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奇妙的四人独奏第一人拉响了小提琴第二人也吹起了笛子钢琴在第三人
手下发出声音同时第四人的大提琴亦蠢蠢欲动舞台上的四个人都过份陶醉於自己
音乐当中听起来彷佛是那四个人的各自各的Solo第一幕 最好,还是一个人。
1 :1 本以为毕业以後,就不会再与结构主义、後现代、白纹双鱼尾、反英
雄、三红、桐城早餐派、东、咚、冬、督、疱丁解牛……等等诸如此类莫名奇妙
又教人头昏脑胀的东西打交道。很可惜在这一刻余顺明却清清楚楚的了解到,看
来当天自己不但选错了科,今日还入错了行。
「咳嗯。你……」眼前人终於脱下了他那副看来高高在上又带点神经质的金
框老镜,稍带质疑的看过余顺明一眼,又悠f地把目光往手上的文件移去。
「是的,教授。」余顺明自然紧张的抬头准备回应。
「「地名层化」是什麽你知道吗?」教授其实并不老,可当人长到四、五十
岁开外,难免就会有点碍眼的白头发长了出来。拨过镜片前挡眼的头发,教授把
冰冻的指尖放回口袋里去,一边说起无关的话题。
这问题自然是余顺明听也没听过的:「呃?」
「「勾沉」又是什麽研究方法?」似乎早已认定对方会无法作答,教授也不
浪费多馀的好心等待余顺明,马上又提出下一个问题。
「这个……」天杀的!这感觉比以前当学生会候选内阁时的答辩还要严酷。
「听说你还是本系毕业的?」旋转椅又偏转向另一边,教授掉下手上的文件,
开始理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的,我还是……」
未等余顺明骄傲的说出“第一级荣誉毕业”这几个字,那苍老平淡的吐息,
却缓慢而有力的教他自动闭嘴:「那你也有上过我的课了吧?」
「上过!当然上过,教授的课真是有如春风化雨,让我等学子的心灵得到无
比的滋润……」……才怪。余顺明对於这个老妖怪的课,不是逃了便是跑了,若
是实在不得不为之的在教室呆着,凭恃着他张大眼睛睡觉的功夫,估计还是与庄
周梦会而去。
「哦?」教授从按动键盘的f暇间抬头看他一看,出口的话,不可不谓语重
心长。「我看你当初不打算念硕士确是明智决定。」
当然教授素来是个有教养的绅士,剩下来的一句「你真是有自知之明」就此
表过不述,也好留下一点韵味让大家心领神会。
可纵使教授是如此细心体贴,余顺明脸上的尴尬还是久久消退不了。
「这个……这个……」出了社会便是弱肉强食。这道理余顺明不是不明白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只跳出来向他张牙舞爪、咆哮乱叫,咬下一口血肉还要
摇头摆脑乱挥着那双畸形怪手的暴龙,竟然是以往在学校里显得懦弱无能的老师。
真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余顺明的愤慨实在不下当初林冲被诬为奸臣、武松得悉潘金莲杀兄出轨的当
下。只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工作是还是做的,除非他明天不要吃饭,顺便
也把预订好的Hi-Fi给退回去才算。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荷包宽松。余顺明暗地里把尊严换了金币。说来奇
怪,怎麽一见了这个老古板,脑中的词汇便变得丰富多姿的呢?算了,这问题暂
且跳过不理。
「哈哈。还是多得教授的提点。」他先是厚着脸皮陪笑两声,看似随意的把
原子笔一点,又把话题扭向正轨。「说来我们出版社的新书《史上最强5题会考
必出考题精华》,还得请老师多多帮忙。」
余顺明到底是个聪明人,词锋一转,一声声老师的,又把自己和教授关系拉
亲密几分。就算他生来不是耶稣,还真能被人打了右边脸还主动送上左边的,外
带虚情假意地担心对方打疼了手而送上的医疗补偿。可做人做到他这个份上,自
然是要求点回报的才算公平。对於下一个年度的新考题预测,余顺明今天无论如
何都是要拿到手的,而讨好在教育部门内甚有人脉的教授更加是重点中的重点。
「那是什麽名字?」教授的眉头皱皱,白的眉毛压下来,便把本来已经不
太随和的眼神亦变更为尖锐。「真亏你还是中文系毕业的,难道就不会取个更有
内涵点的吗?」
「嘿嘿嘿,教授你说的甚是……」余顺明笑笑随口敷衍过去。
这老不死大概不知道,就算是他有那个风雅程度,那些正在生死关头的考生
们可没有这种美国时间。只要参考书上架时够抢眼耀目就好,最好能让那群呆鸭
子一抬头就有种找到灵丹妙药的感觉,然後乖乖掏钱买书才是正道。什麽文心雕
龙、夜航船等等令人费解的名字暂且放到一边,这个世界最关注的事就是「说重
点!」,谁甩你有什麽文学素养没有。
不过余顺明也谅解到教授这种死脑筋的人是怎样也说不通的了,所以便自动
省下那一口气:「教授若是有时间,不妨替我们再取个好名字啊。」
「嗯。」似乎不屑他那一点卑微的提议,教授鼻哼一声便当是回答了。
真。想。把。那。高。傲。的。鼻。子。打。个。粉。碎。啊。尽管明白那
是十分无礼的举动,余顺明却只能越加恭敬的陪笑:「是了教授,关於下一年度
新加入元曲范畴的王和卿……」
「这不是新范围吗?」教授突然提问一声。「应该连会采用他哪一篇作品当
教材都还没有确定吧?」
「是的,这是零八到零九那一届学生会第一考的范围。」余顺明马上开口
确认。
教授奇怪的瞄他一眼,一边又问:「既然如此,你们何不等第一届考过了再
作下一回的推测?」
他所说的虽然不无道理,可这种小事情余顺明又怎会没考虑过。这正是他今
日何以要「忍辱偷生」的重点:「我明白。可是如果我们能在第一届就能成功猜
中出题方向的话,相信对於我们出版社的信誉将会大大提高,考生们亦会对我们
信心大增。」
「再者,具体使用的教材也会在今年之内决定下来。如果教授答应给我们出
版社提供答题方针的话,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余顺明一边补充,一边暗
地偷笑。关於元曲,这老不死还是行头内数一数二的专家,相信考评局在出题前
还免不了向教授徵询专业意见。若是现在就能和教授达成秘密协定的话……
发了!发了!这几个字就像跳豆般在余顺明心头乱撞过不停。
「我明白了。」教授考虑了一下,答应得出乎意料地乾脆。
正当余顺明以为天上的馅饼就要掉到嘴边,正要狠狠地咬上它一口的时候,
教授灵巧的指尖却刹时把喜悦收回。他皱着眉头,似乎是烦厌极了的把两指揉向
额角,平平淡淡的下了最後通碟:「不过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哈哈哈哈,我是在做傻事啊!
接着是目仔一直很想要唠叨的事~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GPA : 计算一整个学期成果的重要依据!和国内的实数打分制不同,其他
地方的大学,多数是以abcd来打分的。所谓GPA ,就是把abcd的代表得分相加再
除以总科目的结果。根据不同地区的情况,GPA 的满分可以是5 ,亦可以是以
为满分计,一般人的平均成绩会是25 ,而长年得分3 以上的,会被目为厉害
的人。
第一级荣誉毕业(FIRST HON ):完成整个大学课程以後,总体平均分仍然
维持在GPA 35 以上的,便很有可能以first hon 毕业了。和其他毕业生最显著
的分别,就是毕业袍上会多了一条绿带子,那可是个人和整个学院的荣誉啊!不
过因为梦想太过不切实际,所以一般人也只会争取second upper(GPA 32 以上)
毕业。偶有临门失脚,悔不当初的,便会纷纷自称「保“hon ”队」,努力挤入
second lower(GPA 28-3 以上)的名额。剩下的……很抱歉了……只能以third
hon (GPA 2 以上)毕业了,也算是聊胜於无吧……最後最底层的人(GPA167
以上),便只算是毕业生了……
不过根据情况不同,要拿得什麽分数才能得到心仪的HON 要看当届学生的整
体表现了~ 然而一般是只多不少的……啊!各位努力吧!
1 :2 路过的时候,亨利突然发现平凡的路上多了一间西洋饼屋。
他推开了玻璃门进去,挂在门柄上的铃铛清亮的响起,这时本在柜台旁埋头
苦干的少女闻声亦抬起头来,笑容可掬的向亨利喊到:「欢迎光临!」
亨利亦礼地回过一笑。他很快就走到靠近大街的橱窗旁,看着那些色彩各
异的甜甜圈有序的陈设在透明胶盖下。这时亨利看起来必定很像一个普通的年青
人,松乱的黑发、高瘦、眯起看来有点肿的眼皮,踏着自以为充满帅劲的波鞋开
始无所事事的一日。
但事实亨利并不是那种年青人。他做出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
带有目的的。
这时亨利已经选好他想要的甜甜圈,那是最普通的,上面洒满白砂糖的一种。
他轻巧地把托盘提到柜台上,结帐的少女看见了内容物後表现有点失望,粉红色
的小嘴抿起,暴露了涂出界的唇膏痕迹:「客人怎麽不挑我们新出品的甜甜圈
啊?就是洒上了很多颜色的那种。那个也很好吃哦。」
尽管少女试图用可爱的语气劝诱,然而亨利也只是笑笑而已。他从来都不作
多馀的动作或是无谓的努力,左手刚把托盘拍上台面,右手便探向口袋去掏钱了。
少女大概在那以後还说了些什麽话,不过因为无需回应,所以便被亨利忽略
过去了。再走出大街时亨利手上多提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棕色蝴蝶结可爱的绑在
纸手把上,垂下的小铃铛就在亨利骨髅的指节间任意摆动。
波鞋踏向左边还是右边的,一切早已在行动前决定了方向。一轮车就在前面
的十字路口上停泊着,亨利拉开了车门,轻巧的跳了进去,然後引擎发动,他就
像没有出现过的那样消失。
可是亨利身边的男人似乎并不这麽想,他一再打量助手席上的亨利,也不太
关心方向盘向哪边流动,一手就往对方的腿上拍去:「最近过得怎样?」
「还好啦。」抱着那个一掌宽的盒子亨利偏头看向窗外,身体亦同时随着头
部的偏侧左倾,n然软倒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男人没办法的一笑,为了行车安全还是不得不关注一下路面状况。他口吐一
句,白色的烟霞便从嘴里冒了出来:「我给你的钱还够用吧?」
「嗯。」亨利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他应该只像一般十八、九岁的年青人
一样,默默地工作、玩乐又或是为成为社会精英奋斗。
「你今年要考大学吗?」很快又到了考试的季节,亨利并不奇怪出了社会这
麽久的男人竟然还会关心这种事情。从理论上来说,他是应该要知道的。
「啊,不了。虽然大家都说多考一所比较保险,但我还是想集中精力明年才
考。」若是要考大学的话,必需决定是要去念三年还是四年的那所。虽然合起来
念的时间是一样,可是……
「说的也是,毕竟那所大学比较有名气嘛。」男人温和的笑了,车子亦转向
了另一个街角,阳光偏斜打到亨利身上,有一种让人厌倦却不舍的感觉。
男人还是在自说自话:「这感觉真奇妙,没想到你也快要念大学了。」
的确是很奇怪,就似是……就似是……亨利是从来不想多馀的事情的。
「我也不一定能考进去。」过着这种不正常的生活,还要和那些认真过活的
疯子们争夺挤进那度窄门的机会。亨利就算再是自信,也不至於变成自负。
「别说这种话。你不是在这种年纪便开始写论文的吗?什麽考证的……」男
人滔滔不绝的话突然有所停滞,他毕竟是不能记住所有事情的。
「那是托你的,让我找到那本书的资料。」亨利舒一口气,也无意再在这
个问题上计较。「也不是所有中学生都能跑到法国的教堂地下室底下寻宝的……」
「哦?那你会开始感激我了吗?」目的地快到了,车速亦开始缓下来。男人
带着奸狡的表情靠过来,一只手就搭在亨利的颈後。「那现在要不要先来报恩?」
车靠边停下来,他们俩就在客观意义上的公众场所接吻。
「你有点进步了。」嘴唇分开时,亨利亦惯例的给予评价。
「是这样吗?」男人的语调刹时变得有点高兴。「阿澄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了。」
阿澄是男人的正牌情人。
亨利也附和的笑了笑,一边用手背抚擦唇边:「孙先生何不就和他试一试?」
「不成。」男人摸摸方向盘,一脸认真的道。「我和阿澄有过君子协定。我
可不能随便违背啊。」
「怕他会生气吗?」亨利提起了腿上的盒子,一边做出了打开车门的动作。
「孙先生真是个胆小鬼。」
背向他往阳光走去,亨利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在寒冷早就能轻易被微风
吹去。男人就在他背後说道:「这种感觉,你若是爱过一个人便会知道的了。」
「是这样吗?」亨利爽利的回头,向探出车窗的男人道。「不过我只要孙先
生继续资助我的学习便好了。」
他弯下身来,低头与男人的唇舌交接。
而他们就只是这种关系。
基於那一星期一见面的契约。
1 :3 余顺明特地乘车从市内有名的饼店买回了甜甜圈,蝴蝶结上叮当叮当
的声响使得行色匆匆的他感到更为暴躁。马上就要和那个恶魔见面了,难怪心情
会不好。
因为距离约定的时间没多少空馀,他气呼呼的跑上楼梯,这动作自从学生时
代以来便没有做过了。虽然感到很怀念,但一想到是为了那个人而做的,心情又
会变得恶劣起来。
经过前被铁丁丁的拒绝,稍为有点血性的人大概用不着别人叮咛,下一秒
便轰隆一声夺门而出了。或许这世上就只有自己会等着教授皱眉,不悦,愤怒,
继而纾尊降贵的亲手开门「请」他出去了。
快要超过约见的时间了,若是再不进去的话,只怕真的会谈不成事。话是这
麽说,余顺明站在教授办公室的门前还是免不了犹豫。
即使受过这样的对待,仍然会像牛皮糖一样黏上去。在别人看来大概是种没
有尊严又厚脸皮的表现,谁不知这只是余顺明的性格使然。
是的,这位身高18 厘米,看起来油头粉脸而又朝气勃勃,对於衣着打扮有
一丝讲究的青年人,很不幸地,就是人人羡慕的「社交型」体质。不论愿意不愿
意,从小到大社交场合上总缺不了他的踪影。余顺明就像是患上了强迫症那样,
乐不疲此和每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以及讨厌的人寒暄来往,保持着一种
恃熟买熟的距离,但却绝不入的人际关系。
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些什麽不好的,反而拥有强劲人脉的话,总能得到些便
利的好。然而这位社交能手现在必需要面对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不管怎
样看教授都是十成十讨厌自己的了。
「你在这里干什麽?」刹时间,那个可恶的对象却突然从九曲十三弯的走廊
上拐了出来。
吓了好一惊的余顺明马上从他办公室门前跳开,然後做了生平最愚昧的决定
:「我……我是来跟你谈……谈上猜题的事的,不是已经预约好了的?……」
「我只是约见了朗月出版社的人。」教授用着他独有的频率摇摇头,好一副
对於对方无药可救的愚蠢感到婉惜的模样。「不是说了已经不想再看到你吗?」
「因为这个方案一直是我负责的,其他同事……」别开玩笑,他余顺明又岂
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是想说只有你是最了解的吗?」教授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锁匙开门,一边
因为歇止不住的头痛露出了烦厌的神情。「年青人,世上并没有谁是最特别的。
便是你的位置,随便找谁来也可代替。」
真。是。多。谢。你。的。忠。告。了。心里硬咽下这一口气,余顺明讨好
的笑笑,随着教授的身影走入房间里头:「我想教授是对我有些误解了,不过我
相信可以用诚意让教授对我改观。」
「诚意?」教授褪下灰色大衣随便往椅背上一搭,似乎没多注意到他的存在,
只是专注地把颈巾解下来。「那具体上你会做些什麽呢?」
「呃……」
「那便是你的诚意吗?」教授指指他手上的盒子。
「是!是的。这间店的东西很不错,我是特地买来让教授看的。」也不
管对方是在嘲讽还是什麽,余顺明马上在办公桌上寻了个空荡的角落把奶黄色的
纸盒展开。
沙沙。洁白的皱纸在指尖下如同蕾般缓缓展开,里头躺着的不外乎是些寻
常的蛋糕、西饼,还有……甜甜圈?
教授的脸色刹时沉得更。
难道是踩到地雷了?余顺明心里暗叫不好。
教授乾瘦的手指却往甜甜圈伸去。
此时余顺明的心情可比二大战时第一枚落到伦敦的炸弹更为憾动。
然後那个人一边咀嚼,一边露出比吃了屎还要难受的表情。
「教授?」他感到有点奇怪。
看起来明明是这麽不喜欢,可为什麽还要硬塞进口?余顺明可不以为教授还
有需要给自己面子的馀地。
然而教授还是像在完成这一项艰钜任务般,勇敢地把甜甜圈塞进嘴里。经过
几番奋斗以後,终於顺利地把那粪土给吞下去食道去。余顺明正要松一口气,不
料他却有另一番惊人举动,教授动动玉指,竟然正往另一块甜甜圈伸去!
虽然不失为史上十大使人感到透心凉的景象之一,可看着别人受罪毕竟不好
过,余顺明巧妙的活动指头,抢先把教授「心仪」的甜甜圈给拿下来。低头大嚼
了两口,刹时却发现四周了无声响,等到他抬起头来时已经迟了,教授的脸色可
比刚才更为不悦。
难道他是在记恨我跟他抢了?余顺明心里大呼不妙,一时倒也觉得,好心没
好报毕竟是至理名言。
「你不是要表现你的诚意的吗?」反光的镜片映得他的脸更为阴可怕,教
授不怀好意的笑笑,余顺明有预感他就要大祸临头。
果然。
「我现在有点不舒服。今天下午四点三年级的导修组就由你来负责怎麽样?」
教授亲切地向他请求道。
我发作了!
「关於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导修组:和国内的班级制不同,一般来说大学的课[ 同一门课] 都是分为大
堂(修这个课程的学生全体上课[ 一由6至2 人不等] ,由教授负责上课),
和导修组(15-2 人一组,由时间段划分,让学生自由选择加入哪一组,由教授
/ 教授助手负责上课)两个部份的。一般而言导修的发言机会比较多,上课时数
比大堂时短(大堂2 小时/ 导修1 小时,若是语言课的话,则大堂和导修的划分
没那麽明显)。因为组内学生都是随机组合的(换言之是大家都不熟啦~ ),所
以班级性不强,也没有了中学时的班际竞争意识。
顺带一提,因为学习的成绩不会公开,每个组内亦不会排名分,所以学生
间的竞争意识也不强。再加上是打abcd等级的,所以可比性也弱[ 没有打实分那
样一目了然]除了用作八挂以外,一般是很少去关心同学的分数的。而且你不说
的话,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你考得怎样的啊~ 完完全全是名乎其实的与自己竞争啊!
加油吧!自己!
1 : 要求一个没有备课、没有底子、没有心理建设同时只凭着一点小聪明
活到今天的人,在五分钟後走入三年级的教室代课……姑勿论这是否合法,教授
的这个玩笑未免是开得有点大了。
「那麽就拜托你了。」一点也不愿及使对方石化掉的原因,教授一边露出爽
朗的笑容,一边把上课的材料拍向余顺明的怀内。「麻烦你费心照顾我可爱的学
生了,他们若是有什麽不懂要跑来问我,影响了研究进度的话,我也会很伤脑筋
啊。」
那意思是……如果他这回做得不好的话,先前的口头承诺也要一一推翻吗?
余顺明忍着复杂的心情看向教授。大概上辈子他真的做了一件错事,他不应不听
娘亲的话硬是把路过家里的臭蟑螂踩死……冤孽啊!冤孽!上辈子欠下的债,这
辈子竟然还是要继续还的。老天爷你这个高利贷!
无视他丰富的想像力,教授再踏前一步把他往外推去――啪!
本来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可在过於寂静的空间内还是足以教余顺明感到
耳膜发痛。紧接而来的锁门声更让余顺明心头发寒,看来教授是铁了心打算把自
己凉到一旁自生自灭的了。难道他就真的这麽想看笑话?可这也关系到教授自己
的名声啊。
十万个为什麽都不能解答的问题一直在余顺明的脑子里转着,他不经意的低
下头去,马上就瞄到了那几个清晰而沉稳的大字――《楚辞精研》。
好家伙!
余顺明清脆的拍了书皮一下,就好像刮了千年前那只自哀自怜最後还自沉了
的软皮蛇几十个巴掌一样痛快。平常人往往都会有一种错误的认知,他们以为凡
是中文系出身的人,定必是通晓四书五经大学论语之馀,还有如一部站在你面前
的活辞海。只需轻轻吐出一个字,他就能告诉你标音、反切、部首、字义,甚至
印在康熙字典哪一页都准确能告诉你。
可恨的不但是无知世人,就连学者自己都教世俗给洗脑了。盯着挂在系办公
室外,苍劲有力地上书「一物不知儒者之耻」的古老横匾,余顺明心里暗骂一声
:「媚俗」,另一方面却不禁为命运弄人作出无声感叹……
他可是研究现代文学出身的。
冷风轻轻的自走道上刮过,余顺明不禁冀盼,他班内十多个学生都会因为身
体不适又或是兼职事忙而集体缺席。
「今天的课上得怎样?」不出所料,一打开车门男人便传来问候语。
「不过不失吧。」除此以外亨利不知应该作何感想。主修科的教授没错是很
有名气,然而亦不过这样,而且他采用的助手无知得让人咋舌,看来这个教授亦
没什麽识人目光。
不过这种扫兴事他还是闭嘴别提比较好。亨利是从来不做多馀事的。
接下来对方果然兴致勃勃的说:「反正今天你第一到大学,我们就到哪里
去庆祝好了。」
「考上时不就庆祝过了吗?再者……」身为一个称职的情人,亨利自然是体
贴的。
「你怕阿澄会不高兴?放心吧,这可还是他叫我要跟你庆祝的。」车头灯往
街心一照,便在漆黑中形成一度光亮的线,他们的车子便一直在上面开着,开着。
看到不街灯、道路,以及其他不重要的存在,就只有他们,亦只有他们而已。车
子一直开着,不知要溜到光的哪头。
在空档中男人偶然会凝视着他,尽管是那麽的黑暗,却仍可看到他目光发亮。
亨利轻轻的问了一声怎麽了,男人迟疑了一下便说:「你真是个不会撒娇的孩子。」
「你想要看到吗?」那种无用的事。
「不,只是有点惊奇而已。」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男人看看倒後镜又专注
於扭动方向盘。「你给人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的呢?」虽然无用,却不论怎样都想要听到回答。
「嗯。我没有很认真的想过,一时间很难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啊。」男人有
点伤脑筋的皱眉头,却仍然愿意去配合对方的任性。「纤细、脆弱,感觉像你这
种白白嫩嫩的美少年……呀,应该说是个美男子吧。怎麽说呢?十分任性但又非
常地可爱,虽然有时会让人感到异常可恨,但无论怎样都舍不得放开。睡觉时会
踢被子,冬天必定赖床,捏住你鼻子也没法叫起来,还不得不生受你两脚,最後
还要微笑着起来给你泡牛奶的……」
男人自个儿说得兴高采烈的,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冷落了同伴好一会儿:「
诶?对不起,让你感到无聊了吗?」
「没有。」亨利默然抬头,就向他安慰道。「孙先生,听你说话也是我的工
作之一啊。」
「不会烦厌吗?」他的金主好奇心倒是旺盛。
「不会,反而孙先生说的话都很有趣,我也不需要忍耐什麽的。」突然亨利
把话放轻了,意有所指的看过男人一眼,不禁又偷偷窃笑起来。「倒是孙先生你
……那话再怎麽想也是在说阿澄啊。不会是把闺房内的真实写照都说出来了吧?」
「啊,这个……」难得他脸上竟然冒起了尴尬的神色。
「哈哈,别说那个了。我这个「第三者」也不是很多事的人。」亨利无所谓
的拍拍腿上放着的参考书,一边却说起暧昧的话来。「对了,孙先生。我们今天
真的只是去庆祝吗?难道你不想再「试」一下?」
「那个……你跟着我都两年多了,应该知道吧?」男人犹疑了一下,最後还
是决绝的道。「我对阿澄是认真的。我不想……以任何形式背叛他。」
亨利的脸色瞬时刷白了,不过在昏暗中倒也不显眼。他没趣的叹一口气,更
的靠入柔软的椅背内:「这样的话,你不是永远都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了吗?」
「「到底是因为爱上他才爱男人,还是因为本身就爱男人才会爱他」吗?阿
澄是说过要我试试能不能别的男人Zuo爱,得到答案才会和我在一起的……」语音
一滞,溺爱情人的男人看来有点忍不住气。「可这种荒唐的事……」
而在一瞬间,他的存在,他的价值,都给清晰地下了定义。
为了别人的爱人,被买回来当作是消遣的,情侣间廉价的娱乐。
亨利摇摇头,窗外掠过的风吹得人头脑昏沉。
「所以,跟我Zuo爱不就好了吗?」然後就连自己吐出的只字片语,都十分真
切而且准确无误地,传送回脑袋里头。
男人也就凝住了动作。
亨利还是笑得像平常般亲切:「和我上床,然後你不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吗?
在那以後这一切荒唐的事都可以结束了,你也会确实地得到阿澄。这也不失为一
个好主意,你说是吗?孙先生。」
然後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1 :5 结束了。
余顺明不禁伸手探一探自己的鼻息,看看是否尚有一口气在。
学生们频频看向挂在教室角落的时钟,才四点四十五分,台下已经传来一阵
蠢蠢骚动。
余顺明毕竟也是从学生里走过来的,他向负责报告的同学点一点头,假装非
常满意的说了一声:「做得很好。」便把散放在桌面的东西开始收拾起来。随着
他的动作身後刹时传来一系列的拉链声、走动声、谈笑声,没一会儿又变得寂寥
起来。
运气真好。真感激现在大学生质素一年不如一年的现状。余顺明的嘴角泛笑,
心情大好的开始把那一本本刚才还心痛恶绝的参考书给叠起来。
感受着手上书面报告的厚度,余顺明一边用手心磨向纸沿一边想哼起歌来。
还好教授的导修组安排是让学生轮番来作堂上报告,只要不时点点头或是皱皱眉
的话,余顺明还是心有馀而力也足的。当然,在学生提交的书面报告上不时涂涂
抹抹,以充满度的态度写下几个不知所谓的字也是少不免的。对於假装「认真
参与」,余顺明自少便很有一套。
问题是……有时候某些食古不化的人是不吃这一套的。
「老师……」
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影瞬时便挡住了前途的一片光明。余顺明有点僵硬的抬头,
面前是刚才负责报告的两个学生。
「我们想问……老师你对我们刚才的报告还有什麽评价?」非常担忧的眼神,
惶恐不安的往余顺明射来。
若是在平日也许会感到很可怜,说不定也会觉得很可爱。可现在余顺明实在
没这种好心,他笑容呆滞地点着头:「没有啊,真的很好,很好啊。」
「可是老师你刚才的脸色……」大概意识到自己用语不当,学生语锋一转,
才又问道。「是不是还有什麽不足的地方?」
拜托,刚才我脸色不好是因为怕出漏子嘛。你就别这样过於观言察色好了!
余顺明实在很想开口训她一顿,可想了想,还是选了个比较简便的方法来敷衍。
「这个嘛……」他翻开书面报告看了看,然後一脸认真地向学生道。「我觉得你
们的标点符号用得不够准确。」
「还有呢?」该死的是另一个学生却开始慌忙做笔记了。
「还有……」这一下子倒是他要着急了。「还有这一项资料来源用的字号不
对。」
「嗯嗯,还有呢?」
天啊!
「那个……你们可以改用15 行距,现在字太挤了看得有点辛苦。」余顺明
现在的感觉,有如数着一个人腿上有多少条脚毛一样无聊。
「还有?……」
「差不多就这样了。照我所说修改一下,两个星期後再提交最终版本吧?」
反正她们连第一稿都能出交那麽厚,接下来自力更新应该也不会出问题吧。余顺
明承认,他是有一点侥幸心态。
「那麽就这样说定了。再见。」余顺明拉一拉领子,一溜烟似的落荒而逃。
剩下来的两个学生想必还是一脸茫然,可他只是个搞出版的,又能奢求他帮得什
麽忙?
要怪只好怪你们尊敬的教授好了。
余顺明心存侥幸地往不负责任的念头一想,顿时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不少。果
然这个世界就是谁负责谁倒霉嘛,既然是形势所迫也不能怪他人格有所缺憾。余
顺明在寒风中快步快步的走回办公楼,一时也忘记了,归本来就是个使人心惊
颤抖的魔窟。
咯咯。
奇怪了,没人应门的?
虽然是个大男人,可抱着那一叠书也觉得挺沉的。余顺明不时往走道的左右
两旁探看,只觉四周的人都早已下班了,这寂静的楼内只回U着自己敲门、呼吸
的琐碎声响。莫非这是教授整他的新样?
咯咯咯。余顺明又再焦急的把门叩响。
不会真的那麽幼稚吧?
叩动的频率再调节得密一点。
还是没有反应。
算了,反正东西放在他这里又不会跑的,顶多再被教授为难一下就是。余顺
明叹一口气,即使愤怒人还是会了吃饭妥协的。
饱肚子是长治久安的根本啊。余顺明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自己的肚子斗气,
还是先到外头吃点东西才再打算。
「……」
突然有股奇怪的声音钻入耳道。
余顺明下意识地回头。就像是什麽东西在地上挣扎、蠕动的碰击声。
「教授?」他狐疑地再看向教授的房门。
虽然门上玻璃的位置被贴了一层薄纸,可是仍可看到房间里头是亮的。应该
有人在吧?余顺明叩叩门,一边又问道:「教授,你在里面吗?」
不会是遭小偷了吧?
这麽一想果然感到有点恐怖,余顺明不安的看看那片淡薄的亮光,一边不觉
和门身保持了一点距离。
还是不要多管f事好了。
不过……若是因为发生什麽意外所以不能开门的话……
虽然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道理,然而余顺明的良知还是不肯让
他就此离去。
「教……教授?」一边发出试探的声音,一边开始打量房门的四周。一般来
说那个年代的人都爱在这种事务性的地方藏一条副匙。出於过度的谨慎又或是怕
麻烦的缘故吧?「如果有天忘了带锁匙便麻烦了」的心态在不经意的地方倒能帮
得上忙。
余顺明摸摸钉在门上,为方便让学生交作业而的篮子底部,果然用blue tag
黏了一条冷冰冰的东西在下面。
有了锁匙在手就好办了。「教授?」想也没想,余顺明迅速的打开了门。
果然不经大脑办事是没什麽好结果的。
余顺明的脸马上发青了。
原来是真的感到不舒服吗?
「教授!」然後也是想也没想,便向倒卧在地上,脸色发白的那个人跑去。
砰。铿锵的摔过稀巴烂。
又一个不懂得反省前面过失的结果。
这时躺在他怀内的教授受到声响惊动,艰难的把眼皮睁开,第一句话便说:
「……你把我的瓶摔坏了,记着要赔……」
「喂喂!」然後又在余顺明的呼叫声中昏过去了。
_________________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办公室:一般而言,开课的教授[/博士] 都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而办公室
的位置,亦是因应着他们的江湖地位而设的,一般来说越权威的办公室便在越当
眼的位置。教授的办公室,相对世间的标准来说都是很混乱的!曾经到过一个教
授的办公桌上都堆满了高高的书海,只有一个a纸的空位,因为那位置上正放了
一张a纸!不整洁的程度可以说是寸步难行!难怪说是象牙塔啊!象牙塔!
交功课:一般来说,教授们都会为提交功课的日期作出时限要求~ (真是超
乎想像的严格!)比较普遍的是某个工作天的五点前!一定要交到系秘书手上!
并且超出时限的就要扣分!不过因应不同的科系,有些教授倒是很随和的,并且
体贴地在门前钉了个收件箱,让学生来交功课。不过,也有些教授没那麽周到,
拼命把作业从门Q里推进去的同学们身影,在办公室外的走廊外可是随可见啊!
加油吧!迟交功课的人们!
1 :6 「醒过来了吗?」
有一把声音,不知道在叫的是谁。
醒过来了没有,那是一种客观的、可被测量的、一目了然的事,不需要再加
额外的判断,损耗开发尚未尽完善的脑筋,是世上难得简单明确的事情之一。教
授初步断定,问这种问题的人压根儿没什麽判断力。
不过出乎意料地,这一类的人在社会上相当多的,几乎占了整体的大多数。
便是同济之间,教授也不时会遇上那些明明亲眼看着你在进餐,还笑着寒暄:「
在吃饭啊?」的人。对於这一点先天的愚昧,教授相信自己是没有偏见的。
不过他现在感到有点头痛,根本不想理会这种琐碎的人。
「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这个问题倒是合乎逻辑一点。教授眯眯眼,看了
好久才认出抱住自己的是出版社的那个余顺明。
余顺明,他不喜欢这个人。
教授皱皱眉头。
也不是出於什麽原因,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人。
而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却让他半靠到书架上,转身离去。
教授听到水的声音,大概因为他始终没说过话,余顺明才会以为自己需要水。
谁想要这种东西呢?
「怎麽了?」强行把纸杯的边缘压上唇际。余顺明这个人不但缺乏判断力,
还十分粗暴。真可怜。
教授并不想向一个一无所知的人问「我怎麽了?」这种蠢问题。因为已经没
有不舒服的地方,所以亦不想说什麽「好痛!」之类的感想。如此一来教授也便
无话可说,除了沉默,别无他法。
为什麽余顺明就是不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呢?教授想。
「应该没有什麽不舒服了吧?」该死的还要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问。
斜眼看向角落,教授无聊地打量着房门旁边粉碎的细白瓷片,一边低沉的道
:「我的瓶。」
「呃?」怎麽总在说瓶的事啊?他稍带内疚的看向房间的角落。
不过顾念到对方是个病人,明知道会吃亏也只好将就一点:「知道了,我会
赔偿的了。」
回头,却看见教授不明所以的微笑:「这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
糟糕!瞧它这样普通的,不会是北宋官窑白瓷,又或者是什麽上千数百万的
无瑕瑰宝吧?余顺明用着仅有的国学常识来评估着今後的人生。
「回家吧。」怀抱中有个声音在说。
「诶?」余顺明看了身下的教授一眼,始终还是无法理解他在想的什麽。「
可是不是去医院比较……」
不舒服便要去看医生可说是常识。然而教授却只是厌恶的瞄他一眼,然後重
复道:「我要回家。」
看到他跌跌碰碰的站起来,余顺明下意识又想伸手搀扶,不料指尖尚未碰触
到毛衣的面里,教授便突然猛地甩开手,从此就只能抓到空气里细碎飘扬的各种
成份。
奇怪地余顺明并没有因而泄气,他不过是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後又快步跟
了上去。
这种情况应该叫作自讨没趣,还是多管f事好呢?
不论怎样余顺明还是追了上去。
「你为什麽还要追过来?」隔了好一会,男人终於把脚踏向煞车掣。「我应
该已经说得很清楚的了。」
他什麽话都不能说,只能使劲地用双手按压着冰冻的车身,一边试图平息奔
跑後的呼吸:「哈呼――呼――」
因为感到奇怪,男人不安地抿抿嘴,探头看向车窗外脸红气喘的少年:「刚
才你下车以前我不就说过,我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吗?」
亨利一个字也无法回应,只知道刚才他差点就消失在倒後镜的边沿,刚才他
差点就要在男人的视线内消失。
而他又做错了什麽?不过是说了一点傻话,然後就被粗暴的赶出车外,在
夜的公路上被遗弃。
「我……咳咳……」亨利尝试去作出解释,然而急於掠夺空气的肺部,却忽
视了他急切的心情。
男人仍旧保持那一脸怪异的神情,他大概是不明白为何少年必需这样拼命的
追赶过来,即使是夜的公路,只要慢慢走的话总能走回城市里头。他不过是想
给少年一个教训,一个说了侮辱别人尊严的话的教训。
对於少年追上来的理由,他作了以下的理解:「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付违约
金的。当然,原本说定了的数目也会全部给你的。」
本来就是三年的契约。可能因为在最後的几个月才失去而感到後悔吧?为了
阿澄和自己将来的福祉,男人并不介意在当下吃亏一点。
然而少年还是什麽话都没有说,只见他指尖稍为撇离车身,突然,又卷缩得
紧紧的抓着。
还是不满意吗?男人皱皱眉头。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辆雪法兰僵持着。
漆黑的公路上只有两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依山而建的道路扭曲着,看不到尽
头与前途的迳自伸延。少年还是没说什麽话,然而他背部急速的抽喘早已是平息
下来,男人耐心的等候着,就如他一向惯於做的那样,沉默的等待着。
「你……」男人才说了那麽一句,刹时间却意识到少年的目光正狠狠的盯着
自己,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转眼又变回了平常那个云淡风清的亨利。
「孙先生,我什麽都不要。」亨利是这样说的。「请你让我继续履行契约,
那是我的工作。」
男人这麽的听着,有一瞬间被感动了,然後又突然清醒:「可是,我始终只
是对阿澄……」
他正拚命的想用言语去形容,他有多麽的爱那个温柔又可爱的阿澄,就在一
个他买回来的东西面前。
少年却幽幽的笑了,以一种男人熟悉的方法,牵动起嘴角旁边的肌肉。
然後卟通一声,突然就脱力往地上摔去。
「喂!」
那是种用声音都制止不住的伤痛。
少年持有的某种东西,就此摔得分碎,镶入血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真冷。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饮水机:一般来说,每个系的办公室都有一个茶水间,里面什麽冲剂啊饮料
啊都有,饮水机自然也有配备啦~ (至於为什麽小明这麽快就能回来的原因,那
是因为我把饮水机设定在教授的办公室里的缘故……)通常茶水间的房门前都有
明文规定「学生不得使用」,但有时候上课後感到口渴(系办公室的楼层都是有
小教室的,可容约二十人左右),又四周又没有人的话,也会偷偷地按下水掣…
…加油啊!不要让人发现啊!
1 :7 「教授!」听到那烦人的一再呼喊,教授才从车窗外的风景里回过神
来。
他也没有说什麽话,只是以一种厌腻的眼神回望余顺明。
这时巴士的方向盘扭动,坐在身後的余顺明随着车身一晃,又跟自己贴近了
一点。「教授。」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半伏到前头的椅背上,一脸好奇
的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坐巴士到学校上班的。」
「难道你会自己开车?」教授似乎有点心不在弦,以致连这种无需关心的话
也予以理会。「不会是擦信用卡擦回来的车吧?」
「不,我当然也不会啊。」小声抱怨过自己微薄的薪酬後,余顺明咕噜了一
下。「只是没想到教授的薪水这麽丰厚,也会坐这种平民东西。」
「我也能有自己的选择。」灰白的头发往玻璃窗擦去,教授把半边身子往远
方靠去,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不过很多人连选也不能选就是。」
那愚笨的脑袋似乎没有听出他的意思,还是一迳靠过来,几乎把半边身体都
阁在椅背上:「教授,你是不是又有点不舒服?」
「并没有。」他有点奇怪这小子为何这样说。
余顺明皱皱眉,又伏在椅背上说:「嗯……是吗?我看你一副很累的样子…
…」
质疑别人的话是最没有礼的了。教授疲乏的往余顺明看去。现在的大学生
大概连这种基本礼节也没有学懂。真可怜。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向少了条筋的对方解释。
「你又不是医生……」後面又一阵小声的咕噜咕噜。
教授决定把这些都忽略过去。
久病成医,看来这小子是怎麽说都不会懂的了。
教授只是沉默地回头看向余顺明。
诚然人的直觉是可靠的,他从第一眼开始便讨厌他。不过,他看来又有点像
……
他只是这麽想着而已。这时巴士靠站停了下来,教授也没有多说什麽,偏身
一动就往回转梯走下去,抓着扶手的左手渐渐由上而下的消失。他终於可以一个
人了,这样的想法促使教授两腿交叠的频率加快,没走了多少步,就从人群中挤
到自动门後广N的街。
他正要舒一口气,回头,却见到余顺明也从自动门中退出。
不悦,又或是接近生气的感情自教授脸上显露,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你
怎麽又跟上来了?」
不料对方却像头迷惘的狗一样歪歪头,十分惊讶地说:「可是我从刚才便一
直跟着了,你也没说什麽啊。我以为教授你是默许了。」
该死!他还以为只是大家回家的路线刚巧相同而已。
「那只是你的猜测。」不过现在拒绝的话也许还不算太迟。「不要再跟着来
了。」
「可是你刚刚才昏倒了……」余顺明倒是一边追着来一边露出不放心的表情。
「随便你。」甩甩手,教授倒真下定决心。
平常的海岸线,平常的沙滩,一如往常地拖着大型犬的路人在边擦过,狗的
尾巴晃晃的摇动,一此就如平日不断回环反复。只是……虽然下了决心却仍然不
得不在意,身後散碎的脚步声……仍旧像夸示自己的存在般踢踢踏踏。
教授想要回头予以警告,突然却惊觉这是大街之上而非他那个小小的办公室,
一时之间失却了立场,无法之下亦只好固执地看向前方继续的走。
「教授的家真不是一般的豪华啊。」
直到锁匙转动,听到背後这个声音为止,教授才意识到,他已不经意地容许
别人入侵自己的领域。
「如果是为了出版的事的话,还是请你回去吧?」教授偏偏身,自然地挡住
了屋门的大半边位置。「有很多东西并不是努力就能够获取的。」
余顺明却仍然茫无知觉,笑得像个小丑那样,只懂得以滑稽来讨好别人:「
可是我担心你的身体啊――」
「免了。请回。」他闪身入内,正准备猛然把门关上,好让这独幢楼房之内,
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U 可是这回教授却失算了,他已费掉太多的时间去应
付那些无聊的干扰,一时间不免会感到耳目昏,晕眩难当。
不过就这麽一下迟疑,余顺明便溜了进来,以手抚贴着他的项背:「你还是
有点不舒服吧?」
事已至此,教授亦懒得再作矫正。他自顾自的沉到自家蓝色的布艺沙发上,
一边看着陌生的自来者在他的起居室内转过没完。
就在余顺明在嚷着柠檬、柠檬的时候,教授一边把玩着手指一边把话说开了
:「要和我Zuo爱吗?」当然,也不屑看对方一眼。
「做做……Zuo爱?」虽然余顺明看来受了不少打击,可仍然从半开放式的厨
房中走了出来,慢慢的靠近教授。「和你吗?」
教授迟疑了一下,马上又盯着渐行渐近的余顺明,不觉喃喃地说:「难道你
也是同类?」
本以为会吓得跑掉的,然而却没有。想要赶走麻烦的计划失败了,难道又是
另一估算错误吗?教授不禁认为随着年龄渐长会引发很多烦恼。
比方说,因为代沟,所以无法了解年青人的想法。
而余顺明已经走得越来越近了。教授扬扬眉,湿润着嘴唇又问道:「你真的
想要做吗?」
要说想其实也没有多想,毕竟也是个男人,与其和年纪大的老人一起,倒不
如去找些青春少艾比较吸引。可此刻余顺明却像被蛊感了一样,慢慢地接近,到
达能感应彼此吐息的距离。他吻了下去,而教授的双手亦把他环抱着,再自然不
过地,然後便一同往沙发柔软的地方倒去。
事情进行到一半时,余顺明不禁思考自己这样做的必要性,可当他看到教授
的脸,脑海间却突然变得一片空白。那是个很舒服,很诱惑的吻。年长者到底有
积存了不少赖以维生的技巧和经验。一直被体贴的吻着,让余顺明不禁有就这样
也不错的错觉。
啊!对了,是合约!是为了得到合约才这样做的。在分神的瞬间余顺明为这
种行为找到合适的借口。虽然为了工作而献身这理由听起来很烂,但长期在有各
种古怪要求的学术界里工作,似乎又变得理所当然的麻木。
「哈啊!」为这种变态行为寻得籍口的同时,喉咙里却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余顺明回神一看,才发现教授已经扯开了他的衬衫,正低头亲吻着他那没实质作
用的乳头。
虽然这样也很舒服,可意识到的同时余顺明双手使劲的一推,就把正半伏在
身体上方的教授给推开到沙发的另一头去。「呼呼――」余顺明入气少出气多的
粗喘着,仍旧掩饰不了一脸惊徨。
教授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拉拉歪倒的衣衫,看了他一眼,又勾起了嘴角:「不
愿意被压倒吗?」
「真古怪。虽然被我弄得很舒服,但是因为无谓的自尊心,所以始终不愿意
待在下面吗?可是难道你就不介意抚摸老年人的身体?那可是当主动者的人必需
的礼。」教授指手划脚的教训了一顿,不久却又淡淡的微笑。「虽然可惜了我
的技巧,不过你若是想的话,我也是可以在下面的。」
余顺明看着教授的脸,就像看到了蛇发女一样什麽话也不能说,只能任意的
随着教授的意向摆布。教授一边吻着他一边让他占有领空权,余顺明就这样高高
在上的看下去――在这一瞬间他觉得教授看起来似乎很……很淫荡……
然後他产生出看到蛇发女以後的第二个反应――浑身僵硬得就像石头一样无
法动弹。
教授等了一会,大概是有点不耐烦了,便又从他身下退出去。正想着教授要
干些什麽,却看到他皱皱眉,喃喃的打量着自己:「难道你是那种类型?」
说着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半跑半跳的走到客厅暗打开了一个抽屉。余顺明
好奇的从沙发上半爬起来,打算看看他正在干的什麽。不料却见到教授就站在拉
了纱帘的落地玻璃窗前,正缓缓褪下歪斜的衣衫。一件,一件,又一件,在暗淡
的光线下线条模糊地,直到赤裸。
理应感到呕心的,然而余顺明却没有。只是为着一个老男人的脱衣秀感到兴
奋莫名。
就在那条昂贵的内裤被拉下大腿的同时,余顺明咽了一下口水。不料教授却
在此时添加了更为强烈的刺激物,一截黑丝袜正徐徐套入脚心,缓慢地拉上大腿,
紧紧的敕住大腿上的软肉……教授弯下腰来,随而又想套上另一只……
男人、大腿、黑丝袜、裸体……无论怎样相加应该也不等於「性感」的几个
字词一直在余顺明的脑海中转动,让他就如猛兽一般头脑充血,什麽也不想的,
就翻倒沙发扑了上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本来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以教授
的性格来说,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吧……所以,let it be ……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薪水:根据八挂回来的消息,一般助教[ 基本只是做擦黑板,收功课和小明
做的工作……] 会有一万多块一个月,博士的话大约四到五万,而教授级的话,
好像坐上了系的第二把交椅的话会有七万多块!虽然比起学术成就来可能微不足
道,可还真不是一般的惊人啊!更令人震惊的是!教授们似乎并没有把钱到提
高生活质素方面,据观察还老是吃着义烧饭、冰咖啡这样单调乏味的食物……钱
都到哪里去呢……是乱掉去买古籍又或是烂纸这种东西吧……加油啊!要养活
学者的家人们!
1 :8 缓慢地,在黑暗中,亮起的一片光。
缓慢地,从根部开始,把骨头点燃起来,一直直的往後燃烧着。
缓慢地,恼人的疼痛,永无休止地,渐强渐弱的交叠、升降、舞动。
这时亨利睁大了眼,混和着消毒药水、极其清洁的味道就此冲入鼻门,而他
却仍旧动弹不得。
某些曾属於他的东西碎掉了,一直的碎掉,而且总是碎掉。
他马上了解自己已失去什麽。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一切不过是在他回复
神智间一秒钟内发生的事,然而他却能马上变得这般清醒。
然後亨利流泪了。
眼泪是为了得到别人同情而存在的,这四周虽然一个人都没有,可亨利是不
会做多馀的事情的。或许,就在不经意的,即使只有一瞬间便好,会有一个人看
到,并给予抚慰。
亨利又怎会做多馀的事呢?
「哎呀,会很痛吗?」果然有一个带着同情与怜悯的声音走过来。
亨利把视射集中在那个人身上,那不是家人、朋友、护士,又或是陌生人。
他应该认识这个人,可这时他却又不愿意想起来。
为了表示拒绝的意思他决意翻身背过对方,压在肋骨下的手臂仍旧传递着电
击般的疼痛,可亨利还是忍耐过来。他期望这个人会因而像烟丝般散去,然而那
人却没有,的芳香从左侧转向右侧,那个人故意在床边绕来绕去,宣示着他无
用的挣扎。
「真是让人怀念的地方。」没有人理会,那个人亦只好自言自语。「啊,那
时你总跟我抱怨说想睡到靠窗的位置,我当时没有注意到,原来这地方真的能看
到公园里的小鸟。」
那人左右探看,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容器去插放他手上盛开的们,无法
之下只好放弃了,随手把阁在窗旁的客用椅子一拉,又把束拍到旁边的置物柜
上去,便又用怀念的眼神打量起亨利来。
「你的老毛病还是不时会痛吗?我的也是啊。医生总说是「得到控制了」、
「得到控制了」,可有时候晚上还是会痛得睡不着觉。你也是一样吗?」
不一样的。亨利无声的回答了他。怎会一样呢?在寒冷漆黑的晚上,身边有
一个人及时醒来,不厌其烦地问你痛不痛,温暖的抚擦着你的手足……那怎会一
样呢?
不一样的。
可亨利认为他并没有义务去向对方解释这个道理,於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就
这样静默的看着那个人无声无息地毁坏他的宁静。
窗外连一只麻雀都没有,连一点可以排解消遣的东西也没有。亨利无聊地把
过长的头发用手指梳扫着,可并没有产生什麽效果,仍旧是一脸不修边幅的模样。
「说起来,他每回来的时候总会站在窗边好一会儿,偶然看到你便会笑笑。
只是现在他却不记得了。」似有感慨地,突如其来的一声话语自那人漂亮的嘴巴
中传出。偏白的皮肤在逆光下更显得蒙胧,使得亨利有种不设实质的幻想。这一
切都是梦,是考验,是种半开玩笑的测试。若是这样的话那一切便都是虚构,而
他所经历过的苦难亦全属子虚乌有。
疯狂促使他不顾痛苦的把身体支起,想要在更近的距离看过真切。他几乎就
要把枯骨般的指尖切入那人柔软瘦削的肩膀上,让鲜血滚滚流出来,好平息自
己在恶梦里的怨恨。然而事实上他是无法办到的。
亨利正忍耐着痛楚勉强用手肘把身体撑起来,这时另一个人却悠悠的散步而
来,相较之下亨利的姿势就变成在迎接一个等待已久的人,一个可以让人急不及
待地爬起追出门去迎接的人。
「孙家华。」坐在床边的人倒很愉快的笑了,连名带姓的叫,反而保持着一
种年幼时天真,教被叫到的人也会心微笑起来。
「阿澄,原来你也在这?」彷佛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他俩爱玩捉迷藏的场所,
孙家华把脱下的大衣往阿澄手上阁去,又附带的询问病床上的亨利。「你怎麽了?
感觉好一点没有?」
亨利仍然能笑。他唯一且最大的悲哀就是无论何时何刻都能保持清醒。
「好了。老毛病而已。」他礼的笑一笑,权充作是回应雇主的查询。
「哈哈,瞧你那口吻,总是像个小老头子似的。」没大他多少岁的阿澄吃吃
笑着,看过孙家华一眼,突然便起坐道。「啊,都醒来这麽久,应该也会饿了是
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来。」
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也不理会此举是否必要。
孙家华看着相未到一刻的情人又就此远去,叹了一口气,又向亨利说道:
「你别怪他,他这个人就是瞎热心的。」
「怪他?我有什麽好怪他的?」亨利转头看看,又看看通往走廊的大门,
那双眼睛十分清明的,就连刚才的一丝泪影也没有剩下来。「孙先生,他不是也
来探望我吗?我满感激他的。」
然後是沉默。孙家华还是站在他往常的位置上,背着光,偶然探头看看窗外
的风景,偶然回首与他的目光交错,也会笑笑,不过只是为了掩饰无言的尴尬。
这是不同的。又有什麽好惊讶呢?亨利自己心知肚明。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突然孙家华一改暧昧的作风,靠近了亨
利的床前,对他说:「像你这麽乾净的人,怎麽……我是说……诶……为什麽会
和我……」
「为什麽会出来卖?」亨利若无其事地完整了他的问题。
各有前因。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概惊觉自己有点冒犯了,孙家华马上开口纠正。这
是他好的地方,好得不像一个买家应有的地方。
「不,我并不介意。或许和孙先生你的观念不同,我并不认为Zuo爱是一件多
麽神圣的事。我没那麽少女。」亨利意有所指的向孙家华一笑,不出所料地对方
连耳根都羞红起来。「不过有这种情怀也是好事吧,只是我没法坚持这样的信念
而已。」
「嗯嗯。」孙家华左盼右顾的支吾着。
感到不好意思了吧。亨利却没打算把话题中止:「或许以往我亦有那麽想过,
不过第一做时却完全不是这麽一回事。那一个不是我喜欢的人,纯粹是气氛使
然,或许那四时周的情调都不错,所以使顺性的做了。要说什麽的话,其实也只
是动物的天性而已。」
「那是不一样的。」他肯定地对他说。
因为……我还没有遇上我喜欢的人吗?「是吗?」
「虽然我没有什麽立场这样说,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这样的工作了。」孙
家华倒是比本人更为痛心疾首的样子。「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喜欢的人的,而且…
…而且……」
语音的迟缓再一引起亨利的注意,他抬头看他,见到了一双认真的眼神。
「而且,你不是喜欢我吗?」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堪的话题。然而他的语气又
是那麽督定的,让他也不禁产生出信任的错觉。
「是的,我喜欢你。」这件事又有谁不知道呢?
「可是,我已经有阿澄了。」就像云霄飞车去到高峰却突然休止,只剩下轻
飘飘的失重感,毫不踏实的在现实在空中飘荡。尽管如此心头的一丝恐惧还是没
法消去,害怕突然又会掉落,到最後什麽也不剩。
妄顾他的心情,孙家华的一张嘴巴还在动,似乎所说的就是希望,就是真理
:「你也是会喜欢上人的。在那以後,你一定会找到更加更加喜欢,只是属於你
一个人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 嗯。哈哈。「大学生活的小回忆」暂休一回。
1 :9 天板的灯……是亮的。
镜头一直的往下扫去,凌乱的床单,歪斜到地板上的被角,像垃圾一样被掉
弃到一旁的黑丝袜,上面仍残留着指节穿过的破洞。半掉不断的丝线一直伸延开
去,在空气中如云雾般散碎的纤维,黑黑的被积在指甲的脆开而成断层中,缠绕
不休地,继续掌心蔓延。
此时镜头一转,照到了余顺明的一脸茫然。他仰天躺在床上,什麽也不想地,
看着挂在天板上的灯。不,或许说「什麽也不想」是太过纯粹了,他其实想的
很多,只是那尚是无法整理的纷乱翻飞,就在他脑海波动着,一如丝线绽放
的云雾般,似是不可碰触实质却能够掌握。
竟然和男人睡了……思绪整合以後得出一个他不想要知道的结论。如果说是
被如一般的美少年强迫的话,也许会比较容易得到别人的理解。「那是不得不
为之的过错啊!」也许大家都会这样安慰。说不定,甚至可以成为他日酒醉後炫
耀的本钱。只是……若是和这样的老头子一起的话……
什麽死同性恋啊,不道德啊,暂时都不是余顺明所关心的问题,问题是,他
害怕他的品味从此会受到世间的质疑。再怎麽说,和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的老头
子做这种事,都足以使闻者为之侧目吧。更何况对方是个性格恶劣的男人……
「醒来了就去冲洗一下吧?」突然那个被点名的人就向他喊道。真奇怪,虽
然只是在发呆,他怎麽就不懂得体贴一下别人的心情呢?
余顺明边这样想着边从床上曲腰弹起,到了正面对立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对方和自己都是赤裸的。水珠从那个人的头发上滴下来,而他和他的小家伙正互
相对视着,经过了一晚亲密的接触还是有点陌生,余顺明正是这样想,而水珠已
点点的滴落到教授的脚指头上。
与此同时他的小家伙不知怎的,一头热的变得有精神起来。
他开始相信男人的下半身有一个独立运作的脑袋的说法,只是这个第二脑的
品味……
唉。
为什麽你就是这样不成材呢?好兄弟。
正在这麽感叹时突然却发现教授正诡异的盯着自己微笑,余顺明吃了好大一
惊随之跟着对方的视线低头……这时他才发现这毕竟不是平常关在裤裆中的私人
事务。他们两个人,此刻正在坦诚相对。
如同人类的远阿当和夏娃初发现自己赤裸一样,余顺明马上退後并且以
双手遮挡那个尴尬的部位。教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走上前来,若无其事得就像讨
论平常的天气一样:「真有精神呢。不过你若是再想瞎干的话,恕我不能奉陪了。
年纪大了承受力便没以前那麽好了,而且你都射在里面,我也清理得很辛苦啊。
有时候也要体贴一下别人的难。」
教授一副「已经洗乾净了所以不想再弄脏」的样子从他身边走过,然後翻了
翻房间的抽屉好一会,却仍然未穿上衣服。余顺明可是看也不敢看,只是左右为
难的站在床边,开始思考消下来的办法。
他虽然老了,但身材还是……
「说来你原来是第一跟男人干呢?那种技巧……嘿,你若是早跟我说的话,
也不用可惜那一双丝袜了。那种东西始终很难堂堂正正地入手啊。」教授边说边
转过头来,当然并没有遮掩他小家伙的意思。「你下回给我买一双新的回来。」
「呃?」心灵和肉体的关注点始终不能统一。
「丝袜。不是被你弄坏的吗?给我买一双新的回来。」教授有点不耐烦的重
覆道。突然他又想到了些什麽,随手往另一个抽屉拿出一叠东西,然後又把蓝
窄长的钱包从掉到地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来。「说来这是你的第一呢……」
然後余顺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钞票一张张的从钱包里抽出来,叠好,然後
塞进只有在节庆时才能看的红封包里。随便用拇指沾了些唾液,教授熟练的把手
往黏贴口抹去,然後用两指一压,放上桌上又用手背扫平开来。教授把红封包放
在手里看看,满意了,又随性的往余顺明的方向递去。
余顺明刹时却不能反应。
「还不快接?」大概因为手臂凌空的时间超出了预算的一秒,教授皱皱眉,
不禁呼声教训这个不懂礼仪的小孩。
「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不自觉地还呈现了双手迎接的恭敬姿态。
接下来余顺明又在斥喝声中被赶进了浴室,手上的红封包被紧紧的拿捻着,他不
能说话,可心里头却冒起了一阵无以名状的感情。
生气、愤怒,又或者是其他什麽,闷在胸口的一腔气正无宣泄,他却紧闭
着嘴巴不发一言。滚烫的水流自顶上冲刷着,他的手仍旧没有放开红封包,变了
形状的纸黏糊糊的一团被封闭在掌心里头。
才打开浴室的门他又发现,自己穿来的衣服已经被踢到门前,他先抽起了内
裤,又套上了西裤,一切都平静而顺畅的被进行,只是他脸上依旧没显露出什麽
表情。穿衣服时余顺明无意识地往房间内扫去,只见一片狼藉,Xing爱的气息仍旧
浓烈的飘荡在空气中,他突然感到受不了,放弃了衬衣连忙上前去把窗户打开。
冷空气急不及待的冲上面门,天已经亮了,余顺明正那麽想,背後却投来埋
怨的目光。他假装没注意到,也没有顺应那个人的意愿把窗户紧闭,只是一迳任
它开着,让冷风自由的吹拂进来。
他大概是有点体力透支了吧,不过回头往房内一看,便被那耀眼的灯光照得
头晕眼。年青的身体竟然是如此不济,他一边这样自我嘲讽,一边又把未完成
的着装作业继续进行。
看到他这个样子教授本来还想说些什麽,然而这时电话的铃声却响了,他立
即便决定了先後序。电话听筒被夹在教授的头与肩膀之间,对方还没说什麽,
教授却已经熟练的抽起阁在桌上的笔,一边开口问道:「孙?」
余顺明把衣服穿好了,却仍然站在原地发呆,彷佛是教授房间内的装饰品,
正在履行他应尽的责任。过了好一会教授终於又再意识到这个碍眼的存在,他按
着电话听筒,低声的向余顺明吩咐:「你可以回去了。」
於是他便依言离开。
只是把门关上以後,大概徒步走过两个街口以後,余顺明却在一以石头围
绕的糟旁坐了下来。先前还在有的没的想是少年就好了什麽的,此刻却软弱得
连再走一步也不行了。为心中厘清的想法感到惊讶,余顺明乏力的一笑,那种难
过的感情却更为浓烈的涌上咽喉。
是的,他不甘心被这样对待,不甘心被这样敷衍。那理由他说不清是为什麽,
只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受到这样的忽视,亦不想再经历这种难以忍受的遭遇。
上了床又怎样?他明明已不是那般天真的年纪的,可还是感到无比的委屈。
余顺明把手拿捻得更紧了。各式车辆正在他眼前的马路上滚滚而过,喷出的
黑烟废气涩得他眼睛发痛,稍一不慎便自然溅出水来。
「可恶!」他向那些不守公德、破坏环境的愚昧份子怒吼,可心头的那份难
过却始终无法简单消去。
________________ h 含蓄和露骨的分量我始终把握不好啊~ 呵。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车程:因为大学占地面积大,所以几乎都是位於偏僻的地方,就算大学不是
位於偏僻的地方,因为我家位於偏僻的地方,所以车程还真是够呛的。小时候对
於距离没什麽意见,长大了果然觉得好远呢……本来对於摇摇晃晃的车厢亦没什
麽反应,只是假如是遇上了讨厌的人,又无可逃[ 我家和目的地只有一站] ,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还真是累人呢~ 加油吧!大家!
第二章最好,还是一个人吧。
2 :1 「嗨,你怎麽又来了?」教授埋首在书堆之中工作着,也没有抬头探
视,使扭身又往电脑的萤光幕看去。大概开始时不知来的是谁,所以语气亦相当
温和,就像一般大学教授会有的模样。然而越到後面,那句话的份量却越发的显
得沉重严肃。
敏感地察觉到这种变化,余顺明抽着纸袋,便在与教授距离稍远,贴近出口
的位置上停下来。他手上还拿着样书、合约、文件夹等诸如此类厚重又体积庞大
的事物,一下子不为意那边角碰上,「纾 沟囊簧便把房门敲得极响。
「你到这边来坐着吧?」教授不耐烦地在馀暇中盯他一眼,看着他慢吞吞的
上前来了,又不满地教训道。「你若是为了合约的事来的话……正如我所说过的,
其实也不必一定是你。」
「我……」此时他只像个会回音的山谷,纵使能发出人类的语言,却不知怎
样表达自己的想法。
余顺明暗中把裤子上的布捻紧了,就像当天那个红封包一样,一直不放手的
在膝盖上搓着。那天回去他想了很多,也觉得自己想通透了,可不知为什麽一见
到教授,又被一阵莫名的空虚支配脑袋。
他明明想说什麽,才会撇动唇瓣。可最後却只是以牙齿按压下要发出的声音,
不甘的低下头来,却又偷偷的窥视对方的反应。
余顺明不能确定自己对於教授的定位,同时也不知道教授到底对他作何想法。
有如反覆不定的天气,要预测实在困难,或许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变成被市民唾
骂的天文台长一样,在教授面前落入不堪的境地。
然而这又是他最不想发生的。可他到底是怀着什麽的期望来见教授的?他又
想要从这个年老而尖酸刻薄的人身上得到什麽?这可能就连他本人亦无法解答。
奇怪的是他与教授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以後亦没有补救的契机,既然得到一个
消抹彼此关系的机会,为何他又要再拜访,破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平衡?
诚然教授是相当讨厌他的。
「嗯?」教授好整以暇活动着沾水笔,如同他本人一样古老的书写工具散发
出不合於时代的优雅。他缓慢的,以单声的鼻哼催促着,偶然眼角往房门瞄去,
含蓄的提示客人应尽早离开。
这些余顺明都看在眼内,然而他关注的是别的地方:「你把眼镜换了?」
银边的眼镜闪烁着光芒,独留上面边框,把下方镜片悬空的设计,把教授的
眼神投射成更为凌厉的盯视:「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吗?」
「哈哈。」当然他除了乾笑两声回应,就别无回避的方法。
然後教授却一反原则地,喃喃地解释着:「本来的那一副,上摔坏了。」
这正是余顺明不能理解他的地方。他似乎露出了很多的空间让你接近,可当
听到脚步声却又会突然戒备起来。开始时决绝的办一件事,到後来又後悔了,於
是便变得缓和起来,之後突然又会转化成无比的严苛。
他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应该说是欲拒还迎?余顺明这般猜想。
可他又不能不感到在意。
「这是你吩咐要买的东西。」余顺明低头把脚下的纸袋提上桌面,往教授的
视野内推去。
他要他买,所以他便买回来了。束缚在网纹後的黑渗透着不祥,彷佛是在
闪神之间,与恶魔签定了不成文的契约。
「哦?」教授扬扬眉,稍用指尖撇开纸袋的两端,审视着里面的内容物。然
後他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用两指把纸袋缓缓的往自己夹去,又随意的放
到自己脚下。教授从容的站起来,走向他的书柜,却没有关注他的藏本,只是稍
为用掌心抚擦过书脊,又用奥妙的神情看向余顺明:「原来你真的喜欢这玩意呀?」
他吃吃笑的说着,然後又散步走向门边,手指灵巧的把门锁扭动,嚓,锁上
了门。「迷上我了吗?」
余顺明正撇动身体去看他要做什麽,不料教授却直直的往自己走过来,单膝
就跪椅子上,那两腿间空馀的位置。教授的手就放在他两肩上,稍为看了看他的
脸,皱眉,下一秒却又吻下去。
「嗯嗯……」余顺明似乎正要为他的挑衅行为付出代价,交叠的舌头湿润得
有如融如,除了发出暧昧的声音外别无功用。
教授积极而主动地吻着他,膝盖更有意无意的往余顺明的腿间碰着,非常柔
和地蛊惑着对方的神智。当然他的技巧是高明的,眼下小帐篷经已撑起,余顺明
迫切的看向他,一手经已往教授的屁股摸去。
教授只是似有意的微笑着。
「这里可不行啊。」他这麽说着却垂手去拉开裤裆上的拉链,指尖缓慢的把
障碍物扫开,轻细的弯曲,引导着那因充血而澎涨的东西接触外界。
教授保持着笑容,看了有点急不及待的余顺明一眼,明明说着不行,却突然
撇开了本来紧贴的身体,低头就往对方两腿间蹲下去。在庄严神圣的学术包围
下,教授仍然张开了他那样教人痛恨的嘴,以另一种更为直接的方法,教人又爱
又恨。
「啊!」舌尖温和的逗弄着男人重要的部位,教授轻而易举的刺激着余顺明
的每一条神经,而对方却只能乏力的看着那头银白的发丝,似有若无的拂扫着大
腿。
吞吐着,吸吮着,教授尽情的玩弄他的感官,一边又犹刃有馀的伸手探入布
匹後,那精兵云集的球体,有如搓揉弹珠的轻轻摆弄着。唇瓣按压的位置激动的
颤抖着,汁液的声音在皮肤下鼓动,余顺明只感到耳边隆隆作响,双手不自觉的
紧抓着教授的头,只希望更为入的,感受那湿润的温柔。
「嗯――」含隐的声音,连同制造一队杰出足球员的储备就此一去不返。他
怠倦地低头看他的同时,教授亦满意地抬起头来。银白的颜色在指尖下流逝着,
教授只是用手背擦过嘴角的黏腻,马上又因为忙於回应对方的吻,而疲於去整理
仪容。
过了很久教授才再有发言的机会,他往隐藏着纸袋的方向看去,又神情暧昧
的往余顺明微笑:「满足了吗?」
余顺明无法忽视教授这种类近诱惑的行为,而他亦隐隐觉得,教授同样十分
希望他会在意。
「嗯。」既然无从探究更为入的根由,他亦无需去思考自己把黑丝袜买回
来的理由。当下,只要积极的回应这一个热情的吻,以成人的姿态继来往便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性骚扰:因为大学教授的办公室都是个室,而平常很少人会从他们门前经过
的,据说也发生过在指导学生的个别论文时,性骚扰的事件。虽然说揭发了,那
个人也被革职了,可是,学校里面其他纯洁的教授都人心惶惶啊~ 不约而同的在
会见学生时把房门打开~ 以示清白……不过,可能也是怕,像小明这样年青力壮
的学生会……扑上来?加油啊!小明!
2 :2 他总是无法理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要说为什麽的话,那一定是因为
每他都没有被赋予足够时间思考的缘故,而并非教授随口便能吐出的理由。
「笨蛋。」教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既是惋惜同时亦毫不在乎。「就连孙家
华是谁你也不知道吗?」
余顺明当然知道。他怎会不知道呢?想当初他还是从「远东总商会孙家华第
一中学」这名字没品的学校中熬过来的,谁又能有资格说他不知道「孙家华」是
谁。当然对於余顺明这个平凡学生来说,「孙家华」除了是挂在学校外墙摇摇欲
坠的书法塑字,以及沽名钓誉的冤大头以外,便什麽都算不上。
「孙要来和我谈谈设置新奖学金的事。你可以先出去了。」教授相当慈悲地,
向这个愚昧者解释了一部份的理由。
就在十五分钟前,长年为教授工作的系秘书长轻巧的敲了敲房门,用温柔的
声音通知教授,孙先生经已来了,就在会客室里面等你。教授眨眨眼,只说了一
声知道了,看了余顺明一眼,突然又把约定变更。
「把孙先生请到我房间来吧。」他曾经这样说。然後又无视余顺明不满的目
光,勾起嘴角就跟对方笑道:「听见了吧,你还不快走?」
而那张可恶的嘴在一刻前才刚刚离开了他的小家伙。
想起来就有气!
余顺明不满的踏一踏脚,抬眼看看这个反覆下着逐客令的主人,一下子心里
也就没劲了。「哦?」他一刻也不愿多留似的站了起来。「那麽我便走吧。」
把我当作是个好欺负的吗?
他本正打算头也不回的消洒离去,突然教授似有挽留的声音凝在後头,余顺
明欢喜的甩头後往看去,却只见了狐狸卑鄙的微笑:「石门水库。泄洪了。」
教授乾瘦的指尖似是不经意的往裤裆一点,余顺明一下子便刷红了脸,也不
顾小兄弟的安危猛烈一拉,转头便往门外冲去,似乎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刚才在同
样的空间里已做过更为羞耻的事。
教授看着那晃动不已的房门,因着反作用力最後还是无法关上。意外地他并
没有因而生气,反而面露满足的微笑。银光一闪而逝,耀眼的疼痛一过,那在阳
光下站立的身影被光线模糊而变得更为纤细,定睛再看看教授逆光的脸,已经没
有了刚才的笑容。
「很久不见了。」
密绿色的木门外多站了一个人。鼠灰色的长大衣,米白色的围巾,他脱下了
不合於时代的灰色礼帽,因着年龄而沉聚的睿智在眼中一闪而现,总是下歪的嘴
角此时微微上翘,就冲着教授,一笑。
这个笑容有时候也会出现在余顺明脸上。
只不过现在因着车厢的摇晃,而稍为有点痉挛,不自觉的便在隐约的皱折间
埋藏了一点愁苦。
受不了。
余顺明心烦气燥的把耳筒粗暴的拉下来,缠人的音乐尚在耳机中细碎的溢出,
他暴躁的伸手进口袋里乱掏,啪的一声噪音便休止了,也不知是余顺明使用方法
熟练还是因为机器坏掉了的缘故。
他重重的把身体往车窗上摔去,偶然的一下震U并不惊扰到谁,只是让自己
的心情更为低落而已。
他不是个没有想法的人,而这又是一个连婴儿都讲求个性的年代,无怪余顺
明会想得太多不切实际的事,以致於陷入愤世嫉俗的危机。只是他又不能不想,
到底也应该想想吧?对这一个莫名奇妙、把自己支来唤去的老人,他是怎样都无
法停止自己的思绪。
为什麽自己今日一定要来呢?
这似乎是个会困扰一生的问题。余顺明必须好好想想。
空下来的指头扳着,无论怎样数,好像也算不到关键的理由。唯一的解释只
能是不知在哪里碰到脏东西,然後便一反常态的犯贱起来了。
也只能这样想。
不过也不是坏事……反正教授那张嘴……
一想起教授思绪便会突然跑题。即使不想承认,余顺明还是充份的意识到男
人的主脑是架设在下半身的。如果是因为不舒服或者是觉得肮脏也好,问题是感
觉良好才糟糕。想起了这种脸红心跳的事,余顺明亦不自觉的弯腰隐藏身体。说
来教授是个同性恋吗?看他那副自信的样子,以乎一点也不意自己会泄漏开去。
不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好几被玩弄到She精的我也是个双性恋了?虽然很想解
释为一时的迷惑,可与自己仅有的女性经验比较,余顺明马上便理解到那竟然是
有所偏向的一回事。
性欲、快感什麽的,这些字眼虽然听起来低俗又下流。可是余顺明想,或许
他想从教授身上追寻的,便是那麽样的一回事也说不定。
不会吧?
一边回忆着那因喘息而泛红的肌肤,头脑便一边变得煮蛋般灼热。余顺明眨
了眨他那双单眼皮,虽然一再强调过其实是对内双,可是似乎并没什麽人在意。
就像他这几天一直气闷不已的问题一样,转眼间便烟消云散。
_________________ 忍不住要称赞自己。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奖学金:一般来说,奖学金都是由商业机构设立的,用来奖励成绩优异的学
生的。这里的成绩,除了指GPA 长年33-35 以上以後,还指学生出任向种公职
活动的数量,比如是学生会,对外的国际团体的职务,非学术的才能等等,要求
广泛,有时候还要接受面试才会决定得奖人。一般来说,这些长期获奖的学生,
以後大多会出任提供相关奖学金的大机构,里面的职务。因为发放奖学金的目的,
大多是为公司找人材啊!
奖学金很多时对学生的家庭背景考虑不多,(有可能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 ),只凭着学生各方面的表现来给予,噢!这个世界真是严苛又充满挑战!加
油吧!同学们!
2 :3 茶香上扬,那烟丝一直透过窗户微细漏风的地方,结成一层白茫茫的
水蒸气,缠绕在光秃秃的对岸。
有两个人影在那云雾交缠的对岸,一个凝视着另一个,而另一个凝望着远方。
然後就在不经意间那白布鞋踢倒了一旁的小土丘,他「哎呀」一声,为了掩饰尴
尬便笑着露出小虎牙,眨眨稍带浮肿的眼皮,没办法地也只好装作不在乎的转身。
「我下月中要到英国。」突然他弯下腰来,拾起脚边的一块碎石,随便一甩
在水面上跳动两三下,然後落到水心。
「是吗?」孙家华只是随声应和。回想当时那种淡然的态度,现在或许会觉
得不应该。但是当时,只是在当时,自己却觉得这并非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不
过是亨利,一厢情愿地想要再和自己见面而已。
而自己,对孙家华来说,他,有更为重要的事。
「就这样吗?」然後青年一直低着头,一直把下往锁骨缩去。使得那本来
细长的脖子,此刻看来却像烤好的挂炉鸭般卷缩起来,就在冷风架起的铁枝上,
可怜巴巴的摇晃着。
孙家华看他这个样子好久,他并不明白这位聪明的黑发青年还想在他身上得
到什麽。冷风不休的吹袭而来,连同那体面的大衣和用油精细好的头发都无分
贵贱地迎风飘扬。亨利抹抹被冷风冻得发红的鼻子,就像个傻子一样强忍鼻涕,
无所谓的左右转转,又把手往皮衣的口袋插得更。
「回去吧。」到最後他还是意兴阑珊了。这麽一个骄傲的人,从来不做多馀
的事。
一瞬间似乎有谁为他在脑海中敲响铜锣,孙家华惊愕的抬头,就似是会失去
什麽,而他其实什麽都不会失去:「你一直不回来了吗?」
「会回来的。三年,或者四年吧?」似乎很高兴,又似乎无所谓。似乎已经
把似乎用过太多,可当一切都是这麽不确定的时候,这似乎又是无可避免的。
亨利仍旧维持那个讨好的笑容,在回忆里,他似乎永远保持着这张平面的脸。
可这并没有什麽不好的,永远都是那麽纯粹,不整齐的发荫,笑得像Q缝的眼睛,
鼻梁轻轻的下斜,下面接上个尖鼻子。他不好看,并没有自己个性似的随便把眼
耳口鼻堆砌起来,只是像个一般的年青人,像他那个年纪,都会长成的样子。
不过这或许只是孙家华没有认真看过他的缘故,在这麽多年以後,就连当事
人都变得无法确定。
可以肯定的是,在记忆封尘的那一天,亨利这样说过:「我要到史丹佛那边
去读博士学位。」
「博士?你不是刚刚才大学毕业吗?」孙家华有点奇怪,不过以他惯性分配
到这边来的记忆空间来推算,或许会有出错也说不定。「或者是我记错了?」
「不,你并没有错。」亨利在冷风中呼吸,在那个时候,彷佛原谅了他
所犯过的所有过错。「只要想要的话,这样也是可以的。」
「那样可以吗?」而那个时候为何会说出挽留的话呢?那个什麽也不知道的
自己。
在很久以後,孙家华仍不禁会为当时的自己微笑。
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十分纯粹,所以只能看到自己。
「可以。」亨利就在那一片水泥混杂的脏地方站起来,脚下沙石咯咯的声音
此刻仍犹在耳间。他说:「不可以浪费时间,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才不过二十四岁。」他用着那种什麽都不知道的语气,惋惜的向他说。
亨利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只是一脸淡然的摇摇头,然後不知在口袋里掏出什
麽,曾经包装得漂漂亮亮的事物:「祝你三十二岁生日快乐。」
他那时甚至没想过为什麽他会知道,然後孙家华接过了,那连蝴蝶结都经已
皱掉的礼物。
「多谢。」孙家华还是茫无所知的笑着。
留在上面唯一真实的就只有他的体温而已。
然後又是很多年。
那渐渐变成了死物的温度,虽然只是死物,但仍然这样温暖。
孙家华坐在那个仍然温暖的位置上,用掌心感受着茶杯表面的粗糙。
他低着一头华发,叹了一口气,又吃了一口茶。
「在想的什麽?」站在他边上的教授也托着一杯茶,就这样靠到他摇摇欲坠
的书墙上,一点也不顾及身後危机的担心别人。
孙家华眨眨眼,故意用有点俏皮的腔调说:「一个你也知道的人?」
这实在不适合一个老人,尤其是像他这样长了一张严肃脸的老人。比起活生
生的笑着,他似乎更适合被铸成威严无比的塑像,留待後世供人景仰。孙家华就
是这样空荡荡的一个人,偶然一碰便会敲得极响,真真正正的铁石心肠。
教授终於歇止了脸上的笑意,他把茶杯随意往书面上一放,又半开玩笑的问
:「谁?」
「那个小小的、正生着气的、两腮吹得鼓鼓的在我身边走过、长得很奇怪的
那个年青人。」凭着那一眼的记忆这也可算是钜细无遗的形容,孙家华吃吃笑着,
一瞬间脸上又多了几度皱纹。「他不是刚从你房间里走出来吗?我以为你们认识。」
「只是冤孽。」教授甩甩手,快速的作出总结。然後摆出「今天不谈这个」
的姿势,强行把话题扭转过来。「说来你的孙子最近怎样?」
「呵呵,今年上小学了。」孙家华说着又露出一张傻爷爷的脸,一边又把皮
夹里的小照片掏出来予人分亨。
时间就这样过去,不论是十年或是二十年後,都是这样过去的。
2 : 来电显示,在十一时零七分有一通未接电话。
松开他心爱的滑鼠,余顺明脸上有一毫厘的困惑,眉头再三紧挤在一起,他
想了一想,那串不是他认识的号码。
他把手提电话顺畅的在手上翻了翻,若是在学生时代他便不会理会这通电话。
可这是部工作用的手机,而在出版社上班总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麻烦。衡量了
个中厉害,他还是不得不,在工作时间以外理了这通可能与工作无关的电话。
「ddddddddddd ――」在等待拨通的同时他不禁有种妄想,这到底会否只是
一场骗局?最近新闻上常有些因为回拨电话给陌生号码,以致要付上高额长途电
话费的可怜虫。在心情低落的夜晚,余顺明也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运气亦会掉落到
新低点。
可幸的是那边还没有声音,决断一点的话,他尚可以脱离宿命的摆布。
可恨的亦是,命运却总爱在最後一秒让谁来接听。
「……」
「啊,你是谁呀?」在平常显得有点怪,甚至是近乎没脑子的话,此刻却自
然而然的从余顺明的嘴里吐出来。
到他发现时,时间经已太晚了。
「余顺明。」
那把沉灰暗的嗓音道。
「呃?」在这样的语境下,让余顺明不禁产生出一种科幻的错觉。难道是过
去的自己,又或者是将来的自己……。总之不论怎样都是和当下不同时空的自己,
为了向世界提出警示而打电话作什麽了不得的预言,然後一连串穿黑西装白衬衣
的人便会冲到房子里,威胁着自己去做什麽……。
「我说的是你。」大概是等待得不耐烦了,那声音残酷地打破了他的联想翩
翩。「难道说今天起你就不叫作余顺明吗?」
那熟悉的声音总算是打结实了他昏乱的脑子:「教授!」
「你今天为什麽先回去了?我不是要你在外面等一下的吗?」顾及他的激动
又或是惊惶,教授总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
「可是你说过……」教授确实是要让自己出去一下啊。那不就表示会面终止
了吗?余顺明不甚清醒的眼睛又再添上几分迷糊。
「我没有让你回去,那你就应该在外面等着。」还是经验老道的人能当机立
断,教授立即停止了这场无谓的争辩,再一的重申:「我不希望这事情再发生
一。明白了?」
「出去」不就是「回去」的意思吗?虽然有些不服气,可在不容置辩的铁则
面前,余顺明只好像个小学生一样温顺的赔罪:「啊……是。对不起。」
不过教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电话的呢?第一见面时虽也有惯性的递上卡片,
可在记忆中那可怜的纸片在下一刻便踏到教授脚下了,从此也便不见踪影。教授
怎样,又为什麽一定要打电话来呢?对这个问题充满好奇,可余顺明已被培养出
不懂得发问的怯懦。
「你正在做什麽?」教授突然这样问。
余顺明马上面向萤光幕上的军官挺立胸膛,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不知不觉
便把真话也说出来:「啊!正在打游戏!」
未知教授是否不满意这个答案,可耳边就一丝叹息也听不到。
豆大的汗珠从余顺明的额角冒出。
「……也就没什麽事了。」挂线的先兆不经意地,却从教授的嘴里传出。
「不!呃……。」可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出言阻止。
教授平板的声一滞,难得地竟散发出温和的幻觉:「又怎麽了?」
「这个………诶,教授……你在用着手提电话吗?」他总有无穷无尽的愚蠢
发言,或许是夜了,教授那边倒也不生气,只是一丝隐含的笑声泄出,夜幕浓
罩的另一端总有人不知不觉的嘲笑着他。
「啊。」说不出是敷衍还是毫无份量,这总算是教授最和气的回答。
「呃……你,你在家里吗?」该死!他就只会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可余顺明
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因此感到悔恨,反正对方……也不过是个老头子而已,又不
是那些他得失不起的美眉。
可余顺明仍旧抓紧了机身,就害怕掉落了,又会引发什麽不愉快事件。
「在大学。」那个人竟也会给出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回忆一下校园外面荒凉的风景,不满意的皱皱眉,结果便超越了自己的本
份:「这麽晚?」
然後是沉默。
「喂喂?教授?」在余顺明丰富的想像力下,教授大概是教夜盗猛然敲昏了,
现在正被人拖着两脚去找个地方藏尸。
当然会遭遇这种命运的人,就只有肥皂剧里面那种无聊的角色:「现在的年
青人都很f吗?」
「呃?」而常常在无聊剧集中客串的余顺明难免会接不上他的话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像你们一样有那麽多休f的时间。」教授温和的
把话说出来,可以想像,此刻他正舒适的靠在他的办公椅上,优雅的舒展着手指
向世人指手划脚。「依靠社会上一辈支撑的你们,还真是活在幸的时代。」
也不容许余顺明再来一番自我申辩,又或者是後悔刚才过於诚实,教授的法
槌一响,一切便已成定局:「明天,你记着要过来。」
「喂?」
留下给余顺明的只有通话中断後的噪音而已。
2 :5 「来得太晚了。」
即使依约到达,仍然免不了受到谴责。余顺明正无奈的摇摇头,教授锋利的
眼神便从书堆後射来,吓得他顿时也不敢多作什麽表情,马上把手上的包包放下
便赶紧就坐。
「对不起。」当然为着自己没犯过的错道歉,也是每一必做的功课。
「那麽便开始吧。」没有要在乎他委屈的必要,教授翻动纸张又开展了公事
的时间。
然後便再也没看过他,甚至不屑把眼角投向余顺明的方向。教授总是这样露
骨的表示对无能者的厌恶。可是动辄说「不需要」,甚至是换掉余顺明这种事情,
如今已经是很少发生的了。
曾经精明的余顺明当然明白,这是教授看透了他逆来顺受的本性,为了不再
白费光阴和新人磨合才有的决定。然而在心底,仍然少不免会在不违反法津
的前提下,暗地里偷偷窃喜一番。这会让余顺明感受到自己并非毫无价值。至於
为何非要让自己这样感知,那理由或许和古先贤多番强调的,身而为人便无法割
舍的尊严有关。
不过这也许亦只是在逆境下自欺欺人的做法。
可能用这样的角度思考比较轻松吧。「我觉得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余顺明把手上的圆珠笔斜放在虎口上,稍微从胡乱修剪的浏海下抬起眼睛,一边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教授。
「嗯?」意外地今天教授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化身恶龙冷冰冰的喷出焰火。
「说这些干吗?」
「这个……」说起轻薄说话的本是自己,可是不知怎的,主导权马上便顺利
移交了。「也不是为了什麽啦……昨天……」
他毕竟是在意那个军令如山的简短通话的。
「昨天不是一夜都睡在这边吗……诶,那个……不会累吗?」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糟糕顶透了?」教授扬扬眉,马上就向人犯提出质询。
「还是说你认为这样会剥夺你得到一天休假的机会?」
遭受冤罪的被告此时却只懂呆盯着教授的脸。
其实也不会很糟糕啊,当然是会有一点憔悴,不过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说是别
有风情才对。早晨模糊的亮光缓缓从窗边打下,一夜过後新发的须根亦已冒起,
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长在教授的脸上却不甚分明。蒙受着侮辱法律的风险,
余顺明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教授现在看起来更加清瘦了,那一脸总是绷紧生气
的肌肉此时亦缓和下来,露出了略带散慢的神情。
教授的嘴唇乾乾的,裂出不寻常的锐红,给人一种急需要滋润的错觉。他张
张嘴欲说什麽,很快又把唇瓣合起。丰厚的下唇稍为抿起,那自然又是种不高兴
的先兆。余顺明心下一惊,连忙拿紧了包作出被踢出门的准备。
然而教授最後却没有采用惯常的表达手法:「怎麽不会回答?你是肚子饿了
吗?」
说着便往桌子的边角翻翻,一阵倒塌声过後,桌面上放着的却是个打了棕红
色漂亮蝴蝶结的盒子。教授也没有理会丝带上铃铛吵闹的声响,硬把带子扯下来
了,便把盛满甜香的纸盒往余顺明一堆。
「饿了便吃吧。别人拿来的,我一个也吃不完。」教授只放下这句话,埋头
又是工作。
余顺明神经紧绷的往纸盒内看去,那的确是他上回光顾的糕饼店的出品,而
在波浪纹的牛油纸後隐藏的,却是一个个被充得涨鼓鼓的甜甜圈。盒内尚沾有一
点奶油痕迹,看来在不久以前甜甜圈大军们才和慕丝蛋糕等优雅人物相过,然
而现在盒子里陈列着的却只有布满粉白砂糖的焦黄圆圈而已。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此情此景之下,亦难怪余顺明的妄想症又再加。他的
指尖稍为在空中跃动一下,未几还是无法决定下手的位置。过程中他尽量让自己
的行动看起来像三心两意,而非实质的拒绝进食。
可又有谁会在一色一样的甜甜圈面前犹豫不决呢?这幼稚的诡计马上便教授
揭穿:「你不想要吃吗?如果不想吃也就随便了,我这里可不勉强任何人的。」
想了想或许是有点不甘心,不经意又透露了点玄机。「我是看你上回那麽拼命的
吃,今才为你剩下这麽多甜甜圈的。」
「呃?」为了我?……即使对象是个老男人,面前亦不是自己想要吃的东西,
听到这种说话,还是不免会感到窝心的。
不过这丝微弱的喜悦并没有传达到教授耳里,只见他奋然抬起枯瘦的手,苦
着一张脸扒向盒内的甜甜圈,张嘴便要做些自杀式的举动。
「喜欢啊,我喜欢。」余顺明反射性地把教授手中的甜甜圈抢去,一边猛塞
进口里咀嚼。「最喜欢了――」
教授拍拍沾在指尖上的砂糖,也没有生气,只是满意的道:「你喜欢便好了。」
说着继续又低头理比余顺明更为重要的文书。
塞满了碳水化合物的口腔艰难地维持咀嚼的动作,余顺明边吃边打量着怀中
的纸盒。那的确是别人送的东西没错,而昨日教授的客人应该亦只有一个而已。
可那位促成自己悲惨命运的特别客人,竟然会不知道教授的喜好,送来了这麽多
不合心意的食物,确实又是一桩怪事。凡是见过教授进食样子的人都知道,他是
多麽抗拒这种可怕的食物。假若是这样的话,便可推断教授和那个客人亦只是泛
泛之交而已。
然而看那人送了那麽多过来,似乎又是在心里督定对方是极喜爱这东西的。
教授亦从不表示拒绝的意思,无论是表现得多麽难吃也还是会吃下去。究竟是为
什麽呢?他们两人是什麽关系,越想便越教人觉得诡异难懂。说到底余顺明的脑
袋还是不太适合同时理进食与思考这两大困难任务的,不过是多想了一想,便
连手也停了下来好符合发呆的标准姿态。
「吃饱了?」平地响雷始终教人勃然心惊。
「啊啊啊……」两腮都塞得涨鼓鼓的,自然亦无法顺利搭话。余顺明笨拙的
把手摆摆,勉强示意自己还可以吃下去。
教授也耐烦再多作猜测,他挥挥手,便让余顺明赶紧出去了:「喜欢吃便整
盒拿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你可以先走了。」
说时盯着文件又皱一皱眉。余顺明知道他下一刻就要动气了,连忙拿了包包
文件,随便把纸盒的边角拼凑便赶紧逃亡。谁知他还未走到门边便又被叫住了,
教授冷冷的把笔头指向书柜一角,便向余顺明命令道:「顺便把你上打坏的瓶
子也拿去修修,地址我已经写在上面了。当然费用是要你自己付的。」
余顺明唯唯诺诺点头,接着便恭敬的用双手把那长方形的木箱子从书架上接
下来。一时间手上挂的、拿的、挤的空间亦告满额,他没办法的用下颚把木箱子
顶着,一边把饼盒住胯下夹紧,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了一道缝,用鞋侧踢开了一点,
才又小心翼翼的从用侧面偏身而去。
临行前还不忘要礼貌一句:「那麽教授,我告辞了。」
这时他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一连串的动作亦把书架上的一张卡片拂落下来。
那正是第一时他所送出的业务性卡片,烫金的压上尚留有清晰的鞋印,白色
的表面亦已蒙尘。只是待余顺明走後,教授又优雅的把它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
痕迹,仍旧把它阁放在书架本来的位置上。
2 :6 究竟还是不应该让他过去吗?
教授站在他的窗边,低头往下面丛生的山林看去,隐约间灰黑的坟头在草丛
中闪现。大概是年纪大了,不免会有所忌讳。他竟不愿意再去看,垂首,盯着裸
露在阳光中的尘粒然後自我嘲笑。
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过去而已。
与此同时……嗯,应该说是与此类近,不相上下,可能是晚了一点,不过还
是在同一天能看到日照的时间里,余顺明以教授最为熟悉的表情,对着那一度幽
幽延绵到黑暗的楼梯,发呆。
他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天板上陈积的碎屑嚓的一声亦自他身前飘落如尘。
余顺明不可置信的看向在黑暗中泛着碧绿的阶梯,只觉那面泛白的的墙壁上亦沾
满发霉的纹理,逐渐的扩散着一层有如星尘分布的密绿。铁闸就在他身後,如果
他愿意,此刻还能猛然的把它拉开逃亡。余顺明咽了一口唾i,战战兢兢的探头
去看向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那半明半灭的电灯。他抱住手中重要的物事,小心
的用皮鞋往前探了一下,才又一脚踏在那就要霉烂的石阶上。
「三楼B7号……」他顺着狭窄楼梯拐弯,就站在古旧的木门前,以一种猎奇
的心态窥探着。
咯咯。
余顺明把握拳的手收回,稍向那因碰击而开趟的木门内看去,不禁害怕得浑
身颤抖,然而还是开口了:「请问……有人在吗?」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是一直没有声音,还能让人感到比较放心。
余顺明隐约地又退後了一步,反正瓶子这种东西找谁来修也成,现在先离开
这儿才是正经,回头跟教授解释这里倒闭了就是,横竖瓶子修好了就谁都看不出
来嘛,又何必计较在哪边哪角修的补的?
他狡猾地评估着所有得失,末了下定决心,就要头也不回的冲下楼去。
就像是看准了他这般心思,那声音此时才不缓不滞地传达了回答:「……既
然都敲了门,怎麽还不进来啊?」
「呃……」就像在背後被人射了一道冷箭,余顺明惊愕的回头,还要像个被
施毒酒的臣子一样,马上俯首叩头谢恩。「那麽,我打扰了。」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那道霉腐的铁闸,又用指尖把门再推开一点。一道光从眼
前轻泻开来,余顺明眨眨那双无用的眼皮,一时间不能相信这片空间只跟外头那
腐烂的世界隔了一道门。
脚步开展很容易的便走了进去。欧陆式的窗框上还留有铜色的雕,海军蓝
的窗帘被好好的束在古铜的扣子里,就垂在窗户的两旁。仔细看去,那一排自顶
及腰的窗户上,还覆盖着一层遮阳的白纱。余顺明为这童话般的空间惊叹,一边
又往室内的布置看去。
只见自大门的左右又各设了两度门,漆红的门面上都挂上了精致松果圈,中
间垂着一个小天使装饰,在阳光下尚可看到玻璃上透出的粉红。在门旁的一面墙
又各设了一排书架,上面放的倒也未必是书,而是各种模型、木屑、雕刻刀、或
者其他。在书架前又设了一度及腰高的柜台,就像古老的药店里常见的式样,
啡色的表面尚泛着岁月留下的亮光。那长长的长方条型就这样各自把房间从左右
划分,有如在中心设了一面镜一样,使得房子内所有的陈设一时都变得左右对称。
在房子的中心还放有一张铁铸的三座位绿椅子,似乎是让客人休憩用的,上
面还亲切地放了几个略带阿拉拍风情,软绵绵地垂着锦黄绵絮条的鲜粉枕头。这
一房子七拉八杂的东西都恰如其份的各安其所,就只有一个余顺明不知所措的乾
着急,转来转去不知要何去何从。
「你是谁啊?」这时那个声音又不知从何而来,余顺明焦急的抬头张望,果
然一个小老头子就在左边的柜台後忙碌着,一双手都沾满了泥,搓来揉去的不知
在弄的什麽。
「我……我是余顺明。」到目光相接时他才发现此举无疑是太过失礼,不禁
慌张的报过姓名,抱着渺小的希望来将功补过。
「哦?」小老头张嘴笑了一声,奇怪的是那满嘴的牙齿竟没一个坏的。他f
f的拉下了那顶棕黑相间的猎帽,又把放在一旁的金丝圆眼镜载起,才又从容的
从小椅子上站起来。这时才看到他把银亮的发丝都梳到脑後,用一个小橡皮圈束
起垂在颈後,配合那两面褐色的镜片,整一个老嬉皮的模样。
余顺明本以为他跟教授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可这样仔细看来教授还是比这位
小多了。难得这老人家腰板还是笔直的,不似得坊间看到的糟老头的模样,卷缩
在一圈猥亵的拖着日子过。就在余顺明发呆的时候小老头又走出了柜台,边是把
两手的泥擦到蓝色的围裙上,朝着他便半是打量半是笑:「是秦教授让你过来
的吗?」
余顺明正想着那是谁啊,忽然才意识到那是教授的名字。慌忙地把手上的盒
子送上去,一边赔礼道:「啊,是的。真是失礼了,老……呃……对不起,请问
要怎样称呼你?」
「敝姓常。」小老头这时又一改作风用起古旧的词汇来,伸手又把余顺明手
上的物事接了去。了然的往里头瞧瞧,又感叹道:「呵呵,又打破了。」
「又?」余顺明不解的发了声。不会是在来这边的途中又弄得更碎了吧?
「你看,有补过的痕迹。」这时小老头才应付似的把碎片偷出来让余顺明看
看。果然在那片碎瓷上早有一道细白的痕。
呃?这是什麽回事?该不会一开始便是教授设下的可恶骗局吧?串同这个可
疑的修复人员,目的就是要诈骗自己微薄的贞……不,积蓄?
不会吧?余顺明这边厢正是心慌意乱,那边厢姓常的老头倒无所谓的道了:
「说起来我有个朋友也常常打破东西,你要听吗,他的故事可多着呢?」
「啊,可是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嗨!年青人何必要说这种赶急的话?时间可多着呢。」常老头厌恶的挥挥
手,那意思似乎是要他一直等着。
可不是把东西放下,修好了便来取就可以了吗?余顺明不解的看着老头。他
似乎生来就少了一窍,以致常常不明白上一辈人话语间含隐的意思。
常老头活着久了,到底也容易明这种少年人独有的愚昧,他伸手拍拍余顺明
的头,却示意他往旁边的铁椅子上坐着了。「你先别急,我不看看这东西怎修,
还定不了价钱耶。」
哦,那的确是……原来老头是要评估该收取多少的维修费用,怪不得了。一
想到谈价钱的事,余顺明便情不自禁地往钱包的位置抚去,一时间不禁连神情都
乾苦下来。
他当然记得,教授说过要他责任自付的。
唉。
「年青人,常常唉声叹气什麽的。我来给你说说那个人的故事,他可比你苦
多了。」常老头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放大镜,一边把碎片逐块的往灯下照去。
此时余顺明亦已抱着个软枕乖乖就坐。
「可随便说别人的事到底不好啊……诶,可你也没有事情好做。不过若是被
他知道我说出去的话……」常老头自顾自的苦恼了好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转
眼便狡黠的向余顺明笑道。「那个,我们就叫他作亨利好了……」
__________________希望可以恢复正常吧,只是希望……
「有关大学生活的小回忆」
助手:很多老牌的教授都会有助手,很多助手都是祟拜教授的毕业生。助手
在聘书上的工作是协助管理课堂,实际上只是代教授去主持他不想去导修课,又
或者是上大堂时给教授擦黑版……然而这样的工作,小明应该很想做吧,因为可
以做教授的跟屁虫啊!加油啊!小明!
2 :7 「「亨利不爱吃甜的。
亨利不喜欢坐汽车。
亨利从不做多馀的事。
有关亨利所不做的,我们全部都知道;有关亨利想要做的,我们却始终含糊
不清。要说那其实并不是什麽紧要事吧?亨利始终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要
说那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想想亨利究竟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啊!
有关亨利的事我们只知道铁钉钉的「不」,然而事实上我们还知道一件可以
肯定的事,那就是,其实亨利还是愿意去爱一个人的……」」
「那跟我有什麽关系?」教授懒洋洋的转过脸来,散漫地把眼珠子斜瞄。这
才注意到他眼角原来是生成上斜的,这一弯儿巧妙地便把岁月一剔而去,也难怪
教授怎看也不显老。
余顺明暗地在心中笑了笑。说个男人不显老又有什麽用呢?岂且教授就是长
保青春不老,凭良心说,与俊俏也是靠不上边的了。可是……余顺明不禁又做出
吞口水的动作,就似美食当前不得不忍一样,当了个瞢鼻菩萨在一旁垂涎欲滴。
「嗯?」
教授警告的鼻音一响,余顺明便整个人都绷紧起来:「没有啊,我也是这麽
说。然後便走了。」他连忙把手下的力度又多加了两分用心,一边便讨好的问。
「怎样?还舒服吗?」
「不过不失吧。」教授全身舒畅的躺在自家的沙发上,一边享受着体贴的服
务一边还吝惜着赞美的话。
余顺明一边为自己像头小狗一样叫「过来」便兴致勃勃的跑过去感到可耻,
一边却又为着被呼唤而感到欣喜莫名。此刻他就像教授的专属助理一样,一边为
筋骨酸软的教授做着全身按摩,一边汇报着连日来发生的诸多小事。同时他也忘
记了,他本来便只是一个出版社的小职员而已。
「就这样吗?」忍耐着工作的辛劳,在下班後第一时间赶到教授家中就是为
了这样吗?即使是犯贱如余顺明,也未免会感到有点失落。
教授似乎亦意会到背後手劲减轻的情由,感到麻烦似的闭上眼睛,一边又缓
缓慢慢的道:「不是都说过犹不及吗?」
余顺明都有点怀疑,当初教授就是凭着这种蛊感人心的本事才当上教授的。
然而这种大不敬的事又如何能说出口?他只是满足的微笑着,一边转身把准备好
的东西提起送上。
「啊,刚才下班时我路过了饼店,买了点东西给你吃。」他想了一想又觉不
妥,转声又温柔的道。「你也饿了是吧?」
「嗯。」教授舒坦的应一声,突然又有所补充。「等一下你去给我买瓶宝矿
力回来。」
「嗯,知道了。」余顺明破天荒地没有把教授的话作优先理,只顾着把手
上奶绿色的盒子拆解。
这是他特地绕路买到的。那家饼店的甜点出名甜而不腻,清淡芳香。如果是
这种口味的话,教授应该可以接受吧?余顺明一边把封口的胶纸撕开,一边探头
去看里头的糕点。
虽然不知道教授坚持要吃甜甜圈的理由,不过让他少受点罪也不会错吧?余
顺明一边自以为是的想着,一边把美点呈上:「来吃吧?」
果如其所料,教授看到甜甜圈以後马上皱掉眉头,然而那只乾瘦的手还是一
路伸去,准确地忽略其他糕点,就摸在那沾满砂糖的甜甜圈上。
余顺明正要安慰的笑,怎料教授才咬了一口,便厌恶的甩手掉了下来。他搞
不懂教授这种突然的转变,把对方掉回的甜甜圈拿在手里吃了一口,只觉一度清
甜在嘴内化开,也并无什麽不妥。他委婉的看向教授,轻声的问道:「怎麽了?」
「那味道和平常的不一样。」教授亦理所当然的答了。
那当然不一样啊!这个比那个好吃多了!余顺明在心底惨叫,脸上却仍旧温
和而讨好:「不好吃吗?」
教授摇摇头,看了盒子内一眼,也便拒绝再吃:「只是我不喜欢而已。」
怎麽会这样的啊?当下余顺明经已可以判定,教授是个类近没有味觉的人,
而且异常的固执,认定了一种东西的味道便不可逆转,哪管它甜点辣点好吃点,
「不同了」就是「不同了」,再要他去碰便露出比被毒杀更难受的样子。
余顺明甩了甩头,也便服输妥协了,一手把盒子拉过收起,准备包好作今晚
的夜宵。
只是他伸出手去时教授却把他的手拉过来,让他跌入自己的怀抱中,被热吻
尽情抚摸。对於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余顺明虽然感到不知所措,然而也亦乐於接
受。从柔软的沙发上撑起身体,余顺明抚吻着教授重新占领了天空的位置。这般
从上而下的看,不禁要承认教授是有他独到的魅力的。尽管他的面目如雾般教人
看不清楚,可亦正因如此才有使人感到似真非真的迷幻。
他伸手解开薄衬衣的钮扣,伸舌去舔腻眼前的胸膛。这是件享受的事吗?或
许绝不。然而教授微微的哼声却鼓励他继续,这是教授鲜有的表现,这亦是只有
在床上才能看到风光。余顺明开始搞不懂这种关系到底算些什麽,然而他还是顺
从着教授的指示找出了润滑剂的藏,日渐熟练地打开扭盖,然後涂在屁股间
爽嫩的地方上。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他与教授间首比较正常的Xing爱,虽然地点比较刺
激,可最少也不带野外办公室高跟鞋等等性游戏的意味。而教授似乎也没有发现
这一点,只是专注的向余顺明需求吻的热量和湿度。尽管心情和身体仍旧是那麽
不清不楚,余顺明最少也比较享受,当下的这种感觉。
张开对方的腿然後插进去。只是这样的行为而已,余顺明却无法抽身去冷待
事实。温暖以及热度,流出的汁液配合着呻吟的喘息,他渐渐也不想去搞清所有
真相,却一股脑儿的想陷进去。教授的通道传递着让人流连忘返的邀请,不规
律的抽动,或紧或收的压力,他只能专心的吻以及努力的顶进去,不能兼顾理
智在警告与否。
一手撑着沙发背一边跪起,他让教授坐到自己的身上起劲的运动。教授似乎
也很满意这种安排,摸着余顺明的头发正要慢慢抚摸,一下子不经意的碰击却使
得那动作变作热情的拉扯。遵从着本能尽做着些舒服的事,余顺明再也没有理会
到,这种行为是否合乎世间伦常,又或者是再层的其他什麽东西……
好,他承认这种冲动是由色欲薰心所导致的。粗俗一点来说,就是因为精虫
上脑。
可他就是无法抗拒诱惑嘛……
余顺明心虚地又向躺在沙发上歇息的教授看去。只见那苍白的股间还隐隐有
什麽东西正在流下,浑身的肌肤虽然不比年轻人的有弹性,此刻却正为表面沾上
的体液渐乾而结成一层紧致的膜。一下子火苗又从他跨下点起,余顺明猛然甩着
头竭止冲动。教授的体力不能应付再一……不是吗?他就是为着教授的腰酸背
痛才被叫来的嘛,不可以再做了不可以再做了……
连忙念了百遍紧箍咒,余顺明忙抽回裤子皮带包包转身便跑。教授却适时抬
一抬头,在幽暗中问了一声:「要走了吗?」
「啊!不是……」余顺明慌张得就像个不请自来的小偷,可也没见过哪个采
贼会像他一般厢宓摹!改悴皇且买东西吗?我现在就给你去买来。」
「嗯。」教授疲乏的回应一声,一边又伸手往旁边的柜子指去。「锁匙在那,
记着要锁好门才走。」
「呃?」他一时间不能分辨这是否一点曙光,也不能解释心中莫名欢喜的缘
由,可能,或者,这纯粹只是生物见着阳光的欣喜。
不论怎样一阵慌乱声、欢笑声、杂物倒地声、关门声还是有条不序的传来,
余顺明到底还是高高兴兴的走了。
隔了一会教授缓慢地爬起来,也不遮挡一下赤裸的身体,就这样直走到大门
前。的一声,便把防盗链扣上。
2 :8 「所以说呢,亨利便是个这样别扭又教人难以猜测的人……」年老而
睿智的画外音幽幽从不远飘来。
t 「便是那样也跟我无关啊。」余顺明抱着粉红色的抱枕,再一露出了不
满的表情。他特地从中了六千万彩票的美梦中醒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
「是。的确是跟你没有关系。不过……反正你也没有事情可做啊。」常老头
别有意的一笑,一边低头又用软毛扫擦着碎瓷。
我没有事情可做还不是因为你。余顺明气鼓鼓的把愤怒都藏在腮里,一边不
动声色地,开始拔着抱枕翘出的线头。那复仇的时间也没几分钟,一下子玉兔身
上绣的金线便跳了大半出来。揉揉指头余顺明得意的笑着,一边又随意地把抱枕
反转用背压上去。
「我是没什麽事情好做。说来,常先生你还要用多少时间去修补这个东西?」
余顺明大体地把两手合拢,一边俯前身躯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这家店古怪的规矩,一定要客人全程陪「视」着整个修复的过
程,鬼才会有空变得「没什麽事情好做」。罢了,管得他什麽心意什麽能量的,
余顺明决定下回一定要把自己的掌上游戏机带来玩才是正经。
才不过分心一下,那可恶的常老头又开口提点了:「那要视乎我的心情啦。
你知道,我一个这样黏来黏去可是很无聊的,我一旦感到无聊便什麽都做不好了
……」
「是,是。」早知道他会这麽说,当初便应该让老妈子代劳才对。
「不过亨利什麽的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嗯,你相信爱吗?」突然,
常老头又神秘的问道。
「爱?」余顺明有一瞬间感到迷惑,似乎在下一刻常老头便会凭空变出什麽
战衣出来,告诉他被选中了去拯救世界。「我不知道啊……」
「那到底存在吗?」常老头又开始变得像个占卜师般发问了。
「嗯……既然有这麽多人在说的演的,那应该也是有的了。」轻巧的责任推
卸开去,余顺明的舌头运动得无比的舒畅自然。
「呵呵,这种东西。」听不出他语气里是不屑还是其他。常老头拿起碎片精
细的抹擦着,一边却向余顺明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余顺明依言舍弃他的硬椅子而去,就站在柜台的外头,用半个手肘去撑着木
面而立。常老头神秘的笑笑,在猎帽的阴影下他的鬼主意同时亦被掩盖不清。余
顺明心里满是疑问,想着突然又觉手心一沉。低头一看,那横躺在掌心一抹蓝却
是枝AA超能胶。
「这是什麽意思?」
「来来来,我都给你分门别类放好了,你照着指示黏就是。」忽略他眼中的
讶异,常老头拍拍屁股便往自己的安乐椅走去。往那柔软舒服的靠背一躺,啊,
偷得浮生半日闲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余顺明看看手上的超能胶,看看常老头,又看看用麦克笔在内侧编
了号码的碎片。
他今年一定是和老头子犯冲了,才受到欺压。
「这种功夫为什麽是由我来做?」潜台词是,我是客你是主,凭什麽客人还
要做你的功夫?我若是会做就用不着来求你啦!
「你听说过有大师傅亲自动手的吗?这种手板眼见功夫,自然是不劳我费心
的。」常老头倒说得理所当然。他把摇椅晃得更为逍遥,一边舒服得要哼出歌来。
「反正我都退休了~ 退休了~ 」
经过几来往以後,从老头子年日无休的罗嗦中,余顺明隐约也知道常老头
本来便是个在博物馆工作的文物修复人员。听他把自己吹得挺了不起的样子,也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工作态度才被人扫地出门,不得不「光荣」退休的。
「本来便是你的工作嘛……」余顺明心里想了再想还是不甘,可自小被训出
来的奴性却顽固地悖逆他的心意。只看他轻巧地一抬手,挤出了少许超能胶,又
夹起了一块碎片,涂涂抹抹的开始了拼贴的工作。
时针缓缓的又转了一圈,常老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闲慌了,摇着安乐椅心里却
蠢蠢欲动。未几终於忍不住诡异的微笑,f话家常般的便逗起余顺明来:「说起
来,秦教授的屁股还合你心意吗?」
砰。
余顺明不可置信的回头。
他隐约知道教授应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风流事迹,可也没想过他也会有这种
公然讨论自己屁股的朋友。他们真的是朋友吗?余顺明有点质疑的向常老头看去。
被人发现的惊讶,又或者是什麽不道德的禁忌,早就被掉到九霄云外了。
「怎麽都呆了?难道是你的屁股合他心意吗?」常老头促狭的笑笑,一边打
开拖肥糖的包装。
「怎麽什麽的……原来你也知道这事?」一时间余顺明尚未能把言语功能调
节好。可他心里也明白,以教授一贯的大胆妄为作风,这事不穿了才是奇怪。
「你放心好了。我不歧视这种事的。」露出一种「反正这事人人都知道的表
情」,常老头把糖果咀嚼了两口,又抱怨似的皱了眉头。「啊,怎麽你买这种东
西来送礼?怪黏的,我牙齿又不好。」
话是这麽说,可伸手又从小铁盒里又拿了一颗。
余顺明觉得这景象怪熟眼的,不觉分神便问道:「不喜欢你怎麽还在吃?」
「哎呀,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才不像你们这麽娇气,说什麽喜欢的吃不喜欢的
掉。别人送的便是心意,再不喜欢也不能浪费掉。」一边在教训眼前这不懂事的
孩子,常老头一边把剥掉的糖果纸摺叠。「况且吃着吃着便习惯了,也没什麽好
难受的。」
教授也是这样吗?那麽那个教他吃着吃着吃习惯了的人,到底又是谁?那个
让他除了吃到会皱眉的味道外,其他一概都不要的又是谁人?……
这麽一想才发现,原来自己已变得十分在意。
真是糟糕。余顺明自嘲的一笑,也不知是本於什麽立场。
「我们当年啊,为了存一买零嘴的钱,都不知抠下了多少车费白走了多少
路……」常老头似乎没有在意,还在自顾自的怀缅往事。
「嗯。」
而他亦只是礼性的回应一声而已。
「说回秦教授的屁股……哈哈,我一看到你便知道你们有点文章了,说来真
巧,你刚好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常老头扯着扯着,不知怎的又说回这破事上。
可一下子余顺明的精神却都被逗回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常老头一边点着头,一边却打着盹睡似的道。「像啊,真像
啊,他又怎麽会不喜欢呢……」
2 :9 怎麽会不喜欢呢?
当他发现自己不对劲时,脸上的痴笑却早己凝固。
余顺明赶紧从舒服的靠椅上收敛心神,慌张的抬头一看,眼前却是袖珍的教
授在讲台上兴致勃勃地说话的模样。他连忙把眼睛一擦,这才注意到因为教室内
桌椅都成山型分布的缘故,从高俯视而下才使他的教授看起来如此小巧可爱。
情不自禁的把一掌托起,视觉的交错下教授便如可作掌中舞的在他手心站立。有
时嚷嚷,有时生气,有时邃的环视四方。这是教授的地盘,而他却不知为何存
在於教授的课堂中。
从软软的靠垫上伸直身子,惊动了身旁打盹睡的学生也只好不好意思的道歉。
还好在庞大的校园里就是年龄显得大点,也只会被当作是勤奋好的成年人而已。
再加上教授在外名声也显,偶然有什麽慕名而来的人前来观摩也不会显得奇怪。
余顺明在死寂的空气中沉重的呼吸一下,恍惚间似曾与教授四目交视,而对方
却只无所谓的笑一笑,成熟地又把注意地分布在几千几百个的学生上。
在这神圣而严肃的知识典堂,他的脑筋却变得不好了。不是吗?若是个寻常
人,会愿意在一天七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外,对自己的合作对象嘘寒问暖,捡鞋拾
履的亦步亦趋吗?他不敢肯定,世上还会有甘愿做这种傻事的人。
而他却做了。除了一星期两的公事会面外,到了下班的时间,他便跑到可
以看到教授的地方。或者是沉闷的学术会议,或者是听众冷落的自发性讲座,再
或者是教授每一节的导修课。除了凝望他并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就似除了Zuo爱他
们再也别无可以做的事一样。余顺明惯於这种相方式,而教授亦乐於接受。
那便没有什麽不好的?
察觉到学生的视线都往教室挂的时钟看去,似乎分针的每一跃动都能带给
他们斩头的煎熬。教授闲闲的说了声下课,便开始收拾桌上的书。然後他耐心等
着那为数不多的好学生渐行渐散,匆匆地又从险斜的走道半跑半滚的走下去。无
疑教授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却已不再是一掌可握的分量了。
余顺明有种莫名奇妙的失落,却又不好说些什麽。
「怎麽又来了?」教授脱下看书用的老镜,换上平常的银框眼镜又把叠好
的书再整理一遍。在驱赶?还是无所谓?教授的语调变化足以掌控生死。
余顺明把手上的箱子往背後收,看着教授便微微的笑应道:「没什麽,今天
刚从常先生那边过来,顺道便来看看你。」
星期六的早上,要是没什麽事的话,平常他都会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可当断
绝一切社交活动,朋友应酬以後,余顺明却发现一天的时间多得用来冲厕所也不
会觉得浪费。他再也不关注新出的游戏情报,亦不再到酒吧里无所事事的和朋友
打混。他似乎得到了更重要的使命和工作,而这亦不过是在教授和常老头间穿梭
走动。
常老头的修补工作做得极慢,很多时候却都是自己在帮忙拼的。他不寄望常
老头会有什麽提高效率的举动,只希望自己拙劣的手艺不会惹得教授生气。不论
怎样这始终亦为他和教授之间多添了一个话题。尽管很多时候教授只是不温不淡
的说一声:「哦。」
「就是这样了。」如此他亦只好无奈作结。
那个时候有种生物忍不住插上一声:「喵。」
教授皱皱眉,以绝不容许咖啡里添奶加糖的态度,非常不悦的道:「那是什
麽?」
「呃……猫。」他以为这是十分明显,最少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当然啦,谁
又会听过狗会喵喵叫?可教授突如其来的废话却让余顺明倍感震撼,似乎这样做
便侮辱了言语的精致一样唐突。他抱住了放猫的宠物箱,一边为教授的反常咋舌。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麽会和猫到这边来?」像某些新流派的写作手法一样,
教授赋与了猫独立的人格。似乎猫在地球上是多麽受到尊重的生物,能自去自来
还能决定未来。虽然实际上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不过把畜生与人平等看待的做
法让余顺明不禁觉得自己地位太低。
不过他没说话,正如我们知道一切都是他心里所想的。说实在他也没有太多
的爱心去关心猫界的利,只是作为修复瓶子的代价,就像常老头所说的一样,
他必须负起抚养猫的责任。
此刻余顺明舐舐嘴唇,附在上唇的痣随着湿润变得更为分明。可这些都像其
他无关重要的事一样,随着时间的过去便会变得模糊不清。
「常先生说送给我们养的。」怕教授有何异议,他又附带说明。「他说这是
修补瓶子的收费。」
「我们?」教授扬扬眉。似乎这是天底下最值得嘲笑的事。
「诶……我家的公寓不能养猫。」开玩笑!别说猫,就是他睡的地方也快要
杂物被侵占了。余顺明一想起分别在念中二、中五、大一的三个弟弟就头痛。
不过同情心似乎并不适用於教授的逻辑中:「我记得这是你的责任?」
当然,那是指他要为摔破瓶子的事负全责的事。
「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去理吧?」换言之,恕不奉陪。
「喵。」而那只不争气的小东西又不合事宜的插上一声。
教授厌恶的挥着手,像是那隐约的气味也会毒害他似的拒绝接受。迅速的把
书本放在手臂上,教授挺起胸膛跨步一走,便掉下了准备把白板擦乾净的余顺明。
闻声赶紧把粉擦掉下,提起了箱子内的猫便从後面追上。他像是个最厚脸皮
的无赖一样,蝴蝶扑似的跟着教授的屁股转。从路上,到车上,再在路上,直
到门前。教授一手扭着锁匙一边回头高傲的俯视他,而余顺明就吓得不禁再跨上
阶梯一步。
「我已经说清楚了。」或许婉转并不适用,那麽只好说些别的废话教他明白。
可再是在乎细枝末节,教授的耐性亦己到极限。
「可我家里……」他不知从哪里借到这个胆子反驳,才正要後悔,那毫不留
情的动作便把关门的风给拂过来。
下意识地把脚伸出,就在精细的零点零一秒间刮了皮鞋。忍耐着撞上肩膀
的痛他挤了进去,教授倒也不在意,随手松开了门就让他进来。猫在摇晃的过程
中兴许是头晕眼了,只能发出受惊的喵喵猫声。
粉红色的塑胶箱内动作不断,余顺明却己无暇理。他也不敢多进一步,就
站在门边看着教授脱鞋换衣服冲茶喝的家常动作。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连影子都
不残留一点的存在。
苦思着折衷的方案,他试探着踏出一步,又自顾自的说着话:「那麽……如
果让猫一直跟着我的话……」
教授背向他靠在沙发上,只是稍露侧面,去听听这头猪有何高见。
「我是说……呃……如果我一直把猫带着,我在的时候它在,我走的时候它
走。嗯,就是像寄在一下货物一样的话,未知是否可以……」他琢磨着词语,未
几还是觉得当时求人的词汇学得太少。「换言之人在猫在,人去猫走。只是借教
授的地方放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通融吗?」
小小的猫在箱子里抬起头来,隔着漆白的栅栏窥视着余顺明不知所措的脸,
第三对自己的前途表示了意见。
「喵。」
_________________ 最近好像又被昏昏欲睡的感情占据了呢,教授和小明的
关系亦向十分诡异的方向发展……唉,不加把劲是不成的了……
第三章 最好,还是一个人吗?
3 :1 顺着脊椎的线条而下,潜伏在其间的骨节隐约地在指下滑过。余顺明
过於专心於察看背部泛起的柔亮,一时不为意之下指尖继续往股间滑去――「喵!」
饱受惊吓的小猫随之跃起,四蹄软爪蹦蹦跳的从教授的屁股上一跃而去,踩
过了肩膀又掉到床单上。好不容易又再爬起来,突然却见着了余顺明放大的脸。
「喵」的一声,寒毛直竖。小猫猛地转弯扭向後方,未几却还是躲在教授的屁股
後,半是打量半是惧怕的伸出半边啡色耳朵来探索。
「嗯……」此时教授不悦地发出一声,翻了翻身,眉头却逐渐紧皱起来。
经验老道的余顺明连忙扯起被角盖上教授的肩膀,自己亦马上调整气息平躺
下来。闭眼默念一、二、三……
「喂!」那一声果如龙卷风般毫无徵兆的袭来。
余顺明伪装刚清醒般慢慢睁开眼,亦不忘在呼吐间添点混浊的鼻音。他光裸
的臂上先沾上一点冷,随着力度的加却变成了灼热的指印。这时他才把头默默
的转过来,爱理不理的对上教授如火的双瞳。
「教授?」
「刚才是你在碰我?」因为逆光而稍微发黑的脸,教授生气时声音还是相当
优雅。
余顺明偏偏头,若无其事的探看着四周。然後才困惑的皱皱眉,向教授吐出
一声:「呃?」
教授一边紧绷着脸皮,一边揉开了一夜累积下来眼垢。他目光如炬的在房间
来探索着,突然射向身後白底啡纹的东西上:「猫!」
「喵。」我可是无辜的哦。
猫的眼睛水亮亮的闪烁着。
教授猛然回头瞪向事件的始作俑者,他已经烦厌在每一个清晨浪费无谓的时
间去明察秋毫。於是也不待余顺明任何辩解的话吐出,他便跳下床去,轰隆把浴
室门关上以示抗议。
余顺明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猫,心里不免感叹这畜生真的不通人性。然後
也下了床,从自己专用的抽屉里抽出了新的内裤,穿上,坐下,再下来便是无所
事事的与猫大眼瞪小眼。
「你啊……真是的……」他伏在地毯上与猫说话,除此之外亦别无宣泄的渠
道。
从冬天开始到现在已过了三个月,他和教授的关系却仍然停留在对彼此不闻
不问的陌生人阶段。若然教某位社会学家知道了,必会感叹这是个现代社会人际
关系扭曲的经典例子。
一直在等待的他亦有所不对。只是余顺明却觉得一旦主动,便必然会破坏掉
些什麽。为了这毫无根据的直觉他一直等待着,如此他和教授的关系便只可以总
结为旧生师友、上司下属、合作伙伴,以及偶然有点性接触的关系。
这样到底算什麽呢?一直介怀着这种关系自己亦十分不争气。
「喂……」
浴室传来的水声中突然夹杂着呼唤,余顺明仓猝的自地上爬起,马上又奔向
另一个抽屉拿出柔软的白毛巾,奉在手上小心的往浴室走去。
「教授?」他敲了敲门,便把毛巾勉强挂在门锁上。
才走开没两步,门便一声的打开,迅速地自夹缝把毛巾扯进去,然後便再
没有动静。
这时候余顺明总忍不住嘲笑自己。
「哈哈。」他招招手,想要把猫唤来身边。最近他已经能准确地分辨他和猫
的称呼了,抑或这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他感到焦躁而不安,尽管他并无任何发脾气的立场,那股愠怒的感觉却始终
无法消退。毕竟他过往所学的从没「低声下气」四个字,亦无教他要如何「叩首
谢恩」的方法。余顺明开始无法理解他要从教授身上获取什麽,即使教授已有所
让步,他有更多更多的无从满足。
於是他便这样瞪着传出水声的门,寄望里面的内容能凭空消失就好。
「喂!」突然教授的一声怒吼又再袭来。
余顺明看着面前这个在腰间围着一圈白毛巾的男人,却只懂发傻的笑笑,似
乎并无任何其他多馀的感情。
「你不也要洗洗吗?」教授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半是催促的把他赶往浴室里
头。
与其说是关心,无宁是出於教授的洁癖。余顺明对於越来越能够冷静分析的
自己亦已感到烦厌。然而这时内心的所有抗争全都与此无关,他不过不想自己一
个人而已。比起其他更值得在意的事,他只是不想独而已。
可当他以近乎绝望的心情往教授看去时,对方并没有摄取他眼神间透露的含
意。只是把他推一推,使余顺明的视线稍有偏离,好便显得与己无关:「怎麽了,
你不是想要不洗澡这麽脏吧?」
语气间的责备与厌弃之情已是昭然若揭,他又何必再去掉脸呢?余顺明只会
笑着摇摇头,转身便把自己关在密室之中。走的时候猫还在脚边喵喵叫,教授却
扬扬眉轻细的关门把所有事物都隔绝在外。
他不懂得这种心情是基於什麽。
或者他本来就不在乎?
抑或其实他也把这当成是一场轻松的游戏。
余顺明无法明白那一片淤血的意义。那一片待在教授後颈,并非自己所留下
的哑红色泽,到底对他造成了什麽损害。
那时他根本无法计算出来。莲蓬头喷射出的水还没沾到身体,就被地面吸引
过去,冲冲的流向排水口里头。
3 :2 比预定时间迟到十五分钟,他想这就是教授怠慢他的证据。
而这时他当然还记得,教授身上有留下过他人的吻痕。
可余顺明还是笑了,就在教授与他视线相接时哈哈傻笑出来。在这人来人往
的大街上,想必是不会得到原谅。可没想到就在擦身而过的一刻,教授却暗地里
送上一记柔中带刚的肘挫。
看着对方一副傲然而去的陌路人模样,余顺明亦只好抱着肚子笑笑,便又从
後追了上去。
这是种不正常的关系。
「我知道。」他开始发现无论向教授作出任何提议,也只会得到一样的回答。
教授慢条斯理地把下一口汤送入嘴中,余顺明亦只好心不在弦的搅动汤匙以
陪衬这优雅举动。无论於公於私他们都像银匙下的忌廉汤一样停滞不前。一不小
心便会凝结成黏腻的白,以另一种形式迎接永恒。
余顺明至今仍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其他。只是这件事应该到此为
止了,无谓挖掘更的互相伤害,或是更糟糕的,自我伤害的事实。
因为不管怎样,现在待在教授身边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呵呵,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吗?」於是他又傻笑了。只需扮演好别人眼中一
贯的傻角色,纵使被无视,亦不致於完全消失。
同时他亦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不过三天连演全出的《桃扇》
可是很罕有的,要不……」
「我已经看过了。」教授把玉指伸向松软的餐包,盯了余顺明一眼,又自觉
掉脸的往旁边看去。
不过……他都经已把票买好了。
这句愚蠢的话余顺明当然没说。诚然把大半个月的薪水浪费在自己毫无兴趣
的项目上这种蠢事,不乏有人会予以嘲笑,并加以鄙视的。然而余顺明又在乎这
些吗?他开始不再明白自己。明明做错事的不是他,为何现在又要竭力去修补关
系?明明,明明……只要他不说,他们亦无需费任何心思去修补关系。
同时他亦开始了解,这种事毕竟不如常人所说那样。
除了懦弱与无能以外,他知道再无别的评价称身。可亦无人比他更为明了,
所谓的了断到底意味着些什麽。这终归不是一纸契约,并非因着履行了什麽,违
反了什麽而导致各走各路。
好,不管怎样说,他只是想得到「这种做是对的」应同。
然而事情却完全往相反的方向进发。
「喵,喵。」
余顺明低头看向乖乖地坐在石阶上的猫,猫亦抬头向他放出水润润的光泽。
一瞬间他联想到寂寞,而或许他是最无资格去述说这种感情的人。猫雪白的胖掌
肆无忌惮地踏在他的手上,石阶上的冰冷迅即与此形成强烈的温差,此与及苦恼
随而煎熬出让人难以忍受的郁结。
猫没有名字,它只是随着缘缘浅而浮现的物种。而他呢?他甚至不能确定
自己是否只是一种叫「人类」的生物。就在教授的门前他行迹可疑,而他亦预言
往後会更为不堪。
从冬天到春天一切只是更为寒冷,余顺明抱住了自己的猫,盯着空气中飘流
的黄毛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出现,即使来了对方也只会以为他只是想要Zuo爱。确
实他是渴望拥抱他的,然而在并未确定什麽以前,他不希望因此增加焦躁後离开。
此时他亦意识到,为何人类总爱对那些阿猫阿狗倍显爱心。亦唯有如此,他们才
能在不用猜度他人的环境下感到安心。
「你在这里干什麽?」
抬头,他在看教授,猫亦在看他。然而他还是笑了,就像最没有原则的太阳
一样,为着他人的飘拂而扭曲服从。
教授还是穿着他最为自豪的灰色西装,内里衬一件纯白背心,提起那笔直立
挺的西装裤昂首前行。他自有他的骄傲,就像他上轻巧转动的锁匙一样,都只能
是属於他自己的事物。而这一切,都是不容许余顺明接触的。
「你不是能自己开门吗,怎麽坐在这里?」教授偏身打开了门,猫在一瞬间
便从那窄小的夹缝溜进去,还回头去唤余顺明。
余顺明看着空空如的怀抱,偏头又见那一丝不究的西装裤上也沾满猫毛。忍
不住便笑了,开口也是傻话:「我怕你生气。」
对。从来都只有他畏首畏尾的在怕些什麽。
因为他并没有生气的立场。
「你看来有点不对劲。」教授说着罕有的话,下一秒便把手心递到他面前来。
「生病了吗?」
又怕会是昙一现,余顺明慌忙伸手去把他抓紧。最近教他担惊受怕的事着
实太多,也怪不得他毫无骨气地向别人俯首称臣。他边走边凝视着教授的背,未
几就被一种近似着魔的感情占据,也顾不得门户关妥与否,就此张臂把那个背影
吞噬。
「喂?」教授稍带怪责的呼声亦马上被吞没。
他就这样紧抱着他,像是要使对方窒息一样紧抱着他。跌坐在地上陷其中,
教授的脸渐渐在胸口隐没,剩下白的头发在外飘扬。因而他亦变成了某种毛茸
茸的物种,除了抚慰人心以外再无别的功能。
安静地平顺着他的心,不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如此他才会不感到害怕,为
着这种关系内外的感受万箭穿心。
「教授,教授。」
他有如牙牙学语一样不断地呼唤着他。别无其他,只在传递着某种纯粹的感
情。
不过因为不相信,所以教授也无法识别。於是不名的感情只好就此烟灭。教
授只是在想,对方究竟在要求着自己可以做的事,还是不乐意做的事?
纵使在除了对方的气息别无空气的困迫内,教授所思考的亦是同样的事。
「想做了吗?」正如他所说过的一样,除了Zuo爱他们再无别的事可做。
余顺明放开了他,即使有一种被推开的错觉,教授也并没有在意。因为很快
那双懵懂的眼睛又凝视着自己,就像他带来的那头畜生一样无知而愚昧。
教授吞吞口水湿润了喉咙,缓淡平细地说出,应当被视为猥亵浅陋的言语:
「想做就舔我。」
在硬绷绷的地板上余顺明爬向了他,温厚有力的手熟练地推开了他的大腿。
他蹲在教授跨下去解开烦人的拉链,露出了无论说什麽都会照办的温驯表情。教
授一边嘲笑他的愚昧,一边又享受着他的无知,唯有这种碰触才能使他安心的那
样把大腿环在余顺明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这样纵乐可能会引致某一方受伤。或者是他的,或许是别人。
不过这些他都不太在乎。
3 :3 「喂!」
在这一声开口以前,所有的东西都已离他而去。阳光、身影、气味、吵闹…
…轻巧地一下子便被屏除於门外。半裸的教授从床被中爬起来,不,似乎他并不
是唯一被遗留下的事物。
「喵。」
教授垂顾着地上毛茸茸的生物,一边提问:「饿了吗?」
他先用脚尖试探地面的温度,未几却仓猝的掉了下去。教授伏在被子上聆听
猫的脚步声,隐约地生出不愿意承认自己惨状的心情。可他仍然顽固地从被子上
站起来,走向衣柜摸出日前已配搭好的衣物穿上。
衣柜藏於墙壁之中彷佛无形,一如人的心思一样难以辨识。他走了两步,
仍旧穿上湖水绿色的羊毛短袜,就像其他得礼而老旧的事物般,忽略时间与气候
的转变地依然固我。
也许是时候要考虑今天清晨发生的事。基於接待重要客人的需要,教授有想
过要向余顺明发下一道「八点半前离开」的懿旨。然而那位卑微的奴才却已先行
告退了,现在也就成了寻不着边际的云彩。
某一种感情又充满在咽喉间。然而教授的学养也便太过专门,以至良久也无
法解释这到底所为何事。
「喵。」
猫爬在床被上嘻嘻哈哈地耍乐。纵使是重覆这种单调乏味的声音,仍能教人
阅读出个中感情。教授感觉猫是笑了,他无法用科学的理据说明,正如前所说那
并非他擅长的学科一样,他只是单纯地用想像赋予以猫独立的人格。
或许当中又有语病了,可教授也并不在乎。这是一种类近自暴自弃的举动。
然而教授在回忆起Xing爱的馀韵间,仍无法整理出他们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那的确
是让人灰心丧气的打击。
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无关重要的f人身上,教授是时候对衣摆作出最後的烫压,
起来迎接踏碎了铃声的客人。
自然那又是另一段故事。
「早安。」
「怎麽会是你?」教授坦率地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人生不是有惊奇才显得可贵吗?」隐藏在雷克帽下的一张脸笑笑,f散在
颈後的马尾挥动了风一同走进室内。「而且有关那个人的事,一向不就是由我代
劳的吗?你最清楚,他害羞。」
客人卑鄙的笑笑,一边依照教授的礼仪脱下了帽子。他把织着啡黑千鸟纹图
案的帽子放在手上把玩,一点也不在意泄露年龄的银发在空气中闪闪发亮。
教授板着脸把客人邀到饭厅的椅子坐下,似乎是有意让客人离过,才会舍近
图远的选择了硬绷绷的木椅。
客人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漫无目的地享受对方的打量以後,也没有主动
说出造访的目的。
现在教授的心情可以说是极其的不愉快,尽管他以为掩饰良好,层层的低气
压仍然像厕所的流言一样流窜开去。教授把茶杯逐一的摔在桌面上,又随意添置
了几片聊胜於无的饼乾,然後也就是一脸毫无表情。
客人毕竟失笑了,拿起茶杯吹动轻烟,一边以怀念的口吻忆述当年:「你还
是和当年一样没变。」
「只是我看你却变了很多。已经到了要用长发来掩饰秃头的年纪了吗?」教
授抬手也拿起了自己的茶。
「你难道不知道,说谎的人鼻子只会越来越长越直吗?除此以外不该有额外
的改变。」客人却不着边际地说了。
教授皱皱眉,似乎被热茶烫伤了舌头。
「或许你是例外的。」後来他说。
客人也同意了:「世上总有例外的事。」
教授不明白他为何来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待他的理由。这种多馀的事。
教授正在浪费他的每一点原则甚至是脑细胞去理他所不重视的事务。
「我是来把东西还给你的。」客人以一种自以为了解他的口吻说话,似乎这
有什麽好夸耀的微笑。
他把奉在手心上的盒子给推过来。盒子不大,有一指宽,及一掌高。里头装
的什麽,大概无所不知的你经已知晓,然而客人还要画蛇添足地,为此作出多馀
的说明:「这是你的瓶子。」
「常澄,我不记得我委托过你这种事。」教授的语气仍然强硬,只是双手经
已把盒子接过来,随而又把粉红的丝带结打开。
被点名的人顺从地黏在盒子上的手指放开,又相互的交叠起来。等着教授为
盒里的内容物脸露困惑时,又再合时地给予评说:「那可是小伙子亲自修补的哦。」
教授从盒子的夹缝中看了瓶子好久,却也没有碰一碰的意思。
「不高兴了吗?你最宝贵的事物被人……」常澄笑了笑,假若年老曾为他带
来什麽的话,那必然是别人不可超越的经历。「你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也便放过
他吧。」
「的确如你所说这是我珍惜的事物。然而明知如此的你还要让第三个人渗和
进去,才是我最不可忍受的事。」教授发了话,也便有了结束的意思。「至於其
他的……无论我再怎样宝贝,都已经粉碎掉了不是吗?」
「你不愿意再让其他的人来伤害你了。」他拿起了自己的帽子把玩着,一边
放在指尖上转啊转啊,冷静地分析没人拜托过他去做的事。「既然如此,我也不
想再去说谎。」
「你就舍得了?你那眼睛也不眨的独门绝活……」尖酸刻薄的言语尚未发挥
得淋漓尽致,教授却闭上了嘴,只是使劲的摇摇头驱赶烦闷。「今天还是算了吧,
你回去好了。」
幸而客人还是依言的站立起来,礼地把坐过的椅子一推,转身便做了告别
的准备。忽略溅出的茶水不计,屋内的一切开始回复到他未曾出现前那样平静和
谐。不,或许教授还忽略掉了些什麽,只是他这刻早已过於专注,以致再有其他
的什麽,他都无暇注意了。
依照预定客人应该消失於门外,然後再也不回来。然而这时常澄却稍为偏首,
把视线放在欢送他出门的教授身上,喃喃自语般问了:「我就不明白,既然你在
意的只是孙家华,当初为何又要拒绝他?」
3 : 生命一直在流动,他们不往好的方向走去,便一直变坏。
他们仍然在流动。二十四节气这时於他已失去意义,他仍然感到寒冷,在仲
春的阳光下一切仍旧严寒。
教授想,或许是时候去给自己倒一杯水。然而那不是说着般容易办到的事,
他始终需要一个帮手。
「喂?」
於是他呼唤了,然而却乏人回应。
大概是时间久了,他也忘记了。其实自始至终他可以依靠的都是自己。
也许他亦忘记了对方是什麽时候开始不再造访。或者过於相似的经历教他失
去了辨识的信心。已经发生过太多也便盲目,教授躺在他舒适的被窝中抑压咳
嗽。而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会隐没在这里头,教授也便开始怀疑,昨天他实在不
应该喝过多的酒。
诚然他是生病了,不然怎会後悔把寻欢作乐的痕迹带回家中,教另一个寻欢
作乐的对象看到。这世间最愚昧的事就是提及感情。他知道纵使余顺明生气了他
亦无需在意,然而这时他生病了,才不得不软弱至此。
或许过一会便会好了,从没听说过有谁死於感冒的。不过这或许是百年一
的意外,就在偶然之下,他遇上了足以致死的大流感。
而此刻他却什麽都不能做,除了辗转反侧去抱怨自己的软弱外,唯有静心去
感受骨髓所渗出的痛。汗水经已湿透床单,或许仍有猫在叫,不过已不是他有馀
暇去聆听的事物。
「少洋,少洋……」
教授开始觉得,有什麽事物正在呼唤他。
缘於非常古老的记忆。
他在挣扎着不被摇醒。
他想要一直睡着,不论在过去或是未来,而这并不为等待什麽。
然而就像其他违背他的事物一样,毫无意义地从手足起添上乏力的感觉。他
似是从半空飘浮起来,突然失重猛击冲入渊的潭水之中,击起的水声犹在耳边,
如此教授便清醒了。
他醒来了,而一种不属於他的力量亦从重新在体内苏醒。在幸福的愉悦充斥
下,他亦开始觉得无论醒不醒来也没有所谓。他醒了,而耳边的呼唤仍零零碎碎
的,回头过去,便是个温柔的笑容。
「小羊,小羊。」手指跳在他鼻头上起舞,那声音笑着叫唤他的腻称,而他
亦感到极其快乐。然而因为刚醒来的关系,眼前的一切都带有种模糊不实的感觉。
他就像是从未来去回顾现在一样,那些微的不安从心头跃起,促使秦少洋伸
手去紧抱对方。
「孙家华。」什麽时候他又能以如此清晰的声音咬字?秦少洋一边惊叹从喉
咙中涌出的甜蜜,一边用力环抱心目中的对象。
「你怎麽了?」
他可能是做梦了。
「我好像是做恶梦了。」而秦少洋亦诚实以告。年青的手在移动间透现出骨
节的轮廓,孙家华怜爱的接了过去,一边放在唇边轻吻着。
「是这样吗?你又梦见了些什麽?」他温和的声音是这麽散乱不实的,秦少
洋主动地把耳朵凑过去,要听清楚那一字一语。
孙家华只是低垂睫毛,用那种含糊的视线去注视他。所有的东西都在闪闪发
亮,尔後转趋发黄,而这一切都是他头晕眼下的效应,秦少洋应该清楚明白这
种多馀的事情。
然而这时他却尚未在意,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迈向倒数。
秦少洋卷缩在那片松散的温暖中,轻轻的道:「我只是害怕而已。」
四岁以前觉得待在人的怀抱中是理所当然,十六岁以後便知道这只是奢侈。
当然他会告诉他没什麽可怕的。
「我已经告诉爸爸了,也告诉了妈妈。」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可靠,人少不
免总在一生中做了点错事。「他们知道我有你了。」
「哦,那他们怎麽说呢?」秦少洋把玩着伸到他脸上的手指,然後变得不再
在乎他相信过的事物。那是种类近感冒的发热,牢牢地锁紧思考的回路,从而显
得盲目服从。
孙家华露出他从未看过的笑容,缓缓淡淡的陈述事实:「他们什麽都没有说。」
然後他又抱紧了膝下那可爱的头颅,一边低头要吻。「大概他们想要把我赶出去
了。」
秦少洋却伸掌抵挡了那昂贵的吻,也来不及兼顾那变而在指节间流窜的舌头,
尽说着些清涩的话:「那你会变得很惨吗?」
「我只会不再是以前的阔少而已。」他说得很简单,导致他亦相信会是这麽
简单。孙家华可怜巴巴的抿起嘴唇,一边向情人撒娇。「以後要你养我了。」
「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干活吗?」心头一动,他却伸手猛然敲他
一记。
孙家华嘻嘻哈哈的笑了,又赖皮的扑了过来。翻滚间的亲吻撞得嘴唇有点痛,
然而静止下来还是会继续的吻。最少那时他愿意相信这都是真的。承诺、诺言、
许诺变换着样交织真实,而在当时这些都是真的。
而这时秦少洋却有点不舒服,大概是因为翻滚过後刹时的晕眩,他靠在床头
稍作歇息。然後他看见了不属於他房间的东西,疑问的目光飘过,果然孙家华马
上便笑了。
「我买的。」
「为什麽?」
「因为我觉得你的房间里需要一个瓶。」他的声音总是这样不可抗拒的,
要让人心甘情愿的遵从。
不过秦少洋还是不甘心的反抗了,暗地踢了他一下,只为着他做了多馀的事
:「有这样的必要吗?」
如果他们要一起生活好久,那孙家华是时候要改变一下这种随心所欲的习惯
了。
「嗯……因为……如果没有瓶的话不是很可怜吗?」孙家华却轻巧的躲
过,继续说着心中所想。
「谁人是啊!」为此他惹着对方生气了,也是心甘情愿。
「我!我才是啊草啊,让你吃啊嚼啊,任劳任怨啊,这样我不是很可怜吗?
我只是想要一个瓶来歇歇脚嘛……」大概只有他笑着这种肉麻话而不自知,嘻
嘻哈哈的躲开了枕头的攻击,差点就要一老拳的滋味。
「你!……」
「手不疼吗?嗯?」中途他便抓住了他的手,含在嘴边细细的呵气,就似对
待每一个会化掉了的宝贝一样。「唉,你这老毛病……诶?怎麽了?」
「你……」大概就连指头都红得熟透了,秦少洋立时想要把手抽回去,手腕
却困在对方的指节间。
「我……」
――清!
突然一切就此中断。
缓缓慢慢地,钻入感知的首个声音响起。
「喵呜。」
别人在猫在地上两眼泛光的看他。
「嗯……」教授乏力地从他的床上爬起来。他竟然是睡着了。
所以现在才会清醒。
「我做恶梦了。」他低头向猫说着话,有点遗憾地看向猫闯祸後,散满一地
的尖锐碎片。
而余顺明再不规律地来,那是以後的事。
3 :5 有时候,他确实需要早晨醒来时的一刻清明。
如此他就能意识到,今後所有对自己有利的策略,或是每一个行人止步的悬
崖。或者虚自妄想地,以卑微的心态去估量教授每个伟大的做法。
然而余顺明却只是个凡人,除却人心这复杂的事,他只是想得到一条简捷的
路径去告诉他对与不对。两个人之间太多的质疑和猜测,让他也不禁怀疑,自己
会否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小丑。
或许应该问问他那无所不知的教授。
然而余顺明究竟不敢。
并非出於怯懦的缘故,他亦不是一般人口中的蠢材。像每一个心存怀疑的人
一样,他紧抓着绳索的另一端不只是因为被利用,而是害怕在迷雾当中真的有一
种彼此也不敢确立的关系存在,或许真的有人正艰难地向他走来。他放手,便失
去一切。
这是种妄想症。余顺明笑着咬咬下唇,看向海面,有一种不属於工厂烟囱的
霞气正从远升起。
脚下的沙粗粗浅浅,或许真要践踏其上的人才能晓得心痛。他有点奇怪自己
在这个时间地点还能胡思乱想,而他亦一直说服着自己是因为睡不着才会光临此
。不过余顺明到底无法清楚解释他在这片海滩徘徊的理由,而只要他想他马上
便可以敲响教授的门。
同时他亦有点不明白,在这里想那麽多的干吗。
好吧。就承认这是种怯懦,一种基於害怕受伤害的私心,他不敢於去按动因
为疏远而日渐变得陌生的门铃。时间就像珍藏以久的芝士一样,在他们的关系里
结上一层让人难以碰触的霉。那股蓝色就像所有抑郁的视线,似有若无的凝望着
他不能到达的高度,像天空;他所不能理解的度,像海洋。
他就像其他的运动员一样无可奈何地於被动,就是想跑得再快跳得再高潜
得再,裁判的一声令下便可扭转事实。
他只能够这样……接受……
这便是与教授游戏的规则。
余顺明一直努力抹着脚边的沙,慢慢便沉陷下去,在脚指头与脚指头之间堆
满粗糙的碎沙。那种只有表面看来好看的石头碎屑。
让他慢慢想的话,总有日会理出头绪,了解到必需要走出这个困局。
然而他却被一个往沙上延长的黑影遮挡了。缓慢轻浅的脚步声随之充斥他的
听觉,以一种他似曾相识的步伐,把每一步都极为用心的走着。那体面的西服掩
盖了微微发福的体态,那个人摇着盒子上的铃铛就在堤上走着。
或者他应该理解这是退出的时候,不过命运的暗示实在过於隐晦含蓄,余顺
明晚生了十年,也就难以跨越成千上百个代沟去理解。
「你!」
一声就此失速地跳出喉咙的圈套,他把那一拳藏在指节间,似乎随之就会
击出去,然而余顺明却没有这种做。
这时石堤上的人亦看到他,似乎不需多费精神去辨认,便笑着礼去点点
头。
那吵耳的铃铛就像初听到时一样喧闹烦人,只是这一换了去送礼的对象,
是他而不是他。
「你便是余顺明?」他们之间甚至谈不上有过见面的数,日理万机的那人
却仍能清晰准确的说出他的名字。
如此身为平凡小民的余顺明便应感到荣幸,不知是讨了谁的光,他才有幸在
海里发出一点微生物的闪亮去引人注意。
他回过了礼而僵硬的笑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去应付这难缠的对象:「是
的。」
「哦,就像听说到的那样。」孙家华含笑回应,至於他是从哪里「听说」回
来的,暂时并不是余顺明想要关心的课题。
那毕竟只有一个可能性。
余顺明敛首笑了,就像前排的观众顾忌仪态不得不掩饰心中的狂喜般,他那
将要击出的拳却张开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接下来他应该说些什麽,是「真是荣幸
了我可是读你建的中学出身的」,还是「我可以跟你要个签名拍个照吗」。
腹痛极了。
孙家华对他的怪行却似无所觉,始终保持着长者的风度与随和,包容着这可
笑小伙子的所有习惯。对他来说时间的过去似乎毫不重要,他的出现只是为等待
余顺明的提问。
「你不问我从哪里听说到的吗?」他就喜欢做这种多馀的事。
余顺明笑着绕向盘根错乱的树那头,两手没可放的乱搔了脑後两下,又向
孙家华半露白齿。「好吧。那麽你跟教授,是什麽样的关系?」
然而他需要知道吗?噢!不,不。
孙家华就是给教授买甜甜圈的人。
他们从来就亲密到不容外人插手的馀地。
余顺明向对方怀内那个扁小的纸盒投以匪夷所思的微笑,他自己最心知肚明,
那到底意味些什麽。
而孙家华就像每一个得了趣後不懂收手的人,宽宽怀抱,又一脸认真的道:
「我喜欢他,而他亦喜欢我。」
「呵呵哈,那你们为何不乾脆结婚算了!」那句话出口还有半分风趣,未几
却失态的形同咆哮。余顺明粗喘着气躲在树的後头,现在他的模样应该十分难看,
还幸树叶的阴影仍能层层遮蔽起来。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孙家华边压着帽子边抬头看向被阳光照得透绿
的树叶,似乎是第一听见的那样歪歪脖子,一张嘴巴还在那头煽风点火:「你
也喜欢他吗?」
「他现在还喜欢你吗?」阴沉的声音却变得牛头不搭马嘴。
孙家华一声失笑,镶在牙齿上的银便闪烁地把阳光回弹过来,马上就如讨厌
的菜渣飞溅到人脸上,形成一种从心底而发的不舒服。
可恨的头颅点点,孙家华抚着一手的粗糙一边回答:「到现在应该还是喜欢
我的吧?」
余顺明烦厌的把脸别开,他已经不想再和自己以外的人讨论这个问题。
「那不就了结了?」
当然从别人耳里听来,会有不少不甘、愤慨、孤寂在内。不过这也未必是事
实的全部。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那你就不可以喜欢他吗?」看来孙家华从头到尾,
都是个被金钱圈养起来的傻瓜。
无论可不可以也不需要你来批准了。
「你对他的喜欢就这样到此为止吗?」
无论怎样也不需要你来评价了。
余顺明忍耐着把耳朵掩起来的冲动,取而代之的是要马上从这里逃走。
「你可以喜欢他啊。」突然,孙家华说的话就像尘埃落定一样。
「诶?」
「你可以爱他。他需要一个无论怎麽样也会爱他的人。」孙家华一脸泰然的
建议,同时又作了一点补充。「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3 :6 「为何你要这样说呢?」他脑子里有过多单纯的部份促使他发问,以
致未能马上认清眼前这个似是而非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就似在梦境中,所有的事物再是荒诞离奇,亦能切合梦中人的价值观。
孙家华这时便是梦中人,他用一种洞悉世上万事万物的神情,慈爱地看着他
的後辈。或者再荒谬一点说,看着他的接班人。
「如果你爱一个人的话,你也会这样做的」他神秘地一笑。
「我不明白。」余顺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经验显浅。
「如果你爱那个人的话,你会替他找一个合乎他理想的恋人。因为不乎合理
想的你不能使他得到幸福。」舞动着双手指挥规律,孙家华说的头头是道,一瞬
间不免使人迷惑。
「即使放弃他?」他问。
「即使放弃他。」而他肯定。
「但是你仍然爱他?」可余顺明实在是一个牛皮灯笼。
「当然我是爱他的。」而他只好一种绅士的姿态微笑。
余顺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还在思考下一个要提问的质询,可惜答问的环
节经已结束。
然後风声吹响,他还不能要求他去证明什麽,路上的树啊、灯柱啊迅即拔地
而起,整个场地瞬时变得面目全非,而孙家华亦从沙土飞扬的龙卷风里消失。
穿插在白昼与黑夜的苦恼就此消灭每段空白的时间。在猝然惊醒的一刻,余
顺明一时间也不能分辨到底刚才正沉思些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说呢?」
渴睡使眼泪自眼角掉下,他从自己的双格床上睁大了眼,任由泛蓝的光从窗
户流到身上。弟弟的一条脚自上从床边低垂下来,他欲拨开去,然而未曾对焦的
双眼却使得目标稍有偏移,他失去重心掉在地上,途中当然少不免会有一声呜呼。
「大明?你怎麽了?」母亲从来都比兄弟贴心,还未等余顺明从地上爬起来,
她便一脸疲乏地站在门口张望。瞧她那憔悴的样子,看来才刚醒来不久。
余顺明抬头看向萤光钟的数字,凌晨两点十六分,看来是他惊动到她了。为
了特显自己并无受伤他灵巧地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又大声地道:「没
事,没事,我刚才在做梦,梦到要掉落悬崖了。」
「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母亲又罗嗦了两句,打着呵欠又往自己的房
间走去。
突然余顺明有种想要坦白一切的冲动,或许此刻说「坦白」有点不太准确,
他不过是和谁去聊一下教授的问题。可把自己和男人的烦恼告诉母亲……怎样想
都是不适合的对象。
如果找别人呢?
余顺明目光一转移向像头死猪一样熟睡的弟弟。不,他不打算和把自己零分
的成绩表传遍整个屋,四出生事造谣,还不时跟自己争夺零用钱、游戏机和咸
书的人分享这些。或者……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教授的事一开始便等同「不适合」。
或者真如孙家华所说,自己并不是任何时刻都能承受一切的对象。
太多多馀的部份突然穿插进来,所有堆砌好的东西刹时都乱了套,左摇右动
的以致倾斜偏移,最终不胜负荷的崩塌溃败。所有他坚信的迅速如积木砌的围墙
倒塌,因着怀疑他甚至不能理解孙家华所说的对不对,他的情敌――如果他欢迎
这种称呼的话――为何要在这时出言提醒?
或者这是一个要他放弃的契机。
诚然他是有权利去放弃的。
如果他不能承受得到奖品的後果,便应该退出这场游戏。
从这一刻起开始坦率承认吧,其实他不能向任何人,任何他愿意亲近的人透
露他与教授之间的一点点详情,即使是他的母亲、他的兄弟……
隐瞒的痛苦蕴酿起喉咙里的一声尖叫,余顺明抑制着声音冲入了厕所,途中
听到第二、第三个弟弟所发的开口梦,分分秒秒的在提醒他身的正是现实。那
像世上其他的事情一样,不是他想要怎样就能如愿。他不是要排泄却坐在厕所板
上打着冷颤。或许应该像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放弃了就好。
如果当初是顺利地开始也便算了,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要和那个淫乱
的人继续,即使是异性恋爱别人也会说不好。若是现在谁有一样的情况要他提提
意见,说不定他也能乾脆利落地说断便断了。
可现在余顺明不是别人,他没法这样衡量得失後做有利自己的事。
或许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只顾着做有利自己的事。
反正也没有谁给设下了限期,尽量调节自己的心情去努力改变这段关系便是。
脑袋被过於活跃的思维充斥,余顺明以有异於辗转反侧的心情,终夜不能成眠。
凭藉工作的缘故,他们总有见面的机会。
只要一直见面便会好起来。
他是这样相信的。
然而上天却亲切地以另一种婉转的方式否定了他。
3 :7 那一天就像往常的日子一样平凡。在八点四十五分余顺明跳了下床,
在九点正他准时咬着半块面包出门,到了九点十五分他仍然在通勤的车上,路面
如常地挤塞可亦没出什麽意外。
余顺明想着到公司後要从桌面打扫出一个空位来,然後下午他便依照约定去
取教授那儿回收初稿,过後没什麽事的话,也许他可以像平常一样提出约会的申
请。然後他们便会好起来,余顺明是这样打算的。那天唯一的意外便是回到公司
的大堂时,里面不像往常一样穿插着赶着上班的同事,而是堆满了人头、汗气、
呐喊、以及镁光灯,新闻报导员像电视上看到的一样盯着镜头猛说话,後头的人
一脸愁苦地争夺着上镜的机会。人们左挤右拥,各自各做着相反却又一致的事,
整个场所内充斥着一股节庆的气氛,稍一鼓动人们就像波浪般起伏前进。
笨拙的他还不清楚正在发生什麽,便嘻嘻地跟着节奏笑了出来。他身边的一
个人瞪了他一眼,又担忧的伸出手,然後告诉他就是工作掉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
的事。他还在问:我的工作怎麽会掉了啊,新闻报导员就在镜头前宣布出版社经
已破产清盘。
运气好的话还能拿回本月的薪水吧。身边的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推到另一边,
大概他们也再不会有重遇的机会,所以他不会知道余顺明担心的是生计以外的事。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他明明不是在什麽天灾人祸、船难火险中失去
对方,却仍旧为现状感到无力。讨厌的预感就像回潮的天气一样黏附在身上,余
顺明没有想说什麽,苍白的脸孔却随同众人被摄入镜头。
或者他该来一场呼天抢地的表演,好回馈特地前来观赏最後一场的观众。余
顺明却称职得像个跑龙套的角色一样目无表情,心里头不专业地尽想些与剧场无
关的事。他头脑麻痹的随着别人的希望撤离工作的场所,稍後又出现在声讨资方
的静坐抗议的地席上。
好像有什麽东西「嚓」的一声从他脑海中断掉。
拇指与食指之间的不断搓揉摩擦似乎使他想起什麽,余顺明不自觉的微笑纵
使不合场合亦无人敢去怪责。他嘴角间的自嘲尽得某人的真传,似乎带有一种
刻的意味,彷佛暗示着无人会有资格去质疑他失礼。
几乎在一瞬间胸膛间萌发的自信经已被扼杀,余顺明感叹自己也会有这般自
以为是的一面,一边无法抑压感情澎湃的涌出。到这一刻他才切的理解,那段
不堪一击的关系比他想像中更为不可捉摸。
他想马上去找教授,先於得到亲友师长的细心安慰。尽管他心里早有预测,
迎接他的将会是不可收拾的後果。
在此时此刻他再无宽裕去替别人设身地的设想,余顺明只想坦诚地满足自
己的愿望。於是他突然从座位上站立起来,然後使劲地拔足奔跑。他想要的是一
句说话,只要是一句,无论是明示暗示,无论是些什麽,比起任何话语他更想听
见教授真切的声音。
他从会场一直跑到巴士站去,对旁人来说他不过是又一个承受不了压力逃亡
的失业者,他不想真正的失败便唯有跑下去,如此他才能达到自我认同的自己,
如此他才能否定别人的咀咒。
他不需要承认、肯定,甚至是一句不语置否也好。余顺明从未如此渴望见到
一个人,在担忧的同时他亦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一种缺乏藉口下,不得不自然
流露的感情。
最後他在巴士上喘息着、等待着、平静着。很快他又被一股新生的不安支配,
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似的毫无方向。他知道他正等待他的主宰,最少这样相
信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摇晃的支架随着车身抖过不断,那一片刺眼的黄像是迷幻药变成的虚像,随
着闪掠的人影成为脑海中一息的影象。
然後他到达了,以一种陌生的心情按动门铃,那片白色的门後会出现什麽,
他彷佛全然不知道。
确实从结果而言的话,他并不知道什麽。
「教授……」
才刚发了第一个短促的音节,余顺明不期然地便噤了声。
其实并无什麽让他震惊的影像出现,教授不过一如往常地打开了门,身上还
是那套蓝色的长袖T-shirt 和宽身的杏色绵裤构成的家居服。他养过的猫还会
钻到门Q间喵喵的叫,然而一切却仍然陌生得教人难以接近。
他似是怀着近乡情怯般的心情踱步,像要平息涌现的不祥般闭起双眼。不幸
这时他的感官因而变得敏锐,无论从生理到心理他都无法否定,以下的一字一句
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来这里干什麽?」教授一看到他便板着脸冷冰冰的道。
余顺明忍受着一脸的冰凉和心颤,出乎意料地却产生出小孩子耍顽般反抗的
情绪。他直直的盯着教授,似有无限道理在背後支撑般理直气壮:「我就为什麽
不能来?」
「你凭什麽。」轻巧的以一声冷笑开首,教授虚伪的关心实在过於完美,让
人再不专心也能听见那话中有话的成份。
「既然出版社倒了,我们的合作关系不也是到此为止了吗?余顺明先生。」
教授越生疏便越显得客气,这也是他这个年纪才能蕴含的纯正功夫。「还是你要
说,我们需要理些版权上的事情?」
「到此为止?那只是公事吧?」而他却仍未能参透,感情不是用争辩便可声
讨回来的道理。
「我和你应该没有私事可言。」教授说。
余顺明学着他的模样冷笑,一边低吟道:「你是说以往的一切都纯属公事。」
「也就是你认为的意思。我们曾经是合作关系。」教授极其欣慰地点点头,
一边把门缝收紧。
「哈哈。」他傻笑着与他挥手。真正发傻的到底亦只有他一个。他一直挥着
挥着,直到手臂乏力软垂下来仍毫无知觉。
门紧闭了。
没几句话,他们的关系便断得清清楚楚。
这也许是件好事?
那种行为,那种种他以为多少有点爱意存在的行为……
原来其实是谁都可以。
而他现在已经失去用途,不能赚钱也不能用来作乐,是天下间人人得而诛之
的废物,所以便被抛弃了。
「如果你爱一个人,便应该接受这个现实。」
他好像听到孙家华说的话了。
「你并不能让他幸福的,你不是适合他的人。」
确实是听到了。
「即使你爱他。」
你亦已经被放弃了。
余顺明笑着笑着点点头,他明明是打算回去了,此时却突然回身往木门投似
重击!他竭力地把全身的力气往门上撞去,一直一直这样,直到警笛自远至近的
幽幽响起,有人伸手来把他拉开,重拳仍奋力从压制中挣扎而出,nn的往空气
中脱力击去――3 :8 经验促使教授极其迅速的关上门,他一把门碰上便用力的
以背抵着,刹时间便有一股重力轰得门板隆隆作响。背部传来的剧震激得心房发
痛,教授的五脏六腑彷佛都要跌U出来,而他却仍旧用力地抵挡着门後的冲击。
「秦少洋!秦少洋!」
类近怪物的咆哮声声嘶力竭地从背後喊出,教授突然觉得牢固的大门此时却
太过薄弱。薄弱得足以使他清楚接收门外的资讯,薄弱得足以使他感受到愤怒的
恐惧。
他拚命的想要寻求什麽保护自己,然而最後却选择抱紧了猫。在这一刻那股
负面的感情仍源源不绝的U漾到门板上,以一种求生的姿态投入了全部的感情。
是教授自己选择把他推开了,亲自割断了最後一度救命的绳索。是他自己想要了
结这种关系,然而这时却感到无比的畏怯。
听到出版社倒闭的消息时他真的松一口气,然後便开始想,或许就这样无疾
而终也好,让彼此也认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似乎是最好的结局。凭藉积累的人生
经验下,他并没有高估年轻人一时迷惑的感情。他知道不论怎样事情也终会过去,
也许余顺明以後回忆起时也会情不自禁的轻笑,当时那种种傻念头会是多麽的不
设实际。
是的,教授并不相信这种感情可以持久。然而背後的冲击力却每每告诉他这
不单是一时的头脑发涨,教授似乎过於低估年轻人的体力和决心。门上不牢固的
部份己有碎屑飞扬下来,背後的隐痛却不知收敛地从未止息。
教授抱紧了猫卷缩在大门以前,小猫细硬的骨格刺得他极为不适。然而为了
止住身体的颤抖他需要一点温暖,抑压住那从骨髓渗透出来的痛,好撑过他一直
以来忍受的痛苦。
年青时突兀的毛病已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自然,而往後他这个老人便是孤寡独
,在别人眼中也不是什麽不可原谅的事。他已经过了可以被责备的年纪,他也
失去重新开始的机会。在别人眼里他无论怎样也无所谓,只要在最後不要妨碍到
别人就好。
「你给我滚出来!」
而他不过是想为老年平淡的生活来一点点缀,他不明白为何余顺明要心积
累去破坏它。本来再是虚情假意他也可以对他好的,为什麽他就是要把一切都破
坏殆尽才会甘心。他不知道余顺明为什麽要他出去,也不知道出去後可以干些什
麽,这种多馀的事,为什麽余顺明就不能明白那是毫无作用的呢?
如果他们漂亮的分手,那往後或许仍能循兴之所至见见面,偶然在床上一聚
旧谊。现在教授却变得无法理这种不乾不净的感情,这段关系亦开始变得像剥
落粉碎的墙皮,当初做得太决断了以致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无比僵硬。
余顺明,余顺明,还是请你走吧。
教授侧身贴在门上正打算这样说,猫却刹时伸爪从他怀抱挣扎脱出。有一种
莫名奇妙的失落占据思绪,同时他的牙齿亦开始打颤,连话也格格的分碎在齿间
无法说清。
「滚出来!秦少洋你这混蛋快给我滚出来!」
门外所有正在发生的事都让教授感到困扰。他顺着门身的震U滑在地上,只
剩下头顶仍紧紧贴着木门。维持着这样的姿态,教授闭目感受传达至脑门的震撼。
他一方面希望结束,另一方面却渴望余顺明能一直保持这种感情。
他隐藏经久的坏习惯。
过於对事物抱有期待只有失望。当年看到医生的诊断书时是这麽想,过後遇
上了那一个人还是那麽想。可他作为人时总会有松懈的时刻,无法每一刻都绷紧
神经维持不抱期待的良好心境。
教授喜欢闭起眼睛时仍能感受到对方的感觉。尽管他不相信这种感情,仍能
获得一己矛盾的快乐。
有一个人正这麽专注的呼唤自己,一心一意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只要有这
样的感觉已经足够,得不得到反正不是重点。
对啊,就藉此良机让事情过去……
他想在以後让余顺明明白最重要的并不是得到。
同时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抓紧得到过的东西。
他想要他能体谅他,然而门外仍然传来能撕裂掉自己的怒吼。
这种顽固让教授想起从前,那个他被当成是小羊呵护的时候。
当然年青总不免会有点自以为是,他自以为有一套万全之策去保障自己的感
情不受伤害。
他严格地挑选适合自己的伴侣。
可命运就是个劣质的恶作剧。
他越是痛苦便越显得可笑。
一切都是由一通电话开始。人和人的接触将带来所有的开始以及结束。
「喂?……」
秦少洋拚命地往目的地跑去,一切本来会那麽顺利,他们打算会一起工作一
阵子,积一点钱,或者一起开一间店,或者到哪里去一旅行,他们是会一直在
一起的。他会放弃至今为止相信的事物,也可以不去上大学。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切才刚刚在瞬间展开……
他认为是假的。最少也不是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最少也不是最後一个知道。
不过他在乎的不是被蛊,他在乎的是……他在乎的是那个人。
他们明明已经用好多牢不可破的甜言蜜语向彼此作出承诺,那纵使是极其甜
腻的,也不是为了一时快意说下的话。他是认真的,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不过是个谎言。
「孙家华……」他以一种孩子的任性要求着,认为凭藉呼唤就可以得到自己
想要的事物。爹爹、妈妈、食物、玩具,他们可以给他的亦只有这些,至於其他,
并不你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事物。纵使你年幼,纵使你极其渴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边走去便开始跑了,忽略掉可以乘搭的交通工具,
所有的等待刹时都变得不可忍受。秦少洋还是个孩子所以他能有这种幻想,那种
以为陪伴在对方身边便足够的幻想。
他不知道除了自己的意愿外,世上还有会有其他影响他们的事物。秦少洋还
是这麽天真的时候,亦曾经非常可爱,但一直如是只会显得蠢笨而已。然而那是
他後来知道了一切才会这样说的,在那个时候,他认为不会有後悔。
「孙家华,孙家华……」
那个名字像呢喃一样专注徘徊,他拼凑着得到讯息开始思考。他认为他不会
有事的,而他们最终会能熬过去。或许中间会有一点困难,不过他们会致力去解
决的。他们一定能做到的,因为他们爱彼此,而他也爱他。
他喜欢他啊!
恨不得立即把这种关系昭告天下,他像个获胜的选手一样边跑边举起双手,
明明不是什麽值得高兴的事,这是个难关不过他们会一同越过。秦少洋满面眼泪、
鼻涕、笑容、欢乐、悲伤,所有容得下的都被挤进同一张脸孔里去,纵使它们看
来彼此矛盾。
孙家华总是意外地天真,孙家华总是出奇地有趣,孙家华总能给他很多意外
惊喜,不过他并不想要包括这场意外。
他信的过去才刚消退了一角,他并不想要就此停止。秦少洋说不清为何他
会认为一场车祸便可终止一切,或许这纯粹只是出於生物所共有的预知能力。
他想起他们曾打趣说若是死了会怎麽怎麽办,要怎样风光大葬,要怎样哭哭
喊喊。他们亦曾经嘲笑电影里种种煽情的编排,而此刻男女主角的眼泪却自他眼
里流下。
他不想要刚开始转动的命运,转眼又生满铁锈。
他讨厌这种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分。
他极需要去见他一面,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这样他们便能凭着相信而活下
去。最好他还能说,能像以往般亲腻的叫唤他。
「少洋!这里。」他这样徒步跑到医院,早有人在门口来迎接跑得气喘如牛
的他。
他的病友常澄还是那身熟悉的医院服,渗透到骨子里的药味不意从走动间飘
出,秦少洋极其厌恶这种让他想起痛楚的味道,但比起这些当然是孙家华的事更
为急切。
如此他走进了他讨厌的医院。常澄的马尾边走边晃动着,像他的话一样务求
让秦少洋分神安心。
「刚才我也吓了一跳,急症室那边的姑娘吵吵嚷嚷的说送了个大人物进来。
我还以为闹的是什麽,原来是他……」常澄惯性的往後看一眼,不禁吓了一跳。
「噢!对不起,对不起,少洋,我现在才看到……别哭了好吗?不要哭了。他没
事啊,没事的。可以说是毫发无损的……嗯?不要哭了……」
「我想要见他……」
此时他没法像个男子汉般紧持下去,靠着常澄的肩膀慢慢从啜泣变成大声的
嚎哭。他们站在走廊上不进不退,常澄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一边默默的寓
言:「你马上便会见到他了。等医生再做一些检查。没事的,你会见到他的,他
们会让你见到他的。」
层层的帘幕就在走廊侧面轻垂下来,常澄看着被不知名的风吹动的薄帘,心
里头不知怎的,有点不太愿意让他看到里面的事物。
3 :9 而这时秦少洋也不知怎的,止住了那将要迈开的一步。
他回头看向常澄,眼里U漾的胆怯随之顺应泪痕落下。他嘴唇发青的,显得
极其害怕。常澄一边重覆说着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一边自自然然地推他一把。
而他这麽一推,便有如成就了一个不幸的无心之失。
刹时绿色的帘幕便被拉开,医生爽利轻快的踏步出来,帘幕里头的护士笑意
盈盈,抬头看见他们,便用一串银铃似的声音铿锵作响。
「你们是孙公子的朋友?」
看来他已是盛名在外。
秦少洋突然感受到彼此微妙的差距,一时间不免言语闭塞。这时常澄踏前一
步上去,便到达了舞台的中心,取而代之成为众人的焦点。
「陈姑娘,孙先生没什麽大碍的吧?」
「哈哈,你瞧你的这样四乱八挂的,哪里像个病人。孙公子怎麽样,跟你
有什麽关系?」护士小姐挥挥手要把他赶出去。大概是新涂的指甲油过於耀目,
以使秦少洋一时间也看不清,躺在病床上的人的脸孔。
常澄客气的笑一笑,又耍弄起他的油腔滑调。作过他一阵子的病友,秦少洋
对他的这种表情最是清楚,这位看似温柔可靠的公子,说不定又在这段期间
增进了不少功夫。
他奇怪自己在这种时刻还有精神去分心失笑,然而一回想起那满腔满怀的感
情,突然又有种难以呼吸的痛苦。
悲伤洋洋的升起就要满溢,他低头不去面对现实,乖乖地垂耳听着常澄哗啦
哗啦的话:「你长得这样漂亮,不要学那些老护士长一般严厉嘛。可是我的朋友
认识他啊,难道我沾沾光看一眼也不可以?」
「哦?你认识孙公子?」护士奇怪地看向他,秦少洋马上焦急的点头回应,
就生怕她不相信。
他实在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似乎是不忍心看着他这个样子,那位护士动用了她些许的慈悲放行:「既然
是这样你们就留下来看一下吧。常澄可别跟医生说去,不然的话我有的教你瞧。」
「孙先生他没什麽吧?」常澄在另一头不嫌其烦地重覆问题。
「哪里有什麽的。刚才做了点检查累了,就在那头歇着。你可千万别吵到他
啊!」她说是这麽说,一张嘴却哗啦哗啦的说过不停。甚至人已走到帘幕外去了,
还能听得见她鞋跟沉沉的踏步声。
刚才被那肥肿身躯遮挡的视野终於重新回复,孙家华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
双目紧闭的似乎正做着什麽恶梦。秦少洋轻慢的踏步过去,就站在病床的左边垂
首看他。似乎这会是最後一,他这麽细心安静的看着他。
秦少洋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孙家华,他不忍吵醒他,让这一场属於彼此的美
梦就此终结。不知何时他经已有了预感,他彷佛从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会
被唤醒的幻梦。
莫名奇妙的感伤促使他眼睛发涩。常澄此时亦走到病床的右边,细心地观察
着秦少洋的变化。
大概是常澄转身的一步走得太重。孙家华彷佛被吵到似的睫毛颤动,模糊不
清地便从病床上转醒过来。他迷惑地看向四周临时搭建起的设施,看看秦少洋,
又看看常澄。
「阿澄?」最後他辨认出其中一人。
孙家华自然是认识常澄的,当初他来探病时,偶然也会跟常澄聊上几句。不
过更多时候他专注的人是自己,只有自己。
尽管是如此信,秦少洋却仍然产生了奇异的不安。
「啊呀,我是阿澄。」突然被他捉紧双手的常澄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他求救
似的看向秦少洋,便看见了同样迷惑的神色。「你刚才出车祸了,现在有什麽不
对劲的感觉吗?」
「我好像发了一场梦。」孙家华紧抓着他的手喃喃自语,彷佛没有意识到病
房里尚有一人,一个将与他无关的人。
「孙家华……」而那个配角终归忍不住出声呼唤他。
「你是?」他回过头去,眯起眼睛来辨认秦少洋的脸孔。那似乎是件十分困
难的工作,他一看再看,仍然不能找出什麽头绪。「你是……」
被这样叫唤的人马上便僵硬了。常澄凑身过去看着孙家华的脸,并没发现他
有什麽不对劲,尽管现正发生的事是多麽的诡异。
孙家华想了又想,突然似有触动的抬头,就盯着秦少洋的眼睛说:「我记得
了!你是……诶,你是我和阿澄请回来的人。」
「好端端的我跟你请什麽人回来啊?你不记得了吗?他是……」常澄困惑地
抢先发言,竭力的想去更正扭曲的部份,然而那已经全然无用。
「你不是说过要知道我是喜欢你才爱男人,还是喜欢男人才爱你的吗?你是
说要试一试……」孙家华一脸抗奋的不断说着,突然又被头痛折磨得眉头紧皱。
秦少洋马上担忧的俯身看他,然而他再也无法重新回到往常的那个位置。
孙家华正握着常澄的手,一边把视线投向自己:「他就是那个我请回来的人。」
「这种荒唐的事……」常澄吱吱唔唔的敷衍着他,一边用无助的眼神向秦少
洋求救。
可秦少洋这时却早已是六神无主。那个曾经用来为难孙家华的恶劣游戏,终
於一如其愿地向他反噬回来。他大概是做了什麽事才会遭此报应,他大概……
「对不起,我忘记你的名字了。你叫……」他用着陌生的神情看他。
秦少洋艰难地一笑,顺从着对方的心愿回答问题:「我的名字是亨利。」
从此以後,他都是当初那个陌生的亨利。
「家华!家华!」
这时孙家华真正的家人都哭喊着冲了进来,而孙家华亦始终没有松开常澄的
手。如同当初所承诺的一样他大方地向家人宣布爱人的身份,无视着所有的指责
表示他今後会与这个人同生共死。他的勇气与忠诚足以使人动容,然而秦少洋却
已从他身边退了下去。从此以往他只是一个观众,一个除了流泪便只可以默默鼓
掌的观众。
然後他再也不相信了,什麽天长地久的爱情。
他再也不相信了,什麽情比金坚的诺言。
世上唯一可以等到海枯石烂的,便只有谎言。
而这并不是他的错、孙家华的错、又或是常澄的错。
只是他们不应该相信,种种并不存在的事物。
比如爱、比如永远。
现在他听到「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这句话仍不禁失笑。变
了就是变了,难道变成了鼻涕虫、变成了污水管都仍然会爱对方吗?不会了,
你所喜欢的只有当初的那个形态、当初的那种心情。
改变了,他便再也不是他了。
然而他是因为这麽幼稚的理由,而离开当初心爱的人吗?
不是的,只是他已经不再相信了。
一年、t 两年、三年以後,他也改变了,无法再是孙家华当日所喜欢的那个
人。
所以他并没有重新的喜欢上他。
从此以後他便是亨利了。
而这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事。
是他让事情这样发生的。
教授是明白的,但他却没有办法这麽接受。卷曲身体紧贴着地上的冰凉,门
外的声音渐渐脆弱地息微。这世上果然没有什麽永恒的事物,纵便他曾经这麽坚
持,到最後背後已经静寂无声。
故事的结局只与遗留下来的事物同在,他们在寒冷的夜里依靠彼此,为曾经
相信的天真谶悔、为曾经存在的幼稚俯首。猫喵喵叫着在教授的身边走过,而他
仍然没法从地上爬起来。尽管那是已经过去了的痛苦,纵使他已经世故得足以应
付事实。
那是个被唤醒起来,便无法重新沉醉的梦。
或许好多年以後,他能以朋友的身份与余顺明重遇,只是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第四幕 最好……
这是在说後来的故事。
在後来余顺明当然继续活下去。他重新找了一份还可以的工作,过着普通文
员朝九晚五的生涯。因为是新入职所以薪水不高,他还未能有幸成为女同事看得
上眼的对象。偶然他也会和旧同事出来喝喝酒,说一说过去那件戏剧性的往事。
说着说着便发现有许多零落的部份,原来他遗忘了许多琐碎的过去而不自知。
笑着笑着推塘过去,当成是人生中的一场闹剧便已中止。带着酒意提起公事包时
已近午夜,他摇摇晃晃的在街道上走着,旁人怕被吐了一身都纷纷躲开。
其实在不同的层面来看他仍然和过去一样,而许多隐沟舻氖率邓从来没有
跟人说去。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也许是郁郁寡欢,然而他却自得其乐。毕竟那不
是人人都有缘发的一场梦。
他无法隐埂V敝琳馐彼还是会留意会考试题的走势,而他亦不出意外的发
现,教授当中议定的题目有九成都出现在考题之中。如果他们一直是这种单纯的
关系,大概他便不会注意到这件事了。
或甜或酸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这时手提电话却震U着身体响闹起来,他迷迷
糊糊的往手里一接,看到的却是那一串该死的号码。
通过某一遗失记忆卡的後果,他以为早已遗忘掉的种种又再清晰地重现眼
前。他当然记得这串号码,甚至在手提电话不再流行的将来仍能流利的背诵。教
授所说过的话、所做过的事,他以为不可原谅却按下了接听的按钮。
他就像当时一样急切想听到他的声音。
即使是接受一个冷冰冰的命令。
「余顺明……。」那跟他想像的声音不一样,甚至有点颤抖。「猫……那只
猫……」
「你说的什麽?我听不清楚……」余顺明止住了摇晃的步伐,他用手掩着通
话的位置务求接收会清晰一点,然而这似乎无补於事。「教授?」
「……猫不会动了。」
也许是死了。余顺明一边这样想一边却出言安慰对方,他在街道中心左穿右
插,想尽早接近对方:「先别慌,你现在在哪里?」
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也不知身在何。这时电话那头有个亲切的声音咕噜
咕噜的说了什麽,教授随而含糊地说了个地址。
「嗯,嗯。」余顺明一边理解着教授模糊的话语,一边伸手拦下了一辆的士。
结果他还是需要他的。
余顺明选择了原谅。
他闪身滚进车厢中,一边叮咛着司机赶快开行。
最好这一他能赶快到达目的地。
最好这一,他能一直待在对方身边。
――直到成为所谓的永远。
[完]「第十篇作品记念後记」
大家好,我是二目。说来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是第十篇作品了!
屈指一算,这三年内总共大约写了六十万字。在如此仓促的过程中,自然少
不免会有惊人的粗糙和瑕疵。六十万字对於三年(/ 我。)来说,着实是太多了,
回想起当中许多有欠周虑的地方,不免亦使人汗颜。这头只顾追赶眼前红萝卜的
骡子,今日能得到各位的垂顾,除了用「奇迹」来形容外,也没有别的字眼更为
贴切。
在此谨对读友们多番的忍让与支持,对於在阅读过程中做成的「脑」力损耗,
本人实在非常抱歉。(可惜亦无法赔偿……)
说回这篇《莫名奇妙的四人独奏》,哈哈哈,怎样?结局的确莫名奇妙是吧?
(如今就是辩称不是故意的也没人相信了。)因为本篇的重心是「独奏」,这些
自我中心的人们如果开始关注到他人的话……那便是另一篇故事了。至於另一篇
我会不会写……嘻嘻,说老实话,预算未来一年都会非常忙,也不知道有没有
心思再持续创作。然而过去的半年虽是我有生以来最悠f的时期,可也不见得产
量有大增过……所以,结果还是要随缘吧。
最後说点题外话,本篇原是从两个独立故事整合的结果,某天突然觉得挺有
意思的便做了,然而还是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两个版本拼合下来,阿澄这
个角色还是挺薄弱的,也是我感到相当可惜的事。
结果还是写了个需要相当耐性领悟的故事,最後,仍然是很抱歉的。
二目二零零七年二月十五日
假设一切都必须名副其实你便应该明白
纵使有两个人的位置它仍旧是张单人床
其一
事情不太简单,也不必像假设的那样复杂。说到底人都是不能坚持原则的生
物。哪天想要怎样,就能变成怎样。所以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可真是金石良
言。
只要随便变换一下规则,本来架设好的防御便会倒下。
余顺明稍移托着脸的手背,一边用空下来的手指在桌上打圆圈。唉,到底这
个世界他不能明白的事太多,他所能知道的事又太少。他得到一切无关重要的情
报,比如丝袜的长度……那又有什麽用?
他把手伸向杯身,被寒风吹得乾燥发痛的手指瞬即黏贴在冒汗的酒杯上,丝
毫不畏那人的冷意。余顺明眯着眼,就专注在方圆几厘米下活动的,他本人的
手指。
「嗨,你很像你的手指。」
在这种地方,自然地,是另一个男人。
余顺明笑了,大概也无人会因而不悦:「怎麽说呢?」
「天知道?」那人耸耸肩,也一样露齿而笑。大概是因为醉了,那人看起来
就像个巨人,高不可攀地头顶着酒吧内仅有的光源。余顺明看不清他的脸,大概,
也是副过得去的面孔。「不过总得乱说些话,才能算得上是搭讪吧?」
「呵呵,也对。」他才正从酒杯把手收回来,突然动作一滞,抬头,脸色
却已是大异於前。「我?搭讪?」
「是的。」那人笑笑,似乎有意开始作一番自我推销的申述。
在这件事开始以前,余顺明尚有空档想一想事情何以发展到这个地步。
大约是在一个星期前……
不,不,正确来说,是大前天下午三时零七分发生的事。
「教授!」
他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唤对方。不,在当时的语境之下,或许受环境迫使的因
素还要大一点。总而言之他在一个不适当的场合,冒着叫破喉咙的风险,开口迎
来一个招人讨厌的良机。
教授嘴角一抿,然後别过脸去。在这种人声沸腾的场合,亏他这点感情还能
不加掩饰地展示出来。余顺明垂下高举的手,才刚要就坐,忽然教授的眼角又换
了个方向偏斜,正正就往这个方向射来。余顺明心里高兴,一时忘了绅士该有的
礼仪,一条大腿蹲在椅上,按着棕红的椅背,一手就向教授猛招。嘴上还不忘
像个大婶般,生怕错过了什麽便宜似的乱喊:「教授!教授!」
让人无从忽视的声浪瞬即席卷整个店面。教授先是一愕,尔後大概因无计可
施,唯有低头从雕龙琢L的梁柱旁走过,客气地向那一桌子的人笑:「你们好。」
「你好。大明,这位是……」母亲到底是个老实人,存了疑问也会待到最後
才哼声。
余顺明刹时想起今天是孝敬父母的大日子,这番招了教授前来,未免不太适
合。一下子心里尴尬,嘴上就不免发慌起来:「这位是……出版社的……啊!这
位是以往照顾过我的秦教授。」
「你们好。」教授配合的再打了招呼,爸爸妈妈便傻头傻脑的点着头,恺
了一下,刹时又变得慌张起来。
「诶?老师老师,快坐快坐。是大明的老师吧?这个傻小子的,这些年来辛
苦你了……」母亲像条金鱼一样冒出了好些无用的泡,一边摆尾腾出位置来让教
授坐。
星期天的酒楼总是异常的挤拥,他们这番搬动,不免又招来了成千上百的白
眼。可面皮大概能靠着岁月堆积,只见教授仍旧和他爸妈俩客气的寒暄着,面色
倒没大变。接而屁股往雅座上一压,也便是功德圆满、理所当然。
茶倒满了茶杯,话也说了好些。教授自如地介入与他毫无关系的家庭中,倒
也显得谈笑风生。
余顺明一边皱着眉一边替各人添茶,似乎只有他是个场边布景一样,理应被
人忽略。他自然是想要教授看他的,无奈这种眉来眼去的举动,在父母面前也不
好做得太过出格。
然後教授又夹了几块点心,还喝了半口茶。到後来爸妈想要结帐时,才发现
教授经已请他们一家子吃喝了一顿。於是又是一番恭维,又是一番道谢,他们三
人客客气气的,倒是笑逐颜开。
余顺明从没看到教授这般笑过。
教授便这麽从容的挥手作别了。
我要送教授一下。
余顺明这般向家人交代一番,然後转身便跑。
「教授!」
他追随教授的脚步走出店面,未几就在一条马路前牵住了他的手。车轮滚动
的声响极大,路面的沙尘亦扬起一层薄纱。教授无言地看着他,然後甩手一摔,
就这麽挥脱他的束缚而去。
其二
「所以呢?你便这样被甩了?」那个人不惜放弃自我介绍的时间,静下心来
听他的故事。
余顺明不禁觉得以一个男人的准则来说,对方未免是显得过於八挂。不过与
其一个人喝着闷酒,倒不如找个垃圾箱宣泄一番。既然如此,就是跟他说说话也
无妨。
「没有。」余顺明摸着杯身湿润的位置,一边回想。
如果要说吵架的话,他们没有。
如果要说冷战的话,他们也没有。
更为神奇的是,就连教授单方面的咆哮乱叫,以及自己一径儿的低头道歉都
没有发生。日子就像往常的日子一样,平白无事,亦未尝添乱。
问题是这才是问题。
在那两三天他也问过,当时教授为什麽甩脱他的手。
教授回答时的场景,他记得特别清晰。因为教授从未曾这样说过话,就连那
一音一韵也未尝如此发出。
那天他们就在客厅里,余顺明半靠着白色的小梳化坐在地毯上,教授垂首看
着他,而阳光就从教授的脑後照来,映得那一副脸孔异常的柔和温婉。余顺明从
未看过他这样的表情,所以印象特别刻。教授就在阳光下蜕变成别种的生物,
许多过往未尝在他身上用上的词汇,比如美丽,现在都变得怪异地合适。
「你那天不该叫住我。」教授只是这样回答。
然後事情越来越像未解的字谜般引人疑窦。
「喵!」
猫咪的叫声刹时从怀抱内传出。余顺明低头一看,那小家伙却已在咬自己的
手指。
「呵呵,你把猫也带进来了?」那人兴味盛然地看着从毛衣内探头而出的猫
咪,一边用着手上的小吃逗它。
说起猫,那还是他与教授合好的契机。若不是这家伙吐不出自己吞掉的毛,
也许他和教授还於永不相见的前设下。不过它亦仅仅是个契机而已。对於余顺
明疑虑的事,教授总是避而不谈。似乎亦只有避而不谈,他俩的关系才能迈向正
常化。
他似乎走进了教授的圈套,以致很多事情总是不清不楚地作结。
「你这样就生气了吗?像个孩子一样。」那个人还逗着猫,似乎开始筹划着
任何邀约的言语。然而这时根本毫无机会让他开口,酒吧的门被撞开,而另一个
身影似乎怒气冲冲的向吧走来。
「你到这种地方来干吗?回去。」那身影就停在余顺明和陌生人之间,用着
不容推托的口气命令。
「教授!我!……」因为有点醉了,余顺明突然壮起胆子怒吼一声,可尔後
又没了下文。
教授一手从他怀中抽出猫来抱住,一边瞪向身旁的陌生人。那个人马上双手
举起现出一副投降姿态,似乎亦不欲介入此事:「呵呵,爸爸来了。该回家了,
小朋友。」
「诶?」余顺明一副半醉半醒的样子,靠在教授的肩头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那麽下回再见了,小朋友。」陌生人乘着教授不能兼顾的空档,亲腻地贴
着余顺明的耳朵说话。「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再来找我吧。我叫巴必。可别忘了。」
陌生人说过便走,可用不着负上什麽责任。可怜余顺明却像被人提着的廉价
玩偶,左牵右扯的,差点就在回家的路上摔破了头。
其三
假如他做错了什麽事,倒霉的人是他。假如教授做错了什麽事,倒霉的人也
是他。
余顺明一脸不悦的从梳化椅上清醒过来,头一偏,不慎便让压在额上的冰袋
溜掉。凉凉的冰块滑过衣服掉在大腿上,脚一抖,又咯咯的碰在地板上。余顺明
低头看着歪掉的塑料袋和逐渐融入地毯的冰块,什麽话都不说,也不叫人。
他沉默的时候必然在思考,他思考的时候必然又在苦恼。余顺明头脑确实不
太好,空有一点记忆力又有何用?他根本无法分析理解。
这下子倒是教授察出异状从别走了出来。先时的阴狠全然不见了,脸上倒
只剩下苍白的颜色。余顺明抬头一看,见教授正想说什麽话,可看到他却又不说
了。只是慢慢的散步而来,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酒醒了?」教授的手比冰块还冻,余顺明把脸贴上去,倒还觉得舒服。
等了一会,教授看着他柔顺的脸,又把话说开了:「什麽不好去做的,跑到
那种地方喝酒,哪天让别人吃掉你都不知道。」
余顺明眉头一皱,他记得「那种地方」明明是教授先带他去的。
「不过就是个Gay Bar ,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像是个孩子般,赌气便说上
一两句,务求让对方摇头叹息。
「那个地方的人的审美观与外间不同,即使是你这样的货色,孤身一人的话
还是会惹来很多人饥不择食的。」大概是尚有馀恼,教授很快又是一副教授的口
气。
这个时候,余顺明往往更是气闷难当。
「哈,所以往日你最爱在那儿泡。坐久了,还怕没有一群禽兽来垂涎你?」
他不过是想表明,冷嘲热讽他也是很在行的。
教授却又什麽都不说,侧身一动,不到几秒便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当然并
没有忘记把门关上。
「哼。」余顺明看着教授隐没在庞大的阴影中,不屑的又是一笑。
他还没有说话,对方倒主动躲回问题的根源里去了。
余顺明不禁也要承认事情的开端有点孩子气。
不过那确确实实的,不单是一场玩笑。
他叹一口气,按着膝盖勉强站立起来,最後服软的总是他。
咯咯。
「开门吧?」他这样哀求。
咯咯。
「喂?」
咯咯。
或许是生气了吧?
余顺明把半边脸贴在门上,那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彷佛从来不会说出伤害人
的话:「是我不好,可你也不对。谁教你突然把床换了,也不跟我商量。」
对了,就在不久以前,教授房间的布置被稍为改动过一下。
当中最为明显的,莫过於那张刺眼的单人床。
「好好的你把床换掉,我不就没地方睡了吗?」他边说边用着指甲刮门,这
些声音倒也不惹他烦厌,还显得颇为享受。
「喂?」然後他总是孜孜不倦的呼唤对方。
猫咪也学着样在门边叫着。
当然最後有人会忍耐不过。然後门开了。
「我自己的钱怎样,难道还要问你?」教授冷着一张脸出来,很快又被人
拥入怀内。
靠在对方硬硬的肩膀上余顺明看向那张突兀的床,小小的长方形伶仃的被遗
落在房间中心,四周空荡荡的,引人联想到一种怪异的不适感。
他们之间果然有什麽不对劲。
余顺明这麽想着,很快又被教授的吻打断。他亦很惊讶自己会这般在意,甚
至不惜向教授大吼大叫。或许这样生气显得很幼稚,可余顺明并不觉得这种幼稚
有什麽不好。
其实他在意的倒不是床,反正在远离床的地方,他们也曾寻欢作乐过无数。
可余顺明到底还是个孩子,他需要一种证明,就像盖在随堂作业上的小白兔,又
或者是闪闪发亮的小星星贴纸。他需要这种简单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顺明轻轻的吻着教授,一边尽力的把对方收纳在怀
内。
他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需要能一个画地称王的粉笔圈。
其他的,任何能标示出他的位置的东西,他都需要。
其四
过後他如同往常一般翻身,依稀听见哎呀一声,然後他爬起来,而那人已经
掉到地板上了。
「没什麽吧?」他少有地表示关心,而那人就笑着擦擦自己的头发。
余顺明――那人用着独特的笑容,表示着自己的不在意。
「没什麽,没什麽,果然床是太小了。」
同时教授――他也不知怎麽的,脸色反倒一沉。
「我这里不是让你睡觉的地方。」
他跳下床,背向那比他最少小上二十年的男人,好整以暇的穿上掉在地上的
内裤、长裤、背心和衬衣。他就像猫一般认真地整理自己的毛发,迅即又发现那
人正在看他,不禁又升起一种不悦:「你不用回家吗?」
这时那个人已重新爬起,就把一条肩膀横在床上,一边可怜巴巴的神情看他
:「你是说要我滚吗?」
那样子的确是很可爱,不过……。
「嗯。」教授平淡的回应着,一边又从远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新的内衣裤,
顺便把毛巾也搭在肩上,而心里已在打算今天该穿那套西装。
他实在没空去理会这一个外来入侵的物体,顺应着本身该行的轨迹走动,到
中途他举脚踢了那个物体一下,以便向那愚蠢的生物表示前往浴室的路经已被挡
到。
愚蠢的生物呆了一下,许久以後又明白到他的意思,只好乖乖地服从智者的
指示。这时猫便从地上另一滩衣服中钻出来,油腻地散发着甜甜的喵喵声。愚蠢
的生物果然马上被吸引了,正伸手要摸它的头,而教授这时就从他们身边走过。
在浴室里教授又把才刚穿上的衣服狠狠摔下来,为了暂停思考这是为什麽,
他迅束的扭开水掣。水哗哗啦的洒下来,而这时他开始质疑往在外间的人到底是
些什麽。烦恼和不安自始理所当然地充斥整个浴室,教授就在小巧的淋浴间里蹲
了下来,沉默地看着水自左往右的流逝。
这样说或许真的很抱歉,他们可能不太适合。
其五
水龙头冲下的水柱澎湃地冲向排水口,哗啦哗啦的呼叫声就在耳边涌过。冒
着豆大的汗珠,余顺明专注把小唐菜的叶瓣扳开,似乎这是件力费千斤的苦差,
必须要一个能单手提起赤鼎的力士来才会办得好。他挑出了被虫蛀得只剩根茎的
部份,然後就把那完好无缺的放在汹涌的水流下擦洗。
「大明?」
「是!」他忙着回应母亲的呼唤,一时不慎把手背压在水龙头下,激起的水
就此顺着手背的纹理往四周飞溅。那彷佛是一个圆,刚凝聚到皮肤上,迅即又
似是被排斥的激起。飞测到脸上的水使得余顺明更为慌乱,一盘菜乘机便顺着
美丽的弧度落下,也不需任何配乐,四周经已静悄无声。
「大明!」母亲的责备依旧快狠准,虽然很高兴在她眼中自己还是无比青春,
可余顺明也不希望还被当成个孩子看待。
他赶快道歉,像个成年人一样坦率地承认自己的责任。可母亲还是叹了口气,
一边弯腰收拾地上的菜叶,一边说:「瞧你,粗手粗脚还像个孩子似的。唉,一
定替别人添了不少麻烦了吧?」
明明在说自己的事,怎麽又会扯上别人?余顺明开始怀疑母亲采用了全能的
上帝视角,把自身从现实中抽离,说着「别人」,可实指的却是她这个含辛菇苦
的好妈妈了。
以修辞来说这一著实在高明。余顺明正要为亲爱的母亲鼓掌,可不久後她又
说:「下回把你那个教授请回来吃饭吧。瞧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定给人家
添了不少麻烦。要好好答谢他才成了。」
麻烦是有些的,不外乎早上起不来,又或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上课这回事。
余顺明轻咳了两声,这种闺房私事,到底没责任向母亲说明。
「能吃饭了吗?」这时父亲的吼声便从客厅传来。
「吃吃吃,你这头猪就只懂得吃!」母亲也不甘後人的吼回去。印象中父亲
听後也只会耸耸肩,让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男儿气概给缩回去。
他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和他们谈论起教授令他产生出某种错觉。这种错觉
极其荒谬滑稽,然而他忍不住去暇想。似乎在幻觉中教授就是他的家人,能跟他
一块分享这个家庭的种种乐趣。
「妈,那麽我下星期六把秦教授叫回来吃饭好了。」余顺明在他的美梦中,
笑着向母亲说。
其六
站在家门前,他知道教授是有点不愿意的。於是余顺明抢先按下了家里的门
铃,亲手营造了让人无可逃的境。然後他向教授露出了诡谲的微笑,似乎对
方正要踏入的不是他的家而是什麽龙潭虎穴。
当然这是为了报复。报复对方的迟疑以及不情不愿。他正向教授介绍他的家
人不是吗?为什麽每教授都要像看到粪便般抗拒?或者对於教授来说什麽人也
是同样,哈哈……可不幸地余顺明想要争取比按摩棒和出气袋更为重要的地位。
叮当,叮当。
铁闸後便是母亲慈祥的笑脸,好菜和佳肴亦正等着他们这位贵客前来品,
而教授就在香气的包围下细步走往尊贵的座位。在如此恩誉有加的场合,余顺明
实在不明白教授为何还要摆着一张臭脸。可除了笑,他亦别无更好的对策去舒缓
现场气氛。
教授的脸色一直这样,平板而没趣的僵硬着。就连那根眉毛,也一直等到母
亲不经意地提起儿子的终身大事时,才猝不及防的抽动了一下。
「说来我这个不成材的儿子,也不知什麽时候才能有秦教授这般的成就。」
母亲的客套话说不到两句,突然又想到一个好主意。「啊,或许让他成家立室以
後就能定下那顽劣性子……秦教授若是知道有什麽好姑娘,也请替我们家大明留
意留意啊。」
「一定,一定。」教授平板的脸上有一道夹Q徐徐裂开,拼裂的线缓缓的又
往上弯去,挤成两个极其锋利的尖角刺到脸颊里头。
教授的筷子游离在半空当中,似乎不知要该向哪下箸,或是许吃怎样的菜。
他看看身边的徐顺明,又看看房子内的其他人,似乎这一切他都不曾认识的样子。
神情间的一丝惊讶和陌生辗转地流露出来,教授又看看屋内众人,突然站起来又
迅即坐下去,像是屁股被针到一样,很快又重新站立起来。
然後教授张嘴便说:「对不起,我想到有点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别人一声好走不送还未出口,他便匆匆忙忙的从大门中逃出。教授的身影迅
速地消失在视线之内,这被惊动到的一家人中,到底还是余顺明最能立即作出反
应。「妈,我现在追去,还能赶得及给教授送上!」他提起教授遗留下的公事包,
托词便要出门。
当然那也只是藉口,余顺明一路急急忙忙的走着,半路才发现还欠父母一个
恰当的解释。他不知教授在闹什麽脾气,也不知对方是否存心要给自己难堪。现
在他只是一步步的追赶着,等着接近那个背影时,伸手把对方扯回身旁。
教授转头便跟他说:「余顺明,如果你要跟我分手,大可不必这样。」
「你发什麽疯的你?」终於他也像一般情侣一样坦率地要求对方。教授听後
脸色依旧不变,不过很快地也会因接着的吻而驯服下来。
余顺明把教授抱在怀内好久好久,虽然两个男人抱在街上有点奇怪,不过因
为经已夜,世上再是发生一些更奇怪的事也无妨。他急於要安抚对方的不安,
尽管他不知道那是因着什麽,可「秦少洋」这个容器,明显无法再禁止这种感情
的流溢。
在街道的中心他不厌其烦地一又一的安慰了教授,到最後他亲腻地把距
离拉开到鼻尖相接的位置,低头轻轻的问着:「现在好一点了吗?」
他一直在等待,正到教授乖乖地点头,他才又牵起他的手,愉快地在半空中
晃动着。
他们就一如其他人一样亲密地手牵着手,像平常一样普通地在无人的街上走
着。直到背後传来突兀的脚步声,直到余顺明回头时,看到父亲就在身後凝视着
他们。
其七
「回去吧。」
说着便背後传来一股轻巧的劲度,指骨收紧又伸展的咯咯声清澈地传来。余
顺明茫然地往後看一眼,然後他就被推回了,教授推回了自己温暖的家。
他还在想别的事情,一时也没有在意自己正坐在自家沙发的正中。他的家人
从四周俯视而下,而余顺明就像所有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母亲站在左边,而
父亲坐在右边的小几上,弟弟们是客观而忠实的群众,同时一场家庭聆讯正要展
开。
「哥,你们是不是?……」首先是由陪审员们陈述事实,余顺明还没有意识
到那所省略的宾语是什麽,父亲的铁拳便无情的从右侧击来。
「你这个逆子!」
拳风之下他紧闭着眼睛抱紧了头,不料那一声以後却别无动静。余顺明糖
的指缝间抬头看去,那一头猛兽经已被弟弟们牢牢抓紧。可既便如此,它仍旧是
张牙舞爪,现出一副焰火吃人的凶相。
在这一刻他不免惊叹,家里人把这幕戏排演得极好。父亲才方自右边退场,
聚光灯马上便打向左边。一下子母亲就跪在他面前,两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膝盖,
就像小时候一样,两眼彷佛只在问着他痛不痛。
「大明……对不起,妈妈没有把你生成你想要的样子……是妈妈不对……是
我……」
「诶?」
在那一刻他只感到莫名奇妙,他不知道别人在道歉些什麽,而他为何又需要
这些道歉。只是自然地,他扶上了母亲的手。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
「妈……」
「如果是女孩子……」
「你别说这些!就是大明是女的我也不会把他跟那家伙的!」母亲还没把如
泣似诉的台词念好,父亲已急着在一旁瞪目抢白。
余顺明不明白为何他们要在这里做着些无用的假设。可当父亲滔滔不绝的话
一涌上来,他就是张大了嘴亦无法发出声音。「还说是个为人师表的!那种家伙
……也不想想自己多老了!猥亵!」
此刻他很想出言安慰,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个女的,教授也没有他们想像中
的那麽老。只是呆立在现场的余顺明却只懂得傻笑。他是一个最不称职的演员,
总忍不住会在台上嘲笑起自己不合逻辑的对白。
那笑容似乎触动了父亲的神经,只见弟弟们像草人般被父亲挥出去,而那尊
面目狰狞的天神马上便降临到自己面前:「忤逆子!你还笑些什麽!闹出这麽大
的事还不干你事吗?」
父亲举手作势便要打他,身边的母亲急了便扯着嗓子喊:「孩子的爸!」
其实他何尝是个孩子,不过是对方这样主观的认为而已。明明是场闹剧却不
许别人发笑,这一种自相矛盾的专制却反使余顺明脸上的笑容挂得更亮。
他想起许久以前,当同性恋运动闹得热闹时,母亲抱着弟弟对自己说「以後
无论喜欢什麽人,只要你们幸便好了……」的声音。父亲不予置否地,轻轻抚
着自己发稍的温柔……。
而如今这一切都是使人发笑的荒诞剧。
他并不期求他人会理解、同情,或者什麽什麽。同时他亦不需要其他无用的
自怨自艾,像父亲说的那样,就算他是女的,世间的流言蜚语都是少不免的。
既然如此,怎样哪样又有何相干。
他没有一个适合的剧本,也没有遇上可以发挥的对手。这样的余顺明,也只
有笑着便好了。
其八
啪!
那一声清脆轻巧的从教授手中传出,旁边的人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那一片
海蓝色的镜面涂层忠实地扭曲着他英俊的脸。他眉头一皱,马上便把注意力放回
到手中的鸡尾酒上。教授却又合时把手机从桌底提到吧台上来,呆呆地检视着所
有未曾错过的讯息。
他知道这是个开口的时机,又岂会再像个菜鸟一样伴着对方发呆?
「在等人?」巴必巧妙地露出他洁白的牙套。他信如此明亮整齐的笑容,
必能迷惑每一个现场观众。
可教授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珍爱的手机,嘴里迷迷糊糊的应一声:「没有。」
巴必有点不甘心。毕竟他在牙医投掷的两千八百块钱眼看就要像打水漂一
样,仆咚的坠入潭之中。他扶稳了椅背好样自己於不动如山的境地,那笑容
一开,又道:「我听他们都喊你教授、教授的,你平常研究些什麽的?啊,我知
道了!莫非你是在什麽Area 51 里研究外星人的?」
教授明厉的目光在玻璃镜後一闪而过,他谨慎地扫描了眼前这个人,然後又
一脸无所谓的,转头去管自己的酒。
「喂喂……」巴必搅拌着手中的酒,一边摆出某种小动物撒娇时的姿态,一
边用肩膀和缓地摩擦教授的背。
他直直的看向教授。那种耍赖的眼神向来是寂寞的长者所无法抗拒的,他
信教授在下一秒便会怜爱地轻抚他。嗯,没错,这可是巴必屡试不爽的压箱绝技。
「又怎麽了?」而事实上教授却疏爽平常的笑着,伸手便把他一推,似乎相
当习惯於应付这样纠缠。
「你不是研究外星人的吗?我就是啊!你也不知道我是多麽想你来入了解
我的。」巴必这时不禁承认,厚面皮亦是他的优点之一。
教授又笑了,那笑声不见底的,一点也没传到表层的空气之中。他又看了
看巴必,从怀里把钱包掏出来便把钱压在杯下。
巴必看着对方招呼也不打拍拍屁股就溜,怎说也是不甘心的。哼!不就一个
老家伙嘛,神气什麽的?这样坐着坐着,不禁有点自我意识过剩,好像店内上百
双眼睛都专心一致地看自己的笑话。
一下子气沉不住,巴必也赶紧付了剩下的账,一溜烟的便跟着教授的轨迹跑。
「教授!教授!」等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时,对方也只是悠f的一转
身,也就一副等在路上看他笑话的样子,温和的笑着。
「怎麽又跟来了?」他的笑容有点虚幻,使得巴必人也变得有点呆。
言巧语总能轻松的脱嘴而出,巴必虽然喘得必须按着膝盖站立,可也无减
言语的力度:「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教授又笑了,歪着头便道:「我听别人说你有点说谎癖。」
「是真的!」可惜巴必生来便是个急性子,不然必能把这番话说得更为动听。
「我真是爱你的。」
教授并没有对他予以否定,也不再说些什麽。他转身便走,却也没有阻止巴
必的跟从。
巴必心里有点高兴,几乎要摇着尾巴追去,而教授的脸上亦始终带笑。这或
许是种欲拒还迎的先兆,他一下子亦不得不多加几分用心去注意教授的表情。毕
竟上意总是难以揣摩,而这些老家伙素来又是份外神秘的。
巴必一边观察着教授的屁股,一边心生期待。
其九
「诶?你家里养猫的?」在那一列黄溜溜的毛在脚边滑去前,巴必好奇的开
口发问。以他对教授的观察,这个人应该是连和一只细菌也无法和睦共的才是,
怎麽又会大发慈悲养起宠物来的呢?
「嗯。」教授仅以鼻音去回应他,伸手就去推着正缓缓合起的门。
其实无论教授怎样,对巴必来说都是无碍的。反正他们又不是一生一世,反
正他们都没打算要永远看到对方。
於是巴必稍带点猎奇的心情踏进屋内,眼光左右量度一下,也觉得这是间舒
适宽敞的豪宅。他没想到教授会把初相识的人带回家里,也没预料自己今天竟不
用睡在旅馆狭窄的床上。
教授许多出人意表的地方,都使他从心里高兴。想来这个夜晚,也必然会有
淋漓尽致的畅快。
巴必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去,眼角却突然瞄到屋内的一个黑影正迅速的站起。
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只听见教授一喝对方一吼,脸上经己挨上了重重
一拳。
怎麽了,原来还有其他人?是想要3P还有SM吗?巴必失神跌坐在地,脑子里
乱七八糟的想些无关的事。那两个人在他面前吵得脸红耳赤的,彷佛这个外人根
本只是电视机里的图像,根本无需分神去关心他的死活。
「谁让你进我的房子去了?」
「锁匙明明是你给的,哈,现在有了男人就想反悔不成?」
「还来。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哈哈,那货色还挺糟的。你经验老道,难道这回也饥不择食起来啊?」
「少说什麽。这是我的房子,请把我的锁匙还来。」
「我不要!」
「还来……。你……你给我滚出去!」
「……。」
怎麽怎麽回事嘛。巴必被凉在一旁久了,吹了些风,头脑也清醒起来。看来
今天又是一个人孤枕难眠的夜,他提了点哭腔便轻轻的推门要离去。
「喵。」
这时猫咪却依依不舍地留客,擦得巴必满脚都是毛了,还追着要跟到街上去。
「回去,回去吧。」巴必一边为难地用脚轻轻的把它踢回屋内,一边把那扇白色
的大门缓缓关上。
碰。
隔绝了外间的空气,在这幽暗密封的环境下,那两个原本纠缠到一块的人影
开始慢慢地分开。
「你就这麽不想看到我?」虽说了分开了可也只有一分的距离,余顺明还是
紧紧地抓住教授的手腕,一边用鼻子去擦他的脸。
「反正你家里也……」教授无所谓的笑出声来,目光直直的,映出了夜里的
幽冷。
「这些事你管那麽多干吗呢?」余顺明把手掌往他眼睛上盖来,一时间乌天
盖地的,遮蔽了一切。「反正你老了也快要死了,而在那以前,你的时间都是我
的。」
在黑暗中那声音仍旧缓缓的说。
「你不用想那麽多,说那麽多。在那以後,我的未来都是与你无关的事了。
你又何必分神去理……」
那样的声音实在动听。
其十
没多久以後,巴必看到一本杂志。
他没料到这麽冷门的领域,原来也会有人恭恭敬敬的去专门报道采访。
然後他打开杂志,看到了教授。
这回教授真真切切的是个图像,不会因为他存在与否而改变些什麽。
记者是这样提问的。
「说来,想不到秦教授也有养猫的呢。是因为比较喜欢猫吗?」
教授那时候,想必为这种幼稚的问题笑了。
「不是。那是因为我受够狗的气了,不想再多养一只。」
「那是说以往也有养过狗呢……。」
教授那时候应该,笑得十分愉快。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