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BY: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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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公分的高大身躯无论走在哪里都是相当扎眼的。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原野还是一眼认出了徐佑林。
看不清脸,但是知道他在笑着。是因为身旁那个纤瘦的男人吗?
原野不想嫉妒,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徐佑林一声不响地从C城消失,原来是来了这里。站在一旁的居然是樊晔。合好了吗?正主回归,他这个替身也没有价值了。
“原先生,你还好吧?”
原野猛然惊醒,看着一旁一脸大胡子的男人。
“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男人尽量把声音放轻,可是粗犷的相貌使他的话语无法达到温和的效果。
“我还好,可能是空调太热了。”原野勉强地笑了笑,转身在收银台付账。
这是一家离市区有点距离的大型超级市场,跟原野说话的男人是原野的新邻居张铎,他是搭原野的便车过来采购的。
结完账,原野飞快地离开了超市,钻进自己的车里。张铎察觉到原野的异常,没再说话,紧跟其后上了车。
汽车缓缓驶出了停车场的大门,转弯时与一台自行车擦身而过。
“两个大男人骑一辆自行车,也不怕压垮了。”张铎轻松地调侃了一句,想缓和车厢内略嫌沉重的气氛。
“樊晔不能坐汽车。”原野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加速离开。
“什么?”
原野黑着一张脸,没有搭话。张铎自找没趣,只好悻悻地闭嘴。
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单身男人,原野算是混得不错了。大型制药公司的销售经理,工作稳定,有车有房,外加相貌出众,身边有成堆的女人趋之若鹜。一路顺风顺水的走过来,却偏偏在一个名叫徐佑林的男人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原因无他,套一句最俗的话就是“我爱的人不爱我”。
原野从高中时就知道自己只爱男人,从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坦然并没有费他太多的时间。一直以来,他对于时下普遍的滥交行为十分鄙视,所以他一心憧憬能够找到心灵契合的终生伴侣。见到徐佑林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徐佑林温柔、体贴、沉稳,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好情人。只是,在他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影子,一个名叫樊晔的影子。
原野以为徐佑林对于那个数年前的恋人仅仅只是怀念而已,他有信心用自己的热情感化他,进驻他的心里。可是,天不遂人愿,有始至终他不过是徐佑林感情上的替代品。
随着樊晔的再一出现,过往的一切美好与甜蜜统统化做泡影。徐佑林毫不犹豫地甩手而去,弃他于不顾。半年后的重遇,再提醒原野,他心口的伤有多。
“原先生。”
张铎的声音打断了原野的思绪,原来他们已到了住宅楼下。
原野尴尬一笑,说:“我们上去吧。”
张铎点点头,两人一起提着采购回来的大包小包走进了住宅楼。
“你买的全是速冻食品,难道你每天就吃这个?”张铎瞥了瞥原野的袋子,眼中有一丝怜悯。
原野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回答。
“今晚来我家吃火锅,我的手艺不错哦。”张铎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仿佛在告诉原野,如果他不去损失就大了。
“我晚上约了人,改天吧。”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邻居,原野一直有些敬谢不敏。因为注重隐私,所以张铎这种“自来熟”的风格实在让他无法适应。
张铎面对原野的拒绝也不已为怵,继续笑着说:“那好吧,改天你有空我们再一起吃。”
电梯门打开,对门对户的两人回到了各自的家。
满屋的清冷空气迎面扑来,让原野生生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他把买来的东西统统塞进冰箱,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随便找个小餐馆解决晚餐,再到电影窝着,直到银幕上三流的警匪片催得眼皮打架才慢悠悠地转回家。这是原野排遣寂寞方式,坐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感觉自己是个透明人,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与许多人的热闹。
他不觉得悲伤,因为他的心,已是荒芜一片。
看到自家熟悉的金属大门,原野想开门却发现钥匙不见了。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这么晚要找人开锁是不可能了。
“该死!”他一拳打得大门光当作响。
对面的门突然开了,张铎用头顶着墙壁的男人,疑惑地问:“原先生?”
原野闻声转过身来,抱歉地说:“吵到你了?对不起。”
“进不去吗?”张铎指了指大门。
“我的钥匙不见了。”
“现在很晚了,明天才找得到人开锁吧。”
“我去朋友家住一晚。”原野无奈地笑了笑,边说边朝电梯走去。
“原先生,”张铎叫住原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家来住一晚。”
“不用了……”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去找朋友未必有我这里方便。”张铎似乎在笑,可胡子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口白牙。
原野迟疑了一下,最终迈进了张家的大门。
张铎的家格局比原野家稍小一点,客厅是一套橙红色的布艺沙发,嫩黄的墙壁,靠近阳台的位置用磨砂玻璃隔了一间小工作室,主墙上翠绿的颜色从玻璃上透出来,让室内的气氛整个活泼起来。
“我个人喜欢暖色的东西,还可以吧。”张铎站在原野的身后,声音听起来洋洋得意。
原野附合地点了点头,不予置评。色彩看上去是很温暖,可是,这风格未免也太,呃,……
“浴室在那边,你先去洗洗,我拿套睡衣给你。”张铎边说边走进了内室,原野来不及说话,只好顺从地进了浴室。
温热的流水冲刷了身体的疲惫,将原野小麦色的肤肌一点点熏红。随着身体的渐渐放松,白天看到的景象仿佛也跟着流水滑入下水道。他用力甩了甩头,心情舒畅了不少。
“毛巾和衣服在这里,你接一下。”
张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原野将门打开一条缝,想接过他手中的衣物。无意间,指尖相触,怪异感顿生。刚刚好像有人摸了他的手背,张铎?不可能,是错觉吧。
原野关上门,开始穿衣服。张铎大约比他高出半个头,所以睡衣明显大了些,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收拾停当,原野顶着一头湿发,再回到了客厅。
张铎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几罐啤酒。
“喝一点?”张铎抛了一罐啤酒给原野。
原野笑了笑,打开啤酒罐,一边喝一边坐到了张铎身边。
电视在放Discovery 的探险节目,科学家正要进入火山口探密。原野一直很喜欢这类节目,当下目不转睛地瞧着。
头发上一滴水滑下来,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把头发擦干吧,小心着凉。”
“没关系,习惯了。”原野用袖口在鼻子上蹭了两下,眼睛没离开电视。
张铎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沙发上凹陷的部分立即弹回至原样。
下一秒,干燥的毛巾落在了原野头上。
原野愣了愣,说:“谢谢。”
“不客气。”张铎坐回了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茶几上,眼睛盯着原野。
原野的注意力还在电视上,一手胡乱的用毛巾捋了捋头发,一手将酒灌进自己嘴里。随着吞咽的动作,张铎只看见他上下起伏的喉结。
“我帮你。”
原野反应不及,张铎已移到他的身侧,双手拿着毛巾细心地帮他擦拭起头发来。
“不用了……”
“举手之劳而已。”张铎不顾原野的反对,执意侍弄他的头发。
过近的距离让原野轻易感受到张铎的呼吸以及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撇开那浓密的大胡子,他的眼睛又黑又沉,仿佛一泓无底潭。
“咳!”原野咳嗽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避开张铎的视线,谁知却被他一把扣住了腰身。
原野正要出声询问,却看见张铎眼中烧起了熊熊大火。全身所有的神经都在提醒着原野事情不妙,可全部的警惕性都被张铎的下一句话击得粉碎。
“你看起来很寂寞。”
有吗?他寂寞吗?他只是在享受一个人的孤独而已,他只是……
“让我陪你吧。”
原野被迷惑了。
“一个人很辛苦的。”
“……”
“闭上眼睛。”
原野背靠着沙发,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
张铎硬硬的胡子贴上了原野的脸颊,有些痒。原野不适地动了动脖子,感到唇上有温润的物体舔过。
“张开嘴。”
低沉的声音像巫师的魔咒,诱导着原野。他顺从地张开嘴,不意外地迎来灵活的舌头。十分温柔地探入,巧妙地勾缠,耐心地勾起原野的反应。
原野记不清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喜欢在卧室大面积使用镜子的人一般都有自恋的倾向。如果这条推论成立的话,张铎无疑是个中翘楚。
镶嵌着镜子的天板、衣橱、墙壁……镜中侧卧的二人,姿势淫靡。
原野用力撑起身体,想离开黑色的大床,不料牵动了埋在体内的异物。
“你醒了?”张铎用一手肘撑着头,一只手揽在原野的胸前。
原野皱起眉头,忍不住心生厌恶,“你先出来。”
“好。”张铎笑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挺了挺腰。
“唔!”原野忍不住呻吟出声。
张铎埋在原野体内的分身立竿见影一般瞬间膨胀起来,使原野身下明显使用过度的穴口疼痛不已。
“你……”他又羞又怒地瞪了张铎一眼。
“对不起,男人早上都这样,你别刺激我就行了。”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原野吸了一口气,问:“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等等,一会儿就好。”张铎将脸埋在原野的背脊上,努力地平熄体内的骚动。
原野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身上遍布的殷红吻痕,他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居然这么轻易地就与张铎上了床,甚至维持结合的姿势相拥而眠。该死!他向来有洁癖,这怎么会如此轻率?!真是见鬼了!
不知何时,张铎已离开了原野的身体,正透过墙上的镜子注视着原野的每一个表情。
四目相交,原野勉强地笑了笑,起身离开张铎的卧室。找到自己昨天穿得衣服,顾不得干净与否飞快地套在身上,他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
张铎一丝不挂地倚在卧室的门旁,悠闲地说:“不吃过早餐再走吗?不对,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不用了,我还要去找人开锁。”原野没有回头,扣上了最后一颗衬衣扣子。
“这是指这个吗?”
张铎将手中的钥匙晃得丁当作响,布满胡须的脸笑得有些阴险。
“你拿了我的钥匙!”原野无法置信地看着张铎,一时间失了反应。
“你自己插在门上的,我只是无意中捡到而已。”
“昨晚为什么不还给我?你是故意引我来你家的?!”
张铎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原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欲夺过张铎手中钥匙,谁知被张铎顺势抓住手腕反手一扭,便将他整个人面朝墙壁摁在墙上。
原野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哼,想干的我都干了,你说还有什么可干的。”张铎恶意地用大腿在原野的股间来回磨蹭了几下,说:“我承认自己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不过昨晚我可没强迫你,你犯不着现在才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
“好,是我自找的,我认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原野咬牙切齿地说着,脸被墙压得变了形。
“我当然会放开你,只要你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放开你。”张铎孩子气的耍起赖来。
原野挪了挪酸软的双腿,好半天才粗声说道:“我不生气。”
“真的?”
“真的。”
“呵呵,这样才对嘛。毕竟我们在床上那么契合,把关系搞僵了多没意思。”
“你先放开我再说。”
“OK”张铎咧嘴一笑,放松了手中的力道。
电光火石间,原野转身扣住张铎的脖子,膝盖用力一抬,就见张铎抱着下身倒在了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狠狠地在他腰上补了一脚,原野拾起钥匙,吼了句:“人渣!”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家。
冷水打在身上,冲走了身上情欲的味道却冲不走心上的耻辱。没想到一时的情不自禁,居然成了今生的另一个笑柄。
徐佑林、张铎,为什么,为什么他遇上的每一个男人都要伤害他。原野发了狂似地捶打着浴室坚硬的墙壁,欲哭无泪。
不,张铎不能和徐佑林相提并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杂碎。
关上水管,原野胡乱擦了擦身体,将自己丢在家中柔软的大床上。睡吧,睡吧,一觉醒来事情就会变回原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越是想睡越是无法阖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圈之后,原野开始不安。张铎赤身裸体倒在地上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一脚会不会太重了?
管他的,谁让他干那些混账事。
不对,他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残了吧?
虽然是他骗人在先,可是他的确没有用强的,如果真的被打伤了,那理亏的就是……
原野烦躁地用手抓了抓头发,起身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地板磨出个窟窿来。
“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让原野瞬间僵成了化石。不敢动,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急促起来。
不会是张铎那家伙出事了,把警察招来对付他吧?
原野倒吸一口冷气,把心一横,走到门边。刚想开门,门铃声却嘎然而止,只看见地缝中塞进一个信封来,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什么东西?
原野迟疑了一下,把信封拾了起来。
健康报告?!
原野一头雾水。
细看之下居然是张铎的健康报告。从身高、体重到血型,心、肝、脾、肺、肾,全部检查齐全,最后一张还写着HIV阴性,未感染艾滋病。
“神经病!”原野用力将报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这算什么?拐着弯来奚落他吗?
张铎走回家中,一屁股那张色彩艳丽的沙发上,翘着脚,一脸得意地拨通死党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有气无力。
“还没醒?又是被哪个美女榨干了?你小心英年早逝啊!”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杜凯,张铎向来口没遮拦。
“哪个女人能榨干我?我看要担心的是你才对,跟男人做比较耗体力吧,哈哈……”
“这个可不好说,你要不要试试?”
“少来!我可没心思赶那时髦,本人只对女人感兴趣。”杜凯很早之前就知道张铎男女通吃,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与张铎之间的朋友关系,“对了,后天我爸的公司有个酒会,他要我叫你一起去。”
“干吗?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那种场合了,还拖我去给你垫背?”
“老头吩咐下来,我只能照办。”
“你爸公司的酒会怎么叫我去?”
“他啊,呵呵,还不是为了你的亲事。” 杜张两家是世交,杜凯的父亲一直把张铎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你爸又去我家诉苦了,我爸一激动就把这事给应下来了,你做好准备接招吧。”
杜凯笑得奸诈,他可不敢告诉张铎,为了保住自己的自由,他已经直接把好友给“陷害”了。
“这样还让我去?你存心把我往火坑里堆啊!”
虽然没有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可张铎并不想这么早就受缚于婚姻,但是张父偏偏一心想着含饴弄孙,所以从张铎二十五岁生日过后就一直在直接或间接的为儿子安排相亲之事,为此,张铎只好能躲就躲、能拖就拖。
“我不管,我爸下了通牒了,绑都要绑你去。”
“那你来绑绑看。”张铎讪笑。
“切!还说是我死党呢,这点面子都不给,小心我下不在你爸面前为你打掩护。”杜凯出言“威胁”。
张铎说:“怕你!我为你打的掩护也不少吧?得罪我,你可没什么好。”
杜凯见来“硬”的不行,马上改口说:“那是,那是,张大少爷可是小的的护身符,小的哪敢得罪您啊!算我求你行不行?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平时我爸一句话下来,我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安排都跟你说了,还害得事情办不成,一定不会放过我。”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什么叫不会放过你?是杀了你,还是阉了你?呵呵,别担心,杜叔叔始终是你爸爸。”
张铎躺在沙发上,揉了揉肚子才发现原野打过的地方有些疼痛。到底是男人,动起拳脚来可不能小瞧。
“就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杜凯十分无奈。
“我能刮胡子了。”
“什么?”
张铎突然冒出来话,让杜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还记得我们打的那个赌吗?我成功了。”张铎顺了顺颚下的胡须,眼睛弯成了月弧。
杜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问:“哪个赌?”
“一个月前在酒吧遇到的那个男人,我说他是个gay,你不相信,记得吗?”
“啊!你居然真的把他追到手了?!”
“谈不上追求,不过成功上垒就对了。”
杜凯无语了。
一个月前,他与张铎在一家普通的酒吧里遇上一个男人在独自喝酒。张铎非说那人是同性恋,杜凯不信。于是二人打赌,如果张铎能追上那个男人,杜凯就去剃光头,如果不能,那么张铎就不许剃胡子。
意外的是,那名男子泼了上前搭讪的张铎一身啤酒,杜凯为此把张铎大大嘲笑了一番。从那天起,张铎老老实实地留起了胡子。
原本只是一个玩笑,杜凯并未太在意,可没想到张铎居然……
“你不会是用钱买的吧?逼良为娼可不是人干的事啊!”杜凯取笑好友。
“用钱买有什么意思,我张铎用得着这么玩吗?”
“你玩归玩,别惹出祸来。”
“放心,谁让他给我来个下马威,不扳回这一成我就不姓张。”张铎把手放在小腹上,心中暗道:原野,上是一杯啤酒,这是一脚,这笔账我们慢慢算。好战的细胞在张铎身体里钻来钻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电话那边的杜凯察觉到好友的情绪,知道他又犯了“有仇必报”的老毛病了。他暗自希望张铎的新鲜感快点过去,那样那个被定为目标的可怜男人也可以早一步脱身。
“哎,反正你别太过分就是了。还有,后天穿整齐一点,我爸给你介绍的可是一美女,你可别给我爸丢脸。”
“我有说我要去吗?”张铎眉毛一挑。
“呵呵,你会去的。我挂电话了,后天下午来接你。”
“喂!”
张铎对着话筒猛吼,那边杜凯早已先一步挂断。
请了一天假,原野像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中满是天板刺目的白色。
他以为受过伤之后就会产生抗体,可没想到徐佑林的事已经严重破坏了他的免疫系统。如今,张铎这种称不上伤害的伤害也能让他流血不止。
仅仅是一句“你看起来很寂寞”就轻易地瓦解了他的防备,如此渴望心灵的慰藉,原野不禁问自己:你还是原野吗?
那个一直对生活充满信心,一直对未来无比憧憬,那个一直等待一段真挚感情的原野,他去了哪里?
模糊间,一双温暖的手掌贴上微凉的额头。
“你还好吧?我买了吃的,饿的话就起来吃一点。”温柔低沉的声音像大提琴拉奏的催眠曲。
原野努力睁了睁疲倦的双眼,只看见一个逆光的黑影。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想睡了吗?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那个声音再响起,“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
道歉?你做错了什么?原野皱了皱眉,在心中询问。迷糊的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别皱了,”手指来到原野的眉心按压,“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如果还在生我的气,你就把火发出来,不出声的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原谅你?!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原谅你?伤害已经造成,岂是你一句原谅就可以抵消的。
厚重的手掌先一步滑入原野正要握紧的拳头之中,强制性地分开五指,交叉相扣,掌心热力源源上涌。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佑林……”原野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叫谁?”那个声音突然拨高了八度,手指也蓦地收紧。
原野想挣脱却怎么也摔不开手上那道桎梏。人猛然清醒过来,反射性地弹身而起,一张陌生的脸就摆在眼前。
“你是谁?”原野怒呵道。
来人被吼得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被对方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的原野,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一脚踢向对方。
张铎以一种极不优雅的方式跌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摔得不是很疼,可面子大大受损。
“你踢上瘾了是不是?”利落地从地上爬起,他纵身一扑,将原野压倒在床上,“我把胡子刮了你就不认识我了,就算是替代品也不能用完就扔吧?”
替代品!原野只觉呼吸一滞,整个人就软瘫下来。徐佑林找他替代樊晔,他再找张铎替代徐佑林?原野死死揪住床单,身体一阵阵发寒。
“喂,说话!”张铎见身下的人抖得利害,突然有点担心。
良久,原野反问:“你想我说什么?”
听着那不带情绪的声音 ,看着那无神的双眼,张铎觉得自己被彻底忽略了,仿佛他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心高气傲的张铎哪受得了这种对待,当下火冒三丈,正要发作的时候原野却先一步开口。
“替代品不是用完就扔,难道还留着贡起来?你骗了我,我也利用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我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家,我就会报警。”
甩开仍然纠缠的手指,原野翻身下床,慢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
张铎没有跟着从床上起来,反而动了动身子,舒适地靠在床头,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悠闲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请你离开!”
“你就像一名弃妇。那种付出了感情却得不到回应,只会成天自怨自哀的弃妇。你还在等什么?等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可怜你吗?”
“滚!”原野的脸如同失血一样苍白。
“我说中了。你说我该表扬你痴情好,还是骂你笨好呢?”张铎放下了枕在脑后的手臂,一步步走到了原野的面前。
“不管你有多爱他,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作贱自己,不值得。”一根根掰开原野抠在门上的手指,张铎细细地挑出他指甲里的微小的木刺,不经意地说:“我不介意做替代品,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原野一怔,马上不屑地说:“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张铎。”张铎执起原野修长的手指,印下一个亲吻,道:“我今年二十四,有正当职业,身体健康,只要你愿意,我会是个合格的情人。”
原野抬头,对上张铎带笑的双眼。
“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夹杂着原野混乱的情绪。
似乎是害怕原野再袭击自己,张铎突然手脚并用制住原野。“别激动,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只是想找个人来陪我,不会强求你的爱情。”
“你……”
未出口的话变成了舌尖火热的纠缠,张铎结结实实地给了原野一个吻。
在猛烈的反抗来临的前一刻,他又灵活地跳开,连躲带逃地闪到原野家的大门,口中喊着:“我等你的答复,记住别让我等太久。”
“疯子!”
漂亮的陶瓷瓶重重地砸在原木的门板上,碎了一地。
原野一下子蹲到了地板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如果说徐佑林是个叛徒,那么张铎就是典型的恐怖分子。
自私,下流、卑鄙!原野恨恨地咒骂着张铎,感觉一切都糟糕透顶。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邻居,没想到换来这么一场闹剧,实在让原野悔不当初。
只要身体,不要感情,这样的游戏,即使原野被人抛弃一百遍,他也不屑去尝试。在他的心里,爱情就是爱情,容不得半点瑕疵。张铎不负责任的谬论,让原野更加蔑视他。
如果付出了真感情,又怎么会去计较值不值这种事?当爱情来的时候,除了一头陷进去,根本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张铎的要求,只能显示他是一个不懂爱的男人。
“二十四……哼!”原野坐在地板上,忍不住自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居然栽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即使他有一张成熟的脸,原野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刮掉胡子的张铎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方正的脸上有棱有角,全身的线条都十分硬朗。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像极了徐佑林。
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拒绝他最初的示好吧?原野仔细回忆,猛地发现,原来他早已不知不觉地在张铎的身上寻找徐佑林的影子。
替身!可悲又可笑的身份,愚蠢又无知的痴人。有一点张铎算是说对了,现在的原野的确像一名弃妇。如果徐佑林真的回了头,他能得到的也只有怜悯而已。
原野呀,原野,你这么可以让自己落得这么凄惨?!
抖擞精神,原野飞快地站起身来,发泄似地在原地蹦了两蹦。
多谢张铎的一再刺激,他现在想通了,他要忘了徐佑林的事,真正地从新开始。
心理压力一减,一天未进食的肚皮就开始咕咕叫起来。
原野兴冲冲地跑到厨房,准备找食物果腹,却意外看见张铎为他准备的丰盛的佳肴。呆呆地站立了几秒,原野机械地将那些美味一一倒进了垃圾桶。
东胜制药集团的周年庆酒会上,原野早早地到场,用心招待应邀前来的每一位客户。与感情生活相比,他的事业道路明显要平顺许多。作为上任不到一年的营销部区域经理,年轻、悟性好、能力强,肯打肯拼,是同事与客户共同的评价。
“小原啊,今天董事长会来,等会儿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好好表现一下,让他看看我这老头子的眼光。”慈眉善目的营销部总经理欧庆林拍了拍原野的肩膀,他是东胜制药集团的老臣子,如今已到退休年龄,一直有意提拔原野成为他的接班人。
原野闻言恭敬地答道:“欧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其实,对于工作他一直颇有自信,所以能否在董事长面前留下好印象他并不是太在意。但是对于欧庆林的一番好意,他还是相当感激的。
周年庆酒会主要是用来招待了东胜的大客户已及公司的管理层,众多普通员工另有安排,所以酒会的场面谈不上盛大,不过却十分隆重。
当董事长杜启辉一行出现在会场之时,众人皆上前寒暄、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原野远远地站着,并未凑上前,不仅仅是因为欧庆林不知所踪,更多的是为了董事长身边的人。
张铎一身黑色的正装,收敛了原本的玩事不恭,端端正正的样子十足的精英架式。
“这算不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就在原野打算避开的前一刻,那个碍眼的家伙就已经堂而皇之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觉得阴魂不散比较适当。”
“真看不出你还挺幽默的。”张铎笑。
“让开,这是公共场合,别搞得大家都难堪。”原野不想再纠缠下去。
“昨天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张铎寸步不让。
“天塌下来都不可能。”斩钉截铁地丢下这句话,原野打算强行绕开。
“这是你的真心话?不会是怕了我,所以想躲开吧?”
“你是天生的无赖吗?”原野顾忌到旁人,忍着怒火不发作,可脸色已变得铁青。
“我……”
“张铎!”
“原野。”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同时唤道。
“什么事?”被打断的张铎略有不悦地看向杜凯,而原野则趁机走到了欧庆林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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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被打断的张铎略有不悦地看向杜凯,而原野则趁机走到了欧庆林的身边。
谁知欧庆林将原野拉向杜凯身边,说:“来,原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杜凯,董事长的儿子,下个月就会进公司,先到你的部门学习一段时间。你可要好好传授经验啊。”
“你好。”杜凯率先伸出手。
原野职业地笑了笑,伸手回握。
“你们认识?”杜凯指了指原野,问张铎。
“我们是……”
“邻居。”原野抢先一步回答。
张铎颇具意味的一笑,重复道:“是,我们是邻居。”
杜凯看了看二人,明白其中蹊跷,于是假装不在意对张铎说:“李叔叔来了,我爸让你过去。”
一旁的欧庆林不知趣地插话,“正好,我和原野也一起过去和董事长打个招呼。”
“请。”张铎摆了一个请的姿势,杜凯则在一旁微笑。
感受到张铎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原野觉得头皮都是麻的。没事的,这是公共场合,他不敢乱来。原野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迈开了步子。
杜凯的父亲杜启辉虽然年界六十,但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给人一种十分精明的印象。反观杜凯,言行温和,唇红齿白的,有点贾宝玉的味道。
礼貌地打过招呼,杜启辉把对话的重点放在了张铎身上。原野想脱身,却被张铎以老熟人的姿态揽住了肩膀。
男人之间就是这点好,勾肩搭背也没人往歪想。
“张铎啊,这是李邵安,东胜药品研究室的负责人。你可以跟着小凯叫他李叔叔。这位是你李叔叔的千金李珍……”
杜启辉话刚说到一半,一旁的红衣美女突然跳出来惊呼:“原野,居然是你!”
原野被喊得一愣,定睛一看,一头雾水。
“不记得我了?这样想起来了吗?”李珍将披肩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原野一脸茫然。
“Share Lee ,有印象没?”李珍毫不气馁
“啊!是你。”原野歉然一笑,总算想起了李珍的身份。
“我的变化很大吗?”
“漂亮太多,我一时看了眼。”
“谢谢夸奖,”李珍巧笑倩兮,“你也变了很多,害我一直不敢认你。”
“那怎么又认出来了?”张铎的语气不咸不淡,却让原野听得刺耳不已。
李珍丝毫不在意张铎的唐突,柔声说道:“他一紧张就会不停地抿嘴唇,我记得这个小动作。”
“你紧张?”欧庆林问原野。
“第一见董事长,难免紧张。”原野微笑着回应,不敢说张铎放在他肩上的手掌才是他紧张的源泉。
“呵呵,看来我这个老头子给你们的压力不小啊!好了,你们年青人一起去玩吧,别在这里不自在了。”杜启辉很有长者风范,揶揄了一句后离开了小辈们。
李珍见父亲走远,迫不及待地走到原野身边,问:“你在东胜工作吗?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隔了两年我们还是遇上了。”
“我是东胜的员工,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我刚刚看见外面的园很漂亮,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没有半刻停顿,李珍几乎是半强迫性地拉着原野就往外走。
一直在暗中使力挣脱张铎的原野,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心里恨不得能长翅膀飞出去。
“正好,我也没来过这里。李小姐不介意我同行吧?”继续揽住原野的肩膀,张铎更加强势地插入李珍与原野之间,一脸坦然地跟着向外走。
李珍见状却有些许不快:“我和原野是想叙叙旧,张先生在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我和原野这么熟,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强词夺理是张铎的强项。
“张铎……”原野气结,却又不好发作。
“张铎,别和李小姐开玩笑了。去吃点东西吧,你下午到现在都粒米未进啊。”杜凯及时出声,扯开了已摆出纠缠架式的张铎。原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意外对上他眼中的冷然,不由生出“此人不善”的感觉。
“为什么拉着我?”看着原野与李珍离去的背影,张铎忿忿地质问杜凯。
“和个女人争风吃醋有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你玩得太过了,小心引火烧身。”
7
“我做什么了,你这么大惊小怪。”张铎端起侍者送来的香槟,语气颇不以为然。
杜凯突然抽走张铎手中的酒杯,换上一盘食物,说:“我会跟爸爸说你对李珍不满意,下给你再介绍一个。至于那个赌约就到此为止,我明天就把头发剃了,算我输。”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主动认输。”张铎早已习惯杜凯的照顾,顺从地接过食物。
“你没听错。那个原野是我父亲公司的人,我不想你出什么纰漏,影响到大家。”
“哼,我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
杜凯一言不发地看着张铎,眼中是少有的严肃。
舀了一勺沙拉塞进嘴里,张铎问:“干吗这么看着我?”
“我隔壁还有一套公寓空着,你明天就搬过去住,至于家具什么的,我会帮你安排好。”杜凯隐隐有些不安,张铎看原野时的眼神太执着,而且那股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根本不是一个视感情为游戏的人该有的。喜欢男人是一码事,为男人神魂颠倒又是另一码事。他不能看着张铎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理你!我现在住得好好的,干吗要搬?更何况原野这件事我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敢和我对着干的人不多,放过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张铎透过明净的窗户看着在园走动的原野与李珍,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
“张铎,是朋友就听我一句。”看着张铎的态度,杜凯心一惊。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张铎不悦地睨了一眼杜凯。
“担心……担心你遭报应。”担心你陷进去,杜凯在心中默念。
“去你的!”张铎嗤之以鼻,继续将眼线投在原野的身上,随着原、李二人的身影没入树林之中而渐渐拉长了脸。
李珍随手扯了一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抱歉,这么霸道把你拉出来。”
“没关系。”原野差点要出口感谢她的霸道。
“都怪我爸,没事要拉我来相亲,躲都躲不掉。”
“呵呵。”原野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干笑两声。
“我相信命定的缘分,太过刻意的安排就失了爱情本来的味道,只会让我反感。”李珍噘起了小嘴,腮梆子气鼓鼓的。
“这个很难说的,也许今晚上你就碰上命定的爱人也不一定。”
“今晚我就碰上你了啊!”李珍说。
“我怎么能算。”原野知道这是她的玩笑,随即付之一笑。
“唉,如果你喜欢女人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不然,你考虑看看?”李珍笑。
“别开这种玩笑。”原野有些哭笑不得。
两年前,原野独自出门旅行,在目的地的一个GAY吧里碰上女扮男装去看热闹的李珍。
当时,李珍正好被人揭穿了身份,遭到众人的围攻,原野一时好心帮了她一把。于是,两人成了朋友,结伴游完了余下的旅程。纵使十分投缘,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原野与李珍也只是交换了彼此的姓名,
谁也没想到,两年后他们居然能重新遇上。
“不开玩笑了。这可以信任我了吗?如果不行,我可以自动消失的。”李珍看着原野,表情诚恳。
原野不禁莞尔,李珍的率直与体贴让他实在无法不对她产生好感,于是,他假装无奈地说:“好像不信任也不行了。”
“那好,从现在起我就是你正式的朋友了,握个手吧。”
纤细的手指在明亮的月色下散发着玉色的光润,原野毫不犹豫地用力握了两下,为交到这个朋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呵呵……”
愉快的笑声在月夜下传开,刺痛了不远某人的耳膜。
张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像个偷窥狂一般躲在蚊虫肆虐的灌木丛中,仅仅是因为原野离开了他的视线。
原野,跟你的账再加一笔!张铎见原、李二人并无任何暧昧,心里平衡了一些,于是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悄悄退回酒会会场,以免杜凯在里面找翻了天。
不知不觉,酒会接近尾声,李珍挽着原野的手臂重回会场。
李珍的父亲李邵安没想到自己苦心安排的相亲活动,男方居然换了人。好在原野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公司的骨干,他也就没有太多不悦。倒是杜启辉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看着张铎顶着一张臭脸看着李珍的方向,他不禁责怪自己好心办坏事。
“小凯,你送张铎回去吧。”吩咐完自己的儿子,杜启辉对张铎说:“张铎啊,下个星期记得到叔叔家来吃饭,你阿姨又学了几个菜式,正想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好,我一定会去的。”虽然知道杜启辉还着打着相亲的主意,但张铎还是毕恭毕敬地答应了。接下来,他又说,“今天不用杜凯送我了,我和原野是邻居,坐他的车也一样。”
刚刚站定的原野,被这句话吓得一愣。
“原野和你是邻居吗?真是太巧了。原野,张铎就麻烦你载一程了。”杜启辉和蔼地说。
顶头上司发话,原野根本找不出机会来拒绝,只好僵硬地点头。
气氛怪异的车厢里,原野坐在驾驶坐上,双眼直视路况,手心一阵一阵冒冷汗。意外的是,同车的张铎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真的只是搭个便车。
飞速将车驶回家,原野努力压制住每一根想要逃跑的神经,貌似平静地与张铎一前一后来到了家门口。
原野拿出了钥匙,为了避免某人的闯入,他家换了新锁。开门之前,他谨慎地回头,张铎正背对着他在开自家的房门。
警报解除了?原野暗怔,看来张铎已经放弃那个无聊的提议了,谢天谢地。
合拢房门的一刹那,黑色的硬头皮鞋突然卡在了门框,张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了原野的家。关门、落锁、制住屋主,动作一气呵成。
8
“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张铎脱去外套,将衬衣的袖子卷起,大刺刺地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沙发上坐着原野,他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领带绑得牢牢的。
“你究竟想干什么?”原野怒极反笑,“别指望我同意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提议。”
“不同意吗?那你告诉我,我哪一点让你不满意?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还是很享受的。”张铎将双手撑在原野的膝头,近距离地细看他的脸,乌黑的眼睛亮得吓人。
原野不自在地把头向后挪了挪,说:“只有动物才凭本能做事。”
“人,不是动物进化来了吗?”关节粗大的手指划过原野脖子,引来一片鸡皮疙瘩。慢慢地磨过那些细微的突起,张铎的表情迷离起来。
原野不停向后靠,声音紧绷,“进化?你有吗?”
“没有吗?”张铎一点点逼近,直到原野无路可退,薄唇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慢慢贴上原野滚烫的脸颊,沿着弹力十足的皮肤游走,留下温润的印迹,“本能未必不好,至少你不需要去揣测什么,你看到的,会是最真实的一面。”
覆上那干燥的红唇,张铎发出满足的叹息,“你知不知道你哪点最吸引我?”
原野不语,整张脸早已因为愤怒而涨得赤红。
“明明就那么寂寞,还要装出一副谁也不需要的样子。你是自虐狂吗?”不容反驳,张铎以吻封缄,夺去原野所有的呼吸。
就在原野对准张铎的舌头狠狠咬下去的时候,张铎及时扣住了他的下颚,“别做无谓的反抗了,用身体来感觉,我会让你很舒服的。你看过我的健康报告了吧?那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继续的吮吻,张铎俯身上前,压住原野的挣扎,双手一刻不听地在他的身上点燃欲望的火焰。
强烈的排斥感让原野不受控制地颤抖,张铎挑逗的动作只让他觉得屈辱。
一吻毕,原野脸色已转为青紫。
张铎察觉到异样,连忙拍了拍他的脸颊,问:“怎么了?”
“哇”的一声,污秽的呕吐物喷了张铎一身。
“你竟然敢吐!”张铎怒不可遏,“啪”的一声一耳光抽到了原野的脸上。
原野脸一歪,整个人从沙发跌到了地上。嘴唇磕到了牙齿,渗出丝丝鲜血出来。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张铎,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痛苦的哀嚎来得贴切。它传遍了整间屋子,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张铎被笑声弄得心里发毛,于是大声叫道:“别笑了,不许再笑了。”
“哈哈哈哈……”
“我叫你别笑了,你听见没有!”
“哈哈哈哈……”
“我叫你不要笑了!”张铎揪起原野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重新扔回了沙发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他的双唇。
笑声停了,就像突然断电的收音机。
“原野。”张铎不知所措地叫着,下意识地松了手。
“我寂寞,我希望有人爱我,这有什么错?我讨厌和不爱我的人上床,这有什么错?我想和爱人厮守一辈子,有什么错?”原野直视着张铎,眼中一片空茫,那喃喃的语声既像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张铎听的。
“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我哪里招惹到你了?我一个人伤心,一个人难过,我哪里碍着你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一直逼着我?我是很想有人陪我,可我不想要单纯的床伴,我恨你这种没有节操的家伙,你知不知道!”
平静的声音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原野闭着眼大声吼道:“被当成替身,被人抛弃,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想振作,我想忘记这一切,我想有个人来爱我,行不行?!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好好地恢复,是不是非要把我的心挖得千疮百孔你才肯罢休?”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又一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呜……为什么……”声音低下来,变成了细细的哽咽。
9
“原野!”张铎急了,他没想到会引来原野如此软弱的反应。
顾不得满身的污秽,张铎上前捧住原野的脸,抚开他已然凌乱的短发,语无伦地说:“你,你别激动,我不是……我只是……”结巴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所接触的原野是强韧的,如此轻易就崩溃让他措手不及。
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原野仍然闭着双眼,眼角湿润。张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良久,原野无意识地抬了抬麻木的双脚。
“我帮你解开。”张铎弯下腰,解开自己绑在原野脚上的领带。
绳子松开的一瞬,原野突然一脚踢向张铎的下颚,张铎不防,向一侧倒去,头狠狠磕在茶几的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原野被吓傻了,他原本只想踢昏他好让自己脱身的。
“姓张的!”跪在张铎的身旁,原野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张铎张开被血液迷了的双眼,微颤,昏厥。
两小时后,两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面面相觑。
扯了扯身上明显小一号的衣服,张铎问:“你的?”
“你的衣服脏了。”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送我过来?”
“这是你自找的。”原野收起了最后一点愧疚。
“我的眉骨上缝三针,虽然不是大伤,但好歹也见了血吧?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原野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你有力气计较这个,那就是可以走了吧?”不等张铎回答,他径直走了出去。
医院的过道上很长,灯光惨白惨白的。
迎面走来的高大身影一下子遮去了大半的光线,原野礼貌地避让。
“原野?!”
徐佑林的脸看上去不太真切,原野僵在原地,空气突然静止了。
“你被人打劫了吗?”徐佑林问。
红肿的脸颊,唇上的血痂,衬衣的扣子掉了好几颗,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还有捆绑留下的青紫。原野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他的心情也灰暗到了极点。
不该的,他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遇上徐佑林,他应该穿得光鲜亮丽,他应该傲气十足地向他炫耀自己过得如何好,他应该……
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出了医院,直到张铎从身后死死搂住他,大吼:“原野,别跑了!停下来,原野!你发什么疯?!”
疯了,疯了,他的世界都疯了。蓦地揪住张铎的衣服,原野急促地喘息着,眼中狂乱一片。
“累了吧,我们先回家。”张铎握住原野的手背,放低了声音。
“别担心,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送你回家,好不好?”
如同被催眠了一般,原野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也如同抽空了似的软了下去。
张铎将人搂进怀中连拖带拽地弄到了车上,开车回到了原野家。
为原野掖好被角,张铎看着那张灰败的面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今晚,太乱。
转身离开的一瞬,修长的手指扣住了粗壮的手腕。
“陪我。”
原野闭着眼,声音飘忽。
“你会后悔的。”
不理会张铎的话,原野一言不发地跪在床上,褪去身上单薄的衣裳,露出麦色的肌肤。
这绝对是个热情的吻,张铎张开嘴,任原野予取予求,黑亮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颤动的睫羽。
察觉到张铎的冷淡,原野缓缓睁开双眼,纠缠的视线里没有激情的痕迹。
用手指弹了弹原野的额头,张铎说:“我不介意只是单纯的抱抱你。”
原野一怔,紧到窒息的拥抱立刻将他圈了个严实。
终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接踵而来。埋首于张铎的颈间,原野的肩膀抽搐着,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号啕大哭。
积蓄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痛痛快快地宣泻出来。
轻轻拍抚着原野的后背,张铎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占据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安慰眼前这个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因为他的伤悲已经牵动了他的心,仿佛他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原野的嗓子哑得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张铎才放开他,体贴地端来一杯水让他润了润喉咙,又用热毛巾替他敷了敷肿到不行的眼睛。
好半天,原野缓过劲来,说:“原来你还不算太坏。”
“后悔打破我的头了吧?快想想怎么补偿我,以身相许最好。”
“狗改不了吃屎。”说完这句,原野疲倦地躺回被子里。
张铎笑着坐到了床边,问:“还要不要我留下来?”
原野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握住了张铎的手掌。
1
伤口隐隐的疼痛打搅了张铎的好眠。睁开眼,屋内只剩他一人。张铎看了看表,已是中午十一点。
原野上班去了,留了张字条和一份简单的早餐。
端起那杯许多年不曾喝过的牛奶,张铎慢慢地踱到阳台边。白色的衬衣下摆随风掠过他的头顶,洗衣液清香的味道若有似无地传来。那是他的衬衣,昨天被原野弄脏的那件。
他一大早洗的?从来不自己动手洗衣的张铎有些诧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微湿的布面,润润的感觉让他的心底漾起小小的涟漪。
早餐、衬衣,好像……
傍晚,原野下班后回到家中,张铎正系着围裙在餐桌边摆碗筷。
原野一愣,好半天才说了句:“你还在啊。”
“嗯。你去洗手吧,开饭了。”张铎没有抬头,仍在继续手中的动作。
机械地放下手中的公事包,原野走到了桌边。三菜一汤的菜式,色香味俱全。
“你做的?”
“尝尝我的手艺。”张铎笑眯眯地说。
犹豫再三,原野拿起了筷子。
“味道不错,”生硬地赞美了一句,原野忍不住拆穿他,“有街口餐厅的水准。”
张铎也不觉尴尬,自在地说:“就是街口那家餐厅送来的,我负责加热。”
“你的脸皮又够厚的。”结束了没营养的对话,原野坐到了餐桌上,开始填自己的五脏庙。俗语说得好不吃白不吃。
见原野不再出声,张铎傻笑了一阵,也开始用餐。
“别吃牛肉。”埋头吃饭的原野突然喝住了他。
“干吗?”
“你在长伤口,不能吃发的东西。”
“哦。”不太情愿地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食物,张铎忍不住埋怨,“你的口气真像我妈。”
原野瞥了一眼张铎,懒得再辩。嘟着嘴的张铎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妈死的时候我才六岁,印象最的就是她怕我得蛀牙,一直不准我吃糖。所以我就偷偷地把奶糖藏在床垫下面,结果招得到都是蚂蚁,最后被我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张铎看似平淡的叙述透出浅浅的怀念,棱角分明的脸部也一瞬间柔和下来。
原野停下了筷子,苦涩地笑了笑:“我出生就没有妈妈,不知道妈妈说话是什么口气。”
张铎一怔,冲口问道:“你妈怎么了?”
“难产,生下我就死了。”
“我妈是淹死的,她不该一个人去游泳。”
“吃饭吧,菜要凉了。”原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绕到了原野的身后,伸手抱住了他。不理会他的僵硬,张铎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把脸贴在他的脑后。
“原来我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这是不是就叫般配?”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嘘──”收紧了双臂,张铎低声打断了原野的话,有些虚弱地说:“其实,我也很寂寞。我想有个人陪我吃饭,陪我说话,我特别想有个人能在我觉得冷的时候抱着我。”轻轻地将原野的脸转向自己,张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讨厌我吧?”
“不讨厌“三个字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可话到嘴边的一刹那却没了声音。
见不得原野的迟疑,张铎不禁问:“在想什么?昨天那个医生吗?”
就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原野倏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口大声说:“东西已经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张铎平整的眉头慢慢皱起了川字,“你在怕什么?”
“你走吧。”
“有些伤口,你越不去正视它,它就越难愈合。”
“不送。”
凝重的气氛让二人同时感到喘不过气来,张铎挪动了脚步却没有走向门边。
停在原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说:“我不想探听你的过去,我只是想帮你从过去走出来。把你的手给我,让我陪你好不好?”
张铎的手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原野摇了摇头,烦躁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
又是一片死寂。
“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你让我,让我不想离开。真奇怪,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算了,就当你可怜我,别放我这个伤员独自一个人好不好?”
为了强调自己是个伤员,张铎夸张地用手扶住受伤的额角,乌亮的眸子有些润。
“你……”原野张了张嘴,看着他额角白色的纱布,终是狠不下心来,“怕了你了。”他将手用力一挥,然后坐到沙发上,声音挫败。
“原野!”张铎兴奋地扑到原野的身上,神态像极了一只讨好主人的摇尾狗。
11
“慢着,”单手挡开张铎的脸,原野说:“你想留下来就要照我的规矩,否则一切免谈。”
张铎谨慎地问:“什么规矩?”
“第一,不准对我用强的,再有下就不是头上开条口子这么简单了。”
“当然不会,凡事好商量。”张铎重重地点点头。
“第二,不准对我的事刨根问底。”
“除非你想说。”
“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出了这个房子我们就只是邻居。”
张铎一时没有会过意来,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我要你避免在外面与我碰面的一切机会。”
“这个,有难度吧?”
“你就说你照不照做吧。”原野撑了撑身体,漠然地瞥了一眼张铎。
张铎一咬牙,说:“我照做。”
“还有……”
“还有?”
听到张铎夸张的声音,原野扬起了眉毛。
“你说,你说。”嘿嘿笑了两下,张铎收住了气焰。
忍不住轻笑,原野摇了摇头,说:“暂时就这些,其他的以后再说。”
其实,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条条款款来。超越友谊却不是爱情,这种无法界定的关系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颠覆,颠覆了他一直坚持的感情观。可是,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已经曝露在张铎的面前,也就是说,在这个人面前,他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张铎想留下来,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下班的时候会有个人在家等他。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张铎趁着原野失神的一瞬,悄悄地欺身上前,问:“说完了?”
“只是暂时没有了,我还要再想……”
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住了开合着的下唇,说话声戛然而止。原野瞪着双眼,呆呆地任张铎亲吻自己。
这是一个温暖而湿润的吻。张铎轻柔地拨开牙关的阻碍,细细舔过内里的舌尖,带笑的双眼不曾离开原野的眉宇半寸。
放开那片已然嫣红的唇瓣,他俯在原野耳边轻轻地取笑,“没人教过你接吻要闭眼才有味道吗?”
不等对方反应,亲吻已落在眼睑之上。
原野有些恍惚,忘了眼前这个人的吻曾让他呕吐不止。他就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会抵抗温情的攻势。
顺从的闭上眼睛,认真感受游走在脸颊上的麻痒,原野耐心等待即将到来的纠缠。
没有意外,张铎的舌尖在下一秒就探入他的口中。一改方才的轻柔,这个吻变得十足狂野。如同一场侵略,张铎霸道地刺激着原野口中的每一寸敏感之地,挑动他本能的反抗,让被动的承受变为积极的响应。
从沙发滚落到地面,两人急促的呼吸完全失了频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近爆裂。
“到床上去。”借着换气的空档,张铎语调不稳地说。
就像拉下了制动闸,原野瞬间僵在原地。
紧贴着他的张铎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迟疑,于是二话不说再吻了过去,想把人重新带入情欲的旋涡,可是却被原野偏头躲了过去。
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张铎,原野站起身来,扯了扯凌乱的衣服,假装镇静地说:“我的饭还没吃完,你也再吃点吧。”
手指还没碰到饭碗就被张铎牢牢握住,原野一惊却已无退路。
“我的确是有些饿了,不过桌上这些东西喂不饱我。”话音未落,张铎已把桌布用力一掀,桌上的碟碟碗碗就“乒乒乓乓”地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吃了你。”
没等原野回过神来,张铎就利用身体将他的上半身压在了餐桌之上。
“你答应不再强迫我的。”原野挣扎。
“这也算强迫吗?”张铎吻住他的下颚,埋怨道:“你刚刚明明没拒绝的,现在点了火才撤退,未免太不仁道了吧。”
感受到抵在自己胯下的火热,原野涨红了脸。刚才的吻的确十分火辣,不过这么快就有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原野……”张铎拖起了长音,大手也偷偷溜进了原野的衣内,“我可是伤员,你好歹也让让我呀。”
张铎的手出人意料的细滑,擦动肌肤时引来舒服的颤栗。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伤员,就不该只想着做这个。”扣住在自己身上滑动的大手,原野用力站了起来。“我约了人,要走了。”
跌撞了两步,原野顾不得衣冠不整,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家。
张铎呆呆地站在餐桌旁,半天没缓过神来。
进了电梯间,原野倚在冰冷的金属墙上,十分沮丧。
他还是放不开,实在无法放开。一想到他与张铎并不相爱,只是基于最原始的需要而走到一起,他的心就忍不住凉了半截。
12
不知道张铎现在在想什么?原野坐在车里,漫无目的的满街游荡着。
此时的张铎,正在极度狂躁的状态。
看那片地的狼藉,任谁都会以为是暴力事件的现场。直到手边已经再无东西可砸,张铎才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歇一歇。
他不明白原野还在矜持什么,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欲擒故纵,可他就是迈不出关键的一步。
“算你狠,我们慢慢耗!”一脚飞起地上的碎盘子,张铎横眉竖眼地甩门离去。
半晌,人又回转过来,老老实实地打电话给物业,请人来收拾屋子。
对于原野,张铎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也许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征服,可两人的关系一路发展下来,这种征服的欲望渐渐扩散,就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头系住了原野另一头系住了自己。不可否认,原野的每一个举动都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的行为。现在的张铎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愤怒,会因为他的脆弱而……心痛。
“该死!”张铎咒骂着,再踢翻一张椅子,把前来打扫的清洁工人吓了一跳。
“我很可怕吗?”张铎忍不住质问清洁工人。
来人不语,只是低头以光速做好最后的工作,背着满袋的垃圾逃离了现场。
张铎的长相并不凶悍,可面无表情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有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如果再皱起眉头瞪着你,就离凶神恶煞不远了。
不过,他睡着时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看着张铎睡梦中还拧成“川”字的眉心,刚刚回到家的原野心里不是滋味。好像做得太过分了,就像对孩子承诺会有可口的糖果,结果却让他空欢喜一场。
“这好像是我的床吧。”用手指轻刮了一下张铎的鼻子,看着他下意识地皱了皱,原野无奈地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身上多了床毯子。原野有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张铎正从厨房走了出来。
“厨房里有吃的,我出去办点事。”
“哦。”
“晚上等你回来吃饭,别忘了。”
原野有些不能适应,愣愣地看着张铎关门离去。
早餐一看就是外面买的,被端正地摆在盘子里,放在微波炉的旁边,大概是为了方便原野加热。
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磨擦着盘子边,原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日子,张铎理所当然地介入了原野的生活。张罗食物,洗衣打扫,顺便占住主人的床铺,好像完全忘了隔壁那间才是他自己的家。
睡了一个星期沙发的原野几度想要发作,却又无从开口。张铎对原野的照顾十分用心周到,连每日要穿的衣服都会提前配好。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的情况,让原野被动地了解他的一切,可对原野的事情却从不过问。
如果撇开那些火热到极点的眼神,原野一定会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室友。
“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的。”看着送到眼前的参茶,原野有些烦躁。
张铎盯着电视,不在意地问:“我做什么了?”
“我不需要保姆。”
“叭”地一声关掉电视,张铎不悦地看向原野,一言不发。
原野有些慌,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歉疚。
“我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陪着你,这也错了?”张铎粗暴地打断了原野的解释。
“我不是……”
“像模像样地约法三章,现在又出尔反尔,你到底哪句话是算数的?”
“……”
“不愿意看见我就直说,何必搞那么多样出来。”
张铎像被狂风刮出去了一样,“砰”的一声甩上门,留下一室的寂寥。
原野蜷缩在沙发上,用膝盖顶住下巴,张铎冷酷的声音还在他的耳中回旋。他没有不愿意见到他,他只是不太适应张铎突然的闯入。有人陪伴固然是好事,可他们之间……
按下张铎家的门铃,原野的思绪还在混乱之中,可是想见他的心情却无比迫切。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再说吧。
张铎家中的色彩依然温暖,可主人的脸却黑得利害。
“能进去坐坐吗?”原野有些怯。
张铎没吭声,只是把身体侧了侧,让了条路出来。
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原野觉得口干舌燥。
“其实,我……”
张铎双手抱臂站着,继续扮哑。
“我是想来……刚才的事,我……”原野感觉自己像个唱独角戏的小丑,于是蓦地站起身来,说:“我没想过要耍你,信不信由你。”
说完,原野就向门口走去。经过张铎身边时,被张铎伸臂揽住腰际。
“你真的很磨人,你知不知道?”看着原野的眼睛。张铎有些无奈地埋怨着。
原野退了一步,伸手捧住张铎的脸,拉低他的下巴,送上一个吻。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吻他。张铎为他费的心思他都看见了,光是这一点已让他感动莫名。所以自己是出于补偿还是动了心,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个人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13
“你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颗接一颗缓缓解开原野的衣扣,张铎假意询问着,其实心里早已打定主意绝不放手。
原野有些紧张,双手垂在大腿两侧握成拳。
“别怕,我会让你快乐的。”许下温柔的承诺,张铎慢慢降低身体从原野的颈部开始亲吻。
粉红的舌尖在胸前的红点上留连,转着圈挑动敏感的神经。原野低下头,被那诱惑的姿态冲击着,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
灵活的手指解开了皮带扣,硬质的皮带从一个连一个的扣环里抽身而出,力道带动整个身躯微微摇晃。长裤紧接着滑落,擦过小腿时有些痒。原野忍不住动了两步,却被张铎用手固定住腰际。
继胸前的湿热之后,徘徊于腰侧的抚弄加入了刺激的行列。张铎耐心的用手掌上下揉搓着那柔韧的线条,不轻不重的劲道让皮肤开始发红发热,原本并不敏感的腰部逐渐变得敏感起来。
“呼──”
压低声音,原野不禁仰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舒服吗?”张铎喑哑的声音从腹部传来,温热的鼻息已喷在肚脐之上。
原野定了定神,将早已汗津津的手掌抚上张铎头顶的发旋儿,问:“我们这样,算什么?”
张铎没有回答,突然伸手一把扯掉原野的内裤,麦色的肌体全数暴露在空气中,双腿间仍在蛰伏的男性象征更是毫无遮挡地与张铎平视。
“啊!”原野惊叫一声,连忙用手捂住要害,脸红成蕃茄样。
“你说算什么?”张铎猛地站起身来,扣住原野的脖子,送上令人窒息的热吻。
原野一如既往地被动承受着,然后不得不去回应那执着的纠缠。有那么一刻,他的意识出现了断层。只是稍稍清醒之后,悲凉的感觉重又回来。
“我恨单纯的泄欲。”
“是吗?”张铎将人扑倒在床上,一口含住原野的脆弱之。
“呜……”
终是敌不过张铎在他的分身上施予的直接刺激,原野低低呻吟着,放松了神经,顺应身体的感受。
身体越是快乐,内心越是痛苦。
为什么放不开?如果快乐上了瘾,是不是就会忘了痛苦?忘了痛苦之后,还是原来的原野吗?
“啊──”
嘶吼着攀上快乐的颠峰,却抑不住眼角的湿润。侧头面对墙上的镜子,原野看着镜中无助的自己,眼神散乱。
趴在原野的身上,张铎捧住他的脸,默默地看着。
第一碰到有人把与他做爱看成罪恶,如此牺牲的主动服务也换不来一个笑脸,张铎的心中怄到了极点。可一对上那双忧虑的眼睛,他却又发不出半点怒火。原野就像一块磁石,越是接近越是难以放开。
“怎么这种表情,好像我在虐待你一样。”小声的责备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被盯得不自在的原野下意识地扭了扭身体,却触动了张铎仍未抒解的欲望。它火热坚硬地抵在他的大腿,张扬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主动张开大腿,原野闭上眼睛,好似壮士断腕一般,说:“要做就快点。”
到了这个份上,张铎反而没了心思。
支起身体,半跪在原野的两腿之间,他面无表情地用沾着润滑剂的手指在那紧闭的穴口上划圈。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原野的身体反射性的震颤。
迟迟不见张铎的下一步行动,原野疑惑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看见乌亮的黑眸里一片冷然。
羞耻感一涌而上,原野想并拢双腿,却被张铎铁钳似的手掌牢牢制住,难以脱身。
“你到底想……”
“原野,”将脸埋在原野的胸口上,张铎闷声说道:“你说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好像连呼吸也静止了。
良久,张铎抬起头,看到原野一脸愕然地盯着他。
“如果不是爱上你,我怎么会这么舍不得看你伤心难过呢?”
吻上原野因惊愕而微微开启的唇瓣,张铎发出重重的叹息。
向来享乐至上的他,居然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而中途叫停,而且还是在对方并没有拒绝的情况下。回想这段时间为了获得原野认可而做的每一件事,张铎不禁嘲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他,那这回可真是亏大了。
呆呆地任张铎在自己的嘴唇上肆虐,原野整个人蒙住了。
张铎爱他?
摇头,不敢相信。
“原野……”
那呼唤的声音透着无奈,在他唇上噬咬的人并不是受情欲的驱使。像是一种惩罚,惩罚自己,惩罚着他。
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野翻身将张铎压在身下,加了这个吻。
情欲瞬间高涨,几乎冲昏了张铎的头脑。原野的主动实在让他受宠若惊。随着激吻越来越投入,身体开始本能地寻找发泄的管道。
“唔!”原野一声闷哼,张铎挺进了他的体内。
之前的润滑并不到位,两个人都十分不适。
“放松一点。”张铎咬牙说道。
痛得满头大汗的原野无法控制身体对入侵者的本能抵抗,只好羞涩地拉住张铎的手抚上自己的分身,说:“帮我。”
1
原野隐忍痛楚的表情有着别样的诱惑,张铎觉得全身的血脉都沸腾起来,狂热地吻住前方诱人的红唇,伸手挑动原野身上的每一寸敏感之。
男人是感官动物,很快原野就被欲火操纵了身体,身下的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张铎……”勉强张开泛红的双眼,下意识伸手攀上张铎的颈项,原野吃力地低吟:“你,轻点……太快了……唔……”
张铎闻言非但没有缓下动作,反而将原野的大腿抬得更高,让自己可以更加入他的身体。
“啊……张铎……”感觉五脏六腑被挤到了一,原野忍不住发出求饶似的叫唤。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舔去原野颊边的汗水,张铎笑得张扬,“来,再叫一给我听。”
“……”
“乖,叫我的名字。”
“……”
“原野,”张铎故意抬高音调以显示自己的不满,“做爱是两个人的事,你配合度这么低,我很辛苦你知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加快抽动的速度,身体力行来证明自己辛苦的程度。
“少,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原野羞得无躲藏,只好用力地捶了捶张铎的后背,孰不知脸上类似娇憨的表情让张铎更加亢奋。
媲美饿虎扑食的动作让整张床都咿咿呀呀地响动起来,原野的双腿被大力压到胸前,脚趾几乎碰到头顶。身后的穴口被肉刃剧烈地侵入,发出啧啧的声音,渲染着淫靡的气氛。想抗拒却受制于控制着欲望源头的魔掌,原野第一尝到什么叫“欲仙欲死”。被快感引领到极乐,同时也被羞耻心折磨得想死。
张铎握住原野的分身,以近乎失控的速度上下捋动着,在感受到极限的热度时蓦地收拢了五指。
“别……嗯……张铎……”被迫在离终点一步之遥的地方驻足不前,原野终于忍不住再告饶。
“再叫一声。”张铎笑得恶劣。
咬牙坚持着却挡不住发泄的渴望,重重地喘了几下,原野心有不甘地叫道:“张铎。”
在原野结实的胸膛上轻轻舔过,满意地看着他轻颤不止,张铎低声说:“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张、铎!”
“要我做什么?乐意为您效劳。”
“放开。”原野的眼珠子都快瞪得凸出来了。
“呵呵……”重重吮吸原野的下唇,张铎笑得整个人都抖起来,恶劣的手掌也放松了力道,细细的爱抚原野的分身。
白浊的液体欢快地喷射而出,一波又一波润湿了张铎的手掌、两人的腹部。张铎一眨不眨地将原野高潮时迷乱的神情尽收眼底,腹中情潮翻滚。
“原野……”低低唤起这个让他屡失常态的名字,张铎也到达了欲望的顶峰,脱力倒在原野的身上。
“我爱你。”
因为距离太近,尽管张铎的声音细如蚊蝇,可还是传进了原野的耳朵里。
还沉浸在情事余韵中的原野有些恍惚,这三个字,似曾相似。
“我爱你。”凑到原野的耳边,张铎低声耳语。
怎会不爱他?一场情事,一段付出,张铎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原野,那个坚强而倔强的原野。
偏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原野的眼前一片模糊。
“佑林……”为什么又骗我?为什么只有在高潮时你才肯说爱我?为什么?你爱的是我的身体还是我?
“你说什么?”张铎没听真切。
原野闭上眼睛,嘴唇开合着,喃喃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
“原野?”张铎摇了摇原野的肩膀,心头一紧,问:“怎么啦?”
轻啄那张早已被自己蹂躏到红肿的嘴唇,张铎细细地抚开原野额前凌乱的短发,一脸关切。
“张铎?”疑惑。
“是我,我在这里。”
“你刚刚说什么?”抬起眼帘,原野的心中涌上一丝期待。
“我说我爱你。”
“你爱我?”
“你要我说几遍啊?”不耐烦地低头封住一再询问的嘴唇,恣意地吮吻,张铎恨不得将身下的人纳入口腹之中。
疲惫的身体慢慢下沉,原野感觉自己像落入了无边的软絮之中,不能挣扎,只能陷入。不再是替身,而是被爱,真真正正的被爱。
看见了吗?我也有人爱,有个人爱我……挂上餍足的微笑,原野任自己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15
自那晚之后,原野的生活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终于不用再睡沙发,而是搬入了张铎家,与他同床共枕。为此,原野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早晨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人的状况。
两人同居之后,张铎很爽快地承担了全部家务。他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插画师,现在为一家杂志社工作。杂志社只要求他按时交活,其他一概不管,所以他在时间上比较自由。
刚开始的时候原野还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后来得知家里的事情全是张铎钱请人做的,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要求承担一半费用。刚听到这个提议时,张铎心中小小的不舒服了一下。不过考虑到双方都是男人,谁养谁都不大对劲,再加上两人的收入也在伯仲之间,所以张铎也就没有表示异议。
日子长了,问题也就来了。张铎自幼家境富裕,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而原野是普通家庭出生,相对来说要节俭一些。为此,两人偶尔会有些小磨擦。
“下你买点菜回来,我来做吧。”
“做饭多麻烦,吃现成的不好吗?”
“总吃餐馆的东西没什么营养,而且价钱也不划算。”
“谁在乎那点小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试试我的手艺不好吗?”
“你会做吗?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吃速冻食品。”
“当然会做。以前是一个人所以懒得动手,现在两个人……”
“现在是两个人,”张铎饶有趣味地重复这句话,“你愿意为我做饭?”
“两个吃比较热闹,所以……”
“原野,”张铎打断了原野的闪烁其词,原野不禁呆呆地望着他。
“以前没发现,其实你挺贤惠的。”
“……”
灵巧地躲开原野掷过来的筷子,张铎大笑着逃出了厨房,留原野一个人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总体来说,两人的生活是愉快的。除了与张铎频进行的某项运动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原先生,这是你这个月第四回迟到了。”杜凯拿着资料夹,不经意地说。
“啊,我以后会注意的,今天临时有些事耽误了。”原野尴尬地回应着,天知道他差点就打算请假不来了。
“张铎不好应付吧?他的难缠可是出了名的。”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原野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身为公司太子爷的杜凯,发现他完全没了平日里温文而雅的气质。
“为了你,张铎连我这个最好的朋友都可以不要,原先生魅力不小啊。”杜凯回视原野,心里仍不明白这个长相只能算中等的男人,是用什么把张铎迷得晕头转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用不着否认,你和张铎的事我从头看到尾。而且,有些事只怕连你都不知道。”将资料夹随手扔在办公桌上,杜凯闲适地翘起脚,嘴角挂起一丝讥讽。
要发作了吗?原野暗忖。
从杜凯到他手下来实习的那天起,原野就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排斥。之前不太明显,不过这两日明显有升级的趋势,看来今天早上是要爆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原野自恃比他多几年阅历,所以并不觉得担心。
看着原野的表情很快由惊诧转回平静,杜凯有些佩服他的沉着。
“张铎会住到你家对面,并不是偶然。”
原野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很久以前我们在酒吧遇见过你,为了你还打了个赌。”杜凯停了停,像在察看原野的反应,不过原野镇定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
“我知道,有关胡子的事对吗?”
“你知道?”杜凯有些吃惊。
“张铎跟我道过歉了,而且保证不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而我,也原谅他了。”
事实上,张铎坦白这个赌约的时候,原野的反应并不像现在这般轻描淡写。他当时很愤怒,恨不得一脚将张铎踢到十八层地狱去。可张铎又是求又是哄的,软磨硬泡了好几天,再三指天发誓是真的爱他,这让向来心软的原野根本无法将怒火保持下来,所以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幸亏张铎提前坦白,不然今天他非被杜凯打击得体无完肤不可。
“张铎以前可是劣迹斑斑,亏你这么容易就信任他。”
“我不认识以前的张铎,我只相信我现在看到的。”
“这么有信心?那张铎有没有告诉你他家里的情况?”
原野动了动肩膀,没有回答。他只知道张铎的母亲早死,父亲是个工作狂人,与他并不十分亲近。
“他的父亲是政府高官,如果张铎与你的事传了出去,无疑是丑闻一件。可能会掀起的波澜,谁都无法预计。而且,他老人家一心想要个孙子,张铎也答应他在三十岁之前一定办到。”杜凯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在原野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问:“这些,他有告诉你吗?”
原野的心口一阵绞痛,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同性恋不是罪过,可始终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张铎是家中的独子,就算对你再迷恋,也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趁自己陷得还不的时候抽身,对你、对他都好。”杜凯观察到原野微微的失神,知道自己的话也不是全无效用,于是再坐下来,调整好姿势继续说:“我和张铎从小玩到大,他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今天他能为了你的事跟我闹翻,的确让我有些吃惊。可这份新鲜感能维持多久,谁也不能保证。而且,你跟他认识不过短短一个月,你对他的感情能到什么程度?这个问题只怕你还要细想一下。另外,你和他的关系如果曝光,对你在公司的前途恐怕也有很大影响。我爸爸在这种事情上可是相当守旧的。”
“如果我和他分开的话……”
“以你的能力,坐上欧庆林的位置决对不是难事。”杜凯以为原野愿意和他谈条件,马上表现得极为亲切。
“你太高看我了,杜先生。”原野出人意料地轻轻一笑,“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来换取什么,就算弄得满城风雨,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头来过。我和张铎不是过街老鼠,不管别人是否认可我们的关系,我们都不会畏首畏尾。这一点,你未免太不了解张铎了。哦,不对,你是太了解他,所以才会想到要来说服我,对吗?”
杜凯一怔,一时无言以对。他就是在张铎那边碰了好几回钉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可是张铎是个大人了,他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他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只怕做出来的决定也不清醒。”
“杜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就说到这儿吧。”原野不想再与杜凯争辩,他与张铎的事只能他们自己去解决。
虽然不屑于杜凯的指手划脚,可有一点他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对张铎的感情,能有多?
16
夏天天总是黑得很晚,原野七点到家时外面还亮着。他站在玄关,拖鞋还没换好就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看见张铎。
“为什么不回家?”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显示出他极度的不悦。
原野把头偏了偏,然后将自己的双臂平举到半空中。
张铎愣了愣,不明所以。
原野淡淡一笑,上前两步抱住了张铎。把头埋在张铎的颈间,他能感觉到张铎的焦躁以及自己的不安在慢慢消退。
不记得谁说过,有时候拥抱比说话实在。只有相拥的时候,才能感觉出对方的怀抱是不是真的温暖。
“怎么了?”张铎抚摸着原野脑后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询问。
原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是不是杜凯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收紧搂住张铎的双臂,原野仍旧不肯出声。
“别怪他,他只是鸡婆了一点,人并不坏。”就事论事是张铎的优点。
原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在张铎的皮肤上蹭了又蹭。他喜欢现在的气氛,就像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我爸爸……”
“不要说了,我不在乎。如果你哪天要离开我,记得提前说一声就行了。”听起来平淡的语气隐隐流露出忧伤。
“原野!”张铎捧住原野的耳侧,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爱你,不是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性伴侣,你不能……”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原野握住张铎的手背,笑得温柔。“我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它能天长地久,对不对?在你还爱我的时候我们尽情享受每一分钟,在你离开的时候给我一个缓冲的余地,这就是我的要求。”
“不,我会永远……”
“嘘──”原野用食指封住张铎的嘴唇,轻轻地说:“不要轻易承诺永远,你现在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们只想快乐的事好不好?”
送上极尽缠绵的亲吻,原野第一放肆地挑逗张铎的情欲。
不要想,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如果你能爱我一天就爱我一天,如果你能爱我一年就爱我一年。永远已经不重要了,能遇上张铎原野已觉幸运。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他,不再是欺骗,不再是替身。够了,够了,身心俱疲的原野早已心满意足。
温柔地拥抱原野的身体,张铎觉得整个心都是疼的。
他知道原野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他的感情。让付出变得谨慎,让接受变得卑微,都是因为他受过伤、吃过苦。那个曾经抛弃他的男人不但毁了他的爱情,还拿走了他对爱情全部的信心。
“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一天不嫌弃我,我就一天不离开你。我要缠着你,缠到你怕,缠到你喘不过气来。你是我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有一天让你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既然你不敢谈爱情,那么就让我存在于你的生命里,在你的骨血里,在你的思想里。
“张铎……”在极乐的边缘一遍又一遍呼唤张铎的名字,原野用身体感应张铎的情。
夜幕悄然降临,空中璀璨的星子见证着这段甜蜜中带着哀伤的恋情。
17
“今晚想睡这边吗?还是去我那边吧。” 情事过后,张铎慵懒地趴伏在原野光滑的脊背上。
“我抱你去好不好?”得不到回答,张铎继续追问。
“你抱得动吗?”不是原野小看张铎,只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实在不能小觑。
张铎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说:“那就用背的。”
“那也太丢脸了,我不去。”
“让我背有什么丢脸的?我可是你老公耶!”张铎不满地在原野的后背留下一个牙印。
“嘶,”原野倒吸一口凉气,骂道:“你属狗的呀!”
“呵呵,反正就没变过人,随你怎么说。”张铎舍不得似的,又在牙印上舔了几下。“不扯了,老实回我的话,今天为什么不回我那儿?”张铎是有些粗线条,可并不木讷。原野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我家不是一样吗?”原野转过身,搂住张铎的脖子,笑。
“在我那儿住了一个多月才想起要回自己家?杜凯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个吗?”原野收回手翻身下床,围了条毯子走进浴室。
张铎跟了上去,搂着原野一起站到了喷淋头下。温热的流水冲打在两人的皮肤上,让血液循环再加速。
“别闹了!你想废了我吗?”原野好笑地推开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
张铎不依,耍起了无赖,“那你就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乖乖让我玩。”
“玩你个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忍不住伸腿踢了张铎一脚,原野用手捧着水整个往他的头上泼去,看着张铎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不由哈哈大笑。
吃了亏的张铎哪肯罢休,马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个大男人就在窄小的浴室里打起水战来。
仗着身高的优势,张铎很快把原野压在墙上,痞痞地说:“知道厉害了吧?居然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本事就压我一辈子,不然别想我服你,哼。”原野喘着气,继续嘴硬。微微上翘的嘴角泄露了与语气不相称的愉快心情。
闻言,张铎突然将原野的身体转了个边,抓紧他的双臂,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盯住他。
“压你一辈子,我求之不得。”郑重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玩笑之言。
这一刻,原野惟一的遗憾就是无法直接接纳张铎这份变相的表白。
他害怕。
原野的沉默让张铎有些挫败,不过早以做足心理准备的他很快就调整回来。
关上水笼头,张铎拿起架子上的浴巾,轻柔地为原野擦干身体,并耐心地为他擦拭湿润的头发。原野虽然有些羞涩,却没有拒绝。
“你觉得这里比我家安全。”牵着原野重新坐到床边,张铎的脸上已经找不出之前情欲高涨的样子。他肯定地指出原野不愿细想的心思,目光如水般温柔。
“不说了,我好累。”转头倒在床上,原野顾不得头上的湿发,一心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裹起来,像只驼鸟一样什么也不管。
“原野,”强硬地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张铎笑:“我该说什么你才会毫无顾虑地把自己交给我?你不想去我家,是不是担心有一天被我赶出来?”
原野不答,可左顾右盼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既然你不愿住我家,我也不勉强。以后就换我搬过来,不过有些话要事先说好了,你可不准嫌弃我,等哪天你看我不顺眼想赶我走,我可不答应。反正我打算赖你一辈子了,不准你不要。”
原野盯着张铎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随你。”
就像是签订了某种契约,原野与张铎同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呀!”张铎突然惊叫了一声。
“怎么啦?”
“我做的火锅汤还放在火上了,快穿衣服跟我过去,再晚点只怕连锅底都烧穿了。”
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衣服,原野不禁抱怨,“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啊。”
“吃起来方便啊,我就会弄那个。”张铎抢先一步出了门。
“那你跑出来也不知道关一下火,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话音未落,原野就撞上了一堵肉墙。悻悻地摸了摸被撞痛了的鼻梁,他忍不住责怪,“搞什么,站在这里干吗?”
18
张铎本能地试图用身躯挡住身后的原野,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过于高大,让他的阻挡毫无作用。
原野愣愣地看着徐佑林,嘴角微微颤动。
“原野。”
徐佑林的声音依旧低沉,熟悉而陌生。
张铎瞟了一眼原野,然后瞪着徐佑林,问:“你有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张铎是何许身份,但见他对原野的关切之情,徐佑林也猜出了几分。
“我有些话想和原野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说。”张铎有些不耐烦,说话间将双手伸到背后,握住原野的手掌。虽然只见过徐佑林一面,但他已明显地感觉到徐佑林与原野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这让他不得不心生防备。
原野低头看着张铎的手掌,又宽又厚,仿佛能承载所有的重量。
“我想和原野单独谈谈。”徐佑林的话是对着张铎说的,可视线却落在原野身上。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张铎移了移位置,不想让徐佑林看原野。
“对不起,我想这些话还是我和原野单独谈比较好。”
原野突然抬起头,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轻轻扯了扯张铎的手臂,他说:“我和他进去说,你先回去看着火锅,我一会儿就过来吃。”
“你……”
“不会太久,”原野没给张铎开口的机会,“我保证。”他重新打开自家的房门,对徐佑林说了句:“请进。”
徐佑林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张铎还想说话却被冰冷的木门挡在了门外。听不见门里的动静,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那扇门仿佛划出了两个世界,一个门外,一个门里,近在咫尺,却相隔千万里。
犹记之前原野在医院见到那名高大男子的情景,那种发了疯似的奔跑,那样狂乱的神情……
该死!张铎低声咒骂着,恨自己居然连那男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屋内,原野背对着徐佑林,站在窗边抓住一小截窗帘揉了又揉。
“咳。”徐佑林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专门过来跟你道歉的。我上不该误会你背地陷害我,对不起。”
从窗口看去,马路对面的路灯下,一抹削瘦的人影孤独地伫立着,不时仰头张望。原野把视线调到漆黑的夜空中,自嘲似地微笑。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原野……”
“樊晔在下面等你,他腿不好,别让他站太久。”
徐佑林沉默了。他知道原野的话并没有负气的成分,可是在他听来却是刺耳不已。如果原野打他、骂他,也许他心里会好过些。
为了樊晔而离开原野,徐佑林并不后悔,因为樊晔在他的心中是无法替代的惟一,纵使原野千好万好,也永远不可能取而代之。所以对原野的亏欠,徐佑林感是无法偿还。当初他走得绝决,是为了让樊晔安心,也是为了让原野彻底死心。
事过境迁,当他们再相遇时,原野看起来很糟糕,而且要命的是他好像并未摆脱过去的阴影。徐佑林原打算继续避而不见,可敏感的樊晔却察觉到此事,执意要他前来道歉,甚至要求陪他一同前往。徐佑林知道,善良的樊晔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原野,虽然他从没与原野争夺过什么。
“很高兴看到你有新的开始,祝你幸福。”丢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徐佑林决定离开。
“等等。”原野转身叫住徐佑林,“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你先遇上的人是我,你会不会爱我?”
“这世上,没有如果。” 再多的抱歉都无法弥补不爱带来的伤害,徐佑林知道,只有他不再出现,对原野才是最大的安慰。
再回到窗边,用手指轻轻磨擦着玻璃。不一会儿,就见徐佑林高大的身躯靠向路灯下的人影,相依相偎,好不温馨。
那个人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原野笑了,笑自己的愚笨,居然看不清那浅显的事实。
没有如果,没有将来,就当是梦一场。原野的生活里不会再有徐佑林,就连心中那个装着徐佑林的角落也将尘封、上锁。
19
张铎往半干的汤锅里又加了些水,盐、味精、辣椒、姜蒜,胡乱放了一堆。一手撑在整理台上,一手拿着勺子搅动着汤汁,他紧绷的面部看起来像涂了一层胶水,除了僵硬还是僵硬。
原野走了进来,轻轻地从背后拥住张铎的身体,将头枕在他的后颈,感受血脉细微的震动。
“他叫徐佑林,是我之前的……”原野觉得不太好界定徐佑林的身份,毕竟他们不能算是恋人,如果说是单纯的性伙伴,偏偏他又爱过他……“他是专程来跟我道歉的,因为他的现任爱人觉得他对我太过分了,你说好不好笑?”
张铎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好像在听,又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曾经那么爱他,为了能和他见上一面,每个月都不辞辛苦地两地奔波。路上来回要掉三十几个小时,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到半天。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原野收紧了双臂,身体紧贴着张铎的后背,他需要有人倾听。“我了很长时间来练习如何忘记他,可一直不见成效,直到你出现。谢谢你,张铎!”
张铎突然将手中的勺子扔进滚开的锅内,金属撞击发出“当”的一声响。
“是我让你忘了他?”张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原野直起背,不答反问:“你爱我,不是吗?”
“我当然爱你。”张铎转过身面对着原野,回答得毫不迟疑。
闻言,原野略嫌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在张铎的眼中,那个笑容仍然充满着吸引力,可是却多一层刺目的光晕。扭身走出厨房,他压不住心中升腾的怒火。
“谢谢你,不然我今天一定支持不下去。”张铎的表白让原野失落的心重新有了寄托,他知道,他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与张铎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愿意提起过去,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更直白的话语,原野连忙转移话题:“火锅汤差不多了吧?我端出去放在电炉上。”百转千回的心思,让跟在张铎身后的原野完全没有注意到张铎的不妥。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是你最好的退路。”
“嗯?”原野端着汤锅,跟着张铎停下了脚步。
“他今天来找你,让你很伤心吧?我这里的安慰是无限量的,所以你可以任意取舍。”
“什么意思?”原野终于听出张铎的话不太对劲。
“为什么你非要等到他来找你,才肯正视我的感情?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爱太廉价?”张铎没有转身,声音冰冷。
“张铎……”我没有!原野愣在原地,不明白张铎为什么会这样说。
“今天你还可以利用我疗伤,明天伤好了,是不是就将我踹到一边?我爱你,所以我就永远要做个输家,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不对?”张铎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这些话。原野一直对过去的事讳莫如,如今却突然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一定是因为受了刚刚那个男人的刺激。知道自己回头无望,所以另起炉灶?张铎感觉整个身体都扭曲起来,不知名的疼痛漫延。
“你在说什么蠢话?”原野毫不留情地驳斥。
“是,我是蠢,蠢到家了!”握紧双拳,张铎气得身体都抖了起来。
原野看着张铎的背影,下意识想安慰他。
“张铎,你听我说……”
用手肘碰了碰张铎的手臂,原野刚想解释,谁知张铎突如其来地反手一挥,重重地打到原野的手臂上。
“啊!”
随着一声惨叫,原野手上端着的滚烫汤汁一滴不漏地全部倒在了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衣从肩膀到下摆,一片褐色的污渍。
“原野!”张铎失声大叫,一把搂住原野摇摇欲坠的身体。
“对不起,你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端着……原野,啊!别动,没事的,别动。”手忙脚乱地脱去原野的衣服,张铎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人一把抱起,冲进了浴室。
拧开喷淋头,不断用冷水冲刷原野胸前迅速泛红的皮肤。
“唔……”原野双目紧闭,发出一声闷哼。额上爆起的青筋与死死掐住张铎右臂的左手,无一不在显示他正在经历的剧痛。
看着那飞快肿胀起来的烫伤之,张铎的眼前一片模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我没事,嘶──”流水轻微的冲击力给伤带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原野倒抽一口凉气。
张铎惊得六神无主,焦急地把喷淋头调来调去,想减轻原野的痛楚。遗憾的是烫伤实在太严重,加上面积又大,冷水根本无法压制住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痛感。
“可以了。”原野伸手握住张铎的手腕,艰难地说:“送我去医院吧。”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扯下挂在门后的浴袍,张铎小心翼翼地用它裹住原野的身体,将人抱出浴室。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原野一只手挽住张铎的脖子,耳边净是张铎吃力的喘息。
“让我抱你。”几乎是一路小跑,张铎硬是把一百三十多斤重的原野从家里抱到了车上。
到医院时,原野从下巴到前胸已长出了大面积的水疱,油光发亮的,甚是骇人。
2
第一,张铎不知道镇定为何物。看着医生为原野理伤口,他的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
原野在进院之后就不曾再吭过半声,因为张铎一脸的心痛让他实在不忍开口。
折腾到后半夜,张铎坐在原野的病床边,神情疲惫。
“你回去吧,我没事了。”床头昏黄的灯光把原野额上的汗水照得闪闪发亮。
拿来毛巾拭去那些汗水,再帮原野把湿润的头发拨到耳后,张铎低声说:“我陪你。”
虚弱地笑了笑,原野不再出声。从小腹一直缠到脖子的白色纱布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伤像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的钻心疼痛。如果张铎不在这里,他真的恨不得高声尖叫才好。
执起原野的右手,在麦色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又一个亲吻,千万句的抱歉哽在喉头。舍不得伤他,却还是伤了他。口口声声不介意做替身,一再强调自己爱他,结果变成今天这种局面。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原野,张铎的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鲜血淋淋。
他是如此嫉妒徐佑林,他凭什么轻易虏走原野的爱情,明明是过去式,为什么还要再出现搅乱他们的生活?如果徐佑林不出现,原野也就不会受伤,他也就不会……
“不要离开我。”近乎卑微的哀求无意识地溢出口中。
原野睁开眼,满是疑惑。
张铎伏下身,将脸枕在原野的手臂上,目光停留在他的下巴上,沉默不语。
抽出手,轻轻抚摸张铎的额角。那里有道细小的伤痕,大约一寸宽,白白的,有些凹陷。他和张铎从认识到现在就一直大伤小伤不断,难道是天生的冤家?
“爱是没有输赢的,只有心甘情愿的付出,有没有收获都怨不得别人。”原野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在静谥的空气中悄悄散开。
“怎么会有不求回报的感情?付出和索取从来都是对等的。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也爱我。可你却告诉我你爱着别人,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以为我做得到的,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你一定会接受,可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无奈,有些彷徨,张铎脑中一片混乱。
“你怎么确定是一厢情愿?”
“什么?”
“我累了。”
抽回被压得有些麻痹的右手,原野阖上眼,强迫自己入眠。张铎根本不明白他的心事,他爱过、伤过,所以害怕坦白。如果心不在张铎身上,他又怎么会与他同室而眠?他又怎么会对他提起自己不愿触及的过往?他不怨他烫伤了自己,却不能原谅他误会自己只是在玩弄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如何相依相伴?
再睁开眼,身旁站着李珍。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过来看看。好点了吗?”
原野点了点头,眼睛下意识地在病房内来回扫视。没看到张铎的身影,他有些失望。
“我带了米粥过来,你先吃点。还有鲜榨的西瓜汁,听说对烫伤有好。”李珍将病床摇起,把米粥装到了小碗里。
原野想接碗,却发现左手抬起时会牵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还是我来吧。”李珍温柔地笑了笑,用小勺搅动着米粥一勺勺喂原野。
原野有些别扭,可没有拒绝。他是真的饿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张铎昨晚跑去找杜凯,我正好在。”李珍神情自然,丝毫不觉得她三更半夜还在杜凯家有什么不妥。
原野嚼着口中清淡的白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酒会那晚,我不止遇见你一人。”李珍笑了,带着恋爱中的女人所特有的妩媚。
命定的爱人?原野想起那晚的玩笑,不禁感叹杜凯手脚之快。
“张铎他……”忍不住打听那人的消息。会去找杜凯,想必是因为解不开心中的结吧。
“死不了。”李珍有些忿忿不平,“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上的伤,其他的事管他那么多。”
原野笑了笑,不再追问。
身上的水疱全都消下去之后原野就出了院,其间张铎一直没有出现。
“记住伤口结的痂不能去抓,肉长好了它自然就会掉下来。还有吃东西要清淡一点,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谢谢。”面对一再嘱咐他的李珍,原野十分感激。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 ,我就不送你了。”
“送什么,别跟我客气。拜拜。”
“拜拜。”
目送李珍上了电梯,原野怔怔地看了一会张铎家的大门,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家中。
家中很干净,张铎应该有定时打扫。
站在门口,原野突然一阵狂喊,然后定定地盯着墙上的时钟。
一秒,两秒……十五秒后,张铎慌乱地开门而入。
原野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在耍他?张铎尴尬得想找条缝钻进去,扭捏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的伤好了没有?”
“你每晚都去看我,难道不知道?”
“啊?”连这个也知道,张铎更窘了。
“有个人每天半夜三更跑到医院,又是摸又是亲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当我是死人吗?” 在医院的时候,烫伤的地方总是火辣辣地疼着,原野晚上根本就睡不好。所以张铎第一半夜来看他,他就知道。那个傻瓜总是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脸,还一顿乱亲,也不怕被值班的医生护士看见。想起就火大。
“我……”张铎结巴着,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想见我就过来,别搞得跟贼一样,看到就烦。”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张铎有些委屈。
“我什么时候说过?”原野转身坐到沙发,见张铎还站在原地,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我衣服整好,晚上我想吃红烧狮子头,不会做就去买点现成的回来。”
“哦,哦。”张铎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就立刻按原野的吩咐忙碌起来。
吃过饭,原野洗过头,擦了个澡,准备给伤口上药。
纱布一层层拆了下来,露出大片的伤口。水疱结了痂的地方是淡淡的褐色,有的脱落了,露出粉红的新肉,没脱落的地方就像结了一层壳,不是很狰狞,却足已让一旁的人心痛不已。
“还疼吗?”张铎伸出手,想触碰却又停滞不前。
“不疼了,就是有些痒。”原野看着他,仍是面无表情。
“对不起。”
“你说过很多遍了。”
不再看张铎,原野涂好了药,拿起纱布,想把伤口包扎起来。
“我帮你。”站到原野身后,张铎抢过了纱布。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看着那麦色的肌肤一点点隐入惨白的纱布里,他的眼睛有些润。
“不会再有下了,我一定好好对你,不让你受伤。”轻轻圈住原野的腰,张铎将脸贴上他半湿的头发。
“即使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你还留在我身边?”
“我要留在你身边,你赶我也不走。”
“你还爱我吗?”
“我会一直爱你。”
“好吧。”原野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张铎的说:“还记得我上说的要求吗?我再加一条。”
又来约法三章?张铎点头。
“下心里有疑问就直接问我,不准阴阳怪气的发脾气。”
“好。”
“还有,下你还敢把我一个人扔医院里,休想我再搭理你。”
“不会,不会。”张铎的头摇得像波浪鼓。
“最后,我只接受一对一的感情,如果你不专一就别指望我再看你一眼。”
“我发誓,永远只爱你一个。”张铎郑重地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许下承诺。
“好了,”拉下他的手臂,原野总算是笑了出来,“换句话说,我不会再去想你之外的任何人。你一定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做得到吗?”
“做得到,一定做得到。”张铎激动地看着原野,恨不得一把抱住他,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看到他满身的纱布,结实的手臂上下挥动了半天,不敢妄动。
“笨蛋。”轻声骂了一句,原野伸手搂住张铎的脖子,“伤口不疼了,你别太用力就行。”
吻住张铎微张的双唇,甜腻的笑容爬上了原野的脸。
也许过一阵子,他会告诉张铎那三个字。至于现在……
“原野……”被吻得意乱情迷的人想要更近一步。
“好了,我累了。”抽身后退,原野一脸抱歉地看着张铎,“你回去吧,我的伤没好。”
“什么?你刚刚明明说不疼了。”张铎的肩膀立马垮了下来。
“现在不疼,可动作太大会裂开的。而且医生嘱咐过我只能一个人睡。”
“不会吧?”
“难道你不想我的伤快点好?”
“当然不是,你、那你……”
“我想睡了,你先回去吧。”将张铎推出门外,原野假装没有看到他胯下那顶夸张的小帐蓬。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我睡沙发好不好?”
“随你,不过小心别着凉了。”再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吻,不意外地听到明显的抽气声,原野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爱是平等的,所以,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
可怜的张铎,今晚注定要辗转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