柳怀一知道他是知道的,知道却不愿意承认,而宁愿相信这是慕容商君单方面对风飞羽的追逐。可是如果风飞羽不愿意,又有谁可以强迫他呢?柳怀一知此道,只是令他沉默的并不是他们上一代如何感人的故事,而是世态的发展如同轮回一样巧合的让人难以置信。

慕容商君和风飞羽,自己和慕容昭,好似一个很大的漩涡一样,柳怀一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可是现在他却隐隐感觉到,这个漩涡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将现在的所有人都卷了进来,无论是当时没有出生的自己,还是当时刚满一岁的慕容昭,历史似乎早就将他们放上了舞台,在他们还没有领略人生的时候。
柳怀一对于自己的父亲只不过像是个陌生人一样的存在,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故事中的那人让自己感到害怕,难道自己在重蹈覆辙么?他沉默不语,可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柳怀一从一开始听说九凤公子的时候就明白这个人的存在不过是某个过的人想要让天下大乱坐收渔人之利所抛下的诱饵,那个人既不会让谁一统天下,也不会让谁名垂千古,那个人只会挑起征战,而作壁上观的国家就是最后的收益人。
可是被选择成为九凤公子的风飞羽只是因为身上那奇怪的如同凤凰一样的印记,就好像现在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印记一样,抹除不掉,好像一个随时都会吞噬掉平静的存在,令人不安。柳怀一想自己难道有一天也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么?纵然有惊天之能,可是面对另外十个国家的围攻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根本连这个都谈不到。
他微微浅笑,风飞羽想过要杀死慕容商君,因为下不了手,所以最后只能惨淡收场,可是自己却帮他做了他做不到的事,如果不是自己给了萧妃那个药,让他混给慕容商君服用的话,那么萧妃死的时候,那个人却应该不会死。单单是慕容浅的药只会让他昏迷不醒,就算死也要有一段时日,可是自己的介入,现在却害死那个人。
其实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可是他偏偏是慕容昭的生父,纵然自己对亲情的淡漠,可是那个人却和自己不同,他有孝心,对兄弟也存有仁义,不然他为何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那样的心痛呢?
柳怀一除了笑还是笑。
他笑世态的好笑,这样算不算子承父志呢?竟然在无意中完成了父亲应该做却没有作的事情。他笑人情的悲凉,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自己的父亲,自己都对这样帝王世家的人产生了感情,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不是自己太天真的缘故呢?
柳怀一最后抬头看看天,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笑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想要如何和慕容昭开口来解释他父亲的死因,要如何……让对方原谅自己。软弱到想要祈求别人的原谅,柳怀一想着这样的自己,根本无法正视。
一旁的清郡王不明所以得看着柳怀一从浅笑,苦笑,放弃的笑,到最后绝望的大笑,他担忧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根本无法帮助对方,此时他第一恨自己为什么浪费了二十年的时间将自己和这个世间隔绝。
笑着笑着,柳怀一慢慢的停了下来,他缓缓开口道:“他爱他么?”
清郡王愣了愣,问道:“他……指的是谁?”柳怀一嘴张了张,开合几,最后才说道:“我父亲爱……慕容商君么?”他抬起眼睛看着清郡王,像是快要崩溃一样的表情,他知道清郡王其实是明白的,他也想溺水的人一样要的不过是一个救命的木头,他所追求的不是真正的答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这样问着,对于自己根本无意义的话,因为他觉得不说些什么,自己马上就会窒息。
爱与不爱,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结论,他却执着的看着清郡王,渴求着答案。
即使自欺可以,可是面对这样的眼神,清郡王说不出“不爱”,他垂下眼睛,只能说道:“爱吧……可是他也爱你母亲。”像是解释一样的补充上后面半句,可是却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对方所关心的。
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看着清郡王,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他只能无言。自己的父亲爱慕容昭的父亲,自己爱慕容昭。是宿世轮回,还是因果报应?他的父亲背负着惑国之名,他背负着轼君之罪,同样都带着九凤公子的印记,他和慕容昭真的可以在一起么?
自己的父亲可悲中可喜的拥有着母亲,可是自己呢?只有一个人,自己只剩下慕容昭了,就算满腹经纶,文武双冠,可是没有了那人,自己又该怎么走以后的路呢?
慕容商君可以放走风飞羽,那么慕容昭呢?是自己杀了他的父亲吧,他会放过自己么?柳怀一笑了出来,这种问题的答案需要想么?根本就不会放了自己吧。就连自己听说对方的父亲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的时候,都气愤地想要杀了对方呢,也许自己潜意识中就是想杀了对方吧,所以其实自己就是想这么做,根本不是因为没有其他方法解毒吧。
就好像自我催眠一样,柳怀一开始相信自己是因为要杀对方,所以才会选择了那种药,萧妃没有药吃,所以死了,接着就是慕容商君,所以自己早就计划好了,要让那人死,只要自己出了意外,那人的下场就是死。
这样想着,柳怀一更加相信杀死慕容商君的人是自己。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儿子,当初柳怀一就想杀了慕容昭,那么作为死者的儿子,他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呢?慕容昭根本不会放过柳怀一的。
从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注定了是敌人,是自己陷进去才会到了今天自己退无可退的地步吧。这是报应,是违背了约定的报应吧。柳怀一近乎自虐的如此想着。
“禀报王爷,六殿下醒了。”
侍卫的声音惊醒了柳怀一,他扫过四周,有些茫然,看向清郡王,对方的眼里都是关怀,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有些麻木的起身,机械的向慕容昭的房间走去。脑子里一片烦乱,该怎么做,他没有注意,要做些什么,他没有想法,一切就好象惯性一样,见对方,成为了脑中唯一的想法。
走进屋子,转醒的慕容昭被人扶着靠在床上,刚刚喝过了要的他看起来表情平淡,是因为太痛苦了吧,柳怀一这么想着走到了他旁边,那人邃的眼中映出自己如同幽魂一样的身影。这就是自己么?柳怀一微微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神如同做错了事而不知所措的孩童一样,慕容昭看到的时候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那是可以称作安心和喜悦的表情。
慕容昭微微转过头,目光对上清郡王,他不知道对方为何救了自己,那人对慕容家的厌恶从来不会掩饰,就像柳怀一的目空一切一样坦率的让人不能忽视。他对清郡王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谢意,可是对方却连看都不看,冷冷的偏了目光。
慕容昭无奈苦笑,只好将目光再看向柳怀一,想要拉对方的手,却意外地被对方躲了过去,那种感觉不像是疏离,倒好像是逃避,慕容昭古怪的看着他,比起自己父亲的事情,对方的态度更加让他在意。
他定定的看向柳怀一,眼中是不容对方闪躲的认真,映出对方的身影,就好像牢牢锁在自己瞳孔中一样,无法逃离。柳怀一哀伤的目光无奈的投向慕容昭,他仍旧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幸福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如果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容中好了。柳怀一自暴自弃的想着。
慕容昭对上对方放弃了什么一样的眼神,问道:“你怎么了?”
镇定地如同平常,只有黑色的眼瞳闪着不同于过往的光亮。就好像要让麻木了的伤口更加溃烂,让脓水流出来,逼自己看清楚,柳怀一冷冷的牵动着嘴角。
“你父亲是我杀的。”清冷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响起在室内,柳怀一的眼睛里此时已经没有了慕容昭的身影,有的只是一片沉寂的冷漠,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第二十四章 鹧鸪天,纠缠不清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比起清郡王的震惊,慕容昭反而显得很镇定。他凝视着柳怀一,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起对方说的可靠性,对方那绝望的眼神更让自己受不了。
“你父亲是我杀的。”缓缓绽出一抹笑,可是却比哭还难看,扭曲的笑容,让慕容昭除了心疼,实在没有别的感觉。
“别胡说了。”慕容昭伸出手,想要抓柳怀一,可是却被对方躲了过去,柳怀一固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了那句话,就好像是要逼着所有人承认一样,也许不是事实的事实。慕容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阴沉着脸,叫道:“过来。”
执拗的不肯靠近,柳怀一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看到对方阴沉的脸,仿佛就该如此的露出了虚幻的笑容。慕容昭恼怒的看着对方,难道不能好好听他说么?自己一个劲儿往自己头上扣罪名很有意思么?慕容昭受不了的想要起身,却感到腹部一阵抽痛,他又无力的倒了回来,腰间的纱布却已经被血染红了。
柳怀一看着他捂着腹部的手渗出红色,眼神微微一变,动摇了一下却又恢复一片沉寂,慕容昭无奈的看着他,说道:“我这样你也不肯过来么?”柳怀一不说话,可是眼神却明显的在动摇。
也许只差一点点了吧,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人会那么说,但是那样无动于衷的神情却掩盖不了那人的痛苦,是一种从结了痂的伤口中硬把脓水掏出的自虐痛苦,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慕容昭故作痛苦的说道:“你不过来,我会死的。”捂住腹部的手指间又有血渗了出来,也许不到死的地步,但是伤口的疼痛真的叫慕容昭留下了冷汗。
真的会死么?可是走过去被抓住怎么办?柳怀一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着什么,即使痛苦也不能动摇,大概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吧,妥协什么的,虽然不清楚,可是就是那样固执的认为着。所以他稍稍迈出了一小步之后,却在下一秒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退了出去。对于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
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再见过慕容昭,像是个鸵鸟一样将自己关在那人的世界之外,清郡王即使明白他,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只能每天注视着柳怀一一点一点地腐蚀着自己的伤口,不仅不去治疗,反而要看到脓血才肯罢休。
终于慕容昭可以下床了,由那柄可以在瞬间凝结血脉的利剑刺穿,如果不是对方的手下留情,恐怕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活命吧。慕容昭想到柳怀一的点点滴滴,逞强的,害羞的,骄傲的,还有困惑的样子,无论哪一个都只有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让自己觉得不愿也不能放手。躺在床上养伤的这些天,没有见到过那人,他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对方的消息,想想也是,自己是个不受主人欢迎的人,能被照料的很好也是那个人的关系吧。可是即使一刻不见,也会觉得时间过了很长,已经很多天没有见了,慕容昭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担忧和想念逼疯了。
在他好不容易可以下床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决定去找柳怀一。想要将他这些天所想的高速对方。
他来到柳怀一房间的门口,那里守着几名下人,低垂着头,慕容昭缓缓捂着腹部走近。到了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他苦笑着看着一脸谨慎的清郡王,只能停步不前,他微微点了下头,说道:“我可以看看他么?”
“凭什么呢?”清郡王毫不客气地言语让慕容昭生气,可同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我只想看看他,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无奈的口气除了解释慕容昭也无法多说了,这是他们俩人的事,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这个当事人要像个外人一样被人阻在门外呢?即使对方是那人的舅舅,可是现在对于彼此而言不也就是个陌生人么?
“可是他不想见你。”依旧霸道的语气,慕容昭已经不想再忍了,他推了下清郡王,可是悬殊的体力只是让他自己退后了两步,腹部又是一阵抽痛,他扶住走廊上的柱子,微微喘着气,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看他才能开解他。”
清郡王不可否认的动摇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自己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慕容昭却可以随意的撼动对方的意志,就难以忍受的想要刁难他,可是慕容昭说的没有错,的确大概只有他才可以劝说那人。纵然无奈,清郡王还是默默地退开了身子。
慕容昭本以为对方还会刁难自己,但是看到那人干脆的退开了,便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却在手指碰到门扉的时候,被清郡王拉住,他不耐得看过去,对方只是警告的看着自己,说道:“你要带他出来。”托付一样的语气,虽然不客气,但是慕容昭听得出里面的关心,他点点头,抬起头走了进去。
屋内是一片没有阳光的阴暗,慕容昭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想打开窗户,可是没有这么做,他走近床边,看到了心里想念的那个人抱着腿坐在床上,眼神空洞,茫然的不知道看向哪里,无论是哪里,总之不是这里,那人眼里没有自己。
慕容昭慢慢的走近,坐到了柳怀一身边,那人却没有转动目光,慕容昭想是抚摸孩子一样的摸着柳怀一的头,低声说道:“你不是想杀他么?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是想过要杀他。”喃喃的低语听起来不像是在回答问题,而他说的不是“想”而是“想过”,神智恍惚的柳怀一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他对你父母见死不救,你算他们报了仇,不是么?”即使话中的“他”是自己的父亲,此时也无法撼动慕容昭半分了,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柳怀一,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可是这是很早以前,早在第一眼见面就既定下的事实了。
“是……可是,他会不要我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不知道柳怀一所说的“他”是不是自己,慕容昭只能任由对方掉泪。
“他……是谁呢?”小心的开口,慕容昭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等待审判的罪人一样。
“他不是你么?”忽然转过的头,漆黑邃的目光映出慕容昭的脸,他现在才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神智不清,或者那样茫然的眼神只是不愿理会任何人的信号,可是他却破例应了自己。慕容昭微微吃惊后就镇定了下来,他笑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从来他认为只有柳怀一不要他的可能,而自己早已失去了可以选择的机会。
“我不会不要你啊。”温柔的将柳怀一揽在怀里,却被对方挣开,慕容昭用讶异不解的目光看着对方,在那双沉寂的眼瞳中,他看到了对方少有的怯懦。
“我不是说过了么?如果你要报仇就去报,如果你要杀了我,就动手。我说的话没有骗你。”
“是因为你知道那时我不会杀了他啊。”不肯相信对方,连潮海都丢弃了自己,那个和自己只有情,没有恨的女人。那么还有谁可以拉住自己呢?柳怀一放弃的将脸埋在了自己腿间,无声的颤抖着肩膀。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呢?”慕容昭疲惫的靠在一旁,说道:“如果你无法相信我,就杀了我啊。”

“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的。”如果可以,不是在猎场的时候就逃不掉了么?柳怀一埋住自己的表情,自嘲的想,对方究竟还要压抑多久呢?恨就说出来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说一切违心的话呢?
慕容昭无奈的叹气,他想他已经知道对方究竟怎么了,可是面对对方像铜墙铁壁一样不肯松懈的防备,就感到无力。他说道:“可是我也杀不了你啊。”就好像对方下不了手一样,自己也是一样的。
“那不是更痛苦么?”既然彼此都不肯下手,那么在一起只有憎恨,不是更痛苦么?柳怀一抬起了头,泪水滔滔不绝的流着,可是在他面上却找不出一丝哭泣的表情,仿佛流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慕容昭无力的捧起对方的脸,感到柳怀一的挣扎,却故意用了几分力气,将对方的脸固定在自己手中,巴掌大小的脸,慕容昭用拇指轻轻蹭掉对方的眼泪,可是却好似怎么也擦不干一样,那人的眼中不停的流着泪。
慕容昭不厌其烦的擦拭着,一边问道:“不是三皇兄和大皇兄下的毒么?为什么说是你杀的呢?”他知道对方作的事情,可是知道的同时也无能为力,所以在当初听到自己父亲死讯的时候,感到悲哀的大概不是对方的死,而是为对方死在儿子,也就是自己兄弟的手里这件事而悲恸吧。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这么快死的。”轻轻的开口,柳怀一没有抱着侥幸的心态,就好象慕容商君的见死不救一样,自己所做的一切同样不能被原谅。他微微闭起眼睛,说道:“我给你父亲吃了药,所以他才可以醒过来。”
“这样你不算是救了他么?”慕容昭不解的询问,即使闭上了眼睛,泪水依旧从紧密地睫毛中渗出,他想要吻住对方,可是却只能压抑自己满心不合时宜的怜爱。
“我给他吃的不是解药,根本没有解药,他如果一天不吃我的药,马上就会死。”柳怀一微微颤抖的睫毛中又滴下一滴泪,刚好滴到慕容昭的拇指上,些微的温度却通过手指灼烧了慕容昭的心。柳怀一继续说道:“我本来就想杀他的,所以才会给他这种药。”挣开的眼睛是一片虚幻的空无,柳怀一笑了,可是样子却让人心疼。
“可是……他不是几天后才死的么?”
“我把药给了萧妃,可是萧妃也吃了我的药,如果三日不吃的话,她就会死。”扭曲的脸庞充斥着哀伤的泪水,可是却故意想要露出笑容,他想要安慰谁?这里唯一需要安慰的人不是他自己么?
慕容昭叹气的看着柳怀一,心里却放下了负担,即使嘴上如何说的好听,可是如果真的是对方下手杀了自己的父亲,那么是谁也不能原谅对方吧。可是现在那人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自己么?让父亲清醒,那一天是在父亲醒了以后,他才知道的自己的身世吧。慕容昭想到这一点,心中却为对方发痛,为什么要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呢?
“不是你的错。”慕容昭轻轻抚摸着柳怀一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柳怀一只是古怪的笑了,却没有说话。这让慕容昭感到挫败,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想杀他,是因为他对你父亲见死不救吧。”柳怀一偏着头,眼中有了嘲笑流动,他是在明知故问吧。
慕容昭小心的向柳怀一靠近,同时说道:“可是你给他吃药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所以你是没有办法才给他吃了那药,不是想杀他吧。”
瞬间睁大的眼睛,有些恍然的盯着慕容昭,或许柳怀一也在劝说着自己,没有杀死对方,可是却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而被柳潮海背叛的事,就好象发酵剂一样,让所有的不安和不信任全部爆发,认定了对方会抛下自己,所以为这样的可能找一个不需要否认的理由,来让自己死心。
慕容昭拉过对方,脸贴到对方面前,说道:“而且如果不是你,大皇兄就可以胁天子以令诸侯,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额头抵上对方的,希望可以将自己的心意也传递给对方。
“而且,父亲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做个傀儡,他一定也在心里感激着你。”父亲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可是他却是这样笃定着,被爱人的孩子杀死,免于被自己的儿子控制,对于一个君王而言,不是最好的么?
“真的么?”有些不真实的声音,带着哭音和期待,从柳怀一口中传出。他可以相信么?对方不是骗自己的么?
“当然了,父亲一定没有怪你,而且他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不是么?”慕容昭感觉到对方的动摇,兴奋得连话音也隐隐飞扬起来,对于父亲的死他是伤心的,可是比起父亲更加重要的存在就在眼前,就好象是磁铁一样,瞬间就吸引了自己,而对方也在一霎那占据了自己心灵的全部。即使哀伤也让对方回复的喜悦给打散,纵使自己是不孝的,可是慕容昭却无法欺瞒自己,这种色字当先的凉薄品性。
“你真的不会抛下我么?”柳怀一再一问道,声音中谨慎和眼神中的小心都清楚地传递给对方,他的不安只在于自己的容身之。爱情不应该是一个人的全部,可是柳怀一已经无法逃离,他承认自己只剩下了对方,对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全部。
“不会的。”再郑重地声明。被抛弃的恐惧是彼此的,慕容昭也有着这样的恐惧,可是他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这样对于他而言除了欢喜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他缓缓伸出手,将对方抱在自己怀里,说道:“我不是和你同生共死了么?就算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摸着对方的后背,那人像只猫一样,温顺的任自己搂着,他说道:“我甘愿死在你手里,也愿意为了你而努力的活在这世上,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等到毒发身亡的,没有你的地方我连一刻都不想呆。”
情的表白已经不是第一了,可是这一恐怕是真的可以打动对方,将对方只留在自己身边吧。那人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可是自己也是一样的,虽然自己拥有很多的朋友,兄弟,可是分开的这几天,即使知道对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却看不到,慕容昭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对方了,明明近在咫尺,却触不到的感觉,让他觉得生必死更难以忍受。
所以说感情是对等的,在对方焦虑的时候,自己也一定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焦虑不安,不是什么心有灵犀,而是彼此都付出了同样的感情,在想要得到同样多的回馈上所抱有的担忧是相同的。
感到对方轻轻反抱住了自己,慕容昭无法抑制的将对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腹部的伤口提醒着自己,轻易的为对方献上生命,并不是成全对方,反而是让对方认为自己可以毫不负责的放弃对方,只有为了对方而活着,无论多么艰难都活下去,才是对方的希望吧,也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让对方真正放心吧。
慕容昭将自己的想法在柳怀一耳边轻诉,得到的是更加紧滞的拥抱,慕容昭低笑的同时也要求对方答应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柳怀一抬起头,晶莹的眼睛映出五光十色,他慎重的看着慕容昭,就在慕容昭不知所措,想要道歉的时候,柳怀一终于认真地说道:“我答应你,无论多么痛苦,为了你,我都会活下去。”
手指触摸的只是表面的温暖,可是心灵接触的却是最为真实的温柔,对方无论做过什么,在别人眼里是怎么个样子,可是在自己面前总是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这让慕容昭感到满足,也感到安慰,他缓缓的靠近柳怀一,对方闭上眼睛,他将自己的唇紧紧地贴了上去,从轻浅的试探,到激烈的掠夺,他让自己的气息充斥对方,同时也让对方的气息感染自己。
无论多么痛苦,都要活下去,这是他们对彼此许下的诺言。
打开心结的柳怀一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孤傲,他心里清楚清郡王对自己的照顾和关心,所以在面对对方的时候,除了面上小小的尴尬以外,却没有在冷嘲热讽。而清郡王也明白柳怀一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有了亲人这项事实,或者只是腼腆的不知道如何和亲人相,所以他体贴的顺应这发展,从普通朋友做起。
只是让他不慎开心的大概要算慕容昭了,皇上的祭祀大典他照例没有出席,但是这却例外的去了祭坛,慕容昭带着伤也去了,无法亲自参加玉京的葬礼,可是在这里他献上了自己最后一份孝心。
那天,慕容昭跪在石板上,身旁是柳怀一,他没有哭,只是沉默的抿着嘴,而柳怀一低垂下的头,谁也看不清表情,清郡王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而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慕容昭忽然拉起了柳怀一的手,接触到对方诧异的目光,慕容昭低声对这祭坛,道:“我慕容昭对父亲在天之灵发誓,此生决不辜负柳怀一,生不离,死不弃。”

吃惊的除了一旁的清郡王,就连一向大胆的柳怀一也吓得不清,不过恐怕感动更多一些吧。柳怀一强忍着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慕容昭凝视着他,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是要父亲为我今日的话做个见证,如果我违了此誓,就让我生不如死,遭世人唾骂,万世不得翻身。”柳怀一惊讶的没有阻止对方出口的毒誓,过了片刻,他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眉角上挑,开口就骂道:“你想生不如死,我多的是方法。”那种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霎是动人,叫慕容昭忍不住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上去,还好其他的人都匍匐在地上,没有人看到,当然这一切清郡王都看在了眼里,他看到柳怀一怒红了一张俏脸,想要甩开对方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最后因为其他人已经抬起了身子,而只能作罢,任由那人握着。
如同成亲一样的在自己父亲面前起誓,一方面消除了柳怀一的不安,另一方面却是以极为大胆且强势的态度将柳怀一纳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一想到这里,清郡王对慕容昭讨厌的地方又多了一项。
他此时站在走廊上,思索着究竟要不要去看看慕容昭,老实说他不想去,可是柳怀一又在那里,百般思量后,他还是任命的迈开了步子,向慕容昭的房间走去。
而此时,慕容昭房内,柳怀一正坐在慕容昭床前,黑亮的眼睛微微沉。
“我想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无论是京中,还是京外的敌人。”柳怀一习惯性的蹙着眉,慕容昭最近发现他总是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蹙眉,思考的时候也会将眉头皱起来,以前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思考,总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算计别人,现在却发现那人其实很喜欢皱眉。慕容昭伸手按住柳怀一的眉头,对方不耐烦的挥开手,说道:“做什么?”
柳怀一这些天都陪在慕容昭身旁,并不是担心对方丧父之痛,也不是担心对方反反复复的伤口,而是因为自己的不安,所以稍微离开就会害怕,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想呆在对方身旁,这种想法在慕容昭如同成亲一样的发誓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就好像不知道如何做才可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一样,只能守在对方身边。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反而让慕容昭感到痛苦,毕竟谁可以天天忍受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却不能碰触的痛苦呢?自己的身体不允许,慕容昭也不希望对方认为自己是个轻浮的人。
“你又皱眉了。”慕容昭毫不在意又将自己的手推了上去,抚平对方额头的皱褶,有些心疼得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了。”本来只是想安慰对方,可是柳怀一听了,反倒急了起来,说道:“不着急?你等着慕容浅把皇位送到你手里么?”他瞪了眼慕容昭,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又泄下气来,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当初劫走贡品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顿了一下,说道:“慕容吟自己没有动手,那么动手的就有可能是和他有交易的人,但是突然出现的启迎也有可能,究竟有多少人对玄苍虎视眈眈呢?”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如今……京中可以说是全在慕容浅手里了,但是就算他要登基,也要等至少三个月,按照惯例,先皇卒薨,他不可以立刻登基,而我们只能用剩下的时间,想办法反败为胜。”
慕容昭边听着,边拉住了柳怀一的手,可是对方却毫无所觉,继续说道:“慕容天被调到了外面,虽然不在京中,但是找到他,至少是一大助力……暂时,慕容浅还会将慕容申留在京中,以便控制怀王,我想至少要通知他我们没死,以后进京,还要靠他里应外合。”
慕容昭百无聊赖的缠住柳怀一的手指,翻过来看看,之前他手上划伤的痕迹已经很淡了,清郡王用了上好的药来为他去疤,想到再过不久这双手又会变得毫无瑕疵,就感到高兴。那边柳怀一仍旧说道:“启迎这出现,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想挑起战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赤璃的国师在我们这边,虽然贡品被劫,但是如果说当初贡品的事是慕容浅一手促成,那么难保他不会和赤璃有交易,到时候他很可能利用赤璃出兵,牵制怀王,让他更容易登上皇位。”
慕容昭又将柳怀一的手翻过来,看着他的指甲,里面还残留着淤血,他皱了下眉,心想究竟什么时候他的手才能恢复呢?柳怀一想到什么似的,皱了下眉毛,说道:“如果怀王的兵力被牵制了,就算你我可以回到玉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和慕容浅安排的兵力对抗,除非……可以请到其他的王爷助阵,一方面结合各个王爷手里的兵权,尤其是庆王,另一方面利用其他王爷的施压,拖延慕容浅的行动,让他无暇分身来顾及我们。”他微微垂下头,说道:“可是究竟有谁可以帮我们呢?”
慕容昭从一旁抽出一根白色的布条,轻轻地缠绕在了柳怀一的手腕上,可是对方仍旧毫无所觉,继续说道:“到时候,登基大典是大事,所以你我混进去很容易,但是同样的只要进城,就算是在慕容浅的地盘上,我们必须格外小心。必须有大军压境,还要在他登基之前,找到诏书。”他眼睛一眯,气息陡然一凛,说道:“先皇知道他的作为,一定不会传位给他,所以他如果有诏书就一定是假的,而我相信先皇一定早就留下真的诏书,我们必须找到才行。还有,干冼和冷麓两位大人还可以在京中主持大局,至少要告诉他们,你还没有死。”
慕容昭又拉过柳怀一另一只手,柳怀一眉角微微挑了一下,说道:“所以现在要想办法通知宣王,两位大人,和小王爷。同时也要拉拢庆王,至于其他……”他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的行踪绝对不能被慕容浅发现,就算当初他不是想要我的命,可是现在他却不能留下你我,而且……他有了骨肉……”想到了柳潮海,柳怀一的眉紧紧地蹙了一下,同时慕容昭的手也抖了一下,柳怀一继续说道:“如果知道我还活着,恐怕会故计重施……”如果那时自己在一与慕容昭拔剑相向,他宁可对方杀了自己,可是那样对方也不能活命了。柳怀一想着,坚信自己回去一定要配出解药。
慕容昭将柳怀一另一只手也看了个仔细,顺便瞟了眼柳怀一,说道:“她不会有机会的。”说完,他又低头看着对方的手。柳怀一微微不安的转了转眼珠,接着说道:“启迎究竟是谁的人,也是个问题。启迎在玄苍已经很多年了,他的出现只能说明早就有人盯着玄苍不放了,也早就有打算挑起内乱,所以实在不能不防,会有人趁着这登基大典,鱼目混珠,浑水摸鱼。而且启迎明显和邪炎是认识的,我怀疑邪炎是被派到赤璃的人,所以说,有人早就再打天下的主意。”
他细长的眉一抖,无奈的皱了一下,说道:“我怀疑九凤公子的事也是这人做出来的,他对天下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策划了,不得不防范,这样的人真的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我们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想到自己也背负了九凤公子的印记,也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就一直心里不安,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忽然,柳怀一手上一紧,他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慕容昭问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慕容昭抬起头,冲着嘻嘻一笑,柳怀一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打上了很多的蝴蝶结,彩色的缎带缠满了手指,手腕。他早就知道对方在自己手上缠东西,可是却无暇去管,没想到对方无聊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说的话都很重要,这人却在这里摸鱼,柳怀一受不了的皱起眉头,说道:“我说的,你究竟听了多少。”
慕容昭低头仔细的将柳怀一两只手并在一起,然后抽出一条腰带一样粗的缎带,将他两只手绕在一起,打了个死结,又将余下的长长的一端在自己手上缠绕,一边说道:“我都听到了,一字不差,也都明白。”他抬起头看着柳怀一,说道:“我们可以利用清郡王的人,一方面通知宣王叔,和怀伯父,然后请个清郡王信任的人去找湘郡王,他知道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至于庆王,我想需要你我亲自走一趟,毕竟庆伯父和怀伯父关系并不是很好,要劝他恐怕还要靠你。”
柳怀一一边听着,一边试图移动自己的手,可惜被打上蝴蝶结的手就好像是个礼物一样,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慕容昭好笑的看着柳怀一挫败的皱眉,一边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的缎带又绕回柳怀一手腕上,说道:“至于启迎,我想他的目标是你,而且他不是说过如果慕容浅做了皇上,玄苍的江山就不用打了,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到手的。所以我想他不会留在玄苍了,应该已经回去邀功了,这一点我们不用担心了。”
慕容昭在柳怀一的手腕上有缠绕了几圈,说道:“至于你,我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无论是大皇兄,柳潮海,还是任何一个君王。”他霸道的宣誓,在柳怀一的手腕上,又打了个结,他将自己的手提起来,也带着柳怀一的两手抬高,他摇了摇,说道:“这双手无论是谁都分不开。”
柳怀一红了脸,恼羞的瞪着慕容昭,一边想要挣脱,一边叫道:“还不快解开,你发什么疯啊。”
慕容昭呵呵低笑,他拉过柳怀一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说道:“就算天下人知道你的身份也没有关系,我会将传说延续。”柳怀一停止了挣扎,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慕容昭将对方的手抬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果不其然的看到对方红了脸,却又因为不甘示弱而不肯转开眼,直直的盯着自己。
“传说不是说,得九凤者得天下么,那么我会证明给天下看,那不是传说,不是谣言,而是真实的。”他拉过柳怀一的头,与他的眼睛对望,黑油油的眼睛里只有柳怀一一个人,他说道:“你的父亲不是惑国的存在,你也不是,我会君临天下来证明给世人看。”
柳怀一瞬间睁大的眼睛里漾出水气,他看着慕容昭,微启着红唇,却说不出话。慕容昭轻轻地吻了一下对方,说道:“我会将天下拿到手,送给你。”他说这又吻了一下柳怀一,接着道:“我可以为你生,也可以为你死。”
又吻了一下。
“我是你的。”
再一靠上去,却被对方抓住了衣襟,那人已不容拒绝的气势反客为主,侵占了慕容昭的唇,灵活的舌头沿着他的齿列划过,和他的舌头绞缠在一起,就好像彼此的手一样,系在一起,分不开。他们的气味也混合在了一起,想份也分不开。
柳怀一吻着,激烈的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一吻结束,他红着脸,如同缺氧一样的大口呼吸着,颤抖的睫毛,微微湿润的眼眸,看着慕容昭,既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这样的注释,也叫慕容昭无法压抑从心底升起的渴望,他用与柳怀一系在一起的手,笨拙的靠近对方的衣襟,别扭的搭上对方襟前的带子,轻轻拉开。
柳怀一濡湿的唇微微轻启,眼瞳中也带着欲望,回视着慕容昭。
慕容昭“啧”了一声,苦笑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要绑在一起了。”说着,他摇了摇自己的手,向柳怀一眨眨眼,可是却没有丝毫解开绳结的意思。柳怀一偏过头,用几不可闻得声音说道:“那就撕开吧。”他的红晕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领里,慕容昭可以想象对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他嘿嘿一笑,得到了许可之后,便将对方有些霸道但又不失温柔的压在了床上。
清郡王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里面传出柳怀一的声音:“啊,你的伤……”
“没关系了已经。”
“可是……”
接着就只剩下了一片暧昧不明的声音,用脚也知道那两个人在做什么,清郡王一面转身离开,一面在心底不喜欢慕容昭的理由又狠狠的加了一条。
那就是:不管地点的随时发情,玷污柳怀一。

第二十五章 苍天变,阵局分明

果然如同柳怀一所想,赤璃不知道从哪里结集了兵力,攻打已经退兵的玄苍军队,兵力不算强大,但是阵势却叫玄苍军咋舌不已,不重攻击,旨在游离,牵制着玄苍的军队,不得不重新回到和赤璃的征战上,赤璃军那种若即若离的打法,暧昧不明的态度,让玄苍军不知如何应对,好似早已知晓玄苍的布局而屡屡得胜的赤璃军,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将玄苍的兵力一直吊在赤璃的边境。
怀王虽然猜出了对方牵制的用意,却也无暇分身。从接到玉京大乱的消息时,他就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也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是对玄苍的未来失去了信心,而一反常态的固守边关,即使知道这是敌人牵制自己的行动,也不顾及,仿佛自暴自弃一般。
柳怀一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脑中有个想法慢慢成形,只是他却发现人手不够,可以信任的,有能力的,他不知道有谁。就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到王府来找他,这让柳怀一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杀人灭口,王府里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留。
可是来人竟然是本来应该死了的童阵,他的脸色仍旧很不好,大概是因为重伤初愈,虽然他易了容,可是柳怀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从童阵那里知道了他没有死只是重伤,对于当初劫走贡品的人他却一无所知,因为是在天黑的时候,监视柳怀一的人突然接到了离开的命令,而按照密令赶往城外,却在到达之后,看到了死掉的大小官员,也同时踏入了别人布好的陷阱,至于设陷阱的人,他们根本来不及看。
后来他大难不死,逃回了玉京,却发现柳怀一和慕容昭已经出了事,他一直留在暗养伤,直到有人来通知慕容申柳怀一没有死的消息,而自告奋勇来找柳怀一。
他同时告诉柳怀一,那个报信的人已经前往平阳通知湘郡王,无论是锐王还是迎网,如果想到玉京都必须经过湘郡王的领地,所以让他去牵制对方是最好的方法。
至于另一方面的怀王,柳怀一只是稍作思考,就让童阵回去,并且让他们兄弟三人护送玄盈会赤璃,以玄盈国师的身份就可以让赤璃退兵,而调回怀王的兵力,直压玉京。
三个月之后,先帝的灵魂才算真正的升天,需要祭天仪式,而慕容浅选择第二天作为自己登基的大典,他没有所谓的诏书,但是凭借着皇长子,和朝中多数官员的支持,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可是他知道先皇一定有留下遗诏,一个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已的人,是不会什么都不留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对方将东西藏到了哪里,虽然担心,但是想到慕容昭已经死了,就算找到诏书也无济于事,于是他便将这件事搁置,而他对慕容吟的态度也逐渐的疏远了些,毕竟在他心里无法原谅对方用药迷惑了柳怀一,叫杀手同时杀掉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个人,即使一个人留在皇宫的大殿上,他却没有丝毫的开怀,反而是留在柳怀一的别院里,能让他感到一丝心灵上的平静。
他轻轻抚摸着柳怀一的床铺,上好的丝织锦被,触手滑顺,冬暖夏凉,他想象着柳怀一曾经躺在上面,用那人习惯的卷曲的侧躺,磨蹭着锦被。那时残留在他记忆里唯一一无意间看到的景象。那个人向孩子一样,侧躺在床上,长长的头发铺在枕头上,露出洁白光滑的额头,那人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在颤抖,卷曲着腿,如同小动物一样将手收在怀里,有着说不出的寂寞,或许那个时候,慕容浅就在想,这样一个人如此毫无防备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孩子,愿意将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展现在自己面前,那么说不定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相信了这个男人了吧。
慕容浅的手捋过背面,轻轻压在枕头上。他闭上了眼睛,那一的情景终究是那人的疏忽,还是刻意让自己看到的呢?他想不清楚,走到今日这一步,当初无论对方是怎样的想法,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枕头上横列着几根黑丝,慕容浅仔细看了看,终于忍不住将那些黑色的发丝根根捡起,放在手里,他又在枕头附近摸索,不一会儿就收集齐了一缕细细的青丝,柔韧的发丝就好象那人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但是却依旧柔顺。慕容浅将头发攥在手中,想起了那人的身姿,又是一阵感叹。
这大概是那人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吧,握在手里,放在鼻尖轻轻的蹭着脸颊,慕容浅心中不无感慨,有些东西他认为自己有时间,可以得到,可是到头来才发现竟是一场空。
将发丝小心的放进怀里,他起身步出屋子。做到棋盘前,仔细端看着他们最后一剩下的残局。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慕容昭那里柳怀一抚琴的样子,那人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喜欢抚琴,或者在这里停留的时候,整整一年,从来没有过像要抚琴的欲望,直到那日,他才知道原来那人抚琴的样子是那样的美,如同不是人间烟火的飘渺存在。现在想起来,慕容浅又一将手放到了怀中,细细的摸着手里的青丝,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他从那天就隐隐约约觉察出了柳怀一对待慕容昭的不同,应该是更早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可是却一又一的告诉自己,在这一年中自己可以改变柳怀一,所以承诺了那人荣华富贵,承诺了那人亲情天伦,可是却仍旧撼动不了慕容昭在那人心里的位置。他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比慕容昭更早认识了柳怀一,用心的去体会对方像要什么,究竟怎样才能将对方留在身边,可是即使在长的相时间,似乎都及不上慕容昭和那人相的一夜。
原因是什么,慕容浅想不出,也不费心去想。毕竟人都没了,还想什么呢?
他低下头看着棋盘,黑子已经占据了大片的江山,更是将两颗白子捆在角落,白子明明以成败势,可是慕容浅记得当自己下子的时候,每一步都很小心,反倒是柳怀一漫不经心,自己所执的黑子,即使有了优势,也不得不在绞尽脑汁之后才落下一字,而轻轻松松的落下的白子却每每都在反败为胜。
他看着角落里的那两颗白子,是保留的棋子,还是遗弃的弃子,慕容浅不知道柳怀一在下这盘棋的时候想的什么,可是看着那样两颗白子,慕容浅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可是又找到心慌得原因。
从山崖掉下去,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幸存,但是在两人重伤的情况下,就连那万分之一都变得渺茫,柳怀一不会活下来,就如同这两个困入死地的棋子一样,就算全盘未败,可是也难以挽回这两颗的颓势了。
慕容浅眯起了眼睛盯着棋盘。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柳怀一。
孤零零的棋子是谁?慕容浅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慕容昭和柳怀一并肩而立,翩然倒落悬崖的情景。他默默地抿起了嘴,握紧了拳头。
哗啦!棋盘散落,棋子四散。
慕容浅冷冷的逼视着地上的棋子,却不发一言。
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么死是对好的选择吧。
可是原本该死的那个人现在非但没有死,而且逍遥的很。
柳怀一一身月白长衫,黑色的长发随意的绾在头上,一根乌木簪随意的别着,脸庞落下几缕头发随着风微微飘着,将柳怀一沉静的脸庞衬托出一丝属于十九岁男子的调皮,他微微眯着眼睛,靠坐在一棵树旁,树影婆娑,人影静谧,一种动与静的结合,让柳怀一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美丽。
远缓缓驶来一批队伍,为首的人高头大马,一身锦衣,三三五五的随从根在身后,没什么派头但是很有气势。柳怀一看着来人缓缓驶近,将帽子戴在了头上,遮住阳光,缓缓地从树荫下走了出来,挺直了腰背,笔直的站在了大道中间。
柳怀一低垂着头,直到那一小批马队在自己面前停下,其中一个人大声的喊道:“大胆,究竟是什么人敢再挡路。”柳怀一低垂着头,轻轻一笑,说道:“这条路人人可以走得,难道只许骑马的过,不许赤脚的走吗?”
“竟敢挡住王爷的去路,你胆子不小。”不知道又是哪个人的吼叫,柳怀一有些不耐得眯眼,却再下一秒,收了脸上鄙夷的神情,缓缓地笑开,说道:“说不定你家王爷非但不会怪我,还会觉得开心呢。”说着,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又带三分笑意的眼神直直盯向坐在马上的庆王。
庆王看到柳怀一的面容的时候,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虽然对方带着帽子,大大的帽沿遮住了光洁的额头,可是却遮不住那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眼角上挑的细长凤眼,带着三分笑意,七分轻蔑,白玉一样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如此相似的表象,让庆王直接从马上垮了下来,走到了柳怀一面前,细细打量着,连眼睛都不舍得离开一分一厘。
柳怀一也不出声,任由对方打量着自己,只是嘴角的笑似乎淡淡隐去,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庆王此番入京,可是为了兄弟的过身以及留下的这大好江山。”
庆王听了,皱起了眉,目光再凛凛的看向柳怀一的脸,平日这样的气势总可以压倒对方,可是今日他碰见的是柳怀一,对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加了笑意,邃的大眼看着庆王,有着说不清的风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低哑的声音不怒而威,带着属于王爷该有的强势。柳怀一听着,心想不愧是帝王家最为年长的人,气势比起任何一个皇室中人都要强。他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是什么人,庆王爷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柳怀一。”犹豫了一下才说出这个名字,痛苦的开口,仿佛是扯掉了自己心底一直未好的伤疤,又有血水流了出来一般的疼痛。原来他们竟是如此相像。庆王想起了云淡风轻的男子,一身轻愁,飞不得,留不下,有的只是挣扎。而眼前的人向是个耀眼的存在,比起他的父亲,柳怀一更加让人遗不开眼睛。对那人的亏欠,如今可否在这个人身上给与补偿呢?庆王缓缓撤掉了严厉的目光,终于在最后换上了平和的眼神,像是通过柳怀一看着遥远的某个存在一样,怀念的,痛苦的,透过柳怀一希望可以传给另一个人。
“没想到庆王爷对于自己兄弟的死亡并没有多少担忧,对着玄苍的天下似乎也并不挂心,怀一不知是该称赞庆王心胸宽阔,还是该叹庆王,自古无情帝王家呢?”柳怀一轻浅的勾了下嘴角,对对方那种复杂却又飘缈的眼神无动于衷。
被对方清冷的声音勾回思绪,在看到柳怀一有些轻蔑的眼神,庆王有些惊讶,他四看了看,才说道:“你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来这里?”似乎对于对方口中的讽刺和指责,并不及对方毫不掩饰身份的出现,让他感到焦急。柳怀一又是淡淡的一笑,他用手指顶了顶头上的藤帽,说道:“有谁会对一个本来就已经死了的人感到在意,又有谁会想到柳怀一没死还敢如此招摇的出现?”
的确,没有人想到,没有人相信,所以柳怀一的出现才会让庆王吃惊,同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么说慕容昭也没有死了?”柳怀一垂下了眼睛,漂亮的眼珠微微一转,笑道:“这可难说了,慕容昭的确奄奄一息,不过他能否活命,恐怕要看庆王爷的意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庆王不是不懂当今形势,而是他不知道柳怀一究竟保有了怎样态度。柳怀一眼中波光微敛,说道:“就是说,慕容昭的命掌握在王爷手里,不知道王爷听了,怎么打算?”
庆王扫过柳怀一,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瞳,依旧什么都没有,他地叹了口气,就如同听到的传闻一样,柳怀一的藏不露,是看对方的决定而做出自己的决定,那么自己怎样决定关系到对方对自己的看法,庆王想着,只好说道:“这里目标空旷,我们不如找个地方慢慢说吧。”柳怀一听了,不置可否,只是他缓缓流露的笑意透露了那么一丝丝愿意的意味。
柳怀一漆黑的眼瞳直直的盯着庆王,对方从一落座就没有开口,只是低垂着头反复思量着什么,柳怀一只是默默地等着,在这个路旁无比清凉也萧条的小茶铺里,柳怀一的柔和飘缈和庆王的沉威严形成鲜明的对比,紧张的气氛和四周守备的随从,让小茶铺的小二躲在一旁,战战兢兢。
柳怀一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润了润等在大路旁,干了半天的嗓子,终于开口问道:“庆王想得怎么样了?”庆王抬起头,沉的眼睛微微转动,说道:“虽然现在形势不明,不过如果你要出兵的话,我可以帮你。”柳怀一乌黑的眼珠一转不转的看着庆王,开口抿嘴一笑,说道:“出兵的话,就是正面与慕容浅开战,庆王不会没有考虑就说出这番话吧。”庆王说道:“你们出事之后,先皇就卒薨了,一切发生得这么快,实在很难想象这件事和慕容浅没有关系。”他幽幽的叹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先皇终究是我的兄弟,这样的逆伦之人,玄苍的确不能交给他。”他前思后想了半天,终于说出这番话,他知道若是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柳怀一是不会说出来意,而一但讲明了这些,柳怀一的来意也就不言而喻了。只不过面对柳怀一的时候,他仍旧感到命运的微妙,似乎有着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切。
柳怀一垂下眼,笑道:“看来庆王对于先皇卒薨并没有太多的感慨,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啊。”面对他的笑眼,庆王不知道柳怀一在想什么,为什么将话题带到了这上面,也不知道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话的,他淡淡地瞥了眼四周的随从,都很小心戒备的监视着柳怀一,而这人就好像入无人之境一般,该说他是胸有成竹还是胆大妄为呢?
“既定的事实,感慨无意。”庆王也垂下眼睛,他对于自己那个弟弟,没有赞言,也没有感触,自古无情帝王家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自己身为长子却没有继承父位,他从开始就对那个登上帝王之位的弟弟没有过什么好感,即使如此,知道对方是个明君的时候,自己仍旧是将这份不平看开了,或者埋在了心底,可是当他看到风飞羽的时候,蛰伏在心底已久的不平又爆发出来了,他想如果自己是帝王的话,风飞雨就不会死了。所以即使这个弟弟身亡的消息传到自己耳旁,庆王也毫无反应,反而有种出了口气的感觉。
柳怀一饶有兴趣的看着庆王,对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柳怀一根本没什么兴趣,不过对于他里的凉薄还是微微意外,对方是站在什么立场,自己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和风飞羽,慕容商君之间的一些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柳怀一赌的是对方对于感情的执著。他微微一笑,终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一切有劳庆王了。”说着,他将手平摊在了庆王面前,对方微微咂了下舌,便从怀里将调兵用的令牌放在了柳怀一手中。
柳怀一微微一笑,顺手将令牌收进了怀里。随后微微吸了口气,眼中的光芒瞬间灵动了许多,隐隐透露出满意的神情,有着势在必得的喜悦。
庆王微微失笑,问道:“那么现在慕……六殿下在哪里呢?”他问得诚恳,只是想要知道一些具体的内容。而柳怀一看着他,对对方心态早已有数,也就不再隐瞒,开口道:“还有十日,便是祭天大典了,六殿下此刻自然是在慕容浅的身边了。”庆王微微一惊,说道:“在玉京?”他可以想象到慕容昭唯一的机会就是祭天和日的登基大典,但是尚有十日,慕容昭就进了玉京,这无非是在冒险。
柳怀一笑了笑,点头道:“慢慢的各王就会有动静,到时候慕容浅一定会察觉,就算他真的相信我和慕容昭已经死了,但是也一定不放心藩王的动静,到时候恐怕玉京会戒备森严,那个时候要想进城,就难上加难了。相反,慕容浅一定想不到慕容昭会安然大胆的在自己眼皮底下动作,自然玉京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微微一顿,说道:“到了那几天,城内的事会让慕容浅他们分身乏术,到时候就是王爷兵压阵前的机会,就算锐王有什么动作,也难以到城外求援,他们困在城内又能怎么样呢?”
庆王愣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但是慕容浅乃是长子,先皇过世,他继承皇位也理所当然,难道你们要篡权么?”柳怀一不屑的看向一旁,咂了下舌,说道:“如果是名正言顺的话,他又为何要如此仓猝?”看到庆王瞬间脸色一沉,柳怀一轻笑了一下,说道:“庆王也说了,先皇的死和慕容浅一定脱不了关系,不管事实如何,只要脱不了关系就一定可以找到证据,就算没有证据,以庆王对先皇的了解,在他病重的时候,怎么会不了下后路,留下传位于下一名君主的诏书呢?”
“以他的个性,的确会如此……”庆王的沉并没有多久,他便抬起头,问道:“可是,那份诏书在哪里,慕容浅难道不会先销毁么?”柳怀一笑道:“他不屑和一个死人争。”慕容昭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这份诏书在哪里都不重要,而相反可以将慕容浅拉下位子的,只有他弑父谋权的罪证了,可是萧妃已经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相信慕容浅已经理的差不多了,恐怕现在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慕容吟了,可惜他不会背叛慕容浅。柳怀一想着,脸色微微一沉,如果是这样,就算慕容昭登上了帝位,也不能杀了慕容浅,不过是将其软禁而已罢了。

庆王看着柳怀一的脸色,以为他只是担心事情的不成功,于是安慰道:“你放心,这一我会带兵前来,只是……”他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有我的人马尚不足与锐王对抗,你……”柳怀一眼神微微平静,听到庆王的话,打断道:“这个王爷请放心,我会叫锐王的军队进不了京。”他微微眯起眼睛,里面的精光一闪而过,带着寒意,在这夏日炎炎的日子里,也叫人禁不住想要打冷颤。
日子一天天临近,慕容浅也得到了各蠢蠢欲动的消息,本来几名武将带着兵将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这些天玉京中突然多了很多的人,让慕容浅不得不疑心。
按照习俗,先皇虽然早已下葬,但是陵寝却没有封闭,要等到三个月后,让先皇的灵魂在玄苍游览之后,才能封闭陵寝,在经过祭天仪式,恭送帝王的灵魂回归天道,而同时皇子,王爷等人的祭祀则是在一个月后进行,不过由于慕容昭和柳怀一都没有找到尸骨,所以在陵寝里只是衣冠,而他们的灵魂则被认为仍停留在人间,要等到一年以后才可以封闭陵寝,而且每逢节气,都要为他们二人做法事,召唤他们的灵魂回归。
如此盛大的祭天仪式,玉京里来了很多的外地人,虽然先帝并没有多么励精图治,但是玄苍的百姓过的也算差强人意,说不上有多好,但是绝对不坏,所以各地的百姓对于这位君王还是存在着敬意的。
但是面对人数增多的现象,慕容浅的心里很不安。而让他更加忧心的是逐郡传来战报,原来赤璃已经宣布休战,而怀王也有了机会前往玉京,怀王对先帝的好很多人都知道,这在玄苍已经不是秘密了,超越了兄弟的感情,大概还有一些暧昧存在其中,但是由于怀王是先帝同父同母的哥哥,所以一切也就解释成了理所当然,对于玉京所发生的一切,慕容浅认为只要怀王不来,等到了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就难以追究了,可是怀王要来得消息,让慕容浅心里一阵心慌,他叫来慕容吟,问起对方关于赤璃的战况。比起他的镇定,慕容吟的慌张显而易见。
慕容吟应允过慕容浅一定会让怀王无暇分身,对于他的做法,慕容浅没有多问,毕竟没有了柳怀一的自己,可以称得上有用的人只有慕容吟了。可是这一慕容吟显然的失算,让慕容浅心里起了一阵涟漪。
有谁可以将一切算计如此恰到好呢?堪堪赶上了祭祀大典之前,除了那个人慕容浅不知道还会有谁,难道那个人没有死么?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起先还是高兴得心情,可是想到这么一来慕容昭说不定也没有死,心里就难以轻松,于是就好像柳怀一想的那样,慕容浅对玉京的一切开始防范,无论是位于玉京南方朱雀峰的祭坛还是玉京的大街小巷,慕容浅都开始严密的防范,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他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从百丈的山颠跌落真的可以活命,他从自己有了这个想法开始,一方面小心的布置着,另一方面又对柳怀一的出现隐隐期盼着。
慕容吟同样想到了这样的可能,他心里面第一感到了害怕。以往即使算计柳怀一,他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可是如果再这样的计策下那人还可以站在自己面前,露出以往那样一切都看在眼中的轻蔑笑容,那么慕容吟怀疑那个人也许不是人,而是真的神仙也说不定。他惊惶的神情落在慕容浅眼中,这样明显的态度更加让他心慌。
对于除掉柳怀一,慕容浅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自己冷落了很多天。可是慕容吟知道慕容浅是在挣扎,他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是因为他在挣扎。喜欢却无法得到,让慕容浅焦急,可是柳怀一对慕容浅的戒备与不信任,多多少少也是有慕容吟的挑拨在里面吧。正因为和慕容浅留着同样的血,所以慕容浅对慕容吟的信任可以说是天性的羁绊,而慕容吟对慕容浅的依赖更加加了这份血缘的羁绊,慕容浅从来没有想过慕容吟会背叛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百般维护慕容吟的原因,可是也正是这样的原因让柳怀一无法释怀,既然没有办法公平的将自己和慕容吟放在一条线上,那么终有一天,要慕容浅作选择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慕容吟吧。与其将选择权给对方,倒不如让选择权落在自己手里。
慕容吟相信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在逼柳怀一倒戈,慕容浅也许知道,但是他即使知道也不过认为是柳怀一两人争宠的伎俩,他认为慕容吟和柳怀一是自己的左右手,一个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人,一个是自己欣赏的人,在这两个人中,无疑他的天平已经倾斜了,只是他自己毫无所决。
而慕容吟也是利用这一点,而让局势变成了今日这般,他在心里的惊慌比起慕容浅失去一切,更加让他担忧的是那个人的回归。也许所有的事实浮出水面的时候,被放逐的人会是自己。慕容浅想的是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做上皇位,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慕容昭活着,也没有办法,而柳怀一也只能乖乖臣服。而慕容吟此刻想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柳怀一回到慕容浅身边,无论什么样的手段和结果,只有那两个人见面是他不允许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坚信着柳怀一没有进京的慕容吟,将大部分的主力留在了京外,随时监视着可能露面的柳怀一。
柳怀一此时根本没有想着要进城,而是停留在了邻近玉京的洛华宣王府中。由于朱雀峰和宣王的领地青阳相邻,所以一切的祭天事务则理所当然的被宣王领了下来,慕容浅不知道宣王和柳怀一也有认识,他知道的只是虽然自己的父亲对宣王有所嫌隙,但是宣王并没有,所以当宣王自告奋勇的时候,慕容浅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皇陵位于朱雀峰下接连青龙郡一直从山脉延绵到地下,这是祖上选择的风水宝地,可以保佑玄苍万年基业,历代的皇室帝王都埋葬着这里,而慕容商君的陵寝比较靠近山脉,从朱雀峰的半山腰封入棺木,里面直通地下,那里地气阴寒,可保尸体不败,而通过两旁的山岩,通风也很好,陪葬品放置在棺木周围,而他的妃子们也陈列在里面,按照名分的大小而排列其中,离慕容商君的棺木最近的便是之前的皇后,也就是慕容浅和慕容吟的亲生母亲。
从长长的甬道出来就可以沿着大路一直到祭坛。祭坛设立在朱雀峰山顶的一块方圆百里的平地上,以南方为正,这里是玉京为轴的正南方。祭天那天,将会先在祭坛上酬神,接着是酬谢保佑玄苍的各位君王,然后由法师引导灵魂归位,法师会引领着灵魂一路走到陵寝门口,此时祭坛上会念承天悲文,而让灵魂顺利升天,之后就会关闭陵寝,同时由于先皇死前没有留下任何太子,所以要在祭天结束的时候进行传位,以立慕容浅为君,然后才能在第二天举行登基大典。
到那天,慕容昭会跟着清郡王上山,而诏书的所在,虽然慕容浅之前没有在意,可是现在知道了‘也许慕容昭还活着’这个消息,他也开始紧张的寻找那份可能存在的诏书,但是他在慕容商君的寝宫,甚至是萧妃的寝宫搜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那份诏书,他不禁开始怀疑诏书存在的真伪性。
可是与此同时,被一同与冷麓囚禁在自己府内的慕容阳,在祭天的前一天,突然来到冷麓面前,他从自己的房里拿出一件披风,白色的缎面绣满了莲,金丝勾边,蓝色和紫色的线交相穿插,有着缥缈也有着清雅,冷麓不明白这是什么,慕容阳却将披风翻来覆去,然后再衣领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针脚,别致不容易发现,他沿着那个针脚小心翼翼的将线拆开,在披风里面竟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慕容阳将手探了进去,摸索了一番就找到了一份明黄的布卷。
他只是稍稍的露出了布匹的一个角,就被冷麓制止了,冷麓将手探进了暗格,仔细地摸索,终于眼睛一亮,喜上眉梢,他红着眼眶,低声说道:“先皇在天有灵,一定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柳怀一虽然不知道冷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想要将慕容浅从位子上拉下来的心比任何人都强烈,只要揭发他毒害先皇的罪证,那么就算没有慕容昭,就算是其他人做上皇帝的位置,慕容浅和慕容吟都必死无疑。
柳怀一曾经想过,他有没有真心的帮过慕容浅,他告诉自己应该是有的,只不过之后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是慕容浅用包庇将自己推开,也是慕容浅用谎言让自己看清了现实,终究自己想要的,在辅佐帝王之上,更想要的是一个可以信任自己的人,一个可以称为家人的存在。
柳怀一将手里的信轻轻叠起,放入一个紫色的锦囊中,他抬头看看天,再有两日就是祭天大典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慕容浅府上那一年的日子,那个时候有没有如此思念过慕容昭呢?好像没有呢。
柳怀一困惑的皱眉,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沉浸在让慕容昭左右奔波的乐趣中,还有每日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和自己下棋的慕容浅,陶醉在从棋局中探查对方的心意。那个时候从没有想过今时今日,自己会站在另一个阵营。
柳怀一是了解慕容浅的,可是慕容浅呢?是否了解他呢?柳怀一苦笑摇头,如果真的了解,那么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他放开自己的手,终于将锦囊递给身旁等待的死士手上,看他消失在夜幕中,柳怀一才抬头看看星星,瀚海星空,一望无际。
他握着拳头,微微的笑开,两方战局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后日,他会下完和慕容浅的棋局,最后的两颗究竟是反败为胜的奇子还是终究无法扭转乾坤的弃子,后天就会见分晓了。

第二十六章 苍天变,风云变色

祭天大典上,慕容浅站在左手第一位,最为靠近祭坛的地方,他低垂着脸孔,看不出表情,在他身旁站着的是慕容吟,接着是刚回京城的慕容天,在他下手是慕容阳。各路王爷站在后面一排,在后面一排是郡王和大臣们。
祭天仪式进行到一半,所有的步骤都是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直到法师手执翻印,引领着帝王的灵魂回到棺木的时候,那黄色的翻旗如同引魂灯一般在青色的山峦中慢慢下行,从祭坛可以看到他的路线,直到法师走到陵寝门口,身后的皇子以及王爷们等在了门外。

长长的甬道慢慢向下延伸,法师手里握着引魂灯,翻旗留在了洞外,在他身后跟着十来名侍卫,直到法师走到陵寝前,那紫黑色的棺木摆放在石板上,上面透明的水晶棺盖,隐隐发出幽蓝色的光。法师慢慢的走进,此时他应该将引魂灯法在棺木上方岩石的突起,而让灵魂归位。
可是那名法师缓缓走到棺木前,他低头静静的看着棺木里沉睡的人,带着浅浅的笑,怎么看都不似死的不甘心,法师带着面具,嘴角微微一扯,“啧”的一声叹了出来,他伸手拉起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突然他手指一松,手上的引魂灯“叮”的一声掉在了棺木上,侍卫们一阵惊慌,急忙拔出了佩刀,可是却忽然觉得头脑一晕,十几名侍卫就那样眼睛吐出瞪着那名黑衣法师,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从棺木后面的岩石后缓缓走出十几人,刚好和那几名侍卫的个数差不多,那几人进来,为首的一人看到黑衣法师,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声,黑衣法师皱了皱眉,不过因为带着面具什么都看不出来。
为首的男人从暗走进,从棺木上拿起那盏歪倒的引魂灯,端端正正的放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黑衣法师看着,狰狞的面具下露出的薄唇微微撇了下,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快走吧。”
为首的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双晶莹的大眼睛,带着灵气眨了眨,这人正是慕容昭。他看着黑衣法师,撇了下嘴,说道:“反正不差这些时候,他们总要等大法师出去了,才能开始传诏一事,不是么?”他说着,冲那名黑衣法师眨眨眼,接着说道:“不过没想到,你这样也很有法师的架势呢。”
黑衣法师“啧”了一声,说道:“这身衣服你也要穿,大概你比我更合适也说不定呢。”他说着,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庞,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笑意瞅着慕容昭。慕容昭撇了撇嘴,看着柳怀一慢慢的将祭祀的衣服脱下来交到他手里,用眼神示意他换上。跟着慕容昭从另一条路进来的人都是当初跟着慕容申而来的死士,他们听从慕容申的指示,要跟着慕容昭。因此到了之后,就按照事先的安排换上了那些倒下的侍卫的服装,一番安排后,那些人站在一旁,恭敬的等着慕容昭。
这边慕容昭脱下自己的外袍,换上法师的长袍,可是在身上的带子却总是系不好,他在那里翻弄半天,最后只能咂舌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微微的叹口气,只是披着慕容昭的衣服走到他面前,伸出灵动的十指,迅速而敏捷的将慕容昭身上十几带子系上,而且系得非常好看。慕容昭只能看的瞠目结舌。
柳怀一在自己最后一个杰作完成的时候,拍了下对方,低声笑道:“看你平日一副精明的样子,怎么连个绳扣都系不好啊。”慕容昭侧头看着柳怀一垂下的脸庞,心口一阵骚动。他们本就有十几日不曾见面,虽然没有时时刻刻的想念,可是偶尔独的时候就会想到对方,如今见了面,岂能不动心。
慕容昭想着,就一把拉住了柳怀一的手臂,柳怀一先是一惊,随后就开始挣扎,却又怕引起太大的动静而让外面等候的人起疑,他只能稳住身子,扬起了眉毛,怒道:“放手。”慕容昭听了对方清冷的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登时醒了几分,立刻松开了手,心里暗骂自己不知轻重。又有些尴尬的不敢抬头。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那幅低着头,一脸犯了错的样子,心想这人在旁人面前一副天子威严,怎么到了自己面前倒好像是个受了欺负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好笑,可是面上却是沉静如水,他从一旁拿过狰狞的面具,“啪”的一声扣在了慕容昭的脸上,看着对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震的往后退了一步,终于笑了出来,伸手戳了戳对方的面具。
“你啊……”柳怀一笑着将对方的头发散开,披在肩上,又拿起披风将对方罩住。他俩人的身高相仿,虽然慕容昭看起来比柳怀一强壮一些,但是由于慕容昭重伤初愈,难免身子瘦了很多,另一方面,披风宽大,此时看起来倒和刚进来的法师没有什么区别。
柳怀一将慕容昭的衣着服饰弄好,退后了两步仔细打量,最后眯起了眼睛,说道:“好了。就这样。”慕容昭摊开自己的手,左右看了半天,抬起头冲着柳怀一眨眨眼,问道:“就这样?”柳怀一微微一笑,点头道:“就是这样。”他走到慕容昭面前,捧起对方的脸,说道:“出去后,就没有法师的事情了,我想锐王和慕容吟应该会离开,到时候剩下慕容浅一个人,你就好办事了。”
慕容昭点点头,也反手捧住了柳怀一的脸,低声说道:“你也小心。”
“嗯。”柳怀一抿了下嘴唇,慕容昭看着缓缓地凑近,在那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唇角轻轻的吻了一下,快得来不及感觉,他就已经抬起了头,地吸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柳怀一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伸手抹上自己的嘴唇,缓缓地笑了。
慕容昭带着换过的侍卫缓缓走出甬道,他将黄色的翻旗重新拔起,挥舞着缓缓引导着人流向祭坛走去。
将翻旗插回原来的地方,祭天仪式才算正式结束。
接下来就是传诏的事项,但是在开始之前,果然几位王爷都找不同的借口离开,本来慕容吟的离开是在计划之中,只是他的离开,慕容浅也没有其他理由阻止重王的离开,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太在意,毕竟等自己坐上了王位,一切再说不迟。
所以,寂寥的传诏典礼上,只剩下了几位王爷和其他大臣。
法师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了翻旗的旁边。
冷麓和干冼走上前,就在干冼准备宣布新王的时候,冷麓却突然开口喊了停。他那不大却很精练的声音在空旷的地面上引起了一阵喧哗。冷麓却不顾众人眼色,尤其是在宣王等人诧异的眼神下,缓缓走上祭坛,他朗声问道:“如果先皇留下了遗诏,是不是应该按照诏书行事?”他白的胡子微微随风飘着,虽然年岁已大,站在风中却仍旧风姿依旧。
他身为慕容浅的老师,自然说话是有分量的。慕容浅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这个自然。”
“那么先皇遗诏在此,尔等应跪下接旨。”他朗声说道。底下的人都是一惊,慕容浅更是皱起了眉头,他说道:“不知道冷大人这份诏书是从何而来。”冷麓听了,眼光一凛,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诏书,说道:“你是在怀疑这份诏书的真假么?”
慕容浅低声沉笑,说道:“不敢,只不过……大人这些日子都是居简出,不知道这诏书究竟的来源是否可靠,也是情属可原。”冷麓听了,冷冷的一哼,说道:“你以为你把我监禁在家里,我就不能得到先皇的诏书了么?”慕容浅脸色一变,冷麓却没有等他说话,就双手抱拳,向着苍天说道:“先皇在天之灵保佑,才不会让玄苍落在你的手里。”他说这,将手里的诏书缓缓拿起,说道:“在场的人都可以检视辨别这份诏书的真伪。”
干冼和几位王爷走上前,摊开了诏书,细细检查。历代的诏书都是特殊的布料和特殊的墨迹所成,自有它自己一套检验的方法,而且干冼和冷麓根在慕容商君身旁二十多年的时间,辅佐两朝君王,对于诏书的真伪更是一目了然。
干冼从人群中抬头,验证了这份诏书的真实度,可是他的脸上依旧有着惊讶,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冷麓,低声问道:“你可有提前看过这份诏书?”冷麓笑道:“干兄真是糊涂了,这诏书若是拆了,又如何辨别真伪啊。”干冼听了,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可是脸上仍旧留有奇怪的表情。
冷麓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慕容浅,说道:“既然这份诏书的真伪已经确认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宣读了?”慕容浅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还是克制着怒气,缓缓跪倒在祭台前。
冷麓站在祭台上,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字字句句念着慕容商君在最后所作下的决定。当他念完的时候,慕容浅已经面无血色了,他没有想到慕容商君除了将皇位给了慕容昭,更是将玄苍都交给了柳怀一,说什么苍王可以独立理朝政,可以不需要告诉皇上而做出裁决,既然如此还要皇上做什么呢?直接将王位送给柳怀一不就好了?
他握紧了拳头抬起头,看着冷麓,虽然那人也有些诧异的表情,但是却依旧一字不差的将诏书宣布完。慕容浅看着周围的人,心里却渐渐有了谱,毕竟他们敢如此公开诏书,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慕容昭没有死。
他想着,缓缓地站起了身子,傲然地站在所有跪趴的人中间,异常显眼。他冷冷的扫过四周,缓缓说道:“慕容昭,你以为有了诏书就算赢了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长长的叹气从角落里流出,身穿黑色外衣的法师从人群中站起,他缓缓抬起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和另外一人格外相似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是冲天的怨气,灭地的怒气,而他的脸上则是满满的无奈,和无法言喻的痛苦。

同为兄弟的两人,默默地对视。
忽然慕容浅微微一笑,手下轻轻的拍了两下,四周的侍卫一下子抽出了刀,速度极快的将所有的官员压制在了刀下,他冷冷的看着慕容昭,说道:“想必没有臣子的君王也无法当下去吧。”带着嘲讽的笑意,他精光四射的看向了慕容昭。
慕容昭惊怒的看着慕容浅,只见他缓缓走到了祭坛上,看着脖子下面架着佩刀的冷麓,微微一笑道:“冷大人,可有想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呢?你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不能活命,其他的都是空谈。”冷麓也不搭腔,狠狠的白了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
眼见着冷麓,干冼,甚至是慕容阳都在刀下,更不要提下面所有的官员了,官无大小都被一旁蹿出的侍卫用佩刀压住了脖子,稍有动作就会血溅当场。唯一没有被止住的也就剩下了会武功的几位王爷,慕容天以及和慕容昭一起来的十几名侍卫。慕容浅绕到宣王身后,看着他脖子上的剑,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对玄苍忠心耿耿的宣王叔也会叛国。”他将叛国两字说得及重,今天在这里的人很显然他没有放过的意思。
宣王的呼吸滞了一下,瞪着眼睛看向慕容浅,怒道:“我没有想到三哥竟然养了你这个好儿子。”慕容浅听了笑了一下,缓缓说道:“胜者为王,自古就是这样的,不是么?”他自信而嘲弄的目光扫向慕容昭,又笑了一下,忽然道:“他呢?”
慕容昭自然知道他说得人是柳怀一,那人又不在这里,他摇摇头,说道:“大哥,别再执迷不悟了,叫这些人放下刀吧。”他平日都唤对方大皇兄,壁垒分明,可是今日他却开口唤对方大哥,情之切,只可惜对方丝毫不动心。
慕容浅冷冷的扫过,笑道:“老头儿将江山都给了他,就算你做了皇帝也是个摆设。”他恶意的话语,让慕容昭一阵无奈,他相信柳怀一,何况就算将江山给对方,自己也不会有不舍。至少苍王是玄苍的苍王。他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大哥,毕竟这里的人都是玄苍的要臣,而你手里的都是你的亲叔父啊。”
“叔父?”慕容浅绕有兴趣的看了眼宣王几人,笑道:“兄弟尚可无情,何论叔父?更何况就连老头儿和他们之间都有跨不过的恩怨,我又何必在乎亲情?”他又眯了下眼睛,看向宣王,笑道:“宣王叔,我记得当初母妃出事的时候,王叔也在场的。”宣王听他提起皇后,目光忽然一变,沉中夹杂着无奈,却一言不发。
“母妃他做错了什么呢?要被死?这江山靠我自己的力量得到,又有什么不可呢?”慕容浅眉眼弯曲,缓缓地笑了一下,吸了口气,说道:“不过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我就在这里等他,看看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扭转局面。”他自信的坐在祭坛上面,手里始终握着宣王作为人质。他胸有成竹的目光远眺,心里清楚此时锐王和迎王的兵士应该已经制住了清,湘两位郡王,而柳怀一不久就会来向他俯首称臣,这样想着,慕容浅缓缓地笑了,那是一个虚幻而迷醉的笑。
同一时间,本来应该去找锐王的慕容吟却被庆王叫住了,回去统帅迎王军队的慕容庭也刚好被柳怀一截住了。他正急急往迎王军队驻扎的地方驰去,却被挡在路上的柳怀一拦住,柳怀一穿着慕容昭原本的那件侍卫服,却掩不住他天生的傲然和清冷之气,他微微挂着冷笑,对马上的慕容庭说道:“小王爷如果要去搬兵的话,可以就此停步了。”
慕容庭看着柳怀一先是一愣,他在狩猎的时候第一见到柳怀一,那个时候因为他给慕容吟的药而让柳怀一神志不清,恍恍惚惚,除了一副好皮囊以外什么都没有。可是今日再见,那人已经恢复了自我,冷冰冰的气质,却意外地柔和,带着三分调笑,三分不屑,却又志在必得,一切尽在我手的笑,乌黑的眼珠邃的如同一汪潭,牢牢将人吸了进去。就算是见过各种美人的慕容庭此时也为之呼吸一滞。
他微眯起眼睛,心思转动,面上却笑道:“柳公子说的话,小王不是很明白。”柳怀一微微垂了下眼睫,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小王爷不明白,不如怀一和小王爷同走一趟如何?”慕容庭听了,眯起了眼睛。他承认自己看不懂柳怀一在想些什么,不过如此的美人放在眼前,慕容庭心动的同时,已经打好了主意,他温和的一笑,说道:“既然柳公子这么说,那小王也不好推辞了。”他目光又是一转,看到柳怀一形单影只的站在路中间,便笑道:“可是小王需要急赶,不知道柳公子打算如何呢?”他轻轻捋着马背上的鬃毛,一双桃眼瞟向柳怀一,那其中的意味在明显不过了。
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这个自然不劳小王爷挂心。”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放到口中轻轻吹现了口哨,就听见不远的密林中一匹马嘶鸣一声,接着是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就停在了柳怀一的面前。
柳怀一微笑着抚摸乖巧的马背,那匹马也不动,任由柳怀一抚弄。慕容庭坐在马背上,面上一扫而过的震惊却又在下一秒隐去,只是他心里的波动却久久不能停止,那匹马他是认识的。那是他妹妹的马,他的妹妹慕容盈从来就得母亲宠爱,只要妹妹想要的,他母亲都毫不吝啬的赐予。可是相反继承了迎王柔和俊美的外表的慕容庭,却不得母亲的喜爱,虽然他被父亲宠爱,可是迎王软弱的个性根本没有办法与王妃相比。这一,慕容庭虽然打算领兵帮助慕容吟,实际也是为了获得兵权,可是迎王妃却将带兵的事情交给了慕容盈,虽然父母的宠爱如此悬殊,但是慕容庭和慕容盈的关系还算保持的不错,毕竟慕容庭善于演戏,在妹妹面前每每都是一副温柔的好哥哥样子,而慕容盈持宠而骄,对慕容庭也算是兄恭妹亲。
可是那匹白马却是慕容盈很喜欢的一匹坐骑,平日里谁也不给骑,对它也甚为爱护,可是现在这匹马却在柳怀一手里,他心思一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忽然笑道:“没想到妹妹竟然将这匹马都给了柳公子。”
柳怀一手摸着马,转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庭,说道:“只不过是暂借而已,我对令妹说小王爷此番不知道到了哪里,不如我来接应,也好为勤王做好准备。”慕容庭愣了一下,看着柳怀一晶亮的眼睛,沉了一下,终于笑道:“这个自然,虽然锐王会出兵帮助大殿下,可是相信我兵牵制住锐王,大殿下在城内便是孤助无援了。”
柳怀一带笑的眼扫了眼慕容庭,忽然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那匹马有灵性的缓缓向前驰去,慕容庭看了柳怀一的背影一眼,终于默默地没有出声,跟着一拉缰绳,追了上去。他跟着柳怀一的马一路前行,直直到了自己军队驻守的地方,远远的就看到慕容盈一身戎装,曼妙的身材凹凸有致,围裹在披风里,却更显得清秀优美,英气十足。
慕容盈看到自己的白马缓缓驶近,上面那个衣着不算光鲜,却依旧掩不住脱俗气韵的男人正微微笑着。慕容盈急忙上前迎去,柳怀一丛马上下来,柔顺的摸着马毛,轻轻拍了拍,交给了一旁等候的下人。
慕容盈几步小跑过来,白皙的脸在日头下站的久了,又因为看到柳怀一,竟隐隐发红,显出一股小儿女的娇羞样子,她看着柳怀一,半晌说不出话来。慕容庭上前,打趣道:“怎么?盈盈看到柳公子,连亲哥哥都看不见了。”说着半是可惜的哀叹。慕容盈听了,当场红了脸,而柳怀一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慕容庭,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微微一扫,问道:“公主,不知道清郡王现在在哪里?”
慕容盈听到柳怀一清冷如同泉水一样的声音,脸上又是一红,身子微微一福,说道:“清郡王就在帐篷里,正等着苍王呢。”柳怀一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就朝帐篷走去。他身后慕容盈紧紧地跟着,而站在原地的慕容庭咂舌一番,眼中精光一闪,换上无害的面容,也跟了过去。
帐篷内,清郡王看到柳怀一赶来,立刻起身,说道:“你……”本来想问对方一切可顺利,可是看到跟着他进来的慕容庭便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也就闭上了嘴没有多说。柳怀一走进来,同清郡王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转头看向了慕容庭,说道:“不知道小王爷现在可明白了么?”
慕容庭苦笑着点头,无奈道:“我本也是无奈,毕竟现在父亲还在慕容浅手里,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兵临城下,父亲恐怕就……”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沉了下去。慕容盈略为怔愣之后,转头对柳怀一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父亲他……”她说着,也说不下去了,眼神真切,泪光盈盈。
柳怀一“啧”了一声,细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打量着兄妹二人,最后终于还是撇了下嘴角,没有说话。他转过身,看着清郡王,说道:“这里就拜托王爷了。”清郡王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吧。”
柳怀一又转回头,看着兄妹俩,最后对慕容盈说道:“公主,一切有劳了。”他谦恭而有礼的态度,让慕容盈又红了脸,站在他身后的清郡王微微咋舌,感柳怀一的魅力。慕容庭一双桃眼,不停的扫过柳怀一和慕容盈两人,眼神微妙,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大势已去,慕容盈会带兵去劫锐王的兵,很显然柳怀一此举为的就是将锐王叛国的罪名落实,一举消灭慕容浅所有的势力,不过他想起了锐王的大儿子,那个人也是一样的野心勃勃,对身旁的人心狠手辣,也许柳怀一此并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说不定,这样想着,慕容庭再一看向了柳怀一,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柳怀一此时也正以微妙的眼神看着慕容庭,两人的目光相对,慕容庭却被对方的神情一震,那样清澈的目光,仿佛洞察了所有的锐利,让他心底产生出了一种征服的欲望。他缓缓一笑,此时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慕容浅和慕容昭会为这个男子折服。
话别后,柳怀一便骑过慕容盈的白马,向着庆王此时所在地方驰去,当慕容庭看到妹妹毫不犹豫地将马让出去了之后,心里微微泛酸,他忍不住多看了慕容盈几眼,从来他就知道自己和妹妹的不同,心里没有讨厌什么,反正有朝一日当他大权得握得时候,一个女人他还不会放在眼里,能利用则利用,这是他慕容庭的准则。
可是多年来,妹妹的白马他不是不想要过,慕容盈却一也没有答应过,后来长大了他也就不要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取,此时他看着慕容盈的眼光多了几分恨意,对白马还是对柳怀一,他都有了一种掠夺的欲望。即使不说,他也知道慕容盈对自己是轻蔑的,他不止一的幻想过将慕容盈踩在脚下的痛快,尤其是在现在,当柳怀一对慕容盈拜托的时候,他更加有种想要将对方踩扁的冲动。他地看了眼慕容盈,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翻身上马,缓缓得沿着柳怀一离去的方向驶去。
柳怀一坐下的马是匹良驹,他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慕容盈愿意将这匹马借给自己,不过多想无意,他也就将慕容盈的少女情怀完全抛到了脑后。他骑着马,并没有去找庆王,而是来到了庆王的军队所在的地方,他掏出庆王的令牌,便将士兵们调集了起来,一同向着祭坛走去。
沿途,庆王的副官问起庆王的行踪,柳怀一也毫无隐瞒的告知,并且告诉他自己现在要去找庆王,可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更要擒到慕容吟。

当他们来到山颠下一小酒馆,这里只有这么一家酒馆,自然庆王要拉慕容吟也只能在这里,柳怀一翻身下马,和那个副官对看了一眼,走进了酒馆。
这家酒馆不大,可是却在后院有个平台,平台上安静,环境幽雅,算是这家酒馆的雅间了。柳怀一一进来,就拉着小二询问,果然那两个人就在后面的平台上。此时天色已暗,柳怀一和副官缓缓向后院走去,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平台上窜出,一晃就消失了。
柳怀一眼尖的看到,心里一惊,身形立刻一闪就飘到了平台上,推开小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里面桌子翻倒,所有的饭菜都洒在地上,一片慌乱,庆王更是趴在地上,浑身抽搐。柳怀一急忙上前,将庆王的身体翻过来,就看到对方面上黑气笼罩,柳怀一急忙点了对方身上几大穴,可是毒已入腹,又霸道无比,柳怀一此时也无计可施。跟着上来的副官看到这幅情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扑到了庆王身旁,泪水纵横。
柳怀一知道这必是慕容吟所为,他想去追,可是又觉得不能放下庆王不管,他将真气缓缓输入庆王体内,就见对方微微一个颤抖,睁开了眼睛。那双凌厉的眼瞳此时涣散,连焦距都无法对上,只是模糊的转动着。副官见了更是泣不成声,而柳怀一低下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到。
真气还在源源不断的输入,庆王终于吐出了一口血,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他转过头看向柳怀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柳怀一心里一惊,抬起头来,那双大大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别人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可以当作不理,是因为他觉得欠了人情就要还,今日别人帮他,明日就是他帮别人,总之自己不会欠对方的人情,所以他对任何人的好意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似乎都抱着补偿的心理,这让他更加觉得没有必要理会,并不是他要对方这么做的啊。可是现在看到庆王那双还带着担忧的眼光射向自己,柳怀一第一动摇了多少年埋在自己心里的理念。
人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计的对另一个人好么?
先是慕容昭打破了他的观念,但是他想自己对慕容昭也是如此,等价交换,慕容昭和自己无非是一场交易,他不认为如果自己对慕容昭不是那份心思,对方还会如此无条件的对自己好。所以对于宣王,清郡王,包括庆王,由初见面就对自己照顾,让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无非是自己的回应罢了,让他们沉浸在赎罪的满足中,就是自己对他们的回应了。
可是,连生命都可以不计,这让柳怀一动摇了。他感觉得出来,庆王已经中毒很久了,大概是慕容吟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要脱身,可是庆王始终牵制着,所以他只好下毒,可是庆王却靠着自身的内力压抑着毒素,始终将慕容吟牵制到了这个时辰,而他身体里的毒早就遍布全身了,根本就是回天乏术。
柳怀一输入的真气也不过是让他多一刻清明而已。柳怀一动摇地看着庆王欲言又止的目光,伸出到半空的手,柳怀一毫不犹豫地接过,握在手里,他听到庆王低哑的声音,每一句都伴随着痛苦的咳嗽声和血丝,断断续续地说道:“去……追,快……”
柳怀一知道对方是让自己去追要上山的慕容吟,可是如今的他只是震撼于对方如此不顾生命的做法。
为什么?他轻轻问出口,可是庆王不知道他问得是什么,他还在让柳怀一尽快去追逃走的慕容吟。柳怀一却一动不动的握着庆王的手,这一刻他想他是清楚的感受到了疼痛,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但是那份心意也让他震撼。他懂那个为什么,却不曾愿意去相信,可是现在他即使相信了,也没有办法偿还对方什么了。
也许自己快些感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自己如果快一步的话,慕容吟就不会逃走了,或者自己设计在精密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在这样的后悔和自责中,眼眶微微的红了,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无言的,他伸手抹去庆王嘴角的血迹。只见庆王身子微微一颤,目光开始变得朦胧。柳怀一只觉得对方的生命在渐渐消失,他毫不犹豫地又是一股真气传入,却如同流入汪洋,毫无作用。他焦急的看向庆王,却见对方也正抬起头看着他,那污浊的目光中忽然有了神采,透过柳怀一远远地看着谁,柳怀一舔了下嘴唇,他被那样的眼神再震撼了。
关爱怜惜,仿佛得到了幸福一样的眼神,他究竟看到了谁呢?伸出的手欲探上柳怀一的脸,可是却难以如愿,带着些微的遗憾,他的手缓缓垂下,柳怀一在这一刻仿佛知道对方看的人是谁,他轻浅的笑,一如萧妃画卷上的男子,云淡风轻。
他执起庆王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逐渐失温的手让人感到不真实。庆王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终于闭上了眼睛,垂下了手臂。他在柳怀一的怀里,一偿所愿,毫无遗憾的离开了。
柳怀一放下他的身子,看了看身旁哭得泣不成声的副官,缓缓开口,说道:“你家王爷为国捐躯,你也应该背负起他的责任,完成大业。”他的声音很沙哑,但是却平静的让人难以置信,没有起伏的声音,就好像柳怀一现在的表情一样,沉静的如同死水一样。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抹掉眼泪,一脸坚定的副官,将手里的令牌交到他手里,说道:“你家王爷的嘱托,还有玄苍的未来就在这里了。”说完,他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庆王的身上,一把将尸体抱起,走出了酒馆。
外面等着士兵突然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吃了一惊,听完柳怀一的讲述都一脸悲痛欲绝,誓为王爷报仇。柳怀一笑着,翻身上马,让兵将将祭坛包围,而自己则策马向山上驰去,他知道慕容吟没有坐骑,自然比不上自己的速度,而自己也要让他没有办法通知山上的慕容浅。
他一路前驰,丝毫不敢放松,终于在山腰发现了两个人影,从身形上看,其中一个是慕容吟,而另一个……柳怀一定睛仔细看去,原来那人是慕容庭。那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于是刚好慕容庭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柳怀一浅浅的一笑,缓缓下马,悄悄靠了过去,他想要知道慕容庭究竟和慕容吟是什么关系。
可是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本以为那两个人会说些什么,却听到慕容庭忽然笑了,随后慕容吟拔出了长剑,直指着对方。柳怀一只是微微一愣,那两个人身影一动,已经斗在了一起,慕容庭的招式狠辣,同慕容吟极为相似,两个人力量相仿,一时间难分胜负。柳怀一在一旁看着,忽然冷冷一笑,从旁边的树丛中缓缓走了出来,没有说话,森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只厉鬼,他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缓缓向两人走近。

第二十七章 苍天变,情归何

慕容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的这么惨。
他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着柳怀一缓缓走上,那人一身月白长褂腰间紧束,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即使脚步有些虚浮,但是身子依然挺直。没有了外袍,那劲瘦的身型一目了然,就好象很多出现在慕容浅梦中的一样,从黑色的夜幕中缓缓靠近。
当他走到祭台前面时,慕容昭没有动,慕容浅也没有动,没有一个人有动作。柳怀一轻轻的笑了,他抬起灿若星辰的眼瞳,点点波光流入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里,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输了。”
慕容浅愣愣的看着柳怀一,忽然扯出了个很奇怪的笑,他微偏着头,问道:“你说的是棋,还是……”他没有说完,柳怀一就打断他说道:“都输了。”他看到慕容浅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好似听到了一个玩笑一样露出玩味的一笑,柳怀一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输了,锐王的军队是不会来了,而这里已经被庆王的军队层层包围了,就算你杀了宣王也逃不出去。”他微微的喘了口气,说道:“而你要等的人,在这里。”他说这,从身后缓缓举起了右手,手中赫然是慕容吟的人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狰狞的睁大着眼睛,不肯合上。慕容浅见了,呼吸一滞,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祭台下面传来马蹄声。
赶来的人是锐王的长子寒铭睿,他策马赶到祭台下,三两步来到众人面前,对这慕容昭跪下说道:“陛下,锐王已被臣制住,等候陛下发落。”他说这,底下就有人将锐王绑了上来。柳怀一侧目看去,锐王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气焰,如今耷拉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在祭台上,被当作人质的寒铭昔叫了声“父亲”,即使听到这样的呼喊,锐王也没有将头抬起。柳怀一偏过头扫了眼寒铭睿,大义灭亲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下得了手,柳怀一不禁怀疑这是寒家父子一招弃车保帅,舍弃了锐王这个棋子,却保住了寒家的地位,连他都不禁佩服其跪在地上的那个男子,也许连自己都没有这样的狠心呢。
柳怀一没有在看寒家的人,而是抬起头看向了慕容浅。对方的眼里是大势已去的空茫,可是空茫过后他的目光便投在了柳怀一身上。

这大概是最后一这样看他了吧。慕容浅心想,究竟是哪里错了呢?当初的一切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而柳怀一也在看着慕容浅,那双眼睛中没有得胜的得意,反而是满满的不解,他不解自己感到悲怆的心情是为了谁。微微愣神间,慕容浅已经从柳怀一的眼里看出了什么,或许是柳怀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东西,慕容浅只是浅浅的一笑,最后一扫过底下的人,最后一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切,然后他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任长剑掉在地上。
同一时间,所有的侍卫也将剑抛到了地上,同时转过身向这慕容昭所在的地方跪了下去。诺大的祭坛上,所有的人都向新王匍匐下了身子,只有慕容浅和柳怀一仍旧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
慕容浅挂着笑容,俯视着一切,眸子里是轻蔑,是不屑。柳怀一扬起了头,看着慕容浅,眼中是沉寂,是平静。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算计的兴奋,有的却是遗憾,是慨叹。他的眼中映出了慕容浅的身影,似乎是做着最后的离别。慕容昭看着他们两人,对跪在自己脚下的人毫无所觉,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时候,柳怀一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了慕容昭身旁,飞扬的凤眼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他悄悄的伸出手,拉住了慕容昭,也就在那一刻,慕容昭才将自己视线投注在了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群臣身上,说出了帝王应该早些开口而迟迟没有说出的“平身”。
慕容浅见了,在祭台上无声的笑了,即使输了,即使被押了,但是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骄傲,看向柳怀一和慕容昭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却没有人懂他的意思。柳怀一没有看他,而是低垂着头,他感觉得到自己握着的,同时也握着自己的手苍劲而有力,他相信这样的手可以握住整个天下,想到这里,他缓缓地笑了。
然而慕容昭却在心里感到迷茫,因为柳怀一和慕容浅的对望,似乎那中间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就那样,他将目光留在柳怀一身上,他将自己的臣子忘得一干二净,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不拉紧对方的话,那人就会马上离开。
如此想着,慕容昭收紧了自己的手,像是害怕一样,即使他的面上依旧沉着,满是帝王的威严,可是心底却是个因为担心而有些踌躇不前的普通男人。
长长的走廊尽头,一间雕木门,柳怀一慢慢的走着,心里说不出滋味。
登基大典已经顺利结束,锐王被赐死,可是他的儿子却继承了他的封号,并且因为大义灭亲,护国有功而加以封赏,就连他的弟弟也有相应的封赏,而慕容浅的罪名同样是死罪,柳怀一在朝堂上,却没有说出他毒杀先皇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说,也许因为对方已经必死无疑了,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经过了三个多月,柳怀一终于回到了这里,那尽头就是所谓的西厢了,柳潮海居住的地方,柳怀一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挨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那个曾经照顾他,无条件地夺得了他所有信任,却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出卖的女人,柳怀一站在门口,踌躇了。
地吸了口气,他还是推开了那闪雕木门。
里面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坐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头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也同样只有白色的绸缎邦住头发,消瘦的背影完全看不出是个怀孕的女人,柳怀一站在门口,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门,里面的女人听到声音缓缓地转过身,看到柳怀一的同时,那没有波动的眼睛微微一惊,随后又好似自嘲一样的笑了笑,重新恢复了一片沉静。
那一身白衣,如同未亡人的身份,挺着个肚子,算起来现在大概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吧,柳怀一看着对方,终于叹了口气,唤道:“姐姐。”
没有想到对方还会叫自己“姐姐”,柳潮海惊讶的抬起眸子,那双如同星星一样的眼眸微微湿润,她苍白的菱角微微颤抖,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她看着柳怀一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又沉寂了下去。
柳怀一皱眉,即没有名分,柳潮海根本没有必要为对方做这样的打扮,更何况慕容浅对柳潮海只是利用不是么?但是柳怀一想起了慕容浅温柔的地方,他抿了下嘴,问道:“他……对你可好?”
“好。”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柳潮海冰封的心,即使柳怀一的出现让她震惊,但是却没有在有任何动摇,毕竟那人不是来带自己脱离苦海的,她相信可以带她离开苦海的人只有慕容浅一个。
“他……爱你么?”这似乎才使最为重要的问题,柳怀一知道柳潮海爱慕容浅,但是对方呢?柳潮海毫不犹豫说出的“好”让柳怀一又那么一点动摇,也许慕容浅对柳潮海至少是真心的,虽然不知道自己听到了答案会怎么样,但是他却依旧问了出来。
“……爱……”有些犹豫的开口,柳潮海自己也动摇了吧。自从柳怀一消失了之后,慕容浅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了,即便自己有了对方的孩子,可是那个人也没有来过,她想是因为对方很忙吧,可是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个人并不喜欢自己。但是因为问的人是柳怀一,所以柳潮海虽然犹豫,但是依旧回答了“爱”。
柳怀一皱了下眉头,他不解既然爱又为什么要犹豫呢?如果有人问自己慕容昭爱不爱自己,柳怀一苦笑了一下,他当然会说“爱”,可是有多爱呢?有没有比爱他自己,比爱这个江山更多呢?原来爱情这种东西是如此可怕,会迷失自己。他看了眼柳潮海,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我没有怪你。”
柳潮海惊讶的抬起头,随后又嘲讽的一笑,对柳怀一的话根本就不相信。柳怀一垂下眼睛,柔声道:“就算姐姐那样对我,我也没有怨恨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柳潮海冷冷的抬了下眼睛,忽然笑道:“苍王殿霞,如今说什么就是什么,犯妇有什么话可说呢。”
冰冷嘲笑的语气让两个人心里同时一震,不过同样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柳怀一不说话,脑海中却想起了自己和慕容昭,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将对方的真心当作谎言来践踏,对方的心也一定很痛吧。柳潮海微微垂下眼睛,也不说话。柳怀一失踪之后,自己也很想他,可是再见面,物是人非,原来自己一直怨恨这对方,怨恨这这个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却又不会属于自己的男人。
她记得柳怀一小时对自己的依赖,她记得再见面后柳怀一对自己的维护,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夺走了慕容浅的注意,抢走了所有人的爱护,如今连自己的位子都抢走了,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下人爬到了皇后的位置,可是却被他生生扯了下来,对于上天这样地不公,柳潮海只能将怨恨发泄在柳怀一身上。
“姐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过怀一的话对姐姐而言,永远没有欺瞒。”明知道对方说的是真心话,可是柳潮海止不住地鄙夷,她除了冷哼没有任何回应。
柳怀一沉默着坐到了柳潮海的身旁,他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对方只是一时心情不好,孕妇的情绪一向难以控制,然后他有些好奇的看看柳潮海已经凸起的肚子,说道:“姐姐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吧,还有两个月就出世了吧。”他微微偏过头,有些遐想的说道:“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他的目光停贮在窗棱上,而柳潮海却戒备的瞪着柳怀一,那种锐利满含怨气的眼神强烈的让柳怀一想要忽略也做不到,可是他依旧含着浅笑,面色不动,心里却暗暗发苦。柳潮海冷冷的看着柳怀一,那张精致的脸不属于自己,而现在也一定因为这孩子是慕容浅的而要赶尽杀绝,从以前柳怀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了。柳潮海想着,心里越发惊慌和怨毒。
柳怀一却好似不知道她的想法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不停的幻想着孩子出生的样子和以后成长的样子,他将这些说给柳潮海听,可是又好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柳潮海没有回答,直到柳怀一轻轻低笑了一声,听了下来,柳潮海才冷冷的开口道:“你说完了么?”
柳怀一愣了一下,好似没听懂一样面露不解的看着柳潮海。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知道慕容昭根本不会让他的孩子活下来的,假仁假义的做什么?”柳潮海见柳怀一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的表情,冷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大殿下根本不会败给慕容昭,我的孩子也不会成为乱臣贼子,阶下囚,都是你。大殿下对你那么好,他什么都信你的,你要的也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害他?”柳潮海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挺着个大肚子,就像柳怀一身上扑来。
柳怀一下了一跳,本来他听到柳潮海这么说,心里的怒气已经被挑起,可是看到柳潮海的肚子,又硬生生的将满心的怒气压下,他想自己已经不计前嫌,也想好了这个孩子的未来,作他苍王的侄子,就算不能称王,也可以衣食无忧,他没有骗柳潮海,的确有心将这个孩子养大,毕竟慕容浅对自己的好,自己终究是又感觉的,就算是报答,也不为过。他能和慕容昭认识,能有今天,也多亏了慕容浅。
可是,柳潮海不讲道理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身上,他心里也渐渐怒了起来,各为其主,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如果不是柳潮海害他在先,自己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他想这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可是柳潮海那沉重的身子扑来的时候,他看着那张脸孔,就一动不动的将对方护在怀里,身子向后甩到的同时,脸上也重重的挨了个耳光。清脆的耳光声和椅子倒地的声音让两个人愣在了当场。
柳潮海惊讶的看着抱着自己的柳怀一,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说话。柳怀一的脸瞬间肿了起来,而且留下了三条长长的指甲印,血慢慢的从白皙的脸颊渗出,他扯了下嘴角,感到自己半边脸都麻了,也知道对方使了多大的力气,他撇撇嘴,问道:“你没事吧……肚子。”

柳潮海慌乱的看着柳怀一,想要从他身上爬起,却因为身子太沉重而一时难以起身,柳怀一的手扶着柳潮海的腰,可是却又不敢碰到他的肚子,抱着一个孕妇,他也不知道如何使力,只能小心的护着对方不要碰到旁边的桌椅。
两个人奇妙的姿势也渐渐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柳怀一撑着柳潮海,终于低声说道:“我……很感激他,但是他……慕容浅他……”柳潮海听到慕容浅的名字就停住了动作,她慢慢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男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慕容浅他心里,我永远比不上慕容吟,他的亲弟弟。”柳怀一皱着眉,看到柳潮海没有动作,继续说道:“慕容吟辱我在先,甚至在我去容中的路上几加害,如果不是我小心,根本没有办法活到现在。他对慕容浅的占有那么明显,也对别人,比他强的人充满嫉妒。就算我肯帮慕容浅,到最后慕容吟也不会放我活着,左右都是死,我会倒戈是没有办法的。”他小心的看看柳潮海,接着说道:“就好像姐姐劝我的一样,我想就算慕容昭做了皇上,他也不会斩杀手足,姐姐一样可以跟慕容浅在一起。可是……可是他……”他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柳潮海微微颤了下,但是有些话不能不说,柳怀一地吸了口气,说道:“他挟持朝廷官员,企图谋位,这已经是不争的罪证,就算慕容昭再怎么不计较,他弑父的罪名也只有死路一条。”
柳潮海的眼睛缓缓闭上,她听柳怀一说道:“我很感激他,感激他给了我机会,但是……他和我终究不是一路的……”他吸了口气,又说道:“但是姐姐,姐姐无论对我做了什么,姐姐都没有错,就算姐姐骗了我,也不是姐姐的错,我会让姐姐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别人的孩子有的,他都有,会让他成名天下,会让他名垂千古。姐姐……”
柳怀一缓缓地搂住柳潮海,轻轻地用力就坐了起来,将柳潮海环在怀里,柳潮海闭着眼睛,泪水从长长的睫毛中渗出来,流过不是胭脂的脸颊,流下尖肖的下巴,滴在柳怀一手上,也烫到了柳怀一的心。他微微扯着嘴角,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柳潮海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柳怀一,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我不会骗姐姐的。”柳怀一想终于柳潮海可以平静了,他也松了口气似的缓缓笑了。柳潮海平静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狡黠,她问道:“那……别人的孩子有的,他都能有?”
“嗯……”柳怀一看到了对方狡猾的眼神,却依旧点了点头。
“那……把他的父亲还给他……”
“什么?”柳怀一没有想到柳潮海会说出这样的条件,明知道不可能却要说出来,而自己说过的话……柳怀一苦笑着皱眉,“这……”
“做不到么?”刚才还在笑的美丽脸颊,此时已经变得狰狞,她睁大了眼睛,冷冷的看着柳怀一,劈手又是一个耳光扇在柳怀一原本就肿了的脸庞,柳怀一在脸颊有被打了一下的同时,心底的怒气也升了起来,他不顾一切的抓住了柳潮海的手,将她两只手固定在头上,可是柳潮海却好似发疯了一样,开始用脚踹柳怀一。
柳怀一一边固定住不断踢打的柳潮海,一边又要顾及她的肚子,一时间已被对方踢了好几脚,柳潮海虽然是个女人,可是此时发起疯来却也有几分力气,她提在柳怀一腰间,也让对方皱起了眉头。
柳潮海奋力的踢打,柳怀一终于受不了了,身子一躲,柳潮海的身子一下子撞到了桌子腿上,柳怀一松开柳潮海的手,顿时看到柳潮海卷缩在了地上,手紧紧地抱住了肚子,柳怀一吓了一跳,他立刻蹭到旁边,刚要问对方怎么了,却发现有血从柳潮海的腿间流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裤。
柳怀一瞬间白了脸,他知道对方是个孕妇,而自己是个男人,并不知道产婆那些事,更不知道女人如何生产,当初他也就对医药有兴趣,却对女子怀孕生子这方面一窍不通。他看着血从那个地方流出,登时没了主意,立刻站起身,拉开门,扯着嗓子喊来人,又喊御医。直到众人赶来,才说柳潮海是早产,又急急忙忙的去找产婆。
这期间,失魂落魄的柳怀一已经被慕容昭拉开。
慕容昭急急忙忙的赶来就看到柳怀一惨白着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残留着掌印和指甲痕迹,整个人呆呆傻傻的盯着自己的手,看着就叫人心疼。他立刻二话不说就将人从柳潮海的门外拉了出来,让柳怀一座在走廊上,微风一吹,柳怀一终于清醒了些。
慕容昭坐在他旁边,用手轻轻磨蹭着柳怀一红肿的左脸,心里一阵疼痛,立刻宣来了御医。从御医那里拿来药膏,轻轻涂在柳怀一脸上,那微凉的触感让柳怀一微微回神,他看着慕容昭,缓缓说道:“是我……我把她推开的。”似乎还残留着恐惧,柳怀一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那双细长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慕容昭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说道:“不是你的错,根本不是你的错。”他顿了一下,看了眼走廊的尽头,说道:“而且她不会有事的,柳潮海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真的?”有些迷茫的抬头,柳怀一睁着眼睛,看起来像个迷途的孩子。慕容昭心疼之余,看到柳怀一听到里面女子的惨叫时本能的颤抖,只好拉起他的手,便说着“没事”,一边将柳怀一慢慢带离那充斥着哀叫的所在。柳怀一似乎神智还有些恍惚,也许是对对方的全然信任,也就跟着对方离开,没有任何的反抗。
慕容昭带着柳怀一来到他以前在大皇子府上的住所,两人坐在床上。
慕容昭看着这里毫无灰尘的样子,也知道经常有人来这里打扫,一切都和当初柳怀一在这里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变,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酸意,他瞥向柳怀一,却不知道那呆呆傻傻的人在想些什么,慕容浅对他的心思他可知道么?
柳怀一坐在床上,只是表情麻木的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地上,幽幽的不知看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到了夜,御医和产婆才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他们柳潮海生了个儿子,并且母子平安。
慕容昭只是说了声知道了,就让人退了下去,柳怀一听到母子平安,才松下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从怔愣中回神,他要去看柳潮海母子,却被慕容昭从后面抱住,放在腿上,挣脱不开。柳怀一扭动着身子,叫道:“放开。”
“我不要。”慕容昭加大了手劲,也将柳怀一牢牢的困在怀里。他将头靠在对方的后颈上,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
柳怀一本来在挣扎,但是听到对方叹气的声音,突然停下了动作,他乖顺的坐在慕容昭怀里,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呢?”慕容昭收紧手臂,这个动作让柳怀一微微感到疼痛,可是他却没有开口,发生了很多事,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看透人心的柳怀一发现自己或许一点也不了解别人在想什么,比如说庆王的死,比如说像慕容浅的弃械投降,如果是他的话,不到最后一刻自己绝不会投降的,就算是死,也要拼着两败俱伤,可是慕容浅没有,他看着自己笑了,之后就放弃了抵抗。
此时同样的慕容昭的举动让他不明白,他在意对方,也只好停下挣扎询问。
慕容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心想这对方究竟是真的迟钝还是装糊涂,他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大皇兄对你的心意啊。”慕容昭近乎抱怨的语气让柳怀一微微一愣,他困惑的歪着头,转过来刚好对上慕容昭的眼睛,对方眼里那满满的无奈,让柳怀一觉得对方将自己当成了孩子,他不满的嘟嘴,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慕容昭见柳怀一一脸不满加不解的表情,也知道他根本没有想过慕容浅在想些什么,虽然心底暗自开心,可是有些话还是要问明白了,于是他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大皇兄是怎么想你的?”柳怀一愣了一下,眼珠微转,看得慕容昭心下一阵紧张,手也不觉得抓紧了柳怀一。
柳怀一的确是在想慕容昭问他这话的原因,可是一时又想不明白,于是他想了想慕容浅,说道:“慕容浅大概把我和慕容吟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吧。”他微微偏过头,说道:“可是……他的天平却偏向慕容吟一方。”
慕容昭听了,眼睛一紧,问道:“那如果他的天平是偏向你这边的,你会怎么做?”柳怀一愣了一下,看向慕容昭,笑道:“你再说什么呢?这种没有发生,也不会有机会发生的事,想来做什么?”他那像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慕容昭,让慕容昭也失笑了出来。柳怀一打量着他,笑道:“你没事了吧……我去看看姐姐。”说着就要从慕容昭腿上下来。

“你做什么!”还没有占地的脚又被身后的人一拉而离开了地面,柳怀一不满的看着慕容昭一张充满了孩子气的脸,可是那好像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一样,嘟起嘴的表情却又让柳怀一气不起来。
无奈的叹气,慕容昭说道:“我今日才发现原来赫赫有名的苍王,聪明绝顶,计冠昆仑,怎么在有些事上这么迟钝呢?”他微微上挑眼角,就好似平日柳怀一那样。果然柳怀一见了,冷冷一笑,挑起眉角,笑道:“你什么意思啊?”
慕容昭收紧环在对方腰上的手,说道:“你知不知道大皇兄喜欢你啊!”因为柳怀一从来没有想过慕容浅对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屑去想“如果”可能有的假设,慕容昭知道柳怀一从不后悔,所以从来不去想这些,因此他才可以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说出来。果然听到柳怀一惊讶的“啊”了一声,他不禁摇头,为什么这种事情上对方这么迟钝呢?
可是他转念一想,也就知道对方也许不是迟钝,而是不去想,不去相信谁会无条件的爱上自己,所以自己想要的就要靠自己去争取,从来不需要别人主动给的东西。大概在柳怀一的想法里,无事献殷勤,就是非奸即盗了。
那么自己在柳怀一心中呢?他之所以和自己在一起,是不是说明自己从开始就是他想要的呢?慕容昭这样想着,便问道:“怀一,你……喜欢我吧。”毫不掩饰的问题,让柳怀一瞬间红了脸,虽然上了药,可是左边的脸始终红肿,大概要到第二天才能消肿吧,可是现在他两边的脸颊竟然成了一样的颜色,让慕容昭心中又是一跳。
“啊……嗯……”支吾了半天,柳怀一红着脸抬起头,问道:“你不知道么?”他那个害羞说不出口又有些恼怒的表情,比起清冷的模样更让人动情,慕容昭情难自禁的吻了一下柳怀一的唇,说道:“我想听你说。”他见柳怀一又红了脸,低声笑了一下,说道:“我想听你亲口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也像亲口听到你对我说,不然我会担心,会害怕,就好像大皇兄,他虽然对你不信任,但是别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对你的情意,就只有你,看不出来。”说着,他低笑着点了下柳怀一挺翘的鼻头,看到对方不满的眼神,笑道:“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个人对你更好,比我好,你会怎么样呢?”慕容昭低声叙述,脸色已经沉寂了下来。
柳怀一皱了下眉,自己担心对方会抛下自己,然而对方也在担心。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没有人会像慕容昭那样任自己算计,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即使有了江山,他也在那天登基的时候向天下宣布,他要和自己分享所有。没有人会容忍自己的任性和不讲理吧。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柳怀一对自己的性格很清楚。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慕容昭,捧起对方的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说道:“我只有你了……”看着对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柳怀一困惑的想,难道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么?他低下头,又轻吻了一下对方,颤声道:“我相信的只有你了……我身边只有你了……”没说一句,他就低头轻吻一下慕容昭,看到对方仍是惊讶的表情,柳怀一焦急的不禁急红了脸,额头上也冒出了汗。
“我……我喜欢你……”好似是被迫这说出的话,让柳怀一感到从心底到脚底的羞耻。慕容昭听到这句,终于从震惊中出来,他惊喜交加的一把抱住柳怀一,火热的唇印上对方白皙的脖颈,烙下自己的印记。
柳怀一微微躲闪,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想起对方说的话,禁不住身子一阵哆嗦,他也不知道是情意所致,还是单纯的是因为对方的挑动,柳怀一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羞耻的从后背烧了起来。感到慕容昭的手已经窜到了自己衣襟里,他下了一跳,登时迷乱的头脑清明了一些,他拉住慕容昭的手,说道:“不行,我要……要去看看潮海……”
“不要去了,我说的话你没有听进去么?”慕容昭被忽然打断而微微生气,他拉住柳怀一欲挣脱的手,说道:“大皇兄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怎么想的,柳潮海都不愿意见到你。”柳怀一听了这话,像被雷打了一样,不动了。他思索着慕容昭的话,心里一阵悲凉,终究潮海选择了慕容浅而背弃了自己,可是自己呢?是不是也同样选择了慕容昭而背叛了潮海呢?
他想着,却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他猛然抽了口凉气,原来自己已经被慕容昭扯开了上衣,自己白皙到看起来孱弱的胸膛袒露在对方面前,而慕容昭正吸着他胸前的茱萸,辗转流连。
突来的刺激,让柳怀一身子狠狠地一颤,就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抬头,那直直挺立的玉茎隔着布料抵在慕容昭腹部,让对方一下子低沉的笑了出来,柳怀一听道对方的笑声,更加觉得羞耻,他咬着唇,不发一语,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慕容昭好笑的看着对方,青涩禁欲的身体却因为自己而放开,让他觉得一阵感动。他将柳怀一放在床上,一下子隔着布料握住了对方的脆弱,立刻感到对方一阵颤抖,他抬头看去,柳怀一已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浑身发抖。
慕容昭笑着退掉对方的裤子,露出那已经分泌出泪滴的尖端,低下头轻轻的舔了一下,果然那人身子颤抖的同时,顶端滴出更多的蜜液,慕容昭看着毫不犹豫地将对方的分身吞到了自己的口中,柳怀一这个时候突然挣扎了起来,却被慕容昭按住,他勉力的抬起头,喘着气说道:“别动,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你了,你不想么?”
拉掉柳怀一挡在眼睛前的手,慕容昭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柳怀一闭上了眼,自己赤裸裸的躺在这里,让他敏感的身体更加强烈的感受到Zuo爱的气息,羞愧直直冲上脑顶,虽然与慕容昭不是第一,可使每一他都不自在,尤其是这,想到柳潮海就在附近,自己如此无耻的对人敞开腿,就叫他心里一阵惭愧。
慕容昭像是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彼此喜欢才做这种事的,没有什么可耻的,知道么?”这样的话柳怀一当然知道,可是自己如此安慰自己的话,就让他觉得自己更加无耻,可使由慕容昭说出来,反而让他放松了下来,也许这就是说明自己喜欢这对方,也信任这对方吧。
感到柳怀一的放松,慕容昭才缓缓得继续将头埋进了对方的股间。
那仿佛千年前就认识了彼此,用了百年时间所经营出的契合,让慕容昭着迷。即使对方生疏的态度根本不会取悦自己,也许只是自己在单方面的取悦对方,可是却叫慕容昭陷其中,不能自拔。
在他释放在对方体内的一霎,他地体会到自己逃不掉的是名为“柳怀一”的毒物吧。
慕容昭顺利登位,一切也在几位王爷的帮助下慢慢回到了正轨,柳怀一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躺在锦被中的婴儿,他淡淡地笑了,对婴儿自言自语道:“虽然你的父母不在了,可是以后我会疼你,你就是我的儿子吧。”他将孩子举起,看着婴孩漂亮的大眼睛绕着自己打转,轻轻地吻了下那张柔软的小嘴,笑道:“你就叫柳长思吧。”
孩子听了那清冷如同泉水的声音,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得如同木偶的男子,缓缓地张大了嘴,开怀的笑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远征行,陌上谁人

玄苍初定,赤璃当初的退兵是因为玄盈的出现,如今玄苍新王登基,不再是慕容浅而是当初大败赤璃的慕容昭,赤璃因为胆小怕事而终于送来的议和书,答应割地赔银。慕容昭和大臣们在大殿上讨论着赔偿的事务,而柳怀一这个苍王根本没有参加,而是在后宫里逗玩着小婴儿,也就是慕容浅留下的孩子,长思。
柳怀一将手里睡熟的孩子交到乳娘手里,看着乳娘将孩子抱到一旁,才缓缓坐到软塌上,从旁边拿起一本书,无意义的翻着。
这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抱着的时候总是哭个不停,只有柳怀一抱在怀里才肯住嘴,就好像天生反冲一样,每当慕容昭想要对柳怀一做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孩子都会适时地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嚎啕大哭,因此慕容昭总是说:这孩子根本就是天生捣乱的。
对此,柳怀一总是不置一词,他很少会上朝,反正每一天慕容昭都会告诉自己有什么事发生,需要作出那些裁决,虽然慕容昭自己足够应付这些,但是他还是不厌其烦的每天都告诉柳怀一,这大概也算他对柳怀一的交代吧,不会隐瞒,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柳怀一摊开书本,思绪却随着刚刚抱走的孩子飘到了几天前自己最后一见慕容浅的场面。
阴暗的地牢里透着一股死人的气息,柳怀一缓缓步下石阶,就在想慕容浅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留在这里,等待死亡呢?尤其是在他知道了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之后,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他明知道自己无需这样想,可是慕容浅的确从来没有逼过自己,他对自己可以说是尽心了。只可惜,自己要的太多,而他不肯给。

在地牢的尽头便是一个小小的牢房,那是关押重犯的地方,狱卒帮柳怀一开了门,他就看到了里面那个披头散发,再没有了以往霸气的男人坐在那里,衣衫褴褛,虽然没有了霸气却依旧有着满身的傲气,臂膀挺直的坐在那里。
柳怀一见慕容浅抬起头,黑色的眼珠暗淡无光,可是在看到柳怀一的时候却犹如烟一样瞬间亮了起来,柳怀一想起慕容昭对自己说那人喜欢自己的话,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举步踏了进来,随地坐下就在离慕容浅不远却也不近的地方,昭显着疏离。
慕容浅只是看了他一眼,虽然外表潦倒,可是依旧是以前温柔的目光看着柳怀一,自嘲的一笑,道:“你再躲我,怕我么?”他抬起眼,晶亮的如同星辰,没有了霸气,没有了野心,让柳怀一有一霎那将这双眼眸和慕容昭那双总是宠着自己的眼瞳重叠。他微微一震,收回了几分动摇地心思,缓缓扬起自己平日里轻蔑的笑,看着慕容浅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慕容浅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柳怀一微微偏过头,对对方这样的行为很是不解,他思索了一番,却始终不明白,于是他将脸微微别开,压低了声音,惆怅的开口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潮海生了个男孩儿。”
慕容浅听了这个消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道:“是么?”那声音平淡的好似生下的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这样的态度让柳怀一微微皱了下眉,问道:“你听了,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慕容浅微微一笑,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么?”他看着柳怀一微微皱眉,说道:“我想对你说的,你未必愿意听,听了,事实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说着,他又低下头,似乎是对自己的,轻轻嘲笑了出来。
柳怀一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你该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恐怕这是最后的机会。”慕容浅有些讶异的抬起头,他吃惊于柳怀一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和柳怀一走到今天,可以说是多少人在他俩之间制造隔阂,可是他和柳怀一是同样的人,既然后悔没有用,那么过去的事就不再多想,所以慕容浅没有想过要去补偿什么,所以柳怀一才会选择背叛。可是现在听到柳怀一说道“最后”,慕容浅忽然有了想要问他的想法。
于是他开口问道:“如果没有其他人掺在其中,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像是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柳怀一吃了一惊,他明显的有些僵硬的表情,和瞬间睁大了的眼睛都是慕容浅没有见过的,他只知道镇定自若的柳怀一,对于这样失态的柳怀一还是第一见,他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
柳怀一在起初的吃惊之后,就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慕容浅,低下头,想了想。这大概是他第一去想“如果”这样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想过,所以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结论,他抬起头,看着慕容浅,缓缓道:“我不知道。”看着对方有些讶然的表情,柳怀一说道:“太多的如果才能改变今日的局面,可是如果根本不会发生。”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我想,你给的始终不是我最想要的。”
抬起头,对上对方了然的目光,慕容浅没有再多问自己什么,柳怀一却觉得好似从什么中挣脱了出来般舒了口气,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慕容浅和柳怀一就那样坐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也许慕容浅在享受最后的相聚,而柳怀一就好像一年期间和慕容浅相一样,那个时候也是经常什么都不说的呆上半天。对于慕容浅的一言不发,虽然柳怀一微微诧异,但是仍旧同样保持着沉默,或者是不知道可以对对方说些什么吧。
直到时间过了很久,柳怀一才慢慢的站起身,说道:“我该离开了。”
慕容浅的目光随着柳怀一的身体移动,直到柳怀一走到了门口,他才开口说道:“你会照顾好我的孩子吧。”那不是疑问,也不是肯定,而是一种托付的语气,是柳怀一从来没有听过的平和。他在微微吃惊的同时还是坚定的点点头,然后转过头,问道:“你可要给他取个名字?”
慕容浅凝视着柳怀一半晌,就在柳怀一以为他不打算在说什么的时候,他才开口道:“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就叫长思吧。”柳怀一点点头,看了慕容浅一眼,那是很的一眼,看完了他低垂下头,低声说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说完,他走出了牢房,后面传来了慕容浅低沉的笑声,笑声中还有对方最后的一句话:“让他和你姓柳吧。”柳怀一没有回答对方,可是从身后那道铁门中传来的低笑声,让柳怀一相信他一定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当晚柳怀一将这些告诉了慕容昭,他们还没有说其他的同时,地牢那边已经传来了慕容浅自尽的消息,而就在同时得到消息的柳潮海,也毫不犹豫地自尽了。
柳怀一放下手中的书册,微微的叹了口气,这时,慕容昭从前面走了过来,他来到柳怀一身旁,蹲下身子和柳怀一平齐了视线,轻轻地吻了一下对方的唇,才问道:“再想什么?远远就听到你在叹气。”
柳怀一心想,自己不过刚刚叹了一口,哪有可能远远就听到的,想着他轻笑出来,对慕容昭说道:“我想起了那天,慕容浅他……对我说的话。”慕容昭微微偏了一下头,问道:“是说让长思姓柳的事情么?”柳怀一微微点了下头,就感到慕容昭偏过身子,和自己一同坐到了软榻上,然后那人长袖一伸,将自己搂在了怀里。柳怀一只是微微的挣了一下,再听到对方说道“别动,吵醒了长思就不好了”的威胁下,不在挣扎。
慕容昭满意对方的乖巧,将鼻子凑到了柳怀一长发下的白皙脖颈上,微微嗅了嗅,忽然皱眉道:“一股奶味。”柳怀一微微失笑,摇了摇头,推开慕容昭的头,说道:“既然不好闻,就不要靠我这么近了。”
慕容昭听了,手紧紧地抱住了柳怀一,嘻嘻笑道:“怎么会?我喜欢的不得了。”柳怀一挑了下眉毛,道:“那你怎么不喜欢长思啊?”慕容昭撇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道:“那个小鬼。”柳怀一听了,眉头挑的更高,他伸直两手,撑在慕容昭头顶两侧,狠声道:“那个小鬼可是我的儿子呢。”
慕容昭看着对方佯装生气地样子,生动极了,他想到柳怀一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以从来不撒娇,不生气,总是一副气定神闲得样子,可是在自己面前,那人就好似孩子一样,面部表情生动极了,每个表情都让他爱不释手。他撇撇嘴,也发起了小孩子脾气,说道:“那个人让自己的儿子做了你儿子,根本就是占你便宜嘛!”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的样子,伸出手狠狠的敲了对方的脑袋一下,慕容昭虽然没有叫出声,可是委屈的大眼含泪的样子仍是让柳怀一心里一爽,他当然也知道慕容昭不叫得原因,是因为他怕屋里的柳长思醒过来,又要哭个不停了。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这幅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的样子,自己也笑了出来,他软软的靠在慕容昭身旁,便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慕容昭才转过身,撑着自己的头,说道:“赤璃今日送来了议和书,说是要将归川河以北都划给我们。”柳怀一听了,睁开已经闭上的眼镜,在慕容昭脸上转了一圈,说道:“归川以北大概只有他们国土四分之一,而且人迹稀少,若是我们攻打过去,共怕整个赤璃都要是我们的了。”
慕容昭说道:“话虽如此,可是现在玄苍内乱刚平,实在不宜兴师动众,再兴兵燹。”柳怀一点点头,撇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他眼镜微微一转,忽然笑了。慕容昭见了,就知道他有了主意,于是摇着柳怀一的肩膀,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柳怀一瞟着慕容昭一笑,眨眨眼,见对方更加急迫的问着自己,而他偏是不说,等慕容昭已经苦了脸,百般恳求,他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说道:“我想到了玄盈还在赤璃,借此机会去趟赤璃,说不定可以得到整个赤璃,顺便将他一起带回来。”
慕容昭听了,忽然支起了身子,目光沉,说道:“不成,你去太危险了。”他蹙起了眉,想了一下,看到柳怀一邃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一时也觉得自己太霸道了些,于是改口道:“我是说,你去我不放心。”
柳怀一虽然有些不悦,可是仍旧明白对方的担忧,他拍拍慕容昭的脸,说道:“你还记得在北山猎场的山洞中,我说过自己想要什么么?”慕容昭定睛看着对方,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下柳怀一的头,说道:“你说过想看我君临天下的样子。”他温柔的嗓音低沉的如同乐器,让柳怀一身子一颤,同时又红了脸,他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还会阻止我么?”
慕容昭的眼神一凛,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怀一,终于所有的话语都化作无声叹息。最后递住对方的额头,低声道:“你想去可以,但是一定要小心啊。”柳怀一点点头,微微笑开,他感到对方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胸口一热,想要甩开这种尴尬的姿势,他一边移动着身子,一边笑道:“这个自然,如果我死了,还怎么看你君临天下啊!”

笑着想要逃开,可是却被对方洞察先机,一把抓住,慕容昭低沉的声音又响起在耳边,这却明显多了份欲望掺在其中,柳怀一轻颤着听到对方说道:“既然要走了,就多陪陪我吧。”柳怀一想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心中一阵不舍,于是就想点头答应。
慕容昭看到他眼里的情谊早就在心里乐了出来,可是突然却听到一声震耳的啼哭声,让沉浸在暧昧气氛中的两人都是一惊。接着,柳怀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慕容昭,就在慕容昭的“哎哟”声中,冲进了屋子。
只留下院子里的慕容昭,睁大了眼睛,捂着后腰,狠狠的说道:“你个臭小鬼!”
柳怀一坐在屋中,微微眯着眼睛,本来随行的还有怀王父子,不过他们到了逐郡就留在了那里,虽然慕容申想要跟着,但是柳怀一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心态,还是阻止了对方。于是,载着苍王的车队,除了赤璃的来使以外便只有霍青等人了。
记得童阵跟着玄盈留在了赤璃,而且童阵等人的武功也都不弱,因此柳怀一没有多带侍从,其实说实话,他是没有将赤璃放在眼里。
看着赤璃国主为自己准备的屋子,柳怀一微微撇了下嘴,浮华奢侈,就跟赤璃一样中看不中用,他今日刚刚到赤璃的京都,不过一路上他看到赤璃的百姓生活疾苦,官宦无道,民怨已,看到这样的情形,柳怀一在心底痛斥赤璃国主的昏庸,同时也为可以轻而易举而得到赤璃大半江山而感到高兴。至少面对这样一个废物,自己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越往南行,天气就变得愈发的干燥,他记得赤璃南方便是离镜,离镜的国主似乎也很年轻,而在往南就是到了草原与沙漠为主的玄钺,听说玄钺是个女王统治的国家,想到一个女人可以称王,柳怀一没有鄙视,反而对这样一个女人,心里存着好奇。
他刚到这里,还没有见到赤璃的君主,但是他发现在这个别馆侍奉的下人,都是美貌少男少女,他在屋里看着,轻蔑的一笑,跟在他身旁的霍青忽然侧头说道:“我看这里的人都很……”他停住话音,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里的感觉,于是歪着头,没有说下去。肖扬扫了他一眼,眨着眼睛问道:“很什么?”霍青搔了搔头,“啧”了一声道:“很什么呢?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和玉京不一样。”
柳怀一微微扯了嘴角,从窗户看着外面的少男少女,轻声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微微眯了下眼,抿嘴说道:“这样的国家,不足为惧。”他轻蔑的一笑,可是忽然想到这样的国家竟然将玄苍的边关一度逼到绝境,他又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是邪炎的兵法,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这里就没有其它的人和邪炎来自同一个地方。如此想着,柳怀一心里又有些兴奋,本来以为这一趟会很无聊,可是现在想想,也许会很有趣。
当晚,赤璃国君宴请苍王,柳怀一也一改平日的白色长袍,换上了正式的衣服,他长发披肩,头顶金丝冠,上面用一根金乌木簪绾住,他身上一件黑色长袍,金线镶边,显得落落大方,一条青玉腰带束在腰间,显出身份高贵,足蹬飞云靴,冠面如玉,长眉若柳,凤眸为挑,红唇轻抿,不同以往的显示出这人另一面的高贵大方,这样的装扮不仅让肖扬等人吃惊,更是在宴席上艳压群芳。
赤璃的国主坐在主座上,一双豆子一样大小的眼睛,从柳怀一进场就没有移开过,带着猥亵而贪婪的目光,像一只饥渴的野兽不肯放过柳怀一身上分毫,那样明目张胆的目光,让柳怀一恶痛绝,只是他没有说话,依旧按照礼仪行礼,然后坐在了赤璃君王的对面。
柳怀一坐定后,赤璃的国主依旧没有移开眼神,这让柳怀一有些坐不住了,他柳眉微蹙,就要发作,可是快他一步的,坐在赤璃国主身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伸手扯了一下国主的袖子,然后再国主移开目光的同时,那个少年开口道:“苍王远道而来,不知道对君上的安排是否满意?”
柳怀一客套的回话,眼睛也在打量着少年,说他是少年大概只是外表,看起来似乎比柳怀一还小了几岁,可是从那人的眼神看来,这人恐怕不止没有柳怀一小,反而比他年长,那藏在眼底的沉,如果不是历经沧桑的人是不会有的,沉的心机让柳怀一微微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看着这个自称莫空的男子,心里忽然感到一股兴奋。
席间赤璃国主一言不发,一直都是由莫空代言,而国主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应该说他根本没有听柳怀一和莫空的交谈,只是眼睛一直盯在柳怀一脸上,偶尔他会转身喂莫空喝酒,眼里透出淫欲,但是每每在莫空的无动于衷下又无奈的撇头,默默地吃东西。
柳怀一注意着两人,心里对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计较,他看赤璃国主那个肥头大耳,肚满肠肥的样子也知道这人不过是个废物,饭桶。听莫空说了很多,柳怀一也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应着,可是他心里明白对方不过是在试探自己。恐怕这莫空心机比自己想象的更,柳怀一想到玄盈回来就要面对这样的人,不由得一阵焦急。
一席下来,柳怀一和莫空在别人眼里看来好似惺惺相惜,彼此推心置腹,相谈甚欢,可是只有他两人知道彼此都在试探,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议和的事情,反而是莫空提出了让柳怀一多住几日的提议,柳怀一也没有反对。
他的别馆就在皇宫的一侧,对于这样的安排虽然于理不合,但是柳怀一也没有多在意,他在离开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问起了赤璃国师的事情,莫空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他对柳怀一笑道:“国师身体欠安,此时正在别休息。”
柳怀一眼睛微微一挑,也笑道:“在下对岐黄之术也略懂一二,不如由我来为国师诊治一番,如何?”莫空瞟了柳怀一,大概是在想对方的用意,最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苍王了。”柳怀一也客气地说道:“好说。”
日,柳怀一便带着霍青和肖扬去看玄盈,他将为玄盈准备好的解药揣在怀里,心想着莫空所说的身体不适究竟是什么意思。
走到高高的大门前,柳怀一微微驻足,这里就是赤璃皇宫内的神殿,高大的门柱上刻着神兽,表情异常狰狞,没有祥和神圣的气息,反而透着阴森之气,柳怀一轻轻的“啧”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莫空在有交待,所以这里的人没有阻拦柳怀一三人,他们三人走的很畅通,只是不知道玄盈究竟在哪里,柳怀一正想询问,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柳怀一便一句话都不说,跟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移动。
他记得那个人应该是跟在玄盈身边的人,以前在容中的时候见过,好像叫做无涯的。他根在无涯身后,这个大殿里没有什么人,起先他本来以为是莫空吩咐过,所以没有人询问他们,可是后来他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冷漠,对旁人看都不看,可以说是毫不关心,就好像这些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已经隔绝开了一样。
柳怀一发现这一点之后,猜想这里的人是不是被人控制了。可是看眼神又都不像,他跟着无涯,那人也丝毫没有所觉,尽管柳怀一刻意的压低了脚步,没有任何的声音,可是自己并没有掩藏行踪,在这个空旷的大殿里,要掩藏行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无涯就是没有察觉自己跟着他,这叫柳怀一觉得很奇怪。
他看着无涯转过一个弯,消失在尽头的房间,于是他也跟了过去。
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静的站着,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柳怀一心里奇怪,可是仍旧没有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才再打开,从里面无涯恭敬的退了出来,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柳怀一,什么表情都没有,默默地退下。
柳怀一心里奇怪,可是却没有拉住那人,而是微微垂了下眼睛,伸手推开了门。
“怎么是你?”柳怀一看着屋内背对着自己的人缓缓转过身,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跟在他身后的霍青和肖扬是第一看到柳怀一如此失态的样子,都惊异的看着对面的那人。那人也是一脸诧异,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他们俩个人打量着那人,白皙的皮肤吹弹就破,和柳怀一的不相上下,樱桃小口,微微挺翘的鼻子,一张巴掌大的脸,此时这人看着柳怀一也微微的“啊”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怀一微微一笑,又顺着那人的身后看去,躺在床上的少年苍白着脸,一看就是很虚弱,柳怀一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就沉下了目光,躺在那里的人是玄盈。此时站在床边的少年看了柳怀一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玄盈,问道:“这人你认识么?”
柳怀一眯着眼睛,点点头,他看向那个少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不知道么?”少年撇撇嘴,眼睛就红了,他转着眼珠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问题,看了眼柳怀一身后跟着的两人,又问道:“他们是谁?”

柳怀一盯着少年,叹了口气,转过身为他介绍两人,接着又对霍青两人说道:“这位是晏归思,是位……名医。”他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晏归思听着抿嘴一笑。柳怀一也不理他,走到床边,伸手搭上玄盈的脉,忽然皱眉道:“怎么会这样……”他又仔细的把了把脉,忽然转头对晏归思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晏归思捂着嘴,仍在笑,他坐到了柳怀一身旁,一手搭在柳怀一肩膀上,说道:“吃了什么,你不是看出来了么?”柳怀一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从晏归思手下抽出自己的肩膀,晏归思看着却不喜道:“你躲什么啊。”柳怀一的嘴角一个痉挛,他斜眼看着晏归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和玄……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指了下床上的玄盈,没有道出他的名字。
晏归思撇了下嘴,说道:“你关心我也是想要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啊?”有些撒娇的开口,让霍青肖扬看着瞪大了眼睛,这个少年说起话来跟女子一样,让他们起了一身疙瘩,而柳怀一那皱着眉,却没有发作的模样更让他们跌掉下巴。
柳怀一微微呲牙,看了眼旁边的人,终于说道:“你们俩先出去吧。”肖扬和霍青听了,也不敢再呆在里面,急急忙忙退了出去,走后也不忘将门关上,他们也看得出那个少年似乎连柳怀一都要让上几分,那明显算计的眼神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等那两人出去后,柳怀一拉下挂在自己身上的晏归思,歪着头,叹气道:“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明明比我大,却还装嫩。”他见晏归思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微微含怒的大眼蒙上了一层薄雾。柳怀一撇了下嘴,终于说道:“还打扮成这个样子,你爹见了一定气死了。”晏归思一脸不服气的挑高了眉,那样子活脱脱的和平日的柳怀一象足了七分,只不过柳怀一气定神闲得挑眉,而晏归思却是因为不甘心,动作一模一样,可是神韵却差了很多。他说道:“我这个样子怎么了?”
柳怀一扯了下嘴角,没敢笑出来,只是说道:“你爹不是最受不了你穿男装了,还那么粗鲁。”晏归思听了,脸一下子红了,她瞪着眼睛,站起身在柳怀一面前转了一圈,说道:“你看清楚了,这是谁的衣服。”
柳怀一微微讶异的抬头,仔细打量起晏归思身上的那身衣服,定睛一看,终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歪着头,说道:“我的?”
“不错,就是你的。”晏归思脸上红红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柳怀一。
“那你穿着它干什么?”柳怀一皱眉问道,他的确不解,倒不是故意,不过这份不解在晏归思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她认为对方是在故意笑她,于是红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接着眼眶就跟着红了。柳怀一见了,大惊失色,他很少和女子打交道,唯一长时间接触的女人就是柳潮海那样心计沉,丝毫不露的人,如今看到晏归思,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只有个算是一面之缘的女人。
他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刚成年,也就是刚刚过了十四岁。他的师傅消失后,他也跟着离开了落霞山,而在归川河畔住了下来,那个时候他就对医术,虽然说不上感兴趣,但是总觉得自己应该在这方面有所见识,但是苦于没有良师,所以只能自己摸索。
他要学神农尝百草,可是却因为一急于求成,而误吞下了毒草,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游离各国的晏归思父女。晏归思只比柳怀一大了一岁,柳怀一有心和她父亲学习医术,可是对方却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于是柳怀一便向晏归思讨教。那个时候的柳怀一已经懂得世态炎凉,所以对晏归思也就抱着利用的心态,可是对方却似乎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十五岁的晏归思见过很多的人,可是见到这样可爱的男孩却是第一,由于她年岁很小,多数人都拿她当作孩子看待,在柳怀一面前她却可以充当一姐姐,而且柳怀一对她很尊重,这也让她对柳怀一的态度变得不同。
虽然他们父女只在这里呆了两个月,可是晏归思情窦初开,对柳怀一总是抱着一份少女的幻想,她对柳怀一有问必答,柳怀一也算天资聪颖,于是便将医术的基本学了个大概,晏归思又将一些浅显的书籍留给了柳怀一,这也是以后柳怀一医术的基础,再加上后来他自己找来了许多的罕见医书,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柳怀一那时候的生活一直很穷困,毕竟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晏归思对柳怀一还多了一份类似母爱那样的关怀,那个时候,晏归思为柳怀一作了身新衣,连带着将对方的那身旧衣收藏了起来。
柳怀一虽然儿时生活的不好,可是自从练武之后,就发育的很快,十四岁的时候,他虽然瘦,可是却不矮,所以现在晏归思穿着他那个时候的衣服,刚刚好。至于柳怀一之所以认出了这身很久以前的衣服,实在是因为那是师傅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对于这件衣服,柳怀一还是蛮珍惜的,那个时候当晏归思他们离开后,他着实因为丢了这件衣服而苦恼了很久。
柳怀一经历了这么多,已经不会将别人的好意都当作交易看待了,所以对于当时晏归思父女对自己的恩情,多少还是放在心里的。此时他看着晏归思红了眼眶,有些无措,咂了下舌,无奈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留着它而已。”
晏归思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怀一,忽然又笑了,很突然而且是破涕为笑,她笑道:“我真不知道你聪明的脑瓜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柳怀一不解的皱了下眉,不过他的眼里却没有丝毫不解的意思,晏归思看着他,微微的撇嘴,做到了他身旁,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对于过去那些少女情怀,晏归思不是没有感慨,可是时过境迁,如今看到柳怀一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悸动,只是欢喜于故人相遇而已,自己之所以穿着柳怀一当初的衣服,实在是因为她的父亲很讨厌她女扮男装,所以自己身旁只有这件男装。
父亲前些时候过世了,晏归思也就开始了自己闯荡的生活,然而她发现扮作男生比女生更加方便,所以就打扮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会这个样子碰到柳怀一,那个可以称为是初恋的男人。
此时见到柳怀一,才发现那人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柳怀一如同刺猬一样,对四周都是防备,不过也是那样不服的眼神吸引了自己,也引起了自己的同情,可是现在的柳怀一,藏不露,隐敛内藏,让人捉摸不透。
柳怀一听到她问自己,微微笑道:“你在这里做大夫,自然知道玄苍的苍王来了吧。”晏归思听了,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惊道:“你是苍王?”柳怀一浅笑着点点头,看着晏归思吃惊的样子,眉眼里都是笑意。
晏归思微微回神,便皱起了眉,她思索了片刻,终于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么?”柳怀一摇摇头,气定神闲得等着对方说出答案。晏归思本来期望对方询问自己,可是看到对方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了,她微微咬了下嘴唇,说道:“我半个月前到了这里,就是他带我来的。”她说着,指了下躺在床上的玄盈。
柳怀一也扫过闭目不语的玄盈,露出了个意味长的笑容。

第二十九章 远征行,语道心机

柳怀一听完晏归思的叙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看着玄盈,又看看晏归思,说道:“所以他是中了毒之后,才见到你,而后你就跟着他混进来?”晏归思的眼睛也在柳怀一和玄盈身上转动,她点点头,接道:“他本来想找人代话到玄苍,可是遇到我的时候已经口不能言了,还有人跟着他,我也只好和他混进来,帮他疗毒。”
柳怀一微微点头,道:“那么,外面的人都是你的杰作了?”那些人本来看不出什么不对,可是无涯最后的反应和晏归思的出现,让柳怀一心里顿时一亮。晏归思点点头,为偏着头,说道:“我看那里面有很多人都眼神不善,所以就索性让他们都听我的了。”她微微翘起鼻尖,似乎是在等着柳怀一的夸奖,可惜柳怀一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玄盈脸上,而没有注意到晏归思。晏归思看着,脸色就垮了下来,在一旁微微撇嘴。
柳怀一伸手探了下玄盈的手脉,问道:“他会醒么?”晏归思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同时也告诉自己,怎么可以和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吃醋呢?于是她又一变脸色,坐在了柳怀一身旁,迫使柳怀一转头看着她。
晏归思说道:“可以,本来他的身子很弱的。”她嘻嘻一笑,睁大了眼睛扫过柳怀一漂亮的眼睛,她有心调对方胃口,可是柳怀一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让晏归思感到一阵无力,她垮下肩膀,低声说了句“没意思”,柳怀一在一旁轻轻笑了出来。
“你有什么话快说吧。”柳怀一微弯着眉眼,淡淡的开口。晏归思撇了下嘴,还是开口说道:“他本来醒不了,可是大概是你给的毒药和莫空给他的毒药相克,反而救了他。”她说着,眉眼微敛,说道:“不过这也是一时的,我现在每天给他针灸,才可以抑制住毒性,可是你刚才探了他的脉,其实除了病弱,根本感觉不到他中毒了。”

柳怀一微微笑了一下,眼中露出了精光,旁边的晏归思见了,心里微微一跳。
柳怀一问道:“那……这毒你解不了么?”他知道晏归思的为人单纯,虽然走遍江湖,可是却总是抱着医者父母心,虽然言行举止上有些偏激,但是心地善良,不造作。这也是他信任对方的原因,可是……他微微皱眉,这女人的性子……他向一旁瞄去,晏归思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大大的眼睛微微敛起,看起来一副算计的神情,可是大眼中却没有算计的锐利,看来只是在装作样子而已。
晏归思微微偏着头,听了柳怀一的话之后,挺直了身子,一副骄傲不屑的样子,扯了下嘴角,冷冷哼了一声,道:“这种毒怎么会难得到我啊!”那语气,那神情硬是将柳怀一平日的骄傲学了个透彻。
不过柳怀一自己没有发现,也不在意,他看看玄盈,低声道:“你缺了哪味药?”晏归思惊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又摆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学着柳怀一,微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缺了药材呢?”
“以你的个性,如果不是缺了药,不会袖手旁观的。”柳怀一淡定的说道,“不过现在你也很难离开这里,我看到外面对这里可说是重兵把守。”说着,柳怀一冷冷一哼。
晏归思看着柳怀一自然的神态,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愣神,她从遇到柳怀一之后,就开始学着那人的骄傲,学着那人辛辣讽刺的语气,虽然气韵不像,但是那动作可是让她学了个十成,以往也因此而不被人欺负,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柳怀一的那些动作,只是她做起来多了几分女孩子不服输的倔强个性,看起来不似柳怀一那样冷冰冰的,反而显得俏皮可爱。
她轻轻地“啧”了一声,淡淡的笑道:“我的确是少了一味药材,不过如果出去了,自然救他不成问题。”她笑了一下,瞟了眼柳怀一,说道:“不过我发现他身上有你当初研制出来的药,虽然和那个时候你配出来不大一样,不过还是知道这药是你配的,我想他认识你,说不定会带我去找你。”
“哦?”柳怀一拖长了声音,细长的眼睛扫了过来,有些凌厉又带着戏谑,问道:“你要找我?”晏归思点点头,盯着柳怀一的脸,忽然自己的脸先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柳怀一,大概是因为想要再见一眼自己的初恋,虽然在见面已经没有当时的悸动,可是晏归思认为这不代表自己不再爱他了,只不过长时间的思念让爱情沉淀,有的是细水长流的涓细。她想着,眼睛微微游移,心跳没有加速,却还是感到害羞。
柳怀一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微微皱了下眉,因为很少和女子接触,而且对于情爱他不甚明白,和慕容昭情投意合的时候,也是对方将一切点透,自己那个时候大概只是对对方有着莫名的执著,他所知道的爱情大概只是限于他和慕容昭的模式,所以即使对于慕容浅的心意,他从慕容昭那里听到,仍旧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有的只是些微的难以置信。
因此,此时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习惯性的撇了下嘴角,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道:“你在这里,有没有别人知道?”晏归思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应该没有,这里地方很大,我平日都躲在一旁,等没人了在出来。而且莫空也不常让人来。”她撇着嘴哼道:“大概他对自己的毒很有信心。”
柳怀一点点头,心里却在不停的算计,他大概知道了现在的境,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算准了自己会来。
这个时候,床上的玄盈忽然羽睫微颤,柳怀一见了,说道:“他醒了。”随后看了看晏归思,轻声道:“我有些话想和他说,你先出去好不好?”晏归思听了,嘴一撇,眼角一挑,问道:“凭什么?”
这句话让柳怀一微微一愣,看着对方那个样子,不知道怎得忽然很想笑,他微微扯动嘴角,垂下眼睛,说道:“你该知道,江湖上知道的事情越少,也就相对的越安全吧。”他说着,抬起头,眼中精光锐利,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凌厉。
晏归思心中一颤,乖乖的走了出去。
屋内柳怀一静静的等着玄盈对上焦距,玄盈乌黑的眼睛,微微转动,最后停留在柳怀一的脸上,他张开了嘴巴,叫了一声,似乎是吓到了,然后他眨着眼睛,说道:“我不是做梦吧。”柳怀一看的啼笑皆非,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碰触到玄盈的脸颊,让对方微微颤了一下,才笑道:“怎么几个月没见,你好似变呆了,该不会是干冼那个老顽固教的吧?”
玄盈听到那清冷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挣扎的坐起,却使不上力气,只能无助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笑了笑,道:“你就乖乖的躺着吧。”他说着看了眼一旁,说道:“童阵呢?”
玄盈微微一愣,垂下眼,说道:“他被带走了,我……”柳怀一一把止住他要说的话,冷冷一笑,说道:“看来是我小看了这里了。莫空分明就是等着我来。”他垂下眼,仔细思索。莫空早就知道玄盈和自己的关系,所以才没有将玄盈杀死,而是软禁。他也知道自己在玄苍的作为,所以玄盈要赤璃退兵的时候,他顺水推舟的同意了。其实就算赤璃没有退兵,依靠庆王的兵队,慕容浅也会一败涂地,只不过怀王来了更多了一份胜算罢了。之后,赤璃提出议和,却只是将归川河以北让出,这可比怀王打下的地方要少,赔本的买卖自然没有人做,莫空这么做目的也是为了引柳怀一前来,而赤璃国主一向昏君的模样,也让柳怀一掉以轻心。很明显莫空有着更大的野心,这让柳怀一微微笑了出来,棋逢敌手,才有乐趣,身颓势,而后反败为胜,更让柳怀一兴奋。
莫空……
柳怀一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暗暗计较。他想起‘莫’这个姓,在笑君国可说是国姓,而离镜现在的皇太后也姓莫,比起那个年轻的君主,这个皇太后反而掌了大权,他想着,不由得又盘算起莫空的身份,眼底扫过一丝精光。
柳怀一看向玄盈,却发现对方又睡着了,不由得一阵唏嘘,眼中顿时被寒芒掩盖。
柳怀一在心底算计着莫空,然而此时在赤璃国主的寝宫内,莫空也在算计着柳怀一。
莫空倚在赤璃国主夜离的怀里,在那肥硕的身子上莫空纤长的身子如同无骨之躯,软绵绵的好似使不出一丝的力气。他明亮的眼睛此时满是雾气,迷蒙的双眼带着诱惑的气息攀附在夜离的身上,他仰起头,和夜离那满是肥油的嘴唇轻轻一碰,随后不满的嘟起红唇,嗔道:“君上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呢?”
夜离微微调整焦距,看了眼莫空,露出猥亵的笑容,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呵呵道:“我在想那个苍王……”他幻想着,嘴角微微抽搐,不时地吸一下口水,让莫空看着心里一阵恶心。他冷冷的瞥了眼只知道美人的夜离,还是笑了笑说道:“君上何必着急呢,想要苍王要慢慢来才行。”
夜离听到莫空的话,眼睛一亮,他身子倾斜,将肥重的身体多数压在莫空身上,说道:“空空不会吃醋么?”空空的叫法,让莫空一阵战栗,虽然在赤璃已经有五年了,可是他始终不能习惯这样的叫法,尤其是面对这样一支肥猪,他甩掉自己身上的恶心感,摆出笑容,说道:“我的确不想啊,可是君上你想啊,你若是想,莫空便是不愿意也不能抚了君上的意思啊。”说道最后,莫空微微露出哀伤的表情,看得夜离心中颤动。他伸出油腻的手摸上莫空的身子,游移间说道:“空空不用担心,我最多是尝尝苍王的味道而已,我最喜欢的还是空空。”
莫空心底冷斥,面上却笑道:“君上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翻过身,修长的手搭上夜离那在自己身上窜动的肥厚手掌,说道:“君上放心,我一定将苍王献给君上。”他说着,露出一脸算计的阴狠表情,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杯酒,说道:“君上,我们不要提这些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他缓缓笑着,将酒饮入,对上夜离油腻的嘴巴将酒喂了进去,然后悄悄离开。
夜离那杯清酒下肚,就觉得四肢轻飘飘的,如同飞起来了一般,他眼前浮现出一些人影,赤裸着身子,个个都倾国倾城,为首走来的正是一丝不挂的莫空,莫空伏在他身上,红唇微启,含住了他的分身,夜离只觉得一阵战栗袭上后背,整个人猛地一颤,接着就脑中一片空白,手脚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莫空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地上一边玩弄着自己分身,一边一脸迷醉的夜离,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将桌上的酒拿起到掉,然后再房间四周点上熏香,不一会儿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而地上的夜离也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神态,肥硕的身子在地上扭动,而他的手毫不知羞耻的玩弄着自己的分身,口中却一又一的喊出了莫空的名字。
莫空看着他玩弄偶尔虐待自己的分身,也知道对方将那个当作了自己的,心里不屑之余,伏上恶心的感觉。他看着地上的肥猪,想起了柳怀一,心中一动,想他在这里早已握有了实权,随着也就尝过了不少的美人,看到柳怀一的时候,一方面对对方的气质所压制,感到不爽,另一方面又为对方潇洒的身影所吸引。
莫空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即使是在这个美人如云的地方,自己无疑也是最亮眼的,可是他见到柳怀一的时候,第一觉得有人比自己漂亮,而且那人高傲的气势,也让自己感到厌恶,他看看地上的夜离,微微冷笑。
他要柳怀一那骄傲的身影在这丑陋的身体下呻吟,他要柳怀一那高傲的身驱匍匐在自己脚下。

如此想着,他步出夜离的房间,朝地牢走去。
阴暗的地牢里四都是老鼠的痕迹,泛着恶心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莫空一手掩着口鼻,缓缓走下。在地牢的中间吊着一个男子,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左右,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鞭伤,烧伤,遍布全身,显然是用了刑。
莫空走下来,拿过一旁的鞭子,托起男子的脸,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表情,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莫空满意的笑笑,问道:“你告诉我,柳怀一最应该让人防备的是什么?”男子闭着嘴,干涸的嘴唇似乎做着最后的挣扎。莫空摸摸鼻子,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个硬角色。受了那么重的刑,几乎死掉,可是他的意志还是那么坚定。这个人真的很不一般。
莫空想了想,记起对方的名字叫做童阵。于是他说道:“童阵是么?”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字果然微微一动。莫空笑道:“我告诉你,你的主子柳怀一已经来了,你想不想去见见他?”童阵听了,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莫空笑道:“如果让他知道你出卖了他,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对你啊?”童阵的眼睛似乎有了那么一丝清明,可是瞬间又抵不过迷离的意志,而变得涣散。
莫空笑了笑,说道:“背叛一是背叛,背叛两也是背叛,不如就背叛到底好了。”童阵听到,身子剧烈的挣扎,可是伤重的身子根本是不上力气,立刻他就吊在那里,没有了东走。莫空笑笑,心想要控制这人的意志还真是难啊,不过即使打成了这样,那人的意志还在保持,但是他受刑昏迷的时候,的确曾经对自己的话有问必答,莫空从怀里摸出了“醉不醒”,趁着童阵无力的当口,将药送了进去。
顿时,那双眼睛立刻沉寂了下去,莫空微微叹息,心想,这样的硬角跟着柳怀一,那人还真是厉害。可惜,就算再厉害,也逃不掉自己的手掌。莫空笑着,伸手拉断了童阵手上的绳子。童阵顿时没有了依靠,从半空中跌落,浑身的伤痛让他身子剧烈的一颤,就是这个时候,莫空在他耳边说道:“去找柳怀一,然后将他的行踪告诉给我。”
柳怀一低头翻看着书籍,这是莫空为自己找来的,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用意为何,但是他也不担心对方会在此时翻脸,他知道莫空一定再找机会,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莫空要做七日宴席宴请自己,让他心里也稍稍有了计较。
如果是自己宴席上动手也是最好的机会,不过他不知道有什么原因让莫空看起来好似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柳怀一微微讶异的同时,虽然上心却没有作任何的动作。以静制动,恐怕是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毕竟所带来的人除了霍青和肖扬两人以外,其他的都是普通的士卒而已。
敌我悬殊的兵力让柳怀一有些被动,不过他没有认为自己会输,至少在宴会那天,是晏归思和玄盈离开的最好时机,等他们离开了,那么柳怀一自己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如此想着,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此时,门外忽然一阵轻轻的骚动,让他瞬间全身戒备,他一个轻身晃到了门后。
门轻轻的打开,一个身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柳怀一看到人影的时候就伸出了手,一把探向了对方的后颈,搭上对方的脖颈同时,他微微一惊,手上的力道卸了下来,看着转过身来,一脸诧异的晏归思。
晏归思惊讶的看着柳怀一,说道:“你怎么在门后面?”柳怀一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微微一叹,如果不是发现了是她,恐怕此时对方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虽然对方自己行走江湖多时,可是知道她对自己没有戒备,所以才敢堂而皇之的走近来,却不知道自己险些杀了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叹。
柳怀一绕过晏归思,做到桌旁,说道:“你怎么来的?”晏归思也坐到柳怀一对面,嘻嘻笑道:“我从玄盈那里出来,就碰到了你让守在那里的霍青,然后就让他带我过来了。”
柳怀一因为担心她和玄盈的安全,所以让霍青悄悄地隐藏在四周,本来是想让晏归思暂时不要出来,因为他知道莫空一定知道了自己和玄盈的关系,所以也就毫不掩饰的去探望玄盈,但是对方却不知道晏归思的存在,因此他对晏归思反而比较担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这个时候还是少见面的好吧。晏归思打量着柳怀一无奈的表情,撇了下嘴,说道:“没有事就不能来见你么?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我根本就不怕。”
柳怀一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晏归思被他打量的心里发毛,可是表面却强自镇定,她一路走来,自然也听闻了不少柳怀一的事情,虽然别人都说苍王,苍王怎么样的,可是自从她知道了苍王就是柳怀一,便觉得这个人很陌生。柳怀一一方面似乎遗留着过去的影子,可是却也有着惊人的变化,这让晏归思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珍藏在心底的宝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只有自己不认识了一样,那种类似守了很久的消息,本来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消息,却在发现时已经过期了,让她有种孩子气的脾气,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反而让自己对柳怀一更加的好奇。
柳怀一却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他微偏着头,忽然说道:“过两日听说莫空要做七日宴席来招待我,那个时候……我会让霍青他们带你和玄盈离开这里。”
晏归思的思绪被突然打断,就听到对方要自己离开,顿时一愣,问道:“我走了,那你呢?”柳怀一微微一笑,转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缓缓道:“莫空想要和我玩,我自然就陪着他玩好了。”他瞥到晏归思忽然兴奋得表情,于是说道:“你和玄盈走了,我才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手一搏。”晏归思本来想要留下来,可是听到柳怀一最后一句,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她略显不满的撅嘴,过了片刻,又笑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虽然不能留在这里,不过聪明如她,也知道柳怀一不会用区区几名普通兵将和莫空周旋。
可是柳怀一却没有说的意图,他看了眼晏归思,思索中说道:“你只要将玄盈的毒解掉就好了。”看着晏归思有些失望的脸,他补充道:“包括我下的毒,一起解掉。”
“一起解掉?”晏归思有些诧异的开口,说道:“那不是你用来控制他的么?”柳怀一听了,轻轻“啧”了一声,终究是变得心软了,还是开始相信对方了?柳怀一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变了,可是种种事迹都说明自己变了。对于玄盈应该是生死都与自己无关,可是自己却要来接回对方,这一点已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没有什么理由的,就要接回对方,柳怀一至少知道自己不是冷血。但是直接说出来“关心”两字,又不大可能。
柳怀一微微别开脸,吸了口气,说道:“我怎么样,不用你管,你只要把毒解了就好。”他撇撇嘴,补充道:“我也不想浪费自己的药。”晏归思似懂非懂的笑了一下,她心里大概是明白的,柳怀一其实并非想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酷,她始终记得曾经将掉落在地上的小鸟送回巢穴的柳怀一,温柔的眼神似乎是他从来没有对人流露出的。她那个时候甚至认为柳怀一只是对待和他一样同为人类的生物冷酷无情,可是现在看来,柳怀一的温柔并不只是对待动物而已。她在心里为自己这个发现惊喜不已,又想到柳怀一也在精心安排这自己的离开,就叫她心中更加感动。
她看着柳怀一不自在的样子,也没有取笑,只是想到其他,说道:“为什么你自己不配解药呢?”她知道柳怀一不会没有彻底根除那个毒药的解药。柳怀一听对方没有多说什么,也恢复了冷静,说道:“当初离开的时候,所有的药圃都被我一把火烧了。”他轻轻地“啧”了一声,低声说道:“没有药了。”
配置解药,柳怀一需要一味比较特殊的草药,这种草药三年才能开一,而柳怀一需要的是它的果实,而当初为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迹,所以柳怀一将秋水长天一把火烧了,同时也将他多年种植的药都烧了,他倒没有什么可惜,不过现在没有药来配解药,慕容昭如果和自己分开太长时间,就会死掉,他此时想起这件事,心口就会感到剧痛难忍,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晏归思又怎么会知道柳怀一这份心思,她见柳怀一皱起了眉,一副隐忍的样子,只以为柳怀一是对玄盈的同情,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放心,解药我一定配得出来。”柳怀一想着慕容昭,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着晏归思,柳怀一又想起了玄盈,于是问道:“玄盈的毒虽然两种掺在了一起,但是应该不难解吧?”晏归思听了,忽然沉默了下来,她抬起头看了眼柳怀一,虽然那人面无表情,可是心里应该是担忧的吧。她微微蹙了下眉,说道:“我实话和你说吧,虽然毒可以救,但是他的身子估计调养好,要很长的时间了。”
柳怀一微微皱眉,问道:“很长……是多长?”
“不知道啊。”晏归思说道:“他的身子本来就没有练过武,而且本来就比一般人差些。”柳怀一想着玄盈明明已经十五岁了,可是看上去还像个没有成年的样子,心里明白对方的话,于是点了点头。
晏归思接着说道:“而且他中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调养起来大概需要不短的时间。”柳怀一眼神有些幽远,他轻声道:“无妨,活着就够了。”这样凉薄的话从那双轻轻抿着的红唇中吐出,让晏归思有一霎那的恍惚,似乎眼前的柳怀一和她脑海中的影子相差了很多,她想玄盈不是他的朋友么?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淡的说出这样的话呢?

柳怀一看着晏归思的眼神,大概猜得出对方在想什么,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撇开脸,对于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感到有些不自在。
晏归思也察觉到对方的闪避,顿时气氛有些尴尬,她对自己刚才的想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柳怀一的冷淡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冷淡而吃惊,看到对方撇开脸,大概那人是受伤了吧,的确,玄盈可以活着,已经不错了。
她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张口说了个“我”字,就突然被柳怀一一摆手止住了话头。晏归思不解的看向柳怀一,柳怀一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用下巴指示晏归思到内屋,而他自己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了门旁。
他听得出这个临近的脚步不是莫空,也不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个人的脚步小心翼翼,却又很平稳,听起来像是练过武的人,而且根基不弱。他想到晏归思在这里,而肖扬应该是守在玄盈那里,霍青在外面却没有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小心的守在门边。
听到那人站在门外不动,过了片刻,忽然门就打开了,一个身影在柳怀一出手前,缓缓落下,柳怀一看着那个趴在自己脚下的人,眼睛紧紧一眯,嘴唇死抿而没有说话。他从背影已经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失踪了的童阵。
柳怀一脑中一转,轻手翻过了童阵的身体,却感到触手一片滑腻,伸出来一看,却是满手血红。晏归思从内屋走出来,刚好看到这个景象,她捂住了嘴,才没有让自己叫出来,而此时童阵已经晕了过去,毫无知觉。
片刻,霍青就从外面赶了过来,柳怀一扫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去哪了?”霍青一愣,说道:“我……童阵来了,叫我去守在外面。”柳怀一又扫了一眼霍青,没有说话,而是轻手轻脚的将童阵的衣服拉开,那满是伤痕的身体就暴露出来,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上面都是各种刑罚的伤痕。和童阵关系好的霍青立刻就红了眼睛,恨声道:“这群混蛋……”他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
柳怀一面无表情的看看霍青,又看看一旁睁大眼睛的晏归思,站起身子,对晏归思点点头。晏归思走上来,蹲下身子,察看对方的伤势,些微的皱了皱眉后,说道:“都是些外伤,倒是没什么。”
柳怀一点点头,问道:“那武功呢?”晏归思搭上童阵的脉,脸上划过一个古怪的神色,他看了眼柳怀一,说道:“武功还在,但是……”她微微一顿,用眼神问着柳怀一还要不要说下去。柳怀一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子,也搭上了童阵的手腕,顿时他脸上一沉,阴云密布的甚为可怕。
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满是戾气的说道:“醉不醒。”他始终记得柳潮还喂自己吃下,操控自己神智的事情,那个时候迷迷糊糊的如同在雾里一样,如果不是慕容昭的血红唤醒自己,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和晏归思对望了一眼,然后柳怀一站起身,看了眼一旁的霍青,说道:“童阵就留在这里吧,你带晏归思回去吧。”晏归思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救他么?”她用眼神示意地上昏迷不醒的童阵。
柳怀一摇摇头,霍青虽然担忧却不敢多言,只是担忧的看着地上的童阵,对于他的出现,说实话,霍青心里是诧异的,明明对方不会放过他,那么童阵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呢?他虽然担心童阵,可是更加担心柳怀一,不由得像对方望去。
柳怀一微微垂着眼帘,没有说话,晏归思却受不了这个沉闷的气息,说道:“他不是你的人么?”柳怀一抬了一下眼皮瞟了眼晏归思,轻声道:“是又如何?”晏归思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那么你不管他么?”
柳怀一扫过晏归思,笑了一下,蹲下身子探察了一下童阵身上的伤,说道:“我可以管他,但是你不可以。”他抬起头看着晏归思,神色认真地说道:“他的出现很明显是莫空的安排,他让童阵来,无非就是要监视我,如果我杀了他,恐怕霍青和肖扬心里会不服吧。”他说这眼睛扫过一旁的霍青,对方立刻低下了头,柳怀一接着说道:“可是,我不杀他就是留下他来监视我,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莫空。”他眯了下眼睛,微微一笑道:“莫空的确有些脑子啊。”将自己身边的人都了解个够,不过很显然他还不知道晏归思的存在,柳怀一想着,眼神又瞟了一眼晏归思,说道:“他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童阵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晏归思看了眼柳怀一,心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同时也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不好意思,她微微脸上一红,可是却说不出道歉的话,这大概也是和柳怀一学的,虽然有错,但是却死不认错。只不过她天性不似柳怀一偏激,所以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柳怀一也不在意,只是又看了眼童阵,对晏归思说道:“从今天起,你不要来了。如果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去找你。”说完又看向霍青,说了同一番话。晏归思没有吭声,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化暗为明,所以接受了柳怀一的安排,可是霍青却不同意,他焦急的看向柳怀一,一方面想着柳怀一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安全,另一方面又在担心对方对自己是不是并不信任,他瞪大了一双眼睛,有些笨拙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柳怀一看出他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道:“童阵留在这里你大可放心,我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至于我之前交代你的事,你尽管去做就好,不用像我报告了。”这是种全然的信任,也或者只是他对对方的试探,不过霍青不会去想他话中隐藏的意思,只是感动于对方的大量,他看了眼童阵,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公子……”他们三人即使此时也没有改变对柳怀一的称呼。
柳怀一轻声“嗯”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霍青说道:“公子,如果童阵威胁到了公子的性命……”柳怀一玩味的看着霍青,心想这对方会说什么,是求情么?
“希望公子可以给他一个痛快……”霍青的声音低了下去,说道:“他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柳怀一脸上没有变化,甚至是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微微哼了一声,看着霍青听到这声轻哼脸色微变,他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以退为进,柳怀一都不去想,他只是用冷哼来告诫对方,不要有其他的心思,也不要不信任自己。
果然,霍青明白对方的意思,低下头去,有些羞愧。
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离开吧,至于他……”他扫了眼童阵,还是说道:“我知道怎么理。”

第三十章 远征行,鸿门酒宴

童阵醒来之后,如同柳怀一所想的一样,目光呆滞,很明显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日根在柳怀一身边,但是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一定会消失一段时间,柳怀一知道“醉不醒”需要每天服食,而且要在对方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候,才能控制对方。他看着童阵身上的伤也知道对方只能用刑球的方法让童阵的意识暂时屈服而进行控制,他想这,对童阵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的男人也感到佩服。
因为柳怀一经常算计的心态,所以即使不到二十的他看起来虽然外貌依旧年轻,可是眼底的沉恐怕是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都没有的,但是善于掩藏自己的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心机显露出来。这却更加暧昧了他的年纪,似乎有着少年的气息同时也有着成年男子的气韵,反而更加吸引人。
而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仍是个十九岁的人,冷眼看惯了这世界沧桑,在他眼里的童阵三人,虽然年岁比自己大,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相反地,这三人对他却很尊敬,柳怀一心里明白,所以对这三个人虽然说不上有多在乎,但是起码的感情还是有的。
因此他看着童阵偶尔流露出的挣扎也微微动容,不过为了将计就计,他什么都没有做,偶尔和童阵说一些有的没有的,再来的就是将自己希望莫空知道的东西告诉给童阵,自然也包括他已经知道了玄盈中毒的这件事。
再过一天就是莫空为他准备的七日宴会,等到了宴会的时候,也就是玄盈和晏归思他们离开的时候,自己已经告诉了莫空,玄盈已经是自己的一个弃子,相信莫空在核实之后也不会在对玄盈那里紧盯不放了。

柳怀一全身放松的靠在池水里,这里是莫空为他特意准备的,虽然这里比起玄苍要气候干燥,但是借着权力,莫空还是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很大的浴室,里面的池水是人空烧热的,柳怀一坐在里面,舒服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慕容昭一起共浴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在不同的阵营,惺惺相惜是知己,壁垒分明是敌人。关系说复杂却也不复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反叛慕容浅的心意,毕竟慕容浅总是将自己关在府里,他记得自己虽然为慕容浅出谋划策,可是慕容浅从来没有和底下人说过只言片语,而慕容昭却将他引见给了皇上,他知道慕容昭从来没有想过关住自己,反而给了他飞得空间,也许是这样的不同让他对那两个兄弟的感情也有不同。
作为柳怀一算计人心自然也要考虑慕容浅对自己的看法,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那人会有情爱一类。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去想。就好像因为他对慕容昭的执著让自己迷惑,所以才会去费心想自己的反应。
那个时候对慕容昭的吻他自己有些模糊,似乎是自己先吻上对方的,可是现在自己只记得对方高超的吻技,想起对方应该有很多的所谓的红粉知己,就感到一阵心乱,不由得轻轻咂了下舌,暗叹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在乎了。
随即又想起了那在水中那人问自己,究竟是喝醉了,还是另有目的。自己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却借着喝酒的名义告诉了对方慕容浅的想法。自己根本没有醉吧,但是又好像有些醉了。柳怀一从池水中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盘在头顶的长发有一缕落了下来,他伸手抓住,眼神黯淡了几分。
是思念吧。柳怀一发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慕容昭,想起的时候,除了心,连身子都会发疼,得不到疏解的欲望总是让自己觉得羞愧难当,可是……自己那生疏的根本无法见人的技巧已经无法满足自己,似乎不是对方的手,自己就不会得到满足。这样想着,柳怀一闭起了眼睛,有些发怔。
而思绪又缓缓的飘到了远方。
记得自己从来不会轻易喝醉酒,可以说酒量是很好的,可是唯一的一酒醉就是和慕容昭在秋水长天的时候,为什么会醉呢?为什么会那样放肆呢?为什么会如此没有戒心呢?柳怀一自问,可是得到的答案却让自己大吃一惊。也许从那个时候自己就陷下去了吧。
原来当初一见,不是只有对方动了心,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动了心啊……
柳怀一微微苦笑,垂下头脸上浮现出只有自己知道的笑容,他此时忽然间很想知道远在玉京的慕容昭在做什么。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柳怀一忽然戒备的转过头去,就看到莫空亲手捧着一身衣服缓缓向自己走来。
柳怀一微微皱了下眉,心里不悦,可是面上却没有说什么,他挺直了身子,将瘦却不弱的身子展现在对方面前,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嘴角挂着笑容等着对方开口。
莫空本来以为会看到柳怀一畏缩的样子,可是没有想到对方反而挺起因为练武而匀称健美的身子,虽然很白,但是就好象谪仙一样,反而脱俗。莫空一直认为自己已算是美男子了,可是见到柳怀一此时的样子,那淡淡的乳首因为水汽而发着柔和的光线,虽然看不到藏在水下的丛密,可是光是想象,此时的莫空也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对眼前的男子忽然产生了一种占有的欲望。他想与其让那个丑陋的猪占有柳怀一,倒不如由自己来。
莫空微微眯起了眼睛,缓步走到池边,看着水中的柳怀一笑道:“苍王殿下的衣服我给送来了。”他的眼睛在柳怀一身上扫了一圈,笑道:“苍王殿下的体魄真是好啊。不像莫空,这般瘦弱。”他说这,伸手扯了扯自己不曾练过武的胳膊,即使平日有强身,但是仍旧无法比得过柳怀一那样练武的体魄。一种嫉妒的心思占据心房,对于摧残对方的自尊有了更强的执著。
柳怀一垂下眼睛,似笑非笑的对这池水中莫空的倒影说道:“有劳莫公子了。”他本来对莫空没什么感觉,不过是个敌人罢了,可是知道对方用了“醉不醒”,本能的钩起他不快的回忆,因此也就将莫空恨上了。
莫空看了看柳怀一,问道:“苍王殿下可要上来?”他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又想看看柳怀一的整个身体。
柳怀一抬起眉,眼珠转了一下,说道:“不,怀一还想在这里多呆一阵子。”他微微一笑,说道:“毕竟玄苍可是没有这样豪华的地方啊。”玄苍水源及多,大多数都是天然的泉眼,像这样的大手笔建造的人工浴池的确没有,他说这话就是为了讽刺对方的奢华。
莫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不过在下也想洗洗身子,不知道苍王殿下可会介意?”柳怀一抬起眼皮,凌厉的眼神扫过莫空,然后瞬间即逝,又恢复成了一片笑意,他缓缓走到池边,拿起一块浴巾,从池水中站起来的时候,迅速的将浴巾围在了腰间,然后两条修长的腿踏着池水走出,站在莫空身旁,笑道:“既然莫公子想用,怀一也不好鸠占鹊巢。”说这,他拿过莫空手上为他准备的衣服,优雅不造作的走了出去。
莫空站在原地看着柳怀一慢慢走远,心里一阵怒气,他强压住怒气,微笑的送柳怀一离开,就在柳怀一转身消失在他视线中时,莫空忽然盯着柳怀一围着浴巾的腰间一动不动,直到过了很久,才露出了一个奸诈的笑容。
柳怀一披着衣服坐在夜空下,心里想着的是日的计划,脸上丝毫没有睡意,站在他身旁的大概是刚刚吃过药的童阵,他身上的伤已经止了血,不过要想好,恐怕要有一段日子。童阵按照莫空告诉他的那样,和柳怀一说自己是受了刑,但是却逃了出来,柳怀一欣然相信的态度让莫空感到奇怪,不过他没有思,毕竟自己布下的陷阱,只要柳怀一肯去赴宴就一定逃不掉,所以他并不是很担心。
可是这一边的柳怀一却在想,“醉不醒”除了停止服用,或者受些刺激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呢?他看着童阵,不说话。可是心里却隐隐感到焦虑。那是一种不安的情绪,虽然柳怀一自己不知道这种直觉的来源是哪里,但是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诉自己,会有大事发生。
他想去告知霍青他们,可是看了眼童阵,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所以他只希望明天的计划可以成功。
从这里快马加鞭的话,赶到逐郡城也要三天,但是来回六七天足以,柳怀一算计着只要自己拖过这七天,到时候玄苍大军压境,莫空就算抓到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还是可以逃出去的。
可是以莫空的聪明,自己想到的,对方也一定想得到,所以玄盈那里一定会守备森严,还好晏归思早就控制了殿内的人,只要他们制造混乱,在趁着夜离开就一定没有问题了,不过妥善起见,柳怀一还是告诫过霍青和肖扬两人,务必要等到第二天的宴席在离开,毕竟第一天恐怕是守备最为严密的一天,而越往后反而会越松驰,但是相对的,到了后面,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这些人都会告诉给莫空知道,而那个时候不知道莫空打算用什么来宴请自己,莫空说要和柳怀一吟诗作对,谈天说地,共同陶冶情操,可是时间拖得越长,柳怀一知道对自己越不利,所以第二天无论如何,霍青他们都要出去。
看了眼身旁的童阵,柳怀一又叹了口气,究竟怎么做才好呢?对于童阵他不能停止对方的用药,又不能用刺激的方法让对方清醒,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形,的确他若是给自己什么东西,若是自己拒绝的话,恐怕莫空会起疑吧。
想着柳怀一微微苦笑,自己是在担忧童阵的生死么?
一想到自己也这么多愁善感,柳怀一就一阵哆嗦。他披其外衣走进屋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决定什么都不再多想。
同一时间,莫空手里握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荡起层层涟漪,四周幽暗的光线映着莫空那张洁白的脸孔,他微微笑着,有些意义不明,轻轻喝了口酒,红色的舌尖舔过嘴唇,看着手旁的药丸,他笑得更加邪魅。
拿起一枚药丸,他缓缓地转动手指,无意义的低声自语道:“柳怀一……九凤公子……”他想起午后看到的柳怀一洁白的腰际那隐隐约约的凤凰因既让他想起了多年前从自己的姑母,也就是离镜现在的皇太后那里听来的,关于九凤公子的传说。不过听说九凤公子已经死了啊,现在九凤的标志又重新出来了,所以说恐怕这就连天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以让自己轻而易举的得到九凤公子,而一同九州。
他想着,又呷了口酒,缓缓笑开,心里盘算着从此莫氏一族统一天下的梦想应该可以实现了。

只是知道柳怀一不会束手就擒,他会有什么打算呢?而且如此轻易的让自己看到他身上标志,那个人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他盘算着柳怀一露出身上凤凰印记的用意,可是柳怀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其实也不能怪他,本来他腰际的印记并不大,他也以为那块浴巾已经将自己的秘密隐藏住了,可是谁也料不到,不知道为什么他背上的凤凰标志似乎在变化,曾经还是这蛰伏于地方的雏凤,如今已经展开了羽翼,准备翱翔天际一般。
他此时又想起了远在玉京的慕容昭,一边斥责着自己的贪婪和无耻,一边又不停的回想着他和慕容昭的过往,越想着,身子便越热,仿佛要燃烧了一般,他微微咂舌,站起身,缓缓走进自己的屋子。
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月光是唯一的光亮,他看着银白的月光微微出神,企图从神智的迷乱上走脱出来,可是……片刻后他就咬了咬嘴唇,一切都是徒劳的,当不住思念也挡不住渴求,不是单纯的渴求发泄,而是在渴求那个人的碰触。
无法忍受的,柳怀一缓缓地躺到床上,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头上,将自己整个人包在里面,嘴咬住了枕头,而玉白修长的手缓缓探进裤内,摸上自己已经微微挺立的分身,一霎那的包围原来并没有什么感觉,即使玩弄也没有太大的快感,分身虽然挺立,甚至滴出蜜液,可是却依旧缓和不了身子的渴望。他无助的睁大了茫然的眼睛,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埋在被子中的黑暗让他可以不去想自己的淫荡。
手指学着那人的动作慢慢转动搓摩,指甲在铃口轻微搔刮,却依旧无法疏解心中的空洞,茫然间,他想象着慕容昭的手摸着自己,想象着对方的唇扫过自己身上每一敏感,从锁骨到胸前的朱砂,再到丛林上方的漩涡,最后隐于茂密的丛林中,吸取他的甘甜。
想象着那人带着笑容的脸孔,吐出令人羞耻的爱语,从后背升起的战栗感,如同那人温厚的手掌抚过,身子微微颤抖着,就在想象中的手用力攥紧了自己的分身,突入起来的疼痛让柳怀一咬紧了口中的枕头,脑中一片瞬间的空白之后,他才能从茫然的快感中清醒过来。
他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微微拉开一些紧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自己只是褪到了大腿上的层层裤子,以及半披在身上的白色长袍,他加紧了腿,而自己的手正握着萎靡下去的分身,上面沾满了白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属于年轻男子的味道,有些刺鼻,充满了淫靡的味道。
柳怀一失神的看着,微微张开了嘴巴,难以置信。从来他都没有如此失态过,即使没有人看到这些对于他而言都是不可容忍的,想着自己的淫荡,想着自己的淫乱无耻,柳怀一此时感到羞耻异常,可是身体的不满足更加让他无法言语,久别的委屈感觉袭上脑海,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
他难耐的加紧了腿,将沾满Jing液的手甩在一旁,用力的将手上的东西擦抹在外袍上,然后终于不顾形象的趴在枕头上,咬住枕头而堵住出口的声音,开始无声大哭。
过了片刻,似乎哭够了,发泄够了,那身体的空虚感似乎也得到了一时的抑制,他从床上爬起,看着自己凌乱的下身,又感到一阵羞愧,他不敢再看下去的,脱下自己的外袍用来擦净自己的下身,然后穿好裤子,将手中的外袍拿到外面,用内里震碎。
看着纷飞的布屑随风飘走,他才安下心般的长长吐了口气,眼中的神色有些发冷,镇定地让人不敢直视,冷凝的目光在四周绕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人跟在附近,他才迈着比平时更加骄傲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切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异常。
而与此同时,在玄盈的住所,晏归思正在做着离开的准备。她记得柳怀一告诉她的,在第二日的宴会当晚,带着玄盈从这里离开,一定要小心,就连地图他也为晏归思准备好了,那是他从肖扬带来的地图上所选出的最为妥善的一条路,虽然不会完全没有守备,但是由于晏归思的药,他们很简单的得到了卫兵看守的名单,而在第二日的晚上,那条路上的守备人员最为大意,大概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吧。
晏归思又将路线看了一遍,她虽然经常在江湖中走动,可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毕竟遇到些小偷小贼是有的,可是在对方的皇宫中逃跑,稍有不慎那可是会丢命的,她想着,就愈发觉得紧张,手里不停的出汗。她看着一旁擦拭着武器的肖扬和霍青,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紧张气氛,开口问道:“究竟怀一他……打算怎么办?”
肖扬只是沉默的抬了下眼皮,然后又低下了头,霍青看看晏归思,将玄盈地东西收到一起,说道:“公子的安排就是和对姑娘说的一样。”
“骗人!”晏归思狠狠地咬牙说道:“他根本没有说自己怎么办,还有他只叫我们逃出去而已,那么之后呢?之后他怎么办?”她挑起了眼睛,和柳怀一一般的神情说道:“你们不要把我当做傻子。”
霍青看到她那副神态瞬间愣了一下,而肖扬也抬起了头,定睛看了眼晏归思,微微偏过头,却没有在低下头。晏归思看着两人的动作,微微一个冷笑,哼道:“你们以为柳怀一可以做到尽善尽美么?你们以为他可以算无遗算么?”她微微挑高了声音,也许没有多想什么,可是在气势上却和柳怀一相似。
霍青看着微微一凛,开口问道:“那么姑娘的意思呢?”晏归思眨眨眼睛,笑了一下,那是种自信的笑容,也有着几分得意,在她模仿柳怀一的表情中,就是这个表情和对方冷笑的表情她学的最为顺手,也最为喜欢对方着两个样子。她捋了一下头发,说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是我知道这里到玄苍也不过几天的距离,搬来救兵才是上上之策吧。”
霍青和肖扬都微微一愣,的确柳怀一有交待过他们俩人,一人保护晏归思和玄盈,另一人就要去求援,为此柳怀一将他当初送给柳潮海的玉佩给了他俩。柳怀一虽然打算让那个玉佩和柳潮海同时下葬,可是因为这个玉佩算是他身份的见证,所有的王爷都认识,因此他还是从陪葬品中将玉佩拿了出来,留在了自己身上。
霍青想到柳怀一叫他们求援的事,不过他记得柳怀一说过为了隐秘,他要小王爷带着死士暗中接他出去,以防赤璃派兵追赶,因此他让两人传信给怀王,要玄苍派兵压境。的确这般救兵的事本来就是势在必行的,可是晏归思说出口的模样,让他们不仅想起了已经几天不见的柳怀一。
因为柳怀一自己也说过所有的一切要看天命,比如求援的缓急,比如他们能否逃出皇宫,所以柳怀一说一切不过只有三成把握,有七成的运气放在老天手里,但是柳怀一的话就是老天也不敢不给他面子。
可是看着现在的晏归思,倒好像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那酷似柳怀一的神情让霍青不由得想着对方是否有更好的方法。于是他开口问道:“姑娘具体打算如何呢?”晏归思微微一愣,低下头沉着脸想了一下,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逃出去,然后去搬救兵会来救怀一。”她微微吸了口气,看到肖扬和霍青抬起了头看着自己,高莫测的一笑,说道:“我想明晚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霍青听了,和肖扬对望了一眼,对晏归思说道:“姑娘,公子认为第一天应该是这里守备最为严密的一天,所以的确不适合我们突围出去。”
晏归思笑了笑,说道:“我们根本不需要突围啊。”她话音落下,看到霍青和肖扬同时皱起了眉头,便微微冷笑道:“我善用毒药,就算是前面有什么人等着埋伏,也可以将对方毒倒,根本不需要你们出手。”她自信满满的开口,扫过霍青两人,笑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现在说的,可是你们应该知道,早离开这里一天,就可以早一天找来人救怀一,何况我的本事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才是,怀一是太过小心了,正因为他想得到对方会在第一天严密把守,可是同样的,对方也想得到他不会在第一天安排我们离开,所以第一天反而成了我们最好离开的时机,不是么?”她微微一笑,眼神精光四射,让霍青和肖扬两人听了,陷入了沉思。
他们知道现在无法见到柳怀一,他们自然无法明白柳怀一的安排,虽然军法布阵他们多少懂些,可是面对柳怀一,他们就觉得自己好似无知孩童一样,对于柳怀一的安排,即使对方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可是他们依旧相信柳怀一。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柳怀一的尊重甚至超过了他们对慕容昭的,担心之余难免会陷入误区,霍青和肖扬本来按照柳怀一的算计,就算一路畅通无阻,可是也未必能在七日之内带兵赶回,更何况柳怀一身在敌营,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这的鸿门宴上会有什么动作,因此越快赶回来,柳怀一才能越安全。
他二人也想快些出去,于是看向晏归思的眼神多了几分信任。晏归思见到这样的眼神,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她心想如果可以顺利的在第一天出去,救了柳怀一的话,那么柳怀一看待自己的眼神就会变得不同,自己又会成为对于他而言很特别的人了。
这么想着,晏归思转过头对霍青说道:“所以只要我们在看守的士兵那里下了药,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出城了,不是么?”她眼睛微微一转,接着说道:“而且我不会武功,玄盈昏迷不醒,就算我有药给他吃,他清醒了也没有力气起来,根本没有用,我们安然的出了宫,自然也就可以乔装打扮一番安然出城,到了外面我和玄盈先在城外安顿下来,你们就回去搬救兵来,这样不是比起怀一的方法更好么?”
霍青低下头,开始思考。
柳怀一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因为他说莫空不是那么没有脑子的人,可是他那天没有时间说明原因,自己之后也没有时间问了,但是说实话,他觉得柳怀一的方法过于冒险,先不说他和肖扬的武功如何,但是单单要带着个不会武功,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出城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因此这一他蹙眉想了想之后,就和肖扬使了个眼色,说道:“我看我们可以试一下。”他的语气还有犹豫,可是肖扬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摇头道:“我认为还是遵从公子的安排为好。”霍青听了,低下了头重新考虑,肖扬却想也不想的低头擦拭他的剑。
晏归思看到自己的提议不被肖扬接纳,顿时眼神一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霍青扫了一眼肖扬,又看看晏归思,咬了下唇,将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日,仿佛一切仍旧沉寂在平静中,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晚上将有什么发生一样,到的气氛都很紧张。
霍青守在大殿的门口,果然发现今日多了很多的守备,所有的人一脸戒备,小心翼翼的来回巡逻。几队士兵也在大殿内巡视,只不过应该是听了上面的吩咐,或者是对玄盈这个国师还有所忌惮,而没有进入玄盈的房间。这让里面的晏归思着实松了口气。
可是她依旧想要在今日出城,于是趁着肖扬和霍青在外面察探地形的时候,她悄悄地摸索着出了大殿,躲在走廊高大的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在四周的灯座上撒上了一层粉末,粉末散播到空气中很快就没有了,没有气味,也没有痕迹,她满意的看着,然后小心的在殿内各个角落都撒上这个粉末,她知道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人来点灯,到时候这种粉末遇到火,就会迅速挥发,即使小小的一粒也可以让人昏睡上几天。
她满意的看着自己做的一切,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回了玄盈的房间,只要等到天黑掌灯的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走出去了。想到这里,她狡黠的一笑,她要让柳怀一把她当作恩人看待,同时也要让肖扬那个嚣张的小子知道自己的利害。
再笑出声,她瞥了眼身旁的玄盈,想着只要自己易容一番,别人哪有那么容易抓到自己,既然可以安然的跟着玄盈近来,自然也可以无恙的带着他离开。自己神医的名字可不是假的啊。
此时回来的肖扬瞥了眼笑的古怪的晏归思,没有说话,坐到了一旁,伸手摸了摸玄盈的额头,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他就闭上了眼睛,还有一日,就要带着这个女人和玄盈离开,他要养精蓄锐才可以有精神对阵。想着,他又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的晏归思,没什么表情的,他低下了头。
肖扬不喜欢晏归思,不是因为对方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因为对方模仿柳怀一的动作和神态,让他感到不喜欢而已。在他心中一度欣赏的是霍青的智慧,还有童阵的坚强,自己不喜欢说话,也不大会说话,所以生活中总是少不了另外两个人对他的照顾,可是自从认识了柳怀一,他发现对方那种气质为自己所羡慕,那种不去管别人的目光,那种将别人玩弄在鼓掌的做法,都让他感到羡慕和崇拜。因此他对柳怀一说是尊敬,倒不如说是一种盲目的崇拜,因此他对于晏归思对柳怀一的反驳和模仿,更加没有办法忍受。
可是他知道柳怀一和晏归思之间有着联系,而且他揣摩柳怀一的想法,得到的答案是,因为晏归思是神医,所以将她拉拢过来对己方是助力,而且晏归思的聪明和细心也让柳怀一不敢多有动作。可是他同时也知道柳怀一儿时就和晏归思认识,所以有着那么几分心软吧。肖扬想起霍青对晏归思话语的犹豫,心里又是一阵不爽。就好像孩子气的行为,他不想理晏归思,也许霍青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今日一早就和自己说了很多,说得他更加心烦。
抱着这种理不清的感觉,他又想起了柳怀一,那个明明比自己小的男子,却成熟的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忽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微微发热,那是一种他不明白的,暧昧的感情。
终于夜幕降临,玄盈所在的神殿外面点起了灯火。
玄盈屋内的晏归思盯着桌上的烛火,眼睛闪着精光,一丝不明的笑容浮上脸庞。直到烛泪在烛台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晏归思终于微抿着嘴角,笑的一脸奸诈的抬起头,对一旁的霍青和肖扬说道:“我们离开吧。”
霍青微微一惊,低声叫道:“什么?”晏归思微微一笑,眼神一转说道:“我下午的时候在外面撒了迷药,现在那些外面大殿上的人都应该睡着了,我们只要换上他们的衣服,然后背着玄盈悄悄的出去,也没有人会发现的。”她得意洋洋的扫了眼肖扬,又笑道:“而且我们穿着侍卫的衣服自然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只要我们除了正殿,穿着那身衣服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皇宫。”
肖扬沉默着,想了一下,看了眼霍青,两个人还没有说话,晏归思已经说道:“此时,我们这么悄悄的离开了,也不会有人察觉,比起翻墙的危险可小多了,再说了我们出去后,也没有人会差我们,反而轻松啊。到了外面我们换回原来的衣服在去玄苍,不是比起怀一的打算早了一天么?”
霍青犹豫的看了眼肖扬,看到对方虽然沉默着,但是眼里已经有了挣扎。他虽然不知道肖扬为什么看上去不喜欢晏归思,可是他知道这晏归思说得没有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于是他看着肖扬,刚要说话,对方却先他一步说道:“我认为公子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抬起头,眼睛微微迷蒙,不再那么坚定,似乎等着霍青用一个确切的理由说服自己留下来。
可是,霍青自己也说不出晏归思的方法有什么不好,因此从表面上看,这个主意比柳怀一的好多了。可是他心里也在犹豫,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肖扬想听的理由。
晏归思扫过两人,受不了的开口道:“他们现在在外面睡着了,如果我们今日不走的话,等他们醒来一定知道我们的打算,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她说的话一字一句的敲进霍青和肖扬的心底。他俩霍然一惊,心知晏归思说得的确没错,现在他们已经不能不走了。
于是,两人对望了一眼,微微交换了一个眼神。霍青便出去拖了四个士兵回来,四人换上衣服之后,拿好东西,霍青背起玄盈。
当先走的是晏归思,中间的是背着玄盈的霍青,而走在最后的人是肖扬。
四个人来到了门外,便看到了一队一队巡逻的士兵,他们穿着侍卫的服饰,很快就出了神殿的院落,外面里宴会的大厅有一段距离,虽然看不到那里的情形,但是他们三人都知道款待柳怀一的宴席已经开始了。
晏归思想到自己可以轻易的出去而露出了一个笑容,而跟在最后的肖扬只是略带迷茫的看向了柳怀一宴席的方向,然后吸了口气,全身戒备,跟在霍青身后悄然离去。
此时的柳怀一正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对面的莫空,微微冷笑,眼睛转动,一幅安然的模样。
莫空看着柳怀一笑道:“莫空知道苍王殿下博学精,才高八斗,本欲与苍王在这几日里讨教一番,不知道苍王殿下意下如何呢?”
柳怀一敛了下眉,低声笑道:“莫公子客气了,莫公子千方百计请我来这里,怀一就算心有不甘,也要甘拜下风,又岂敢对公子的安排有所异议呢?”莫空呵呵笑了两声,盯着柳怀一似笑非笑的脸孔,说道:“君上不再这里,我们自然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如何?”柳怀一低垂下眉,显得几分柔顺,说道:“怀一自当遵命。”
莫空听了,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对柳怀一微微一拱手,柳怀一也识趣的举起自己的杯子,微微抬手,两人同时掩住眉眼,将酒一口饮尽。
猜测着对方的表情,这场鸿门宴拉开了序幕。

第三十一章 风波恶,四面楚歌

“苍王殿下,不知这酒宴如何?”莫空斟满柳怀一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笑,万点生辉。柳怀一执起面前的酒,浅尝轻抿,微微眯起眼睛,赞道:“好酒。”他又伸出玉指,拾起一旁空置的玉箸,加了一片芦笋,放入口中,眼睛微微睁开,又赞了一声:“好菜。”他微微荡开眼角的余波,轻柔隐晦的看向莫空,说道:“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不知道这七日莫公子想和在下谈些什么?”
“七日时日漫长,不急。”莫空浅尝了自己的酒,眉眼一转,笑道:“说起风月,自也离不开这国家。所谓国安才能民安,不知道苍王殿下认为如何?”他明知道这样的话柳怀一反驳不得,问出必有他的用意,那双看似纯真的大眼隐去了光芒,恍恍惚惚,悠悠远远,看不分明。
“公子说得自然有理,若无大家,何来小家,又如何安坐其中,笑谈风月。”柳怀一微敛眼睫,低声说道。莫空打量着柳怀一,又是一笑,道:“其实我知道苍王殿下来的原有。”他微微挑起眼睛看向柳怀一,带着浅浅的笑容,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柳怀一微微一笑,不急不骄,徐徐说道:“如果莫公子不知道我的来意,恐怕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他微微眯起眼,说道:“酒席才刚开始,公子不认为说这样的话题有些沉重么?”
“会么?”莫空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说道:“我倒是认为此时正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呢,既然苍王殿下一切都有所安排,不入看看我俩谁的安排可胜一筹?”
这是个赌注,柳怀一眯起了眼睛,对于自己的安排,他没有把握,可是同样的,对方也没有把握,他微微一笑,说道:“这可算是公子对在下的挑战么?”
“自然不是。”莫空笑道:“比起苍王殿下,莫空怎敢班门弄斧呢?”柳怀一轻轻笑道:“莫公子可以将赤璃收于股掌,又可以轻而易举的引怀一前来,这份心计恐怕怀一也是望尘莫及啊。”莫空听了,不管对方是不是真心赞叹,他都感到一阵骄傲,挑起了眉,他笑道:“苍王殿下此言过谦了,只是苍王殿下的布局一向精巧,不知道莫空可不可以破局。”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这原该是我来破局才是。”莫空抬起眼,忽然目光锐利看向柳怀一,他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苍王殿下让莫空见识一下,苍王殿下如何在七日之内破我这盘棋局。”他说着,两旁有人端上来一幅棋盘,上面壁垒分明,五枚白子被围困在黑子中间,柳怀一一眼看去心里便以明白,他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莫公子,早有计较。”他微微一顿,说道:“不如公子将打算说出来,让怀一掂量一下胜算。”
莫空哈哈笑道:“有意思,我若说出来,你又能怎样?”他目光锐利饶有兴趣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抿了下嘴,说道:“不能怎样,只是考虑一下是否该束手就擒,或者另投明主。”莫空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颇有兴趣,但并非全然相信。
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莫公子想必清楚我和慕容昭的关系。”莫空想了一下,说道:“明君良臣。”他清楚两人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是如何坐登大宝,可是他却不知道慕容昭和柳怀一的感情关系。毕竟柳怀一顾着自己的形象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和慕容昭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偶尔一些也不为外人察觉,知道的人自然也都不会大嘴巴到到宣扬,毕竟两人身份敏感,有些事情还是不宣扬的好。
“明君并非只他一人,怀一也并非是愚钝之人。”柳怀一眼眸微转,说道:“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俊杰的道理,良禽择木而栖,怀一不会去做守节的傻子。”莫空愣了一下,垂下眼角,笑道:“苍王殿下说得是,背叛慕容浅是背叛,背叛慕容昭也是背叛,叛一是叛,叛两也是叛,如果苍王……不,如果柳公子可以与我合作,何愁天下不得呢?”他扬起眉毛,语带昂扬。
柳怀一微微一笑,心底对对方更加厌恶,尤其是对方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仿佛自己已经和他连成一线一般。他微敛眉眼,说道:“莫公子,就这么肯定我会另择良木么?”他也挑起了眼角,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
莫空怔了怔,笑道:“这个……莫空太过急躁了,柳公子不如等这局棋有了结果,在做定论。”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柳怀一心里一阵烦闷,他笑着点点头,眼睛却瞟向了一旁。莫空见了,问道:“柳公子对这些菜肴不满意么?”柳怀一扫了眼桌上丰盛的菜肴,笑道:“怎么会呢?只是想着公子刚才一番话,心里有些感触罢了。”
莫空笑道:“原来如此。”他微微一顿,喝了口酒,说道:“柳公子不是想知道自己胜算多少么?不如我们来分析一下可好,即打发了时间,有可以了却公子心中的疑虑。”柳怀一看着莫空,虽然厌恶,心里却对对方感到佩服。的确,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最重要的是柳怀一想了对方可能的方案,所以悄悄地潜出城,虽然是最危险的做法,但是相对的也是最安全的,只是不知道莫空又是如何一番思量。毕竟自己终究还是留有后路,虽然这条后路有些对不起慕容昭,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想到要背叛慕容昭,柳怀一心里微微一疼,随后又安慰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就想开了些。反正活着永远是他的第一要素。
打定主意,柳怀一笑道:“公子说的也是,也许怀一可以早些结束这个赌局,为公子一统天下,早做筹谋。”
莫空听了,笑道:“好说。”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不知道公子派人出城,走的是哪条路?大路还是小路?”柳怀一抬起眼,不答反问道:“公子认为呢?”
莫空笑了笑,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微微一抿,状似思考,随后说道:“如果我是公子,就会走……小路。”他凌厉的抬起双眼,“而且还是没人走的小路。”他微微眯起眼,继续说道:“公子急于去求救兵,自然是越早越好,如果我是公子的话,就在今日离开。”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可惜,如公子这般聪颖,无论哪一日都必定重兵把守。”莫空笑道:“虽然是重兵把守,可是对于武艺高强者,既是千军万马也难当其锐,不是么?想要出城,易如反掌。”
“哦?”柳怀一拉长了声音,垂下眼睛,低声道:“是么?”
“可是,公子为何要带走国师呢?”莫空微微皱眉,露出不解甚至是认为柳怀一此举很是蠢笨的眼神。柳怀一答道:“如果不带走国师,岂不是给了莫公子一个留住在下的借口么?”莫空笑道:“我不认为一个玄盈可以让柳公子如此在意。”
“是不会。”柳怀一笑道:“可是,这却是个让玄苍理亏的借口。”似乎已经将玄苍当作了敌人一般,柳怀一分析道:“扣留苍王,是赤璃之过,但是劫走国师便是玄苍之过,到时候免不了一番争论,若是如同怀一这般自投罗网者,赤璃岂不是又多了一份筹码?”
莫空惊讶的看着柳怀一,他没有想到柳怀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禁开始怀疑,这番话是对方权益之计,还是他真的打着这样的主意,所以才会挺而走险,让人带着玄盈出城。尽管心里惊讶不已,莫空脸上的神色只是一闪即过,他将心思压在心底,笑道:“柳公子果然心思缜密。”
柳怀一微微一笑,接着道:“而且如果国师死于途中,也可说是玄苍之过,这便是要回赤璃割让的土地,恐怕也弥补不了国师过世之难啊。”莫空笑道:“的确如此,可是公子这番话不会是想要我放掉国师吧?”
柳怀一这垂下了眼睫,将自己所有的心思掩住,没有说话。
莫空笑了笑,不在意对方的沉默,径自说道:“的确,赤璃除了鬼将军外,已经没有了武功高强的人了,若是从一方突围,或者趁夜离去,此法的确可行。”他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毕竟他要留的人是柳怀一一个人而已,如今既然来了这鸿门宴,他自然有办法留下对方,至于玄盈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但是他想要搓搓柳怀一的锐气,所以才选择和他以玄盈几人为子对上一局,至于他这样的动机,相信对方也一定心里清楚。
柳怀一心里的确明白,所以他明白如果突围或者靠武功离开,为了节省赤璃的兵力,莫空反而不会太过阻拦,但是如果用计策从正门离开,耍些心机,反而危险。何况,莫空也应该知道如果国师到了玄苍,的确给了自己一个兴师问罪的机会。
于是,柳怀一依旧选择了沉默以对。莫空笑了笑,问道:“是不是柳公子也是如此想法呢?”柳怀一咋了下舌,眯眼笑道:“公子果然是心机过人,既然如此,恐怕这棋局,在下是不需要在下了。”他微微垂了眼,虽然没有认输的样子,但是低垂下的头,却让莫空感到一阵满足,他见柳怀一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看着莫空,笑道:“不知道如果玄盈安然离开了赤璃,公子又将作何打算呢?”
莫空心情不错,便笑道:“到那时自然会有人来救公子,到时候就还要靠公子合作才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如果到了那时,便要柳怀一和他一起演戏抓住玄苍所来的人,就像柳怀一说的,在多几个筹码。

柳怀一听了,微微点了头,心想,此番也只能如此了,玄盈他们若是安然出去也罢,若是不能安然出去,恐怕自己就成了对方要挟慕容昭的筹码,到时候便在再生事端。不过听莫空的口气,他应该是有意让玄盈他们离开才是,因此柳怀一无形中缓缓松了口气,不再担忧,至于以后等到慕容申来了,他自然有方法离开这里。
莫空和柳怀一对这暂时达到的共识都微微安了心。
柳怀一因为对方的放行而放了心,而莫空则是因为柳怀一并没有超出自己想象的计策而放了心,他本来认为以柳怀一的心机不会用那样愚笨的方法,但是的确虽然柳怀一选择的方法笨了一些,但是的确是最为安全的,就连莫空自己虽然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他依旧排除掉了这个方案,如今对柳怀一提将出来,不过是试探,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时,莫空心里一个激灵的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有让士兵在各个小路附近巡逻。但是他的命令只限于第一天,毕竟他认为柳怀一应该是急于调人来的。
在心中庆幸的同时,却也觉得对方不过尔尔,于是他放下心来,轻执起酒杯,向柳怀一微微一举,对方也会意的举起酒杯,两人同时各怀心事的一饮而尽。
正当柳怀一为自己的计策感到放心的同时,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五门你偏闯’便是指的晏归思一行人吧。只是他们仍旧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死路。
晏归思却没有这方面的思考,毕竟她单纯的认为柳怀一留在那里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而已,但是柳怀一究竟为自己之后安排下了多少的后路,谁也不知道。
晏归思一行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作了普通的平民服饰,而悄悄地打算从城门出去。近在咫尺的城门仿佛一个通往希望的通道一样伫立在晏归思等人眼前,这使得她凝重的心情顿时得到了放松,毕竟胜利已在眼前。
她回过头对跟在后面的霍青和肖扬得意的一笑,用眼神表示她的伟大,霍青微微一笑,点了下头,而肖扬依旧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整个身体紧绷着,对四周的平静他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晏归思看着,微微皱起眉,说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么?我们已经安全的出了皇宫,而且不废吹灰之力,现在只要出了城门就好了,不是么?”
话虽如此,但是……肖扬心中总是不安,他天生不喜讲话,但是直觉却一向灵敏,他看看霍青,低声道:“我们还是按照公子说的,从城墙疏于防守的地方窜出去吧。”他话音刚落,晏归思已经挑眉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有门你不走,非要跳墙,难不成你是属狗的?”
肖扬听了,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晏归思,可是对方却完全没有将他的怒气放在心里,说道:“快走吧,你看城门关着,难道他们还能让这京城的人出不了成么?”她刚要迈出,却被霍青一把拉住。
“等等。”霍青皱着眉,说道:“这……的确安静的太过了,前面恐防有诈。”肖扬听了,瞳孔一紧,全身戒备。晏归思疑惑的看着他俩,问道:“你听到什么了么?”霍青一听,愣了下,苦笑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在怕什么?”非是江湖人,不懂江湖怨。晏归思悬壶济世,也不过是偶尔耍耍小聪明,可是她的小聪明,却没有丝毫经验,面对莫空这样的心机,也只能如同小孩子的把戏一般。
她看霍青不再说话,便说道:“就算他们查城,但是我认为他也不会阻止一般的民众出城吧,否则这里一定是重兵把守对不对?”
“如果这是陷阱呢?”肖扬不客气地开口,“如果他们等着我们出城,然后包围我们呢?”晏归思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你认为他们怎么区分一般民众和我们?”她眼睛微微一转,说道:“他们不知道我们一共是四人吧,那么四个人一起出城,他们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至于玄盈……我们已经易了容,相信他们认不出来这位国师的。”她自信的看着城门,最后说道:“而且,我在这里住了一段,就算他们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绝对看不出我们不是赤璃的人。”
她的话语让肖扬没有反驳的余地,也让霍青没有言语,她说的句句在理,也的确是可行的方法,说不上哪里不通,但是身为武者的敏锐,霍青和肖扬还是心里不安,挣扎片刻后,霍青说道:“我看我们先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以出去的路,如果没有在丛城门通过吧。”晏归思见他也这么说,便没了话语,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其实在之前,霍青便在城中打探过一番,城墙的尽头的确有个小洞,可以从那里钻出去,他向柳怀一提过,当时柳怀一想了想,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身为武者,从哪里出城都不是问题,即使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也是一样,可是莫空不是小人物,所以他一定也有后招,因此柳怀一叫霍青一定要格外小心,玄盈一定不能死。否则这将是给了赤璃出兵的借口,就算赤璃腐败至极,但是大举攻打玄苍,对于内战刚平的玄苍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霍青此时想起柳怀一的嘱托,便一个人放下身上的玄盈,从那个洞中悄悄地钻了出去,他屏住呼吸,缓缓前行,外面是林荫小路,不知道通向哪里,尤其是在黑夜里,更加辨不得方向。他小心翼翼的走着,行了一段路,本来以为安全,准备回去接晏归思等人,却忽然听到了一旁树林中一阵细琐的声音,接着他听到有人说话,他悄悄靠近,仔细听着两人对话,登时吓了一跳。
“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要我们守在这里,我看根本不会有人那么笨走这条路的。”其中一个人如此说道。另一个人听了却答道:“大人自然有大人的意思了,不过国师竟然犯了叛国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何止啊……总之,造孽啊。”
“嘘……小声些,也许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我看不会,那个苍王又不是笨蛋,听说还很聪明呢,他怎么会让人从这条路走呢?要是我就想别的方法,大人可以想到的,那个苍王怎么会想不到?”
“也许是……唉……人总有误算的时候……”
之后的对话,霍青在没有心情听下去了,他缓缓地沿着来路小心翼翼的退了回来。
来到晏归思等人面前,看到肖扬一脸期待的表情,虽然无奈还是要了摇头,说道:“外面有人守着。”肖扬听了,眉毛一耸,说道:“还有其他的路。”霍青“啧”了一声,摇着头将自己听来的两人的对话告诉众人,讲完后,肖扬沉默不语,眉头紧皱,而晏归思却开心了,她扬起眉毛,说道:“你看,我就说怀一想得到的,莫空也一定想得到,我们从大路出去,反而没人会发现的。”
霍青和肖扬此时对望了一眼,肖扬微微撇嘴,还是任命的站起身,站到了晏归思的身旁。晏归思心里一阵开心,可是她不知道纵使莫空在小路设有埋伏,可是那些士兵同样对地形不够了解,而且四周都是密林,也许从那里走出,反而轻松。然而,他们却选择了一条最为危险,也是莫空认定以柳怀一的心机一定会走得路。
晏归思走到城门前,用她流利的赤璃国的口音说着几个人的身份,她和霍青打扮得年岁比较大,然后说肖扬和玄盈是他们的孩子,出城则是为了给玄盈治病,她之所以这样装扮,大概出于要占肖扬的便宜这点想法居多一些吧。
出城以外的简单,简单到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按照晏归思的话而言就是‘本来莫空也想不到这样的方法’,因为简单明显,每个人都可以想到的,聪明的人反而会想不到,所以晏归思认定了莫空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出来,所以莫空想不到以柳怀一的聪明会选择用最笨的方法,让人带着玄盈用武力出城。
也正是如此,柳怀一纵然算无遗漏,可是偏偏老天为他出了个难题。
当晏归思他们安然的走到了大路旁,京城的大门此时已经在他们身后一大段距离了,晏归思得意洋洋的回过头,对霍青和肖扬说道:“怎么样?”

她翘起下巴的姿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忽然间四周火光冲天,一大群士兵轰然围了上来。
柳怀一喝下一口酒,好整以暇的抬起头看着莫空,缓缓说道:“这局棋虽然怀一似乎落后,但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他笑着,伸出食指捻起一枚白子,“啪”的一声,轻轻落于盘中,莫空见了微微一笑,说道:“即使可以利用这四颗白子里应外合,但是也要看公子是否保得住这四颗白子,等到外围局势安定。”他笑着,落下一枚黑子,再将四枚白子围住了,留有一口喘息之气,没有阻断生路,是他为柳怀一留下的退路,还是为自己找来的乐趣,莫空似瀚海的笑容中,心思藏的滴水不漏。
柳怀一看着棋盘,静默不语,随后微微一笑,执起一枚白子,飞到了围住四颗白子的黑子当中,这一子陷落,局中的四枚白子出境豁然开朗,虽然这一枚白子不能扭转颓势,但是却叫四颗白子有了喘息的机会。
莫空看着这一步,微微沉,忽然抬起头笑道:“果然是步好棋,这一子落下,虽不致反败为胜,但是却可以挽回颓势。只是不知道这颗白子来不来得及回转运图。”他又看了眼一旁被黑子围困的孤零零的一枚白子,眼睛一转,笑道:“不知道这枚子柳公子是要弃掉么?”
柳怀一看看莫空,微微翻了个白眼,笑道:“公子既然有意留下这枚白子,弃与不弃又有什么分别呢?更何况,这枚白子究竟心属何方尚待考察,不是么?”莫空微微一笑,点头道:“公子说的是。”
柳怀一笑着将目光转到了旁边的酒宴上,此时正好有人端上一道新菜,这道菜别出心裁,倒不是在他的制作上,而是在他的外表,这道菜颜色鲜艳,只不过在构思上竟将蔬菜拼成了凤凰的形状,仔细看来倒和柳怀一身上的标志有些相似。
柳怀一盯着这道菜,微微眯眼,一时间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莫空小心观察着柳怀一的表情,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者愤怒,这反倒使他有些诧异,他看着柳怀一夹起图案中间的一块,放入口中,赞了句“好吃”之后,又将目光移开。莫空再看那道菜,凤凰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少了中间的一节,看似像两样东西,他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向柳怀一,却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侍卫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来,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厅内,看到莫空和柳怀一两人神色泰然,微微一惊,莫空已经横了眉眼,怒道:“你来做什么?”那侍卫吓得浑身一颤,柳怀一微微仰起头,笑道:“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莫公子不如听他一言。”莫空扫过柳怀一,有些犹豫的道了句“可是”,却在柳怀一之后那句“反正时间还长”之下,改变了主意。
那名侍卫得道许可,便走上前,在莫空耳旁低语,柳怀一虽然内力精,这样的距离可以很轻松的听到对方的交谈,可是他却状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目光甚至离开了莫空,而是看着一旁的棋局。
莫空一边观察着柳怀一,一边听着来人的禀报,末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低声问道:“当真?”见那侍卫点点头,他便笑逐颜开,让那名侍卫退下后,他笑弯了眉眼看着柳怀一,问道:“柳公子对于送来的消息,不感兴趣么?”
柳怀一微微扬眉,问道:“与我有关么?”他的样子像是毫不知情,大大地眼睛也微微闪烁着不解,莫空看着莫名的心情大好,他笑道:“有关,非但有关,而且是关系非浅。”柳怀一长长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么,莫公子可愿透露给在下知晓?”
“这嘛……”莫空微微一顿,笑道:“要看柳公子的诚意了。”他看着棋盘,轻轻放下一枚黑子,瞬间就将四枚白子的出路杜绝,他笑着说道:“如果这四颗子如同这棋局一样,前途渺茫,柳公子会作何选择呢?”柳怀一动作微微一顿,审视着棋盘,忽然拈起一枚白子,放在了飞到黑子圈内的白子旁边,他下完这步棋,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莫空。
莫空看着这步棋,微微一愣,白子放在这里无疑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他抬起头,看着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柳公子,此举可谓是无情至极啊。”柳怀一垂下眼帘,低声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么?”
莫空打量着柳怀一半晌,才哈哈笑道:“柳公子,说的不错。”他停下笑,眼睛紧盯着柳怀一,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开口说道:“刚刚探子来报,有四个人穿越了城门,已经被我军团团围住了。”柳怀一听着,目光沉,不言不语,那张挂着笑容的精致脸庞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心思,沉静如水。
城南门外十里地左右,汹涌而来的大军将晏归思四人团团围在当中,为首的将军跨马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四人,狰狞一笑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啊,大人安排的这条妙计果然厉害。”他看看被围住的四人,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自然不能肯定身份。
晏归思心里怕的要死,可是她站出来直言自己是赤璃的百姓。
那名将军听了,和四下的兵士同时哈哈大笑,待笑声微顿,他才说道:“如果真的是赤璃的百姓,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天是不可以出城的吧。”他带着轻蔑的目光看着晏归思,笑的轻浮。
晏归思心里一惊,看到四周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心里凉了下来,她愧疚的看向身旁的霍青和肖扬,再蠢的人也知道自己上了当,人家埋伏在这里就是等着自己上门,若是从别的路走恐怕反而能脱身,可是现在……
霍青和肖扬又岂会不知现在的境,他们根本没有看晏归思,而是眼观六路,看着是否有可以冲出的可能,尽管人数很多,但是大路旁边便是密林,何况为首的人坐下还有马匹,他俩人对看了一眼,微微一个点头,趁着那个将军还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时,霍青一把拉过前面的晏归思,而肖扬足下一登,如飞鹰之势向为首的将军扑了过去。
晏归思看不到四周的景色,她能感觉到的只是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和四周散开的血雾,她不知道这些飘散的血雾是谁的,她只能听到惨叫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眼中看不到四周,围绕的恐惧和四周的惨叫一起震撼着她。
是自己的错么?她自问。身为医者,她应该救这些人才是,她应该让惨叫停止,可是身为对方捕杀的对象,她只能逃,将自己的耳朵堵上,什么都不听,不听那些厉鬼般的吼叫,她茫然的跟着拉着自己的手走,对于四周的刀光剑影,无力参透。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在她空茫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这个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得时刻,有着什么改变了。
霍青身上已经有了伤口,滔滔流着血,他此时拼着一口气奋力拉着晏归思,还有要护住背上的玄盈,此时远的军团中一声哀号,一声马匹的长鸣,霍青抬头一望,肖扬已经夺了两匹马,他骑在一匹上,手里赶着另一匹,向霍青这边赶来,那人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染透他半边的衣服。
士兵们看到马匹冲来,立刻向两旁躲去,一时间团团的包围竟也被两匹马冲出了一条血路,晏归思茫然的不知所措,她只觉得手上一紧,自己的身子就腾空而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安坐在了马上,身后靠着一个湿透的身体,微微发冷的身躯似乎此时感到一丝温暖,晏归思渐渐的似乎恢复了呼吸。
两匹马向着人群外冲去,身后不知道是谁喊道:“将他们逼到河边。”接着,所有的士兵开始挥舞长剑和长矛,逼向两匹马。霍青和肖扬没有办法之下,只能一边控制着马匹,一边护住身旁的两人。
士兵不断的用矛攻击俩人,终于肖扬胯下的马臀上被一矛刺中,那匹马瞬间嘶鸣一声,拼了命的向前奔去,霍青见了,架开一旁刺过来的长剑,立刻双腿一夹,向肖扬追去。肖扬总是跟着他,此时看到那发疯的马匹冲了开去,霍青脑中藏的一个念头忽然升起,他忘记了玄盈,忘记了晏归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肖扬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紧紧地在后面追赶,可是肖扬的马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只顾往前狂奔,而四周的士兵数量依旧没有减少的趋势,四面八方赶来的兵马尽管挡不住发疯的马匹,但是也毫无疑问的将那匹马逼向了归川河。
远远的,霍青看着肖扬的马越来越远,那人在困境中忽然转过头来,那双无惧的眼睛向他传递着一个讯息,就是让他带着玄盈离开。霍青心中一疼,就看到肖扬一夹坐下的马匹,那匹马更加发了疯的飞奔,大部分的人看到发疯的马匹,和忽然如战神临身的肖扬,立刻追了过去,反而留在后面的人少了很多,霍青咬了下嘴唇,不忍,心疼,懊悔布满了脑海,他无法忘记肖扬最后决绝的眼神,也无法忘记柳怀一的嘱托:玄盈绝对不能死。
他咬紧下唇,才能将喊声吞下,一拉缰绳,奋力的抽了马股一鞭,他坐下的马匹瞬间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最后进入了树林。

一进入树林,霍青便夹起昏迷的玄盈窜到了树上,利用大片的树叶遮挡住自己,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士兵从脚下穿越而过,却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直到到了天渐渐发亮的时候,底下的士兵因为找不到他而放弃的离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倚着树干慢慢的滑落,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眼眶滔滔流下,他抱紧怀里的玄盈,似乎那成了他生存下去唯一的理由。
柳怀一微微抬手遮住下巴,打了个不大的哈欠,他微微眯起眼睛,彻夜未眠的眼瞳带着一些血丝却丝毫不见疲累的神色,他推开棋盘,笑了一下,说道:“看来这四枚白子已经无用了。”说着,他从棋盘上将四枚白子捡出。
莫空看着他的举动,笑道:“柳公子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啊。”柳怀一微垂下眼帘,说道:“世局如此,怀一也感无奈。”他抬起眼,里面笑意依旧不见,似乎拿掉的只是棋子而已,毫无其他的含义。
莫空看着他,心里不解,却不愿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这个时候,外面跑来侍卫,在莫空耳边一阵嘀咕,莫空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等那人离开后,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柳怀一,说道:“看来柳公子是早有安排。”否则为何会踢掉那四枚棋子?
柳怀一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唇,说道:“倘若今夜离开,又从城门而过,这……”他指了下棋盘,说道:“便是必然的结局。”没有叹息,也没有可惜,只是陈述事实,这样冷漠的言语让莫空的心里忽然感到害怕,为了那种对方不确定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 风波恶,死里逢生

柳怀一看着微蒙的天色,笑道:“这一夜的宴席可是结束的时候了。”莫空扫了眼棋盘,也笑道:“看来这局棋没有继续的意义了。”他见柳怀一脸色始终不变,不由得心里不平,于是问道:“柳公子不想知道这四子的下场么?”
柳怀一微微一笑,手中的四枚白子,啪唧几声掉到了盒中,他微扬着眉毛,低声道:“既是弃子,自然归于百川,恐怕是尸首全无。”他微微笑开,可是莫空却说不出话来,他盯着柳怀一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为什么如此笃定是尸首全无?他从侍卫那里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四人跌落了归川河,可是为什么柳怀一会知道呢?
良久他也没有办法从柳怀一脸上看出什么,最后只得摆摆手,笑道:“和柳公子对弈真的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柳怀一垂了下眼睫,站起身弹了弹衣服,缓步优雅的走向门口,到了门口,他才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莫空,笑道:“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不过还望下对弈,莫公子可以手下留情。”
莫空听着,哈哈大笑,柳怀一却一言不发,眼神微蒙的走了出去。听到大门关上的一刻,莫空才停止了笑声,用阴冷的目光瞪向了大门口,柳怀一刚刚离去的地方,看不出一丝欣赏,有的只是妒忌所化成的无尽恨意。
晏归思缓缓地睁开眼睛,她感到身上一阵沉重,耳朵里朦朦胧胧的,好似灌进了很多水,她静止不动的回想着发生了什么,忽然她整个人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开始发抖,抖着抖着,她感到一股锐利的目光射向自己,她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抬起眼慢慢看过去。
不远背光的地方坐着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却透露着文雅之气,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到那人威严的气息,似乎没有恶意,晏归思看着那人,缓缓地听到那人开口说道:“你没事吧?”一股委屈的感觉再也忍耐不住,晏归思躺在地上,放声大哭。
晏归思似乎哭了很久,慢慢的收贮哭声,她抬起头有些怯怯的看着那个男人,她不知道对方是谁,而且应该和自己在一起的肖扬此时行踪全无,她担忧的扫过男人,想要问对方是谁,却不敢开口。
那个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境,摸了摸头,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叫慕容天,至于你的事情,肖扬已经告诉我了。”他站起身,来到晏归思的身旁,缓缓坐下,然后厚实的手掌递着晏归思的后背,一股强大的真气和缓地灌入晏归思体内,她顿时感到身体一阵舒畅,神清气爽起来,等慕容天收回了真气,晏归思才慢慢的从地上坐起,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他说他姓慕容,那么应该是玄苍的皇亲国戚了。晏归思看着慕容天的脸,那是一张成熟的男性面孔,看起来敦厚老实,但是有蕴藏着无尽威严,那人微微笑着,让晏归思感到一阵温暖,她瞬间红了脸,有些不自然的别开,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慕容天也看着晏归思,知道她和柳怀一是旧识,不由得抱着‘那样的男子会认识怎样的女人’的心里好奇的打量晏归思。晏归思掉入河中,脸上的妆几乎都洗掉了,此时露出来的是白皙的皮肤,小小的脸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慕容天不由得感叹那个妖精一样的男子身边也都是妖精一样的女子,眼前的晏归思是,之前的柳潮海也是。
他随后又开始想着对方的性格又是怎样的呢?柳潮海心思之,也许碍于其生存的环境,但是无论哪一种,其实听过她和柳怀一之间的事情后,也都多少可以知道当初照顾柳怀一也算是动机不纯,他们不是没有背着柳怀一调查过柳潮海的背景。
慕容天知道当初柳潮海并不是自己离开那户人家的,而是被赶出来的,原因就是勾引少爷,而逃走的柳怀一不过是整个事件的见证,当然柳潮海利用这件事情本来希望自己可以做上少夫人的座位,但是却仍旧算计不过现任的老夫人。至于这件事情柳怀一知不知道,他们谁也不清楚,也许那人是知道的,不过既然那人当作不知道,谁也不会提起,对于柳怀一,无疑柳潮海的名字已经是个禁忌的存在了。
他不由得又打量起晏归思,脑子里想着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刚看到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睁开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纯净的天空一样,那样的单纯似乎不该是一个心机沉重的人可以露出的,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柳怀一便是个例外。想起肖扬对晏归思的排斥,慕容天对这个女人也留上了心。
晏归思红着脸,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毕竟身上的衣服还是潮的,穿着有些不舒服。慕容天似乎看出了她的窘境,微微“啧”了一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劈头盖脸的罩在了晏归思的头上,没有说话。
晏归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轻轻的“啊”了一声,从缝隙中看到慕容天看不出喜怒的脸孔,麻利的将衣服穿好,舒了口气,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慕容家的人会在这里,还有肖扬呢?”
慕容天看着这个嚣张的女人,心里忽然明白肖扬对她的排斥源于何了,这个女人说话的态度和那个人很像,是刻意的模仿还是天生如此,慕容天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地一点就是这个女人比起柳怀一单纯的多了,而且现在的柳怀一已经不会再将盛气凌人,轻蔑等情绪表露在人前,因此这个女人在慕容天看起来有些可爱,分明没有防备,却装作张牙舞爪,和那个人形似而神不似,让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慕容天看看晏归思,过了片刻,才说道:“肖扬的外伤还能坚持,我叫他带着我的信物回玄苍了。”他看着晏归思不解的眼神,微微一顿,说道:“至于我在这里的原因……并不重要。”晏归思听着他如同大喘气一样的回答,险险跌倒,她睁大了眼睛,挑起了眉角,一副发怒的样子,叫道:“你在说废话么?”
慕容天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了出来,对方的样子和那人还真是……像了七分,不过那人总是冷着眼,掩藏着别人察觉不到的心机,不似她,直接直白,是不是过去的柳怀一也这样呢?慕容天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如果是现在柳怀一,一定会不东声色的只是挑眉而已,但是片刻后他一定会讨回来的。
晏归思瞪着慕容天的笑脸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对方不笑了,她才冷冷的说道:“不笑了?”见对方一脸不解的等着她的后话,晏归思挑了一下眉毛,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笑死呢。”她冷哼了一下,说道:“玄苍的王爷是笑死的,不知道是玄苍之幸,还是百姓之福啊。”
慕容天神色古怪的看着晏归思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不要这个样子说话的好。”晏归思听了挑高了眉毛,刚要反驳,慕容天已经解释道:“那人如果似你这般说话,定是早已想好了之后的几步棋,而不似你这般只图眼前。”
晏归思愣了一下,眉头蹙起,问道:“你什么意思。”慕容天笑道:“我和柳怀一虽然没有你认识的早,但是和他接触的时间却比你要长,他不是那种没有顾及,随时随地都那么冷言冷语的人,他要算计的人,通常都只见识过他温和善良的样子。”他看到晏归思一脸莫名的样子,接着说道:“柳怀一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对待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他信赖的人,他是不会将自己的情绪透露出来的。”
仿佛听到了自己不知道的那人,晏归思的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但是更多的是向往,她看着慕容天,问道:“他……”本来想问那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是想到那人的境,她心中一急,便想要起身,却因为腿还有些发麻,而站不起来,只能无力的看着慕容天说道:“他在等你……”

慕容天看到她对柳怀一真实的关心,心里替那人欢喜,可是看到对方站不起来,便说道:“不急在这一刻,那人就算是孤军奋战,也一定有方法让自己平安离开。”他微微一顿,思索了一下,便说道:“如果他不肯离开,就一定是心里有了计较,恐怕是相中了赤璃宫中的某样东西。”
慕容天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慕容昭发现了事情不对,毕竟割让比玄苍占领的要小面积的土地,本就于理不合,不过当时柳怀一大概是急于借着这个机会寻回玄盈所以才急匆匆的离开,可是后来慕容昭一想,以对方的机警,一定不会如此大意,那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人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还是来了。一想到这里,慕容昭就担心的睡不好觉,所以他让慕容天随后赶来,同时慕容申也在慕容天出发后的第三日,带着一些怀王死士赶了过来。
慕容天想起柳怀一的大胆,和慕容昭的担心,却笑了出来,晏归思不解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笑,慕容天想了想,便说道:“我笑赤璃那个莫空大概要空欢喜一场了,本来以为柳怀一自投罗网,谁知道却是将自己送入了对方的陷阱,这样岂不是好笑?”
晏归思想了想,却依旧不解,于是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说怀一他是自己去的?”慕容天点点头,心下推敲那人的想法,说道:“他大概已经有了计较,就算是只身陷在敌营,他若想脱身也不难,他之所以没有离开,自然是因为他还有目的没有达到。”
“那么,他让我们离开也是猜到了我们一定能逢凶化吉么?”晏归思看着慕容天,心想柳怀一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接应?慕容天看了眼晏归思,含糊的“嗯”了一声,却没有讲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恐怕那人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让晏归思逃出来,而放他们出来大概只是为了让对方认为自己已经孤立无援,无计可施了。至于晏归思的生死,恐怕那人担心过,也忧心过,但是却没有到必要的地步,那人的冷酷狠决,从来他们慕容家的兄弟就比别人要清楚明白。
慕容天轻轻的咋了下舌,对晏归思说道:“我们过会儿便上路吧,我听说霍青带着玄盈下落不明,如果可以找到他们,就将你们安顿下来,然后我就进宫。”晏归思点了点头,她此时已经没有了主意,对于昨夜的种种好像一场噩梦,碰到慕容天,知道自己还活着,似乎这场梦已经醒来了,在这个男人的身旁。
柳怀一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后,他一向少眠,虽然昨夜彻夜未歇,之后也不过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可是他已经清醒过来,想起昨夜和莫空谈起的事情,他微微有些感慨。躺在床上,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却寥无睡意。
出发前他便察觉对方是希望自己去的,用一个对玄苍而言根本就是吃亏买卖的提议,很明显对方的公然挑衅如果目的不是自己,那么就是对这玄苍的新君,慕容昭。可是无论哪一个都让柳怀一不能忍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望只有自己可以成为慕容昭的对手,只有自己可以挑衅对方的权威,所以面对这种挑衅,即使对方的目标是慕容昭,他也会认为目标是他。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视了一样,让他感到不舒服。
所以无论出于哪种心态,柳怀一还是亲自来了赤璃,对于对方的挑战欣然接受。
柳怀一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碰到晏归思,而安排他们离开,就同慕容天所想一样,他希望莫空认为自己已经孤立无援了,这样对方也会对自己放松警惕吧。因此从一开始,那四枚棋子就是他安排下的弃子,不是没有犹豫过,只不过将那些人的生命归于天意,路他已经排下,可是老天是否愿意成全,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晏归思等人会没有按照自己的方法而行,他信肖扬和霍青是不会这么做的,而玄盈根本不能思考,那么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就是晏归思。
对于过往的旧友有多少可以信任的,柳怀一在心底没有答案,他唯一付出的真心便是对柳潮海,可是得到的结果竟是意外的可笑,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自己已经有了依靠,恐怕会就那样崩溃吧。
所以对晏归思,不好意思地感觉也许有,但是并不强烈,只是慕容昭的解药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了。柳怀一想着,微微撇了下嘴角,这种不经意的动作,似乎最近经常做啊。发现了之后,柳怀一又像撇嘴,可是终究停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孩子气了。这撇嘴的动作原本就是那人的专利嘛!
想起那个人,柳怀一又是一阵空虚,那个人会让人来么?给予默契大概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到时候得到赤璃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他想着,就笑了。弯弯的眉眼透露出他真实的心情。愉悦,想到胜利,心里就止不住地愉悦。
自私如他,恐怕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弃子的心情吧,或者想过,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他也不需要自己在想太多。
作为弃子,应该有很多的不甘,但是藏在密林中的霍青看着昏迷的玄盈,心里只有辜负主上的后悔和惭愧。他想着如果听从柳怀一的命令,恐怕结果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他在后悔。可是如果他知道柳怀一的想法,是否还会后悔呢?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柳怀一作的如此天衣无缝,其实他也有过真心吧,不然直接要霍青他们撞到赤璃的兵围中不是更好?所以霍青对于柳怀一的敬佩在无限上升,而在这一之后,他大概再也不会违背对方的意思了,即使命令他的是玄苍的帝王慕容昭。
他在密林中根本不敢休息,生怕有人会折返回来,可是他不知道因为赤璃的将军怕事,所以即使只有两个人掉入了归川河,他们仍旧向上面报告了是四人,而中毒的玄盈,和受伤的霍青,他们认为这两个人不会活太久而放弃了寻找。
霍青在这里已经呆了两天了,算算看此时为柳怀一举行的宴席已经到了第三日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找到,但是如今面对对面的男子,他除了感叹自己的命好别无其他。找到他的并不是慕容天,而是比慕容天晚出来几天,而走不同道路的慕容申。
当慕容申听完了霍青的解释,却一直没有开口,他扫过霍青身上的伤口和昏迷不醒的玄盈,对于掉下归川河的肖扬和那个陌生的女人,他无话可说。他留下了一个死士照顾两人,便打算带着其他人进宫,毕竟在他心中柳怀一更为重要。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被霍青拉住了袖子,那人恳求一起去,慕容申打量了他片刻后,还是摇摇头,说道:“宫中恐怕有人认识你,所以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霍青又要求回玄苍出兵压境,慕容申想了想,便抽出自己的随身玉佩交给一名死士,让他立刻回转,而他留下了霍青照顾玄盈。
虽然霍青并不满意,但是慕容申无法改变初衷,毕竟他心里也明白柳怀一的用意,所谓的弃子,不管对方如何想的,至少现在他们不能相信。
慕容申虽然感到抱歉,但是没有任何解释,他只能对霍青说,‘玄盈是你的责任’而让对方不甘不愿的留了下来。他沿途留下记号,以便之后可以找来。然后便带着不足十名的死士向赤璃的京城赶去。
慕容申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是惊讶的,因为对方说话的时候,挑起了眉毛,盛气凌人的高傲态度,让慕容申微微吃惊,不过他还不至于将那个女人和心底的人重合在一起,但是那个女人的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引起了他的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女人身上有和那人一样的动作呢?虽然神韵不同,但是太过相似的动作让慕容申无法移开视线。
直到看到出现在那个女人身旁的男人时,慕容申才彻底的领悟到对方的身份。也许世界并不大,也许上天的安排给与了这样的巧合,慕容申在赤璃京城的街道上看到了慕容天和他带着少女,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女人就是霍青所提到的晏归思。
晏归思打量着慕容申,对于对方那柔和的气质,她微微有些失神,这人像云彩一样,轻轻地,淡淡的,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明白的,她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而慕容申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她,柔和的五官,无疑这个女人是个美女,远远看着的时候觉得她的动作神态和那人很像,可是近距离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瞳纯真的不谙世事,与柳怀一的那双沉似海的眼瞳无法相比。
慕容天看着对视的两人,除了苦笑没有别的想法了,他总觉得这两人此时就好像狐狸和兔子一样,谁是狐狸,谁是兔子一目了然,不过他没有大胆到当面说出来。他摸了摸鼻子,走到慕容申旁边,低声说道:“小王爷,别再看了。”
慕容申听到慕容天的话,讶异的抬起眼睛,随后暧昧的一笑,说道:“四殿下,不用担心,我对这么纯的女人没兴趣。”他有兴趣的可是满腹心机的美人啊。慕容天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思,红了脸,说道:“别胡说了。”
“胡说什么?”慕容申微微扬了扬眉,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看两人,这时的晏归思也红了脸,多多少少露出了女子的娇羞,慕容申见了,急忙“唉呀”个不停,直到被慕容天瞪了一眼,才贼贼的笑着,不再说话。
晏归思看着慕容申,心跳加速的同时也不敢霍然去看慕容天,至于慕容天嘛……他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慕容申调侃完两人,却一言不发的站到了窗前,看着外面萧条的街道,感慨对方的暴政,而心底也在担心身陷皇宫的柳怀一,他想了想,便转过头对晏归思说道:“晏姑娘,我们今晚就要进宫,你……可否随我的死士出城,为玄盈解毒?”晏归思愣了一下,随即本能的摇头道:“不,我要和你们进宫去救怀一。”
慕容申微微皱了下眉,他看向一旁的慕容天,示意对方说些什么,可是对方却苦笑着摸摸鼻子,一脸的无奈。慕容申微微撇嘴,他又哪里知道慕容天这两天对晏归思虽然有心劝慰,可是面对对方那冷冷挑高的眉眼,加上委屈而显得有些雾气的眼神,就算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不经意间总是想起柳怀一委屈的样子,似乎没有见过吧,但是光是想像,自己似乎也无法拒绝,何况那人从来都有让人无法拒绝的本事。
慕容申扫了眼晏归思,说道:“晏姑娘,要和我们一起进宫,恐怕是大大的不妥。”
“哦?”拖长了的尾音,和那人一样,晏归思笑道:“哪里不妥呢?我倒想听听看。”相似的口气让慕容申和慕容天同时微微一震。
慕容申甩甩头,说道:“怀一他让姑娘逃出,便是为了自己方便行事,如今姑娘在行进宫,岂不是让怀一的一番心意付诸流水?”他见晏归思微微的迟疑,再接再厉道:“况且,怀一将玄盈托付给姑娘,姑娘是否应该贯彻始终呢?玄盈中毒多时,还是早一刻解毒的好吧。”他一番话说得晏归思无力反驳,她微微咬着嘴唇,大眼闪动的模样让慕容天有些不舍,虽然想去安慰,但是也明白这是最好的机会让她离开这里。
晏归思想了想,最后看了慕容天一眼,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慕容申,说道:“那好吧,我去找玄盈,只是……”她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几粒药,递出来,说道:“这药可以避开百毒一段时间,你们吃了吧。”
慕容申和慕容天连带着几名死士都吞下药丸,感激地看着她,晏归思别开脸,说道:“医者慈悲,你们一定要将怀一带回来啊。”慕容申和慕容天没有多说,眼神足以表明他俩的决心。
慕容天和慕容申送走了晏归思,两人并肩站着,天边彩云昭示着日的晴朗,慕容天说道:“我觉得晏姑娘的举止……”他不知道应该说是像,还是说有意模仿,总之话停在此,他相信对方理解。
慕容申点点头,看着天边的彩云慢慢暗淡,四周灯火点亮,他和慕容天对望了一眼,知道时间到了,然后两人慢慢的踏着自己的影子离开。
在风中,似乎可以听到慕容申最后的叹息……
既是像,也终究不会再有第二个柳怀一。
宫灯亮,华宴起。
柳怀一穿着青色的衣服,头发轻绾,来到了宴席上。
已经是第四日了,他和莫空从棋谈起,诗画,如今轮到了乐器。柳怀一不得不说自己的确认为莫空是个人才,只是这人从一开始就不让自己喜欢,或者说即使和他旗鼓相当,但是对方太过明显的野心让自己很不喜欢。
他看着已经来到这里的莫空,正端坐在一张古琴前面,带笑的眼睛轻漫地看着自己,柳怀一微微点头,却没有丝毫笑意。该说自己是怎么了呢?似乎对对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吧,面对这样一张讨嫌而虚假的脸,柳怀一除了努力去想将对方踩在脚下的兴奋而维持脸上不变的敷衍笑脸。
莫空自然也可以感受到柳怀一对自己的不耐,就好像第二日柳怀一就说“既然该死的都死了,那么也没有必要再做什么宴席了”,可是莫空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这样而结束这宴席,他想从各个方面胜过柳怀一,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真正的算计人心。因此他对于和对方的较量,乐此不彼。
他微微伸手一比,柳怀一接过他的眼神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在柳怀一的面前陈列着萧和笛子,至于弦乐放在了一旁,莫空十指微震,古琴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他微笑道:“昨日和前日我与公子皆为分出胜负,不如今日在这乐器上,讨教一番,如何?”
柳怀一微微垂下眉,说道:“公子执意如此又是何必呢?”他抬起眼,“既然我与公子以达成共识,倒不如现在不谈风月,而讨论国事?”莫空摆摆手,笑道:“这个不急,七日未到,公子无需心急。”柳怀一道:“看来公子并不信任我。”他目光微微游移,说道:“公子如果无法信任怀一,怀一也没无他法,怀一在玄苍身份还是有的,公子至少还可以利用怀一的身份对玄苍要挟则个。”他微微闭上眼睛,眼睫轻轻颤抖。
莫空见了,微微笑道:“公子何出此言呢?莫空不是不信任公子,而是……莫空是有心与公子讨教一番,至于国事,可以稍候再说,反正七日,时间尚早。”柳怀一瞥过莫空,心想这人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真是自信。不过面上柳怀一依旧平淡,他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怀一也惟有勉为其难,舍命陪君子了。”
莫空听了,哈哈大笑,他十指并用,在琴弦上轻轻拨动,随后说道:“早已耳闻公子对乐器造诣极高,如今可否为在下奏上一曲呢?”
为别人弹琴,不是知己同乐,对于柳怀一而言,那便是中侮辱。他轻轻扫过座上的莫空,细长的眼睛不动声色,他扫过四周,看到了一旁的琵琶,他莲步轻移,走了过去,拿起琵琶,坐回椅凳,左手五指在琵琶上方放定,右手在琵琶弦上轻轻拨弄,低沉带着劲气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他微微调了调琴弦,终于闭上了眼睛,两手放于弦上。
右手微动,一声低吟响起,莫空却突然喊道:“慢着。”柳怀一微微恼怒,睁开的眼睛中带上一丝没有隐去的怒意,被莫空得了个正着,莫空微微诧异,但是更加欣喜对方露出的心思。他笑着说道:“打断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有一名下人,擅长音乐,不如由他和公子和上一曲如何?”他言明对方是个身份卑微之人,柳怀一心中恼怒之余,却也无计可施。他不怒反笑道:“既然如此,怀一岂敢不从?”
莫空大笑着招来那个下人,柳怀一见到那人心里微微一惊,这人目光内敛,显然藏不露,可是这人对莫空似乎又极为尊敬,他有如此高手在身旁,为何一直不曾见过?柳怀一一边观察着那人,一边看到他坐到了原先莫空坐着的地方,而莫空自己却像后面移了移,但是不难看出那个人刚好挡在了柳怀一和莫空之间。
柳怀一看着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微微试了下琴弦,对莫空道:“看来公子听琴是假,试探为真,只是不知道公子此番为了什么?”对方着来这个人很明显是要和自己比拼内力,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如何会有这样的安排呢?柳怀一对此感到费解。
莫空从那人身后看不到柳怀一,可是根据大概的方位,他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其实莫空是有心听乐,但是想要和公子比试一番的人是这位下人自己,莫空也是想做一个好主子,满足下人迫切的要求和渴望,我想公子应该不会吝于指导吧。”
柳怀一心底冷哼,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扬了下嘴角,笑道:“自然不会。”既然要比,那就让你知道一下好了。柳怀一虽然看不出对方的内力如何,毕竟没有真正上手比过,但是他想自己就算平手也不至于输给对方,何况对方也不会给自己不比的机会,无论如何也惟有硬撑下去了。
他想着,微微一笑。
手指微动,一曲十面埋伏欣然奏出,只是不带任何的内力,声势宏伟,却显得气势欠缺。不同于他上在慕容昭府邸所奏,乃是音随心生,所到之,水到渠成,如今他一心比试,少了乐的真,多了争斗之心。在最初的气势中,虽然没有内力灌注其中,但是声音叮咚,如同子夜钟磬。
就在一曲十面埋伏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对方的古筝琴弦微动,一股劲气直直射来,柳怀一沉着以对,食指轻挑,一股阴柔之气散出,散掉了对方的劲气。对方接着柳怀一的音尾开始奏乐,比之十面埋伏更为凶险的音调倾泻而出,听者仿佛听到凄厉哀嚎,柳怀一惊讶之余,却也无暇顾及,那伴随着凄厉哀嚎而来的是刚强劲气,柳怀一左右开弓,立刻奏出缓和之音,一来是以柔和的指其散缓对方的刚强之力,将对方的攻势带到其它方向,二来这是将对方从杀戮中拉出。

琴声与内力相辅相成,如今柳怀一成守势,而对方则是攻势,而且攻势逐渐加强,柳怀一则暗自感到不妙,他极力想要缓和对方的杀戮之音,可是片刻后他就头冒冷汗,发觉对方的内力在自己之上,而且隐隐有不受控制之势,他急躁无奈之下,只是想着如何终止这场比斗,否则自己恐怕会身受重伤。
他十指猛然间用力,以攻为守,以进为退,强自将真气灌注在琴弦上,向对方攻去,力道之猛,恐怕是做最后一击一般,对方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内息,手指猛然落在琴弦上,一股极强的力道向柳怀一袭来。
柳怀一心中一惊,暗道一声不妙,立刻回转琵琶,十指轻叩,硬生生的接了这一道力气,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体内气息一阵翻腾,虽然强自压下,但是对方又一道气息袭来,比起之前这股只强不弱。柳怀一眼见避无可避,他将手移开琴弦,放于胸前抱圆守一,瞬间,他这觉得心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喉咙一甜,鲜血就要从口中喷出,他急忙将琵琶望自己胸前一靠,琵琶撞到自己前胸大穴,硬生生的将到了嗓子眼的一口血逼了回去。
再看对方第三波攻击又要发起,柳怀一只觉得一阵头晕,暗道我命休矣,就在这个时候,“叮”的一声,对方的琴弦因为承受不住两方的劲力而从中断掉。
短促而突然的一声,如同停战的号角一样,让对方的气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柳怀一用琵琶抵住胸口,平息自己翻腾的气血,和疼痛难奈的胸口,看着那个由茫然中醒悟过来的琴者,微微骇然。
“啪”,男人身后响起拍手声,莫空从后面站起,拍着手走到两人之间,对柳怀一说道:“这场比试看来是我的下人输了啊,不过公子的琴艺真是精湛。”柳怀一微微颔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怕他一张口血就会喷出来,所以暗自调整气息,却也不敢大意。
莫空对柳怀一的态度并没有在意,而是将那名下人遣了出去,随后做到琴后,摸着断掉的琴弦,叹道:“可惜了一把好琴……”

第三十三章 风波恶,情之所终

柳怀一伸手推开房门,积郁胸口的血才喷了出来,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就要衰落,忽然从他身旁两侧伸出两双手,牢牢的扶住了他。一个关怀的声音说道:“怀一……你怎么了?”柳怀一还未答话,胸口又是一阵翻腾,“哇”的一口血喷到了来人的身上。
他吐出淤血,粗声喘气,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关怀站在他面前的慕容申,嘴角动了动,可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灰白的脸上没有生气。
慕容申伸手欲抵上他胸口膻中穴,却被柳怀一拦住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的床。慕容申心领神会,不过没有等他有所动作,柳怀一另一旁的慕容天已经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往屋内的床边走去。慕容申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若有所思。
慕容天将柳怀一放在床上,便一手搭上他的后心,一股强大的真气缓缓打入柳怀一体内,柳怀一只觉得胸口的积郁渐渐减缓,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和慕容天两人头顶冒出白烟,又是片刻,柳怀一张口吐出一口污血,慕容天才缓缓收掌。
眼看着柳怀一的身子不支向前倒去,慕容申一步跨上,拖住了那人的身子,他只感到鼻尖一阵清晰的气息,怀里便冲入了一个软绵绵的躯体,慕容申顿时眼眸一沉,他急忙闭上眼睛,敛去眼中的光芒。
柳怀一稍稍缓过气,便从慕容申怀里抬起头,他看看两人,说道:“你们来了……”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只是疲累之下,听起来好像是叹息一般,他吸了口气,才皱眉说道:“路上……”他想问的是晏归思和玄盈的下落,可是想想恐怕对方也不知道,于是只说了两个字就住了口。
慕容申和慕容天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两人对望了一眼,慕容申说道:“玄盈和晏姑娘都平安无恙,你大可放心。”
“你们碰到了?”微微惊讶的开口,柳怀一眨眨眼睛。
“嗯……碰到了。”慕容申笑了笑,他觉得对方眨眼睛的样子非常可爱。慕容天在柳怀一背后看了慕容申一眼,又看向柳怀一,说道:“你身子如何了?”柳怀一依言运气,觉得体内已经畅通,只要休息便可无碍,于是说道:“无妨。”
慕容天“嗯”了一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柳怀一想起那个和自己比拼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跟在莫空身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慕容申见了,握住了他的手,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后,他问道:“你怎么受的伤?”
柳怀一撇了下嘴角,刚刚松开的眉头又重新皱起,他靠在一旁坐下后,说道:“那个莫空身边的人,武功很高强,但是我看他……”他略微沉,便说道:“他和我对乐,比试真气,开始的时候那个人似乎可以控制,可是后来似乎渐渐失控,他的内力厚,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失控,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力。我见他伤了我之后,似乎微微失神,茫然不知所措。”
慕容天微微沉,看了眼柳怀一强大精神的脸孔,说道:“你先休息一下?”
“不用。”柳怀一摆摆手,毫不在意的开口,挺直了身子,接着说道:“你们来了多少人?既然玄盈已经无恙,是否有人回城调兵?”
“你放心好了,我已派人回去调兵,恐怕再有两日就可大军压境。我带了大概十人左右,留下一人照顾玄盈和晏姑娘,其余的人都和我进宫了,就在外面。”慕容申解释着,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柳怀一身上,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问道:“你当真无恙?”柳怀一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自然无恙,不然怎么会坐在这里?”慕容申听了,佯装生气地道:“你若是好,脸色怎么比蜡还白?”柳怀一知道大军已经快到了,心中舒畅,便开玩笑道:“那定是黄蜡。”
慕容天看着两人斗嘴,微微一笑,什么时候柳怀一可以有这样的表情了?如此放松,如此坦然,他心中对对方的担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着柳怀一笑起的嘴角,他心里一阵安慰。柳怀一此时瞟过慕容天,笑道:“怎么不说话?”慕容天说道:“看你和小王也你来我往的,我可插不进去。”
柳怀一撇撇嘴,转过头,想了下,忽然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很在意。”他偏下头,垂目不语。慕容申低头问道:“什么事?”柳怀一想了片刻,才说道:“赤璃的国君从我和莫空入宴之后,一直没有出现过。我觉得很不寻常。”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俩人,说道:“依我看,莫空显然是控制了夜离,但是夜离毕竟是国主,威信总还是有的。只不过……”他微微一顿,眼睛一亮,说道:“如果可以让他提出出兵,玄苍大军就可以一举歼灭赤璃。”
“你早就在打这个主意!”慕容申恍然大悟的开口,对面的慕容天苦笑道:“早就知道你不安什么好心,没有想到却是这个。”柳怀一浅笑着看看两人,抿了抿嘴,说道:“不捞他一笔,我岂不是白来了?”
慕容天“啧”了一声,低声道:“难怪六弟要我看好你呢?”柳怀一听了,眉毛挑的老高,瞪大了眼睛,说道:“他真的这么说了?”慕容天心下一凛,呵呵一笑,摇头道:“怎么会?”他和慕容申可算是看着柳怀一两人一路走来,自然对于他和慕容昭的事情心下清楚,此时他自然要说慕容昭的好话了,不然的话柳怀一秋后算账,也一定少不了自己的。
柳怀一看着他一脸心虚的样子,微微冷笑,没有说话。一旁的慕容申苦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没有放过柳怀一脸上的表情,心下为慕容昭兄弟俩祈祷,却也没有说话。柳怀一冷冷一哼,说道:“我就是要让赤璃出兵,到时候,赤璃的国主降于我国,他莫空还有什么可以和我争?”
慕容天和慕容申看着柳怀一,心想这人就是这样一幅争强好胜的心,自己看中的东西绝对不会让给别人,那个莫空……恐怕要惨败收场了,不过那人的后果他俩可是不敢想象。

柳怀一扫过两人变换莫测的脸,笑得一脸高,他阴阴的问道:“你们在想什么?”慕容天摇头不语,慕容申却闪烁着眼睛,答道:“我在想,还好我没想莫空那样笨,和你作对,而是选择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柳怀一有些怀疑的看着他,最后微微一挑嘴角,笑道:“算你识相。”
慕容申呆呆的看着他那幅得意的面孔,久久不能回神。柳怀一就是那种用各种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可是又霸道的要将其他人心里所想的,一一拨开,探察究竟。自己明明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回答根本不会想,他要的只是别人对他的诚实而已。看着对方将自己认真地话当作普通的玩笑,慕容申心中感到一阵苦涩。
柳怀一看向慕容天,忽然道:“大哥……”慕容天听了这个称呼,吓了一跳,随后他就知道对方一定是要他去做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了,反正每一柳怀一让他去做一些小人行径的时候,就会这样故作无辜的唤自己“大哥”。他打了个寒颤,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事?”柳怀一看出对方的胆怯和犹豫,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可愿帮怀一一个忙?”
慕容天“啧”了一声,苦着脸叹了口气,道:“是什么?”柳怀一甜甜一笑,说道:“大哥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怀一想要见见赤璃国主,想请大哥将人请来。”慕容天有些愣神,他问道:“就这样?”似乎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就是感觉不会如此轻易。
“就是这样。”柳怀一点点头,他收了笑脸,说道:“只有见到他,才能劝他出兵,而且要劝他让我带兵,他亲自挂帅,除非莫空不在身边。”慕容天看着柳怀一坚定的目光,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柳怀一此时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慕容申,又看看慕容天,笑道:“皇上是不是让四殿下看好在下?”慕容天神色一变,柳怀一已然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四殿下好好在外为我看守,我要休息了。”
慕容天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摸着鼻子起身,向外走去。慕容申看着也要起身,却被柳怀一一把拉住,只听他冷冷的说道:“难道小王爷也接了圣旨?”听着他为带讽刺的言语,除了同情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的慕容天,自己也摸着鼻子坐回了原地。
柳怀一满意的躺下身子,看了看旁边的大床,笑道:“小王爷也休息一下好了,反正时间尚早。”慕容申看着柳怀一大方的让出半张床,怔忡间,已经被柳怀一拉到了床上,他侧身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柳怀一,心中一阵翻搅,感情溢满了胸口,他想自己现在说出口的话,有没有机会呢?
只是想这,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听到柳怀一闭上眼睛后说的一句话,那是:他会……来么?
柳怀一口中的“他”毫无疑问的只有玄苍的帝王,虽然早已明白,可是在抱着一丝幻想的时候被这样无情的打破,慕容申的心痛无已加附,他苦涩的看着柳怀一,无意识的“嗯”了一声。
虽然柳怀一的伤经过一天的调养已经无碍,但是他仍旧将脸擦得苍白,看起来一脸病容。傍晚的时候,他无意间问起夜离,莫空只是暧昧的笑笑,对于夜离此时的所并没有透露一二,之后柳怀一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提前离开了宴席,这是他第一在宴席中见离开。
莫空见他离开后,身子慢慢的斜倚在椅子上,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副慵懒的模样,他毫不在意柳怀一的离开,只是轻轻招招手,唤道:“程思呢?”
身旁的人退了下去,桌上酒宴菜肴未动,只是冷却,精美的食物看起来毫无胃口,莫空平静的闭上眼,大殿内静悄悄的,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邻近,莫空才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的看着来人。
一个人身体笔直的走入,正是昨日和柳怀一对乐之人,莫空看着来人招招手,那人面无表情的走到莫空跟前,跪下了身子,微微侧着头,目光直视,似波澜不惊。莫空轻轻的咋舌,无骨的左手挑起对方的下巴,迫使对方对上自己的眼睛,他笑道:“怎么这副表情,好吓人啊!”程思没有说话,虽然穿这侍卫的服饰,可是依旧掩盖不了他完美的身材,均匀的肌肉,蕴含着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莫空松开对方毫无反应的脸,伸出手指在对方的坚硬的胸肌上戳了戳,看到对方微微闪烁的眼神,他满意的笑了。
从椅子上站起,他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程思,想将对方拉起,可是对方却纹丝不动,莫空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程思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摇摇头,随着莫空再拉扯的力气站了起来。莫空笑着看他,说道:“你不是喜欢我么?那么这样的程度你应该很满意吧。”他笑着,不管对方眼睛里是什么样的情形,将对方推倒在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程思的无抵抗让莫空感到一阵狂疟的心态,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对方看似无神的眼睛,随后又笑了笑,他伸出手从程思的眉头缓缓滑下,沿着挺直的鼻子直到春畔,他用拇指轻轻抹蹭着对方的嘴唇,直到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光芒一闪而逝,微微颤抖的眼睫透露出动摇,他对于对方这样的变化感到满意,然后他坐到了对方的腿上,将对方的两只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他低下头,对着对方珠圆玉润的耳纯就是一口,锋利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交相滑过,让对方莫名的战栗,他微微笑着,吐出甜美而又残忍的话语。
“你可要记住……你是我的,不可以伤害我,不可以违背我,还有就是绝对不可以背叛我。”莫空的话带着温柔糜烂的气息,却叫程思身子在一颤之后变得冷静,对于他这样变化的莫空,只是感到一丝困惑,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愤怒,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无动于衷?当初的彼此明明不是这样的。
莫空冷凝的目光扫过程思,对方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动摇只是莫空一时的眼,莫空静静的看着,一抹冷笑滑上嘴角,他知道如何让对方迷失自我,陷入无法面对的两难地步,而他对此享受至极。
莫空迷蒙了眼睛,雾气婆娑,低下头,直直的看着程思,不带一丝算计,清澈的如同孩童,只是这样的凝视,程思傲人的自制似乎就要动摇,不是身体上的失控,而是陷在对过去的追思中,似乎有什么就要冲破禁制,可是他知道对方只是在迷惑自己,就好像过去多作的那样,无关感情,无关信任,只是对方对自己的一种折磨,他已经没有了自由,不想连善良和自尊都献给对方。
莫空看着对方暗叹对方的顽固,所谓这种事不是正常男子都会做的么?为什么好像自己在强暴对方一样呢?明明对方也很享受的。既然这样,那不如让对方看看他自己有多淫荡好了。莫空浅浅的笑了,他俯下身,细碎的吻落在对方的耳旁,感到对方的颤抖,他更加兴奋,沿着脖颈,锁骨,一边用牙齿探索着解开对方复杂的衣襟,一边用柔软的舌头和火热的嘴唇烙下自己的痕迹,如此一般,将对方从碎骨一直到腹部都做上自己的记号。
抬起头,看着对方迷蒙了的眼睛,莫空想,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让自己不扑到自己的?看着对方因为情欲而红了的脸,和因为忍耐而握白了的手指关节,莫空笑了,即使自己不将手按在对方的手上,他知道对方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就是这样的笃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邪魅的一笑,他松开对方的手,探上了对方因为刺激已经勃起的分身,仅是一握,就可以感到对方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忍耐。想到对方的隐忍,在看到对方那幅表情,莫空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发热,不仅仅是身子,连心似乎也得到了感召,想要染上对方的色彩。
他一把拉下对方的裤子,外裤加上亵裤,那在丛密中抬头的充血挺直就那样赤裸裸的浮现在了莫空眼前。莫空媚眼含笑的看着这男人的本能,坏心的用手指微微一弹,那红色的肉块果然在他手里又大了几分,他抬起头,得意地看着对方,而男人已经无法言语,紧闭着眼睛,握紧扶手的粗大手掌也在微微颤抖。
看你还可以忍耐多久。莫空想着,微微一勾嘴角,将对方的分身含到了口中,他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品味着对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品味着对方让人渴望的男人味,品味着对方因为自己的动作而颤抖的韵律,更加品味着将对方的自尊纳入手中,那种掌握了对方的所有的那种满足感。
没有多久,莫空就感到对方的颤抖越来越剧烈,他放慢吮吸的速度,似乎有意折磨着对方的意志,当然他自己也沉浸其中,是对对方的留恋,还是对这种折磨得留恋,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放慢速度的同时,舌头细心的舔过每一个脉络,感受到对方在自己口中的轻颤,好像邀请,又像拒绝,莫空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感觉到了对方怎样的意志,但是对于这样的隐忍,他是不满的。
狠狠地用手掏弄对方的双珠,舌尖和喉咙微微用力。程思一阵激烈的抖动,好像没有想到莫空会这样做似的,连喝阻都来不及,他就将自己男子的味道全部喷撒在了对方的口中。莫空在一霎那也有些怔愣,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有做过,可是每一和眼前的男子都有着不同的感觉,让他既兴奋又害怕。他的嘴角流下白色的黏液,口中是对方的膻腥味道,他抬起头,看到程思涨红了脸,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那宽厚手掌下的眼睛正在流泪。肆虐的心理又升了起来。
“为什么遮住脸?”莫空笑着,即使口中是对方的液体,他还是让对方听到了自己的说话。“为什么不看看我?”他直起身子,坐在对方的腰上,自己的昂扬就递在对方的腹部,无意外的感到对方的颤抖,那敏感的身子似乎又要兴奋起来了。
莫空笑着,含糊的说道:“尝尝你的味道?”他拉下程思的手,对方立刻将眼睛闭了起来,莫空也不生气,他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不带感情地一眼,然后俯下身,吻住对方的唇,将口中的黏液推了过去。

本来对方开始是抗拒的,但是大概是想到那是自己的东西,所以对方很顺从的张开了嘴,将泛着腥味的液体吞入,莫空看着程思依旧毫无表情的脸孔,微微咋舌,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对对方是怎样的感情,只是似乎被无视了的想法窜入脑海的一霎,让莫空感到莫名的愤怒。
他逼到对方的面前,说道:“不敢看我么?我可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啊。”
“你明明是我的影卫,作为影子的存在,我却给了你空前的地位……你可是仅在我之下啊。为什么你还不满意呢?”莫空勾着对方的眉眼,他似乎不解,又似乎只是在挑衅,他伸出舌头,舔过对方的脸庞,舔上每一个自己留下的印记。
感应着对方的颤动,是因为身为男人的本能,还是因为自己?莫空的心里忽然起了这样的疑问。
“只有你享受到了,我还没有解放呢。”莫空拉着对方的头发,这样说道。程思睁开眼睛,似乎泫然欲泣,莫空看着对方那可以被解释为“委屈”,“痛苦”的表情,心里的残虐更加高涨,他没有压倒过对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从来莫空给了对方极大的快感,也让对方满足了自己巨大的空虚,可是伴随着对方的沉默寡言,到现在的无话可说,莫空总是一边折磨着对方的道德,又一边讨好这对方的身体,他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他为自己找的理由是,程思是莫空的,所以程思的所有都要为莫空而展现。
即使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也可以让莫空感到满足,只要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那么似乎不需要考虑太多,也感到满足。
可是他知道程思的愿望并不是做个影子,不是默默地站在某个人身后,所以他破天荒的让程思作为仅于自己的掌权者,但是单单给了对方地位,却没有给对方自由。说起来,程思的权利只是莫空给他的游戏而已,他可以去做一些决定,但是前提是不会影响到莫空的一切。这样的权利无非是装饰,这从来不是程思想要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莫空不再明白程思想要什么,或者他知道,但是程思想要的恰好是他所不能给的,无论是自由,还是尊严,莫空只是单纯的不想放开程思,对对方的占有到了这样的地步,即使夺走对方的所有也无所谓。但是他却不会,也不愿去承认自己对程思的感情,他将这份感情定位在主从的占有上,而忽略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莫空看在眼里,怒在心底。
他俯下身,拉起程思的头,说道:“我说我还没有解放呢!你听到没有!”
程思从对方震怒的声音中抬起头,看着对方鼓起的股间,微微的闪动了下眼睫,他将手缓缓地探向了对方的腰带。
露出了对方那不用于自己的部位,仅仅是颜色,也是对方的可爱一些,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可是那里仿佛永远都像个少年一样,粉嫩的色彩,有些害羞的从不算浓密的毛发中探出,微微颤抖的尖端似乎是等着谁来抚慰,如果不是莫空此时带着冷意的笑脸,程思或许认为自己真的可以得到对方。
他一言不发的,将手握到那比自己小的部位上,虽然颜色比自己的淡,握起来也比自己的小,就连看起来好似未发育完全的稀疏毛发也和自己的不一样,但是就是这个人,眼前这个人的一切,让自己失掉了所有,即使这样看着,程思也感觉到自己的兴奋,即使心里上屈辱的,可是生理上却抵不住对方的诱惑。
他微微勾动手指,对方在自己手里变大,他看到对方的反应微微的兴奋着。小心翼翼的满足对方,这是他从生下来被赋予的使命,可是就在他要继续的时候,却听到莫空冷笑着说道:“我每一是这样让你解放的么?”
莫空冰冷的声音让程思抬起头,他的脸依旧无动于衷,似乎这样的话他早已知晓,伸出手将对方抱起,放坐在椅子上,而后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跪趴在地上,头就那样的凑了上去。
莫空居高临下的看着,即使身体已经被挑起了无法满足的情欲,身体除了前面的无法渲泄之外更加叫嚣着空虚,向被对方填满的想法让莫空不满,他有过很多的男人,女人,可是被填满的那一个永远不是他,唯一的男人可以说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想要对方,唯一的一个。
当对方的舌头靠到自己身上时,莫空忽然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硬是将他的头提了起来。其实莫空知道,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对方怎么样的,所以对方的顺从总是让他感到满足和欢喜,但是看到对方什么都没有的瞳孔时,他就抑制不住的想要恨对方。如今这样的恨已经让他决定占有对方,不仅仅是尊严,而是完完全全的将这个身子占为己有。他对上对方的眼睛,缓缓笑道:“我似乎不止这样让你舒服过吧。”
程思听到对方的话,脸色顿时煞白,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可是他知道莫空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自己,自己是否可以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呢?可是现在对方却将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和奢求也打破,他绝望的看着莫空,无神的眼瞳霎时凄厉。
莫空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更加愤怒。难道和自己发生关系,竟是如此让他难以接受么?他忽然冷下了眼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勃起的样子让他走路有些奇怪,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将程思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粗鲁的将对方推到椅子前,说道:“怎么做需要我教你么?”
程思难以置信的看着地面,很快的他将吃惊的表情收了起来,不想去做,不想让自己在对方身下,他拒绝这样的安排。
“你是谁的?宣誓效忠谁,你不记得了么?”知道对方的忠诚,知道对方即使痛苦,也无法违抗自己,莫空这样笃定的,轻推了下对方,程思便毫无抵抗的趴在了椅子上。莫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也没有心情去看,怕自己动摇还是怎样,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直觉的告诉自己,不可以去看,不然会迷失自己。
他将自己的衣服扯开,贴上程思的后背,他身上长长的外袍刚好将两人罩了起来,他靠在对方的耳旁,轻轻一笑,说道:“这样进去会很疼得。”他说这,握上了对方的分身,只是对方渲泄出来,可以说他的技巧熟练至极,来不及抵抗,程思便颤抖着膝盖射了出来,然后他感到对方将湿嗒嗒的手探向自己的身后。
害怕么?他从未害怕过,只是闭起了眼睛,默默地忍受着,身体上的欺凌和心灵上的侮辱。身后一阵疼痛,从尾骨向上一阵抽搐的感觉,那是莫空伸入了一根手指。莫空也这样痛过么?程思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只是他忽然想起每一莫空都是自己做好准备,而自己只不过是他用来发泄的东西而已。如此想着,连同这心疼,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断袭来的痛楚似乎不愿放过他一样,直到一个巨大的冲击让他险险嘶吼出来,身后的柔软似乎已经破裂,有什么冲了进来,有什么流了出去,程思说不出话来,也无法思考,伴随着痛楚,他陷入一片茫然。
没有快感,即使如何抽插,对方的毫无反应,都让莫空感到一阵挫败,自己是沉迷的,可是对方却似乎清醒地仿佛个旁观者,无论接合的血迹,和对方无法兴奋起来的分身,都让莫空感到一阵害怕,难道自己要被舍弃了么?
可是被对方炙热包裹的契合感,让莫空舍不得出来,他握住对方的腰,几个猛烈的抽插,就将自己的热情释放在了对方的体内。
兴奋么?没有,有的只是空虚,莫空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被对方拥抱,还是对方对自己的无视所造成的。他只是知道,自己还不够。
看着程思趴在椅子上喘着气,他心里一阵莫名的心虚,将对方的身子翻过来,对方也没有反抗,那双眼里的绝望都不见了,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瀚海,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莫空担忧的看着对方,无法抑制的感到害怕。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喜欢么?”莫空拉着对方的头发,坐在对方的腰间,身子蹭着对方的同时手拍到这对方的脸颊。
“那么你喜欢抱我么?”从来都不曾被这个人如此的无视过,只是想要对方难道也有错么?自己真的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么?他低下头,眼神茫然的看着程思,仿佛刚刚的凌虐心理并不是他的,那样无辜的眼神凝视对方也没有得到回应。

“你是喜欢抱我的吧?”不确定的开口,莫空想要对方开口,“你不是也有感觉的么?你不是也很享受的么?你……”他忽然停止了话音,因为对方的没有反应,他忽然感到害怕,颤抖的摸着对方的分身,希望对方可以有感觉。忙乱的搅动着,好似不曾做过的生疏和无尽恐惧的颤抖。
“我只有你了啊!那个时候你不是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不会不理我么?”莫空摇着对方的肩膀,颤抖的开口,他低下头,忽然一口含住对方的分身,极尽所能得满足对方,舔弄着对方的脆弱,许久,那沉寂的软物才慢慢抬头,莫空欣喜的同时,抬起头,却在对方隐忍的表情下崩溃。
“为什么你不满意?为什么你不要我?”一句句质问理所当然,程思除了无言,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对方。不是不想要,只是自己要的和对方所给的不是一样的,他可以为了对方付出生命,因为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感情而丢失了自己的自尊,尤其是在莫空面前。只是同样强硬,却极端任性的对方是不会理解的。
儿时的两小无猜,亲密无间也不过是儿时而已,从莫空被教导成一个惑乱君主的棋子,自己被教导成一个守在那人身后的影子时,一切就已经不能从来,变了的关系,让当初那种纯洁自然的感情也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莫空太过沉,沉到程思已经无法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什么,而自己从来没有变过的心意却成了对方玩弄的对象,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面对如同过去一样哭泣的脸庞,梨带雨,仿佛刚刚受过责备时总是来找自己避难的莫空,即使无言,程思的心也好似漏了一块,疼痛的不能自已。直到对方哭泣着,没有任何前戏的,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讨好一般,将自己的昂扬吞入他那许久不曾张开的细小洞穴的时候,疼痛和委屈的泪水从那人褐色的眼瞳中流出来的时候,程思听到了对方痛苦孤独的心声,同时在一长长的叹气,如同以往的每一一样,伸出手摸上了对方的头。
那小小的触摸仿佛救赎一样,在莫空心底的空荡中无数洒落,如今那里已经不再荒芜,而是被这人灌溉出一片圣地,只是或许因为无法理解,不愿多想,明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生命的权力,所以不去做任何的幻想。莫空从来不去想,这片圣地的意义,也从来不去想对方的苦心,他唯一愿意接受的只有对方对自己的奉献,以及他藏在记忆里和对方拥有的过往。
在一又一的兴奋中,他将对方和自己的往事一一回味,仿佛那已经成为了他生存下去的动力,即使虚无缥缈,也让他欲罢不能。
如同陷在自己的空想中,只知道如何获取,却不知如何维持,莫空想要的东西就这样一又一从自己手中溜走,那种名为幸福的东西。直到他明白这一切的掠夺所谓为何的时候,机会已经不会重来,他在剩余的生命中只能品味着过往……以及无限的后悔。

第三十四章 破阵子,棋逢对手

柳怀一坐在床边,败坏的脸色此时已丝毫不剩,那白玉般的脸庞上正挂着浅浅的微笑,似乎一切尽在手中。他看着对面肥硕的身影露出对自己贪婪的目光,微微瞥眼,尽是鄙夷。冷笑着撇嘴,对方却毫无所觉。他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君上的梦还没有醒么?”
柳怀一本来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却被之后尾随而来的慕容天劝说“机不可失”而来到了这个赤璃国主的寝殿,他记得当他问起莫空的时候,慕容天一脸为难的样子,话语中遮遮掩掩的,他细问之下,慕容天才道出了柳怀一离开之后,莫空所做的事情。
柳怀一不得不承认,自己听到的时候也着实的吃了一惊,不过他也无暇思,便跟着慕容天来到了夜离的寝宫,这里他更加吃惊,那人猥琐的自蔚行为让他不寒而栗,随后知道对方迷幻的样子皆是莫空所为,也就顺水推舟,将了对方一军。
此时他看着已经转醒的夜离,忽然觉得是不是让这个胖子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比较好呢?
夜离看着柳怀一,口水已经滴落在自己的衣领上,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顿时醒了一大半,他吸掉自己嘴旁的口水,努力睁大无论如何也睁不大的眼睛,问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左右看了看,这里分明就是自己的寝宫,可是刚刚明明和莫空在一起,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他看看自己赤裸的身躯,而且坐在地上,便不好意思地一笑,以手遮住自己的丑陋。
柳怀一冷冷的一撇嘴角,从床上将被子扔了过去,夜离尴尬的将被子裹住自己的下半身,看着柳怀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空空呢?”
柳怀一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他镇定地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夜离,说道:“君上此时还不能明白么?”柳怀一是独自进来的,而此时在他房内代替他的人是慕容申,他悄悄的潜进来这件事并不像被人知道,于是他说道:“本来我和莫公子在对宴,只是怀一想起君上这些日子未见,便临时起兴而来。至于莫空子,此时还在华宴之上。”
“华宴?什么华宴?”夜离一脸诧异的转着如同老鼠一样的小眼,说道:“空空刚刚明明和我在一起的啊。”他想起刚才旖旎的情景,脸上顿时一片陶醉,眼中射出欲望的光芒。柳怀一心下嗤笑不已,面上说道:“看来君上对莫公子是信不疑啊!只是不知道莫公子是不是真的如此忠心不二呢?”他微微扬起眉毛。
“空空怎么会对本王不忠呢?怀一你……真是多虑了。”他擅自叫着柳怀一的名字,只是看到对方似乎低垂下眼睛,没有看他,而大胆了起来。柳怀一虽然心底一阵恶心厌恶,但是却没有生气,只是将怒气压下,他知道整治这个败类的时候就快到了。
夜离见对方没有反应,心想着对方对自己果然也是有些意思,一想到柳怀一那玉白的身子在自己身下喘息不已的时候,他就耐不住地寂寞的扭动身子,只是又怕对方发现,而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是腿间的涨大,让他难以忍受,所以不自觉地双手已经摸了上去,虽然隔着被子,但是柳怀一依然可以知道对方在做些什么,他厌恶的看着,冷冷的眼瞳中什么都没有。
“那么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呢?”柳怀一微微一笑,看着夜离的眼里有些阴冷,他说道:“我们就赌莫空的忠心,当然君主是要赌他对您绝对的忠心,如果我输了,我可以答应您一个要求。”听到这里的时候,夜离已经眼瞳发亮。“但是如果您输了,同样的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可以。”柳怀一的话音刚落,夜离就迫不急待的答应,仿佛这场赌注他已经得到了胜利一样。
柳怀一看着这样的夜离,不知道该说莫空聪明还是该说对方愚蠢了。盲目的信任是柳怀一最为看不起的一种。他微微一笑,走到夜离的身旁,蹲下身子,一股清香随着他的动作,飘到夜离的鼻息中,对于柳怀一的迷恋似乎在一霎那又升了很多,他贪婪的吸着,锦被下的骚动似乎又按耐不住了。柳怀一看着对方的猥琐行为,一股想要杀了对方的意念油然而生,他握紧了拳头,在掌心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吸一口气,才说道:“既然君主想要知道真相,那么怀一就不得不得罪了。”他说着,已经伸出食指青葱,点在了夜离腰间的麻穴上。夜离连睁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对方定在了地上,而他的下半身还留着下流龌龊的动作和姿势。
柳怀一吞了一口涂抹,压下心底泛出的恶心,他将夜离身上的锦被裹好,便将这个比自己重了不知多少的人轻松的举起扔在了床上,夜离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心思却还可以转动,虽然是个昏君,但是却不是完全的笨蛋,只不过此时他却想着,难道柳怀一要将自己……
压倒,两个字还没有在心底念出来,他已经见柳怀一离开了自己的身子,轻轻一个跃起,藏到了他那张豪华淫靡的大床后面,细瘦的身型,只是微微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夜离正想着柳怀一的意图,刚刚没有得到释放的身子此时也隐隐的疼痛了起来,他无法动弹,只能在心里想着,赢得了这场赌局之后,一定要让柳怀一知道自己的利害,得到应有的惩罚,他想要看到对方流眼泪,在自己身下呻吟难耐。
仅是如此想着,下身的疼痛就让他额头渗出了汗水,胀痛无法疏解,而此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只能将所有的行动付诸于想法,而行动的对象理所当然的从往日的莫空变成了此时避在后面的柳怀一。
所幸,柳怀一此时并不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些什么,他摒弃凝神,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微微抿嘴一笑,知道那个是莫空安排的下人,他可以遇见到莫空今后的凄惨下场,不由得微微弯曲了眉眼。

两名侍从缓缓走了进来,看了眼屋内刚刚留下的狼藉,微微撇嘴,此时的夜离听见有人进来,虽然隔着床帘看不清楚,但是本能想要喊叫,却因为穴道被点发不出声音。他焦急地想要以动自己的身子,可是也是徒劳。柳怀一在床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微微上扬。
“没想到这这个废物竟然乖乖的呆在床上?”其中一个侍从声音非常的不屑,夜离听见微微一愣,竟然不再动弹,侧耳聆听起对方的对话。
另一个侍从冷冷的一哼,不屑道:“说的也是,这这么乖还真是难得,不过在怎么样,它也是公子的一条狗啊!”另一个侍从也嗤笑道:“可不是?被药控制的玩弄自己的身子,还那么开心真是恶心啊!”他微微一哼,说道:“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和猪一样。”笑着,两个人将外面的狼藉收拾干净,恐怕是因为多年都没有人发现过这个秘密,所以他二人也没有多看,收拾完了,也就一起调笑这离开了。
柳怀一微微垂了下眼角,他不知道夜离有没有听清楚,虽然对方很笨,但是能当上一国之君,该有的思维还是有的吧。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夜离非但没有任何君王应有的机智,更没有君王应该有的气节,他只会用恐惧慌乱的眼神看着柳怀一,这虽然让柳怀一感到恶心,但是更多的是安心,至少这样的懦夫,这样的蠢货自己更加便于掌握。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虽然无法动弹却布满不安,恐惧的那张脸,心中一种庆幸和安慰徒然升起,他忽然间想起了远在他方的慕容昭,同为君王,但是他脑海中所想的那个人让他觉得自豪甚至是骄傲,微微勾起一个不容易发觉得微笑,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然的目光,看着夜离,说道:“君上对此似乎很吃惊,更多的是恐惧。”夜离因为他的话而微微颤抖,柳怀一垂下眼睑,长袖微微一抬,便挥开了夜离身上的穴道。
解除了禁制的君王如同刚刚得到自由的溺水者一样,瘫在原地不住的呼吸,虽然四肢的到了自由,但是整个人仍旧在溺水的危机中,他需要的是可以拯救他的浮木,而无疑眼前的柳怀一成为了最好的对象。他拉住柳怀一的衣摆,神情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颓丧胆怯,慌乱中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嘴如同死鱼一样不停开合。
柳怀一的眼瞳中没有一丝的感情,他冷冷得看着趴伏在自己脚下的帝王,缓缓说道:“君上不想知道此时此刻,莫公子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么?”想要打击对方,又或者是想要彻底击败莫空,柳怀一的眼中微微透着残忍的光芒,他享受于一个帝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满足侵蚀着他,但是可以让莫空一败涂地的喜悦更加让他难以自拔,感到兴奋。
“身为一国之君,被人如此的玩弄,相信君上心中也一定是愤愤不平吧。”柳怀一清冷的话语如同一道霹雳一般敲打在夜离的耳中,他又何尝不知,何尝不晓,可是在他这么多年的帝王生涯中,纵酒笙歌以示生命的一部分,朝中尽是谄媚之徒,如今又有多少的人还可以站在自己身旁呢?他不仅想除了柳怀一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现在可以依靠,可是在他仅知的记忆里,似乎只有莫空一人,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恐慌。他看着柳怀一的眼神一变再变,最后却仍旧是无计可施。
柳怀一淡淡的笑着,如同戏耍老鼠的猫,狭长凤眼中冷冷清清,却带着高傲的笑意,如同讽刺。最终帝王妥协了,这样一个没有尊严的昏君,除了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似乎并没有想太多,他拉着柳怀一的衣摆,终于妥协了,自己对莫空的恨,和孤独无助的恐惧,让他不得不将自己交给柳怀一,这个一脸高莫测,瘦弱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夜离在好不容易止住了颤抖,想起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严时,对柳怀一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愚蠢,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的现在,这个君王还要摆出自己的架子,让柳怀一心里不由得好笑,更多的是鄙视,不过这些的心情在他云淡风轻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他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潋滟,说道:“我要的永远不是君上手上的东西。”他的笑高莫测,看不出是怎样的心思。夜离长长的输出一口气,细小的眼睛微微眯起,又说道:“不知道苍王可愿意告诉本君,苍王所想究竟为何?”他看到柳怀一似乎加了几分笑意,心里一惊,连忙解释道:“苍王不要误会,本君绝没有怀疑苍王的意思,只不过……苍王不会是一个毫无所求得人,所以想问问,苍王所需的究竟是什么。”
“苍王的地位在怎么高,也不过只是苍王。”柳怀一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他悠悠的说道:“这苍王的权势与地位终究比不过一国之君。”他说这话,语气平常,可是夜离却可以听出他话中的遗憾,他心里一凛,忽然就想到莫非这个柳怀一要做我这君王之位?他想着,冷汗流下,虽然悄无声息,却都看在柳怀一眼里。柳怀一微微一笑,道:“君上不用担心,如果在下的意思是在赤璃,那是万万不用等到今日的。”他微微垂了下眼,继续道:“在下所愿的是玄苍的帝位。”
“什么?”听到柳怀一的话语,夜离惊的险些跳起,他说完便跌坐在床上,一脸疑惑的道:“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你帮着……”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已经被柳怀一打断。柳怀一微微笑着,说道:“我与那人是怎样的关系,外人看来如此,我二人品位起来却并非此番。”他仰起脸,说道:“就如同君上和莫公子一般。”
夜离听到莫空的名字,脸色顿时阴冷下来,他愤恨的表情看在柳怀一眼里,却无动于衷。柳怀一垂下眼睑,说道:“我柳怀一当初是怎样的出身,恐怕君上心中也明白,我与慕容昭始终有赌约,而怀一却从来没有赢过,怀一要的并非天下,并非权贵,怀一争的不过是心中一时之气,即便如此任性的要求,不过于君上你,确实百利而无一害。”他微微一顿,解释道:“莫空的主意无非是借苍王在此,而要挟玄苍,可是玄苍的帝王又岂是易与之辈,我想不出数日,玄苍大军就会聚于赤璃城下,到时候定要鱼死网破,赤璃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了。”他看到夜离听到这里一脸的惧色,便接着道:“就算侥幸城池未破,莫空也可趁此机会掌揽大权,倒时候君上便是亡国之君,又或者是莫空阶下之囚。”他微微眨着眼,说道:“何况,人人都说苍王助新君登位,这中间,哪个帝王不会嫉贤妒才,对我,他正好可以借着君上的手铲除,之后又可以借着杀我之名,名正言顺的出兵,君上认为……赤璃可有抵御玄苍的能力?”
这番话下来,夜离已经是满头冷汗,他看着柳怀一,心中已经是将对方当作了救命的稻草,他的眼中闪着期盼,想了想,终于说道:“那么一切有劳苍王殿下了。”柳怀一微垂下眼睑,笑道:“你我不过各取所需,通力合围,一切好说。”
“只是接下来,对于莫空那个贱人,苍王可有什么好的对策?”夜离得到了柳怀一的支持,自然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整个人又恢复了君王不可一世的样子,对莫空的称呼也变得咬牙切齿。
柳怀一掩住自己的目光,说道:“对策嘛……君上还是不动为妙。”夜离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拍手叫道:“对,对,切不可打草惊蛇。”看他一脸兴奋,柳怀一面无表情,心下却唾弃不已,他微微勾动嘴角,说道:“君上对莫公子一切照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