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35
“红泪。”见到她,戚少商并未有一丝慌张,反而有些淡定地朝她笑了笑。
息红泪的目光坦然中夹带了一缕忧郁,“少商,你没事了吧?”
没事?莫非她说的是自己所中的毒?她又怎会知自己已经没事?那瓶解药,会不会,是她苦苦哀求兰妃娘娘才会自己换得的?他心头略过几许疑惑,微皱起了眉,“红泪-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现在我没事了。”不用感谢她,那原本就是她造成的伤害。却也不能完全责怪她,自从得知当年的事所带来如今的后患,更了解到父亲也有份参与当年的事后,他似乎一下子同时理解了两个人顾惜朝与息红泪。
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遇难而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置之不理吧?既是凡人,自有他的劣根性。他呼吸了一口气,念了一句,“红泪,现在想来,或许大家都没有错,更或许,大家都有错。”
“也许吧,”息红泪没有再去看戚少商,忽然抬起头望了望天,“但我爹已经回来了,以往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你该知道,顾惜朝并非无辜之辈,而我也非圣人,如今你既没事,我也就没什么可以牵挂的了。自此以后,互不相干,以后中原的一切,就与我息红泪再无关联,我爹如今已经官降三级,也算受到了惩罚,只是那顾惜朝若还是想要纠缠不清,伤害我爹,我即便是身在远方,也一定会赶回来除了他,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拦不住我!”
戚少商凝视着面前这位自己也曾爱的女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应答。是谁的安排,才造成如今这般混乱的局面?
息红泪的手慢慢地摸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一块系着红丝带的白玉顷刻出现在她的手心,那块玉晶莹通透,更确切地说只是半块。戚少商望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却益发复杂起来,那半块玉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年前他与息红泪一起去月老庙求来的同心玉。从月老庙出来,两人即来到最出名的玉器铺,借着小钻子一人一面刻上了对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息红泪握有的是一块刻着“商”字的白玉,戚少商握着的,则是一块刻有“泪”字的白玉。
那晚的月光很惨淡,戚少商清晰地记得那夜他夜才到家,顾惜朝还是在大厅等着自己。一时兴奋之下他也将那块玉交予给他观赏,还问了一堆关于玉的质地与灵性的问题,顾惜朝还是一个个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他当时的脸色,如今想来,却只是比那夜的月光还要惨白上了几分。
“这块玉,我不想戴着它去西域。”息红泪忽然举高了那块玉在戚少商眼前晃了一晃,猛地放开了手。白玉碎地的声音“哗啦”地钻入他的耳朵,息红泪望着地上的碎片如释重负地笑了,“这块玉,早就该丢了它了,只是,我一直不舍得,你呢?那块玉如今是不是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没有,”戚少商脱口而出,“我并未丢了它,只是将那块玉丢在了书房的抽屉里,红泪,我知道你的为人,或许是息府的事让你失去了理智,我当日即和你说过,你恨我,想报复我,我并不介意,只是你不应该偷袭惜朝,更不应该侮辱他。如今你也知道,惜朝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名利和权势,只是和你一样,心结难解,”他沉吟了片刻,“无论如何,你是个好女子,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幸福!”
天空此刻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冬日的雨,打在身上更觉凉意非常。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幸福?”息红泪跟着念了一遍,忽然低声地笑了起来,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扭头走了开去。
“红泪,等等。”戚少商跟着跑了几步,见息红泪并不住脚,只得冲回了‘落绮坊’,“小二,有雨伞么?暂借两把,明日来还。”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对不住了,戚公子,小店如今只有一把雨伞,要不?”
“一把也好,能否先行借来用下?”
“不用说借了,刚才戚公子给的银两多了一些,要不这把伞就抵了那些银子?”店小二也不忘见缝插针。
“好,”戚少商也不去理他,拿起那把雨伞即冲了出去。店小二吃惊地望了望他,是何人让他如此紧张?
“红泪,拿着这把雨伞,免得着凉了。”戚少商紧赶几步,楞是将雨伞塞到了息红泪手中,息红泪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望着他手中拿着的布匹叹道,“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一匹好料子了。”
听闻此言,戚少商手中的雨伞砰然落地,布料?他低头去看,那整匹布早已被滂沱大雨打湿,紧紧地裹成一团,这样的料子,即便在晴天晾干了,做成衣服穿上去也会有大堆的皱褶。惜朝。。。。惜朝。。。这莫非预示着?
那声撕心裂肺般的呼痛声从牢中传出时,上官兰顿感自己的内心也跟着颤抖了好几下,紧接着她看见了四个衣着古怪的男子从牢中步出,手中碰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事都理好了?”她的柳眉微皱了起来,那几个人对着她只是点了点头。
“里面,现在应该没有人在了?”上官兰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不等那几个人回话,她已经径自走了进去。刚一进入牢房之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更是大吃一惊,那原本如玉般的胳膊上如今多了一块长方的大伤口,仿佛白中忽然夹杂了一大块红,显得格格不入。他看来真是瘦得可以,原本只是要取一块肌肤,又怎么,阴森森地几乎可看见白骨?还好,自己带了上好的伤药。
一旁的桌上放着几段长纱布,既要实施此计划,就早该想到会需要用到,如今正好。上官兰一步步地走近顾惜朝,他的双眼是微眯着的,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受不了这剧烈的疼痛而昏迷了过去,就提高声音唤了几句,“顾大人,顾大人你还好么?”
顾惜朝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她,那手臂之上传来的刻骨疼痛惹得他只是不断哆嗦,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句话都只能说了个断断续续,“娘。。娘娘,麻。。麻烦将。。。信。。。及时。。。送到。。。。戚。。少。。。商。。。手。。。中。”
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此刻心中却依然心心念念着戚少商。却不知他这般模样,能否顺利将此计划进行下去?上官兰的心中忽然隐隐升起了担心之意,二话没说,只是拿起一边的纱布,顺手从怀中掏出了伤药,狠狠地朝着顾惜朝伤口倒了下去。
“啊!”那伤药的烈性极强,倒下去更觉整个伤口被火焚烧一般疼痛,怕是比任何刑罚都要来得还疼上几分,顾惜朝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推开那瓶伤药。
“别动!”上官兰低斥了一声。“这是大内最好的伤药,它的烈性是强了点,但疗效一样强得可怕,第一使用便可止血,你只需涂抹几,伤口即会开始结疤,一个多星期后即会开始好转。”
顾惜朝疼得只是想把手往回缩,上官兰忽然道了一句,“你若还想要本宫帮你送信给戚大人,就乖乖地不要动!”这一招果然见效,饶是顾惜朝疼得额头豆大的汗珠只是不停地滚落,嘴唇也被咬得不断流血,却居然没有再做挣扎,任由着上官兰帮他上药。
挨得近了,也看得愈发真切了,顾惜朝的侧面,非常地像萧哲。上官兰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萧哲受伤那,自己帮他一点点上药的景象。一时竟也神思错乱起来,手中也停了下来,右手不由自主地向顾惜朝脸上伸去,“萧哲?”她低声了念了一句。
顾惜朝显然没有想到上官兰会来这样一着,慌乱间向后退了一句,冷冷地回道,“娘娘请自重。”这句话俨然将上官兰从迷乱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错把他当做了萧哲,不由怒上心头,一伸手,“啪”地就在顾惜朝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苍山夜雨 36
“小成子,将这封信送到兵部尚书戚大人家中。”上官兰濒退了所有的宫女,将握着的一封信交到身边的小太监手中。
“是,娘娘。”小太监转身即想离去,上官兰及时叫住了他,“慢着,你给本宫好好地记住了,要将这封信无误地交到戚府,戚府的任何一人都可收到这信,除了-”她加重语气道了一句,“兵部侍郎戚少商!”
“是,娘娘,奴才遵命。”那小太监饶是有点疑惑,却也不敢多嘴,点头匆匆离去。上官兰楞了半晌,将门外的护卫唤了进来,“陈护卫,一会你就跟着小成子一起出宫,要亲眼见到他将那封信送到戚府。然后,本宫想今后,再也不用在宫殿中见到小成子,你可明白?”
“奴才遵命!”陈护卫单膝跪了下来,这贵妃娘娘,近日的行为,却是益发古怪了,今日会除了小成子,下一日,是否会轮到自己呢?伴随在她身边,真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若要能早早脱离她,才是上上之策。他极力地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起身走了出去。
上官兰的脸上慢慢浮现起悲凉的神色。顾大人,对不住了。如今你的心里,只能是和我一起对付傅宗书,为你的亲兄弟报仇!我绝不允许因戚少商而影响了我们的计划,若此事成功,我自会安排你与戚大人会合,但却绝对不是现在!为了避免你的信中透露出秘密,我已经让人收走了台上的墨砚。但却没想到,你居然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我知那当中并无透露任何机密,但戚大人要见到这封信,岂会不起疑心?你们现在不能见面,绝对不能!希望,你能体谅我一片苦心!
上官兰这样想着,心也一阵阵绞痛起来。萧哲,你能原谅我这样做么?我不想伤害你的弟弟,但即便是你弟弟,在我心中,却依然比不上你万分之一的份量。她这般想着,眼泪忽然流了出来,近来为何常常有头晕想吐的感觉?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两个多月没有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的神情只是又喜又愁地怪异起来。
那封信件在戚尚书手中被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小盆中的火苗已被点燃,那封信已经被高高地举到了晃动的火苗上方。他的手只是一味颤抖。一旁的何管家担心地道了一句,“老爷,你在犹豫?”
戚尚书的目光有些呆滞,摇头只是叹息,“罢了,何生,王尚书家的婚事,就算了吧,不必再去游说了!”
“老爷,难道您想?”何管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戚尚书叹了一口气,将那封信举到了他面前,“何生,你自己看吧。”
何管家疑惑地接过那封信件一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身体也开始颤抖,他也是懂几分医理之人,那俨然是一封血书,而且是封断断续续的血书。开始的笔锋比较浓烈,渐渐地却淡了下去,到最后的笔锋却愈发浓烈起来。看来写信之人开始是不断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画,到最后双手已挤不出血,就割破自己的身体取血而写。“这,这?”他忽然也开始难过起来。
“是惜朝写给商儿的信。”戚尚书跟着念道,“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既是龙,自当驰骋纵横天地之间,君自珍重,勿念。”那两个大大的“少商”之字看上去只是益发触目惊心。
“若我当年没有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如今也不必害得他们如此这般。想我戚家几代单传,我自希望商儿能为戚家留下一儿半女,但若他坚持,也就作罢了,做父母的,也就是希望儿女能得到幸福快乐而已。更何况惜朝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也并非不疼他。只是纸包不住火,按商儿的脾气,此事将来必穿。惜朝的脾气如此倔强,我真难以想象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能让商儿受到一点伤害。那事与他毫无关联,当年,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童而已。”戚尚书重重地叹息道,下一刻,他却看见何管家迅速地将那封血书投入了火中。“何管家,你?”他吃惊地阻止了一句,却已经来不及。汹涌的火苗已用最快的速度吞噬了那页信纸。
“老爷,既然如此,就快刀斩乱麻,要么就与礼部尚书的千金尽快联姻,要不就由老爷亲自将此事告诉惜朝,看他究竟做何反映?老爷或许不用将此事看得如此严重?想那顾惜朝当年入我戚府,也自有想依靠戚家往上爬达到其将来报复别家的目的,老爷当年只不过出了一个建议而已,又未亲自参与行动,老爷又能卑鄙到哪里去?顾惜朝的目的又能高尚到哪里去?”何管家若有所思地念道,“只是这样一来,顾惜朝对少爷的感情怕是会起变化,按他的个性原本根本不会如此忍让,或许他对少爷的感情之中,也包含了歉疚与感激,但此事一穿,或许他并不会报复,而只是离开了少爷呢?这样一来,不也正称了老爷的本意?”
戚尚书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何生,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那如今,我们就按兵不动,商儿两日后即要动身去山东剿匪。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只是这封信,可还有其他人见到?”
“没有,是我亲自在门口接的。近几日我天天在大门之亲自守侯,就是怕横生枝节,不过送信的是一小太监模样的人。”何管家此话一出,戚尚书脸色微变,“莫非是兰妃娘娘的安排,不知娘娘这,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呢?”
戚少商慢慢地走近了天牢附近,就快要出征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顾惜朝一面,今日他倒想要冒个险了。前几日他也有几想要找机会进入天牢,却不想被狱卒拦下,宣称若无牌令任何人等不得探望顾惜朝。牌令?何牌令?是皇上赐予的还是娘娘赐予的?狱卒却不肯透露半分。贵妃娘娘会如何对待惜朝?戚少商开始隐隐地觉得上官兰身上埋葬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或许,还会与顾惜朝有关。这样一想,担心更剧,恨不得立刻见到他日夜牵挂的人。
他躲在一旁的草丛,暗暗思量着如何才能偷偷地进入天牢之中,也不知,会否有何暗道?拿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子丢了进去,却未有任何回音?怎么,难道今日天牢之中,把守松懈?还是,暗藏了机关?他正想出去一探究竟,远远地却望见两个人影慢慢地移动了过来,连忙躲到了一边。那两个人走得近了,他们的脸也就益发明晰了起来,戚少商望了一眼,却被惊得不轻,只见那两人,正是当朝丞相傅宗书与当朝皇帝嘉靖帝!
他们为何要到此地来?还不带着任何侍从?见嘉靖帝只是一脸愠怒,问向那傅宗书,“傅爱卿,你道兰贵妃近日常常来此与前刑部侍郎顾惜朝幽会,可是属实?”
一旁的傅宗书只是点头哈腰,“老臣不敢枉下推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上若亲眼所见,必当相信老臣所言,若无意外,贵妃娘娘如今还在天牢之中,老臣让人把守了各关口,娘娘应当还没有离开。”
嘉靖帝的脸色更黑,怒骂道:“贱人!一对贱人!枉朕如此疼爱于她,居然如此辜负于朕!若真如此,朕要将这对贱人一起凌辰死!鞭尸三日!”
戚少商听了更觉惊慌,正想冲出去。不料却见后面远远走来三人,那三人越走越快,看得清楚了,领头的却正是嘉靖帝口中怒骂的兰贵妃,只见她身着白色华服,娇柔地跪了下去,“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帝一时神思恍惚起来,兰贵妃,按傅宗书口中所说此刻她不正应该在天牢里与那顾惜朝幽会?却怎么会从此边走出?傅宗书也俨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巨变,自己明明看她走了进去,并把好了关口,却怎么会?他的双腿开始微微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一旁的赵太医却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下午贵妃娘娘传召下官去探病,却发现娘娘不是病,而是有喜,并已将近两月有余。”
“什么,兰儿你有了?”嘉靖帝喜出望外地问了一句,两个多月前,那不正是自己出关那阵子?原来那采阴补阳之术果然有效,自己居然这般龙精虎猛!看来几个月后,又能多位皇儿了,而且还是自己最为宠爱的妃子所诞!
“扑通”一声,傅宗书一听这消息,只觉天旋地转,跪在地上只是不住叩头,“皇上见谅,老臣误听谗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上官兰只是一味轻笑,“丞相大人误听了什么谗言呢?”她想了一会,忽然扑到嘉靖帝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皇上,莫非丞相大人道本宫是?”她猛地跑了开去,“名节已毁,臣妾也生无可恋,不如就带着怀中的龙儿,已死来证明清白!”
“兰儿,不要!”嘉靖帝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拉住了她。“那按兰儿看,要怎样才好?”
上官兰一脸的泪痕,恨恨地念道:“皇上可知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丞相大人这般挑弄是非,若不给他五十大板,臣妾万难消心头之恨!”
苍山夜雨37
五十大板?傅宗书一听顿时惊得连舌头都几乎打结。自己这把老骨头,又没有多少练武的底子,怕是这五十大板还没有打完。自己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他颤抖着抬起头看向上官兰。对方的表情却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那双漂亮的眼睛却隐隐地透出令人寒冷的敌意,惹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事情怎会如此这般?还是说,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上官兰的心机?
惟今之计,还是以退为近。主意一定,他匍匐着爬过去抱住了嘉靖帝的大腿,一边在地上捣蒜般地叩起头来,“皇上饶命,娘娘饶命,请皇上念在老臣为官多年,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便无功劳也有苦劳,饶了老臣这一回,还请皇上从轻发落”他直把头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
“兰儿,你看这?”嘉靖帝也有些犹豫,求助似地看向身旁的上官兰。
“怎么,莫非皇上你,是心软了?”上官兰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皇上是不是不疼爱臣妾了?不然臣妾受了如般奇耻大辱,皇上竟不愿帮臣妾讨回公道?那臣妾生存在这世间,到底还有何意义呢?”
“没有,兰儿,兰儿是误会朕的意思了,”嘉靖帝怕她一气之下真做出傻事来不好收拾,忙不迭地安慰于她,“只是这般事若闹大了始终不好听,况且傅爱卿终究也贵为丞相,若真要闹出人命,朕也有为难之。”
上官兰楞了一会,渐渐微笑了起来,“皇上宅心仁厚,实乃万民之福。皇上既这般说,臣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依臣妾看,不如小惩大戒如何?让臣妾亲自抽打傅大人十五鞭。如若傅大人没有开口求饶的话,那今天的事,也就罢了,只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十五鞭?嘉靖帝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兰儿一界弱质女流,即便抽傅宗书十五鞭应该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正好也让她出出气,就点头应允道,“好,难得兰儿肯放你一马,傅爱卿,还不赶快谢恩。日后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如若再胡乱传播谣言,连朕也不会放过你!”
“皇上,”上官兰慢悠悠地摊开手,紧跟在她身后的小太监就立刻将一条粗长的马鞭递到了她手中。此刻她的脸上笑意更浓,“臣妾前几日空闲之余为皇上谱写了一首舞曲。本想亲自为皇上表演歌舞。但太医吩咐臣妾近几个月不宜过度动作。故臣妾已经在‘风依阁’安排了一对十二人的舞娘,个个年轻美貌,臣妾就亲自为皇上弹奏古筝伴奏,可好?”
“好好好,兰儿果然是朕最贴心的,比那个病怏怏且多疑多心的张皇后可是要贴心得多了,朕日后必当封你做皇后!”嘉靖帝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心早飞到了风依阁,仿佛已经看到了多名美貌的少女,着急地拉起了上官兰的手,“那还等什么,难得兰儿如此用心良苦,朕又怎会不解风情?”
“皇上不必着急,难道忘了臣妾还有一项未完成的任务么?”上官兰话音未落,手中的鞭子已经高高地扬起来落在了傅宗书的身上。
这一鞭落下,傅宗书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看上官兰生就一副娇弱的模样,没想到她的劲道却着实不小,第一鞭落下之时就疼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但一想到现今若不忍着,怕是会招来更严酷的刑法,只得死死地咬住牙关,连吭都不敢吭一声。直到第十五鞭抽完,傅宗书已几乎要全身虚脱般地倒在地上,却依然只能跪着回道:“多谢皇上体谅老臣。多谢娘娘手下留情。”牙齿却几乎咬得“咯噔咯噔”响,上官兰!就凭你一女流之辈,也想绊倒我么?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不到最后关头,谁胜谁负都还是未知之数。今日之辱,他日老夫必当加倍讨还回来!
上官兰手中的鞭子“啪”地被扔到了地上。“兰儿,现在可能走了?”嘉靖帝早已迫不及待。“快了,皇上,我想,兵部尚书戚大人现在怕快要来了。”上官兰微笑着望向一边。
不多时,苍茫的夜色中果然出现了一队人影。跑得近了,却是一对将近五十人的御林军。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戚立桢。他上前几步跪了下来,“老臣叩见皇上与贵妃娘娘,娘娘下午时召唤老臣道近日天牢里有诸多变故,贼人捣乱。特派老臣带领五十名御林军来此守夜。”
上官兰此刻也低身跪了下去,“皇上恕罪,臣妾也是风闻了一些消息,皇上操劳国事,臣妾只望为皇上分忧。不当之,还请皇上见谅。”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早就设好的陷阱。傅宗书此时才恍然大悟,怕是自己叫去守卫出口的兵士,也早被上官兰所收买了,才会让局势朝着这样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他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
“没事,没事,兰儿这也是关心朕,为朕分忧,朕岂会不明兰儿的一番好意?”嘉靖帝笑着挽起了上官兰的手,“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是的,皇上,”上官兰笑盈盈地回了一句,忽然从嘉靖帝腰间抽出腰牌,转向一边的戚立桢。“戚尚书,今晚就麻烦你在这守夜了,如若有贼人闯入天牢,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劳烦大人了。”她将那块腰牌高高地举了起来,“皇上令牌在此,此后谁不尽忠职守,谁再乱嚼舌根,定斩不饶!”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嘉靖帝并未加以阻止,只得齐齐跪了下来,“请皇上放心,请娘娘放心,奴才遵命!”
上官兰的将腰牌放回嘉靖帝的手中,“皇上,现在可以走了。”她的心在冷笑,皇上,与你同归于尽绝非是最好的复仇方法。只有让你威信扫地,让众人见识到你昏庸无能的一面,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是爹?戚少商此刻惊得不轻。不说那已把天牢层层包围的兵士,单凭父亲一个,他已经不能让他为难了。他在心地哀叹了一声,却依旧不舍得就这样离去。惜朝,如今我不能直接冲进去见你,但你,可否感应到我已经来了,透过那高高的天牢之窗,让我远远地,看上你一眼?
今晚的月色,适合赏月。顾惜朝搬起牢中的木制小桌,站了上去眺望着窗外的月光。戚少商,如今快要出征去了罢。但愿自己的计划能顺利进行。这样,也就能早点再见到他。他的目光移向窗下,忽然却定定地楞住了窗下,正是那一抹白色的影子。那原本是他最渴望见到的人,但此时此地,见到却只觉揪心的疼痛。他现在不能见他!戚少商留在这里多一秒,只能多一分危险。
戚少商也抬眼望见了他,一时之间视线竟像被定住般地不舍得离开半分。他的一头卷发微微地被风吹起,高高的距离与黑暗的烛光让他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知道,那是惜朝,那是惜朝!惜朝-
顾惜朝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不行,时机不对,地点更不对!戚少商, 你快走!他狠着心朝他做了个要他离开的手势。但此刻的戚少商只觉看得一眼是一眼,哪里舍得轻易离开。
看来,也只能-顾惜朝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沾着鲜血不断在纸上写着。“快走!”“快走!立刻走!”。。。。一张张带着鲜血的白纸飘然而下,被戚少商一把接在了手里,不看则已,一看更觉心痛,他何尝不知道此刻多留一刻便危险一刻?
惜朝,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找你!我戚少商,今生今世,绝不负你!他感觉到一股热流涌上自己的眼眶,但最终没有能流下来。握住那几页白纸,头也不回地跑了开去,只怕多留一分,不舍便更多一分。。。。
狱卒有点杂乱的脚步声在牢房外响起,顾惜朝急忙拼尽内力将木桌推回原地,自己也以最快的速度躺回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一高个子狱卒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即刻在耳边响起,“顾大人,近来天牢中不甚安全。娘娘交代要我们重点保护你,顾大人以后的行为,可都要一一告知我们才好。”
顾惜朝没有回头,只是闷声应了一句,“有劳娘娘关心,顾某感激不尽!”刚才这样一番已经耗尽他不少内力,加之触动了身上的伤口,这一句答完,口中只觉一股腥味涌了上来,拿起一块纱布去擦,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那胳膊上的伤口,也是时候上药了,只是每一动,那引发的痛苦却足以让他疼得大汗淋漓。戚少商。。。。第一让自己感觉到温暖,是哪一呢?
“不是我做的,凭什么打我!”九岁的顾惜朝被何管家揪着,却依然倔强地瞪着他。眼中满是怒火。“那个古董瓶根本不是我打碎的的,为什么罚我!”
何生心中也是慌张一片,怪只怪自己一个不小心打碎了老爷那唐朝年间的古董瓶,要是追究起来的话,倒不如找个替死鬼了事。把心一横,手中的板条猛地向顾惜朝臀部甩去,“小兔崽子,我让你狡辩,刚才就你进过老爷的房间,不是你打碎的,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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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一堆散乱的瓷片此刻被悉数摊放在了顾惜朝的面前,“把裤子卷起来,膝盖跪在这些瓷上两个时辰,今天内不许吃饭!”何生猛地将幼小的顾惜朝推了过去。不料下一刻顾惜朝却忽地跳起来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不是我的错,我说什么都不认罚!”他伸开腿就想跑了开去。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怎能斗得过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何生手臂吃痛,一个巴掌就“啪”地扇了过去,顾惜朝只觉一阵头晕眼,白净的小脸上顿时出现清晰的五个手指印。他抬起腿猛地朝何生腿上踢去,却只换来几个更猛烈的巴掌
“出什么事了?”戚少商原本在院子的一边练剑,却只听院子的另一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在这响声中还夹杂着几丝对骂的声音。好奇之下跑过来却看到这番场景:顾惜朝被何管家强迫地按在地上跪着,腿上的皮肤没有了衣服的保护,那一片片碎片看起来都已经慢慢地没入他的皮肤之中,他原本白皙的脸上如今看上去却是赤红的一片,那巴掌的印记分明昭示着他刚被人责打的事实。
“少爷?”何生明显慌了一下神,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着戚少商哈腰回道,“少爷,这小子把老爷最珍爱的唐朝古董瓶给打碎了。小的正按戚家家规在罚于他。不知是否吵到了少爷练剑?”
“古董瓶?家规?”戚少商皱了皱眉,走前几步一把拉起了跪着的顾惜朝,“不要跪了,起来吧。”
“少爷,您这样。。。”何生心里在暗暗打鼓,支吾着回了一句,“少爷,您这样做小的会很为难,您也知道,要这的事都不给点教训,小的日后如何管教下人呢?”
“究竟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难道我连带我自己的书童走的权利都没有?”戚少商冷冷地回了一句,他一向不喜欢以势欺人,但对于何生这样的人,拿身份压他也只能是最好的选择。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何生立刻收住了声,只是低声念道,“小的听少爷的,只是老爷那边-”
“爹那里我自然会去说,只是一个瓶而已,不需要大惊小怪。更重要的是,惜朝他是我的书童,爹请他来是只是陪着我念书而已。他与那些丫鬟家丁都是不一样的。你不需要用管制其他人的一套管制于他。日后惜朝的事,自有我亲自理。何管家,若你还想顺利在戚家呆下去的话,今后就不许再随便用家法置惜朝。若你不想再留在这里,那就请另谋高就。”戚少商量冷冷地回道,一边扶起了顾惜朝,“惜朝,你能走么?我扶你。”只剩何生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发呆-
“我早就和你说过,男孩子总要有武艺傍身。你却总像个书呆子一样只喜欢呆在书房里看书作画。你若要有武功,今日哪里用得着被那何管家所伤?”戚少商在手心里倒了一些药粉,一边帮顾惜朝按摩伤一边絮絮叨叨地对他念道。
屁股上也被何管家打了几大板,坐在床边只觉一阵阵吃疼。却又不便说出来,只能微微地撑着身体不敢完全坐下去。伤药涂到痛,只觉清凉了不少,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来,瞪大眼睛很认真地看了戚少商几眼。就像几年前自己在玩耍时不小心摔伤那,母亲也是这样轻柔地帮自己上药。除了父母外,戚少商,是第三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了
父母?确切地说那只是养父母而已。自己究竟是谁?是林照夕么?还是顾惜朝?还是,会有未知的第三个名字?王管家的话再度清晰地在脑海中徘徊起来,“小少爷,当年你只是一个被抛弃在荒外的弃婴而已,若非老爷夫人爱民如子,见你可怜收养了你并视为己出,如今你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如今老爷夫人遭逢劫难,却依然嘱咐张妈一定要设法保住你的命。你将来若不能为他们报仇,老爷夫人怕是要死不瞑目。少爷,你可千万要忍辱负重,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害死老爷夫人的正是江浙总府息大人和当朝丞相傅大人。而戚家,正是与息家联姻之家,将来也方便你行事。少爷,你可是要牢牢记住我的话,老爷夫人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现在就和我发个誓,你若忘记了誓言,忘记了仇恨,必将身受五雷轰顶之罪!万死都不得超生!”
“我―”顾惜朝哆嗦着嘴唇问了一句,“那王伯你安排我进戚家,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我将来报仇?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我送到息家或者傅家?这戚家与我父母之死,是否也有关联?”
“没有,小的并未听老爷夫人提到过有关戚家的事,少爷你若进入息家或者傅家,太容易暴露目标,况且那两家都只有一位千金小姐,只需要丫鬟或者成年的男子做家丁,并不需要书童陪读。只有戚家的是一位公子,况且戚家老爷正好在为他的儿子招聘书童。要求是要熟背唐诗三百首。而少爷你正好能做到这个要求。日后你就安心呆在戚家,但凡事小心,不要再当自己是少爷,以免被人看出破绽。将来寻找机会为老爷和夫人报仇!”
报仇!报仇!否则必身受五雷轰顶之罪!万死都不得超生!顾惜朝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先前那几耳光也扇得他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他不敢再去看戚少商,那眼睛明亮得似乎能照穿他的心灵。身体坐了下来却触到了臀部的伤口,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口?”那声闷哼声虽然很低,但戚少商还是注意到了,“伤在哪里?我帮你上药。”
“没有,没事。”顾惜朝只觉一阵阵热度直往脸上升,在那种地方,怎么好意思让他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红着脸从戚少商手中接过伤药,迟疑了一下,“少爷,请出去一下好么?”
“怕什么?你又不是女孩子,难道还需要避忌不成?”戚少商见他眉头紧皱,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他的伤痛之。“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坐着,去床上躺好。”他用命令的口气对他念道。
顾惜朝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会乖乖地听他的话,只是戚少商拉下他的裤子帮他受伤抹药之时,只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一般,将头埋在枕头里,根本不敢去看他一眼。明明那药油涂抹上去带来的感觉是清凉舒爽的,但身体却为何只觉越来越热?
“你啊,以后要多笑笑,不要总不和人接触,只管自己看书。我都没怎么见你笑过,有时候我会想,或许你笑起来会更好看。”戚少商帮他拉上了裤子,“惜朝,我总觉得你一直有很多心事似的,其实你要说出来,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可以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但有一点,你有事也不能欺骗我,否则我也是会生气的!”
顾惜朝抬起眼,对上的却是戚少商那阳光般的笑容。一时间,他忽然很想伸手去触摸他笑起来之时脸上绽放出的两个酒窝。手伸到半空最终还是缩了回来。他会是他黑暗生命中的阳光么?那句“你有事也不能欺骗我,否则我也是会生气的!”猛地在他耳边回绕,惹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自己何尝愿意欺骗他,只是有些事-
顾惜朝急速出剑,那明晃晃的三把飞刀被那宝剑一挡,即刻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去。剑身与刀尖相碰之间只见寒芒流转。他原本的身体状况就不甚好,如此这般一来,更是脑门上都憋出了汗,气息也随之混乱了起来。那一把带着寒气的针光袭来之时,他下意识地将身形转后,翻了几个跟斗,却忽觉颈后一阵微痛,料想是那金针还是没入了他的体内。
咬着牙正想动用内力将那金针震出来。那女子却猛地上前几步,将他身上的百会穴,气海穴,关元穴统统点住。她的动作极轻极快,手法又极其熟练。顾惜朝暗叫一声不好,按他目前的内力,根本无法自行解开穴道,除非。。。。。
牢房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闪进一高一矮的两个狱卒,“怎么,晓嫣,搞定没有?”高的那个率先开了口。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一把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完全不同于傅晚晴的冷艳面孔。她先是看了那两个狱卒一眼,再回头望了望顾惜朝,笑声渐渐提高了几度,“这副面具果然好用,不管怎么说,也总算让这小子放松了一点警惕。况且,这小子看上去身体也不好,如此才让我轻易制服。说起来,这笔酬劳我们是拿定了!”
“那你说,现在该如何置这小子?”那矮个子也走上前来。“如何理?”方晓嫣从衣中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竹签和拶夹,“既然要他不能再写字了,那么,用竹签好还是用拶夹好?反正一样没差。但到时候要在这小子的口中塞入巾布,以防他因无法忍受这痛苦而咬舌自尽。另外,我们的动作要快,虽说丞相大人买通打点好了一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她指向那高个子狱卒,低声问道,“哑药带来了么?只要让这小子服下,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方姐,我有些不明白为何如此麻烦,想要他无法写字和说话,直接割下这小子的手指和舌头不就行了?何必这样折腾?”矮个子呐呐地问了一声,被方晓嫣狠狠地瞪了一眼,也就默默地收住了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何需多问?”方晓嫣拿起台上的蜡烛走近顾惜朝,借着那微弱的烛光仔细地打量了顾惜朝一番。啧啧叹息道,“真是可惜,多俊的一个男子,但马上就会变成双手残废,口不能言,”说话间一把尖刀已经被握在了她的手心,“还要划他的脸,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她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坚定了起来,“只可惜,在我方晓嫣的眼里,再俊的人也比不上金银珠宝来得顺眼。”
那些竹签和拶夹被捧在了高个子的手中,他朝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晓嫣,现在,就开始动手么?”
“不错,但是,先喂他吞了哑药,到时候,他想叫出声来也就没办法了。”方晓嫣冷冷回道。
“你真确定这小子已经被完全制服了?”高个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方晓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郑六,难道你不清楚他要强行冲破穴道就等于自己找死?我们只是要完成任务,要的,却不是他的命!”
那高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着矮个子喊了一声,“王五,还不快过来架住这小子的手?”
顾惜朝一直冷眼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中途没有说过一句话,冷漠得让那三人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抵抗,彻底任命了。就在那高个子强行扳开他的嘴,将那粒药塞进去之时,他忽然张嘴狠命地咬了下去。咬得高个子顿时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矮个子一看不好,即刻上来帮忙拉他的手。白衣女子此刻却不慌不忙。仿佛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方姐?”王五的脸色剧变,顾惜朝忽然松开了口,手中的剑也指住了郑六的喉间。下一秒,他眉头紧皱,似乎强撑着站起身来。此时那白衣女子才放声大笑起来,“顾大人,看来你很清楚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了,如今只要你一动用内力,不消多时,你即刻会经脉俱断而死,哪怕你什么也动,你中了我的金针,这样强行冲破穴道,无人救治你也会血流俱尽而死。”
顾惜朝脸色苍白,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一滴滴地滴落在他青色的衣衫上。方晓嫣一看更是笑得更是得意,“顾大人,原本我们并不想要你的命,但是如今你自作孽,却是不由得我们不放你一条生路了!”
“你想说什么,自做孽,不可活是么?”顾惜朝的脸上现出一抹清冷的神色。“即便是这样,你们三个,又想活着出去?你们的舌头和手指,是否还想保得住?”他的眼睛看上去血红一片,就像一头疯狂了的野兽。方晓烟也暗自慌了神,但她的武艺非凡,如今顾惜朝又是身受重伤,这一仗,他们赢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想到这里她微微露出笑容,“既然如此,各为所主,我也很有兴趣看看,顾大人,你现在,还能撑上多久?”
极度的锥心之痛与手指传来的“滴答”血滴声让顾惜朝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他不敢去看那地上的血滴到底聚集了多少,一看只会更让他心神慌乱。咬着牙猛地将剑向方晓嫣刺去。。。。。
歌舞升平,烛影摇红。满座谈笑风生,华宴奢席。戚少商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酒。官宦人家这般奢靡的景象从小早已屡见不鲜,而现如今,他只觉得压抑。惜朝?不知自己如今这一去,他又回落到何般境地?
假若自己不是身居官职,只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落草为寇之辈。如今,即便拼着一死,也想冲进那大牢之内将他拖救出来。管他什么劫狱之罪,受伤杀头之果,一样可以义无返顾,一个男人如若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不能善加保护,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无奈和抑郁呢?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本这就是给他饯行的送别会,一旁的几位将军和公子哥几乎个个喝得到人仰马翻或者搂着身边的女伴嘻嘻哈哈地笑做一团。
“少商贤侄,王叔父敬你一杯。。。”
“少商兄,这出征,小弟预先祝贺你早日凯旋归来。。。”
“戚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
行行色色的嘈杂声不断地灌入耳畔,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祝愿,多少是假意的奉承?戚少商将头转向一边,此刻一个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
“少爷,惜朝早告诉于你,杯中之物伤身,切勿贪杯。你先等等,我立刻去帮你拿脸盆来,顺便让云翠煮点解酒茶,”
“少爷,你全身是汗,怕是得了病,让我看看你的脉搏。。。”
记得有一,定是喝醉了吧,他忽然从床上直直地坐起身来看着在桌上写药方的他,他的侧面,看起来很吸引人,原来在众人眼中叛逆的他,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刻。戚少商有些迷迷糊糊对着他喊了一句,“惜朝,我的头,很疼-”
他看着他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拿起了原本铺在他脑门上的毛巾,他一把拉住了他,半是开玩笑地念道,“惜朝啊,你看,我从来都只叫你的名字,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少爷呢?要不这样,以后我叫你小弟,你叫我大哥,可好?”
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愉悦的表情,“你不愿意叫啊?”戚少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那,你也叫我的名字吧?其实我也只是比你虚长几岁,少爷,少商,其实也只是差一个字啊!”
顾惜朝有些冷冷地回答道,“少爷,你病了,所以只会说些胡话了。”
病了,或许吧?否则,自己为何会觉得,今日他给自己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那夜他果然烧得很厉害,感觉有人摸着他的额头低声地唤他“少商”的,应该,也只是幻觉吧?
一阵幽幽的古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琴声婉转动听,更奇妙的是,那舞琴的女子,一头瀑布般的长发轻轻洒洒地飘散在两肩,只在中部用一个古木夹子固定着。她原本是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衣,红衣红帐,直有着那能把人的热情都燃烧起来的魔力。渐渐地,她悠扬的声音高了起来,手中的古琴伴随着她的舞姿上下摇摆。舞姿翩然,拽云摇。那抹耀眼的红仿佛在瞬间被褪去了,露出了一身翠绿色的轻衫。
那大红的纱帐被轻轻地挑起了一角,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庞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伴随着她银铃般的声音,“小女子董清璇见过在座的各位大人,清璇献丑了!”
那些人原本只是隔岸观,现如今一见庐山真面目,一个个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个仔细,有几个公子哥还明显露出了垂涎之态。那女子却视若无睹一般,只顾抱了手中的琴,径自朝着坐在最后座的戚少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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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近了,那抹翠绿也就愈发浓烈了,戚少商微微地抬起了头,却并未看向那女子的脸。一双纤纤玉手轻轻地将那酒壶提了起来,几乎连水流的声音都尚未来得及听到,那夜光杯中已被注满了酒,她的身上,有种很好闻的香味。戚少商忽然觉得那是股很熟悉的香味,以前,在某个人身上,似乎也正是这种香味。心中一动,手也未去接那女子手中的酒杯。那女子见此倒也并未出声。
那把古琴被她搁置在绛红色的地毯上,看向一边的礼部尚书之子王危,朱唇轻启,“公子,敢问清璇可否借你的剑一用?舞完这一曲后即刻奉还。”王危看了看身边的戚少商,再看向对面的一位女子,点了点头。董清璇见状嫣然一笑,“多谢王公子!失礼了!”
那把剑在她手中肆意地舞动起来,伴随着她轻飘的舞姿,时快时慢,惊鸿满场飞舞,娇躯可比春水,直惑了众人的眼,乱了众人的心。戚少商手中的酒杯此刻也“啪”地应声落地。好熟悉的剑法,这不是当年,红泪曾经舞过的么?却为何,她也会?这其中还有几招,还是自己亲自指点红泪之式。董清璇,她究竟是何人?
似是惊鸿仙子突然堕落凡间,那女子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叫,跃在半空中的娇躯仿佛失了重心般直直地坠落了下来,还猛地朝戚少商的方向撞来。戚少商微皱着眉,双脚离地猛地跃起来接住了她-
董清璇娇喘连连,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不放,“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清璇可要-”见戚少商并未说话,她的行动更为放肆了起来,一只手干脆攀上了戚少商的脖颈。“请问公子-”
奇怪,很熟悉的味道,和红泪身上的气味仿佛出自一体。或许这会是一个局,戚少商心中开始隐隐不安,不由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完全不同于红泪的另一种清新的美,那翠绿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倒也是怡人,虽然无法和某个人带给他的感觉相比。这个女子,是刻意地想要集中红泪与惜朝的特质么?想到这他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低声笑道,“姑娘,你没事了,可以下来了-”
董清璇的脸赤红地一片,动身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低身还了个礼,“清璇失礼,还望公子见谅,为表歉意,清璇敬公子一杯。”
手中的酒杯还尚未被举起来,戚少商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在门口,“不必了,姑娘,戚某今晚,已经不胜酒力了-”
今晚的月光,一样的惨淡。清晨的时候刚下过一阵子雪,连空气中都透着几许冷凝的味道。“红色,翠绿色?”他默默念了一句,大红色是红泪最钟爱的颜色,而翠绿色是惜朝最常穿的衣服颜色。这两种颜色,原本就应该是天差地别的吧,自己,又怎么可能把它们弄混了呢?
那夜醒来,看到趴在他身上沉沉入睡的他,不由地心慌起来,慢慢地坐起身来将衣服披盖在他身上,身体移开几分看着他。原来他的睡姿,竟然有着孩子般的恬静。直到他揉着眼睛醒了过来,是他的眼神蛊惑了他的心,还是那感情原本就一直被压抑着?他说不清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竟然一把搂住他,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那是他第一在自己面前挣扎,他狠命地推开自己,却没有骂他任何恶毒的话,他只说了一句话,“少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红泪小姐”
认错人了?你当然不是红泪,即便再糊涂我又怎么可能认错?或许我是疯了,我怎么会对同是男人的你产生这样莫名的感觉?后来我们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或者都认为,既然是错误的火苗,就应该在未蔓延之前尽早扑灭了它。只可惜,该来的,始终都躲不掉。。。
“戚公子,”一个轻柔的女声让他及时地回转了头,“请问你是?”面前站着的,是穿一袭天蓝色衣袍的秀丽女子。刚才的宴席上,她似乎是坐在自己的正对面的。却不知,究竟是哪位大人的千金小姐?她看上去,有点眼熟,但一时三刻却丝毫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是从怀中掏出四把飞刀,戚少商正暗自提防她的下一步举动,不料那四把飞刀并未朝他飞来,反而是盘旋着向上飞舞了一周,高到了身边的大树,很快又飞回到了那女子的手中。“你是?”脑海中的一幕记忆被唤醒,戚少商一看更觉吃惊。
那女子微微一笑,回道,“家父乃礼部尚书王崇,小女子闺名王念如。戚公子,三年不见了,你好么?”
“王小姐?”红泪在三年前的生日宴会上的闺中密友居然就是父亲想要为自己上门提亲的女子。当时那女子的几把飞刀挂在树上取不下来,好象还是自己跃到树上帮她拿下来的。没想到,居然是她。。。
“很意外么?戚公子?”王念如朝他笑了笑,兀自朝前走了几步,“如果我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会不会更惊讶?你可知当日为何我会独自一人出来练飞刀?我还记得,红泪当日舞剑的时候不慎割伤了手,是戚公子亲自为她包扎,红泪当日吃的苹果,也是戚公子亲手为她所削的。说实话,那时我看在眼里,心中不能说不羡慕,毕竟世人曾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故心中烦闷,出来耍刀玩,不料却只是更添烦恼。戚公子,我想请问你,你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好的么?连刚才的那位女子,你一样不忍心让她受伤,对不对?”
她的眼神很清澈,看得戚少商一时语塞。“对于刚才的那位女子,我怀疑-”话说到中途,他还是及时收住了声,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更何况在这院子里,人多耳杂,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胡乱传了去。。。只是没有想到,父亲煞费心机想要给自己提的亲事,自己一力抗拒之人,原来竟是红泪昔日的闺中密友,而且还对自己-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做何反映,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今日请王小姐以及王叔父来府内的目的,小姐可曾知道?”
“自是明白,不然未出阁的女子,怎好随便会见男子?”王念如回答得倒很爽快。。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挑明了说了,戚少商把心一横,声音也高了一点点,“小姐见谅,对于这门婚事,请恕戚某无法答应。因为戚某心中,已有了所爱之人,不敢辜负断送小姐的青春,这门婚事,我会尽快劝家父取消。只是明日戚某就要上边关,只盼望回来时已不会再带给小姐困扰。”
王念如闻言定定地楞了半晌,忽地叹了口气,渐渐笑了出来,“戚公子,其实念如跟着你出来也正是想将此事说个清楚。不错,念如确实曾经心仪于你。但你如今的爱人,居然可以让你连红泪都舍弃,念如又怎能与之相比?念如虽是女儿家,却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只爱我的夫君,所以这门婚事,念如想与公子一起,抗拒到底!”
果然是红泪的朋友,连作风,都有几分相像。戚少商正想回话,忽然一支镖稳稳地朝他射了过来,他一跃而起将那支镖握在了手中,那镖的前头戳着一块细小的布条。展开了一看,上面的字却是无比的触目惊心-“顾惜朝有难,速来天牢!”
惜朝有难?而这发镖之人,又是何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个陷阱?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惜朝真是出事了,自己怎可置之不理?他迅速将布条收入了自己的口袋,对着王念如点了点头,“王姑娘,我有急事,要立刻出去一下!”
“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么?”王念如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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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此事紧急,不敢劳烦姑娘,戚某自行动身前去即可!”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急速隐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王念如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阵白色的旋风在眼前晃过,白衣,白马。只是一瞬间的时辰,连人带马就已经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
王念如怔怔地站了一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泪前去西域前最后一与她见面时曾与她提过戚少商的爱人如今正在大牢之中,而且更意外的是,那是个男人。只是,息红泪并没有准确地告诉她那男人姓甚名谁。
男人?大牢中?莫非是个犯了事的?戚少商刚才如此慌张,可是会为了他?难道,他想去劫狱?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劫狱,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看来此事可大可小,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将此事告诉戚伯父呢?那若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自己随便乱说一通,说不定反倒弄得人心惶惶。
算了,人各有命。自己与他之间,说起来不过都是彼此生命中短暂的过客罢了。还是,暂且不说了吧,她暗暗拿定了主意。
事隔三年再见到他,心中的感觉也早已不同。没有了想象中的紧张与激动,剩余更多的是淡定的心绪。若是聪明,就该及早抽离出这段无望的感情-
几缕雪轻轻扬扬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她没有伸手去掸。折转头往前走了几步,却几乎撞上了那一抹炽热的绿。“清璇见过王小姐”眼前的女子眉眼带俏,微微地朝着她低下身来。
“你知道我的身份?”她回答得毫不意外。刚才宴席上那曲剑舞,望见那独无仅有的眼熟招式,心中也暗自猜测到了什么。王念如慢慢地笑了起来,“董姑娘,你如今应该尚在宴席上,出现在这里,莫非有事?”
董清璇抬眼望了望她,回答得却无半分犹豫,“不错,清璇正是特意出来找王小姐。”
“哦,董姑娘有何指教?”王念如回答得不慌不忙。
“既然王小姐也是坦率之人,那清璇说话,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清璇知道小姐是戚公子的未来妻子。但清璇也钟情于戚公子。即便身份卑微,哪怕将来只能做个妾室,清璇也心甘情愿!”
她的声音听上去透着无比的坚定,却惹得一旁的王念如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她笑得很厉害,尽管没有放开声笑,瞧在董清璇眼里却是莫大的讽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小姐此为何意?难道是讥讽清璇连做个妾室都不够格?”
“董姑娘,”王念如从袖子中拿出手帕掸去了自己袖子上的雪,转身正对上董清璇的眼睛,“姑娘的爽快,念如很是赏识。但念如要提醒姑娘一句,既然要做,就要做正室。从一开始就盘算着做人小妾未免太无大志。还有,想必姑娘是误会了,念如并非是戚公子的未来妻子,无论现在还是以后,念如与戚公子都不会有姻缘上的半点关联。若姑娘真是对戚公子心生爱慕,应当直接告知戚公子而不是向念如表明心意”说罢,她也不去望一眼呆若木鸡的董清璇,径自向大厅走了回去。。。。。
怎么会?从舅父得知的消息,这王府千金,正是戚家尚书看中的未来媳妇。而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那戚公子心中,到底有无真正中意之人呢?这些舅父都尚未和自己说个明白。看来,还有得慢慢打听了。董清璇的凤眼微眯了起来,原本也不过是想攀附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以便一步登天。她自仗天生丽质,几年前也曾遇过道士称她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相。
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怎可轻易放弃?更何况方才她故意装作从半空中跌倒。也是戚公子出手相救。他的身手,还真是非同凡响。近距离看清楚了他,更觉英姿勃发。这个男人,她怎舍轻易放过?只是看来一切,都还有待精心布置一番。所谓知人知己,方百战百胜!
“清璇,你怎么会在这?”何生一眼望见了呆愣在院中的外甥女,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
“舅父,清璇方才见戚公子离席良久尚未归来,有些好奇究竟出了何事?”她欲言又止。“故跟着出来想看个究竟,不料没见着戚少爷本人,反倒遇见了尚书千金王小姐。”想起刚才王念如的话,心中的不快愈发强烈,“舅父,我想问,戚少爷,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慢着,你是说,你出来后一直没见过少爷?”何生心中的疑窦更大,方才清璇在席间的表现他从头到尾看在眼里,想来要彻底征服少爷,还需要下一番苦功了。。。不过,少爷如今会不会已经不在府内?
不好,他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去马棚里看看‘天音’在不在即知,如若不在,那就需即刻通知老爷了。如若少爷不在府内,估计十有八九也和那顾惜朝有关了。
他心念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卷乐谱向董清璇丢去。“拿着!”他命令道,“如若你希望在少爷心中占据一席之地,首先要将这谱中的乐曲弹奏熟练。这是舅舅费尽辛苦才收集完全的十大乐曲,尤其是《广陵散》与《落雁平沙》,是少爷最喜爱的两首乐曲。你势必要将这十首曲子练得炉火纯青方可。前段时间我教你的那几招剑式,你今日里表现得太明显了,恐怕这样一来少爷反而会心生疑惑,也罢,日后的事,还是要慢慢来。舅舅在戚家的地位能不能巩固和提高,你将来的命途如何,就全看你自身的努力和造化了!当下,我先要去确定下少爷究竟还不在府内,以便及时通知老爷!”
董清璇望了望舅父匆忙跑开了身影,再望了望自己手中的书卷,一页页地翻看了起来,这样一本薄薄的书,真的能改变自己和舅父两个人的命运?莫非,戚少爷喜欢的人,正是擅长于古琴的?
两串灼热的血珠模糊地在眼前飞扬,两声绝望的惨叫在耳旁真实地响起。方晓嫣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你,你们?”眼前因那突然洒来的白色石灰粉而惹得几乎分辨不清任何事物。她努力地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只能使得眼睛更为灼痛。
“顾大人,下官来晚了。”一旁俊朗的男子朝顾惜朝歉意地笑了一笑。
“顾某多谢大人出手相救!”顾惜朝咬着牙点住了自己手臂上的穴道,那股锥心却是愈来愈强烈,唯一不同的是,穴道被封,那血,也算暂时被止住了。
他就是顾惜朝?他就是戚少商的爱人?钱凌心中的愤懑与妒意开始越来越浓。
细看这男子,确是一副清骨秀神之态。自己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对戚少商的感情是有违人伦才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后来才知道,他不是输给了一个女人,却是输给了同样身为男子的顾惜朝!
也好,如今自己正是兰妃派来保护他之人,那自己中途做些什么,也都来得方便不少了。。。。
钱凌拿眼角望了望身边的顾惜朝。不紧不慢地念道,“依顾大人看,此女子该如何置?是杀了,还是活捉?”
“死活并不是最主要的,只为泄愤自然是杀了的好,但此女子若能留下,所起的作用可能更大。”顾惜朝微蹙起了眉,脑袋一点点地开始发胀得难受,料想是那金针带来的后果。他闭上了眼,扶着墙壁有些踉跄地坐了下来,如今能做的,只是宁神静气,慢慢地将金针逼出体内。
刚开始运功,即觉指缝中的鲜血再开始慢慢地流了出来。情况不秒,若要动用内力,便无法阻止血气的流转,一个不小心即会经脉俱断而亡,但若不动用动力,金针若顺着血液流到心脉位置,自己一样会死。除非,能有人帮助自己控制住命脉位置并借助他人的动力逼出金针。
顾惜朝微咬着嘴唇抬眼望了望一边的钱凌。他一向是不惯于求人的。这钱凌他曾在以往见过几面,他是和戚少商在考取武状元之际最后的对手。两年前在金銮殿之前破天荒摆下的比武擂台上,两人足足决斗了五个时辰才最终分出胜负。不巧那他正好染病在床,未能亲眼目睹盛况。只是听见过那场擂台赛的众人口中得知原本钱凌是狠下毒手,动用暗器几乎要把戚少商一击成残。按规矩那日钱凌是要被取消大赛的资格并逐出宫门之外的。当日据说还是戚少商亲自为他求的情,称那人只是求胜心切,一时糊涂。以他的身手却绝对能胜任大明武将之才。。。
那此后钱凌自然对戚少商感激涕凌。加之两人公事一部,想必也是熟络的。直到钱凌受封为御前带刀护卫之时还特意前去尚书府道谢。这些事情,戚少商与他闲聊时也曾提起过,称得饶人且饶人,这般也让大明多了一名难得的武将之才。
顾惜朝是亲眼见过钱凌对着戚少商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的。说不清为什么,偶尔听戚少商提起那人,他的心中也会升起有些许不快。
没想到兰妃娘娘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居然就是钱凌?不错,若没有他的及时前来,自己怕是要一命呜呼了。想必娘娘早已算准了傅宗书会来此一遭吧,故此让自己先一力支撑,到必要时刻才让人出手相助。他想到这更觉全身血气逆转得厉害,干脆随手点住了自己周身的几个穴道。也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非不得已,他并不想开口请求钱凌救自己。。。
他看上去已经快不行了,脸色苍白,连嘴唇都看不出一丝血色了。若是这样让他死了,在兰妃面前会不会不好交代?但若他真死了,自己胸口倒也算出了一口气。输给女子他无能为力,输给男子他实在不甘心!
钱凌在心中盘算着主意,一旁的方晓嫣却在此时“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再一看,她全身却开始不停地抽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几周就不见了任何动静。
难道她中毒了?钱凌拿剑在她脖劲划了一刀,只见那流出的血液,原本应该是殷红的,如今却带上了些许白色的浑浊。莫非她原本就已身中剧毒,只是发作时间相对长了一些?
好毒的手段,懂得及时杀人灭口!钱凌正待开口,顾惜朝却也睁开眼来,待到看清楚方晓嫣已变为一具尸体。脸色惊变,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若一死,太多的证据,也就此消失了!
钱凌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顾惜朝身边,“顾大人,我已让我的手下通知戚大人来牢中见你一面。这一切都是娘娘的旨意,今日若你撑不过这一关而死了,想必你死前最想见到的,就是戚大人了吧只不过,今晚上,可是戚大人与礼部尚书千金小姐的订婚宴,他究竟会不会来见你最后一面,下官也没有把握,还是希望顾大人自我保重吧-”
“你,你说什么?”顾惜朝听到这一句,胸口一闷,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钱凌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顾大人,很痛苦,何必封着穴道呢?”来不及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他已伸手解开了顾惜朝控制血气的穴道。
穴道一被解开,那金针即刻顺着血流向心脏之游了过去。顾惜朝惨白着脸瞪着钱凌,却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你是顾惜朝!”钱凌忽然露出了凶狠的目光,一把上前牢牢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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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已内力尽失,被钱凌这样一掐,顾惜朝顿觉眼前都渐渐黑暗下来。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开始拼命挣扎,但却觉此刻身子只稍稍一动即引来无尽的痛苦与晕眩。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哪怕死,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心念一转,他干脆将双眼一闭,假装昏死了过去。。。
死了?忽觉面前的人的身体一点点地软了下去,钱凌顿时也慌了手脚。拿手指在他鼻下一探,更是惊得人都冷了半截。死了么?还是没有死?也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又被自己掐住了脖颈,想来能有几个人能存活下来呢?即便现在没有死,怕是也活不过多久了吧?
只不过,贵妃娘娘既派他来保护顾惜朝,若真死了,却也不知贵妃究竟会如何置于他?方晓嫣?他将目光移向一边的尸体。能不能将罪推到她身上。如若贵妃相信于自己,自己顶多也就是受个保护不力之罪了!
他走到方晓嫣身边,拿剑翻动了一下她的尸体,一长截粗麻绳从方晓嫣身上掉落下来。粗麻绳?大牢窗口上的铁铸条。外面,又轻轻扬扬地飘洒起雪来了。这样的冰雪天气,如让一个人被脱得只剩里衣,高高地吊在铁铸条上,算不算最残酷的一种刑罚?他的嘴角微微地扬起了笑容,顾惜朝,他在心中咒骂道,你我本无怨无仇,只可惜你招惹了戚少商!戚兄与我同为武将,我们才是最有默契之人。而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怒火,干脆拿起麻绳开始绑顾惜朝的双手,翠绿色的外袍也被他一把撕扯到地上。。。顾惜朝,连死,我都要你做个冻死鬼!他恨恨地想着,手中的动作也毫不停歇。。。。
当手触摸到那鹅黄色的中衣时,那双原本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却忽然张了开来,钱凌只看了一眼,手却忽然开始哆嗦得不知如何是好。连手中的绳索也停止了捆绑。他生性就是喜欢男子的,无奈此种喜好不容过分曝光于天下,尤其当自己受封为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后更是只能将这样的癖好埋心中。
戚少商几年前在金銮殿前为他求情之后,他就在心中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起来。只因戚少商身世背景显赫,本身武艺高强,未婚妻又是京城有名的美女-太师之女息红泪。他纵是再大胆,也不敢对戚少商动什么手脚。失落无奈之下,也只能找京城中的红小倌以解饥渴了。如今仔细看这顾惜朝,却是完全不同于戚少商的另一种出众长相。如果说戚少商的长相更多的是极具男子气的一种英武之美,顾惜朝则更多的是玉面冷峭的俊朗之态,他的眼睛看上去虽不及戚少商的大,眼波流转之间竟觉顾盼生辉,那是戚少商不具备的一种美。
钱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竟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其实你-”他的手顺着他的肩头抚上了他的脸,“长得果然很吸引人”他努力地平顺着自己的呼吸,“也难怪,戚兄他会-”那些话一个个字地从他口中被念了出来。他的手也紧紧地拽住了那鹅黄色的中衣,只需一拉,或许。。。一想到这,他只觉得全身的血管都爆张了起来。。。。
顾惜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直也没有说话。钱凌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我说顾大人,真是可惜了”话音未落,顾惜朝忽然张开了嘴,一大口鲜血就尽数喷到了钱凌的脸上。猝不及防地来了这样一招,钱凌下意识地放开顾惜朝去抹自己脸上的血。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尖刀就猛地向他的腹中刺来,速度之凌厉使得钱凌也吓了一跳。虽闪身一躲,怎奈那把刀像是使上了对方全身的力量,力道之猛使得他几乎躲避不及。加之他眼前一时也看不清晰,还是被不重不轻地刺了一刀。鲜血顿时顺着他的腹部不断地流淌了出来-
“混蛋!”他忍痛站了起来,那把带血的刀子被他攥在了手里。提起一脚把顾惜朝踢翻在地,提起脚狠狠地向他身上踹去,“你,你想杀我?好,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先死。。。”伤痛,欲火,恼怒,各种情绪交加在一起。他提起脚不管不顾地朝顾惜朝胸口和腹部踢去,刚才那一刀已是顾惜朝拼尽全部力气所刺,如今他哪里还有力气回击。他只是死死地握住了拳头,殷红色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和指缝中流淌下来,一点点地将地下的稻草染红。。。。
钱凌正想破口大骂一番,忽觉背后一凉,随之而来肩髂和背部传来的剧痛使得他“扑嗵”一声地倒在了地上,待看清楚来人的脸后,他的脸也开始抽搐起来。“戚,戚兄―”
戚少商的脸色惨白一片,冷冷地回道,“不要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看来我戚少商所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两年前在金銮殿前为你求情!”
他的眼神移向一边,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惜朝,惜朝―”他的衣衫零乱,全身都在不停地流血,究竟出了何事?他的手腕之间,还松松垮垮地留着一条绳子。戚少商颤抖着将手放在他鼻下探了探气息,幸好,还有点气在。他伸手点上了他周身的穴道,以防他的身体继续不断地流逝出鲜血。那条绳索也被拿了下来,牢牢地绑定在了钱凌的身上。
他究竟是怎么了?上自己看到他时,在牢狱里明明发现他是被厚待的一个,可如今这又是?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更觉混乱异常,像是有什么异物进入了他的体内,扰乱了他的气息一般。
“惜朝,我会救你!”他扯过一旁的翠绿色外袍帮他披了上去,将他扶正坐了起来,谁料一松手,顾惜朝又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的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连坐都无法坐起来了。“惜朝,惜朝-”他低声地唤他,“振作点,我来了。我不会让你死!”
怀里的人依旧没有睁开眼,更没有回答他只字片语,但当戚少商再将他扶定站起来的时候,他却没有再倒下去。戚少商轻吁了一口气,闭上眼,将内力透过掌心一点点地输进顾惜朝的体内。一股内力刚被输进去,顷刻间却又被弹了回来。形势不妙,难道在惜朝体内做祟的,是毒物?看来要靠先用猛力将那毒物逼迫出来才能再将内力输入,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体,受得住么?
“惜朝,你要坚持住!”尽管是大雪天,戚少商的额头还是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若是亲眼见到顾惜朝因自己的失误而死,日后他还怎能在这世间上存活下去?
他呼一口气,静坐了几分钟,将全身的内力都一点点地提升到了胸口,接着一手固定住他的肩头,一手猛地击向他的后背。“蹼”地一声,顾惜朝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醒过来,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一遇到空气,竟慢慢地开始发黑。戚少商一见更觉心中剧痛,却更明白将那毒物逼迫出来已刻不容缓。咬紧牙关朝顾惜朝背上又是一掌,这顾惜朝整个人脱离了他的控制,被震落到了地上。欣慰的是,在那吐出的黑色血污中,闪闪地晃动着一根明亮的金针。顾惜朝的眼睛也慢慢地张了开来,他望向身边的戚少商,却无半点愉悦之意。
“惜朝,”戚少商将他抱着坐了起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毒物已经逼出了,我现在立刻用内力帮你疗伤。。。”
“等等,”顾惜朝的声音很轻,却依旧带着他一贯的坚定,他的眼神紧紧地盯住了戚少商的衣袖,手一点点地移到他的右衣袖,脸上竟升起几许讥讽的笑意,两根精致的绣针被他握在了手中慢慢地举到了戚少商眼前,“良辰美景,如美眷。”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或许,戚少商应该抱的,从来就不是顾惜朝。。。放手”
“惜朝,你?”戚少商一看那两根绣针,脸色也是一变,那是京城女子最流行的表达爱意的方式,而且往往是在订婚后女子方会将针线插在男子的衣袖上。这两根针线又会是谁插在他衣上的?莫非,是董清璇?
“不是的,惜朝,你听我说―”他想要解释清楚。怀中的顾惜朝却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放-手!”
“惜朝-”他还想说些什么,一个耳光忽然猛地扇了过来,那有些响亮的声音响起之时,两人都齐齐地楞住了。惜朝,居然第一打了他?究竟什么人,和他说了什么话呢?
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不料顾惜朝却一把拉过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他咬得很,不消片刻,鲜血就顺着他的口腔,延着戚少商的手背流了下来。与此同时,戚少商只觉有另外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顾惜朝的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滴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比他手上的伤更让他为之疼痛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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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只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往日的无数片段此刻纷杂着在自己脑海中交替出现:他猛地折断自己的剑尖刺进自己的胸膛的一幕。他被自己击得飞出去的一幕。自己抽打他耳光的一幕。。。。。但无论哪一,自己都没有见过他的眼泪。而这一,这个倔强的人居然在自己面前流下泪来?
“惜朝,”他低声地唤了一句,“你现在,不能随便动气,先让我,为你疗伤,其他事,迟后再说,可好?”
顾惜朝慢慢地松了口,乌黑的眸子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看,却再也不说一句话。半晌,他才渐渐地笑了起来,因为虚弱,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可是,戚少爷,我不想,再欠戚家任何恩情。顾惜朝,也不愿意再欠戚少商任何。。。”
不想再欠戚家任何恩情?不想再欠自己?此言不说则已,一说戚少商更觉整个胸口都闷了起来。顾惜朝,你没有,你没有欠戚家任何!是戚家,欠了你的!是我戚少商,欠了你顾惜朝的!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一把拉过顾惜朝就点上了他的穴道,顺手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可是,我就是想要你欠我!要你拿一辈子来还我!”此话一出,他也在心中把自己咒骂了千万遍。惟今之计,面对顾惜朝这吃软不吃硬的主,也只能用此方法了。他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箍住他的身子,低头就吻了下去。。。。
“唔。。。混蛋。。。”顾惜朝俨然没有想到在此时戚少商还会对他做这般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奈周身穴道都被封住,他根本无从抗拒。只能任由着戚少商撬开他的牙关,不同于以往那总是带了些许侵略气息的吻,他这的吻很轻柔,像是要一点点地带动起他自发的情绪,引领他与他一起将那如火的热情渐渐燃烧起来。顾惜朝有些气恼自己的情绪总是过于轻易地就能被面前的这个人调动起来,每每他再想气恼他,自己的心却总比自己的理智更快地接纳了他。戚少商久未触吻到这思念良久的甜美,自是越吻越烈,手也慢慢地将他放低下来,只是左手还是牢牢地托在他的腰间。
怀中的人忽然轻微地一颤,戚少商睁眼一看,却只见顾惜朝的墨眉有些痛苦地皱了起来,“惜朝,你-”他目前身上还有重伤,自己刚才如此这般,会不会无意中碰到了他的痛?
眼前的人面红如赤,低喘连连,“混。。。蛋。。。,闷死我了-”他虽这样说着,眼神却渐渐清澈了起来,望了戚少商一眼,也没再去推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再去触碰他的脸时,更觉他整个脸都火烧一般地热了起来,心里也暗暗舒了一口气,更多的苦涩却也慢慢地产生出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对自己万般忍让,待到真相揭开的一天,自己究竟,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也罢,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尽快为他疗伤。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人参丸。“咬着!”他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护着一口气,我现在就开始为你疗伤!”
顾惜朝抬眼望了他几眼,倒也没有再争辩半分,只是顺从地将人参丸吞入喉中,戚少商的手有些轻微地划过他的嘴唇时,他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尚残留着药丸味的手指。戚少商仔细一看,只觉怀中人的脸愈发红了起来,明媚得像那最炽热的火焰。心中也不免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只是此时,任何事都比不过尽快为他疗伤来得重要。。
强行按下那股慌乱的冲动,伸手点住了顾惜朝的大巨穴,疗伤过程中若一直能于半昏迷状态,这样他所受的痛苦,相对,也能小一些了吧。。。
“商儿-”正当屏气静神之间,耳旁忽然响起父亲的声音,戚少商心中一惊,手中却并未放开顾惜朝,反而将他搂得更紧,“爹,”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惜朝,这一,无论谁来阻拦,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戚立桢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他身后跟着的蓝衣男子更是微微蹙了了眉。“戚兄,好久不见了,”他手中的剑倾斜着指向顾惜朝,“这位是?”
“他是顾惜朝,我的朋友。”戚少商的目光没有看向那蓝衣男子,只是低声回答了一句。
戚少商的话音刚落,戚立桢面上的表情更是赤黑一片,上前几步就一把按住了顾惜朝的脉门,“爹?”不确定父亲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戚少商也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他的脉搏很乱,看来内伤不轻,商儿,以你一人之力或许难以使得惜朝尽快恢复元气,就让为父与你一起为他运功疗伤。”戚立桢的声音并不高,语气中带的威严却让人不容质疑。
戚少商一楞,慢慢地笑了起来,“爹,孩儿谢谢您!”
戚立桢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却柔和了很多,“罢了,我只是为了惜朝,毕竟,他也是我的义子!”自从顾惜朝搬离戚府后,这还是父亲第一在自己面前如此清晰地表达出对他的关爱。尤其,是在和自己道出戚府也曾间接参与当年杭州林府一案之后。莫非爹已经?戚少商一时震得说不出任何话来,“爹-”他唤了一声,却不知自己将要接什么话才好。
“不要多言,开始吧。”戚立桢没有再去多看儿子一眼,低身坐了下来,位置正好在戚少商的后方,一见此架势,戚少商自然心知肚明,父亲这般是要把住第一关,由他先将内力输入自己体内,再由自己将内力传递到顾惜朝体内。也忙转了个身,将顾惜朝扶着坐了起来,左手微固住他的身体,闭上眼睛开始用力屏气。。。
沈辰风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他久未回京城,京城中出了什么大事他都不尽明白。今日戚少商怀里抱着,究竟是何人?平日里他也就只留守兵部,除了朝中屈指可数的几位重臣,他并不认识太多其他官员。前几日他刚回到京城,就获邀参加曾对他有提拔之恩的戚尚书为儿子举办的饯行会。方才戚尚书称有事要其帮忙,他便跟着一起来了。戚少商对他说起来倒也是同僚,并不陌生。只是这青衣男子?又是何等身份?怎能使得戚家父子都愿意耗费内力为他一人疗伤?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顾惜朝面前,此刻三人都在屏息静气之时,倒也没有人来注意到他的举动。顾惜朝如玉的脸庞此刻微微地仰了起来,这样一来倒让沈辰风看了个分明。
“萧哲?”他在心中暗自叫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的讶异与惊慌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不可能,他不会是萧哲?那么,难道他会是那二十年前走失的萧家二公子-萧林?
他仓惶地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兰妃娘娘可有见过此人?如果见了,娘娘又会做何反映?此人的存在,会不会对娘娘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或引得她方寸大乱?不行,看来他要好好地打探一番此人的来历,无论任何人,他沈辰风都不允许他们伤害影响到兰妃娘娘!
他的眼角瞟到了一旁的三具尸体以及昏迷在地上的钱凌,御前带刀护卫钱大人?现时他紧闭着眼,背部和颈部正非常缓慢地流淌出鲜血。沈辰风低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均匀。看来,如今他已经被点住穴道而暂时控制住了血的流势,那么,究竟是何人伤了他?这钱凌原本与他身为同僚,自也相熟,更是清楚四个多月前他已被调派到兰贵妃身边当职。
看来此事,是注定与兰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他的两道剑眉紧紧地蹙了起来,离开京城也已三月有余,这段期间,究竟宫中发生了何重大之事他可谓一无所知。这青衣男子,莫非也会是一身犯要事的朝廷官员?想来这天牢之中,须是机关重重难以入内方合乎情理,今日这戚尚书带自己如此轻易地入内,即便走的是暗道,却似乎也太过容易了一些。
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陷阱。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钱凌该是兰妃娘娘派来保护这青衣男子之人,那两男一女三具尸体,会是暗袭那被唤做“顾惜朝”之人而被钱凌所杀么?那钱凌若是打斗中所受的伤,断然不可能还被点着穴道。更不可能是被绑着绳索。看戚少商紧搂着那青衣男子的模样,想必两人的关系不止普通朋友如此简单。
往日到戚府拜访之时也曾听闻到关于戚家书童科举高中,一步登天入朝为官之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传说中的书童。会不会,这顾惜朝就是?看他如今身受重伤的样子,怕是也难以伤到武艺高强的钱凌。若是如此推算,伤了钱凌之人,会否是戚少商?那么,动机呢?会不会是因为钱凌伤害了顾惜朝?如果是,钱凌既是奉命而来,又为何做出如此举动?他在牢中来回地踱了几步,心中的疑窦却是越来越大。。。
戚立桢呼了一口气,起身立了身来,“辰风,”他也望见了尚在昏迷中的钱凌,唤了一声那蓝衣男子,又低头望了望儿子,摇头叹了口气,“商儿,你可否告知为父伤了钱大人的缘由?”
“因为孩儿亲眼所见钱大人踹伤惜朝的一幕,不论出于什么缘由,孩儿都不能接受有人如此对待惜朝,但孩儿心中也不明为何会发生此等事,再眼见牢中的三具尸体,不瞒爹说,此时孩儿会到牢中来也是有人偷传信件告知惜朝有事,即便是在进天牢之时也是有人暗地指路,联想到或许此事牵连甚广,故只是刺伤了钱大人却没有将他致命。后也只是捆绑住了他并点住了他的穴道,以防他血流过多而死。”
戚少商对于父亲自是百般信赖,父亲一问,即毫无保留地道出了事情的经过与内心的想法。话毕才意识到身边尚有沈辰风在,脸上顿是一惊,他与沈辰风也仅是做过一阵的同僚,真要细究起来也远未到知根知底的地步,虽以他的性格,并不愿轻易怀疑他人。怎奈此事也算事关重大,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并加以利用,后果可大可小。既已身在这步步惊险的朝堂之中,为人事自是要小心谨慎才是。
像是看出了儿子的担心,戚立桢低身抚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商儿,辰风是为父最为信任的部下,你自不必防犯于他。惜朝现在看来已无大碍,只是他内伤严重,失血又有些过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此素金丸有复血健气之功效,你先让他稍做休息,待他气顺了即让他服下,为父现在所要做之事,就是与辰风一起带钱护卫去见兰妃娘娘。切记,你只可在天牢中逗留一晚,明日午时之前,你务必整装出现在金銮殿之前。”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此出役,并非你一人之事,乃是关系到我戚府上下数十人乃至山东一带数万百姓之生存的大事。万万不可感情用事。”说罢也不再去多看儿子一眼,只是和沈辰风一起扶起钱凌打开牢门走了出去。。。
窗外的灯被一盏一盏地点亮了。屋内跳动的烛火映照着上官兰晶莹剔透的肌肤,两颗板栗被握在了她的手心来回转动,“燕容―”她手中的板栗不轻不响地滚落到地上,面前跪着的紫衣女子整个人几乎都匍匐到了地上,牙齿也开始不住打颤,“娘―娘娘-,燕容自知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哦,原来,只是因为办事不力么?”上官兰轻笑起来,顺手抓了一把盘中的板栗向紫衣女子尽数砸了过去,一旁的宫女太监见此般阵势,料是贵妃娘娘也动了真怒,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却不知这位女子,今日还能否顺利走出宫中?
“海公公,将画像交于本宫,”上官兰也起身站了起来。
“是,娘娘,”身边的小太监不等话音落下,已然忙不迭地手中的画卷递到了上官兰手中。
“燕容,你仔细地看清楚了,这画像中的人,你可熟悉?”上官兰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度,“贱人!张大你的眼,好好看着这画像!”
燕容惊愕地抬起头,借着那明晃晃的烛光看清楚了画中之人后,容剧变,“娘。。娘娘,请放过江公子,此事与他毫无关联,俱是燕容一人之错,望娘娘开恩,望娘娘开恩。。”她的脑袋撞在绛红色的地毯上,却依然发出了“嘭嘭”的响声。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上官兰的脸上依旧在笑,手中的画像如今却已经成了揉捏成一团的废纸团。瞬即,那废纸团也不复存在了,只化为了片片灰烬。。燕容呆呆地望着这一切,身子也颤抖得益发厉害了。。。
“看来,是有人不知好歹,放着大富大贵丞相大人的妾室不做,非要去和一乳臭未干的员外之子在一起,极乐之至连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都忘记了―”上官兰拿起桌案上的茶水微泯了一口,“你们说,对于这样的人,本宫该如何理,才是好呢?”瓷碗也被“嘭”地打落到地上,倒是溅了一旁的海公公一身水。
“娘娘―”燕容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跪在了上官兰的正前方。“娘娘明鉴,奴婢与江公子一年前就已真心相爱,怎奈他的父母嫌弃奴婢乃宫廷舞女身份,不肯答应让江公子奴婢为妻。四个多月前,丞相大人的五十大寿,娘娘命奴婢刻意接近引诱于他。但丞相大人一直对奴婢防范于心,非但没有用轿接奴婢过门。除了召唤奴婢偶尔侍床之外,奴婢完全无法取得他彻底的信任,也就无法为娘娘找到所需要的物件了。。”
“故此你就再去找那江公子与你一起寻欢作乐?”上官兰冷笑一声,提起脚猛地踹了燕容一记。“懦弱到连正式娶你为妻都无法做到的男人,你还眷恋他做甚?既是如此,我留你这无用之人又有何意义?倒不如拖出去跺碎,喂鱼来得更好-”她往前走了几步,厉声道,“来人,将此贱人拖出去”
“娘。。娘娘。。。”几个小太监已经过来拉燕容的胳膊,情急之下,她只能紧紧地抱住了上官兰的腿,“虽,虽然奴婢确实是无能之辈,但奴婢却知道有一人必能帮得上娘娘的忙-”
“说下去―”上官兰心中一动,挥手示意那几个小太监先行住手。此刻燕容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就是丞相之女,傅晚晴!据奴婢所知,丞相大人虽已将晚晴许配于镇国将军黄金鳞,但晚晴小姐心中真正所爱之人,却另有其人!”
傅晚晴?上官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既然傅丞相要将女儿许配给她所不爱之人,想必傅晚晴心中也多少会存有对父亲的怨念吧,如能善加利用的话,倒不失为一条捷径。毕竟,血浓于水。傅宗书对傅晚晴的信任,总不至于会输给了一个外人。。。。
“然后呢?”上官兰的心头开始暗喜,燕容的话一点点地传了进来,“据奴婢所了解的情况是,晚晴小姐心中真正所爱之人,乃是前刑部侍郎顾惜朝。奴婢也多少听闻了一些关于顾大人刺杀丞相大人一事,如今想来只要能劝服了晚晴小姐,加上奴婢在一旁暗自相助。娘娘所要搜集的证据,怕也不难到手了―”
“傅晚晴?顾惜朝?”上官兰轻声地将这两个名字各念了一遍。脑海中那白衣男子在梅树下作画的场景益发清晰起来。萧哲?她正想喊,那男子忽然回过头来,那白衣却变成了青衣,原本的微笑也换上了一副冷峻的面容。顾惜朝?她心中大骇。但那青白两道的影子却愈来愈快地在脑海中交替起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慢慢攥紧了衣衫。不可能,一定只是错觉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将萧哲和顾惜朝混为一谈?
下面的某段提前写了,应该会有这段的,将写网文时的随心所欲进行到底!
顾惜朝冷冷地回了一句,“戚少爷武艺高强,竟也会被人在手袖上插了定情信物也不自知?”
戚少商没有回话,只是用手中的被褥更紧地包裹住了他。“你信我么?惜朝?”
信任?从小在戚府见惯了下人之间的你欺我骗,入朝为官后更看透了世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如今却早已再难从顾惜朝口中被轻易地念出来了,他将头微微地低了下来,那层被褥被他一点点地拉了开来,一大半往身边的戚少商移了过来。他的声音不高,但戚少商还是听了个分外清晰,“信,我信。你如此说,我愿意信。。”
呼啸的风席卷着雪粒不断从窗口入侵,有些轻轻洒洒地落入地上,却在片刻间融化成水。顾惜朝的目光移向窗外,“如今外面,可已经是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象了?”因连日来不断的受伤,近几日他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一直未能退下去几分。已有几日都不曾好好注意到窗外的风景了。
“没有,”戚少商从背后更紧地抱住了他,“早晨时分倒几乎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下午却开始下雨。此刻却是雪与雨夹杂着一起下了。这雪虽大,可惜遇上了更为澎湃的雨,最终也只能渐渐地融化了。。”戚少商的说话声中明显带上了几分笑意。从小到大,他都是喜欢雨多过雪的。今年的雨比起往年尤其地多,却也算一步步见证了他与顾惜朝的感情历程,无论过程多么曲折,他还是愿意相信,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顾惜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怕下雨。当年林府被灭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下着滂沱的大雨。与戚少商对决的那一天,刺杀傅宗书失败的那一天晚上,都是下着这样茫茫让人心慌的夜雨。现在,又在下雨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身子更往戚少商怀中靠了靠。
也罢,至少现在,他的怀抱是温暖而实在的。顾惜朝自认从不是愿意依赖他人之辈,惟独戚少商的怀抱犹如他的蛊咒,如果能这样躺一辈子,都好。。顾惜朝慢慢合上了眼睛,管它只有一刻还是一晚,此刻,他总是真实的。。。明天和以后所将要发生的事情,暂时留到明天,等到他无法感受到他的气息时,再去思索吧。。。
苍山夜雨65
燕容的身影从侧面的小门中渐渐消失后,上官兰将手搭在了宫女玉喜的手心。
她已怀孕两月有余。按太医的说法,正于胎儿最不稳定的阶段。连日来天天一堆补药安胎药地喝下去,加上初怀孕带来的生理反映,倒也把她折磨了个够呛。刚在气急之下抬腿踹了燕容一脚。也不知是否劲道用得有些过大,此刻只觉小腹有些隐隐作痛。
她的柳眉微蹙了起来,握着玉喜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扶本宫到房内去躺着,立刻召唤赵太医煎几副宁神安胎的药来。”她每说一个字,嘴唇都在不停颤抖。小腹的那股疼痛却是愈发强烈起来,这几个月来,她第一产生了害怕失去的感觉。。。
这是个来得太过及时的孩子,绝不允许就这样轻易地失去!即便要失去,也不能在现今的情况之下,若能栽赃嫁祸到某些人的身上,才算适得其所!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长长的指甲地嵌入了玉喜的手臂中,疼得玉喜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却不敢吭一声。
躺定在床上,她却开始沉默。两眼直直地望着天板,也不知究竟在思量着什么。。
“海公公,今个晚上,皇上翻了谁的牌子?”上官兰将身体转了一半朝向床外,如玉的容颜却没有了刚才那痛苦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淡定从容。
“回娘娘的话,今日里皇上翻的是‘仁慧宫’慧妃娘娘的牌子。”海公公点头哈腰地回道。
“听说皇上已经连续翻了七天慧妃娘娘的牌子,此事可否属实?”上官兰的脸色愈发黑暗。
“是,自从娘娘身怀有孕无法侍寝后,皇上最近往‘仁慧宫’去得比较勤了些。”原本这样的话也是一般太监不敢直接说出来的,只是王海身为太监总管之一,与兰妃的关系也算密切,故此话传入上官兰耳中,倒也未让她勃然大怒,连到了嘴边的那声叹息都被生生地压了下来。
后宫之中要的是百齐放,怕的却是一支独秀。想当年她受皇帝专宠的时候,真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其他妃子对她用的明的,暗的阴招-扎小人诅咒,排挤,流言蜚语,在饭菜里下药,某天夜晚在她经过的途中泼油,她一时未有防备而重重摔倒在地,那的伤让她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方才好转。至今这行走起来,右腿的小腿部还不时地微微发痛。更是每食饮前,都会让随身的宫女先行试尝方可放下心。。
倘若说当年还有当太师的姨父能在暗中关照自己,如今走到这一步,只能靠不断地拔掉身边所有阻碍自己之人,网罗所有能网络之党羽赖以保住贵妃甚至是将来那皇后的位置了!
潘慧莹?刑部尚书之女潘慧莹?上官兰闭上了眼睛,眼前慢慢地浮现出一长相娇俏的女子模样,她的美是明媚中带着炽热的,与息红泪的大方美艳倒也有几分相似。若单论长相,息红泪,潘慧莹,王念如三人之中以潘慧莹的姿色最为出众。在自己受封为贵妃的第二个月,上官兰就曾考虑过在她们三人之中挑选一位接入宫来作自己的心腹。
上官兰的内心清楚得很,无百日红,自己现如今再是艳冠群芳,终也有被丈夫嫌弃的一日,更何况,是在这佳丽如云的后宫。。当今皇上既好女色,挑选一名家世显赫又容貌出色的女子献于皇上,再牢牢地控制住那名女子,才是长期栓紧皇上的上上之策。
这三人之中,息红泪早在孩童时期就已与兵部尚书之子,如今也成为兵部侍郎的戚少商订有婚约,皇上要抢了臣子的未来夫人,传扬出去总是不好听之事。另一礼部尚书之女王念如无婚约在身,又是京城中闻名的才女,原本也是上佳之人选,却在上官兰宣她入宫探测心意之时表示并不愿进入宫中,一生只愿寻得一如意郎君相伴终身。上官兰也开始暗自盘算,王念如若论长相,只属中上之姿,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并不显得出挑,她的长在于她的博览群书,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人前也能散发出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来。但这样的人,却也是最难以控制的。惟独潘慧莹。。。
上官兰手中抓过一枕搁于膊下,若说潘慧莹的长相可打十分满,她的智慧却也不知,能否打上六分?虽也和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一样,从小经受了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也算是样样精通,但其为人事方面的功力却让人实在不敢恭维。二年前她在亲眼目睹戚少商金銮殿前的英姿后,便芳心暗许。原本这也是平常之事,谁料这大小姐竟发起刁来,死活要让父亲去戚府提亲,并写了大量情诗亲自向戚少商表达爱意。遭遇到婉拒甚至由此与息红泪渐渐疏离后,一时拉不下面子居然企图悬梁自尽。此事虽被极力遮掩,依旧零零散散地在京城的官僚之家彼此传了开来。。。
更令人意外的是,几个月后潘大小姐在见着了前来府中的顾惜朝几面之后,心念转动之下又逼着父亲安排让自己嫁予顾惜朝。潘尚书本就为一喜图权势之辈,仗着女儿容貌出众,一早就想将她送入宫中献予皇上。即要走捷径,定要靠人相助。恰缝上官兰也正担心贵妃坐不安稳,极力寻求扩充党羽中,几人自是一拍即合。
清晰地记得那个阳光的午后,嘉靖帝,兰妃,潘慧莹在大殿之上共弈一局,整整一个下午,嘉靖帝的眼光多都停留在潘慧莹的脸上,那是上官兰熟悉的目光,曾让她为之焦虑却也相助她爬上贵妃宝座的眼光。。。
当日倘若不是买通了天牢的狱卒,怕早已被皇上与傅丞相抓了个现成,那一仗可谓赢得凶险。但日后能否也继续这般好运?惟今之计,找个替死鬼去帮自己卖命,是不是,倒是安全了不少。。。若潘慧莹心中还有残留着对顾惜朝的爱意,那么。。。。如果没有,那只能另辟蹊径了。最能用来控制女人心的,莫过于感情了。。
门外突然响起的零碎脚步声并未让上官兰睁开自己微闭的眼,“禀告娘娘,兵部尚书戚大人及兵部郎中沈大人在门外求见娘娘。”王海凑近上官兰的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不知娘娘,是见还是不见?”
上官兰翻了个身,“不见!回复他们,就说本宫现已就寝,如今这都快一更天了,有天大的事也放到明日再说!”兵部郎中沈大人,莫非是沈辰风?你又为何而来呢?今日的雪中却夹杂了雨水,到最后雪停止了飘散,反倒成了一场滂沱大雨。冰冷的感觉一点点从脚尖开始往全身蔓延,“玉喜,再拿个暖炉给我。”她依旧没有睁眼,反而更紧地裹住了身上的被褥。。
只是身体的冷,亦或更多的是心中的寒意?这后宫上上下下,耳目众多,身边之人,个个都须小心防备。人人都须提防。人生肉相,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而已。内心是善是恶,又有谁能有这般功力一眼看穿?贵妃夜会大臣,传出去成何体统?自从那在天牢前险些被抓,并得到皇上亲自允诺有朝一日会让自己登上皇后宝座之后,上官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正在悄然起着变化,让她不安的是这股变化的不可视性。皇后-几乎是所有后宫乃至许多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宝座。其争夺的激烈程度比之历代世子争夺皇位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只是男子汉更多地是在表面上波涛汹涌,女子却是在私下盘酝暗浪。
聪明的人,就应该懂得适时进退。何为重,何为轻。半毫都疏忽不得。即便是海公公与玉喜,她也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此言不虚。但有些人却也实在动不得,至少此刻还动不得。杀了该杀且可杀之人,是为自己的道路移开了碍脚石。杀了该杀而不可杀之人,结局是难免惹火上身。。。上官兰美丽的双眸合上又张开,王海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惹得她刚刚袭来的睡意全消。钱凌也受了伤,还被用绳子绑着?戚尚书,沈辰风。。
难道说,此事又与戚少商,顾惜朝有关?前几日梦中再见到萧哲,竟让她回想起一件被埋藏在记忆之事。萧家当年身为苏州首富,若顾惜朝婴儿时期并未因丫鬟的疏忽而不慎丢失,他从小所过的,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少爷日子。若傅宗书没有见过自己,更没有包藏了私吞萧家财产以及将自己保荐入宫讨好之心,萧家也不会被无端地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抄家,萧哲,更不会死!萧哲,若说我此生有所亏欠之人,就只有你和萧家了。我又怎么忍心,只将你的亲弟弟用做一报复工具?若估算得不错,傅老贼近日里必有行动,若果真如此,让顾惜朝和戚少商趁乱见上一面,也算,我还你一个人情。。但现今看来,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尽管早已心乱如麻,优雅的笑容却并未从她脸上消失。
“小应子―”她唤了一声。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记得,慧妃娘娘素喜烟,你现在就从后门出去前往仁慧宫,皇上步出仁慧宫之时,你切记放了这些烟,慧妃娘娘见了这些烟,自会明白。”她抬眼望向玉喜,对方只是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不多时就从里屋中捧了一些烟出来,手腕一使劲掐住小应子的下巴,将一粒药丸塞了进去。小应子即刻脸色剧变,却也未做任何挣扎,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之事。捧起烟,向上官兰俯身做了个楫,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海公公,宣戚大人,沈大人进来,但切记小声,一柱香后,记得提醒本宫时间已到,需是送客之时了。。”上官兰的声音冷冷地让人察觉不出半分焦虑,她的手,再搭在了玉喜的手心,起身坐了起来,接着慢慢地往厅房之走去。。
贵妃娘娘与惜朝之间,是否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会是一种变相的互相利用合作关系?若猜测为真,兰妃与惜朝想对付之人看来都为当朝丞相傅宗书。顾惜朝的动机自己如今倒也算是心知肚明。那么贵妃又是为何这般做?听闻她原本因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才投奔太师府息家,一身世背景并非特别显赫之女子,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登上贵妃宝座,按理来说她最该感谢的当是傅丞相不是么?可如今这般做又是?戚少商英挺的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那边上的三具尸体,天牢中意外松懈的把守,绝非意外,更非巧合。这其中的关系更像是一张越铺越开的网,这网中所困之人, 只会日渐增多,层层叠叠,怕是谁,也无法轻易破网而出了,如今这局面,欠缺的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能打破此僵局的最好契机!
察觉到怀中人的蠕动,戚少商忙扯过一旁的被褥包裹住了他的身子。这样大冷的天气,即便可以彼此依靠着互相取暖,但若披上棉被,他身上的热气也就消逝得越慢一些。对顾惜朝来说,此刻保得一分体力是一分。他的右手有一半裸露在了棉被之外,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竟显出那白到几乎透明的肤色,可惜的是美玉微暇,右手中指到食指,都依稀可见一道整齐的伤痕。奇怪的是这三道伤痕几乎连成一线,若仔细分辨,即可知是被同一件利物所伤,或许,那并不算是厉物,那只是几根琴弦,再说得确切一点,是一根琴弦所伤。。
“惜朝,你弹错曲子了,红泪要听的,不是《落雁平沙》,而是《广陵散》!”手,几乎是重重地按在了琴弦上,戚少商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该是愠怒还是难堪。第一根弦被暗暗施了压力几乎动弹不得。顾惜朝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只是将手移动到了第二根,第三根弦甚至第四根弦之 ,手下却不曾停了半分。“我―说,你―弹-错―了!”戚少商一字字将这句话从口中憋了出来,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反映,他的脸色却依旧是清冷的,抬起眼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他的声音同样冰冷,“既是如此,烦请少爷将手拿开,顾惜朝重新弹过便是!”那骤然响起的乐声震得整个琴声都摇晃了起来。广陵散?戚少商心中没来由地一震,将手缩了回来。
顾惜朝也不去看厅房里的另外三人, 他的全副精神几乎都贯注在了面前的琴上。广陵散的曲调慷慨激昂,气势宏伟,弹奏起来难度极高,调子又极其琐复杂。为古琴的著名大曲之一。学琴之人几乎都会学到这一曲,却也因难度过高,鲜有人能将此曲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据闻上个月嘉靖帝大寿之时,有名乐师毛遂自荐,在一干大臣面前完美地演奏了此曲,还由此获得了百两黄金的赏赐。息红泪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听闻顾惜朝对此曲掌握得甚妙,故此前来一饱耳福。如今听得这大气磅礴,抑扬顿挫之音,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戚大哥,现如今倒该说是耳听为实了。”她笑着唤了一声身边的丫鬟,“凝儿,快将盒中的糕点拿出来,让戚大哥品尝。”
“是,小姐,”身着粉红衣衫的丫鬟一边打开盒子一边笑道,“小姐对未来姑爷也真是上心,这不,刚从天津回来就马上来看望姑爷了。”望了望息红泪微微红起来的脸蛋,慌张地吐了吐舌头,作势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凝儿失嘴,应当是未来姑爷才是。。。”
“好了,凝儿,不要再乱说话了。”息红泪从凝儿手中接过那碟糕点,双手捧着递向戚少商,“戚大哥,这是我向奶妈学做的糕点,我知道你喜欢吃,就亲自下厨学做了,不过你也知道―”她有些支唔起来,“我从来没有做过,也许,不怎么。。好吃。。”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吃。”戚少商笑着从碟子中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这大小姐是不是把糖和盐的位置给颠倒了?满口的苦涩难咽。他一横心,猛地将整块糕点吞了下去,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不错,好吃!”一旁的何管家见状及时地靠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对息红泪笑道,“息小姐,您可知我们少爷前阵子差点连命都要没了,还好少爷福大命大, 又有您保佑着,这才从鬼门关挣扎了回来哪!”
“什么,出什么事了么?前阵子我不在京城,对此事实在是一无所知。戚大哥,那你现在?”听闻此言,息红泪也顿时坐不住了,走近前来摸了摸戚少商的额头。“大夫有没有说还需要配服什么药物,何叔,”她转头看向何生,“能将大夫开的方子让我看看么?我可以让凝儿去帮忙。。”
“不用不用,少奶奶不必着急,少爷如今已经没事了,只需好生休养几天就行,倒是前阵子,老爷又不在府中,出了这档子事,小的们倒是都忙了个日夜颠倒。感谢菩萨,终于都熬过来了。” 何管家这一说可谓话中有话,息红泪又岂能察闻不出,略一思索,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玉石,“何叔,这是我在天津游玩时一时好玩买的,你若不嫌弃,我就将它送之于你,也感谢你一直以来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戚大哥。”
“哎呦,少奶奶您说哪里的话,照顾少爷乃是我的本份,不过少奶奶一番好意,何生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话间那块玉石早已被何生放进了怀里。息红泪摇头回道,“何叔,你还是称呼我为息小姐罢,我尚未嫁入戚家,你如此唤我,未免于礼不合。。”继尔转头看向戚少商,眼神中满是焦虑,“戚大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又是二皇子找你麻烦?”
麻烦?戚少商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或许在位高权重的皇傅贵胄心中,天下的一切都该归他们所有,倘若偶有他们得到不了的事物,也以毁坏为己所乐。一年前自己无意在大街上见义勇为救了女扮男装私自出宫的九王爷之女舞阳郡主。不料舞阳郡主随后派人前来尚书府企图强行召他为郡马爷。自己以早已有未婚妻一由极力抗拒,闹到最后几乎被逼迫着喝下毒酒。。。。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清晰得就像适才发现的一般。。
“怎么,戚公子,见到本郡主,也不下跪?”雀玉剑反手出鞘,弯了几曲后却“咚”地一声钉在了大厅的门板上。一身粉色衣衫的舞阳郡主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鞭。她在笑,看上去却比哭还也好看不了几分,言语中字字皆是凌厉,“本郡主多听闻戚公子的英名,心中不由好奇这能让京城为数不少的少女仰慕之人究竟是何般模样与能耐,那日一见,倒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且来问你,戚公子可愿与本郡主结为秦晋之好,日后朝夕陪伴在本郡主身旁,一齐享受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承蒙郡主错爱,憾之此生与郡主无缘,只因戚某已有从小倾心相恋的女子,郡主的一番美意,请恕戚某无法接受。”这舞阳郡主看起来武功非弱,当日之事,现今想来,怕只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局罢了。也曾听闻九王爷之女任性刁蛮,居然在无意之中惹到了她,只是这小女子对他了解甚少,对感情,他一向坚持需对得住自己的内心,以荣华富贵诱惑于他,却是把他当成何人?
“大胆戚少商,想我堂堂一郡主,难道还配不起你!本郡主最后再问你一,这门婚事,你究竟是应与不应?”舞阳郡主手起鞭落,戚少商也不闪躲,“戚某此言以出,就绝不更改,郡主要如何置,也悉听尊便!”
那扬起的鞭子只是不断地落到两旁的三名婢女身上,一时间,哀求声,挣扎声只是乱做一团,“好,戚少商,不识好歹的东西!本郡主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让别人得到!来人,上毒酒!今日就让我开开眼界,瞧瞧你对息红泪的感情究竟有多!”
“郡主,您请稍安勿躁,一切待王爷回来另做打算,戚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这般做实太―”穿紫蓝色衣衫的侍女刚小声地回了一句,一个耳光即刻猛地落到了她的脸上,“贱人,你有何资格来教训本郡主!莫非,莫非你也中意戚少商?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贱人没安好心,我打死你!”
“郡主。。郡主误会奴婢了,奴婢没有,奴婢不敢!”那侍女吓得全身发抖,不住地向后退去。。。
“不敢?那就是说有了?我打死你!本郡主看上的人,你也敢抢!小贱人!”朱舞阳一把将她的头发拉了过来,扬手就是一耳光,手中的鞭子也猛地向那侍女身上甩去。。。
“慢着,”戚少商上前一把扯住了鞭子,一用力就将鞭子远远地抛了开去,“此事与他人无关,郡主何必为难这些下人?”
“好,戚少商,今日你若敢喝下本郡主赐予你的毒酒还大难不死,以往的事就一笔勾销,本郡主日后也不会再纠缠于你,你可有这胆子!”
“戚某有何不敢!”戚少商声若洪钟,语气中却满是轻蔑,“但戚某不会任由郡主这般胡闹,堂堂男儿,若要牺牲,上至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下至保护父母妻儿,断然不愿只折杀于此般无聊之事上。戚某今日倒也想看看,郡主可真有胆逼迫戚某喝下此杯毒酒!”
戚少商身形跃转,腰间的神龙剑飞速弹出,剑光火影之间,那把原本插于门板的雀玉顷刻被砍成了两段,舞阳郡主一望那断剑,俏脸惊变,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你,戚少商!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这般折煞本郡主!来人,上毒酒!”
后来若非九王爷及时赶来,自己那日怕是会大闹渊阁府了,戚少商在暗自叹了一口气,从小养尊优的环境造就了太多皇孙贵胄盛气凌人,只顾一己私欲而惘顾他人感受的个性。。
几个月前已有四位妃嫔的二皇子在太师府见到息红泪后即惊为天人,多向息太师提及娶息红泪过门之事。无奈息红泪声称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与二皇子的后宫们争宠。二皇子也怕此事闹大,得罪父王及息红泪的表姐-正在后宫中风生水起的兰妃,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但前日里二皇子宣自己随行参与皇家狩猎活动,当他与二皇子一起骑马追赶一只金钱豹而进入密林中时,突然杀出一群蒙面的刺客,表面看起来是以两人为共同目标,事实上却是招招刺向戚少商的要害。那群人身手不凡,有几个怕还是大内中的高手。当时二皇子的身边除了他,就只有一名武功低微的小太监。即便戚少商武功高强,以一人之力抵抗八,九名高手也绝非易事。在砍伤几个刺客,掩护着二皇子撤退之时,他的胸口和肩膀也不慎中了几根染毒的飞镖,好容易脱离重围,将二皇子送回宫中,剧毒的发作却让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这是一个局,一个无法直接破解的局,官场宫廷之中,等级分界森严,以上压下司空见惯,要以下抗上却是难于登天 。无凭无据之下,心中再也怀疑也不能轻易说出口。一个错失,可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戚少商伸手将息红泪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中,“没有,红泪,此事与二皇子无关,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啪啪”两声,是琴弦拨断之声,声音之大直震得屋内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说话,戚少商原本握着息红泪的双手此刻也松了开来,几人抬眼望去,却见那飞泉姚琴的前几根琴弦已尽数被挑断,在那琴身之上,隐隐地现出一抹红来, 像是血的颜色,戚少商忽然有些害怕去看那青色的身影, 他知此曲弹来极费心力,聆听之人也当全神贯注才够尊重演奏者,但方才他们一干人等只顾自己谈话,又有谁专心地去感受那音符之间传递的美妙?
“惜朝。。。。”他正想站起来说些什么,那人已抢先一步从座位上走了出来,走得近了,戚少商注意到他的几根手指多了一道明显的伤痕,还向下滴着鲜血,料是被挑断的琴弦所伤,心中更是愧疚,可到了嘴边的那句“抱歉”却如埂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人已趁他犹豫之前开了口,“古来有故,高山流水,只为知音。琴乃为知音者所奏,既无人赏识,所弹之曲也就失去了任何意义。请恕惜朝大胆说一句,红泪小姐此前来,听顾惜朝弹琴为虚,探望少爷为真,根本无心听琴曲,别提《广陵散》,也别提《落雁平沙》,任何一首曲子,她都不配让惜朝为她弹奏!” 他的话说得不紧不慢,却铿锵有力,话音未落,已是举座皆惊。
息红泪的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任何话来,半晌后才靠到了戚少商的身边低声道,“戚大哥,我原本倒也觉得心中有愧,可如今。。”惜朝,若说原本大家心中对你还有几分歉意,可方才你竟这般指责红泪,你可知她身为千金大小姐,何时被人这般讥讽过,更何况她也是我未来的妻子,你是我的书童也好,是我的朋友也罢,总该对她有几分尊重罢,现如今,还让我怎么站在你这一边?
他推开息红泪,上前几步一把扣住了正欲往门外走的那人的手腕,粗声道,“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你必须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向红泪道歉!”那人却毫无惧色,强行将手挣脱了出来,一拉一扯之间,只听那脆生生的“咯噔”一声,顾惜朝的手腕登时肿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得他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喉间的声音像被卡住了几分,最终却还是被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少爷,我拒绝道歉!”他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的,“你-”趁戚少商恍神之间,顾惜朝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门外。。。
顾惜朝那小子一大清早地去了哪里?手中的书卷此刻仿佛有万斤重。五本剑谱,原本只是父亲出行前交代给自己的作业。其中三本是前日傍晚时分交给顾惜朝让他帮自己一起抄写,谁料昨夜里回到书房,却意外见到了三本已抄写完毕的手札放置在书桌上,原书卷字迹甚小,排练又极其密密麻麻。若要尽数完工,怕是没有七个以上的时辰都无法完成。
顾惜朝可是连夜赶工才将这三卷书替他抄写完毕?若当真是这般,他的手腕怕也已是酸痛不已了。自己昨日居然还亲自命令他为红泪弹奏难度甚高的《广陵散》?戚少商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药瓶。。。你这孩子,任何事都是这般倔强,什么也不肯说,若我早知如此,如何会让你做这般事?红泪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何至于闹成那般局面?也罢,晚些时候,我向你道个歉,你的手,也不知是否当真脱臼了,还是尽早上药的好。。。
意识到那身着月黄色单衣身影的移近,戚少商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那人怀中抱着的,是一堆纸笔墨砚。他今日换了衣衫,那件料想是被他用来当长衫穿戴的,整体看上去有些宽大,只是腰间那根淡黄色的腰带倒是把他纤细的腰身恰到好地凸现了出来。
“你换了衣衫了?我找你有事。。”戚少商呐呐地说了一声,说不清为什么,单独只有两人相的时分,他往往会有一种错觉,身边这人,不应该只是他的书童那么简单的。他的朋友们的书童中,长相出众者也为之不少,但若顾惜朝这般气质超然者却绝无仅有。也许,这其中也包含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吧。自己从不愿把他当下人看待,或许好朋友或是好兄弟的关系才是最合适他们彼此之间的?
对面那人不点头也不摇头,语气冰冷得体察不出任何温度,“少爷一大早站在这门外,莫非有何重要事想要吩咐顾惜朝去做?可是又与红泪小姐有关?”
“你昨日既因替我抄写剑谱手腕肿痛,为何不明白地说了出来?我若早知晓情况绝不会让你为红泪奏琴。。。”
此言刚落,那人不羁的笑容即刻浮现在了脸上,话语中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讥讽,“原来少爷是为了此事过意不去?那大可不必,这京城之中,又有几个习武之人不想亲眼目睹闻名天下的戚家自创剑谱?顾惜朝这般做,更多可不是为了帮少爷的忙,而是为了自己。故少爷大可不必觉得愧疚!”
戚少商脸上的愠怒之意益发明显了起来,顾惜朝此言非虚,戚家剑谱本就是稀罕之物,不宜过于外传。即便他内心不愿相信顾惜朝真正的目的在此,可这番话听在耳里,却多少还是刺耳了一些。。。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么?好,我也不与你多言,”戚少商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瓶子微微地举了起来,“此乃白玉断续膏,我知昨日不慎弄伤了你手,今日特拿此物为你疗伤。现今我只问你一句,这膏药,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多谢少爷关心,顾惜朝也知此白玉断续膏为大内稀罕之物,怕是整个戚家都没有几瓶,这点小伤又怎配用此等高贵之物,少爷还是自己留着以防不备之需吧―”顾惜朝搂紧了怀中之物,也不再去望戚少商一眼,自顾自走了开去。。
“站住!”戚少商也转过了身,声音也提高了几度,“我再问你最后一,你当真不要这药?”
“顾惜朝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那人的回话一样坚定。
“好,我戚少商也不愿强人所难,此药原本就是留给你的,你既不要,留它也就无甚意义了!”清脆的落地声使得顾惜朝猛地转过了头,待看清楚那四分五裂碎裂开来的瓷瓶和四散落开来的白色药粉之时,他原本白净的脸愈发显得苍白,抬眼望向戚少商,目光中好似包含着不可置信的意味。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掉转头径自地朝着书房走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对太多人都能做到平心静气,可惟独顾惜朝一反驳自己,心中的恼火就难以压制下来了?平日里愿意对他加倍地好,却无法在他说话气自己时保持冷静?
“少爷,少爷,药。。煎好了,要不要,即刻给您端来?”云翠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不长的一段路,怕是跑得着急,一张俏脸只是通红一片。“不需着急,我已经没事了。。”戚少商笑了笑,对着家中任何一丫鬟或家丁,他的脾气都不算坏。或许一直以来,家中除了父亲外,也无他人敢对自己大声说话。如若有人像顾惜朝一般偶尔和他顶嘴,自己会不会也气恼得很呢?
“少爷,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陈大夫开的方子,只可惜当中所需的几味药物都乃名贵到难以找寻之物。都亏惜朝亲自上山采集草药,以身试药才搜集到的。今日清晨他前去书画坊买笔墨时让云翠帮他看着这药,说一煎好迅即让少爷服下才能充分地发挥药性。少爷,当日你从狩猎场中被人送回家时不省人事,陈大夫称你肩部和胸口所中毒镖之毒需有人帮你亲自吸取出来方可得救,虽大夫称若在吸取毒液之时若口中含有蜂蜜,可避免毒液过多进入人体,但大家还是没人敢这样做,最后还是多亏了顾惜朝,少爷你才。。。,少爷,少爷,你去哪?不喝药了?”
你救了我,我却一无所知?全家上上下下,包括何叔也不告诉于我?你,又为何不说?
戚少商收回了纷扰的思绪,将那只手送回了被褥之中,不曾想那只手却忽然动了起来,手指反扣握住了他的手,“戚大人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握着我的手居然发愣了半天?”怀中的人依旧没有睁开眼,话语中却流露出几分戏弄的意味。。
“吵到你了?”戚少商歉意地笑了笑,右手回握住了顾惜朝的左手,左手从背后搂住了他,“你,冷么?这样的雨雪天气-”
“雨雪天气?”顾惜朝的目光移向窗外,呼啸的风席卷着雪粒不断从窗口入侵,有些轻轻洒洒地落入地上,却在片刻间融化成水。“如今外面,可已经是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象了?”他低声问道,因连日来不断的受伤,近几日他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一直未能退下去几分。已有几日都不曾好好注意到窗外的风景了。
“没有,”戚少商更紧地抱住了他,“早晨时分倒几乎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下午却开始下雨。此刻却是雪与雨夹杂着一起下了。这雪虽大,可惜遇上了更为澎湃的雨,最终也只能渐渐地融化了。。”戚少商的说话声中明显带上了几分笑意。从小到大,他都是喜欢雨多过雪的。今年的雨比起往年尤其地多,却也算一步步见证了他与顾惜朝的感情历程,无论过程多么曲折,他还是愿意相信,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顾惜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怕下雨。当年林府被灭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下着滂沱的大雨。与戚少商对决的那一天,刺杀傅宗书失败的那一天晚上,都是下着这样茫茫让人心慌的夜雨。现在,又在下雨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身子更往戚少商怀中靠了靠。
“惜朝,关于两枚绣针,”此言一出,顿觉怀中的人不安地颤动了一下,“今个晚上原本是爹为我出征饯行,宴席上有名姑娘在习舞之时不慎从半空中落下,我上前接住了她而已。却也不知,会不会是她的无心之为?或许,她并不知京城中有这风俗,你也知习舞之人偶尔也会在身上佩带针线之类小物件”这理由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只是无论如何,莫须有的事,总也该为自己辩白一番。
惜朝,你我相知的过程,得来不易,我又怎会不懂好好珍惜?
顾惜朝冷冷地回了一句,“戚少爷武艺高强,竟也会被人在手袖上插了定情信物也不自知?”
戚少商叹了口气,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你信我么?惜朝?”
信任?从小在戚府见惯了下人之间的你欺我骗,入朝为官后更看透了世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如今却早已再难从顾惜朝口中被轻易地念出来了,他将头微微地低了下来,那层被褥被他一点点地拉了开来,一大半往身边的戚少商移了过来。他的声音不高,但戚少商还是听了个分外清晰,“信,我信。你如此说,我愿意信。。”
也罢,至少现在,他的怀抱是温暖而实在的。顾惜朝自认从不是愿意依赖他人之辈,惟独戚少商的怀抱犹如他的蛊咒,如果能这样躺一辈子,都好。。顾惜朝慢慢合上了眼睛,管它只有一刻还是一晚,此刻,他总是真实的。。。明天和以后所将要发生的事情,暂时留到明天,等到他无法感受到他的气息时,再去思索吧。。。
他看上去真的是太累了,累得连睁开眼的力气也几乎没有了。戚少商伸手摸到了脖颈的连心玉,连心玉是他几乎从未亲眼见过的娘亲出嫁时的陪嫁之物,玉石表面看来只有一块,事实上却可以从中间打开,两块半弧型正好拼凑成完整的一块玉。此传家之宝原本只能留给戚家的媳妇。几年前爹将这块玉石交予他时,他曾不止一想将其中的半块玉交到红泪手中,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能够交递出去,若能做为新婚后的第一份礼物,红泪或许会更开心,他曾这般安慰自己。可现如今-戚少商将双手从顾惜朝腰间腾了出来,用胸膛依托住他,而双手合拢将手心中的玉使劲一拉,两块半弧型的白玉顿时各自在他的左右手间出现。待我明晨离去之时,我便将这玉石留你一半,你我宛如此玉,玉在,人就在,情亦在。。。
这算起来应该是自己送他的第二件礼物。戚少商从小就非一小气吝啬之人,才见到顾惜朝的第四天,他就歪着脑袋问过他,“惜朝,你的生日是何月何日?待你生日时,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买来送你可好?”
依稀记得当时顾惜朝的脸登时灰暗了下来,戚少商很少看过一个才六,七岁的孩童脸上会露出此等阴沉的表情,“回少爷的话,是十月初九,不过―”他低下了头,“惜朝从来不过生日的,劳少爷操心了,惜朝不想要任何礼物,先谢过少爷的一番好意了!”
他的生日是十月初九,红泪的生日是十月十一,相距不过两天而已,他既不要生日礼物,自己就尽心地为红泪准备生日礼物便好。越与之接触,就越惊异地察觉到那人看似阳光的五官下却隐藏着极其冷傲的性子,说了不想要过生日,自己是否也就该和他一样,装着不提起那个日子为好?
直到前不久,知晓当年火烧杭州林府之日,恰巧为十月初八。有些事不想则已,一想就益发觉得心痛。生日与家门被灭之日如此接近,怕是每年一想起那个日子就会觉得寒颤。再让他帮着自己一起挑选礼物送予红泪,都不知,他当时的心中,又会是何番滋味?
九霄环佩琴?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自己送予他的第一份礼物。这件唐琴,无论是音色还是造型,都堪称完美,也是传世唐代古琴中最为罕见的一种。此琴乃玉琼楼的雨烟姑娘赠予他之物。有阵子爹经常不在京城之中,一帮朋友就经常拉他一起去京城最闻名的妓院―玉琼楼游玩,皇孙贵胄公子去寻欢做乐也非稀罕之事,戚少商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既一早已与息红泪订有婚约,他也仅限于在玉琼楼中喝酒听曲而已,包魁过夜之事倒是从未做过。
玉琼楼红牌姑娘雨烟不但有沉鱼落雁之貌,琴技歌艺,诗书礼仪更是无一不精。戚少商偶尔也会与她畅谈或对弈一番。心中也暗自诧异看上去这般纯洁如水之女子何至于沦身玉琼楼之中,后方得知此雨烟姑娘原本也为一富商之女,只因家道中落才误入风尘,她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待高中后即会替她赎身,远远地脱离这火坑。顾此,雨烟姑娘坚持只卖艺不卖身,那老鸨几威逼利诱也未能遂,又知她性子烈,怕闹出人命没了这棵摇钱树,后也随她去了-
不想某日戚少商与一班公子哥去玉琼楼听曲之时,却发现老鸨正架着满脸泪痕的雨烟当众拍卖她的初夜,他不忍看平日里被自己引为知音的雨烟姑娘被一班恶人折辱,上前参与了那竞拍。那足足耗费了他1两银子,但到了当日晚上,他却只是听了一夜的曲,并未曾动过雨烟分毫。也就在那晚,他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原来雨烟姑娘的心上人程秀才的科举之试因官官相护,推荐了某些官员的亲戚上榜之时,也就无情地将他刷下榜来。程秀才求雨烟姑娘帮他筹集到大量银票贿赂官员,以便下行个方便,能够尽快地当上一官半职。
戚少商听了这番话后在心中也暗自诧异平日里这般冰雪聪明的雨烟姑娘当下怎的也开始犯起糊涂来了?但古语有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应承了助她,也就不计较这般多了,不巧的是事发突然,身边并未带足够的银票,略一思索即派雨烟姑娘的随从小厮带着自己的随身玉佩到自己府第之中将顾惜朝叫到了玉琼楼之中,亲自将手中一库房的钥匙交予他,嘱咐他从中取足够1两的银票出来带到玉琼楼支付。
他以往曾亲自问过顾惜朝是否有兴趣与他一起来此听曲喝酒,对方对这些似乎并无兴趣。在回去的途中,戚少商却也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仿佛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两人一路无言,顾惜朝也没问过他要那钱何用,或许连询问都是多余了,除了在接过那把钥匙之时点了点头,其他时候,他没有再说过任何一个字。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兵部尚书府家公子包下京城名妓初夜一事很快在京城中纷纷扬扬地传了开来。这一来倒把刚从浙江办事回来的戚尚书气了个七窍生烟。1两银子事小,戚家祖上就是富裕殷实的商贾之家,如今虽然做了朝廷命官,未能亲自经营那些商铺,但每年从帮忙管理的亲戚之收上来的租银也足够令他们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了,令戚尚书感到难堪的是独生子居然会为了一个魁女子一掷千金,如今还传得风风雨雨,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不管是何因由,真也好,假也罢,已经无太大意义。更令他气恼的是书童顾惜朝不仅不劝阻少爷,反倒跟着儿子一起疯!盛怒之下他责令将儿子关入祖宗祠堂中罚跪两日两夜整面壁思过,任何人都不得给他送食物与水。至于顾惜朝,以家法三十五鞭。。。
戚少商从小没尝过饥饿的滋味,两天下来只觉这事远比平日里因练剑或比武所受的伤更让人难以忍受。听闻顾惜朝因此事被爹责罚后更觉愧疚难当,原本想,按顾惜朝的功力,受三十五鞭虽也疼痛难当,但只需用真气护体,也不至于会伤到了内里。待亲眼见到顾惜朝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事态远比他想象中更严重,虽说上了伤药,那白色的里衣还是慢慢地渗透出殷红的血水来,他背上的肌肤与衣服几乎是紧紧地粘连在一起的,仿佛只要一扯动他的衣衫就会连带着撕扯开他的皮肤。。即便是见到戚少商,顾惜朝还是几乎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他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没动用功力护体?”凭你的功力不至于伤成这般才是,你又怎会让那些家丁如此毒打于你?我知他们所有的人的功夫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戚少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捏住了顾惜朝的手腕,这一握更让他大惊失色,“施行家法前曾有人逼迫你服用过化功散?”此化功散一服用下去,两周内将会功力全无。可不得到爹的允许,那班家奴怕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这般做!若不是爹指示的话,任凭那些家仆中的任意一人,我都可将他们抓来严刑教训一番,可如今。。。。戚少商一时只觉心痛如绞,惜朝,就让我来亲自照顾你,这件事,我也一定会调查个清楚,此是我一人之过,让你受这般折磨,让我如何安心?
“惜朝,来,我扶你起来,喝药。”戚少商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放在了顾惜朝的嘴边,“这是我的错,好在如今雨烟姑娘也算度过了这一劫,今晨我收到了红泪托凝儿带来的信,她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谅解了我,但我还是让她伤心了。还连累你至此。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再踏入玉琼楼半步了”他低叹了一口气,“你也知替我去库房取银票为冒险之事,你更不喜玉琼楼,若当时你称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于你,也不至于―”
此言刚罢,顾惜朝忽然起身自己坐了起来,按住他的手将尚烫手的汤药一口气尽数喝了下去,语调也一如往日的冷漠,“既然少爷希望惜朝亲自去办这件事,惜朝就不托于他人!至于惜朝自身怎么想,对少爷来说,重要么?对老爷来说,此事究竟错在何人,又重要么?”他闭上眼也不再去望戚少商一眼,那尚在他怀中的身子却微微地有些颤抖起来。在戚府上下,他最为信任和尊敬的也就是戚家父子2人,如今遭到这般对待,怕是最难以忍受的疼痛,并不在身,而在心了...
“惜朝,”戚少商伸手将那因汗水而粘连在顾惜朝额头的卷发拂开了几缕,“我已知晓此事又是何叔从中捣鬼,他和爹称你经常霸道地欺压其他下人,怕阿昌阿荣他们行法时你怒气上来,将一干人等全部打至重伤,才逼你服下这化功散,以求暂时制住你。何叔在我戚家2余年,爹也是百般信赖于他。但你放心―”他从一边的桌上拿了几粒蜜饯递予他,“此药甚苦,你这样一气吞下,吃几粒蜜饯罢。我已打算待爹消了这口气后,亲自向他提及正式收你为义子之事。如此一来,日后你在家中的身份不同,也就没人敢随便欺负于你。我知你从小熟读圣贤书,为的是有朝一日能为国出力,报效朝廷。你若成了我的义弟,就有资格参与今年的秋试。恰巧今年我也已报名参与了朝廷武状元一试,若此番我们能双双高中,以你这般人才,必会招来不少好姑娘的青睐。金榜提名时,洞房烛夜,乃人生最大的两件乐事。那时候,就让爹为你说门好亲事,我与红泪,你与你心爱的姑娘,我们兄弟俩双双娶妻生子,大登科复小登科,岂不快哉?”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做声,望着他的眼睛许久才低声笑了起来,“少爷果真想得周到,惜朝先行谢过少爷!让惜朝也能有机会成为人中之龙,娶得如美眷-”
或许这消息太让他为之惊讶,怎么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带了几分异样的感觉?戚少商在心中暗自估道。。
惜朝,你总给我一股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感觉,你不应该只是一个书童,这世间,应该有更宽阔的天地任由你驰骋。上是你救了我一命,此你又被我所累。戚少商并非为忘恩负义之人,我能帮到你之,必不吝相助!
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凡间的真情与世人煞费心计追逐的名利相比,孰轻孰重?这便是京城有名的商贾郭老爷买来赠予雨烟的九霄环佩琴?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雨烟姑娘日夜翘首以盼,盼回来的却是程秀才攀附上了提刑按察使之女的消息。“你如今已为残败柳之身,怎配做将来的提刑佥事夫人?”戚少商望向正襟坐于琴旁的雨烟,“程公子既心生误会,我可代你去去他解释!”
“罢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雨烟先为今日以有要事相商为由遣派静儿急召戚公子前来致歉,再谢过戚公子一番好意,枉费了戚公子的1两,就让雨烟为戚公子弹奏一曲《鱼樵问答》致以酬谢,”琴声游走之间,红纱低绕,雨烟身上淡蓝的薄衫也徐徐落地,“戚公子,雨烟无以回报,惟有-”轻声细语,国色天香之姿,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戚少商的脸也不由地烫了起来,他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走近前去将外衫披回了那副冰肌玉骨之上,“雨烟,戚某只当你引为朋友所待,更何况戚某心中已有真心所爱之女子,实在不愿玷污于你。我相信不久之后,姑娘必会找到一对你真心以待的男子,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戚某-”
雨烟的一双美目渐渐蒙起一层水气,低头自行扣上了衣衫。“雨烟谢过戚公子,红泪小姐既能让戚公子倾心爱慕,必也是一有福之人,雨烟会日日烧香拜佛,望菩萨保佑戚公子与红泪小姐百年好合。”
两个月后,据闻一扬州富商在玉琼楼目睹雨烟绝代风华后意图纳她为自己的第六房妾室。雨烟开出的条件是要得到京城中最大琴行的镇店之宝价值四千两的九霄环佩琴。此事在京城一班好玩的公子哥之间也算闹得沸沸扬扬,魁女子看着固然是赏心悦目,但真要到了抉择时刻,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又有哪个会放弃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娶,去要那烟女子?一班人也就是在凑在一块饮茶之际唏嘘感叹一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