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番外
作者Name : 雪安
1
“不要乱动!”
……
“齐守约,你可不可以不要动来动去?”
……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
“呼──”终於画好了,苏奕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让这个人当模特儿还真不是一般的累人呢!
他瞥了眼那个人,随口抱怨道:“一年之中只给你画这一张,你也不能老老实实地配合!”
“就因为一年一机会宝贵所以兴奋得坐不住!”见他放下画笔,齐守约赶快走过去看最後的“效果图”。
“嗯──不错也,童童果然水平不凡。”他笑著评价道。
闻言,苏奕童翻翻白眼,说:“拜托不要那样称呼我,请教我奕童、小奕或者干脆连名带姓一起叫。”
齐守约笑笑,说:“那怎麽行?我们的关系怎麽能直接叫你名字!”
哈!苏奕童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自己和这个人是什麽关系呢?最开始是邻居,齐家搬走之後两个人又成了国中同学,考上不同的中学之後,虽然同学没办法再做但他们早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这样一看,似乎他们两个人总是在一段时间之内保持某种关系,然後就自然而然地转化成另一种关系,很奇妙地递进著。
苏奕童用画框装好完成的作品,在画的背面签上了名字和日期。“苏奕童,19XX年11月25日。”
“小奕,你说今天这幅画是不是算是裸体像了?”齐守约突然问。
苏奕童奇怪地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他。没错,今天画的是半身像,腰部以上是赤裸的,不过这有什麽可兴奋的?
“小奕,为什麽不肯为我画一幅裸体的画呢?我一直好期待呢!”
苏奕童无可奈何地笑笑,没有接口,继续手中的工作,把画笔泡进酒精里,收好画架等等。
抬头看到齐守约仍然赤裸著上身在画室里东晃西晃,他不禁再翻了翻白眼:“拜托你要不要先把衬衫穿回去?”
好像没听到他的话,齐守约在窗子附近蹲下,翻看著苏奕童以往的作品。“说真的,小奕,你给画起名字的水准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呢!‘齐的侧面’、‘光影中的齐’……”边说还边不能认可地摇头。
苏奕童坐在那儿看著他,不说话。
苏奕童学画已经近十年,从初学到日後的进修和发展,他都是主攻风景和静物,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至於人物画,苏奕童只画过为数不多的十几张,而且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这些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没错,画中人都是齐守约。
齐守约继续翻阅那堆以自己为模特的人物像,越看越觉得画中那个人不是自己,至少不是自己所“通常”知道的那个自己──这些都是苏奕童眼中的他。而在苏奕童眼中,自己到底是什麽样的呢?齐守约真的非常想知道。
“小奕,为什麽你只画我?”说著回头直视著对方。
苏奕童迎上他的目光,沈默了几秒锺,然後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因为你──好看。”
“哈!”齐守约夸张地笑出声来,说:“好看?要说好看的那个人应该是你自己吧!”说著他走过来,拉起苏奕童的手来到画室角落的镜子前。
光洁的镜面如实地反射出两个青年的形象。很显然,这是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男人。
站在稍後一点位置上的男人上身赤裸,下面穿著一条修身的牛仔裤。他有著清晰刻的英俊面孔,高大劲瘦的体魄和淡麦色的肌肤,以及犀利凛冽的眼神,全身上下统一地散发出骄傲、邪气和强悍的味道,彰显著他不容忽视的性格特征;而站在前面的男人较身後的人要矮上几公分,但整个身材依然修长挺拔。他穿著柔软的白色衬衫和棉质的休闲裤子,配上自然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就具有浓厚的艺术家的气质和味道。作为男人,此人的五官的确无可挑剔,不过他的魅力绝不仅限於此。只要带著几分探寻去观察他,就可以发现他的性格透过外貌和穿著淡淡地透露出来,让人很矛盾地同时感受到他的坚强、脆弱、温柔、淡然以及很多很多的不可琢磨。
齐守约在身後扶著苏奕童的肩膀,两个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
齐守约说:“看看镜子里的人,你才是美的。”他低沈磁性的声音如同一种魔法,让苏奕童仿佛进入了被催眠的状态中。“这美丽的脸、脖颈、锁骨……”说著这些的同时,他的手也在相应部位轻柔缓慢地游走,以蛊惑人心的力度和节奏。
当齐守约的大手沿著衬衫的领口进入继而抚上自己的胸口时,苏奕童忽然清醒过来,瞪大眼睛,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喊道:“不要!”声音非常大,如同坠入渊之人在最後关头的垂死挣扎的一声惊呼。
齐守约停下动作,静静地与苏奕童在镜子中对视,几秒锺之後,他笑笑,拿开自己的手,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苏奕童也被自己的过度反应弄得非常窘迫,只好装模作样地在那收拾东西。
让人压抑的沈默保持了很长时间,房间里只有苏奕童搬动画框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终於,齐守约开口了,语气平淡,好像刚刚什麽事情也没有:“小奕,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还能怎样?只能试著做下去了。”苏奕童这时才回过头来,有些失落地看著他,说:“在公司学习了一年,却没多少长进,看来我是真的没有经商的天分。”
齐守约劝慰道:“你本来就是画画的,根本不应该去管理公司。”
“可是爸妈辛苦了一辈子,这几年他们总提到周游世界安享晚年呢,可是只会画画的我怎麽能让他们放心地退休?”
闻言,齐守约走过去,拉起半蹲在地上的苏奕童,看著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小奕,我可以帮你。”他并不是在说大话,一年前他从T大的企管系毕业,经过一年多时间在正约的实际操练,他对自己在管理公司方面有了十足的信心和把握,而他的业绩也证明了他的实力。
苏奕童苦笑了一下,低下头闷闷地摇了摇头,说:“你也有你家的公司要打理。”见对方还要再说什麽,他打断他,继续说:“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继续努力的。”
齐守约没再说话,鼓励般地对他点点头,轻轻将他拥在怀里。苏奕童顺从地偎著他。一时间,房间里弥漫了淡淡的温情的味道,两个人的心此时靠得很近很近。
傍晚的时候,齐守约和苏奕童一起从画室走出来。
“不好意思,又耽误了你一天的时间。”苏奕童抱歉地说道。
齐守约不以为意,说:“除了画画之外,其他任何事也都可以找我。anytime,anything,ok?”
苏奕童笑著点了点头,说:“谢谢你,齐。”
2
送走了齐守约,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苏奕童对匆匆跑来的管家摆摆手说:“我来接就好。”随即拿起了电话。
“你好,苏宅。”
“奕童,是我,阿梅。”
“阿梅啊,怎麽有空给我打电话?”阿梅是苏奕童的大学同学,他们都是美术系的高材生,受教授的宠爱,两个人的名字常常被一同拿出来当作典范。阿梅的性格开朗大方,有点男孩子的豪爽,相下来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平时在绘画上互相切磋,也总是一同送作品去参赛。大学三年级时,两人还在一起办了一个联合画展,取得了相当不错的反响。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苏副总裁!”阿梅大喇喇地调侃他道。
“别笑我了,我这个副总裁可是个超级米虫。”
“你知道就好,所以赶快把你的才能展现到可以发光发热的领域中来吧!”
“说说看要怎麽发挥?”
那边的阿梅嘻嘻笑了一下,终於进入正题:“我打电话来就是要给予你下一步的指导啊──我们通过了亚洲美术节的初赛,复赛的话还要再交两篇作品。”
“没问题,我会在近期作品里选出两个,尽快给你送过去。”苏奕童立刻答道。
接著阿梅把自己所知道的入围的画家简单地向苏奕童介绍了一下,两个人就此讨论了一会儿。
最後,阿梅又说:“奕童,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已经了解清楚这评委组主席特别锺爱人物作品,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送人物画参选?”阿梅的人物作品一向出色,她当然不希望好朋友错过了这个机会。
“嗯──恐怕不行啊,我在人物方面没什麽功力。”装作犹豫了一下,苏奕童说出了心底坚定的答案。
“我去过你的画室,知道你有画人物,而且水准相当不错,还想骗我!”阿梅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实情。
苏奕童笑笑,答道:“总之,我不想送人物画,浪费了你的一番美意实在抱歉。”
“奕童,你是不是因为齐守约才──算了算了,因为什麽都好,我不管了,总之两周内把画拿过来,我会派我男友送到组委会。”本想问个清楚的阿梅最终还是放弃了“逼供”。
苏奕童好像没有听出她的意思,只是笑著说:“那谢谢了,替我向成志问好。”成志当然就是阿梅的可怜男友了。
又哈拉了几句,苏奕童放下了电话,这时王妈从厨房走出来说:“少爷,老爷之前打电话来说他们不回来吃晚饭了。”王妈在苏家做了半辈子的管家,忠诚严谨的她一直称呼苏父为“老爷”,而苏奕童自然是“少爷”了。
“好,知道了,晚饭送到我房里吧。”想到现在还在公司辛苦操劳的父母,苏奕童不由叹了一口气,又一头扎进了二楼的画室。
整理了一下近期的作品,选出了几幅留待进一步评估,把画笔用松节水泡好,然後洗了个澡,等苏奕童做完这些,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感觉有点口渴,他下楼拿水,正好父母刚从外面回到家。
“爸、妈,你们回来了。”他站在楼梯上跟他们打招呼。
“小奕啊,晚饭吃过了吗?”苏母温柔地关怀道。
在给予她肯定的回答之後,苏奕童问:“今天好晚啊,公司很忙吗?”虽然大学毕业以後便进了公司,但因为还要坚持画画,所以他每周只在公司做三天。
“不是公司的事,是爸爸的一个朋友全家从香港过来,我们好久没见,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苏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红光满面地说道。
苏母继续补充:“本来我想叫你也去,不过打电话回来时管家说你在画画,我们就没有打扰你。”
苏奕童感激地笑笑,为了母亲体贴的用心。
“可惜了……”苏母转而用颇为遗憾的口吻叹了一声,然後对苏父说:“说真的,冯家的女儿真是不错呢!”
苏父点点头:“的确,端庄大方,知书达理,而且相当有见地,颇有点她父亲的风采,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商场上的佼佼者。”
“小奕,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冯美忆了?小时候你们见过的。”苏母问。
苏奕童回想了一下,脑海中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也没什麽特殊的记忆了,当时的冯美忆也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他记得她好像比自己大上一岁。
“下你们见上一面,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呢!”苏母看著他的目光别有意。
苏奕童笑笑,答道:“好。”然後就回房了。
亚洲美术节的参赛作品很快被送了上去,阿梅告诉他大概两周後就会有结果。不过苏奕童并不是太在意得奖与否,画画多年只是因为心中的热爱,能得到奖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没有更多的意义。如果一味追求功利,那麽大学去学企业管理,现在也可以在家里的公司一展所长了,要多少名和利没有?像齐守约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
想到齐守约,苏奕童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他很快用手挥掉了灰暗的心情。“不可以陷入自我同情的渊。”他认真地告诫自己。
3
“少爷,有您的信。”
接过王妈捧上来的褐色信封,苏奕童立刻明白自己应该是获奖了──是亚洲美术节颁奖典礼的邀请函,一般没有获奖的人是不会受到邀请的。
他立刻给阿梅打了电话。电话那端的阿梅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自己也收到了邀请函,而且她有“预感”会得到相当不错的奖项。苏奕童笑著说恭喜。两个人道了声到时见便放下电话。
齐守约得知这个消息以後提著一套价值不菲的礼服来到苏家。
苏奕童拉掉礼服外面的套子,十分满意地微笑了。这件礼服正式而不刻意,内敛而不死板,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苏奕童的气质,也符合了这颁奖典礼的崇高性和艺术性。
“我知道什麽是适合你的。”身後的齐守约淡淡地说,语气中没有一丝可以反驳的成分。
“谢谢!”
苏奕童也没想去反驳,回头对他一笑。看到他的笑容,齐守约很明显地怔了怔,然後也莫名其妙地笑了。他从床上站起来,走过去把苏奕童手里的衣服抢走随手挂进衣柜,扳著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目光如火一样燃烧著。苏奕童莫名地觉得有点危险,但一想到那天自己傻乎乎地大叫“不要!”的样子又不想再做出什麽过激反应,只好偏著头避开他的注视。
“小奕,让我吻吻你。”齐守约的声音低低响起,语气既认真又轻松。
苏奕童惊讶地抬头看著他,似乎在确认对方的态度。
齐守约微笑,说:“我一直都很想吻你,想知道跟你接吻是什麽滋味。”
这苏奕童完全清楚了他的意图,伸出手臂想要推开他,但被对方用手捏住了下巴,温柔但不可挣脱,然後齐守约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
好像过了一百年,又好像只不过是几秒锺,两个人终於分开。
得逞的齐守约笑得很得意。苏奕童则埋著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轻轻起伏的胸口微微地显露了他的激动。
这个吻过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一旦说话就会破坏掉某种平衡或平和。他们各怀心思地沈默著,直到齐守约离开。
穿著齐守约送自己的那套简约风格的礼服,苏奕童来到了美术节的会场。会场布置得相当隆重。画画这麽久,大小奖项也得过不少,但这样盛大的颁奖典礼他还是第一参加。苏奕童循著邀请卡上的序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而阿梅早已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太帅了你!”阿梅对他爽朗一笑。
苏奕童反常地没有制止她夸张的恭维,而是大方承认:“衣服倒确实不错。”
最终阿梅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大奖一个,而苏奕童也有毫不逊色的收获。
颁奖典礼之後必然是宴会。会场上亚洲甚至国际上的艺术家们集体移师到隔壁的宴会大厅。
苏奕童自认没有随意和陌生人攀谈的本事,始终在一个小圈子里和几个相熟的同行聊天,而阿梅很快就不知所踪,最喜欢这种场合的她一定忙著去广结天下朋友了。
“苏先生。”一道女声传来,苏奕童回过头去,看到刚刚在台上为自己颁奖的那位小姐。
“你好。”他点点头,礼貌作答。
“我是冯美忆,你还记得我吗?”说著宛然一笑。
看著面前这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年轻女子,苏奕童惊讶不已,道:“冯美忆,美忆,是你!”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有八九年没见了吧?”冯美忆微笑著说。
虽然说女大十八变,不过苏奕童仍然很难将八年前那个比自己还高上一些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瞬间等同起来。面前这个女孩,身材娇小,大概只有160公分的身高,而且很瘦弱,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然而与此同时她全身上下却散发著一股坚忍不拔的强悍气质,这让她拥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听爸爸说你们一家都来台北了。”
“我哥被留在香港做劳工,我和爸妈一起来的。上没看到你真的很可惜。”依然是大方得体的微笑。
苏奕童点点头,说:“有时间我们再聚一,我爸爸见到老朋友兴奋得不得了呢!”
“好啊,我老爸也正有此意。”
“对了,美忆对艺术很感兴趣吗?”
“也不是,成文是这亚洲美术节的赞助商之一。”
……
聊了几句,冯美忆不得不告辞去应酬其他人,苏奕童和她互留了电话号码。这时阿梅不知从什麽地方钻出来,看著冯美忆的背影,问:“她是谁?”
“一位伯父家的女儿。”苏奕童说道,却换来对方狐疑的眼神。
宴会结束後,苏奕童先送阿梅回家,然後一个人开车回去。
冯美忆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没有富家女常有的轻浮或者咄咄逼人,也没有女强人的那种过分犀利,还有几分俏皮和可爱。
苏奕童想著今晚这场令人愉快的会面,微微地笑了。
4
正约大厦总裁办公室内。
在写字桌前正襟危坐,眉宇间流露出威严与稳中的成熟男人是齐家的老大齐庄正,而慵懒地堆坐在大沙发里,双脚嚣张地抬到茶几上的年轻男子正是齐守约。
“守约,最近和那个张小姐相得怎麽样?”齐庄正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什麽怎麽样?不就那样!”狐疑地看看大哥,他随口答道。
“你不用提防我。”齐庄正笑笑,说:“只是看你最近伴侣很固定,想知道你是不是想定下来了。”
的确如此,这段时间──有两个月了吧,齐守约都保持著和张思雯的“亲密关系”,这对於一向万丛中不沾身的他来说有点不寻常。
“怎麽可能?”齐守约急忙撇清,“只是因为她的某些特质我很喜欢,所以多留恋了一阵,没有其他想法。”
“你这个人倒是无情得彻底。”齐庄正失笑,对自己这个肆意妄为的弟弟感无可奈何。
“彼此彼此。”齐守约也不失机会的讽刺他。
话题回到正途:“这和大陆的合作项目做得非常不错,爸爸和我都很满意。”
齐守约丝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一肯定。
“守约,不如这个公司我们轮流坐庄,好不好?”齐庄正半开玩笑半正经地问。
“怎麽?才做了几年就厌烦了,想甩给我?”
“也不是,这个公司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也不能总占著老大的位置。”
“别说笑了,如果我想要的时候会自己向你要的,倒时你别不给就行。”他不甚感兴趣地说,结束了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至於那个张思雯,是一定要立刻结束的了。逢场作戏,可以;情欲游戏,可以。但他绝对不想和任何人有什麽纠缠不清的关系,哪怕只是被人误会也不行。
说到那个让齐守约喜欢的“某些特质”,正是张思雯水准颇高的绘画才能。
今天难得的没有下雨,久违的冬日暖阳透过薄薄的云层探出头来,让人心情舒畅。午後,苏奕童步行去一家常光顾的美工店买颜料和画笔。手中提著沈重的袋子,回程的脚步却异常轻松起来。
突然街对面的两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齐守约和一个女人。
他们刚从一家咖啡店里出来。走在前面的女人很明显地带著愤怒和不满,脚下的高跟鞋被她发泄一般地踩得几欲折断,而齐守约却一副无可奈何又不甚在意的样子,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闲地跟在後面。这时女人停下脚步,似乎在试图平静情绪,然後回头又与他说了几句什麽,齐守约安静地听著,最後慢慢地摇摇头。见状,女人立即气得跳脚,尖锐的吼声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让远的苏奕童都可以听到。终於女人在对方再做出耸肩的动作之後转身愤然离去,只留下齐守约一个人站在那无聊地看著穿梭的车流。
有一瞬间苏奕童几乎以为他看到自己了,目光直直地向自己的方向投射过来。不过那只是错觉,因为两秒锺後对方就调转了目光,拿出行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当苏奕童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简直吓了一大跳,然後慌忙拿出来接。
“小奕,你在哪儿?”不是齐守约还有谁!
他没有回答,反问:“你在哪里?”
“嗯──我在公司,你有时间吗?”
“……没有。对不起,我在忙,就这样。”然後按断了电话。
苏奕童在原地注视著对面的齐守约看著被挂断的手机发怔,几秒锺後才转身向家走去。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刚一到家,管家就迎上来:“少爷,刚刚齐少爷打电话来找你,他说一会儿还会再打过来。”
“王妈,等他再打过来就说我没有回来。”苏奕童吩咐道。
“是。”看出他面色不善,王妈立刻点头称是。
“你搞什麽鬼?”莫名其妙被挂电话,然後又被苏奕童数日避而不见的齐守约终於按捺不住地上门来“讨个说法”。
苏奕童看了看怒火冲天的他,冷然开口:“怎麽了?”
“我还想问你怎麽了呢?”
“……”
“……”
两个人沈默地对峙了好一会儿,直到苏奕童率先调开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
其实经过这几天的平静,苏奕童也反省自己的反应未免有些无聊好笑,齐守约的交友情况并不需要向自己报备,而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闹别扭,更重要的是有些情绪必须制止其继续发展,再放任下去连自己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麽样子。
他试著微笑了一下,说:“不必介意,这几天画画有些画疯了。”
盯著他看了半天,齐守约最终只得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了句:“唉,真拿你没办法。”
“来,给你看看我这几天的成果吧!”苏奕童说著站了起来,拿出昨天刚刚完成的作品。
“好!”
5
是日,冯家三口来到苏宅做客。冯美忆穿了一套宝蓝色的洋装,典雅大方,很衬她的气质。苏冯二人再见面,对视会心一笑。
管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六个人依入席。
“奕童,听美忆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冯父亲切地问道。
“是,我们上周在一个艺术节上遇到的。”苏奕童语气毕恭毕敬。
“奕童是个出色的画家。”冯美忆含
笑著插口道。
“让伯父伯母见笑了。”
“哪里?美忆整天对我们说你的好啊!”冯父说。
此时苏母接道:“你们家美忆真是个优秀的孩子,我们苏家要是有这麽一个人协助小奕,公司的事情我们就放心多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含义已经很明确。四位长辈纷纷点头称是,苏奕童和冯美忆对看一眼,都微笑著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苏奕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心中充满复杂的焦虑和彷徨。他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望著窗外浓黑到极点的天空。
是不是该做出选择了?或者说根本就别无选择?
这晚夜色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齐守约,我没找到奕童,你来我家把他的画拿回去吧!”
阿梅一个电话过来,正打算下班回家的齐守约就乖乖过去把上美术节苏奕童拿去参赛的作品取回来再送到苏家。虽然上发生不快的原因他并不清楚,不过齐守约还有自知之明应该是自己惹到了对方,所以他现在格外小心应对。
“今天你的心情好像特别好。”苏奕童回头对一副美滋滋表情躺在自己床上的齐守约说。
“和你一起,我通常心情都不错。”齐守约冲他挤了挤眼睛,不想告诉他让自己心情大好的原因是今天在公司完结了一个大case。不过齐守约说得没错,在同业的对手看来,他是个善於谋划、手段冷酷的狠角色;对於情人们来说,他是一个风流倜傥,外表多情,实则内心无情的魅力男人。但唯独对苏奕童,齐守约表现的始终是一个不同的自己,任性、开朗、执著,有几分可爱的大男孩。
两个人对视片刻,齐守约冲他勾了勾食指。苏奕童无奈一笑,但还是走过去躺在了他身边,齐守约则伸出左臂把他揽向自己,两个人静静地看著同一块天板。两个相识十几年的夥伴,其间的默契绝不仅仅是一点点而已,很多时候哪怕一言不发,却也是一种陪伴和安慰。
苏奕童感到自己肩膀上的手在慢慢地收紧,两个人越挨越近,在四片唇即将贴合的瞬间,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炽热而绵长,吻到最後两个人都有些激情难耐,特别是齐守约。
分开之後,他们喘著粗气,目光仍然紧紧地纠缠在一起,齐守约再贴上去,开始摸索对方的身体。苏奕童停顿了一秒锺,最後挣扎了一下将身体离开一段距离,用行动制止了他的进一步亲热。
齐守约叹了一口气,显得相当不满足,喃喃地道:“还是得不到抚慰呢!”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A57色时荒外透天:)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在苏家聚餐的两天後,冯家父母便回港了,由於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理,冯美忆一个人留在台北。
苏家二老都劝说她退掉酒店来苏家住,但冯美忆推说公司的事情常常要早出晚归,时间很随机,住在苏家恐怕会添太多麻烦,所以婉拒了,也更显出她事的得体。不过在苏母的邀请和安排下,冯美忆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苏家吃晚饭。
这天晚上是冯美忆和齐守约的首度邂逅。虽然两位都是苏家的常客,但这还是他们第一碰面。苏奕童多少跟齐守约提过冯美忆,而对冯美忆也有提起过他,不过苏奕童还是下意识地注意他们对对方的态度。
“你好,冯小姐。”
“久仰,齐先生。”
自然有礼,无懈可击,但看在他眼中却有些许感慨。
冯美忆告辞时,苏奕童像往常那样打算开车送她回酒店,但被拒绝了。
“奕童还有客人,让司机送我回去就好了。”
犹豫了一下,苏奕童点头答应。他几乎忘了齐守约也算个“客人”。
“看样子,她经常来你家。”回到苏奕童的房间,齐守约看似随口问道,苏家父母对冯美忆的格外热情他不是没有注意到。
“她一个人在台北,我爸妈也算他的长辈了。”淡然的口吻。
齐守约直视著他,目光里有著探寻,苏奕童亦坦然地回视他。几秒锺之後,齐守约率先掉开视线,转换了话题:“你的画展筹备地如何了?”
“还在进行中,反正我也不著急,就是被阿梅催得很烦。”
“你是画家却对画展不感兴趣,真是个另类的艺术家。”
“不是我不感兴趣,而是我觉得没必要把精力过多地放在筹备画展上。”
“慢慢来也好。”齐守约想了想说道,然後又说:“我今晚住这儿。”
“好啊,客房一直为你准备著。”苏奕童的隔壁房间是齐守约的专用客房,以前他常常在苏家留宿,不过自从他进入公司之後这样的情况少了很多。
他在苏奕童房间的浴室里洗了澡,与对方道过晚安就去了隔壁。
苏奕童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天板,直到隔壁传来两声暗号般的敲击声,然後他也伸出手在墙壁上轻叩了两下,继而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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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美忆怎麽样?”晚饭时,苏母试探著问道。
苏奕童这时明白时候到了,终於还是必须直面这个问题了,他谨慎地寻找措辞:“美忆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很完美。”
“我想也是足够好的了。”苏母点头表示同意,然後又逼问他更为确切的答案:“那你对她有什麽感觉?”
“很好啊。”
苏母刚要再说什麽,苏父开口了:“美忆当然是个不错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她在公司管理方面的能力。她是香港中文大学的高材生,又在自己家的公司里做了两年,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熟练的管理者。如果你有她从旁协助,必然能够得心应手地管好公司,我们也就可以更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你了。”
听到父亲这样说,苏奕童觉得自己根本已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和可能。虽然是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意志,却也是不可以抗拒的使命,难道真的让年老的父母再继续为公司的事情操劳吗?而自己多年来全神贯注於绘画上,单凭一己之力是绝对无法控制住如此庞大的公司的,寻找冯美忆这样一个女性作为妻子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经过两个多月的接触,苏奕童对冯美忆的印象其实是相当不错的,从各个方面看她都是最佳人选。可是……
可是什麽?
这时苏家二老适时开始了持续而有力地追击:“我和你爸年纪大了,也做不了多少年了,可是我们还担心你是否能应付啊!”
“也许你和美忆相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年轻人嘛,时间有的是!以後可以和她多多了解。”
“这美忆的父母把她一个人留在台湾,也是表明了态度。”
……
苏奕童一直默默地听著,脸上没有什麽表情,连头脑都有些空白,不过一个念头是相当清晰明确的──我应该和冯美忆结婚。
终於,他抬起头缓缓地说:“我……会好好和美忆交往的。”
闻言,苏母立刻喜上眉梢,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苏父显然也很满意地点点头。餐桌上只有事件的男主角平静得过分。
答应与冯美忆交往之後,苏奕童第一件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如果与对方相,而是要如何把这件事告诉齐守约。如果只是朋友,那麽就可以坦诚告知,要对方为自己祝福就好。但他们真的仅仅是朋友吗?苏奕童不确定齐守约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麽反应,他翻来覆去思索了很久,觉得这是世界上最难以决定的事情。
正式交往之後,苏冯二人的约会地点不再局限於苏家,开始转移到了外面,但始终是餐厅、咖啡馆、电影院这种毫无创意的地点。
因为成文在台北的事情已经理完毕,冯美忆本应该回香港了,但苏母在此时发挥小宇宙,极力劝说她留下,还暗示说留下来的话,立刻就会有下一步的发展。冯美忆但笑不语,却真的没有回香港,只是仍住在酒店。
用餐完毕,苏奕童和冯美忆享用著香醇的牛奶咖啡。冯美忆看了看他,突然问道:“奕童,你爱我吗?”
苏奕童抬头看著她,内心的震惊远远大於脸上所表现的。
沈吟了一下,她又说:“不如这样说──我爱你,奕童,你喜欢我吗?”
平静了一下,苏奕童立刻答道:“当然,我喜欢你。”
“那就好。”冯美忆笑了,眼睛半眯起来,说:“那麽我们就继续交往下去吧,你会越来越喜欢我的,直到爱上我。”说著这话的她看起来十分俏皮。
苏奕童笑笑,说:“好的。”
两个星期後,苏奕童和冯美忆订婚了。
在二人的主张下,订婚典礼非常简单。他们在凯悦定了席,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苏冯交换了订婚戒指,礼毕。
对著画布发了半天呆的苏奕童终於放弃地放下画笔,不再理会那胡乱涂了一半的宜兰一景。突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後听到管家在後面喊著:“齐少爷,少爷在画室。”
“砰!”门被相当粗鲁地踢开,苏奕童错愕地看著冲进来的人。
齐守约的头发凌乱,外套随意地敞开著,表情凶神恶煞,瞪著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此时正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苏奕童下意识地後退了几步,直到背抵上窗子。齐守约目光紧紧地锁住他,一丝一毫也不放松,然後咬著牙问:“听说你跟她订婚了?”
──原来是这件事!
听到他的问题,苏奕童居然暗暗松了口气。既然自己无法对他说出口,那麽能够通过别人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也未尝不可。
於是,他淡淡地答道:“没错。”
“没错?你跟我说‘没错’?”齐守约的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我的确订婚了,很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苏奕童侧过头,避开他的逼视。
“我要听的是这个吗?嗯?”不允许他逃避,齐守约一只手固定住他的下巴。
“那麽你要听什麽?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苏奕童飞快地说道,有些气急败坏。
一时间,齐守约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他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不确定地问:“你,爱她?”
闻言,苏奕童一个用力推开了对方的钳制,走开几步,说:“不必问这种无聊而且与你无关的问题。”
“与我无关?你不是爱我吗?”齐守约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如同拉住自己救命的稻草。
苏奕童冷笑一声,说:“爱你?我什麽时候说过?”
齐守约脱口而出:“不爱我为什麽要与我接吻?”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外面是个每天与不同女人接吻甚至上床的浪荡子。
“我有主动吻过你吗?我有要求你吻我吗?”苏奕童看著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揭示真相。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难道以往给予他的轻松都成了毫无意义的放纵?惊愕、窘迫、恐惧……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齐守约的心里纠缠成一团。
“取消和她的订婚。”最後他勉强理清思路说道。
“不可能。”苏奕童语气坚决,没有一丝可以动摇的可能。
为什麽?为什麽?齐守约想问他为什麽,可是他无法开口。心里翻腾的情绪快要爆炸,他急需要一个出口,最後这一切化作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7
用力把苏奕童甩到画室一边的单人床上,齐守约开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你要干什麽?”隐约意识到了他的意图,苏奕童下意识地要逃,他从床上跳起,想要跑出这个令他不安的空间。就在他的手碰上门把的那一刻,齐守约从身後抱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後一提,接著大力地抛到床上。
再被抛上床的苏奕童只能向床的角落缩去。
齐守约顺手锁上了房门,冷冷地说:“我记得为了安静,这间画室有做特殊的隔音理吧?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他邪妄地笑著,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向苏奕童缓缓靠近。
“不要做奇怪的事情……啊──”苏奕童的喝斥被那只拉著自己脚踝的手打断。
“不会很奇怪的,我想这麽对你做已经很久了。”说著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用手臂抗拒,奋力地踢对方,身体不停地扭动……苏奕童使用任何可能的方式来反抗压迫著自己的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发觉原来两个人的身体差异如此巨大,用尽力气挣扎了之後,都没有撼动对方的全面压制。
衬衫被扯开,褪到手肘,皮带和长裤都被拉掉,苏奕童的怒气中带著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他紧咬著下唇,不禁气红了双眼。他不要这样不堪的样子!
“不要逼我恨你。”苏奕童的语气已经冷到极点。
可是齐守约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开始在对方的耳边印下因急切而变得有些细碎的吻,而大手则缓缓地沿著颈项抚摸下去,一路来到光滑平坦的胸口,当触及到他那紧张而绷紧的乳尖时,苏奕童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不要!”
齐守约用麽指与食指轻轻地揉搓著,从胸口产生的令人麻痒的电流让苏奕童的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齐守约立即感受到了他的反应,不过他不但没有满足,反而更加卖力地挑逗起来。他的大手离开了苏奕童的胸口,改以唇舌替代。当他湿滑的舌尖触及胸口顶端时,那过度赤裸的快感终於让苏奕童轻叫出声,同时难以压抑地产生了亢奋的感觉。
被羞耻、怒气和激情夹击的苏奕童欲哭无泪。不要!齐,放了我,求求你!苏奕童强迫自己忍住想要想放弃自尊向对方求饶的冲动,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指尖地陷入掌心。
可惜折磨并不因为疼痛而有所减轻,当齐守约火热的大掌滑到他的小腹并一下子握住他的下体时,苏奕童再也控制不住地弹跳起来,“不──”他无力地呼救道。
苏奕童的微弱呼喊在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齐守约耳中听来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呻吟,反而令他越发兴奋起来。他加大手上的动作,不意外地听到了苏奕童愈加紊乱的呼吸。
两具面对面相叠的身躯已经布满了濡湿的汗水,密合的胸膛也能够敏感地感受到来自对方和自己的强有力的心跳节奏,情形一发不可收拾。
苏奕童努力地让自己在混乱的激情中保持清醒,突然,他感到对方的动作有些缓慢下来。就在他以为齐守约改变了主意,心中充满了死里逃生的感恩心情,刚想要彻底挣脱开之时,他整个人却被齐守约用力翻了个个儿,让他背向坐在自己腿上。
苏奕童震惊不已,半睁开不知为何有些迷蒙的双眼,视线所及的是齐守约由後环抱住他的手臂,恣意爱抚著他身体的指尖,以及坐在他大腿上、自己被迫分开的双腿……他张口结舌地想说些什麽,却在感受到臀间那抵住自己的硬物之後仿佛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冷水一般冷静下来。
“清醒点,齐,拜托不要做让我们以後都没办法面对的事情。”他试图作最後的努力,如果这件事不停在此刻,那麽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身後的人安静了片刻。“小奕,相信我,我现在是再清醒不过了。”齐守约扳过苏奕童的脸,看著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随之身体缓慢地顶入了他。
“唔──”苏奕童因为疼痛而哼出声来,紧绷的身躯因为紧张和疼痛拼命想把外来的压力排出体内。
“太紧了……”齐守约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角度,继而继续缓缓地推进苏奕童熔炉般的体内。
“停下,停下,不行──”
齐守约靠近他的耳朵,呼出热气吹拂过他的耳边,轻咬住他耳垂,低声喝道:“不要用力,不要抗拒我,放松点!不然你会更痛。”
此时的苏奕童已经连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了,身後的出口被生生地撕扯开,超过极限地容纳著一个巨大的物件,当初服役期间受伤时的疼痛都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在苏奕童痛苦难耐的同时,齐守约也不见得多舒服。虽然如愿以偿地被这个人紧紧包裹著,不住蠕动收缩著的肠道也带给他超乎想象的快感,但勃发的欲望被过紧地箍著,有些绞痛。他看著身下人几乎虚脱的表情,知道对於第一的苏奕童来说,这是绝对无法承受的粗暴。他犹豫了一下,终於微微後退了一些,好舒缓双方的痛楚。
“不,你不要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拉扯,苏奕童立刻勉强地开口呼喊道。
“马上就好了,别害怕。”齐守约安慰道,然後把手再伸向他的前方,想让苏奕童兴奋起来转移他对痛楚的注意力。
苏奕童任他摆布著,动也不动,甚至除了哽咽的哭泣之外连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再发出。
齐守约对这种状况毫无办法,在看到他脸上的疼痛已经舒缓之後,便顺从身体的意志开始了持久而有力的律动。
……
8
一开始齐守约的确是在冲动的支配下怀著要好好羞辱、惩罚一下苏奕童的想法的,但很快地他便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麽,之所以仍然继续了下去,是因为他想那样做。也许此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不过自己想要抱苏奕童的愿望却渴望被满足。
然而,这一切对於苏奕童来说无疑是一场可怕的强暴,身为男人被同性彻彻底底地压迫掠夺,没有快感,当齐守约发泄之後他也没有She精,唯一有的只是疼痛、屈辱和不甘。这将是一道也许永远也无法被抹平的伤痕。
当一切结束,房间安静得让人发狂,但没有人愿意打破这虚假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齐守约从地上抓起四散的衣服,胡乱穿好,然後坐在床边吸了支烟。即将走出画室时,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问了一句:“最後一,我──还是她?”
几秒锺後,一道沙哑的声音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
下一秒锺,房门被大力关上。
苏奕童用手臂掩住眼睛,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水,可惜齐守约错过了,如同苏奕童也没有看到房门外的他落在地板上的那一滴。
苏奕童希望自己能够睡著,一切等醒来之後再好好考虑,现在的自己太疲惫太无力,连思考都做不到。可是身上的黏腻和疼痛,以及胸口上的那块无形的巨石都让他无法入睡。
先到房间洗了个澡,然後回到画室把染了血和Jing液的床单和被撕碎的衬衫都收进垃圾袋里扔掉。片刻之後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就好像什麽也没有发生过。可是心呢,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呢,已经回不去了。
我和他回不去了。苏奕童坐在画室的地板中央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个人有多久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从那天的事情之後已经将近半个月了吧?连电话都没有一通。
苏奕童执著杯子,就这样神游出去。
至於被齐守约丢掉的订婚戒指,当他终於记起这码事再回头去找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他把画室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两遍然而没有任何收获。
一开始,苏奕童有些担心该如何向冯美忆解释戒指的丢失,反复犹豫之後,他只得对她说,因为戒指的尺码有问题,所以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冲进了下水管。他不知道这样拙劣的借口是否能让她信服,但自己是真的找不到什麽好的理由了。
没想到的是,当冯美忆听完了他的话之後并没有追究什麽,只是柔情似水地看著他说了句:“并不是戒指的尺码有问题,当时去选的时候不还是正好的!是你最近瘦了太多。”
当时苏奕童只是笑笑,放下心来。
和齐守约之间发生这样的僵局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不过即使再见面苏奕童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对於他来说,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改变的了。两个人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愿看到的,但如果重来一,情况未必有什麽改善。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左右逢源。
冯美忆一抬眼看到的便是苏奕童陷入沈思的样子。这段时间他常常显露出这种心事重重的表情,沈醉於公司和儿子都即将有人接手的兴奋中的苏家父母对此没有太切的体会,而与他保持规律见面的冯美忆当然有所察觉。
“最近公司有什麽事吗?还是画展的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冯美忆关切地问道。
闻言,苏奕童拉回自己的思绪,抬头看著她,久久,突然说:“美忆,我们结婚吧。”
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的女人哪怕再精明,听到这种自己期待已久的话时都会欣喜若狂。冯美忆的脸微微有些红,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但仍然谨慎地问道:“你都考虑清楚了?”
“早都想好了的,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他微笑著回答。
冯美忆甜甜地笑了,单薄的身子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然後她突然想到什麽,又问:“那──你爱我吗?”
犹豫了一秒锺,仅仅一秒,苏奕童便回答:“爱。”只有一个字。
冯美忆点点头,轻轻地说:“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奕童相当忙碌。他已经不去公司上班,画展的事情也被彻底搁置下来,专心筹备婚礼。这时他这才知道结婚原来是一项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绝对的耐心,如果不是内心有力量支持著必然会让人厌烦透顶的。对於其他准新郎来说,内心充满的大概是爱的力量吧?那麽自己呢?恐怕是一种坚定不移,甚至有些死不悔改意味的决心──既然已经因此与某人决裂,那麽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底了。
阳明山上的别墅被重新修整了。本来苏奕童想再置一房产,结婚以後跟冯美忆搬出去住,但苏家父母打算在他们公司步入正轨之後就去做环球旅行,以後多半不能在家里长住,所以要他们还是继续住在这里。
然而,作为夫妻的主卧,苏奕童原来的房间显然不够大,因此苏母决定把它和隔壁的那间客房打通。这一改动遭到了苏奕童强烈的反对,最後却因为他说不出什麽明确的理由而被驳回。於是更多的东西变得面目全非。
订酒店、印喜帖、订教堂、选婚纱礼服等等大小本可以由他人代劳的琐事情,苏奕童坚持亲力亲为,这几乎让他每日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他还是偶尔会在少得可怜的闲暇时间里发发呆,想想那个已经消失一个多月的人。
“伴娘我已经找好了,是香港的一个好姐妹。你的伴郎呢?”冯美忆问。
伴郎?国中的时候,苏奕童和齐守约互相承诺过将来为对方做伴郎,可是再大一点以後,这件事就不曾再被提起过。要不要现在去找他,说,做我的伴郎好吗?苏奕童被自己可笑的想法逗得苦笑出来。随便找个理由去找齐守约倒是真实的想法。
“喂!莫名其妙地笑什麽呢?”冯美忆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哦!没什麽,我想到了一个适当的人选,尹成志。”
“尹成志?是谁?”
“阿梅的男朋友。”
“阿梅是谁?”
“我的大学同学兼好朋友。”
……
9
今天是苏家的大喜日子。
婚礼的前几天,苏父就喜气洋洋地对苏奕童说早已移民国外的齐家二老已经回到国内,届时将携子前往。
携子前往?齐庄正会来,那麽齐守约也会来吧?想到终於能见到那个人,苏奕童的心中不禁有小小的欣喜,但一想到两个人见面的场合,嘴角又不由泻出一丝叹息。
事到如今,苏奕童不知道自己还能期盼什麽,见到如何,见不到又如何?他简直要厌恶死自己的反复无常,那个时候残忍坚决地断绝一切,这时还有什麽立场去期待?他打定主意,再见到齐守约,他要自己坦然地面对,如同对待一个普通朋友。
虽说如此,一进教堂,苏奕童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四搜寻。身边的伴郎尹志成用手肘捅捅他,低声调侃他:“怎麽?害怕新娘子跑了?”
苏奕童没有回答,嘴角的淡笑有些微的苦涩。
那个人并没有来。是不是从此不想再见到自己……
不知道是心情使然,还是因为婚礼程序的复杂,苏奕童感到整个场面有些兵荒马乱。直到和冯美忆一同在神父面前站定,他才勉强自己定下心神。
呼吸仿佛都有些沈重,他听到神父低沈庄严的声音响起来:“……苏奕童先生,你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如同演练过一百一般的自然流畅,任任何人听来都无懈可击。
“……冯美忆小姐,你愿意吗?”
感到身边人的紧张,苏奕童转过头鼓励地对她一点头。
“……我、愿意!”略微颤抖的兴奋声音。
“我宣布两个人正式成为夫妻。”
苏奕童瞥到父母亲喜不自胜的笑脸,於是也笑了。
教堂典礼之後是自助园宴会。
苏家的婚礼自然是高朋满座,园里如织的客人们围成三三两两的圈子各自兴高采烈议论纷纷,气氛热闹非凡。
“一年多没回台湾,一回来奕童都结婚了,跑到我两个儿子前面了。哈哈!”说话的是齐家的长者齐赢。
“哈哈!庄正和守约可要加油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苏父神采奕奕地回答,在老友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对了,守约怎麽没有来?”
听到母亲的问题,苏奕童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紧张了起来。
这时齐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有一天突然跑过来说要离开台湾。问他发生了什麽事,他也不说,问他要去哪,他也不回答。我这个小儿子虽然一向无法无天,但这麽莫名其妙还是第一。”
提起爱子,齐母难掩伤感,忧心忡忡地说:“我和他爸才刚回国,他说走就走了。三个月了,就打过一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怎麽让人放心得下呀!”说到这儿,她问道:“奕童,你跟守约一直很要好,知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去了哪里?其实我早就想问问你,但你一直在忙著婚礼的事情……”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苏奕童怔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开口:“我、我也不清楚。”
一直没有说话的齐庄正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悠悠开口:“那个家夥临走时神情很奇怪,好像──一只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大概是遇到了什麽事,也许出去散散心就会回来了吧!”齐赢沈沈地说,像是在安慰妻子,却也是在安慰自己。
……
接下来的对话苏奕童没有听下去,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齐守约站在门口等待著他的答案,而当时自己对他说的是──你走吧!
於是他真的走了……
没想到他真的走了……
苏奕童更加没想到的是,齐守约这一走,就是三年。
10
苏奕童和冯美忆结婚之後并没有去度蜜月,他们携手以夫妻档双双入主铭岛。
对於这件事,苏奕童对她有太多的抱歉,他当然知道蜜月旅行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著什麽。
他满怀歉意地对冯美忆说:“以後一定会为你补上。”
冯美忆则温柔地覆盖上他的手,体贴地说:“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早在结婚之前,她就清楚地看到了苏奕童希望父母能早日放下肩上的重担的愿望,并且已经打定主意全心全力地协助他实现这个想法。
事实证明,冯美忆的确是个商业管理的好手,仅仅一个礼拜的时间,她就在各部门的密切配合下和助手完成了一份铭岛的全方位现状分析报告。
连续几个晚上,她都和苏奕童彻夜研究这份真实具体的报告,一丝不苟地进行公司的未来规划,并且在对方不甚明白的时候给予得体的指导。
关於公司的人事方面,他们经过商议决定再增加一个总裁助理和财务主管的职务。
因为这招聘的职位相当重要,苏奕童参加了应聘人员的复试审察。
午休还没有结束,苏奕童走出总裁办公室打算提前与其他考官碰个头,敲定一下面试的具体细则。
正当他站在举行面试的房间前打算推门而入时,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秒锺,然後回过头来,仿佛在确认什麽似的。终於,苏奕童收回脚步,走了回去。
“沈学长,是你吗?”他的脚步停在走廊里十来个等候面试的应征者的其中一个面前,然後轻声问。
闻言,那人从手中的几张纸中抬头,“苏学弟?”很明显的惊喜。
“真的是你!”苏奕童立刻露出微笑。
“你是这里的──”对方还没有从重逢的意外中脱离。
抬手看了看时间,苏奕童说:“沈学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哦,好的。”
两个人来到公司对面的咖啡厅。
“沈学长,你好吗?”苏奕童率先问道。对面的这个人叫沈超,是自己大学的学长,虽然沈超学的是财务方面的专业,但由於同在一个篮球社,大家都很熟悉。每苏奕童回想大学时代的事情时,总少不了沈学长一记潇洒的三分球之後露出标志性笑容的一幕。
“苏学弟,你可从来没说过你是小开。”沈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著说。
苏奕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也没什麽好说的。”然後他想到什麽,又问:“沈学长,你怎麽会来这里应聘?”该不会是失业了吧?
察觉到他的想法,沈超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现在是有工作在身的,研究所读完之後工作了两年,发展还不错。但因为非常看好这的招聘,所以来试试,如果可以就跳离原来的公司。”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他试探地问道:“奕童,你不会因此而不接受我的应征吧?”1DE默:)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怎麽会?努力向上是应该的嘛!”怔了一下,苏奕童立刻说道。
“当然,我们这种普通人只好靠自己了。”
敏感地看了看沈学长的眼睛,发现并没有任何的讽刺成分,他只得笑笑。
一起回到公司之前,苏奕童正色对沈超说:“沈学长,我希望你能通过这面试,不过我可是不会放水的哦!”
笑著点点头,沈超说:“我还不了解你的性格吗?”
两个人再见面是在面试的办公室里里,一个是应聘者之一,一个是主考官之一。
虽然很认真地说过不会放水,但当他看到沈超表现很好,其他几位主考官也都很满意时,苏奕童还是非常高兴。
沈超的学历足够,又有很长时间的相关经验,而且言语之间所流露出来的企图心也让人期待。几位主考官谨慎地商量过後,当场一致决定录用他为总裁助理。
“恭喜你。”苏奕童站起身来主动向他伸出手。
沈超用力握住,说:“谢谢!”
“沈超,麻烦你把这几份文件拿回去研究一下,下周给我一份整体的企划书。”
“好的。没什麽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在沈超的要求下,苏奕童终於把对他的称呼从沈学长改成了直呼姓名。笑话!被公司的顶头上司叫学长,可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呢!
午休时间,苏奕童、冯美忆和沈超三个人常常去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坐坐。今天,冯美忆出公司办事,只有他们两个人。
“去年篮球社搞过一活动,把很多学长都请了回来,我也去了,听他们说你去欧洲参加什麽画展了。”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沈超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去年自己的确接到过邀请,不过当时在巴黎近郊举行一场画展,有很多自己喜欢的当代画家都有作品参加,所以就急忙赶去了,错过了那聚会。苏奕童说:“那的确很遗憾。”
沈超看著他,突然似笑非笑地说:“奕童,你一点也没变你知道吗?”
“嗯?”苏奕童挑眉不太懂他的意思。
“虽然我本来不知道你是大公司的小开,而且我们已经几年没见面了,但我觉得你和当年那个苏学弟没有任何不同。”
“我还以为我一直有在变老呢!”他笑著回答。
沈超又思索了一下,但没有找到什麽恰当的话来表述自己的想法,只好随便归结成一个结论:“大概是因为你一直都很懂事的缘故吧!”
闻言,苏奕童默默地垂下了眼睛,把玩著手中的咖啡杯子,没有再说话。
这时沈超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奕童,我们回去吧!”
苏奕童笑了笑,说:“你这个员工真是敬业啊!我这个老板都自愧不如。”
“别的不敢当,但我工作起来是绝对努力的。”
“看得出来。”
苏奕童是真的认同沈超的能力和勤奋,同时非常念旧的他也很高兴如今自己身边的得力助手是自己的旧日学长,对他来说当然是做生不如做熟。每念及此,苏奕童觉得自己很幸运,不但有冯美忆帮自己承担公司的压力,还有能力卓越的沈学长从旁协助,大大分担了自己的重担。可能的话,他希望这样的状况一直保持不变。
11
在公司忙的事务中,在与妻子相敬如宾的生活中,在贫乏到无趣的休闲娱乐中,三年的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滑过了。其间没有发生什麽大事,日子顺理成章的过去:公司运行正常,阿梅和成志结婚了,苏奕童的父母在旅行结束之後选择了移民国外……
时光总是如此,回头看的时候觉得一切快如闪电,但当时一天一天度过时却也觉得十分漫长。苏奕童的这三个年头正是如此,表面上看来,他的生活在各方面来说都十分美满的,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抱怨,但有无数个在床上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完整的,灵魂中有相当一部分缺失了,再也没办法找回。
是因为把精力全部投入公司而极少再画画了的缘故吗?
应该不只……
生命中有某个很重要的人消失了,带著自己的灵魂一起消失了。
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苏奕童看到了一本旅游杂志,里面刊登了一篇关於拉丁美洲的游记,作者署名Nicholas Qi。
会是他认识的那个Nichlos Qi吗?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苏奕童的心跳倏地加快。
他并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齐守约,他不知道他还有写文章的习惯。尽管如此,苏奕童还是默默地关注起这名作者。
这个拉美的系列游记一共做了三个月,每期杂志他都会买来,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
只是普通的旅行纪录,作者没有过多地表现自己的情绪,而把笔墨都放在了拉美的风景人文上,目光刻而另类,随文附有几幅色调迷蒙的照片。
除了这个模糊不清的讯息之外,三年来苏奕童再没有齐守约的一丁点消息了。连他的大哥齐庄正都放弃了追寻自己弟弟的下落,他还能得到什麽消息?
想到这儿,苏奕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默默地把杂志收进抽屉。
苏奕童洗完澡出来,看到冯美忆靠在床上,仿佛在等自己。
“有事吗?”他下意识地问。
“没有啊!”她一派轻松自然。
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对方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浴巾给他擦头发。
“奕童?”
“嗯?”
“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什麽?”
“我──怀孕了。”
……
沈默了几秒锺之後,苏奕童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惊喜地问:“是真的吗?”
“当然,这种是怎麽能开玩笑!”冯美忆羞赧地笑著说。
“太好了,我太高兴了!”他用力拥抱住她,一时间不知怎样表达自己兴奋的心情。
苏奕童的激动当然不是假装的,结婚三年,能够有孩子,是对这段婚姻的交代,是对自己父母的交代,也是对这个完美妻子的交代。就算抛开这些不说,想到这个世界上将有一个人继承自己的血脉,也是让所有男人骄傲的事情。
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又问:“多长时间了?”仔细端详著冯美忆的身体,还是瘦瘦的样子,丝毫也看不出什麽身材上的变化。
“八周了,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终於从喜悦中平静下来,苏奕童小心翼翼地拥著她在床上躺下来,两个人在心中静静地分享这个美好的消息。
“你的身体不好,会不会有问题?”片刻之後,苏奕童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的,为了宝宝我也会好爱护自己的,你知道吗?当医生告诉我这个消息之後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呢!”
淡淡一笑,他说:“总之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宝宝的。”
“我知道你会的。”
“美忆,你说我们的宝宝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现在还不知道。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啊,女孩像你,男孩像我。”
冯美忆笑著看看他,说:“人家都说男孩像妈妈,女孩才像爸爸呢!”
苏奕童也笑:“那还是要男孩好了,像你。”
沈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问:“奕童,你──是不是不爱我?”
苏奕童侧头看了看她的表情,疑心她怎麽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然後语气坚定地说:“我当然爱你,不要乱想。”
冯美忆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是把我当作一个姐姐来爱的。”
“胡说。”温和地否认了她的说话,他说道:“我会怀著把你当姐姐的心态让你怀上这个可爱的宝宝吗?”说著手轻轻地盖在她的小腹上。
这是冯美忆的第一产前检查。她单薄瘦弱,身体不是太好,医生说要极其小心的照顾,营养和休息各方面都要保证,而且要每隔半个月就要来医院做一检查。
苏奕童认真地听著医生的嘱咐,暗暗在心里记下需要注意的地方。
“你不用太紧张,医生太夸张了!”出了医院大门,冯美忆笑著安慰道。
他摇摇头,说:“也不是,你身体虚弱是事实,的确应该小心。”
“真怕了你了,怎麽把我当成易碎的瓷器一样保护起来了?”
对她的揶揄回以一个温和包容的笑容,苏奕童还是谨慎地扶著冯美忆缓缓走下医院门前的台阶。
12
苏奕童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的就是埋头文件中的冯美忆,以及放在桌旁动都没有动的三明治。
“你跟我保证一定营养丰富的午餐就是这两片火腿三明治?”他微皱著眉头,显示他的不满。
冯美忆抬头对他抱歉地一笑:“我现在吃还不行吗?”说著拿起一旁的三明治往嘴里送去。
“别吃那个了,我们出去吃。”苏奕童伸手想要拿掉她手中的三明治,却被对方拒绝了。
“午饭就这样了,晚上我们出去吃大餐。”
“美忆,你太辛苦了,你需要的是休息。”他无奈地说。
“这件事我们不是早都讨论过了!我只是想在回家当个‘全职产妇’之前,把立信彻底搞定。”
苏奕童不是不知道这与立信的合作有多重要,如果做得成功,单凭这一项,铭岛一个季度的业绩就落实了。
“虽然是第一与立信合作,但作为大公司他们的信誉向来很好,而且两千万的前期资金已经投入,不会再有什麽变动的,不用担心。”
“这我知道,不过我就是想做到周全。”
“大概是这几年公司的事让你太辛苦了,所以都不知道放手是什麽一回事了。”
“哈!等立信的合作步入正轨,我就正式隐退,到时就全靠苏总裁您了!”冯美忆调侃道。
“好,我会努力工作为宝宝赚奶粉钱的。”苏奕童也只得笑笑。
“呵呵,好!”
“明天要去医院检查,还记得吧?”
“记得──”
突然间好像感到了什麽,苏奕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街对面,瞬间如遭电击。
是他。
居然是他。
齐守约。
无声地唤出他的名字,换得那人的勾唇一笑。
齐守约穿著一身的黑色,带著大大的太阳镜,抱著双臂靠在车门上,看著这边。
应该走上前去打招呼的,苏奕童意识到。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对,看起来齐守约并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打算,而身边的冯美忆也没有注意到苏奕童的异状,继续向前走著。
忐忑不安地看看对街,最终他还是跟上了妻子的脚步。
也许今天不是个好机会。
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虽然对方戴著太阳镜,但苏奕童还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追随著自己而来。
“叭──叭──”後边车子鸣笛的声音惊醒了出神的苏奕童,抬头见绿灯已经亮了,他赶快把车驶了出去。
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冯美忆关心地问:“怎麽了,奕童?”
“噢,没事。”他淡淡地答道,打起精神来开车。
苏奕童此时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悲喜交加。一个消失了一千多个日夜的人终於出现,三年来没有一点点消息,如今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已足够让他感恩到流泪。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强烈的不安,那样懒散地靠在车子上的齐守约让他捉摸不定,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看不到爱也没有恨,他为齐守约如今不可预测的心境而感到彷徨。
没错,齐守约回到台湾了,在他负气离开这片土地将近三年之後。
“啪!”有人没有敲门就闯进来,正在和公司高层开会的齐庄正很不满,当他抬头看看到底是谁这麽嚣张时,却在对上来人的那个瞬间猛然愣住了。
居然是自己的宝贝弟弟。
什麽话都没说,大步跨过去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还好。”淡淡的一句。
“好就好。”齐庄正欣慰地微笑,然而下一秒锺就赏了一个结实的拳头给对方。
齐守约抱住自己的肚子,擦擦嘴角的血丝,苦笑著说:“对不起。”
“你这头猪!”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锺,终於再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这就是齐氏兄弟。
粗略地讲述了一下自己这三年来的经历,齐守约当然把其中的许多细节含糊地带过了。
“我大体想得到你的生活,不就是齐守约式的自我放逐!”
沈吟了一下,齐守约说道:“哥,想不想放个长假?”
齐庄正挑挑眉毛,问:“什麽意思?”
“你不是说过正约由我们轮流坐庄?那麽接下来就把公司交给我吧!你和嫂子去过一阵子清闲生活。”
齐庄正当然知道这个弟弟不是回来和自己抢公司的,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有他的理由。“你想做什麽不能告诉我吗?”
“你以後会知道的。”对方只是淡淡地回答。
意识到他要做的恐怕不是什麽好事,齐庄正严肃地提醒他说:“守约,不管你做什麽,我劝你不要做自己无法收场而且日後会後悔的事情。”
幽的目光笔直地看向哥哥,齐守约终於缓慢地点点头。
“我希望我再回来时看到的是完整的你,当然,还有公司。”
那在医院门口看到齐守约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这几天苏奕童一直心神不宁,莫名奇妙地感到烦躁不安。那个人并没有来找自己,如果不是那天的惊鸿一瞥,自己恐怕还能保持著他没有回来时的平静,可是看到了,感受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苏奕童想到那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张冷酷的面孔,滚烫的心慢慢地冷下来,也许那个人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执著於此了呢!毕竟两个人已经没有什麽可以珍惜的过去和有可能的未来了。
就当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也许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了。
认了吧,苏奕童,接受这样的结局吧,你不是三年前都已经知道这结果了,选择了就不要後悔,也不要同情自己,你──不值得同情。
13
“美忆,你的脸色不好,休息一下吧。”苏奕童拉住冯美忆的手,关切地说。
冯美忆顺从地在一边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说:“最近忙立信的前期的确是有点累。”
“美忆,公司的事情我会做,你要是不喜欢去医院,那就在家里休养吧,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难过很心疼。”
她睁开眼睛看著他,一脸的心满意足,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什麽都可以了。”顿了一下,又说:“我的状况我知道,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宝宝有一点点危险的。奕童,我想做完立信这个案子,它对我们太重要。”
冯美忆是个完美主义者,她理所当然地希望自己休息之前的最後一个案子能够非常出色的完成,更不论这项合作可以带给铭岛何等的利益。
“嗯。”苏奕童只好点点头,表示默许,但还是把冯美忆按在沙发上躺下,让她美美地睡了整个下午。
傍晚,苏奕童开车载著冯美忆去参加一个聚会。本来有孕在身的她并不适合出席类似的场合,但这是苏父多年的生意夥伴徐伯父的六十大寿,收到帖子後对方的儿子还特地打电话过来,所以两个人是绝对没有谢绝的理由的。盛装出席的冯美忆风采出众,完全没有受到怀孕的影响。苏奕童为她打开车门,看了看经过下午的补眠已经恢复容光焕发的她,微笑著说:“美忆,你今天非常美丽。”
她笑,回答:“你有时候沈默得让我不明白,有时候又坦率热情得让我受宠若惊。”
“看来以後我要多多展现自己这方面的特质了。”
“期待你的表现。”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大厅。这是一个私人聚会,并没有奢华到夸张的排场,整体的布置很符合徐伯父的年纪和风格。
“徐伯父,一点礼品不成敬意。”苏奕童双手奉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
“奕童还是这麽有礼啊!”徐伯父爽朗地笑道。
“爸妈这不在国内,特意让我们代表他们向您祝寿呢!”说话的是冯美忆。
徐伯父笑著点点头,然後神秘地对苏奕童说:“奕童,我一定要让你来可是有好东西要和你分享啊!”徐伯父虽然一把年纪但性格豪爽,还有些孩子气。
“什麽好东西?”苏奕童立刻表示兴趣。
徐伯父得意地笑笑,说:“我前一阵从国外的朋友手里买了几幅画,还不错,一会儿你去替我鉴赏一下,怎麽样?”
虽然已经和美术接触得越来越少,但提起好的作品苏奕童心中难免有些跃跃欲试,他马上问道:“在哪里?”
“就挂在楼上的休息室里。”
“徐总。”又有新到的客人来打招呼。
徐伯父回头对苏奕童说:“奕童,你先上去看看吧,我一会儿有时间就上去找你。”
“好的,徐伯父。”他点点头,然後对身边的冯美忆说:“美忆,我们一起去楼上看看?”
冯美忆笑著摇摇头:“我又不懂那些,你上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怎麽行,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又把我当小孩子了啊?”她笑。
“小孩子都比不上你矜贵。”
这时冯美忆看到了熟人,於是对他说:“我去找小倩,你放心好了。”
而苏奕童一直等到亲手把冯美忆带到小倩身边,交待对方帮忙陪伴之後,才转身上楼。
没错,果然是这间。苏奕童推开门的同时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几幅画,以及,站在其中一幅画前的男人。
那个人背对他站在那儿,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齐守约。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半长风衣,头发很随意地凌乱著,背著手,双脚微微分开站在那里静静地欣赏著面前的画。
苏奕童就这样站在门口长久地注视著他的背影,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其实,也不过是一两秒锺的事。
齐守约听到开门的声音,缓缓地回过头来,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笔直地投射向对方。
仿佛那天重逢时一样,苏奕童无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齐守约。
对方当然读懂了他的唇语,笑了一下,非常温柔地,然後轻轻地唤道:“苏奕童。”停顿了一秒锺之後,又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三年了。”还有一个月零七天就是整三年。苏奕童喃喃地说道。
本来应该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应该说,可是此时房间里静悄悄的,什麽声音都没有。
这三年你去了哪?你好不好?什麽时候回来的?……这些问题纷纷堵在胸口,反而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齐守约开口说:“你似乎不错。”
苏奕童怔了怔,然後点点头,说:“是。”
再的沈默。
“回来了就可以帮齐大哥管理公司了。”这是苏奕童。
不过很可惜的是齐守约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怎麽感兴趣,只是说了句:“我已经接手了公司。”
接手?苏奕童有些意外和不解,但他并没有再说什麽。
过了一会儿,齐守约突然做出很顽皮的表情说道:“我听说徐伯父买了几张不错的画所以偷偷溜进来看看,现在要趁他没回来之前溜走。”
苏奕童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於是,齐守约侧身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啊!对了,如果有事情的话,记得来找我。”已经走出几步的齐守约停下脚步,回头对他又说道。
“呃?”苏奕童不明所以,只好说了声:“好的,谢谢。”
然後齐守约点了点头,转弯,下楼,身形消失在旋转楼梯的拐角。
苏奕童调回视线,然後紧紧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刚刚齐守约的风衣面料在无意中擦过了自己的右手手背。
正当他站在原地出神时,耳边突然传来徐伯父略显大声的问话:“奕童啊,觉得我这的投资还成功吗?”
苏奕童回神,急忙说道:“徐伯父的眼光果然非常独到。”
他的回答有些不自然,因为──他已经完全忘了来这个房间的目的,忘了挂在墙上那几张珍贵的名画。
14
“总裁,这是刚到的传真。”秘书李佳纯的语调里透露著慌张。
苏奕童狐疑地看看她,问:“什麽内容?”
“立信单方面解除合同。”7B32F82A走没:)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什麽?”
“什麽?”
两道震惊的声音响起。
“怎麽会这样?”说话的是冯美忆。
“对方没有给予任何解释,但是说明愿意承担应付的责任,包括已经投入的前期资金和违约金。”
苏奕童开始觉得头痛,前期资金和违约金?立信在其中付出的那点东西是和铭岛没有办法相比的,为了这合作,铭岛投入的人力物力又何止几千万?因为重视,所以全力以赴,而现在这个局面却是苏奕童冯美忆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是被一声轻哼唤回神的,回头一看,冯美忆白著一张脸,用手死命地捂著肚子。
“美忆,你怎麽了?”他紧张地冲过去扶住她。
“我的肚子有点疼。”冯美忆的声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坚持住,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
幸好是虚惊一场。
因为没有充分的休息以及情绪波动过大,有轻微出血迹象,但没有危及胎儿。只不过因此冯美忆也更加虚弱了,需要更周到的保护和平静的休息。
“美忆,这说什麽都不能再听你的了,你就安心在医院养好身体吧。”苏奕童坐在病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点点头,冯美忆急切地说:“撕毁合同绝对是一件两败俱伤的事,立信不可能这麽愚蠢,一定是有人捣鬼,奕童,你要多多留意。”
“知道了,什麽都不必担心,我会理。”
几天後,苏奕童得知立信新的合作对象是正约。
他的心里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极力把那种想法挥出脑海,而试图思考那些自己正在面临的急需解决的问题。
既然失去与立信的合作已经成为无可挽回的事情,那麽下一步只有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并且保证公司其他项目的正常进行。
也许苏奕童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商人,也许他因为对经营公司不感兴趣而常常显得心不在焉,但经过三年多的磨砺和学习,他也绝对是一个可以撑起场面的经营者了。经过立信的事情以後,铭岛无论是在财务上还是在士气上都遭受到了重创,如何重新打开局面,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成为当务之急。
苏奕童在心里暗暗说,无论我面对的是什麽,我都会走下去,一如既往。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他甩甩头,不愿去想。
“怎麽会这样?”苏奕童气愤地把报告扔在桌子上,低喊道。
沈超无奈地耸耸肩,抱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会这样,很明显,有人在与我们作对。”
“作对?”
“可以说现在铭岛的所有的事务都受到了全面压制,而且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实力也相当强大。”
苏奕童皱眉想了一下,然後眼睛看著他说:“对方似乎相当了解铭岛,了解铭岛的一切。”
沈超顿了一下,点点头:“看上去的确是这样。”
“这倒奇怪了……”苏奕童沈吟了半天,说道:“你有什麽意见吗?”
“保守的方法是收缩铭岛的相关项目,然後暗地里调查清楚。”
“有没有什麽进攻的手段?”
沈超苦笑,说:“以铭岛的实力来说,与之对抗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们失了先机,而且我们在明。”
“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不想牺牲太大。”说到这里,苏奕童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沈苦涩,“更何况这根本就是一场游戏。”
沈超看著他,想说些什麽,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脸上一闪而过的是复杂至极的表情。
离开铭岛,苏奕童拖著疲惫的身心来到了医院。
对於他铭岛的困境他一直对冯美忆有所保留,但冯美忆怎麽能猜不到。看著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她就知道实际的情况要比苏奕童所说的严峻得多,而且他似乎还有什麽难言的苦。
冯美忆试图安慰他,但她也意识到关於商业上的问题这样无力的劝慰其实并没有任何作用,於是改口说道:“需不需要我……”她没有把话说完。
明白她想说什麽,苏奕童轻轻地摇摇头,说:“我会解决。”
冯美忆想说的是让哥哥帮忙。苏奕童当然知道冯家的成文在香港越来越做大,近两年也想过把触角伸到台湾,但因为当局的状况不明朗,所以转而去了日本寻求进一步的发展。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哪怕成文实力再强,一时之间能够给予自己的也只有资金支持而已,而这并不是铭岛急需的。
那麽现在急需的是什麽呢?大概是把那个在背後搞鬼的人杀掉。苏奕童突然恶狠狠地想到。
感到冯美忆拉住了自己的手,他回过神来,温和地说:“你再安心地医院观察一段时间,等医生说可以了,我就把你接回家。”说著替她拉好被子。
按照苏奕童和沈超商议得出的结论,铭岛采取了适当的应对政策,虽然不能够彻底解决眼前的恶意对抗,却也足够把损失降到最低。
沈超递交上公司近期状况的报告,并且做了些口头的补充说明,最後他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说:“我想是时候从对方那一方面解决这件事了。”
苏奕童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看他,问道:“你觉得我拖得太久了?”
“没有。”沈超淡淡地回答,他明显地感到最近的几谈话苏奕童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他不想再多说话。
苏奕童看著对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沈思。有些事情他隐约感到不是那麽单纯。
他打开桌面上的报告,这是他三天前让沈超做出来的,因为他需要全面掌握公司的情况。苏奕童大致看了一遍,凭自己对公司的了解,这份报告做得很出色,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基本情况也和自己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也许我不该怀疑你,他又这样想到。
正因为报告做得真实精彩,所以更加突出地反映出公司的问题。本月公司所有的项目都宣告失败,这虽然不能动摇庞大的基业,但却绝对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趋势,有无数个公司就是从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开始走向末路的。苏奕童从小到大虽然没有过多接触商业,但还是多少了解这个行业的残酷和生存法则,坐以待毙是绝无可能的。
他放下报告,端起旁边已经冷掉的黑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向後靠在高高的椅子靠背上闭目凝神。
如同沈超所暗示的那样,苏奕童对於是谁在背後操纵早已明确。从最开始的回避,然後是不敢置信,到最後的无可奈何,他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对於齐守约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的感想。他知道一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对了,而他还不能尽在掌握。
苏奕童突然想起那天在徐伯父的生日聚会上,齐守约回过头来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事情的话,记得来找我。”当时他的面孔非常明媚,很高兴很期待的样子,怎麽会……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
片刻过後,当苏奕童再睁开眼睛,目光已经恢复炯炯有神的状态了。
“佳纯,给正约打电话,约个时间我要见他们总裁。”他按下通话器对秘书说。
不久李佳纯便送来回复:“苏总裁,对方说随时可以。”
随时可以?苏奕童苦笑一下,对秘书交待了一下,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15
在齐守约其中一个秘书的带领下苏奕童直接来到总裁办公室。
看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用询问的眼神回头看著那人。
“苏总裁,请您稍等片刻,郑氏的公子在您之前刚到。”
郑维?看来自己有的等了,苏奕童暗暗想到。正约目前正在进行的一个相当大的项目就是和郑氏的生意。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自己手中的咖啡还没有喝到一半,齐守约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我。”齐守约把手中的文件随便地扔在桌子上,在皮椅上坐下,环起手臂,脸上是神秘莫测的笑容。
看到他这副样子,苏奕童知道自己也不必抱什麽多余的幻想了,他直接地问:“怎麽回事?这一切。”
“全是我做的。”齐守约几乎是有点兴奋地说出这个彼此都已经明确的答案。
闭闭眼睛,他又问:“为什麽?”
“为了你。”淡淡的语气,却已经显露出!人的冰冷。
“你现在跟我说‘为了我’是什麽意思?”苏奕童吼了起来。
“还不够明确吗?我针对铭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一时之间什麽都说不出来,只是愤怒地瞪著对方,许久,苏奕童才冷冷地说:“我想过很多再见你的情形,但绝没有想到你是以这样一副嘴脸出现在我面前。”
“没错。”齐守约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什麽让我失去了你,我就用什麽让你回来!”
“回来?”他冷哼一声,问道:“你打算让我怎麽回来?”
闻言,齐守约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在苏奕童面前停下,目光不容抗拒地逼视著他,说:“小奕,你不会不知道我要你怎麽样吧?虽然三年过去了,不过我对你的想法可是一点都没有变。”
“当年也好,现在也好,你的想法恐怕都无法实现。”
“那时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实现,不是吗?”齐守约近乎无耻地笑了一下,“如今我一定将它实现,彻彻底底实现!”
“你凭什麽?”
“那麽你为什麽坐在这里?”他嘲讽地哼了一声,“正约这几年在我哥的手里发展到什麽程度相信你非常清楚,而铭岛的弊端可谓不少,我有信心把它们一一找出。小奕,你该知道我的能力,别说现在冯美忆不在,就算她在也没有任何用,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你搞到完蛋。”
“你跟我说要把铭岛搞到完蛋?”苏奕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两家的家长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你现在却跟我说这种混蛋话!”
“在你决定把我推出你的生命之外的那一刻起,你就没资格跟我谈什麽交情了。”提到这个话题,齐守约也怒气冲冲。
“不必说那种鬼话!”苏奕童冷冷地说。
“你可以试试看,苏奕童,如果你知道我这三年是如何度过的,那麽你就不该挑战我的权威。如果说我对你的感情是一片无际的苦海,那麽我所品尝的每一滴苦涩,我都会毫无保留一点不差的全盘转送给你,我会让你和我一样,感──同──身──受。”齐守约几乎是咬著牙说出这些的。
“……你想要什麽?”苏奕童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要你,我要你!”
“你当我是什麽?”闻言,他忍不住再大发雷霆,“你不要逼我跟你对抗到底。”
齐守约此时却突然笑了,指尖轻轻地滑过他的脸颊,轻轻地说:“小奕,你不是个商人,永远不是,无论你的样子多麽像,所以这场仗你输定了。”
苏奕童看著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沈默了许久,终於说道:“可以。完全可以。”说著站起来离开。
“那麽我们是达成一致了?”齐守约在身後追问。
即将踏出门口的苏奕童停下脚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是沈超?”
“没错。”
“很好──”闻言,苏奕童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
刚刚是放下工作来的,从正约出来之後苏奕童开车回到公司。
一走进办公室,一个人尾随著跟了进来,回头一看,正是沈超。
“对不起。”他递上自己的辞职书,平静地说道。
苏奕童看他一眼,没有接,说:“你有更好的位置了吗?”
“可以这麽说。”
他抬头看著面前这个人,有些迷惑,他就这麽笃定自己不会以出卖商业机密的理由起诉他吗?
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沈超说:“在铭岛的几年我也算鞠躬尽瘁了。”
“那我有亏待过你吗?”苏奕童反问。
“我所想的不过是不停向前。”
“踩著一切可以利用的台阶吗?”他突然想到四年前,两人重逢时,沈超就是暗地里背著原来的公司到自己这里来应聘的。这个人的野心太可怕。
“对不起。”沈超再说道。
面前这个人不久前还是自己的亲爱学长,然而此刻……苏奕童想到三年里两人的并肩作战,突然间没有了生气的力气。算了,他对自己说。
“你走吧。”苏奕童沈沈地说。
16H
自苏奕童那天离开正约之後,齐守约一直都没有联络过他,不过他承诺过的事却已经完全兑现了。铭岛遇到瓶颈的几项业务已经顺利开展,再没有受到一点来自他方的阻碍,就好像前一阵子的窘境根本没有发生过。他怎麽就能做到控制其他公司,而且收放自如呢?苏奕童有些不解的同时也真的自叹弗如,自己终於还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也许有些事情是别无选择的。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苏奕童拿起话筒,如常道:“你好,苏奕童。”
“晚上我会去你那里。”说完,对方就挂断了。
是齐守约。
苏奕童怔怔地看著发出忙音的话筒,然後叹了口气放下电话。这个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有什麽事情呢?
要你做什麽就做什麽。他是这样说的吧!
对此,苏奕童不敢多想。
挫折过後的公司事务忙,这天苏奕童离开公司的时间有些晚。车子驶进院子,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立著一道修长的身影。
“你回来的未免有点太晚。”齐守约没什麽表情地说道。
苏奕童没有说话,打开大门放那个似乎是久等的人进去。
“变化真够大的!”一进门,齐守约便不无嘲讽地说道。
“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卧室?我和冯美忆的主卧室。”苏奕童一开口就是一把嗜血的利刃。
本来已经气闷的齐守约闻言转过头阴郁地看著他,神情中多了几分危险,他冷笑一下,说:“我宁愿去画室,毕竟那里有比较美好的回忆。”
苏奕童的脸也没好看到哪去,看了他一眼,便向楼上走去。
见他神态自若的样子,齐守约用力在後面推了他一把,粗暴地向对方展示自己不多的耐心。
苏奕童没有作声,踉跄了一下快走几步,在画室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
“你以前可没有把房间上锁的习惯啊!”身後传来戏谑的声音。
给画室上锁,是从著手准备结婚之後开始的,好像锁上它就有更多的东西能够被更完整地保留下来。但苏奕童没傻到把这些告诉齐守约,只是淡淡地说:“如果可能,我倒想干脆把它的门板钉起来。”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让对方怒不可竭,齐守约吼道:“你怎麽不一把火把它烧了!”
苏奕童不明所以,怔怔地看著他,张张口不知该说些什麽。
对峙了很久,齐守约却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始脱衣服。
条件反射地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天,就在这个房间,身体被粗暴地进入,血液混合著Jing液,在下体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恐惧,或者是其他什麽,总之苏奕童的身体瞬间就敏感起来。他感到有点冷,瑟缩著後退。
“你干吗?”齐守约回头看到的就是像被撒旦抓住的羔羊一样可怜兮兮的苏奕童,冷著脸说:“给我画幅画。”是命令的语气,说著在窗子前的贵妇椅上大喇喇地坐下来。
哪怕是裸体的,却丝毫也没有猥亵的感觉,依然从容高雅,像一只在南美草原上休闲踱步的狮子,也许这也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可以做到了。经过三年的国外生活,他的肤色比从前要上一些,显得更加性感,也瘦了点,还好依然是健康的样子。
不知不觉,苏奕童就从眼前这具黄金分割比例的人体面前神游开去,完全忘了现在的景况。
“喂!”齐守约终於发出提醒的声音:“画!马上!”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不得不面对这个自己已经不再熟悉的齐守约,他怀著怎样的心情,有怎样的打算,自己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就算可以猜到,却也不愿多去想。
苏奕童仍是呆呆地盯著齐守约,手上的画笔一直没有动过。记得这个男人很久以前就向自己要求过要画裸体像……
“我不会画。”终於,放弃地把画笔扔下,低著头说了。
“什麽?”闻言,齐守约立刻大怒地咆哮道:“你居然说你不会?”
“对,我就是画不出来。”
“不过我恐怕你没有说不的权利!”说著,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个大步就来到了苏奕童的面前,捏著他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目光逐渐由穷凶极恶转变成为一种炙热的渴望。
下一秒锺,他的唇已经覆上了苏奕童,迫不及待的动作几乎让他撞倒了对方的牙齿。
“呜──”苏奕童哼了一声,承受著这个挣脱不开的热吻。
“我本来没想这麽快的,是你自己不肯按照我的要求做。”一吻结束,齐守约邪恶地微笑著说道。
苏奕童还来不及反应,下一轮的攻击已经扑面而来。
无数个吻。凶猛的,温柔的,挑逗的……连绵不断接二连三的纷至沓来,让他的身体和心理同时失去控制,来不及说话,来不及反抗,甚至来不及懊恼,只能任对方予取予求,头脑里甚至都是一片空白了,连自己什麽时候被放倒在床上并且脱光了衣服都不知道。
再看到苏奕童赤裸的身体,齐守约在刹那间居然有些恍惚。过往的岁月,包括三年前在画室的那个下午还有自己在外游荡的三年,仿佛都成为了不真实的梦境,只有眼前这个让自己无限渴望的身体是真实的。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几乎是叹息的鼻音,齐守约贴上了他的身体。
闭上眼睛,单纯的用手掌去感觉他。从锁骨开始,在胸口流连许久,然後顺著身躯的曲线,大手滑至自然放松的两腿间。
当齐守约终於停止密集的亲吻,苏奕童的神志才慢慢地找回来。在腿间的脆弱部位被一个火热的大掌包裹住的同时,他终於彻底清醒过来。
“不行──”喊出声的同时夹紧双腿。
齐守约眼疾手快地把膝盖塞入他的腿间,阻止他并拢的动作。“别乱动!”顺便发出还算温和的警告。
“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
苏奕童持续不断地说著拒绝的言辞,而齐守约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他在身体上屈服,所以加大了手上的动作,变化著方式和角度给予他刺激。
“不──”话语渐渐无力,苏奕童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回应他给予的磨人快感,在对方手掌里的器官被忽紧忽慢地抚搓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尺寸的变化。
“嗯──”被压抑的呻吟自喉咙逸出,在满是齐守约粗重呼吸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迷人,让苏奕童痛恨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也换得齐守约轻轻一笑。
17H
差不多了。齐守约这样想著,把另一只手向对方的身後探去。
当入侵的手指潜进自己那个隐秘的地方时,苏奕童的全身都绷紧了。
今天齐守约似乎并不是特意来做这件事的,而怎麽就发展到这里他真的不太清楚。
齐守约一边更卖力地在苏奕童的勃发服务借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四打量。他看到一旁的小桌上摆著一瓶婴儿油,便伸长手臂拿了过来。除了很久以前的那之外,这个神秘的所一直无人涉足,内部干涩得很,搞不好就会受伤。
齐守约勉强忍住自己已经坚硬到极点叫嚣著想要得到释放的下体,把婴儿油涂在了指尖上,在苏奕童的腿间里里外外涂了许多。
“呼──”被前後夹击的苏奕童忍受不了地喘息著,有些明白即将发生的,却无力阻挡。
感到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而且自己再也不能控制了,齐守约拉高他的腿,粗壮的荫茎抵上入口,迅速地将前端插入,然後开始一寸寸地向推进,直到自己完全与那对方的身躯合为一体。
比那一已经好很多了。这是苏奕童被填满的那一瞬间的想法,继而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庆幸。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忍著痛,没有再进行挣扎抵抗。
终於感受到来自於苏奕童体内的温度,齐守约急不可耐地开始了穿梭。
这个让自己三年来梦寐以求的人,这个让自己曾经热情似火也曾经锥心刺骨的人,此刻是真的被自己拥有了。虽然只是身体,哪怕只是身体……
性的凶器猛烈地在苏奕童的体内来回抽送,每一进出都是极尽全力的冲刺。濒临极限地脱离,然後再整个刺入,抽插的动作渐渐变得不受控制,一波接著一波的冲撞铺天盖地地淹没过来,每一进攻都剧烈到几乎令两个人同时粉身碎骨。
虽然已经陷极度的感官快感中,齐守约依然没有忘记同时给予对方抚慰,他的手伴随著自己动作的节奏始终在苏奕童的前方进行细致而体贴的关照,让他在激痛中也不禁全身酥麻。
苏奕童因为齐守约腰部的有力动作而前後不停地摩擦著被单,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自己就好像在大海里飘摇的小船,根本没有能力把握自己的航向,只能随波逐流。齐守约的持久力惊人,就在苏奕童开始怀疑这让人疯狂的律动可能永远没有尽头的时候,他感觉到那胀塞满下身的异物连续几下都顶入到前所未有的度,体积也瞬间膨胀得更大,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撑破。
果然,齐守约低声撕吼著呻吟出声:“呃──”随即身体猛地一抖。
当他的体液伴随著灼热的温度喷洒在自己的肠道时,苏奕童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在这股冲动的作用下,他居然紧随著齐守约射出来。
“啊──”
“嗯──”
两道声音先後响起,一个是忘情的呐喊,一个是凄然的呻吟。
苏奕童把身体缩成一团蜷在一边,而齐守约则是大大方方地赤裸著身体仰面躺著,沈浸在高潮的余韵中。
终於感到头脑不再那麽旋转的苏奕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刚刚那个在自己体内发泄完毕本该瘫软著的器官,居然又开始蠢蠢欲动,甚至在自己目光的注视下以更快的速度恢复了生机。
不敢置信地看向始作俑者,齐守约也是一脸很伤脑筋的样子。他低声说了句:“果然是忍太久了。”就拉过苏奕童,双手立即开始了新一轮的游移。
苏奕童闭了闭眼睛,没有反抗。
仿佛无止境的发泄之後,齐守约终於从苏奕童的身体里退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随即疲惫地倒在一边沈沈睡去。
许久之後,苏奕童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勉强撑著身体,到桌子上拿了杯水,滋润一下干涸到极点的喉咙。一回头,看到俯卧在床上的齐守约。头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半张侧脸,明明是个成熟的男人却偏偏有著孩子气的可爱。被单被扔在地上,他整个身体都暴露在空气里,麦色的肌肤泛著光泽,身体的曲线沿著颈项向下,流畅的背部、有力的腰线、性感的臀肌、修长的双腿……
苏奕童手中拿著杯子,就这麽痴痴地看著。然後,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把画布支好,托著油彩盘,拿起画笔开始专心致志地作画。
苏奕童的目光在画布和齐守约的身上来回移动,他忘乎所以地画著,心中涌动的是无与伦比的激动与专注,也许他早就渴望这样一个机会了。
凌晨时分,齐守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窗子微敞著,轻薄的窗帘被风吹得翩翩舞动,在不甚明朗的青白色的光线中,一幅100*50的人物像摆在自己面前。画中的男人满足得如同一只饱餐过後的豹子。
18
齐守约推开酒吧厚重的门走了进去,环视了一圈之後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双色鸡尾酒有一搭无一搭地喝著。
永无止境的商场征战对於他来说已经习惯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可是整天对著那些无聊的人和文件却还是让他感到疲惫。从公司出来的齐守约不想回家,偶然看到这间酒吧的色招牌就走了进来。
他出神地凝视著桌子上杯中的鲜W液体,试著让有些麻木顿痛的头脑放空,直到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先生,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齐守约抬头看过去,面前站著的是一个高挑的美少年,显然是用心修饰过的面孔和头发,衣服也有些刻意地紧贴身体的曲线。虽然是个男孩子,但神情里却散发著显而易见的娇弱和媚态。
齐守约立刻敏感地四看了一下,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GAY吧,当他确认这里只是一家寻常的爵士乐酒吧之後,他暗自皱了皱眉头。尽管心中不悦,他仍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请便!”
男孩闻言,甜甜一笑,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目光则直勾勾地盯著他。E9586A旧我弹:)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齐守约仿佛没有接收到一般泰然自若,视线始终没有投射在对方身上。
男孩不甘心被忽视,挑逗地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裤脚,然後放肆地端起桌子上齐守约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顺势抛来一个诱惑的眼神。齐守约终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再也没去碰那只杯子。
男孩见他虽然没有表示,但也没有斥责,於是更加肆无忌惮地想靠过去,这时耳边却传来对方咬著牙的低吼:“你离我远一点!”
齐守约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刚巧那个瞬间酒吧里非常安静,所以这个角落里的状况立刻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而男孩也被齐守约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到了,大大的眼睛含著即将滚落的泪水,双手无措地扭在一起,动也不敢动一下。然而齐守约丝毫也没有垂青於对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一个人所吸引──苏奕童的视线夹杂在其它人中正向这边看来。
这是那天他们在画室发生半强迫的Xing爱关系之後第一碰面。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秒锺之後苏奕童率先垂下目光,面无表情地把头扭了回去。齐守约怔了一下,然後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傻在一边的男孩,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酒吧。
原本妄图在酒吧可以获得一点人群和酒精的慰藉,却没有想到周围的嘈杂更加剧了内心的寂寞,到最後居然还在这里碰上了最不想见到的齐某人……苏奕童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在杯子下压上足额的钞票,走出了酒吧。
其实苏奕童根本没有喝什麽酒,基本上是刚进去就出来了,不过他仍然谨慎地在夜晚的凉风中静立了一会儿。当确定自己开车回去没有问题时,他才向停车位走过去。刚按动按钮打开车子的电子锁,手中的钥匙却被人从後面一把夺走。苏奕童惊讶地回过头去,意外地看到了齐守约站在自己身後。
“干嘛?”他不悦地拧起眉毛。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喝酒了!”对方的态度也同样恶劣。
“我只喝了一点,根本没醉!”苏奕童生气地冲他大声说道。
“那我站在你後面这麽久你怎麽都没有感觉?”齐守约冷笑了一下,揭穿他。
“你不是也喝了?”让我出神的并不是酒精的原因!苏奕童想这样对他说,却忍住了!
“少废话!”
齐守约率先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置,苏奕童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於无奈地上了车。
车子一上路,苏奕童便发觉这并不是回自己家的路。
“你要去哪里?”
“……”
“我要回家!”
“……”
“你下车,我自己开回去!”
“……”
无论苏奕童说什麽,齐守约都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始终保持沈默。苏奕童只能闷闷地生著气,被他带到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去。
二十分锺之後,车子停在了海边。
车门一打开,呼啸的海风随即灌了进来,终於吹散了车子中一直弥漫的压抑气氛。
有些冷,苏奕童抱住了自己的双臂。齐守约看了他一眼,脸上冷冷地没有表情,却伸出手做了一个几乎吓他一跳的动作──用五指温柔地耙过了苏奕童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苏奕童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大半夜的干吗来吹冷风”一瞬间就消散了,突然就无力起来,什麽话也不想再说。
两个人静静地并排站了一会儿,耳边只有海浪和风的声音,直到齐守约淡淡地开口:“我走了,你自己开车回去吧。”然後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踱开。
“喂──”这里不好叫车吧!苏奕童想要叫住他。
对方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冲身後的他潇洒地挥了挥手,身影就逐渐湮没在了黑暗之中,偌大的海边只留下苏奕童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凝视著那个已经看不见的背影。
虽然公司的一切已经顺风顺水地展开,但一时间少了冯美忆和沈超两个左膀右臂,苏奕童做起事来难免觉得掣肘,他打算尽快找人来填补这一部分空白。仔细想过之後,苏奕童决定不再像上一样从社会上广泛招聘,而是从公司内部提拔了一些青年才俊。说到原因,他是考虑到内部的人应该比较可靠,而且被自己亲手提拔起来,他们也会多多少少怀著报效之心努力做事。完成这些之後,公司才面向社会招进了一些中低层职员。通过这一系列的布置,苏奕童其实是对公司的人事结构做了一适当的调整,打通了原本上下级、各部门之间不通畅的关卡,然後顺便剔除了一些早该理的人。
对於这整顿所取得的效果,苏奕童是基本满意的,只是新走马上任的这些人与他一时之间难免缺乏默契,很多时候让他不得不生出些感慨:如果是与相熟的人一起做事,就不必交待这些……不过对此他很明白自己不能多想,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有些事情有些人是自己怎麽留也留不住,怎麽追也追不上的。
下班後,苏奕童向停车场走去,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接了起来,没有说话,等著对方。
“小奕,陪我吃饭,然後晚上去我那儿。”
“不行,我要去医院看美忆。”很干脆地拒绝掉。
“明天再去看她也可以,今天陪我。”齐守约坚持道,语气虽然平淡,但也很容易听出他的耐心有限。
“我已经在医院门口了。”苏奕童随口说了个谎,却发现对方一声不响地挂上了电话。他皱了一下眉头,收起手机,上车。
就在他踩下油门驶出去的同时,一辆车子从正面直冲著自己开过来,然後在最後关头戛然而止。苏奕童有些发怔地探出头看了看两车头之间不到十公分的距离,然後一抬头就对上了齐守约铁青的脸。苏奕童看了看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
“你居然跟我说谎?你为了她跟我说谎?”齐守约把他从车里拉了出来,咬著牙低吼道。
苏奕童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停车场里等自己,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没有说话。
“跟我走!”齐守约命令道。
“……”
两个人对峙了半天,苏奕童终於无奈地放弃抵抗,看对方执著得近乎偏执的眼神,他就知道今晚自己是逃不掉了。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
没有理会齐守约的问题,苏奕童上了自己的车,而且很明显没有让对方共乘的意思。於是,在齐守约的带领下,他们各自驾车一前一後来到了一间西餐厅。
吃了非常正式的一顿晚餐。齐守约很慎重地选了红酒,然後还用很诚恳的语气向苏奕童推荐这里的招牌餐品。也许是因为遵守用餐的礼节,也许是因为还在为某人的谎言而气闷,齐守约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麽话,而苏奕童就更加没有话好说,所以这一餐吃得异常安静。
从餐厅出来,齐守约把车子驶向自己家的方向,苏奕童则依然跟在後面。
十字路口,他们在红灯下并排停下来。十秒锺之後,苏奕童突然发动车子向右面转弯开了出去。这时齐守约在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地吸了一口,目光幽暗地追随著远去的尾灯,没有动作。
当绿灯重新亮起时,他轻点油门,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苏奕童洗完澡出来,把微湿的大毛巾随手一搭,在床上躺了下来。抬头无意中看到床头的电子表,时间下面的日期赫然表示著9月6日。
9月6日?他的心一沈。
今天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19
这段时间苏奕童的生活状态相当很怪异。
他只记得,在那自己提前退场的生日会面几天後,齐守约再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对方是坦荡自然的神情,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加心软,继而鬼使神差地遵从了他的行动安排。
就是从这天起,齐守约仿佛得到了默许一般,隔三差五就会来找苏奕童,吃饭、简单的聊天,最後Zuo爱,这一整套的行为几乎成为惯例。
然而每当第二天早上苏奕童在另一个人的床上醒来时,他都会仿佛赫然清醒般地觉悟,然後内心被震惊和懊悔充斥。
这样的生活不正是自己曾经竭力避免万般斥拒的吗?
“叮铃铃──”
“帅哥,有没有时间陪寂寞难耐的少妇喝杯咖啡?”电话接起来,对方就扔过来这麽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苏奕童一笑,说:“阿梅,怎麽,被成志甩了?”
“开什麽玩笑?只有我甩他的份!”语气里是把那个叫成志的人吃得死死的样子。
“好好好,怎麽这麽有时间,不用陪老公也不用画画?”
“废话少说,我在你公司对面的咖啡店,给你三分锺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奕童看看手表,下午四点,去喝个下午茶也好,哪怕时间晚了点。
这家曾经是冯美忆、沈超和自己固定休息场所的咖啡店苏奕童已经很少来了。他非常不喜欢物是人非的感觉,可悲的是,他的生活中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
很轻易地就在店里发现到了阿梅,她总是喜欢角落的位置,和她大而化之的性格完全不相符。
苏奕童走过去坐下,没有看单,直接点了一杯黑咖啡。
“干吗?精力不够吗?你以前不怎麽喜欢这个。”阿梅奇怪地看著他。
“我哪像你这麽闲呢!”苏奕童故作可怜地摇头叹息,然後问道:“你怎麽会来这边?”
“我逛百货公司啦,就顺便来看看你,成志一会儿会来接我。”
聊了没几句,苏奕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接起来之後,他半天都没有说话,仿佛只是在听对方讲,然後他看了一下阿梅,说:“我在公司对面那家咖啡店,你来这里吧。”
“谁啊?”一等他放下电话,阿梅立刻八卦地问道。
苏奕童淡淡地说:“齐守约。”
阿梅看看他,神情古怪,张了张嘴,终於还是把想说的话放回了肚子里。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共同沈默下来。
“阿梅,你没想过要个孩子吗?”苏奕童突然发问。
阿梅仿佛被他的话吓到,很夸张地抚著胸口,说:“干吗?自己要当爸爸了,就迫不及待地向拉别人下水?”
苏奕童赧然一笑,沈吟了一下说道:“怎麽你们会当是负担呢?我觉得有孩子很好啊──非常好,简直就像有一个人要替自己再重新活一一样。”想到冯美忆,他又说:“不过,对於女人来说的确是太辛苦了。”
阿梅听他如此说著,目光带著探究地看向他,却没有得出什麽明确的结论,只好说了一句:“苏奕童,你真得很奇怪──很可疑!”
苏奕童失笑,说:“我现在是被伟大的父爱所笼罩好不好?”
阿梅也被他逗笑了,摇摇头不知道说什麽好。
这时,店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闪入,阿梅坐在面对门口的方向所以一眼看到了对方,连忙抬手示意:“这里!”
齐守约走过来,很自然地在苏奕童身边坐下,然後对阿梅微笑:“阿梅,好久不见!”
阿梅故意露出不满的神情,说:“我说齐守约,你回来多长时间了?怎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齐守约看看苏奕童,有些黯然:“我以为小奕会跟你说呢!”
阿梅听了,爽朗地笑笑,对他挤挤眼睛,暧昧地说:“奕童打算把你藏起来不见任何人呢?”
苏奕童刚要制止她的胡闹,没想到齐守约先开口了,他说:“阿梅,没想到三年没见,你的嘴巴还是这麽狠毒而且没一句正经啊!”说完作感慨状。
阿梅得意地笑笑,摇头晃脑地看著他们,然後说:“哼哼,你们两个都很奇怪──很可疑!”
“又来了!”苏奕童扶上额头。
在咖啡店门口分手时,齐守约又见到了尹志成,三年前他是阿梅的任劳任怨的男友,现在已经荣登模范丈夫的身份了。
虽然不知道当初齐守约为什麽一声不响地跑到国外,尹志成还是很麻吉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欢迎回来!”
闻言,齐守约微微一怔,然後有些感慨地点点头,说:“谢谢你。”
送走了尹志成和阿梅,齐守约转头问身边的苏奕童:“我们去哪?”
苏奕童没有看他,说了句:“我公司还有事。”就径直向对面走去。
齐守约没有犹豫,脚步直接跟上。
苏奕童坐在办公桌前专心致志地理下午留下来的文书,就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另一个人。
而遭到冷漠对待的齐守约似乎也并不以此为意,轻车熟路地去茶水间泡了两杯皇家奶茶回来,一杯放在苏奕童的桌子旁边,一杯拿在手里供自己窝在沙发上享用。
这时他看到放在一旁的苏奕童的个人电脑,他放下杯子,把电脑拿过来。苏奕童发现他的行动,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什麽,继续手头上的事情。
开机,输入密码。齐守约知道苏奕童三年前一直用的密码,他笃定他不会更换,果然,输入之後就直接进入了电脑的操作界面。用同一个密码超过五年不曾换过的该是怎样的一个人?齐守约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他浏览了储存在电脑里的部分公司文件的备份,大致对於铭岛正在进行的一些业务有了了解。接著齐守约看到一个名为my dairy的文档,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苏奕童,手中的鼠标滑动了一下,终於还是没有去点击那个图标。
“喂!刺探别人的商业机密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终於,完成工作的苏奕童抬起头瞪向齐守约,表达自己的不满。
齐守约不介意地笑笑,关了笔记型电脑,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说:“走,我们去吃顿好的,我饿死了。”
用餐完毕结账的时候,苏奕童突然从齐守约手中一把抽出账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见对方一副不解的样子,他挑著眉毛问:“难道你要我们AA制?”
齐守约这才无所谓一耸肩,说:“你想签单就给你签,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苏奕童闻言冷哼了一声。
“我要回家。”一出餐厅苏奕童立刻说到。
齐守约点点头,好像在说知道了,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这段时间跟齐守约的见面从来都是在他的家里,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免提及苏家这个敏感的所。今天齐守约会跟著自己回来,苏奕童多少有些惊讶。
回家之後先去画室,这是苏奕童的习惯,但是在和这个人一起进入画室的同时,他的身体却先条件反射地僵硬起来。那两恐怖的体验都是在这里发生的,某些可怕的感受已经成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一部分,还算宽敞的画室从来没有显得如此局促过。
仿佛感受到苏奕童的不安,齐守约从身後走过来,像最亲密的朋友一样搭上了他瘦削的肩膀,没有说话。
不著痕迹地从他身边闪身,苏奕童开始打扫原本就非常整洁的画室。
“守约,这几年你去过拉美吗?”忍不住,还是问了。
“嗯?”齐守约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我偶然看到了这个。”从抽屉里拿出三本旅游杂志扔在了他面前。
齐守约拿起来,一下就翻到了刊登自己游记的那部分──这几页纸张因为翻看的数太多页角已经有点卷,他边看边在口中喃喃地说:“连我自己都没看过呢。”
“真的是你?”苏奕童问道。
“没错。”齐守约放下手中的杂志,看住他,缓缓地说:“可以说,那三年我的生活过得相当丰富。”
两个人的视线默默相对了一会儿,照例是苏奕童先移开目光:“我去洗澡。”
当苏奕童换好便服从浴室里出来时,齐守约仍然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发呆。苏奕童向他走过去,问:“我要睡觉了,你呢?”
齐守约沈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当然回家,除了这间画室,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地方了。”
苏奕童倏地怔住,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然後一直保持慵懒姿态靠在墙上的齐守约麻利地站了起来,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冲他摆摆手,离开了。
苏奕童在画室听到楼下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眼睛看著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却是一片荒芜的哀伤。
20
在医生的首肯下,冯美忆终於如愿以偿地出院了。在医院休养了近两个月的她笑言自己躺得就快生虫,现在回到家里简直如同重获新生。看到冯美忆那终於丰腴起来的身体,苏奕童也很高兴,破例旷工在家好好地陪了她两天。
另一方面,对方正牌妻子的归家并没有让齐守约有所收敛,仍然以较高的频率约会苏奕童。对此,苏奕童倒也没有表示什麽意见,只是以往有时会在齐守约公寓留宿的他现在无论多晚都要赶回家,虽然齐守约对他这一举动一再地明确表达不满,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苏奕童没有考虑自己这样虐人虐己的惩罚式行为是不是为了寻求一种内心的微妙平衡,他只知道当他在夜寂寞的马路上开车穿过重重黑暗回到家中,看到睡眠中的冯美忆和她浑圆凸起的腹部,就会觉得心中一直在悬吊著的什麽东西终於能够摇摇摆摆地平稳落地。这是自己的家,这是自己的妻子以及孩子,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幻。
这天苏奕童因故到公司的时间有点晚,刚一出电梯,秘书李佳纯就迎上来:“齐总裁在您的办公室,我有请他到会客室等,但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吧。”苏奕童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解释,挥挥手让她离开。
当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时,齐守约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烦躁地胡乱翻阅著一本财经杂志,见苏奕童进来,他立刻站起来,张口就问:“你去哪了?”语气说不上严厉也不怎麽温和。
“我打你行动电话没开,打电话到你家管家说你不在,结果到公司来都看不到你。”齐守约说著整个早上自己的一系列行动。
苏奕童看他一眼,把手中的袋子随手扔在桌子上,没有说话。这个人总是这样,一旦想见面就无论如何非要找到自己不可,不过他们不是昨天还在一起来著,怎麽今天又来了?
见他没有回答,齐守约狐疑地拎起那只袋子,把里面的药拿出来看了看,然後抬头看向苏奕童,问道:“你拉肚子?”
闻言,苏奕童立刻上前一步拿回袋子,目光有些尴尬地看向一边。
所幸对方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上在你的电脑里看到铭岛和高夫集团有笔生意,正约一年前也和他们有过合作,我把他们的资料来带给你看看。”
苏奕童微微蹙眉,说:“这不合规矩吧?”
“什麽规矩?”齐守约摆出一副百无禁忌的表情,“我只是想让你知己知彼,这份资料还算全面。”说著扔过来一个文件夹。
苏奕童拿起来翻看了一下,不禁有些惊讶:“你雇用了商业间谍啊?”
“虽然不至於侵犯对方的机密但还是得到了有很多不为人所知的信息,在收集商业消息方面,很少有能比得上正约的。”
很可惜他的殷勤并不被人领情,苏奕童合上文件,冷漠地说道:“没有它我也会做好。”
“难道你不认为有它你会做得更好吗?”齐守约在椅子上直起身子,显得有些愤愤不平,“苏奕童,在这个圈子里只求本分是不够的,你不做足全套就会被别人无情地撕碎。”
闻言,苏奕童的脸色更加冷下来:“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不是教训,是告诉你。”
“我不用你一再提醒我到底有多麽不济事。”
“你──”齐守约刚要发作,终於勉强压制下来,他当然知道对方是为什麽不高兴,但他不打算点破,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无论你是什麽意思,很抱歉浪费了你的一番美意。”依然不为所动。
“随便你,总之送来了我就不准备再拿走。”不想再与他争执的齐守约说著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小奕,你不要把我的好意拒之千里,这种赌气的行为并没有什麽意义。”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苏奕童一个人,他瞥了瞥桌子上的文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从小到大都是那个男人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什麽时候也轮到他来教训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苏奕童跨进浴缸,把自己浸入温度偏高的热水里,身体内部的酸痛跟随著热气慢慢蒸发出来,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动也不动。
原本以为自己固执的拒绝多少也会让齐守约恼火几天,但事实证明他又一对这个人估计错误。快下班时,对方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轻松地要求自己请他吃晚饭……
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火四溅的Xing爱,如同之前的每一一样,双方都在心底暗暗较劲,一方想要征服,另一方竭力抵抗,Zuo爱如同作战,结束之後彼此都筋疲力尽。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齐守约已经越来越熟练地掌握苏奕童的身体了,每一进攻都直击他最薄弱的环节,让他一比一更加适应这样非正常方式的Xing爱模式,情欲的反应被他人控制自己愈发无法抵制,身体和意识的沦陷速度越来越快。自身的这些变化让苏奕童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齐守约来找自己的频率越来越高,自冯美忆出院後,他没有几天是能够在家里住上整个晚上的,苏奕童几乎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对方的目的所在。如此看来自己无论多晚都坚持回家的决定绝对是有预见性的正确。
“U!”浴室的门轻轻地响了一下。
听到声音,苏奕童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齐守约身上披著件睡袍走了进来。袒露的胸膛上满布著清晰的斑斑红点,提醒著他刚刚自己是多麽投入地放纵过,苏奕童有些不敢面对地撇开了视线。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齐守约居然走过来伸出手臂把自己从浴缸里捞了上来。
“喂!干嘛?”苏奕童挣扎著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没有回答,直接打开洒,让温暖的水流冲刷著彼此。
“放开我!”再吼他。
“真把我当成Se情狂了?”见对方持续做出激烈的反抗动作,齐守约苦笑一下,露出无奈又受伤的表情。
苏奕童怔了一下,停止了自己的拳打脚踢,问:“你到底要干嘛?”
“帮你洗澡。”齐守约淡淡地回答。
“不需要。”
对於苏奕童的拒绝齐守约选择置若罔闻,认认真真地为他清洗了全身。
当他把手指慢慢推进对方体内时,苏奕童别扭地转身躲开,齐守约用手臂坚决地把他环在怀里,用安抚的语调低声说:“别动,我帮把里面你洗干净。”
轻轻转动自己的手指,引导著内部的体液顺势流出,直到彻底干净。
最後齐守约用大浴巾把几乎已经呈木然状态的苏奕童擦干,拥著他走出了浴室。
“休息一下。”压著苏奕童的肩膀把他放倒在床上,然後体贴地盖上被单。
“我还要──”这时对方终於有了反应。
“回家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麽,齐守约接口说,“一个小时之後我叫你。”
“……”苏奕童看著他,许久,终於闭上了眼睛。
感到有人轻拍自己的脸颊,苏奕童睁开了眼睛,齐守约放大的面孔出现在面前:“回去吧,不然太晚了。”
其实苏奕童根本没有睡著,他不相信有谁能够在闭著眼睛都可以感受到的炙热目光的密切注视下入睡。之所以一直沈默地躺在那儿,是因为他正在考虑一些事情。
齐守约伸手从床头摸出了香烟,对苏奕童比了比,在对方表示拒绝的摇头之後,径自点燃了一根静静地吸著。
苏奕童从床上坐起来,默默注视著齐守约烟雾笼罩下的侧面轮廓,然後突然开口:“我们这种关系是不是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并没有想要对铭岛不利的想法。”
从最初那在正约的总裁办公室两个人几乎撕破脸皮的争吵之後,齐守约都没有再提过一类似要搞垮铭岛之类的混账话,而他的行动也证明了那只是他一时的义气之争、是口不择言的气话。既然没有所谓的威胁和交易,那麽也就没有保持这种莫名其妙关系的必要了不是吗?
齐守约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发脾气,却在转头对上苏奕童那张镇定无波的脸之後怒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复杂感受。他冷冷一笑,故作恶劣地反问:“你怎麽知道我不会?我又不是没有做过。”
苏奕童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著他。
沈默了一会儿,齐守约落寞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算什麽?我不过是被你所爱,又被你摒弃在世界之外的可怜鬼。”见到对方张口做出要反驳的样子,他继续说道:“怎麽?你想说什麽?想说你根本不爱我?”
苏奕童瞬间窒住,然後脸转向一边,有些无力地说:“我没有你那麽随心所欲,想爱就可以去爱。”
“我随心所欲?是,那你呢,清心寡欲?”
“是人就有理智的,我──”
“理智?理智是他妈的最不可靠的东西!”齐守约暴躁地打断他的话,脏话也脱口而出。
“我们的肩膀上都有需要担待的责任,你有你要做的事,而我也有我的。”
“我说过我会帮你!”明白他指什麽,齐守约大声地表明立场。
“我也是个男人,为什麽我要接受你的帮助?”苏奕童无法再保持冷静,吼道:“如果我爱你,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就一定要以平等的地位和你并肩站立,而不是靠你的帮助才能生存下去。”
“这就是你可笑的理由?你就是为了这个没有必要的自尊心放弃了我?”
“有必要,完全有必要,我有我自己的坚持!”F787AA78谁责沉:)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就是你这该死的坚持!”齐守约愤恨地说道,“你可曾考虑一下我?你一直若即若离地对待我,让我怎麽办?我真後悔没早早地对你下手,在你要考虑什麽公司什麽父母之前把你吃干抹净!”
“哼!”苏奕童的语调突然冷了下来,“你敢说你自己没有私心?不是因为你还没有玩够,所以不想那麽快地为了我而放弃那些莺莺燕燕?”
闻言,齐守约无法回答。他怎麽能说,他的确在内心怀著“现在还很年轻,玩够了再回到那个相属的人身边就好了”的想法呢!
“算了,我们现在也没有必要彼此埋怨,说什麽都没有用了。”见他没有回答,苏奕童地吐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没用了吗?”齐守约悠悠地问,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你以为我们还能有什麽未来吗?我已经有了妻子,也即将有孩子,齐守约,难道你看不到我跟你都已经有了各自的世界?而我们相互重合的那部分也都是一些不堪的记忆。你以为这样的我们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苏奕童你听到了吗?我说我不会放手,绝不!”挣扎了许久的齐守约最终还是显露出个性中根蒂固的执著,把脸凑近他,一字一句不容忽视地表达著自己的决心。
苏奕童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精神的疲惫已趋於顶点,终於再无力争辩什麽,他起身开始穿衣服。
虽然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两个人的相方式都不算平和、时有不快,但这样激烈的争执还是第一,也许这也可以看作是一涉及核心情感问题的坦率交流,可惜的是,他们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
无论是齐守约还是苏奕童,其实都不太清楚他们之间怎麽会变成这样的?是从对彼此产生不该有的爱恋开始,还是从苏奕童不顾对方的想法而单方面“弃权”,抑或是在齐守约用暴力强抱了他开始?他们怎麽就走上如此一条可怕的道路,明明彼此相爱,却也彼此相恨,不能不爱,也不能不恨。
就算发生了最亲密的肉体关系,也掩饰不了两个被隔阂的灵魂;然而非常矛盾的是,即使是在那远隔万里的三年里,他们却谁都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的心脏是为了对方而跳动。
21H
“最近公司怎麽样?”早上,冯美忆体贴地为苏奕童系好领带,纤细的手指抚上他洁白的衬衫领子轻柔地开口问道。
“你不必担心,一切都很好。”然後又想起了什麽,苏奕童补充说:“前几天我们还拿到了JC的台湾区代理。”
“JC不是已经与正约达成了口头意向吗?上个星期我哥给我打电话还无意中提到了这件事,怎麽会这麽快就转交给我们做?”冯美忆闻言大为惊讶。
苏奕童也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就恢复了淡然,对她故作轻松一笑,说道:“与正约相比铭岛也并不差,不是吗?”
虽然仍心存疑虑,但冯美忆看出他对此不想多说,也只得回答:“那是当然。”
临出门前和冯美忆的对话内容这一整天都在苏奕童的脑海中盘旋,如同海浪一波一波拍打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下班之後本想让麻木的头脑好好放空,却又在停车场遭遇另一波冲击。
他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齐守约。对方的外套已经脱掉,随意地挂在手臂上,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浑身上下散发著落魄的味道,正环著手臂靠在自己车子旁出神地想著什麽。看到他的瞬间,苏奕童的心跳停顿了一拍,不过是短短的半个月没见,怎麽感觉上像是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提,这如隔三秋的感觉起码是真实而强烈的。自从上激烈的针锋相对之後,齐守约一直没有找过他,一如这几个月来他们之间的相方式──如果对方不来找他,那麽苏奕童是绝对不会首先与之联络的。
直到他沈默著走近,齐守约才从冥想中回神,抬起头笔直地看过来,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上却呈现出非常复杂的内涵。
苏奕童的心好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握住,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目光犹疑不定地扫过齐守约,却始终无法与他坦然相对,也不知道该说什麽话。
“我来开车。”还是齐守约率先打破了彼此的窘境,说著轻轻地从他手中拿过钥匙。
苏奕童看著他转身走向车门的背影,很明确地体察到他的不对劲。然而当这个人面对自己时,又或者是自己面对他时,他们有多少时候是“对劲”的呢!他这样想著,也拉开车门坐上了助手席。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正值这个城市交通最为热闹非凡的时段,齐守约驾车在市区转了个圈然後开了出去。
刚一上公路上,车子便开始逐步加速,短短几分锺就突破了安全的范围,朝著所能达到的极限逼去。
苏奕童暗暗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没有一丝酒精的成分,可以得出结论──齐守约是清醒的,但这也仅仅只在生理的层面上讲。
性能卓越的车子真正开起来的速度是惊人的也是致命的,公路两旁的路灯几乎连成了一条光的线条,身边的车子甚至来不及看清颜色就擦肩而过。转弯的时候丝毫不减速,以一个危险的角度冲过去,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异常尖锐。有好几都濒临失控的边缘,幸而终於还是化险为夷。
车厢内的两个人始终很安静,却在身体里内心中都涌动著疯狂的因子。一开始,苏奕童还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後来就坦然了,如果说今天晚上会发生什麽,那麽也真的无所谓了。在这种绝望的飞驰中,他感觉自己渐渐地忘记了公司、妻子、孩子以及长久以来所有束缚自己囚困自己的一切,眼前只剩下身边这个人,而他们所共同奔赴的仿佛是一个完美的终点。
车子戛然而止的时候,苏奕童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没有随之停下来,而是以原有的速度继续冲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转头看向齐守约,而对方也正在看著自己。他的脸上是挣扎到极点的张狂神情,好像此时此刻必须决定什麽,不然就没办法再活下去。
苏奕童呆了一呆,刚想开口,就被堵个结结实实。是吻。
齐守约冲上来的力道几乎撞到了他的牙齿,随即开始的撕咬、啃噬、吮吸、搅拌,也无一不是用力到让这个吻几乎带著轻微的痛疼。
苏奕童先是安静地接受著,然後很快给予了对方最热烈的回应。也许是许久未见的心焦让情绪太容易受到鼓动,也许是刚刚那场随时可能丧命的飙车让神经在过分紧绷之後终於松懈,所以他就此不顾一切地沈沦了。
与此同时他感到对方也放弃了粗暴,动作变得轻缓起来,甚至有温柔的味道。他听到齐守约在喉咙发出了一声低声的呻吟,随即手就伸了过来,从衣服的下摆钻进去,冰冷的如同游蛇一般,蜿蜒而上,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兴奋点,用恰到好的力道辗转抚摸。於是,喘息再也绷出住地从嘴角泄漏出去。
“嗯──”
好像是得到鼓励一般,齐守约更进一步地欺身向前,嘴唇移动到他的颈项开始缠绵吮吸,接著是锁骨,然後持续向下,密切配合著手部的动作。
渐渐地,车子前排的狭小空间限制了幅度越来越大的行动,齐守约低声说了句:“我们到後面。”就连拖带抱地把苏奕童拉进了後座,随即摸索著脱掉彼此碍事的衣裤。
当齐守约最终将自己的黑色底裤也褪下扔在一旁时,哪怕是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苏奕童依然感受到了对方勃发的欲望,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有共鸣般地微微震动,一种无形的力量向他压迫过来。
“……坐上来。”齐守约低哑的嗓音透露了他的迫切需要,被勉强压制的情欲里有著不容忽视的柔情。
因为一直以来的不甘愿,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采取过苏奕童居上位的方式,虽然略有迟疑,但他还是顺从了当下的情况,毕竟这是此时唯一可能的体位。
由於自身重力的原因,当他缓缓放低腰部时,立刻感觉到齐守约在自己体内进入得更加容易而且入。
“呃──”完全没入的时候,两个人都顶不住巨大的快感冲击同时哼出声来。
齐守约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击,他一边等待苏奕童疼痛的平息,一边握著他的腰调整位置以便两个人都可以得到满足。感到差不多的时候,他示意地拍拍苏奕童的臀,然後自己则向上挺了挺腰。
明了他的意图,苏奕童开始摆动自己的身体,一只手抓住椅子靠背,一只手扶著他的肩膀保持平衡。还不习惯於主动的他在开始时动作难免生涩别扭,但是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今天与过去每一在感受上的不同──这是施与,而不再是以往的单纯承受。这一领悟还没来得及在他脑海里多作停留就化成一股推力将他彻底覆灭在欲望之海里,抬高、沈下、旋转、扭动……身体的每个动作都因为心情上的完全放开而散发著惊人的蛊惑意味。
“很好,就是这样,继续……”齐守约鼓励道,并且加大了自身的运动幅度给予对方最天衣无缝的配合。
苏奕童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呻吟和喘息:“嗯……啊……”他的手也终於加入这场感官的盛宴中,忘情地抚上齐守约的腹背痴迷地游走,在紧致的肌肤下包裹著这个男人所特有的力量感,强大得让人敬畏。突然他的指尖触摸到起伏不平的一,睁开因情欲而变得浑浊的双眼,意外地看见齐守约右侧腰际居然有一条长长的外伤缝合疤痕,看起来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伤口了,颜色已经和皮肤的接近,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你……唔──”刚想要开口询问却被齐守约突如其来的动作强制打断──他握住了自己的性器,从尖端到根部循序渐进地施与抚慰,苏奕童再说不任何话来,叹息著再闭上眼睛,专注地享受著那令人愉悦的摩擦。
车子被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可是不远的马路上依然不时驶过一两辆车子,本来漆黑的车厢内会瞬时被车灯照个透亮。在这样光与暗交叠刺激的情况下,车内两个人的情绪愈发高涨,抛弃所有恼人的情绪与理智,双双沦为感官动物,单纯地领略著肉体的契合与交缠的甜美。
突然齐守约撑起上身,重重地含住了他的耳垂,用力一吸。立刻,苏奕童闷哼了一声,在他手里喷射而出。全身紧绷的瞬间,身後的洞口也随之一紧,齐守约抵御不了如此强烈的刺激,几乎是吼叫著在他体内释放了自己:“啊──”然後两个人抱在一起倒在了座椅上。
彼此沈重的呼吸在高潮的眩晕中变得缥缈而难以捕捉,苏奕童仿佛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费力地辨识了很久才隐约听清齐守约那带著乞求意味的声线:“小奕,我们就这样吧,一直这样……不要变……”
然而只有沈默可以作为回答。
终於从脱力的状态中恢复,苏奕童推开了齐守约用纸巾在自己腿间擦拭的手,拾起凌乱的车厢内四散落的衣物一件件穿好,顺手打开了车窗,让清凉的新鲜空气涌入冲散掉满布的淫糜味道。
当他做完这些,清了清嘶哑的喉咙开口问道:“你有意把JC的代理权让给了我?”
闻言,齐守约立刻不安地看向他,但语气依然很保持镇定:“铭岛的实力你自己清楚,说什麽让不让的话未免太看轻铭岛,也太看轻正约。”
苏奕童也定定地凝视著他,良久,说道:“你,不必如此。”
齐守约撇开目光,一边穿衣服,一边冷淡地说:“我需要做什麽,不需要做什麽,我都十分清楚。”
“……”
对方并没有回答,於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奕,既然得到了JC的代理,就好好去做,相信这个案子带给铭岛的绝不会少於与立信那个合作。”说著用确认的目光看向他。
苏奕童只能默默地对他点点头。
22
刚刚在家中修养两个多月的冯美忆再入院。她不慎在浴室跌倒,有轻微流产的迹象,只能在医院接受专业人员治疗和调养。
苏奕童为此事少有地大动肝火,不但立刻辞退了负责看护的家庭护士,还把前来医院送汤的无辜管家狠狠地责备了一通。
在苏家做了大半辈子的老管家从来没见过少爷发这麽大的脾气,当时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红了眼圈。
冯美忆早有察觉这阵子他的情绪不太稳定,但还是惊讶於这突如其来的大发雷霆,连忙喝住他:“奕童,你这是干什麽?”
苏奕童瞬时止住口,看了看一脸委屈的管家,终於无力地在一旁坐下,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冯美忆软语安慰了管家几句让她走了,然後才转向苏奕童:“奕童,你最近怎麽了,脾气这麽──暴躁?”
“……对不起。”除了再道歉之外他没什麽其他的话好说。
“我不是想听你说对不起。我就这麽不值得信任吗?让你什麽都不愿与我一起分担?”直觉告诉她他绝对是有心事。
“不是……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闻言,冯美忆在心底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个人就是这样,肩膀随时都是僵直的,好像在全力承担什麽重负,也像是固守著什麽不肯放下,一直以来她都有种感觉:自己始终没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沈默了一会儿,苏奕童坐得近了些,手温柔地覆上冯美忆苍白憔悴的脸,语气苦涩地说:“看著你的样子,我几乎怀疑自己让你生宝宝的决定是否正确。”
冯美忆拉下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带著心满意足的微笑说:“孩子都快生了,别说这种傻话了。”和对方交换了一个抚慰的眼神之後,她夸张地长出了一口气:“啊──怎麽怀孕之後,日子好象过得慢了许多!”
苏奕童终於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有同感。公司、妻儿、齐守约,如此种种都让他几乎应接不暇,照理说应该感觉时光飞逝,可他却每每都觉得度日如年,有时不禁盼望时间能快点,再快点,然而这条路的尽头是什麽他并不知道。似乎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眼下唯一真实切近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孩子降生。
几日後和齐守约见面时,他递过来一张名片,说:“这是国内妇女生产方面的专家,到时你可以找他。”
躺在床上的苏奕童微微惊讶地看向他,撑起身子接了过来,口中嘟囔了一句什麽。
“嗯?”齐守约没有听清。
“哦,没什麽。谢谢。”
“是男孩吗?”齐守约又问了一句。
意识到他在问什麽,苏奕童“嗯”了一声。
“我喜欢男孩。”
他狐疑地回头看看他,心里想:你喜欢什麽与我的儿子有什麽关系?
齐守约好像猜出他的想法,走过来俯身直直地看著他说:“我会好好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
苏奕童再怔住,半天才别开目光,独留那人在陶醉中:“到时可要让他倒茶认我做干爹呀!”
与齐守约热烈高昂的情绪不同,苏奕童只觉得惶恐不安,甚至连一点感动都没有。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齐守约的存在就好像是海潮一样,哪怕只是远远拍打著也可以给人莫大的威胁感,面对他自己永远也无法心平气和,除了少数失去理智的短暂瞬间之外,这个人在身边都让他觉得压抑得几乎窒息,甚至有种快要灭顶的感觉……好想逃开啊,逃开这无法承受的一切。
“小奕,你觉不觉得你其实只是个孩子?”这时齐守约在身边躺下,再开口。
苏奕童冷笑了一下,嘲讽地说道:“恐怕像孩子那样肆意妄为的人从来都是你吧!”
不过对方不怒反笑:“你说得没错,可能我们都是孩子,不过又有不同。”
“……”
“我承认你一直很懂事,是个早熟的孩子,但你有没有发觉,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你就拒绝长大了,固执地守著自己的小小天地,不丢弃也不更新,让人对你根本毫无办法。”哪怕得不到回应,齐守约仍然在喃喃低语。
听著这些话,苏奕童有些出神,直到身後的人突然抱住他,热气涌到耳畔:“是孩子也没关系,无论你是什麽……”
这段时间齐守约俨然成了苏奕童的专职司机,每日两准时接送,频出入苏家甚至留宿,仿佛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顾虑,而苏奕童也沈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暇顾及太多,在提出异议却被驳回之後就索性听之任之了。这天,他下班後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在停车场的齐守约,打开车门,坐进去,然後开口:“我要去看看美忆。”语气心不在焉地就好像在对出租车司机说话。
对此已经习惯的齐守约不以为意,马上说:“好,那就先去医院。”
到达目的地,苏奕童拦住他想要下车的动作,说:“我可能要待很久,你先走吧,到时我坐出租车回去。”
齐守约想了一下,点点头,又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点,不要走得太晚了。”说著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你穿得太少了,晚上有点凉。”
苏奕童淡然地略一点头,随即下车走进医院,然而在病房门口,却把外套脱掉拿在手里,才推门进去。
“奕童,你来了!”冯美忆看到他立刻从床上半坐了起来,表情显得很愉快。
“不要乱动,躺在那里好好休息吧!”苏奕童迎了上去,用垫子把她安置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随便聊了几句之後,冯美忆犹豫了一下终於试探著开口:“公司的事情很辛苦吧?”
“最近还好。”
“……我有个想法。”
“什麽?说来听听。”
“等孩子出生,我们就卖掉一部分手中的股份,好不好?”
卖掉持股,就意味著放弃铭岛董事会长的位子……
苏奕童的头脑在空白了一瞬间之後豁然开朗,如果说注定他不能够做到尽善尽美,注定要伤害的一些人,那麽为什麽不选择去保全那些自己能够保全的人呢……他意识到是该做出某种决定的时候了。
见他一直保持沈默,冯美忆故做轻松地飞快说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大概是有点产前忧郁,呵呵!”
就在她忙於挽回自己的无理提议时,却意外地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我会考虑的。”
“啊?”她惊讶地望著苏奕童。
“我会跟父母商量,如果他们不反对,我们就放掉股份。”
冯美忆当然不是个任性妄为的女子,她之所以反常地提出这件事,当然是有著她的理由。凭著女人的敏感与知觉,她知道有什麽东西正在发生变化,而性格中的坚定和决然让她想要努力控制住事情的发展方向,她不想失去,尤其是不想失去面前这个男人。
反正他根本不喜欢管理公司,为什麽不两个人一起离开呢!她有些自私地这样想到。然而苏奕童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下来却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干脆地像是他也正有此意。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挽回那些很重要的东西,那麽苏奕童呢?他是为了什麽?
“如果离开台湾,你想去哪里?”无论如何是松了一口气的冯美忆把头枕上他的肩膀,已经开始构想未来的崭新人生。
“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你的地方。”
“我也是。”
……
然而,投入进温情中的两人并没有发现伫立在虚掩的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
苏奕童,你就是这麽对待我的吗?
心痛已经不能足够表现齐守约此刻的感受,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和他达成某种谅解,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好好地相下去,他也让自己放开怀抱去包容对方的婚姻和儿子,甚至投入关怀……而现在,苏奕童却在和这个女人密谋如何逃开自己。
冯美忆,你怎麽就不能安分一点?我本来没想要对你下手的……
再没有理智可言,齐守约的眼睛已经被愤怒和怨恨所蒙蔽,形成了一道酷寒的冷霜。
敲门声过後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英俊挺拔的成熟男人,冯美忆看著他从容随意的动作却喏喏地不知说什麽好,她当然认识眼前这个人是苏奕童的好朋友齐守约,但是莫名地她却有相当不安的感觉。原来情绪真的可以通过空气传递,没有语言交流,没有眼神接触,她就是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向自己缓缓逼近。
“齐先生,你有什麽事吗?”见他半天都不发一言,冯美忆只好率先开口打破沈默。
“……你觉得怎麽样?”
虽然语气冰冷,但应该可以称为是一句关心的问候,於是她微笑著说:“只是有点虚弱,没有什麽大问题。”
“是吗?”听到她这样答复,齐守约忽然神秘地笑了一下。
见到他的笑容,冯美忆的心再紧张起来,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不理会她的反应,齐守约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光盘,转身放进特级病房中的机器里,然後回头强调著说道:“我带了一样东西给你──专程给你。”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间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电视里传出一丝隐约暧昧的呼吸声,这呼吸声越来越强烈,渐渐地变成无助的呻吟,最终幻化为带著哭腔的叫喊。
……
没有人说话,任凭光盘持续地转动,直到最後停止,然後屏幕“哔”地一声变成黑色,室内依然是一片沈默。
……
许久之後,冯美忆呆滞的眼神涣散地晃了晃,终於集中在齐守约的脸上,而他非常镇静,镇静到无耻,仿佛刚刚那一幕里其中一个主角不是他。
冯美忆的胸口起伏得很剧烈,但是表情却僵硬得异常,几秒锺之後她倾尽所有力气凄厉地叫喊了出来:“齐守约,你这个浑蛋!”
本来还老神在在的齐守约,在看到白色床单上那刺目的红色液体如同炸开一般从她身体下面疯狂地蔓延开去时,也不由惊慌把手从裤袋里掏出来,扶住她的肩膀急促地问:“冯美忆,你怎麽了?……喂……”
“……”
“医生!医生!”
……
23
当苏奕童终於赶到医院,一切已成既定事实。
“怎麽回事?”双脚踏进病房,怔怔地看著在白色床单覆盖下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轮廓,他茫然发问。
“她死了,孩子没有了。”不知道什麽人这样回答了他。
美忆,死了?孩子,没有了?
苏奕童久久都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拖著虚浮的步子,他缓缓靠近病床,掀开白单一角,冯美忆的脸露了出来,那张总是挂著满足笑意的面容此刻充满了那麽多那麽多的不甘愿……
美忆,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怎麽会突然小产的?”嘴唇开合了几,终於提出这个问题。
“小奕,我很抱歉。”刚刚那个声音再说道。
僵硬地转头,看到身後站著的是齐守约,相对於自己的木然,他脸上的神情要更为悲痛。你道什麽歉?和你有什麽关系?苏奕童想对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发现已经控制不了抽搐的嘴角。
病房里安静得骇人,使得人们沈重的呼吸声听来如同一道道惊雷,这是在死神经过的沿途所必有的恐怖气氛。然而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死神,他已经带著他想要带走的人一同离开了,此时让人惶惑不安难以平静的是死亡留下的阴影,它笼罩著在场的每一个人,像丝线一般将你紧紧箍住直至窒息。
“出去,”一阵漫长的沈默之後,苏奕童低低开口,“请大家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和美忆呆一会儿。”
齐守约犹豫了一下,还是和旁边的医生护士一同离开了,并且在身後轻轻地带上门。
“就在几天前我们还在一起规划未来的生活……我怎麽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怎麽也想不到……美忆……”伴随著口中含糊凌乱的喃喃自语,颤抖的指尖一一扫过冯美忆的眉目唇齿,那冰冷的触感鲜明地印证了眼前这一幕的残酷──这已经是一个不再有生命的身体,原本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苏奕童只能用手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支离破碎的低声哽咽。
“呜──”
仿佛是冥冥中受到暗示,他狂乱的视线在遇上影碟机闪烁的工作指示灯後开始缓缓集中,不由自主地按下遥控板,想知道向来热爱电影的妻子在生命最後一刻看的会是什麽样的片子。
然而,随即电视里出现的画面却让苏奕童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漆黑脑袋空白。
这是一场精彩到位的男男Xing爱秀。无论是两个主人公投入的神情,还是亲密无间的配合动作,都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第一发生这样的关系。满室散落的衣物,大开的灯光,无所顾忌的肢体语言……无一不显示了两人的无耻放纵。仿佛还嫌火热的视觉冲击不足够,露骨的呻吟也通过喇叭传至耳边:
“小奕,给我,快──”
“……嗯……慢一点……”
……
再没有其他可能了,这正是苏奕童和齐守约Zuo爱场面的录影带。
“守约,这到底怎麽回事?”齐庄正坐在久违了的正约总裁坐椅上向弟弟发问。这半年来他和妻子一直身在国外,台湾的情况基本毫无所知,而现在突然被叫回来,整个公司砸回自己身上,让他不得不问个清楚。
“什麽怎麽回事?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齐守约面无表情地顶回去。
“为什麽好好的,又把公司扔给我?”
“公司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借来用用。”
“那突然要跑去铭岛上班又是为了什麽?”想了想,齐庄正大胆推测道:“冯美忆的事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总之是我欠小奕的。”话说到这个程度,齐守约再也不能用冷酷做伪装,默默然地摇摇头,一脸懊悔。
这些年来,齐庄正对自己这个弟弟和苏家公子的关系不是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暧昧他也有所感受,只是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到达了什麽程度,他试著劝解:“守约,如果是为了感情,我想什麽补偿都是没有用的。爱就是爱,不是报复、报答,或者其他什麽。”
闻言,齐守约抬头求助般地看向他,许久才苦笑著说:“哥,如果我早点懂得这句话就好了。”
“你伤害了他?”
“没错,而且用的是最残忍最彻底的方式。”
“那麽我要告诉你,守约,如果你还爱他,并想要被他所爱的话,你必须──”
“我没有祈求被他所爱,我只想爱他,好好地爱他,用尽我全身力气地爱他。”齐守约用一连串急切的告白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始终忘不掉当自己在病房门口听到里面久久都没有动静而担心地进去察看时,呆立在床前的苏奕童回过头来投向他的那个眼神,里面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全然的陌生和无视,仿佛他们已经毫无相关,彼此成为了两个世界。
接下来,苏奕童没有歇斯底里的发作,也没有含怨带愤的痛骂,仅仅是把手中的光盘从空中丢过来,然後就挪动脚步打算离开了。碟片锋利的边缘划伤了齐守约的脸颊,但他来不及在意,因为伸出去握紧某人的手被狠狠地甩开了,丝毫不留情面。他惊慌地感觉到,这苏奕童恐怕是真的打算走出自己的生命了,然而,他无力挽回,他──没有资格。
齐庄正叹息地看著齐守约脸上伤痛至极的神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是不是其实爱情这种东西根本是个累赘?像他,跟妻子是商业联姻,两个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却能够十年如一日地相敬如宾;而一向强硬如铁的宝贝弟弟却在所谓的爱情历程中被挫败到如此地步!
爱就是互相伤害──这是他最终得到的结论。
苏家父母闻讯立即从国外赶了回来主持葬礼。同时失去贤惠的儿媳和即将出世的孙子。两位老人的惋惜和痛心自不必言说,然而当他们看到苏奕童那近乎绝望的脸时也不禁再动容。
这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苏家二老按照平日的习惯早早起来,用完早餐後在客厅读读报纸,这时齐守约登门到访。
悲伤的事情刚刚过去,三个人的言语里都有些不胜唏嘘。正聊著,苏奕童从楼上走了下来,今天是他打算回公司上班的日子。
他拒绝管家提供的早餐直接来到客厅,冲父母勉强一笑,也在沙发上坐下,对於一旁的齐守约则完全视而不见。
“小奕,觉得怎麽样?”见他脸上难掩的憔悴,苏母心疼地问道。
“我很好。”
“听守约说,你有过放弃公司的想法?”苏父索性开门见山,不过语气中并没有气愤和失望。
苏奕童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以前的确是有那样计划过,不过现在不想了,一点也不想了。”
“为什麽?”闻言,苏母焦急地说:“小奕,也许当初我们勉强让你来管理公司就是个错误,更何况现在你又遭受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打击,所以如果你不想做,我们绝对没有任何异议,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终日沈浸在悲伤中。”
“没有必要。”苏奕童淡淡地说,“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见母亲还要说什麽,他继续道:“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继续打理公司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也好,你自己考虑好就行,经过这麽多事情,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多管了。”苏父最终发言,“另外,守约说要来铭岛帮忙,小奕你怎麽看?”
“这种事情随便你们怎麽安排都可以,我没有什麽意见可以发表。”内心的惊讶被苏奕童借用起身的动作掩盖,也同时截断父亲要说的话,“我去公司了,晚饭不用等我一起吃。”随即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留下面面相觑的父母和无可奈何的齐守约。
“小奕这是怎麽了?守约你别介意啊!”DE89E2B53荒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没事。”
在苏父妥善的安排下和苏奕童完全的置之不理中,齐守约正式进入铭岛工作。业界闻名的正约第二把交椅居然甘愿到别的公司做个普通的企划经理,这恐怕说到哪里都是个大笑话,可是面对纷的议论,齐守约始终不为所动,全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虽然头衔是企划经理,但事实上他什麽事情都管,从财务上的预算、结算,到营运上的规划、整合,他把这些内容都做成详细的报告,让秘书送上去给苏奕童看。与此同时他却在所有人面前保持沈默,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知道他曾为了公司下个季度的某项合作而几个晚上不眠不休。
原本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齐守约都是个存在感十足的人,但现在他已经悄然无息地将全部的自我收敛,变成尘埃,化为空气,成为苏奕童身边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分子。
24
在这天的公司例会上齐守约走神了,当轮到他进行部门情况报告时,他顿了三秒锺才想到自己该说什麽,清清嗓子刚要开口,苏奕童已经冷冷地下达指示:“下一位。”
闻言,列席的众人纷纷哗然:总裁这样说未免太不讲──情面。而即将发言的公关部经理张莫也迟疑著没有执行他的吩咐,反而将盈盈美目为难地投向身边的齐守约,仿佛在问:这样不好吧?
然而齐守约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丝尴尬,他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说:“我过後会交详细的汇报上去,现在张小姐请说吧。”然後对她微笑了一下。
就在那一刻,张莫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停了一拍……这是齐守约来铭岛近三个月的时间里,首看到他的笑,无论何时这个人似乎总是带著一股化不开的忧郁,在幅度不大的肢体语言里,在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下,或者是在走廊里那道挺拔的背影中一一隐藏,细心观察就会体味到其中散发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哀伤。原本对於齐守约过往的“事迹”有所耳闻,也曾在脑海里勾勒过他作为公子的模糊轮廓,但是当她终於得见本尊,发现他竟是这样一副落难王子的模样时,真是非常惊讶,以及惊W。以张莫识人无数的丰富经验来判断,这个男人绝对属於那种罔顾一切不可一世的嚣张人物,到底是什麽事或者什麽人让他甘愿如此碌碌?对此她在心中做了百般猜测,只是统统得不到证实。
“张小姐?”终於有人出声唤醒了她的出神。
“嗯,下面我总结一下公关部这个月度的工作情况……”张莫定了定神,神态自若地开始阐述自己精心准备的发言。
会议结束之後,齐守约没有像往常一样最後一个离开,而是紧随著苏奕童的脚步跟了出去。
“小奕,我记得你只在大学时和阿梅一起办过一画展吧?”犹豫了再三,终於还是在对方进办公室之前开口叫住了他。
这麽长时间以来齐守约跟苏奕童之间的对话不到十句,也许知道自己是被讨厌的,所以除了无可避免的公事和那些在无意之间脱口而出的关怀之外,他在他身边安静得如同一个隐形人。
脚步停住,苏奕童回过头来,冷淡地看著他,没有说话。
此时的齐守约已经不习惯和他这样直接对视,尽量自然地掉开目光,说道:“正约旗下的一家文化艺术公司正在举办台湾青年画家的系列画展,如果你愿意,可以……”
苏奕童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是职业画家。”
“那个没关系,也没要求一定是职业画家”
“……可是我近几年的新作品很少。”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个人画展,随便你怎麽都好。”说到这儿,齐守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後继续:“其实是我觉得你似乎离绘画越来越远了,所以就想哪怕是当作一个纪念性质的作品展出也好。”
“……”
苏奕童就此怔住,皱著眉毛思索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在一旁默默等待许久的齐守约以为自己劝说失败,刚打算说点什麽弥补这个莽撞的话题时,居然听到他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好。”
目光惊讶地看过去,苏奕童已经转身进入了办公室,并且在身後关上了房门。
虽然是苏奕童要举办画展,但实际上都是齐守约在操作,他亲自确定嘉宾名单,整理作品,布置会场……在阿梅和成志的帮助下,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画室里,阿梅和齐守约正把选好的作品打包装进大纸箱方便到时搬运。
“差不多了。”阿梅拍了拍手心,慢慢直起酸痛的腰部,哼哼著说:“真够累人的!”
“休息一下吧,今天辛苦你了!”齐守约下楼拿来可乐,丢给她一罐。
阿梅一把接过,拉开拉环,豪爽地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前方,一本正经地念出该饮料的广告词,立刻逗得齐守约跟她一起笑成一团。
不过阿梅很快就收敛了笑容,看著他悠悠地说了句:“你还是多笑吧,笑起来比较帅。”
“是吗!”齐守约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对了,那些要不要一起展?”阿梅说著用下巴指了指房间角落里那叠“特殊”的作品。
“……小奕大概不会同意吧。”
“那你呢?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在画展里挂出去。”
齐守约的回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阿梅放下手中的汽水罐,走到那堆画前翻找了半天,终於拿出其中一幅说:“就展这个吧,最出色!”
齐守约出神地看著那幅画,口中喃喃道:“这画没名字,你替它取一个吧!”
“谁说没有,这不是?”阿梅指著画布背面的右下角。
狐疑地接过来,齐守约看到上面那几个模糊的铅字是“午睡的小孩”……
“呵呵!”他突然短促地笑了出来,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别这样,守约。”阿梅走过去揽住了他的背,“……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奕童为什麽一直不肯把关於你的这部分作品展出?”
“原因是什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他是不会再为我画画了。”
“守约,难道你想一直跟他这样下去,难道你不想改变?不想要未来?”阿梅连声追问道。
齐守约将脸埋入膝盖,掩饰自己前所未有的懦弱表情,半天才抬头对阿梅苦笑了一下,哑著嗓子说:“不必说了,阿梅,什麽都不必再说了。”
“你──”阿梅真的恨铁不成钢,却又全无办法,终於还是在对方乞求的眼神中变换了话题:“画展的其他事项进行得还顺利吗?”
“不错,明天付印的邀请函就会送到。”
虽然苏奕童基本不参与,但齐守约还是坚持把画展的每一个进度都告诉他知道,所以第二天一拿到印好的邀请函,他就立刻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简洁地报告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开。
目送著齐守约忙碌的背影,苏奕童不知为什麽突然想到自己当初筹备婚礼时的状况,彼时与此刻,两个人都是同样盲目的执著著……
他拾起桌面上的橙色卡片,邀请函封面上印刷的作品是齐守约选的:夕阳余辉下的山坡,以及远两抹模糊的人影。是那年在垦丁的旅行。
苏奕童久久地看著那幅画面,终於笑了笑,又笑了笑,接著就哭了。
24(下)
齐守约洗完澡出来正打算上床睡觉,手机突然响起来,疑惑这个时间谁会打电话给自己,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苏奕童的号码。连忙按下接听键,里面却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扰了,请问是齐守约先生吗?这支手机的主人在我们这里喝醉了,因为您是通讯簿里的第一个号码,所以我才冒昧地打过来,想麻烦您是不是能把他接走?”
“我现在赶过去,把地址告诉我。”齐守约边问边开始向身上套衣服。
“名和酒吧,地址是……”
这时他打断对方说:“好了,我知道那里。”
不到半个小时,齐守约就来到了酒吧门口,正是那时他和苏奕童意外相遇的那一间。
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吧台上的苏奕童,齐守约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来接他的。”他向旁边的侍应打招呼。
“哦,是齐先生吧?您来了就好了。”
“谢谢你的照顾。”齐守约从钱包里掏出钞票付了酒钱和小费,然後小心地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苏奕童。
路上,苏奕童醒来一,转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齐守约,突然口齿清晰地叫了声:“守约?”
齐守约笑笑,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说:“是我。”
这时苏奕童却又变了脸,厌恶地挥开他的手,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齐守约只能苦笑,喃喃自语:“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要知道苏奕童的酒量一直是不错的,大概是心中有苦闷,所以特别容易醉……
像是几个月前那个夜晚的海边,可又不同……脚下的沙粒冰得刺骨,海水是黑色的,蠢动不安,散发著迫人的危险气息。苏奕童面对大海,孤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忽然,巨大的海浪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地向岸边迅速移动过来。他想要开口惊叫,视线却猛然捕捉到巨浪背後的一艘大船,距离这样远,但他就是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是齐守约,面无表情冰冷冷的齐守约──向著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驶离……黑色的潮水以惊人的速度汹涌逼近,苏奕童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隆隆地轰鸣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艘渐行渐远的船,直到一个浪头将他扑灭……
“小奕,醒醒!没事了,什麽事都没有了,我在这。”
一连串急切却温柔的呼唤终於把苏奕童从覆灭的感觉中拉回。他用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齐守约紧紧地抱在怀里,後脑的头发上有著被某只大手的轻柔安抚,他的心一顿,立刻挣脱开。
齐守约顺从地放手,并且解释道:“我在你房门口巧经过,听到你的叫喊,所以……”
苏奕童烦乱地打断他,问:“我喊什麽了?”
齐守约的神情闪过犹豫,顿了片刻之後只是低低地说了句:“没什麽,我没有听清。”
平静了一下依然起伏不定的呼吸,苏奕童说:“我没事了。谢谢你。”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齐守约欲言又止,终於还是放弃,道声“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当门被轻轻关上,苏奕童“咚”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噩梦的片断,夹杂著刚刚齐守约那个落寞的背影一同闪现。
“唔──”头好痛。他扶住额头,哼出声来。
画展的成功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原定只展三天的计划因为呼声太高而被延长成了五天,报纸杂志纷纷用“沈寂四年的写实派才子再出发”“昔日美院高材生带来新惊喜”等作为标题进行了报道,无论是业界还是民众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苏奕童非常高的评价。
为此,阿梅坚决主张办一“庆功宴”,周末的时候召集了这画展所有的参与人员,还特意包下一家PUB。
“谢谢大家,谢谢!”苏奕童从左至右环视了一圈,端起酒杯向大家真诚致意。
“阿梅,你怎麽了?”当他看到阿梅眼圈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急忙问道。
阿梅抬起头来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嘟囔著说:“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感慨。”
闻言,成志打趣道:“一向粗线条的你突然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我还真的很不习惯哩!”
“讨厌!”阿梅气得跳起来打他,得以将忧伤的情绪瞬间抛掉。
苏奕童微笑地看著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然後淡淡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苏奕童此时心中的感慨绝对远多过阿梅。曾经绘画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可自己居然连呼吸都舍弃了。回想过往的二十几年,他似乎一路上总是在失去,而且失去的总是他最珍视、用尽全身力气也想要保留的东西……这画展的意外成功让苏奕童恍惚间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好像曾经被硬生生从身体中剥离的一部分终於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的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突然他隐约看到窗外那片阴影中有什麽晃动了一下,再定神看看,却又没了动静。
分别时,阿梅看著苏奕童认真地说:“我有通知守约,是他自己不想来。”
“知道了,根本不必解释。”无所谓的语气。
阿梅为之气结,还想再说什麽,却被成志拉住了:“每个人的爱情路都不同,你要让他自己走下去。”
虽然并不赞同,但看著苏奕童无动於衷的表情,阿梅也只能恼火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吧!”随即愤愤然离去。
苏奕童目送他们走远,然後才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时,一个人从角落的暗走出来。
苏奕童惊讶地看著突然出现的齐守约,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家。”齐守约这样对他说道。
25
透过车窗,苏奕童向外看去,夕阳正在进行完全沈堕之前的最後挣扎,在西方的天边放射出一条细而长的红光,不足以照亮大地,却仍然耀眼刺目。他出神地凝望著这妖异的美景,嘴角缓缓地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怎麽了?”齐守约唯恐惊扰此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要不理他的,但还是回答了:“不知为什麽感觉有点不安。”
齐守约转头看了看他,安慰道:“不要乱想了,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奕童没有说话,向後靠在座椅上,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头脑愈发昏沈。
然而,当车子沿著公路开上山,向目的地驶近时,齐守约也开始莫名地觉得不对劲。
下意识地与苏奕童对视一眼,他立刻变挡提速,油门重重踩下,车子直接开进苏家的院落。
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同时惊呆了──
滚滚的浓烟正在房顶上空缓缓升腾,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隐约的火光……
“是二楼……画、我的画!”苏奕童嘟囔了一句,然後毫不犹豫地想要一头冲进去。
齐守约急忙拉住他,喝道:“你干嘛!”
苏奕童并不回答,用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手臂上的束缚,当他发现自己的愿望在对方近乎粗暴的钳制下根本无法实现时,便一个巴掌凶狠地甩上了齐守约的脸,然後大吼:“你别拉著我,那是我的画,我要拿回他们……”因为愤怒和焦急,他的眼睛已经泛起了血丝。
“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它们了……”口中断续凌乱地嘶喊著,身体的挣扎动作始终没有停止。
看到他狂乱的绝望神情,齐守约觉得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插入了胸口,并且残忍地在内部搅动个不停,那份剧烈难当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拿。”
“不必,我不需要你这麽做!”苏奕童回绝得异常坚决。
面对他的反应,齐守约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楚,双手扶上他的肩膀,再艰涩地开口:“我一定帮你把画都拿回来,我一定不让你继续失去……相信我!”随即不等待回答就几个大步冲进了大门。
“快打电话报警!”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齐守约进入到别墅里面才知道原来情况要比看起来的严重,火源应该是在二楼的卧室,但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救火,心心念念的就是立刻、马上、全部把那些苏奕童的宝贝转移。
“我做得到的。”他默默对自己说。
画室的门是上了锁的,齐守约奋力踹了半天才弄开,幸运的是由於画展刚刚结束,有一部分作品仍然是打包放著,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他的搬运。当他把首批抢救出来的纸箱送到房子外边时,呆呆站在院子中央的苏奕童向前迎了一步,可是还来不及开口,齐守约已经转身投奔新一轮的冒险了。
这里有太多的画,而齐守约下定决心一幅也不放弃,他知道自己此时努力挽救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杰出画作,而是那个人对生活最後一点微薄的指望……内心的执念是否出於赎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来不及辨清,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说注定要有人在此付出甚至牺牲,齐守约希望这一──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一共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了多少趟,行动已经依靠本能来指挥完成,令人窒息的烟雾和高温的炙烤让他的意识几乎丧失殆尽。
房间里除了汹涌的火之外,还有不断涌入的冷水,不知什麽时候消防车来了,正在全力进行扑火。
当齐守约打算再一进入火场时,一名消防队员在身後拖住了他,冲著他喊道:“你疯了吗?你会死在里面的!”
挣几下都甩不开对方的拉扯之後,齐守约毫不客气地挥手给了他一记拳头,然後狠狠地把他推到一边,再抬头时视线意外地与苏奕童相遇,齐守约的唇角极其自然地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旋即就消失在了火海中。
多年後,苏奕童每想起这个笑容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悸,那一刻齐守约分明是在对自己说──再见!
八辆消防车在别墅的各个方向持续作业,却难以从根本上控制疯狂的火势蔓延。
“砰──”从几乎整个烧著的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在已经嘈杂至极的环境中依然显示了它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糟了,是燃气爆炸!”负责指挥的消防主管沈声说道。
“轰──”他的尾音还没落,一道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声音又在耳边炸开。
听到连续两声的巨响,苏奕童瞬间停顿了呼吸,血液也冻结了,连原本因为恐惧而不停抖动的身体都安静下来,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麽,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出不来了。”这时一句冰冷的话语带著十足的笃定悠悠传来。
怔怔地回过头去,沈超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後,苏奕童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顿了一下之後就再将失神的目光投向面前的熊熊大火。
“他出不来,他死了……”沈超重复道,脸上是近乎疯狂的得意。
好像突然感应到什麽,苏奕童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後以非常僵硬的动作将头缓缓转向另一边。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破败的别墅後面出现,火光映出了那个人的半边轮廓,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左脚还跛著,手中提著一幅画框,但却丝毫无损於他的致命魅力的散发,向这边踉跄走来的齐守约看起来俊美得如同太阳神阿波罗。
沈超疑惑地顺著苏奕童定定的目光看去,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可以从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
相对於沈超的绝对震惊,苏奕童的反应反而相当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更像是完全呆掉了。
“我在最後时刻从二楼跳了出来。”走到跟前的齐守约淡淡地说道,语气轻松得就好像是去了趟公园。
“……”
“你的画。”他把手中的画递给苏奕童,是那张《午睡的孩子》,“这是最後一幅。”
苏奕童在原地略微挪动了一下脚步,散乱的眼神四摆动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实点,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想要抽丝拨茧整理清楚却根本无从开始。下意识地握紧怀中那幅珍贵的作品,但冰冷的指尖没有一丝力气,他任凭它滑落在地,终於猛然向前扑去!
齐守约被巨大的冲力逼得向後连退了两步,终於站稳,手自然而然地回抱上去,抚上苏奕童潮湿的头发,轻声问道:“怎麽了?”
就是这样一句温柔的询问让苏奕童的情绪彻底崩溃,他开始放声痛哭,哭得很大声,很歇斯底里,如同一种强烈的发泄。
“呜──呜──”
“怎麽了,小奕?”从没见过他哭泣的齐守约这下是彻底失措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他慌里慌张地察看苏奕童的身体,在发现他完好无损之後才放下心来。沈默了一会儿,他又沈沈地开口:“所有的画都在这里,一幅也没少……我做到了──为你……”
已经哭得脱力的苏奕童靠著齐守约的支撑才能保持站立,他埋著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终章
“火是你放的。”苏奕童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没错,而且效果还意外地好,幸亏有你把佣人放大假的配合。”沈超神经质地阴笑。
“为什麽?”自认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苏奕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
“我要报复的人不是你,是齐守约!”沈超把咖啡匙向杯子里凶狠地一丢,褐色的液体溅在雪白的桌布上,留下丑陋的污迹,“你知道他怎麽对我吗?他让我在整个台北都找不到一份工作,他让我所有的投资有去无回……他彻底毁了我!”
听著对方几乎声泪俱下的“控诉”,看到那双在桌面攥成青白拳头的手,苏奕童却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能够施舍,他甚至不由地笑了一下──这果然是齐守约会做的事!
“你笑什麽?”沈超恼羞成怒地上前纠住苏奕童的衣领,“他凭什麽这麽做?我帮了他!”
苏奕童很不屑地一把把他推回到座位上,无视周围那逐渐聚拢过来的陌生人的视线,用很严厉的语气说:“沈超,如果说你现在的状况十分糟糕,那也绝对是你所应该得到的惩罚,‘咎由自取’四个字送给你最恰当不过,你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
沈超不敢置信地瞪著苏奕童,不明白那个总是乖巧无害的学弟怎麽就突然成长成了眼前这个言辞尖锐现实、目光透彻冷淡的人。
“而且我想不出你现在把我约出来是什麽意思?难道你不怕我报警?”
“我就是想让你报警,那样我就可以拉齐守约一起下水,别忘了他可是我出卖铭岛商业信息的直接买家。”
苏奕童默默地看著沈超,一个人能够为名利所能达到的疯狂程度在他身上得到了极端的体现,然而他是不是真的觉得那些东西有价值?沈吟了一会儿,苏奕童缓缓地开口:“以前我没有追究,现在也不会……也许我还要谢谢你,毕竟是你为我带来了一个真正面对自我的机会。”
说完没等对方回答,他就站了起来,从钱夹里掏出钞票压在杯子下面,说:“咖啡我请。”
“我会诅咒你们的!”身後的叫嚣仍然没有停止。
走到门口的苏奕童停下脚步,回头淡笑著看看沈超,低沈却清晰地说了一句话:“人生到底怎样取决於自己的选择,而绝不是其他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劝你省省力气。”随即带著一股难以言说的洒脱推门而出。
到家时,齐守约正躺在床上翻看旧照片,粗粗的石膏脚懒洋洋地搭在一边,见苏奕童进来,立刻向他招招手,说:“小奕,我找到了我们以前的相册。”
苏奕童走过去坐下,完全不提刚刚与沈超会面的事情。
“哇,真有趣!”齐守约一边看一边不时发出兴奋的呼声。
“守约,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为什麽闹别扭?”苏奕童突然指著其中一张相片发问,画面里两个小男孩隔著不远的距离背对著坐在草地上,扁著嘴,附近散落著四驱车破碎後的零件。
“忘了,不过一定是因为什麽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这张呢?是在什麽情况下拍的?”
“这个记得太清楚了,是身为队长的你带领著校队取得高中篮球联赛的冠军之後我们两个人在庆祝嘛!”
“……守约,你说人能不能够做到忘记以前所有不愉快的,而记住那些快乐的?”
“呃?”齐守约惊讶地抬头看著苏奕童,对方眼中流露的含义他似乎懂得,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有误。
“我想跟你试试。抛掉过往的悲伤与痛楚,用心收藏那些宝贵的美好的回忆,然後珍惜眼前的一切,用爱和希望构筑未来──现在的我想要试著去拥有这样的生活。”
齐守约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感慨地想要落泪的一天,他想说点什麽来表达此时感恩的心情,但千言万语瞬间汇聚在心头,反而哽咽住了喉咙,他只能一个翻身把苏奕童紧紧地抱住,久久都没有松开,眼角那滴再也承载不住的泪水终於化在了对方胸口的位置。
火灾发生後,齐守约明白苏奕童对自己的态度全然改变了,但他没有得寸进尺地奢求更多,原以为能够重新做朋友已经是两人最好的结局,没想到老天却再一跟他开了玩笑,突然之间让他重新拥有世界。
然而躺在心爱人的身边,齐守约却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终於他忍不住低声唤道:“小奕?”
“嗯?”整个晚上那人都在一旁不停地翻身,苏奕童当然没办法入睡。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什麽?”
“……你的儿子──并没有死。”
“……”苏奕童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
“孩子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医生说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
“我不想让你一地伤心绝望,所以才隐瞒下来。”
“……”
“我打算等你的心情平静下来再告诉你,可是……”
“……”
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齐守约这时停下了嘴巴,他知道眼前根本就没什麽有说服力的理由能够让对方相信自己这个恶劣行为的合理性。
是不是一切又搞砸了?他试探性地把指尖悄悄伸向苏奕童,然而还没有抵达就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
苏奕童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住齐守约泄漏了惶恐的眼睛,淡然的语气中带著坚决:“你把孩子还给了我,这已经足够,其他的事情都不值得再追究。”
“……”
“守约,我想要跟你重新开始,你记住。”388EB荒盏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苏奕童抱著已经四个月大、失而复得的孩子从医院里出来,走近正向自己缓步迎来的齐守约,自然而然地携起对方的手,一同向前走去。
此时冬日正午的暖阳温柔地映照了两个人并肩前行的身影。
当不幸的事情发生时,你会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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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我把儿子还给他们了……完结了……很感慨……
不可否认,《苦海》是个相当俗套的故事,但写的过程却意外地“艰辛”,在情节的推进中原本的思路和许多设定好的东西被逐渐地颠覆掉,有时候回头看去,几乎乱成一团。有好多都想干脆将全文推翻重来,但终於还是忍了下来,整理了情绪重新出发。其实这种感觉很不好,一点都不痛快,好像写这个文很容易陷入那种胶著的状态……等我有时间再进行大规模的修改吧!
《苦海》与我其他故事的不同大概在於主人公并不能真正地自己掌握命运,他们受命运驱使,被责任和家庭压迫,一身不由己地挣扎却只能换来更为糟糕的结果。冥冥中的主宰者总是无情地告诉他们──
你错了,你又错了,你还是错……
你失去了,你再失去,你将永远失去……
到後来,看到守约在爱情中那卑微的模样,我觉得很痛心。
幸好他们最终得以被成全,人生中的每一个意外都是上帝赐予的机会,很高兴他们把握住了。
有的朋友暗示过我,其实我都没有专心致志地对待过《苦海》,它似乎总是以配角、背景的身份出现,无论是在《从今以後》期间,还是在发《迷情记》之後。关於这个问题我真的要好好自我反省下,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不管这个故事在专栏里是不是占据最重要的地位,我对待它的态度都是同样认真的,也希望它能博得一部分朋友的喜欢。
我是个超级热爱“结案陈辞”这种工作的人,所以每写後记都很兴奋,话也特别多……
明天大概会把番外补完。
最後,向所有持续给予《苦海》支持的朋友敬礼!
苦海番外
颠沛流离?齐守约
几乎是从台湾落荒而逃。
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在美国洛杉矶了。大概是因为外公外婆定居於此,每年我都会来陪他们过耶诞节,所以下意识地来到这里。然而我并没有去外公家,提著手中小小的旅行袋住进一家三流酒店,睡了个昏天黑地。
三天後,我乘火车去了纽约,因为这个城市够大、够乱,任何人都能够毫不费力地混迹其中。我在曼哈顿的旧街区租了一套单身公寓,整日穿梭在不同的酒吧中,可以一言不发面色阴沈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烈性酒,也可以和几个同样愤世嫉俗的白人笑骂著玩纸牌,输掉或者赢来几张小额的被揉得几乎破烂的钞票,也能获得意料之外的快乐……我活得既简单又堕落。
在一家西部风格的小酒馆里,我认识了一个大男孩,他叫Ben,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几乎每去都能碰到他,两个人常常不著边际地闲聊几句。对於我的放纵玩乐,Ben总是旁观著,关注而不介入,疏远而不鄙弃。
有一天,他突然开口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家。
我看看他,招手叫酒保拿来两倍加冰威士忌,然後把其中一杯推给他,问:我去干嘛?
他低下头笑笑,说:这里并不适合你……反正你也打算走了,不如去我家看看,也许你会发现它不错。
这时我放下酒杯,盯著他,问:你怎麽知道我要走了?
他依旧只是笑,并不理会我的问题,继续说:我的父亲经营一家农场,种植玉米和一些经济作物,那里很大很漂亮,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我一口喝光杯中的金色液体,头昏脑胀地伏在吧台上,没有再说话。没错,Ben说对了,我已经计划近日就离开纽约。然而正因为他看穿了我,我知道不应该再继续靠近这个人了,可是,当下一见面他又问起时我却很痛快地答应了。孤独了太久,我真的渴望一点点哪怕是来历不明的温暖……更何况我原本就并不清楚下一个目的地在何。
於是我和Ben一起来到了他的家乡──美国中南部的小城密锡。
Ben有一个妹妹,Daphne,一如大部分的乡下女孩,她热情奔放直爽纯朴。她很快就迷上了我。我想我大概是她除了哥哥之外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年轻男人。
我们拥吻的时候被Ben撞见。他没有很惊讶,只是笑著对尴尬到极点的Daphne说:不要被父亲看到,他会打断你的腿!
我看著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然後冷漠地转开了眼睛。
农场的生活真的很好,我每天跟著Ben做并不辛苦的工作,闲著的时候要麽就与Daphne厮混,要麽就一个人坐在木头围栏上看著远方。当我站在无边无际的玉米地的中央时,觉得时光好像倒退了几十年,习惯了快节奏的台北,没想过还能享受到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然而,在Daphne越来越紧的束缚中,我意识到这里即使再好我也要离开了。
我当著他们两兄妹的面宣布即将离开的消息。Ben没有反应,一脸淡然。
Daphne显得很激动,反复质问我她该怎麽办?在得到我“各自活下去”的答案後,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晃了又晃,哽咽著说:也许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我看著他,许久,缓缓地回答:就算真的有了孩子,也不要来找我,把他拿掉。
Daphne的泪水终於掉了下来,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抗拒般地摇著头。这时在一旁始终保持沈默的Ben突然跳起来狠狠给了我一拳。
我捂著下巴退了两步,垂下目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吞掉口中的血丝,直接走掉。
第二天傍晚Ben来找我,他说:我不会跟你说抱歉。我忙著收拾东西,把背对著他,只说了一句:我也不会。
他刚要再说什麽,这时Daphne走了进来,Ben看了看她,便沈默著离开了。
Daphne走近我,语气不同寻常地平静:你带我走或者留下来。
我转身看著她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单字:不。
瞬间,我看到在她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上从那双蓝色的瞳仁里放射出危险的光线,我意识到不好,立刻向後躲闪了一步,不过已经来不及,被Daphne手中的刀子结实地刺入了腹部右侧。我感到全身奔腾的血液似乎终於找到了一个出口,纷纷争先恐後地向外喷涌,能量和力气在渐渐消失,有很冷很冷的感觉……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Ben又冲了回来,先是一个巴掌甩上了Daphne木然的脸,然後抱住了扶著墙勉强支持的我,几乎在同时黑暗就吞没了我的意识……
醒来时我已经身在镇上的医院。没有生命危险,腹腔内部的肠子和皮肤上的创伤都进行了缝合,我也因此而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出院的前一天,Ben问我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我说,在飞机上慢慢想。
他长久地看著我,突然靠近,双手压制住我的肩膀,嘴唇贴了上来。我的脏话被完全吞没,只感到他鼻腔里呼出的气息烫得吓人,而在口中搅动的舌头仿佛拼尽了全力,触感热辣……我试了两,但刚刚伤愈的身体却怎麽也无法推开壮硕的Ben。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於放开了我。我用手背用力擦著嘴唇,凶狠地瞪著他。他有些狼狈地退了两步,唇角动了动,终於说出:请不要忘了我──还有Daphne。再见,Nic。
这是我最後一见到Ben。
接著,我去了南美洲。我像《国家地里杂志》的特派记者或者是Discovery的探险家在南美大陆上曲折穿梭,足迹几乎已经遍布整块版图。
我把旅行手记和一部分照片寄到了《彼方》──正约旗下一间出版社办的地理杂志。我想让哥哥知道,我很好,还活著。
後来我又辗转到了很多地方,在地球表面漫无目的地东奔西走。我坐著货轮横渡大西洋,风平浪静时就躺在甲板上看星星,遇到小风暴时就窝在船舱里睡死过去;我进入南极圈观看极夜,正如每个人都知道的,那其实并没有什麽好看的,面对的只是似乎永无止境的黑夜和寂寞时……
一路上,有无数遇。我统统放开怀抱百无禁忌地全然接受,丝毫也没有接受Daphne的教训。我想,如果不能拯救我的灵魂,那麽至少拯救我无可救药的身体吧。
当我发现原来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超过两分锺,她就会主动向我走过来时,我就更加不明白,为什麽我关注了某个人超过十年的时间,他却始终无动於衷?
最後的最後,我决定去欧洲。我选择了意大利。
意大利的气候很好,而且我喜欢那里的男人女人们那种异常浓烈的美,优雅的放荡和天真的野性混合而成的迷人气质。在大街上你可以走得很慢或者很快,并没有人觉得不妥,一见锺情的示爱或者求婚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此惬意的生活让我放松,不过自从我踏上这片最富风情的土地的那天起,我却开始了如同神职人员一般的禁欲生活。
我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一年。
离开台湾之後的第一年,我整天想著如何报复苏奕童,如何让他生不如死;第二年我费尽心思想要做到完全当没有这个人存在,彻底忘记他;然而当第三个年头也即将过去,我开始重新面对现实,努力思考让他回到我身边的可能性,以及赢回他的方法。
终於有一天早上,我在酒店二十四楼的某个套间醒来,看著天板对自己说:我该回去了。
颠沛流离?齐守约
回到阔别三年的台湾,长途旅行让我的身体异常疲惫,而得到关於苏奕童的第一个消息则更加彻底地打击了我近乎麻痹的神经──他的妻子冯美忆怀孕了。很清楚苏奕童是个正常的男人,很清楚结婚之後他们会过亲密的夫妻生活,不过我还是无法立刻就接受这个现实。好像突然之间被人击中了後脑,在激痛中迟钝了所有感官,我知道我是在害怕,我怕他一旦拥有了美满完整的三口之家,就再也无法被我得到了。
起初,因为惶惑和焦急,以及胸中那股始终也没有发泄出来的闷气,我难免对苏奕童恶形恶状。但每面对他混合著无奈、抗拒、怨恨等等情绪的眼神时,我都心如刀割……我们怎麽会是这样?
终於我下定决心,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我为我们的关系找到了一个出口,那便是我包容他的家庭,他接受我的存在。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很好很完美,什麽都不必再变永远这样保持下去时,却震惊地发现苏奕童居然宁可放弃家里的公司也要离开我。
我当然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冯美忆,这个女人到底有什麽本事一又一地有办法让苏奕童放弃我?我发誓要让她得到惩罚,於是我采用了最极端最激烈的方式告诉她,苏奕童是我的。
……
我从没有想过冯美忆会死去,我真的一丁点也没有想到……
她腹中的孩子因为早产了将近两个月而生命垂危,医生说到底能否活下去要看撑不撑得过一整个月,而且在言词里暗示了存活的可能性相当小。我不想让苏奕童得到以後再失去,平白多伤一心,就擅做主张地在他来到医院之前就将这件事情妥善地隐瞒了下来。
之後的那段日子我实在不愿意去回想,那种心口上破了一个大洞,冷风都可以自如穿越的感觉著实很可怕,不是用“懊悔、绝望、哀伤”这类空洞的词汇可以形容的,那是毕生都不想再尝试的心情,哪怕没有人告诉你,你也能够清楚地知道──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在苏伯父的安排下,我来到铭岛成为了“企划经理”。我把正约的事全盘扔给大哥,自己窝在别人家的公司当个小主管,还做得心甘如饴。每天在公司我通常说不上十句话,连开会时被人问到意见,我也统统以“我还要再回去考虑一下”或者“我同意刚刚几位的看法”敷衍过去,大概所有人都会轻蔑地在心里嗤笑,原来齐家二公子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不过别人所说所想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苏奕童不想听到我说话,如同他也不想见到我的人,所以我尽量在他面前隐身、消音。
其实我的工作很忙碌,因为几乎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我都会暗自在关注,并且适当的时候做出相关的报告,让秘书送去给苏奕童看,至於对方对此持什麽态度我无法控制,我只是把自己可以做的全部做到。
不管怎样,铭岛的发展非常顺利,我为此很高兴。现在的我,做错了这麽多事的我,再没有别的希望,只是祈求我对於苏奕童来说还有一点点的价值。
苏奕童的儿子最终在先进的医疗中顽强地存活了下来,按照原计划,我应该把婴儿像献宝一样捧到他面前,可此时我却犹豫了。毫无疑问,我是自私的,归根到底我就是怕苏奕童会带著孩子离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正如他一直打算的那样。
最後,我选择了继续隐瞒,我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接到酒吧服务生电话的那晚,我带著喝醉酒的苏奕童回家。他很明显瘦了不少,我扶他上楼的时候,感觉怀里的人几乎轻得发飘,把他在床上放倒,脱掉鞋子,解开衬衫上面的几粒纽扣,没有逾越地做更多,在床头放下一杯水之後,我就转身离开了。
静静地躺在隔壁房间,然後我弯起食指敲了敲头上的墙壁,没有回应;再敲两下,仍然没有回应;再敲……其实我很清楚别说苏奕童已经彻底醉倒,哪怕他是清醒的,也永远不会再跟我进行这种呼应了。
整夜的失眠我早已料到,凌晨下楼的时候听到苏奕童房间里隐约传出什麽声音。打开房门,看到他正在床上不安地扭动著,双眼紧闭,眼角却渗出泪水,口中嘶哑地低喊著:守约,留在这儿……
我的眼睛突然发酸,忍不住冲上去把他紧紧抱住,安慰道:我在这儿,永远……
从噩梦中醒来的苏奕童随口问起他刚刚叫喊了什麽,我说我没有听清。我怕跟他说实话他会不相信,也怕他知道自己在梦里叫我的名字会不知如何自,所以──算了。
我始终记得那天的夕阳非常美,如同神迹。
当苏奕童带著快哭出来的表情跟我说,他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那些画时,我就知道我会不顾一切地帮他达成愿望。如果说画是他唯一珍贵的东西,那麽我便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还算幸运,有很多作品还是打包没有拆开的,我本打算把它们直接从窗子扔出去,但转念一想又怕摔坏掉,所以只能上上下下地分转移。
提起画室里最後一幅画,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刚打算移动脚步,脚下的地板却突然向下一沈,那个瞬间我下意识地从窗子跃了出去……
头发被火烧焦,我剪了利落的短发,好像又回到了服役期间;手上的轻度烧伤经过治疗,除了比较容易干燥之外也和从前没什麽不同;右腿的骨裂和扭伤也慢慢复原……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没想到一场大火烧掉了二十几年的苏家老宅,却复燃了苏奕童对我的感情,这原本是我想也不敢想的。
其实一直以来,苏奕童在想什麽我都不太清楚。当他放弃我决定跟那个女人结婚时,当他不留情面心积虑想要离开我时,当他对我说隐瞒了孩子的事也没有关系时,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只是说,以往的伤害和不幸他都不记得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从头来过。
我明白他的意思,经过了这麽多的苦痛挣扎,对於失去了太多的我们来说,如果不能忘却过去,那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去爱了,所以我们很有默契地将一些人和事逐渐沈淀,只努力经营现在和未来。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在出生48小时之内接受了三紧急抢救的小家夥居然渐渐成长为一名健康宝宝,漂亮可爱得让所有人惊叹。
还有,他的名字叫──苏忆。
最後的最後,附送一个苏奕童的一句话番外,完全可以解释他为何能原谅齐守约。
苏奕童:我只是不想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