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郎 by 韧心
楔子
楼兰古国,它位於西域必经之要道,追溯起源,早在百代前已立根於此,虽言国,但事实上是由诸城邦构合而成,彼此分庭抗礼,不分高低,其每四年推举一位城主作为国主,对外代表楼兰,对内干旋於城邦间的纠纷,因其独特的历史制度背景,少有征战,即便土壤贫瘠、耕作不易,倒也不失为一方乐土。
碧城,三千多人大小的城邦,地楼兰南方边境,居民多以务农为生,又有群丘围绕,往来困顿,一向自成天地,也因如此,外来面孔也就特别引人注目。
「大哥哥你在做什麽?」绑著冲天炮的顽童不畏生的靠近坐在街角的绿衣男子,乌溜溜的大眼望著那新奇的玩意。
「我在做竹蜻蜓。」灵巧的操著小刀刨削竹木,男子抬头一笑。
「竹蜻蜓?」哗,能飞上天呢!
「想玩吗?」他瞧见他眼中的渴望与兴奋。
「嗯!」大哥哥好厉害!男童闪烁著崇拜的光芒。
「大宝!讲过多少了!不可随便跟陌生人攀谈,要是给抓去卖掉怎麽办!」一名气急败坏的妇人由对街走来,拉起男孩就往回拖。
「娘,大哥哥不是坏人。」男孩倔脾气,想要玩具,赖在地上不走。
「坏人会跟你说他是坏人吗!咱快点回家!」最近城里出入份子复杂,一些来路不明的外地人四闹事,官差也不管,居民哪个不是惶惶不安。
「这位大娘,小弟弟不过想要这个而已,您若觉得我危险,在下离去便是。」将精致竹蜻蜓递给哭闹的男童,他拍拍衣袍上的风尘,爽朗说道。
妇人这才看清他面貌,原来是个半大不小的清秀少年,虽是外人口音,但与那些闹事的粗劣鲁汉可有云泥之别,至少看起来无害多了。
「追了一年,还不死心。」他嘴里喃喃碎念,一只破旧包袱搁在肩头,十足的流浪旅人扮像,才往前跨一步,突然啊一声吓得妇人反射性紧抱住孩子,以为他转眼凶姓大发,却听其懊恼说道:「又断了。」视线往下瞄去,少年穿著一双草鞋,右脚的编绳已经迸裂,一片乾扁的鞋底孤伶伶留在地上,完全没跟上主人的步伐。
「噗。」妇人不禁松懈了防备,直觉得这少年确实不是坏人,哪一个坏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掏出莎绳就地修补坏掉的鞋?她刚刚瞥了一眼,那包袱里莫说刀呀剑的,连个御寒衣物都寒伧的紧。
「让您见笑了。」他不好意思的加紧手上的动作,三两下就把断掉的部分从新连接,似十分熟练。
「你是外地来的吧,没地方住,要不要来大娘家里借宿几宿?」想也知少年穷得连客栈的柴房都睡不起,她乾脆做个好事。
「在下支付不起任何费用,况且…也不方便。」作妻子的带个男人回家住,丈夫不想歪都难。
「大娘我孤儿寡母的,没啥不方便,正巧还欠个有力气的汉子干事,你帮我劈些柴火,就算抵去食宿如何?」死鬼丈夫几年前嚷著要谋一官半职,风光还乡,她不从,他便连夜搜刮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不告而别,一去就没个信儿,八成死在外头。
「既然如此就不客气叨扰了。」连月露宿之後,能有一房屋顶舒服,他自然感激。
「你叫什麽名?」
「在下…姓莫,单名寒。」
1
碧城人守望相助了几十代,彼此间都熟悉得很,城北的周大娘家里住了一个手巧心好的少年,邻人好奇,纷纷前来探看。这周大娘排外是出了名的,就算没拿棍杆儿驱人,也是防备重重、不假辞色,今竟容一个外地人住进她家,怎不稀奇。
「莫小哥,我前日定的草鞋你编好了没呀?」娇滴滴的姑娘穿什麽草鞋,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她眼眉媚著朝心上人扇呀扇,可惜呆头鹅仍是一副不解风情的平朗笑容,把红粉佳人与七老八十的老伯大婶一视同仁。
「有有有,在这儿呢,一共三钱。」莫寒眉开眼笑的接过铜板,这钱不是为自己挣的,他原本借宿一晚,劈几叠薪材就好告辞了,可周大娘的儿子三更半夜突然高烧、上吐下泻,妇道人家慌了手脚,全靠他临危抱孩子去敲大夫房,病况是控制了,但诊治费加价格不斐的药材钱,林林总总积欠了四十几两银,周大娘也是辛苦人家,哪里付得出来,偏偏那恶德大夫语出恐吓,如果不能清偿便要告官,碧城法令规定欠债不还,将被贬为人奴,他怎能眼睁睁看著这对母子受此磨难,只得驻足脚步,想方设法为她们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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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哥…」姑娘等著他开口再说些什麽,偏偏他不懂,只知低头编样。
「怎麽?姑娘还要定些什麽家用吗?」看她欲言又止。
「那…那我再要个草席好了。」脸蛋儿不争气,一看莫寒的俊笑,便噗噗发红,无法克制的尽买一些家里用不上的玩意,只为了有藉口多亲近他几回。
「好的,三日後取货。」他会的活儿都是一些粗碎琐事,虽赚不得大钱,倒也不无小补。
莫寒看时辰已届未时,收了屋前凌乱,背把弓到附近的林里打猎,事实上他根本使不上弓,带著不过掩人耳目,周大娘以为他是寻常浪人,殊不知他身怀绝技,一双骑龙脚踏步如飞,行於绝崖峭壁如履平地,此是天生异能,与江湖轻功不同,不过无人知其奥妙,只当他是逃跑的功夫练得卓越。
眼角瞥见有黑影微动,足上功夫一施展,连瞪著三四根树干借力,转瞬已立於目标物之前,它还不清楚状况,仍朝前方横冲,莫寒轻轻肘击,野猪即成囊中之物。
仲秋还好,一旦入冬,林里也狩猎不到什麽东西了,趁现在多做些腌制食品吧。
「莫爷,怎麽好意思又让你费力。」周大娘瞧见他肩上五大绑的畜生,又喜又歉,孩儿病了,她连一顿营养也供不起,全赖莫爷相助,不然一个穷苦人哪有肉可食。
话说当她知道莫寒的真实年龄之後,足足楞了半天没醒过来,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居然人生已经渡三十几寒暑,果真…人不可貌相。
「哪里,我切一半留著,另一半趁天还没暗,我拿到市集里换些现款。」野猪肉比草鞋草席价格好,一斤可以卖二十钱。他俐落用净布包裹好现宰的肉品,抱至城西拣个好位置,席地坐下,把布摊开让往来客人检视,但不吆喝叫卖。
旁边的小贩也都习惯了莫小哥的作风,他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也不懂行情,第一卖时,还差点给人讹诈,市值一斤十多钱的野味,客人开价五钱竟然也说好!让其他卖肉的商家猛槌心肝,直呼肉的价值被糟蹋了去,自此便时时刻刻紧盯莫小哥,要是有人出价太离谱,便跳出来仗义护卫一番,这是浑话了,说到底还不是觉得莫小哥人好,不想让他给坏人欺负。
「咦,生面孔啊。」一名衣饰不斐,身後还跟著两名家丁的男子,停在摊子前,打量莫寒。
「城主大人,你好久没来了呢!」菜贩大婶鲁直大嗓一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贵客光临。
「城主大人好!」
「城主好!」欢喜招呼声此起彼落,足见碧城城主的声望。
这代碧城城主碧衍年纪轻轻即承父接位,以平易亲民、清廉公正著称,很得爱戴,他时常在街井市集走动,以了解庶民作息,但其打娘胎就带有心疾,体虚气弱,也是碧城人心中最大憾恨。
「大家好,最近生活都还好吧?」碧衍讲话明显中气不足,但笑容可掬,态度亲切,莫寒一见就有好感。
「托城主大人的福,大夥还过的去,只是…可不可以请城主派人赶走那些外地人,他们在碧城胡作非为已经好一阵子了。」蔬果摊老板率先说出众人的心声,看见莫寒又想想不对,打击太广,连忙补了一句:「小的是指在酒楼里的野蛮外地人,那十几个大汉不知打哪来的,天天在酒楼附近盘旋,不但会狰狞勒索,还会轻薄姑娘,咱都不敢经过那里了。」
「有这等事,你们没上报城衙吗?」奇了,碧城出现一个外地人已属难得,竟然一会儿涌进十几人,这是怎麽回事?
「有报,可是…衙里说那些人是您叔父的亲朋,都是良民,把邻长给轰了出来。」大夥苦著脸,城主的叔父碧肆是前城主所倚重的左右手,碧衍卧病之时,一向也是由辈份最高的他代行视事,可此人不若碧衍亲民,相反的,他长期主张碧城应该对外开放,开建一条由碧城通往西域干道的通路,以活络商业经济,增加往还,与城主意见相左已久。
「……我知道了,我会理的。」碧氏一族当初选在此地建城,就是不想沾染外界纷扰,期望能平静度日,他绝对不会任叔父破坏这一切的,经济虽重要,但比不上安稳。
「公子咱今日就别逛吧,外头转凉了。」家丁瞧碧衍下唇泛白,心知这样下去非犯心痛不可,忠心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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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嗯…」碧衍也了解自己身体不容逞能,只得暂且打道回府,一转头,看见莫寒正切下一块瘦肉,以细绳扎好,递了过来。
「给你补补身子。」友善笑道。
碧衍微微吃惊,只因对方的闲适,既没有因为他是城主而尊敬谄媚,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外地人而卑躬屈膝,态度好似对待多年好友般自然。
「谢谢,多少钱?」碧衍对他起了兴趣,目不转睛。
「友谊是不喊价的。」这话若是别人开口,碧衍都要觉得是肉麻兼攀权附贵,可从眼前的少年口中说出,他却只感到受真诚,实在不可思议。
「我叫碧衍,你呢?」友谊之芽悄悄探头,来的莫名其妙,却叫他期待不已。
「莫寒。」
碧衍事後想来,这个家伙除了最会用娃娃脸骗人之外,最大的本事便是他那难得的气质,如树林中的空气新洁清澈,纯净而毫不浑浊,让每个人第一眼见到都不由得心生好感,为他敞开心房,肝胆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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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日楼,两排桧木制宽座太师椅排排摆置,左边一群人马老神在在、睥睨高傲,右边一群人马愤恨不平,却隐忍不发。气氛暗潮汹涌。
「城主。」
看到一城之长现身,不论服不服气众人皆起身恭迎以示礼数,唯独左方最前的老者却漠然不动,眼眉半敛,似修道人僧入定般恬然自适。
「叔父。」他人还未开口招呼,反倒是碧衍以城主之尊先行问候,碧肆的地位确实不容小觑,现今碧城里有半数以上的要职都是前城主指派的老长辈,这些人多半与碧肆交好,与碧衍任命的新一代官员格格不入,冲突也早非一二日的事情。
「世侄,这麽急匆匆的召开议会,是为了什麽啊?听说你心脏又有微恙,怎不好好休息。」他端起清茶啜饮一口,老眼和善。
「听说城内来了一群叔父的亲友?可有此事?」碧衍直问。
「年轻人稳重点,叔父是请了些外地朋友来碧城作客,犯得著让你这样大小声吗,还是你不欢迎叔父的朋友?」他不苟同的数落,轻描淡写。
「既然是叔父的朋友,小侄怎会不欢迎,只是请叔父转告您的朋友,入境随俗,人在碧城,就要遵守碧城的规矩,若是他们触了什麽法,小侄也不好不秉公理。」丑话在前头,碧衍可是说白了。
「世侄没其他事的话,叔父先走了,人老了,坐不得太久,这个腰啊…」不正面回答,脸色却沈了,似是不悦,碧氏一族他的辈份最高,却让个後生小辈当众警告,颜面荡然无存。
碧肆後腰,老态龙锺的样貌,他儿子碧彦连忙过来搀扶。
「不送。」
待他们鱼贯离开,剩下的人再也忍不住不满的情绪爆发开来。
「城主!您歹想法子治治他们,碧城只有你一个主子,不能让别人爬到头上去,瞧那个碧肆,长者归长者,论公事,他顶多就是个暂时的代城主,见到您不行礼,走人了更大牌,这成何体统!」
这样下去,正主儿都要被架空成影子了,前几日碧肆巡视衙门那个得意姿态,碧衍没看见,旁人看了没一个不气的,他俨然把自己当城主,不仅大大方方的数落衙役,竟然当场将其免职,安插自己人出任,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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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属下觉得碧肆最近动向不寻常,有守夜的巡逻员回报,看到碧彦三更半夜在城边放信鸽…加上那些外地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经人家…」
事情会是那想的那样吗…?事关重大,他无法妄下定论,叛城之罪要五马分尸,诬陷人叛城,同叛城罪论,语带保留,就是谨慎。
「我想…叔父应该不至於到那种地步,但为求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查探清楚的好。」
碧城人虽穷,但有碧城人的骄傲,绝不出卖同胞!
「对了,属下听说还有一个外地人住在城西,是不是也顺便清查一下背景?」
「不必,他不是什麽可疑人士。」
说起莫寒,碧衍掩不住脸上欢喜,他时常到周大娘家里走动,两人越聊越投缘,一时胡来,还强拉著人家歃血为盟,烧黄纸祭天地,这回儿莫朋友已经成了莫兄弟,让独生子的碧衍兴奋得晚上都睡不著了,身体一好点就往他那跑,
说要帮他还债,兄弟抵死不肯,还祭出绝招,说还清了债款就要走人,碧衍只得从他,另外私底下狠狠教训了恶大夫,不准他再高价剥削百姓。
下属看城主笑得那个傻样,差点以为城西的外地人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方惹得主子情窦初开,心海生波。
这厢碧日楼上说说笑笑,那厢碧肆府上却是诡影幢幢。
「下定决心了吗?」
「老夫豁出去了!」
「很好,这个是最新的指示,您老过目一下。」
「这点小事没问题,那您答应老夫的…」
「只要您有足够的诚意,我们自然言而有信。」
「好!」
老声愤恨恨,心头刺扎了三十年,定非拔去不可,他再也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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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周大娘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难得的猪肉舍不得大块切,撕得细细掺在汤汤水水的稀稀里,小火慢煮,想著等回儿喂一碗给孩子吃,留一份给未归的莫爷,忽闻门外二三脚步踩踏,有人在大小声呼喊。
「老婆子!老婆子你快出来啊!」
唉呀,这一听,她两耳可灵敏竖起,这声音不正是她家的死鬼麽!还知道要回来!周大娘怒气冲冲的抄了把菜刀,拎起脏兮兮的裙摆,冲出门外大吼:「死老鬼!回来做什麽!不是不要我和孩子了麽!滚远点你!」
「臭婆子,你娴淑点,你现在可是大官的夫人了。」周禾生得四肢细长、单单薄薄,身体不厚实,庄稼汉的活他总干不了多久便气喘吁吁的撒懒,也不肯吃苦,仗著识字、懂几分圣贤书,一直想著有一天能千里马遇到伯乐,有贵人封个几品官做做,老婆嫌他白日梦,没料真有一天美梦成真!?
「死鬼,你…你这…」她楞楞的看著他紫衣胸前的那幅白鹤龟龄图,这可不是百姓能穿的装呀!後面还有两个随从打扮的仆役,恭恭敬敬的提著大包小包。
「早说了你丈夫是人中龙凤,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的!算命的也这麽说,就你不信,我这不就来接你和孩子享福了麽!」周禾搂著妻子,得意洋洋。街坊听到风声都来凑热闹,个个竖起大拇指称赞,趋前巴结。
「你当了是哪门子官?」周大娘难以相信,难道这死鬼真有才华?
「五品呐!是昆城大老爷赏识的。」昆城距离碧城不过往东南百里,同属楼兰国,但不若碧城封闭自绝,它的商旅往还交流量乃楼兰数一数二,经济实力也强,城主多受推举而成楼兰国主,地位备极尊荣。
「真的假的?」
「哎,你这老婆子,衣服都穿来给你看了,还能有假?私著官袍可是要杀头的,我可是挺惜命的呢。」周禾眼色一扬,两名家仆打开布包,里头都是绫罗绸缎、珍奇异宝,周大娘一辈子也没见过这麽金光闪闪的东西,还有一包满满的盛得都是金条,吓得她目瞪口呆。
「大老爷在昆城还赏了一座宅子,我、你和大宝,都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也别辛苦做什麽针黹活儿罗,等人来伺候你洗脚吧!」他嘻嘻笑,描绘著美丽远景。
「真的麽?」她眼神都亮了,一辈子劳碌命,伺候大的、伺候小的,天天伺候不完,这会儿也风水轮流转,换别人伺候她了?周大娘想著那舒坦画面,眉开眼笑,
「呵呵。」
「我回来了。」
莫寒将客人定的货送到府上,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一名男子抱著周大娘,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他还以为色魔胆大包天,竟然光天化日结夥闯入民宅轻薄妇女,赶紧箭步扒开两人,那力道太大,周禾整个人给摔了出去,撞倒桌脚,当倒在地上场按著腰骨哀哀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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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死鬼你还好吧?撞到哪儿啦?要不要紧?」眼看这下折疼得不轻,她赶紧过去扶。
「臭婆子,你竟敢背著我在家养姘夫!还养了这麽个俊俏小夥子!东窗事发想谋杀亲夫啊!你们给我将他拿下!」周禾痛得疵牙咧嘴,恶狠狠的瞪著两人。
「原来是周大叔,不好意思,误会失手、误会失手。」这才知自己会错意,莫寒赶忙道歉,可对方气炸了,根本不听辩解,一口咬定自己给他戴了绿帽,两名仆役欺前一左一右架著,最後闹到连碧城的衙人都赶来关切。
「昆城的周大人?您不是今天才高兴的衣锦还乡麽?」
「我是高高兴兴的回来,没想到居然发现我老婆跟一个小白脸同住一个屋檐下,连装模作样避避嫌一下都没有,就这样大剌剌给我难堪!抓起来!我要给他好看!」周禾腰椎那个疼啊,咬牙切齿也不为过,可恶的罪魁祸首!
「死鬼,我跟莫爷可是清清白白,没干对不起你的事,你别冤枉好人呐!人家在大宝病时,还帮过咱们呢!」她焦急的解释,可丈夫却充耳不闻。
「总补头,昆城跟碧城同属一个楼兰国,昆城的官和碧城的官都是楼兰的官,你不会扫我的颜面吧!这口气我不出,他妈的就不痛快!不过你放心,我好歹是碧城出生的人,碧城的规矩我懂,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帮给我把这姘夫关到牢里,待我搜罗了她俩通奸的证据,再一并呈堂交府衙大人公审!」说罢,周禾转头又喝道:「臭婆娘,你给我去房里跪著!晚了我们再算帐,最好一五一十的老实招!」
她以前跟死鬼打打闹闹惯了,他每回都是窝囊样,从没像现在这样大男子脾气过,配上那套官服,真有大人的堂风,吓得周大娘脸色青白、含著眼泪,哆嗦哆嗦的走回房里,不敢再惹丈夫生气。
总补头衡量了一下,反正只是占一个牢位,况且通奸在碧城可是重罪,外乡人亦不得免罚,於情於理、秉公操课,他都没有袒护莫寒的理由,就算他是城主的兄弟。
「莫公子,烦请你委屈一点,暂住大牢,若府衙大人审理过後证明您的清白,在下定亲自向您赔罪。」
「我知道了,你也是尽忠职守,我不会怪你的。」莫寒轻叹一时不查,惹出这麽大风波,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他也不想靠碧衍用特权帮忙,因此便随总补头入狱,他坦坦荡荡、俯仰无愧,要查就随他们查吧。
「这是怎麽回事!?」
当碧衍知道莫寒被关入大牢的消息时,从病榻蹦起,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休克,下仆惊吓的连忙换来大夫,知情的心腹手下也匆匆赶来。
「城主,你的朋友被控与人通奸,府衙大人正在调查。」
「荒唐!他俩规规矩矩,哪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也常常出入周家,难不成我亦与有夫之妇有染!?」前些日心疾又犯,只得病焉焉的躺在床上休憩,饶是此刻怒气勃发,也遮盖不住双颊的苍白。
「任昆城官职的周大人执意要控诉莫公子,衙门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法令,无从挑剔。城主你就宽心吧!府衙大人正直不阿,若是莫公子确属无辜,他会还他一个公道的。倒是您要安心静养,切忌大动肝火啊!」
「哼…」碧衍也知是自己冲动了,邢大人在爹当政的时候就坐镇城衙了,办案经验丰富、公正严明,确实没话说…他试图平息内心的焦躁,但却徒劳无功,那隐隐的不安是为什麽?
「城主您再多歇回儿吧,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唉,这天生的心疾怎麽就这麽难治,倾尽全城之力也仅勉强能延命而已,若再不能找到生长於苍穹之巅,千年难得一见的紫朵莲,随著城主年岁越长,心脏负荷越大,恐怕…
「嗯…」咚咚咚的心律超出一般人频率,以高速收缩,让碧衍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倦极睡下,突然想起一件未了的事情。
「叔父哪里…有什麽动静…」
「他送走了那些闹事的外地人,最近也收敛许多,没什麽异状。」
「是麽,那就好…」
碧城百姓只是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需要华富贵的生活,不需要奢荣瑰丽的享受,在每一天珍惜著每一份恬淡平静的快乐,不受战乱波及,不受疾疫侵夺,代代守护著碧城人的幸福,就是身为城主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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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可是当七日後,属下风风火火的向他报告,莫寒可能遭有罪判决时,碧衍简直难以相信,不顾旁人的劝谏,撑著病体著装来到刑堂。
「周氏你再覆诵一遍供词,容本大人提醒你,伪供可是重重大罪,不仅要游街示众,还将斩去双臂永久逐出碧城,你可清楚!?」惊堂木一拍,声声威武。
「民、民妇不敢欺瞒大人…确、确实是莫寒这、畜生…半夜欺身上床,兽性大发,玷污了妾身清誉…」一不做二不休,老牙一咬,又供道:「当初见他孤身一人可怜,方才好心借他鸡圈暂栖一晚,未料他半夜成狼,之後更赖著不走,威胁恐吓民妇,声称若是不任他欺凌,便要将丑事公诸於事…妾身…只好委曲求全…呜呜…」她低头涕泪涟涟,哀泣鸣鸣,却是刻意避开了莫寒目光。
「莫寒,你怎麽解释!?」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虽同一个屋檐,但我莫寒绝没有逾越君子之礼,我不知周大娘为何要这麽说。」叹,为什麽要说谎?为什麽要背弃他们曾有的情谊?莫寒不懂,只是心头泛酸,也许自己根本不适合与人相太久,流浪似乎是宿命。
「大人你一定要为贱内主持公道!吾妻竟在我不远行时遭人如此侮辱!这也是对我莫大的冒犯!除贱内供词外,还有多位邻人也证实了莫寒的狼子淫心,证据凿凿,请您从严惩!」周禾指著莫寒声讨,句句铿锵。
「不可能…」碧衍断不相信莫寒会做出禽兽之事,周大娘在撒谎!瞧她飘移不定的眼神,分明是作贼心虚!
「世侄怎能说的这麽笃定,人证物证俱在,都指向莫寒,难道世侄想护短?」碧肆一直以碧城长老的身份在旁听审,见碧衍想插手,不赞同的出声收缰勒马。
「我并非意图护短,只是认为这人证物证还有许多可疑之点,尚待详细考察,不宜妄下定论,以免冤枉好人。」莫寒的眼神清澄透彻,绝不如淫魔般污秽,这是蓄意栽赃!只要给他时间就一定能查明真相!
「每个疑犯的审理过程通通一视同仁,没有道理为莫寒特别破例,本府已经调查过所有人证物证了。」邢天威掌理城衙五十多年,最自豪的一件事便是在他的大堂上,没有特权。
「邢大人,证据确实有可议之,速审速决虽是好事,但也不该因此轻忽发现真相,本城主愿意替莫寒作保,请大人暂缓判决。」碧衍以城主之尊,恳切请求,但他终究与莫寒相识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而不自知…
「法理不外人常,既然城主作保,本府就领这个情。来人!将莫寒收押回牢,二十日後择期再审!」大手一挥,莫寒的命运就此――拍板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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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衍回去之後,火速下令彻查此事,亲自办案,但虚弱的身体撑过三日已属不易,没多久便被幕僚强谏劝阻,只得在床上掌握进度。
周大娘是说谎,但她为何说谎?又是谁指使她说谎,种种问题的答案指向她的丈夫周禾!可周禾又为何要诬陷莫寒?此人才学平平,勤奋不足,昆城聘他五品,实有可疑之,偏偏楼兰之臣不管分属何城,一律平等,受楼兰大律保护,他无法任意对之用刑逼供,才是棘手之,他已派人快马前往昆城明查暗访,盼得真相。
但…内心总有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催促他…要快…要快点还莫寒清白…似有一片隐晦不明的黑影悄悄笼罩在碧城上空,让他坐不安稳,夜不安睡…是什麽?是什麽威胁著他?是什麽威胁著莫寒?
他忍不住不安,草草披件外袍,夜独自探访地牢。肮脏凌乱、污秽恶臭的环境,他莫兄弟却一点也不影响,翘著腿躺在稻草里,一副无争自在、随遇而安的模样,不禁莞尔。
「怎麽来了?」
「只是突然想见你。」碧衍隔著牢栏与莫寒相视对坐,莫名的觉得燥乱的心平静了下来,不再惶惶,不再飘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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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你身子不好,这儿湿冷,别久待。」莫寒轻道,嘴角真诚的微笑,总是让人胸口熨烫一块温暖。
「真不可思议…你我相识才不过多久,这感觉却如同几十年生死之交一般,你这人倒底有什麽魔力,竟叫我这样毫无保留的推心置腹。」碧衍不自觉的说出心底话,那感觉是既懊恼不甘,又欣喜快乐。
莫寒一怔,呵呵笑道:「真正的友谊不在比较历经过多久,只求每一瞬真心刻,不在乎一年见面几,只在乎在夜人静时,那无声的牵挂始终不曾忘怀…」这时候的莫寒,是碧衍从未见过的,他些许寂寥的望向东方,好像这样就能看透厚厚的石墙,窥见远方他挂怀的朋友是否安然无恙…
「…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这样你就可以去看你的朋友了。」碧衍伸过铁栏杆握著莫寒的手,郑重誓道。
莫寒笑而不语,掌中凉寒的温度让他微敛双帘,下了决心。
夜露重,情意远。
二十日期限迫在眉睫,在不断派出精锐探子之下,终於传回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碧衍拿著手上的报告激动不已,连忙传唤仆役通知府衙大人即时升堂,终於能洗刷莫寒污名了!
「大胆周禾!竟敢冒充朝廷命官!你是真想往死里去麽!!!」邢天威怒不可遏。
「冤枉啊,小的确确实实是接到了昆城大老爷的聘书,怎、怎麽说是冒充的呢!瞧!小的有证据!!」周禾吓傻了,手忙脚乱掏出白纸黑字呈上。
「这是假的!」一个使劲,周家的荣华梦碎成废纸片片,再也拼凑不得。「城主大人派人查证过了,昆大人亲口证实根本没有聘用过碧城的周禾,你先是冒充楼兰臣子,後又指控莫寒与妻子通奸,满口谎言,到底孰真孰假?快快从实招来!不然本官可要严刑拷打了!」
惊堂木一拍,这回儿周禾脑子空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冒、冒充朝官…死、死罪一条…
他当堂没骨气的小狗撒尿,阵阵骚臭,左右掩鼻。
「天杀的死鬼!你、你可害惨我罗!」周大娘哭天喊地,死命的著良人,不敢置信她昧著良知,一心追求的富贵生活,就如同镜水月,刹那就没了,还吃上了滔天大罪,这、这可怎麽办才好啊!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
「莫、莫爷!大娘一时鬼迷心窍,诬陷好人,你、你就原谅我吧!看在曾经收留你几晚的份上,向大人说个情,我只有这麽一个丈夫,不听他的,我还能听谁的呢!对不起了,大娘给你磕头赔罪!给你磕头赔罪!」她泪流满面朝著莫寒道歉,莫寒却不为所动,只是双目闭阖,直挺挺的伫立在那。
「府衙大人,既然真相大白,是不是该…」这种结果相信叔父也没法鸡蛋里挑骨头了吧。
「咳咳…本府宣判,周禾冒充朝廷命官,诬告他人,罪无可恕,押入大牢,秋後决!周氏愚昧盲从,夥同其夫诬陷莫寒,判四年徒刑,贬为官婢!莫寒无罪,当堂释放!」邢天威以为这一下拍落,这出闹剧即可拉下谢幕,未料情况急转直下。
门外突然闯进大批手执刀械的官兵,将刑堂团团包围!始终沈默的碧肆缓缓起身,奸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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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这是什麽意思!?」碧衍措不及防,贴身护卫想趁机护主脱逃,却遭高强有素的入侵者瞬间制服在地,卸去一条膀臂,好汉忍声不吭,却掩不住满眼讶异,他们是碧城精挑细选的高手,居然如孩童般任人宰割!?
「贤侄,别怪叔父,是你父亲太不识人情,论资历、论辈份、论贡献,老夫哪点不足,我三番两暗示他传位予我,一圆多年心愿,也承诺待我百年,必归还权柄,那老糊涂就是不愿,死守本家支系有别的规矩,既然他如此顽固,老夫只好亲自动手夺取了。」褪去和善的羊皮,狼子野心昭然若现,只是…察觉太晚。
「甚至不惜勾结外人,出卖祖乡?叔父!你还算是碧城子弟麽!」这些士兵虽著本地官服,但个个面孔生涩,看著自己的眼神毫无叛主的愧疚,对碧肆的态度也未见忠诚,何许人也?
「老夫没有背叛碧城!我所作所为正是为了碧城著想,老夫一直主张为外开放,振兴民生经济,你却百般阻扰,策划夺权需要兵力,偏偏你这人虽是傻药罐,却对兵权看守得紧,刚好有贵人愿助老夫一臂之力,又愿意提供碧城开放的必要援助,一石二鸟,老夫何乐而不为!」碧城最精锐的部队全直属城主,就算代城主下令,也毫不领情,他要掌握碧城,除了求助於外,别无他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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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各城不得同室操戈,此乃共通祖训,谁胆敢破律助你!」眼角一瞥,发现屋外亦被不明军队层层戍卫,百姓皆被驱赶回屋,发生此等天大骚动,驻守在城北的碧血军不可能无所动静,除非…全遭歼灭…!?
难道碧城要毁在他这代不孝子孙里?
碧衍一个激动,旧疾复发,一手紧捂胸口,一手扶助椅背,冷汗涔涔,死也不肯在贼人面前示弱,但死白的唇角却隐隐渗出血丝,显是真伤了心肺。
「衍!」莫寒一个箭步上前,左右大汉迅速抓住绑缚人犯的绳子,谁料莫寒气劲一震,那条成人双掌尚且盈握不住的粗索便硬生生迸断!四散的绳辫不知是恰巧还是精心计量,重重甩在四周士兵的身上,一时五六个大男人被弹出三尺之远,吓煞旁人。
正当莫寒一路突围,逼近碧衍时,碧衍下颚悄然出现一把利刃,抵在人质要害,无情人说道:「如再前进一步,见血封喉。」
「黑离,休要伤我朋友!」莫寒毫不怀疑对手有在瞬间取人性命的本领,不敢轻举妄动。
他凝神专注在那把要胁好友的凶器上,未注意到周遭情势,待一回神,却浑身僵硬的落在一个森冷的怀抱里,那气息熟悉又陌生,午夜梦回…总叫他恶靥连连!
「韩御妻啊韩御妻,多久不见了,朕该怎麽惩罚你这只擅自脱笼的金丝雀?」男人俊酷邪美的脸庞缓缓蹭著莫寒颈侧,宛若慵懒的黑豹品嗅著伏於利爪之下猎物的香气,兴奋!嗜血!战栗不已!
薄唇微启,字句徐出,语气乍看轻柔,闻者无不胆战心惊,桃豹眼轻佻的瞄见担心的望向这里的碧衍,恶意肆起,低头往嫩肩一咬,血迅速渲染破臭的犯服,甚至流溢至指尖,点点滴落,他却像是极为满意享受的一再啃噬伤,彷佛真正的野兽。
「…放过他们。」轻颤,因为痛楚?还是因为这个毫无预警出现的曾经伤自己最的男人?
早知道这不寻常的一切是来自追搜部队的策动,未料他竟然亲自出马,此距离洛阳何止十万八千里,黑皇居有空闲御驾圣临,真是荣幸。
「待罪之身还想跟朕讲情?」爱怜似的执起莫寒左手,舔舐新鲜的血渍,下一秒却厉光一闪,极为残暴的徒手折断了他的腕骨,清晰一声『喀』,除了乔装的黑家军之外,没有人不毛骨悚然。
「…不要介入碧城的内斗…把…紫朵莲给衍…我就…跟你回去…」咬牙忍住碎骨之痛,不叫疼,也不哀嚎,淡淡垂下的眼睑遮去了喜怒。
「朕看不出来自身难保的你有什麽筹码跟朕谈条件。」箝住下颚抬高,强迫他双眼与自己对视,无所遁形,那清澈之眼里没有乞怜,没有贱求,只是透亮的坚毅,与毫不妥协的晶莹。
「…活人…或是…尸体…只有一者…能跟你回去…」莫寒唇角微扬。
换你抉择了,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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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擎还未言语,那碧肆急忙道:「不知玄冥黑皇驾到,有失远迎,跪请恕罪。」普天之下还有谁有如此权威在楼兰之土以天子之尊称朕?天呐!他搭上线的外援竟是天朝上国,这不啻更上层楼的的天大良机啊!
「黑离大人曾允小的若能将莫寒拖延在此三十日,便予我军力政变取得城主之位,小的有幸面见黑皇陛下,愿率碧城投效玄武圣国,望陛下不吝收纳。」他说罢,更无耻至极的当堂对黑擎行五体投地之臣礼,看得在场碧城人血气翻涌!
「碧肆你这畜生无药可救了!」连叔父也不屑称呼,碧衍几乎咬啐银牙,目若铜铃,恨不得将这叛城老贼凌迟死!
他也怨自己竟然没有即时看出司马昭之心,还一相情愿以为他至少存有碧城傲骨,如今累莫寒落入这艰难境,虽不知缘由,但看得出黑皇与莫寒纠葛颇,若随之回玄武,下场会是如何…不敢设想啊。
「城主!」碧衍盛怒之下,心悸更剧,身体不堪负荷,整个人摊在地上,眼看就要喘不过气,众人心急如焚。
「黑擎!你的决定呢!」莫寒大吼,右手已经按在心口,内劲一发,一瞬断魂。
「朕生平最恨受人威胁…」只要说不,一切就结束了,小小碧城不值一提,但紫朵莲千年才开一,能治万症、去毒解蛊、延年益寿,甚至还有起死回生之效,贵重无比,宫廷也仅有一株,是要贡在历代先帝牌前的,怎能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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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擎岂是泛泛之辈,别人若给两个选择,他偏偏就是要择定第三种!
宽袖轻振,一截长针无声无息的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以迅雷之速扎进莫寒後腰!
「你…」竟然…小人暗算…除了眼口耳鼻,全身彷佛被夺去了所有知觉,无法控制,更遑论自裁。
「韩御妻,朕了这麽多心思捕捉你,怎麽舍得让你死在这里呢。」为了一劳永逸,他乾脆连右手也折去,再度残忍无比的当场捏碎人骨,邪魔满意地看他如断翼青鸟娇弱的偎在自己怀里,似爱似怜的对昏迷的人儿轻轻说道:「朕对这种蛮夷之邦没兴趣,至於紫朵莲,朕不能给,你对那家伙如此关怀,朕不痛快,但朕还是要嘉许他的愚蠢,没有他作保保你,使重情的你有所顾忌不敢脱逃,朕怎麽来得及逮你呢,凭此,朕可以赐他一些名医良药。」
黑擎得意的见碧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思及黑离报告此人与墨北相交甚笃,不禁沈下脸的走至他面前蹲下,挑衅:「给朕听清楚,这个人不是你什麽莫兄弟,他是朕的妻子,姓韩,名墨北,可怜你结拜了一个兄弟,他却连真名都没诚实告诉给你,哈哈哈哈!」他肆舔墨北殷红沾血的唇瓣,狂妄大笑,随後拦腰抱起他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黑、黑皇陛下!」碧肆慌乱的看著士兵如退潮般流走,完全不顾他急切呼喊,黑皇更是自始至终从未瞧自己一眼。随著外来军援的消失,碧城侍卫一把刀一把刀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时,他终於明了…自己不过是棋子而已…他一辈子汲汲营营,希望权顷碧城,但对於高高在上的黑皇来说,碧城若鸡肋,食之无味,弃如鄙屣。
他自诩老谋算,未料晚年名节不保,叛城之罪…五马分尸…碧肆怔怔跪倒在地…茫然失措。
碧城之後肃清叛城贼八十馀人,写下历代罕见血腥的一页。
秘密的一队人马迅速穿越各国边境,据说农民看见那队伍中有一顶巨大华轿,远看像一座微型碉堡,纷纷猜测里头是哪国的达官贵人?竟然有如此奢华阵仗。
「今天还是不跟朕讲话?嗯?」喏大的空间与其说是轿子,不如说是床,四五个人躺下都绰绰有馀的宽阔,如今纠缠著两个男人,罗纱帐内气氛依旧火爆而暧昧。
逗弄著双眼紧闭的人儿,自从离开碧城後他就不发一语,若是可能,恐怕连一眼都不想睁开,与以前那个承欢讨好他的样子有云泥之别,让黑擎十分新奇。
「还在怪朕没有把紫朵莲给那家伙?」大掌一再流连他温热细腻的颈子,爱不释手,这儿的肌肤宛若初生婴孩,不似女人滑腻,也不似一般男人粗糙,跟脸一样,都是独树一格的纯净。
虽然药效已褪,但他仍不得自由活动,碎裂的手腕敷了药,以木板固定,双脚则是被一条细细的金链捆住,两踝间只馀三十公分的间距,此非寻常金链,而乃玄武皇家特有的一种金蝉丝绳,一般是作为金蚕宝甲的材料,十分稀少珍贵,其刀枪不断、水火不侵,韧性极佳,做为绳索绑在人身上,那是插翅也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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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仍旧无语,宽松的丝袍凌散的垂落在身侧,裸露出大片粉樱肌肤,胸前腹下红印斑斑,润透的光泽显示主人先前才遭受的情欲洗礼。久违十多年的宠幸,换做任一个冷宫嫔妃哪不是欢天喜地以承圣恩,然後再施展软玉温香留得君王目光,可昨夜却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四肢受缚不能动弹,自无从抗拒,但黑擎纵使尽煽情手段,墨北最多也只是发出生理上的细喘,称不上回应,更沾不上迷乱的边儿,让帝王既恼且奇。
若非胆大包天脱宫而逃,黑擎早已遗忘韩墨北这号人物,若非有人一番挑衅言语,他不会想要亲自擒回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鸟儿,可眼前之人却跟记忆中的,判若两然。
「问话不回,可是杀头大罪,朕纵容你一,但不代表你可以跟朕拿乔!」铁腕倏地收紧,掐住气管,残暴森森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刮起阵阵寒意。
黑皇的暴怒仅得到睁眼一瞥,随即沈寂,那宛如十八少年的稚颜从充血胀红,逐渐转为青泛色白,却始终坚决的不吐一字。
『碰!』怒掌一拍,却只是拍在床上,临危收手,对一个不怕死的人,拿死威胁他又有何用!黑皇一越而出,落座专属的御骑,发泄般飞箭驰出。
这情形已非初,随身侍卫们连忙扬蹄跟上。黑离是跟黑擎从小玩到大的伴,彼此信赖甚,黑擎登基,他掌禁宫的黑卫部队保护黑皇,宫里大小事无一不知,没见过哪个人敢这样惹怒黑皇,韩墨北不仅逃匿功夫了得,这方面也挺有一手的。
「韩御妻,皇宠幸是你的福份,有一没有二,你别再妄想脱兔逃走,既然都要侍奉黑皇,讨他欢心以後也比较好过日子,返途中是只有你一个妾妃,才有这机会,等回到後宫,三宫六殿十六院,还有一销魂迷楼,你想见黑皇脚跟都见不到,你想清楚吧。」黑离在轿外隔著罗帐劝训道,以为定能奏效,却不知里头墨北听见他这话,表情是何等讥讽。
怎麽,要再一为他扮女伶跳舞?再一为他争风吃醋,竭尽心思留君过夜?还是再一为他无耻放荡,於接见朝臣、众目睽睽之时,被压入桌下,慰他风流快活?
讨他欢心好过日子!?这真是最无知的笑话!十年糟糠妻、十年冷宫情,历历在目,他何苦来哉再魂断心伤一,负心汉强迫他回去,他回去,但休想让他再做可怜人!
他,已非那个愿意苦苦等待的韩御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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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天朝上国玄武,居天下之中,开国於历史悠久、人化荟萃的中原大地,定都洛阳,权盛一时,黑皇之宫占地千里,又分东、西、南、北、中、五苑。
北苑为黑皇的核心活动地区,包括皇帝寝居的卧龙宫,皇后的凤銮宫,还有御书房、御园、通天阁及先祖太庙,平日非有诏令,擅闯者无论地位高低,杀无赦。
中苑乃朝议之,真武殿、太武殿、宝武殿,是主要三殿,其馀如议事房、军要厅皆设於此,原则上是供中央重臣商研朝政之用。
东苑属太子,是一座造型雄伟,金碧辉煌,飞檐交错的宫殿,整个殿中由数十根巨大的石柱支架著,其中有十二根大石柱,雕刻著八仙游山、浮云川海、桥、洞、奇禽异兽等图样,储君之势颇为庄重,目前黑皇共有三十四位皇子,二十七位皇女,未立太子。
南苑虽言南苑,但非居於宫之南,其实则为不规则的环形区域,是太监、宫女等内侍府编制人员的居住活动之所,位於皇城外环,亦有前卫之意,内侍府总管执此牛耳,统管训练各个奴才,以尽善伺候皇家。
最後的西苑就是後宫所在,有三宫、六殿、十六院、一迷楼,春在亭榭可赏,夏在湖面可泛舟,秋至海山殿上观歌舞,冬歇沐昭楼下赏瑞雪。四时四季,乐不可支。
玄武後宫的编制是四夫人(正一品)、九嫔妃(正二品)、二十七世妇(正三四五品)、八十一御妻(正六七八品),其馀都是没有名分的侍妾宫女。这些嫔妃有些有配置正式的阁殿,有些没有,这时虽同未列一个等级,但拥有正式阁殿的嫔妃就比没有的地位高。
而红册上记名的黑皇妾妃共有八百六十一人,无记名的,也就是还未宠幸过的另有上千馀人,因为后位仍然空悬,依照排名,位於後宫顶层的分别是德妃郑湘湘、淑妃骆芙铃与贤妃萧婉容,她们是四夫人中的三个,也是三宫的主人,其中又以有宰相娘家为後盾的德妃地位最为崇高,後宫皆以之马首是瞻。
听说黑皇即将返宫,众家姊妹无不全体动员,喜孜孜精心打扮,就盼望四奔波劳累的帝君回来之後,头一个钦点自己侍寝,好翻云覆雨承龙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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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离亲自押解韩墨北回到原属居所,桂木院仍同他离去时一个样貌,斑驳矮墙边几株枯萎得看不出品种的乾黄小,落叶萧索,厚尘积布,屋檐缺角,瓦片破漏,十足鬼宅风景,他自认宫里大小无所不知,眼见这栋荒凉破败之屋,也不由得微微显露惊异之色。
墨北过去情障陷,看不清自我,这儿一草一木都入不进眼,有也是触景伤情,如今旧地重回,心如止水,以往将他炽情之心割得鲜血淋漓的景物,此刻却觉得云淡风清。
「离爷请回吧,我要休息了。」他小步走向倾斜的坏门,隐藏衣摆下的金绳是禁锢的枷锁。
「…我会指个女婢过来伺候你生活起居,别想逃走,这附近都有重兵把守。」筋骨尽断的双腕再也使不上武功,就算复原後也将终生软弱无力,黑离对黑皇一向忠心耿耿,绝不质疑黑皇的命令及作为,但望著韩墨北直挺的背脊,却油然而生一股同情。
西苑後宫虽有成千妾妃,但男妻仅有一人尔,黑皇并不是性嗜男色之辈,却曾专宠於这个特别的人儿,女人以夫为天、天经地义,就算出宫也无谋生之力,不得君王垂青,留在冷宫也还有口凉饭,但韩墨北…纵是有一身本领,也歹老死在这宫闱之中了…
摇摇头,叹息离去。
御书房
出宫数十日堆积不少公文,黑擎稍稍过目几件重要的奏折就已月过三更,随侍太监李祖看皇帝倦了起身,便照例请示道:「皇上今晚圣意为何?」
禁宫规矩多如牛毛,如果要前往嫔妃的所过夜,那必须先派人前往布置,以策万全,如果是在卧龙宫内典召,则太监们必须先将中选的妾妃卸甲,赤裸包裹於毯内运来,完事後再送回,如果是去迷楼享乐,那工程更为浩大,阁内四千童贞女子必须各自就位,供君王挑选。
而现任黑皇登基一年多来,多选在迷楼寝宿,少往嫔妃所过夜,更是从未在卧龙宫典召妾妃,红册里那八百人看似密麻,实则多是一夜破之後,再也未能面见圣颜,能得二宠幸者不超过三十人,就算是最受宠的德妃,黑皇至多一月也只临幸一。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29 回复此发言
16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摆驾迷楼。」想起那只不驯鸟儿,黑擎冷笑,飞出去一趟就学会欲拒还迎的手段了,还真以为朕吃那套不成,朕要哪人,谁不是欢喜承受,希罕你韩御妻?哼!
两名小太监提灯笼开路,前往西苑中央高耸的建筑,迷楼主要由四个七层的八角阁楼组成,分别是”散春愁”、”醉忘归”、”夜酣香”及”秋追月”,其位置排列成等边菱形,阁楼相互间每层都有通道相连。
阁楼一层共有二十五间房,有大有小,每间房里至少有两名以上的闺女,门前皆挂有一张红牌,载明该房女子的年龄、籍贯、才艺、特徵及其他特殊事项。皇帝进入迷楼後,上下左右随意漫走,若瞧见哪张牌子觉得有点意思,太监便会打开房门,让皇帝审视里头的女子,也许一眼、也许几秒,如果能挑起皇帝的兴趣,那房闺女便得幸成皇帝的女人,一夜而已。
迷楼可谓是帝王权势在後宫极致的展现,黑擎下令新建迷楼之时,朝廷不乏有反对的声浪,认为皇帝将沈迷女色,但黑擎只消手腕一使,这些异议通通销声匿迹,他从不掩饰自己是个性欲旺盛的君王,一晚驾驭数女犹不能满足,但没有女子能左右他的意志,没有。
黑擎的後宫是玄武开国以来人数最多的一个,却也是规矩最严明的一个,任何人只要有不安分之,一律赐死,无情可议,因此莫说无女敢干涉朝政,就算在黑擎面前说几句争风吃醋的话,也会被视为大罪,打入冷宫,受尽凉薄,私底下的勾心斗角、争宠献媚更是禁忌,之前的贵妃冯氏就是仗著离后座只差一步,自以为在後宫一人之下,可主持大局,对其他不听话的嫔妃滥用私刑,甚至命其晨昏来请安,否则打骂责罚,下场便是一条白绫,活生生吊死在众妃面前。
此後更是无人敢自命後宫之首,妾妃的品阶不过是享受荣华富贵的等级,不代表任何权势,後宫的主子是黑皇,女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取悦皇夫,除此之外的一切行为都是逾矩。
「开门。」”夜酣香”三楼,黑皇一停下脚步,李祖立刻吩咐道。
「皇上吉祥。」昏暗的烛光,两名只罩著一袭红薄纱的妙龄女子低微的跪在地上,小巧圆润的乳波沈甸甸微晃,散发子幽香,一模一样的孪生脸孔仰头望著门外的皇帝,似乎有些紧张,但再看清黑皇英邪俊酷的相貌後,全化做浓浓少女羞怯,尤其是他一双电得人浑身酥软的桃眼,只是瞧著,就让两姊妹芳心大动、春潮泛滥。
黑皇踏入房内,更让女人欣喜若如狂,她们从近两千宫女中脱颖而出了!获得皇上临幸了!
「给朕宽衣。」低沈而邪魅的嗓音,无可抗拒的命令。两女红霞著素颜替皇上除衣去靴,思及这具雄壮威武的男体今夜就要夺取她俩的童贞,占有女子最宝贵的初,不禁指尖颤抖,又喜又惧。
没错,妾妃就该这样,只要服侍朕舒活就够了。
黑擎看著这两个意乱情迷的女人,满意冷笑,他不需要在意那个不识好歹的韩墨北,多得是女子心甘情愿敞开大腿任他泄欲,管他是温柔还粗暴。
「朕不会怜香惜玉。」硬生将一女妾推倒在桌前,撕破薄纱,毫无前戏便一举侵占柔嫩密地,疯狂掠美,嗤笑这明明是个子,却湿润的如同守寡多年的饥渴娼妇,吟哦地如此放荡,手搂得紧,脚缠的更紧,另一个女子也按耐不住的从背後贴上来惑诱,柔软的团玉顶弄著黑皇线条刚力的背饥,盼望他快点转身要了自己。
帝王之术,黑擎从来就是个中翘楚,哪个人对他不是服服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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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皇帝正销魂,这厢却是另一景致。
室内昏暗,仅一盏残烛,墨北就著微光,小心翼翼地以舌齿辅助,拆下固定双腕的木板,它使的是珍贵的皇室御药,断骨早已回续生长,墨北试著恢复抓握的感觉,但握力虚微,稍拿重物便不住颤抖,黑擎碎他手骨著实碎得彻底,
『叩叩…』轻敲。
「进来吧。」以乾净白布沾药重新一圈圈绕在手上,非常珍惜的,就像拥抱初生婴孩般温柔,他知道自己是最该爱护自己的人。
「奴、奴婢昔秋,给御妻娘娘请、请安。」桂木院是所有冷宫最森森偏僻的一个,不但无配置奴仆,平日连打扫的值役都没有,送饭的人也只到外围宫墙,放了就走,不敢多留片刻,一个小女婢居然被指派来,还在夜晚报到,恐怕是吓坏了,瞧她缩成一团,头低得快垂到地上了。
「别叫我御妻,我不喜欢。」恩怨分明,给皇帝脸色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应该迁怒他人。
「是、是…那、那奴婢叫您…咦?墨北哥!」那女婢畏畏缩缩,以为才刚来就惹主子厌了,急忙想挽回,图个以後好日子,没想到抬起头来却见著一张熟悉的面孔,掩口惊呼。
墨北听闻这称呼,注意力都拉了过来,轻轻挪来烛光,把来人瞧个仔细,二十几岁的秀美姑娘脸慢慢退化成记忆中一张可爱童颜…成天追在屁股後面,嚷著等她等她的小女孩。「秋儿?」他试探口唤道,仍疑不确定。
「没错没错,就是席秋儿,墨北哥还记得我,不过墨北哥怎麽会在…啊…你、你就是韩御妻!?」新旧讯息交踵而来,她有些傻了,来时打听过韩御妻,宫女都说此人曾经受尽黑皇宠爱,但被打入冷宫之後就变得阴阳怪气、疯疯癫癫,甚至还有不惜虐杀宫女、取血养颜,故而才没宫女驻侍的传言,害她战战兢兢,没想到就是墨北哥!?
「多年不见,各自都有一番际遇。」他轻笑,神态放松许多。
「墨北哥…」
鲁北海边纯朴小渔村,那是他俩的故乡,居民皆以捕鱼为业,韩墨北的父亲韩伯是一名很能干的村长,带领村民集资造船,别村的人只能划著木筏在看著见海岸的近海捕鱼,他们村子的渔民却能离岸数里作业,几乎年年丰渔,比一般渔村富庶许多。
韩墨北十岁就跟著出海捕鱼,船身在惊涛骇浪中晃动剧烈,大人都不免胆颤心惊,小小年纪的他却在杆攀上跳下、如履平地,展现过人平衡力,是少年一辈将来最被看好的渔师。
席家与韩家比邻而居,小时候她就爱黏这个邻家大哥哥,每回墨北哥要出海,她总是一哭二闹三坐地耍赖,怎麽都不依,可墨北哥就是有法子哄得她乖乖听话,回家等他带大鱼回来。
那年她八岁生辰,韩大娘命墨北哥留下来陪她一天,没让他上船,就那麽一而已…出海的船碰上暴风雨,三艘有两艘沈没…不幸中的大幸是大部分村民都幸存,丧生者仅五六人,其中包括墨北哥的爹…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29 回复此发言
17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生还者说当时风大雨大,眼看两艘比较老旧的渔船就要抗不住巨浪,韩伯当机立断,下令弃船,都避难到坚固的主船上来,於是三船间相互拉起救命索,在大部分人移往主船後,二号船和三号船船体突然开始崩解,甲板慢慢碎裂,情况危急,村长那时正在二号船上,他不顾自身安危,坚持让其他伙伴先行逃离,自个儿却在支离破碎的船板上咬牙苦撑,一个恶浪翻腾,他站不住被甩离船身,再也没了踪迹…
韩大娘与丈夫少年相恋、长年相持、鹣鲽情,受此噩耗,心病交悴,不到一月,也尾随夫君而去,独子墨北短短三十日内痛失双亲,葬下至亲後没多久便远离家园,席秋儿就再也没见过她的墨北哥哥。
今日在此重逢,墨北是黑皇的御妻,她是黑皇的宫女,两人都已非昔比。
「他乡遇故知,本当把酒畅饮,不过估计没酒,拿茶水代替可好?」他欲倒水,手却不听使唤,席秋儿连忙接过茶壶,瞥见他双手尽缠白布,还有隐隐药香,便知分由,好歹在宫内打滚了些时日,天真无邪的岁月已经过去了,想在鬼魅邪魔横行的世界生存下来,要嘛就比任何人精明,要嘛就比任何人愚蠢,但要她在故人面前装模作样,她是绝计不愿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最纯净的美好净土,怎麽都不想沾染一点瑕疵。
「这儿不是一般二般的地方,人前我还是歹唤你御妻娘娘,至於私底下叫公子如何?」她都快成老女人了,还同小时喊墨北哥实在赧口。
「呵呵,我才再想那个泼辣顽皮的小姑娘怎麽变得这麽胆小畏缩,原来呀原来…」适才还结结巴巴呢,现在又落落大方,瞧她精明干练的眼光,顶头上司肯定全给唬弄过去了。
「没办法,那些娘娘一个比一个还难伺候,狐媚不了皇上,又不能打击异己,成日无所事事,只好把气全撒在下人头上,尤其对貌美机灵的宫女,那妒恨之心啊,看了包你咋舌,再也不近女色,跟我同期进来宫女已经都摧残得差不多了,毁容的毁容、疯的疯、残疾的残疾,我不装呆一点怎麽能全身而退呢。」她作戏似夸张地自槌肩膀,好像其实也装得很累的模样,逗笑了墨北。
宁静夜,一壶凉水,闲聊叙旧,轻语笑意,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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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两名偎在帝王胸前的女子忽地被推开,似有不依,纤纤丹寇有意无意的轻抚在男人结实有力的腹肌上,娇嗔狐媚,软哝细语,意图再挑起一波激情。
「回宫。」无视两具凹凸有致的丰满女体,御口一唤,门外立刻进来奴婢更衣,总管太监李祖将皇帝临幸的女子登录红册,迁出只容贞洁Chu女的迷楼,另辟住所。
愚知女子以为这是一飞登天、荣华富贵的起步,殊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一个没有丈夫、没有未来、没有幸福可言的一生,有的,只是衣食不虞的冰冷生活。
身为皇帝的女人,就是这麽残酷,偏偏还是有数不尽的人前仆後继,飞蛾扑火。
夜凉如水、蝉声唧唧,宫内严禁喧嚣,毫无人声,黑擎走在金碧辉煌的殿阁间道,突然觉得十分烦躁,这是他的皇城,他拥有天下,但为什麽还是不痛快!
「御驾可是要再往其他宫院?」李祖见黑皇停下脚步,恭敬问道。
不论哪个嫔妃还不是同个样,痴迷沈溺的蠢脸,包藏著妒忌之心的殷勤谄媚,贪婪无度的索求,有什麽差别麽,哼。
「对了,桂木院的韩御妻最近如何?」一月有馀的冷落,他应已知其本份了。
「桂木院…」为这帝王口中陌生的名词,他还想了一下,恍然思及那是西苑最偏僻的宫院,皇帝怎麽突然问起?「似乎没什麽特别动静。」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是麽。」想起韩墨北无言抗拒的姿态,黑擎脚尖一旋,打算临时探访。
还未至桂木院,一路萧索苍凉的景色让黑擎微敛眉峰,对照那头金瓦红笼、夜若明的华丽风采,这端几乎称得上落魄阴森,不仅枯叶积、无烛无光,连值夜的宫人都没有,提灯火的小太监甚至哆哆嗦嗦,也害怕起来了。
才到院外,竟传来不合风景的阵阵飘香,流风中似还有串爽朗笑声,黑擎眉间紧蹙,绕过摇摇欲坠的破屋,後院里他以为那个应该泪垂落枕、後悔不已,要祈求他原谅的韩御妻,正拿者树枝拨弄燃烧冒烟的落叶堆,一边说著大江南北的见闻,神采飞扬,妙语如珠,逗得一旁听入神的婢女咯咯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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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咳咳…皇上驾到!」李祖察言观色,知黑皇肯定不悦,连忙出声提点他俩,可出乎预期,仅有宫女依规请安,那个韩御妻头也不转。
「看来是朕错得离谱…」黑擎走至墨北身後,猿臂一揽,再低头仔细瞧向怀里的人,透澈清澄,不含杂质,跟第一眼锺情於他时一样…
扶持著好友,关怀倍至,喝叱意图轻薄的色狼,铿锵坚定,情感流露单纯洁净,就像森林里的冷冽山泉,悠悠流过自己饥渴乾涸的灵魂,使他无可自拔的心积虑掠夺这个可人儿的心…
「墨墨…」他恍惚失神喃喃念道,十多年前的他与现在的他,再度合为一体,拥在臂弯里的身躯顿时有了鲜明的温度和重量。
「承受不起。」听见久违的腻称,墨北一震,随即冷漠地回赠一语寒薄,他甩开黑擎手臂,往屋内走去。
对如此不敬之举,黑皇竟未大怒?李祖吃惊的看黑皇跟著韩御妻入室,与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
「墨墨。」浑身颤抖,却是兴奋至极的震栗,黑擎虽自大霸道,但非眼盲驽钝之辈,什麽东西要,什麽东西不要,他总是极端忠於自己的欲望。
墨北根本不想理会,但帝王却不肯放过,捏痛了受创甚的右腕,蛮横的将自己拉入怀中。
「滚开!」鼻翼间充斥著混杂浊乱的脂粉气,知他之前定跟数女交媾取乐,墨北更是反胃,偏偏黑擎铁臂不动如山,闻著那气味恶心,一阵酸腐,不客气地呕上龙袍一身秽物。
「你…」从无人胆大包天敢在他身上放肆,黑擎一时也愣住了,更别提还是被自己的嫔妃拒绝到吐,他回神正要发作,却听韩墨北冷冷讽道:「贱妾低微,不适沾染尊贵龙体,请回吧皇上。」他从架上取布擦去自己嘴边酸水,却对皇帝满身污秽视若无睹。
自小便是天之骄子,黑擎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不禁怒上心头,讥诮说道:「你还知自称是贱妾,怎不知妾的本分就是伺候丈夫,朕今日有空有闲,就再教导你一回!」说罢,自去龙袍,粗暴的将墨北甩至床上,大掌一撕,两人便裸裎相见。
双手无力,双脚且遭金绳束缚,如何能反抗黑擎,罢了,不过任他蹂躏一晚,墨北撇开脸,不抗不迎。
不愿再陷於爱恨纠葛,不自不由,他的爱曾毫无保留,却爱得心碎,他的恨也曾翻天滔海,却恨得心悴,如今不论是爱与恨,他都不想要了。
12
「该死!」失控将枕头扯破,老旧潮湿的棉絮飞舞不起,可怜地团团散落床间,他不该在乎什麽的!管墨北意愿为何,只要自己想要便成,可天杀的他就是该死的在乎!
他从不讳言自己重欲,但多年来床上纵有佳人无数,却无一是强来的,她们就算矫情,手脚小有抗拒,心都是欢喜甘愿。可如今他怎麽自欺欺人,都晓得此非欲拒还迎,这是拒绝,非常彻底而明确的拒绝,虽肢体不能反抗,但每寸肌肤传递出来的讯息…都是抗拒。
恼极的坐起,看著桌前微小的烛光,身後伊人的呼吸声从头至尾都是平稳淡然,自己的粗喘却重如野兽,黑擎登时泛起异样的感受。
最早的墨墨是什麽样?他娶他入门的时候是什麽心思?新婚燕尔的时候是如何相的?开始疏离是何时的事?是如何忘记还有个韩墨北?重新想起又是为了什麽?
千头万绪、百感交集,聪明如黑擎一时也厘不清,只知一件事,就是床上这个人儿再度成功挑起他最沈的渴望,占据他全部的注意力。
「朕走,但还会再来。」拉起那条乾扁厚重的锦被掩住韩墨北身躯,黑擎套回脏污皇袍,如来时无声离去。
在锦被上身时,墨北就已睁眼,昏暗中仍清楚瞧见黑皇线条刚劲的红铜色背肌上,几爪掐红的激情痕迹,又听他如是说道,心里亦是别有无奈。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朝著君王离去的方向,墨北低吟又道:「宫闺怨,去者已矣。削发还情,无怨身轻。」
想著明日再理後院的馀烬,墨北好梦一沈,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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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那晚後黑皇每隔二三日便会驾临桂木院,频率之高跃居全後宫之冠,只是他来得晚,走时更晚,虽不曾停留整宿,但已引得西苑轩然震动,嫔妃们纷纷透过小太监秘密打听这韩御妻是使了什麽手段,自己也好效法一番。
「这儿环境不好,朕说了好几应当要换个所了。」缺角的椅子、摇晃的桌子、有冷风灌入的残墙破砖,还有…会下雨的屋顶…黑擎不晓得他在坚持什麽。
「我也说了好几,不换。」人家当黑皇是宝,他当黑皇是草,晾著尊贵的帝君在那喝凉水,自个儿忙著敲敲打打,连瞅他一眼也省略。
「那朕让人搬些像样的家具过来。」改弦易策。
「不需要。」不领情。
「韩墨北!」你就非拒绝得这麽不留情面不可吗!
墨北一叹,抬起头认真说道:「你堂堂一国之君,何必软下身段讨好我,我同你说真心的,你去找别人吧,她们肯定比我识相许多,你不肯放我出宫便罢,要囚禁我一辈子我也认了,但何苦在这里受我的气。」黑皇的东西已经物归原位了,还想折腾什麽。
「朕要能不理你,早就去迷楼快活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朕不会放你出宫的,你若敢擅自脱逃,朕不仅将你的女婢以极刑,还立刻发兵剿了碧城,一人不留,你明白朕说到做到的!」金缠丝绳没有因为对他的在乎而卸下,反而又增了一条,就怕这重重枷锁禁锢不住他飞翔自由的天性,还非歹再补上恶狠狠的威胁才足以安心。
「我知道。」淡淡回应,墨北低头继续木工,过去的灵巧手艺不再,挫刀抖著要耗上一下午的时间才能磨滑一根小木棒,他却耐性十足的慢慢琢磨。
「生气了?」黑擎从身後抱搂住墨北,轻声问道。
「没有。」他是皇帝,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只有龙颜盛怒的份,谁敢对他生气。
透析人心一向是黑擎最拿手的,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都逃不出他的五指金山,成他儡偶、受他操弄,澄明如镜的韩墨北又怎能在他面前隐藏心思。
这该是很大的优势,黑擎却一点得意不来,只因他看出墨北确实无情,既没有嫔妃心中的爱恋幽怨,也没有宫妾眼中的崇拜期待,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就好像过去十多年的纠缠都只是一场遥远而遗忘的过去,毫无留恋…
黑擎有些慌,过去他总以为自己想要时可随时寻回,所以舍得轻易,舍得理所当然,如今有意拾回,才发现不仅是自己丢了墨北,墨北也丢弃了自己…绝然地、没有回头馀地的。
「朕不会道歉。」一掌扶住他颤抖的右腕,乾哑的嗓音,意有所指很多事情。
「没关系。」短短三字,函远意,隐隐抽痛某人心脏。
13
御书房内,积叠的奏折一排排堆满整张平桌,黑擎右手捻来一本,批阅时间约一二分钟,左手便送了出去,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世人总以为黑擎同他父皇一样纵情声色、庸碌放荡,却没细想过若是如此,新帝登基一年,玄武国积弊多年的杂症病根为何缓慢一一收拾?若真是是非不分、圣眼不明之人,何能使得外戚不能干政,权臣战战兢兢不敢逾矩?
「皇上,今晚还是去桂木院?」李祖尽职询问。
「不…太晚了。」丑时四刻,他已睡下了吧。
黑擎步出殿阁,夜露重,皇宫静得有些寂凉。
「皇上加件披风,龙体受寒可不好。」黑离眼色一使,李祖立刻会意的取得熊皮大氅,给黑皇搭上。
「你回去休息。」盔甲表面结层薄冰,一个动作,喀啦喀啦地剥落,足见他守了多久不动。
「恕臣不能从命。」黑离对於他的安全是绝没有半丝妥协,就算是皇令也一样。
知他宁愿受抗旨之罪的固执,也没多坚持,摒退左右,仅由黑离护送他回卧龙宫,信步闲言,黑擎突然问道:「离你跟朕多久了?」
「回禀皇上,近三十年。」父亲是皇室谱系中一个牵扯极淡的远亲,徒有黑姓,却与正统的玄冥黑家主流血脉毫无渊源,父亲凭著微不足道的姓氏涎脸上门攀权富贵,想讨个职缺,但被轰了出来,活活乱棒打死,他满心憎恨,但一黄雏小儿能干些什麽,不饿死便是万幸。
後来理当不共戴天的八王爷黑擎却把在街上行乞的他拣了回去,年仅七岁的黑擎就展现了钢铁手腕,强硬惩撒野的家仆,不顾众人反对把自己带在身边,自此是奴才也是玩伴,是朋友也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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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究竟为何要收留一个憎恨他、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不利的人,他的心思黑离至少是十年後才知晓,而全心全意将姓命奉献给主子、忠诚不贰,那又是再十年的事情了。
「三十年啊…朕思前想後,这些年都无声无息,你肯定是没打算的。」黑擎回头朝黑离提醒道:「立业成家,你总要留後吧。」他几乎全天随侍,估计也没这方面的时间,命他回去,他老抗命不遵。
「黑皇命臣成亲,臣便成亲,将来有子有孙,也好护君世代周全。」黑离想想也对,皇子亦需护卫,才能永保国祚安康。
「离,你知道朕才不在乎王朝如何,不必这麽死心眼。」他虽有众多子女,却一点也不亲,将来挑哪一个当储君,嫔妃们私底下挣得凶,但他却无所无谓,哪个都行。
「皇上最近去韩御妻那不痛快?」不然怎会提起感情之事,现在是只有两人独,黑离才这麽问,人前君是君、臣是臣,耳目众多,若容私情,便是机会给人落下把柄,宫廷险恶之,黑离早就亲身见识过了。
「他早就不承认自己是御妻,朕被他休了。」黑擎难得玩笑,表情却略带涩然,连续去了三月,从没得过一正眼相待,若是别人,他早就勃然大怒拖去赐死,哪还会像现在傻巴巴的还每晚报到。
「皇上说他是,他就是。」黑离亦知韩御妻对黑皇不假词色的传言,只是未料黑皇竟然忍得他这麽久。
「王爷之身…有做不到的事情…帝王之尊…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啊…」黑离手上一盏孤灯照不亮整片皇城天空,晦晦阴影遮去黑皇的双眼,低微的叹息,朦胧的侧脸似流泄出些许寥息,黑离见过这样脆弱的表情…以前有一…今日…是第二…
霍地,黑皇邪光流现,焰势蓬张,就算於暗,亦给人不怒而威,霸王狂妄之压迫感,黑离几乎於同时闪身档在黑皇面前,一只羽箭破空而至,劲力十足,但射不入穿玄刚黑甲,啪一声折翼落地,其箭尖泛著青黑,分明抹有剧毒,黑离立刻熄灭火光,鸣响玉笛,接著飞刀一掷,准确瞄准躲在屋檐暗的刺客,贯穿双腿!
「护驾!护驾!」大队人马第一时间火速赶来,擒住负伤刺客,布下重重障壁,逐一搜索是否还有藏匿的同夥。
「内宫禁地,竟遭刺客潜入,你这侍卫长是怎麽当差的!」众目睽睽,黑擎一巴掌往黑离颜面甩去,严厉骂道,黑离嘴角被扇出血丝,毫无辩解,只道:「臣万死不足赎其过,请圣上降罪重惩。」
对著跟了他数十年的忠臣,黑皇也不留情面,喝令:「拉出去重打一百大板。」又命内侍府,阴狠说道:「给朕好好拷问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定要揪出同党,九族连坐,凌迟死。」说罢,冷冷扫过众人一眼,那些心里有鬼的偷懒侍卫,禁不住恐惧,一个个脚软跪下,牙齿喀喀打颤,额头磕在冰冷的泥水里也不敢动,想要自首请罪,却害怕得舌头打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当他们迟迟等不到金口开铡,又惧又畏的微微抬头瞄视时,却发现黑皇早已离去,此时心里那种松了口气又辗转难安的感觉,哪叫一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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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红是非多,玄武既为众国之首,揽天下无数丰饶物产,自然免不了树立仇敌,招人妒恨计算,历代皇帝至少有四分之一强死於暗杀,玄冥黑宫禁卫之森严非他国所能比拟,如此布置还遭刺客潜伏,便是滔天大罪,但若每有一入侵,便掉一群人脑袋,只有害戍卫、动摇军心,无利於大局,因此仅重惩了领头,其馀失职人员仍全权交由黑离发落,以收奖惩同一之效。
黑擎回到卧龙宫,彻夜未沾枕,隔日天还未亮,又上早朝,藉著遇刺一事,天威震怒,挑鸡毛蒜皮小事,不分青红皂白连摘了好几个顶戴,严重点的还打入大牢,收押禁见,朝中一片鸡飞狗跳,纷纷谋求自保之道。
问题是黑皇喜怒无常,忠臣杀、不忠也杀,奸臣用、不奸也用,今日靠向这山,看似稳固,明日黑皇可能就下令挖山填海,去须拔根,风险难以估算,最好的法子还是不变万变,莫要擅自揣摩圣意才好…
因此除新左相霍亥承袭父亲人脉,自有一片党夥,与右相郑得甫门下的文人势力外,多半朝臣都不敢贸然投效一方,有时向左摇摆、有时向右挪移,端视情况而定。这也是黑皇权计高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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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皇上驾到!」天还未暗,黑擎就前来桂木院,昔秋已习惯黑皇频的出现,但不敢马虎,仍规规矩矩的欠身请安,可她家主子自顾自的打水,跟以往一样,不论好坏脸色,都没赏给黑皇过。
「朕今晚夜宿於此,闲杂人等都退下。」他话一出口,昔秋暗暗吃惊,黑皇想干什麽?但不由她有时间多思量半分,歹乖乖跟著太监公公离开,桂木院顿时只剩下这过去千恩万怨纠纠缠缠的两人。
水缸蓄满清水,墨北放下手桶,才抬头,却给抱在一堵胸墙里,鼻间的气味相较以前乾净许多,淡淡的龙麝香,乍闻之下,似如勾魂动魄的浓郁桃蕊,再久一些,就觉得它是另一种描绘不出的气味,像由非常复杂的香材组成,结论却十分单纯而连贯。
黑擎只轻搂了一下松开,低道:「你的床借朕一晚。」不是请求,当然也不理会别人是否同意,只是霸道的告知,然後理所当然的占据,目中无人、自尊自大的黑皇!
墨北以为这是宣告他的忍耐到今日为止,早在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也没多说,默不作声的跟著入内,黑擎鞋靴脱得歪倒,腰带拉开乱丢,龙袍散在地上,正该是兽性大发之时,他却见黑擎落下帐幔,上床後便无声无息。
不知他在阴谋什麽,墨北走近床边,手指还没碰到布幔,里头冷声喝道:「不准拉开,朕命你整晚守在床外,不许睡。」说罢,似见他微微翻身,不再言语。
敢情侍妾当不成,改拿自己当侍卫来著,韩墨北才不吃这套,床被抢,他总可以到别的地方睡,没床睡树上、睡地上,他都怡然自得,正想出走,眼尾瞥见帐里的黑擎,不知怎麽心底有某种直觉,别的事情他不甩可以,可这……
皱眉,才踏出门的右脚又收了回来,墨北觉得自己是呆子,居然还为这个早该灰飞湮灭的负心人守夜,他懊恼的坐在桌前,耳边传来阵阵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忽觉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墨北陷入苦思,他性格大而化之,心绪时粗时细,待人事全凭喜好直觉,不懂心机,更不擅谋略,一生中最血泪交织的感情全在十一年前破碎,伤得彻底,因此他对昔秋能谈笑风生、亲和温暖,对碧衍能坦诚相待、肝胆相照,但面对黑擎时,却如化身另一个墨北,不仅少言少语,无心无情,纵跟他讲上两句话,心里却没把黑擎挂上两句话的时间。
如今破天荒的,墨北认认真真的想了半夜,却分辨不出所以然来,倏地一双轻声脚步拉他回神,这麽晚还有谁?不是说闲杂人等退下了麽。
墨北缓缓拉开木门,月光下一黑袍男子沈默的背对房间,伫立门前,腰间按剑,全副警戒,显然是在执勤护卫。
「离爷?」微敞的领口还见米白绷带,以及那药味…他受伤了?
黑离侧身,点头致意,随即回复正姿,眼观四面,这让墨北更是讶异,黑离对後宫之人一向轻蔑,哪曾有什麽招呼之举。
墨北越来越不懂了,他回到房内,左边隔著床帐有一个黑擎,右边隔著门板有一个黑离,他在中间,心情有些浮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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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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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十分特别,黑擎睡至正午才醒,听说真武殿上一干重臣站了三个时辰,才有人宣布今日皇上不早朝,而根本没人来桂木院提醒黑皇,真的没人,自始就只有一个黑离守著。
「给朕拧条热巾来。」幔里发出命令,非若洪锺巨雷,反是咕哝慵懒。
他当桂木院是卧龙宫呀,有人全天候给他备著热茶热水,白眼一瞪,墨北将洁布丢进冰冷的井水里,搅和一阵,捏乾後递进去。
「朕要热的。」男音罕见的听来像无奈,而非不悦。
「这里没柴火,没热水,不要拉倒。」语毕欲抽手,却给一拉,整个人跌入床帐内,双唇便给轻薄了去,辗转相吮,不同以往侵略,是更为细腻沈的舔吻。
「一夜没阖眼,换你睡吧。」没了威严衣冠做门面,长发撩散在前胸後肩,黑皇盘腿而坐,嚣张的气焰此时似乎缓和许多,他双手使劲,拖墨北上床,取走冷冰冰的湿布,擦拭自个儿脸颜。
墨北疑惑更,却聪明的三缄其口,反正与他无关,翻过身,补眠重要。
「离。」黑擎随手给墨北拉好棉被,下床传唤。
「皇上有何吩咐?」黑离入室,抱拳听旨。
「朕清醒了,你退下。」一件件穿回龙袍金靴,话里若有别意,也只有黑离听得,他装戴整齐後,迳自出去。
黑离身受杖击,虽以轻袍代替盔甲,免去压迫之苦,但毕竟站了一夜,露气侵袭,衣衫半湿不乾,导致伤势加重,待黑皇一离,他摇摇欲坠,咚一声跌坐在地,只觉眼前昏,天地都在旋转。
墨北还未入梦,听见异响,拨开床帐,看他半靠在墙壁,脸色不对,下床察看,一碰才知他浑身烫热,已是伤病交加。
「你脑袋坏去了,这种伤还要站。」拉开领口,发现白布都渗血水,还有脓臭,显然发炎。禁卫军是都死光了不,由一个伤兵站岗。
黑离闭目片刻,勉强调匀气息,踉跄站起,此乃是後宫所,他不能倒在这。
「黑擎有值得你卖命成这样麽。」黑离追缉他整整一年,手段可算光明磊落,一片赤诚可昭日月,半点不需怀疑,墨北知他忠心为主,其实也是听命办事,因此并不讨厌他,还称他声离爷,如今忍不住开口质疑,他满腔炙诚到底所为为何。
黑离听了,却是不可置信的定定瞧著墨北好一回儿,才咬牙说道:「你说这话,我才不知你到底哪里好,值得黑皇用上心思。」他似乎动气地拨开墨北搀扶,一步步扶著墙壁往外蹒跚而行。
「当初是他流连丛、断恩绝情,非我别恋!」墨北微愠,难不成他老大一声我看上你了,自己就歹投怀送抱、以报皇恩,否则就是大逆不道、薄情寡义麽!黑离这忠诚也恁是太过份。
谁料黑离只是摇摇头,望著墨北的表情有些难受,有些失望,还有淡淡伤怀。「如果你真懂黑皇,他怎麽可能会离弃你,莫说专宠,三生三世几度轮回为你死上千百回他都甘愿,你不懂…你不懂…你跟其他女人一样…都只看见皮毛…」他撇开脸,强撑精神,步出桂木院。
墨北刹时一肚子气从心里爆开,冲冲回身室内,空气中彷佛还有那帝王味道,他吼道:「我错!我错!原来到头还是我错!身心都给了他,任他玩弄两年,薄幸十年,高兴了来看,不高兴走人,我滚得远远,他还要撒网捕鱼著把我抓回来,威胁恐吓,原来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的不懂他所招致的报应!」一阵兵兵乓乓,壶碗杯盆都失控砸了发泄,一年前他离开这里时,血泪斑斑,一年後他回来这里,仍旧不得安宁,黑擎到底想怎样,非把他往死里制去麽!
心烦意乱,把自己甩在床上,黑离一番话惹起波波涟漪,脑袋不由自主的回溯与黑擎相的点点滴滴,那十年每思及一,都是自艾自怜,埋怨黑皇无恩无义的自己,再往更早的二年,甜蜜热恋时的浓情蜜意,现在看来,就像一层罩上糖衣的空盒,上好的糖,制作过程真材实料、百里飘香,但甜浆融化後,盒里什麽也没有…
甜蜜的事情是…?空洞的事情是……?
墨北猛然惊弹而起,终於知道昨晚违和之在哪!!!
…是呼吸!记忆中虽曾有数不尽的颈项缠绵,但他从未听闻过黑擎吐气绵长的酣睡声,他总在自己睡去後睡去,在自己醒来前醒来,梦眠朦胧之际的耳边,黑擎闭眼小憩之时,他的呼吸声皆是……与…与平常无异………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3 回复此发言
23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墨北怔然,冷汗瞬间沁湿整个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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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水火热的煎熬又挨过了几日,这些天黑皇可谓是地雷、层层玄机,回话若稍有偏差,少不了一顿棍子吞咽,偏偏又无人能视透帝尊之心,早朝一堆臣子对著红柱绕来踱去,满心恐惧不安。
不过守得云开见月来,终有转机出现。黑皇令设百卿和宴,朝廷机要重臣都接到御帖,个个松去好大口气,眉开眼笑的备礼赴宴。
百卿和宴的前身是为百宴,本是祖代黑皇在後宫召开的赏宴会,参与者仅是帝王与其妾妃,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人比俏,哪有人娇,赏宴说穿就是享乐之宴,顾名思义将邀请一百位嫔妃与会,话说後宫人数众多,千馀人中挑选百人,自有份学问。
四夫人、九嫔妃与二十七世妇等四十人乃内定人选,必有权出席,另五十人,可由皇帝亲自勾选,或交内侍府遴选,最後十人,一律抽签决定,如此挑选,自是给上位嫔妃一种特权,给下位宫妾一个机会,皇帝若不勾选,内侍府的遴选多半会由那些才姿色好,又有点脑筋背景,懂得打点公公们的妾妃出线,如果既非五品以上,又无家世背景,就仅能殷殷切切地寄望幸运之神降离,成为十人中一人。
百宴在玄宫西苑行之有年,直至前任黑皇时,御口更名为百卿和宴,即除嫔妃之外,还亦与臣同乐、协和精诚之意,宴上不谈公事,只赏人,对臣子来说,受邀该宴乃莫大荣宠,左相右相皆礼数周到,盛装出席。
「爱卿们不必拘礼,今夜尽管痛快。」黑擎斜卧在主位上,睨著底下重臣,似笑非笑,德妃郑湘湘小手给他左肩,淑妃骆芙铃给他右肩,贤妃萧婉容枕著皇帝的腿,不时往上飘视。
歌舞悠音是宴会不可或缺的娱乐,百卿和宴的舞者与乐者都由嫔妃担当,因为有机会获得较多的关注,自然也是抢破头的缺。
「谢主荣恩。」左相左边,右相右边,壁垒分明,虽说不必拘礼,但宴席上的可都是皇上枕边之人,做臣子的哪敢色眯眯乱瞄,咸猪手乱伸,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宫妃娘娘,他日告上一状,莫说结果如何,光想像那场景,就足够让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收敛色欲了。
「德妃,力道怎麽轻了?给朕锤累了?」将美女拉在怀里,黑皇贴的极近,戏谑说道。
「哪里,臣妾是怕痛了皇上。」给皇看得不好意思,羞怯的低垂下视线,黑皇的气息就吐在颈边,让她燥热如火,春情荡漾。
「小小力道拍蝇都不够,怎会伤朕,咦?朕的好德妃脸怎麽这麽红,是不是烧了?朕摸摸。」黑擎邪肆一笑,大掌从郑湘湘领口伸入,哪里是关怀她发烧没有,分明是轻薄,众人清清楚楚的看见黑皇的手在德妃衣里,将左乳搓揉拧捏。
「皇上…」中原女人天性毕竟保守,大庭广众下被这麽玩弄,实在羞耻,况且她是德妃,不能在众家姊妹之前失了端庄,否则日後如何母仪天下,因此纵使早已意乱情迷,她还留著一丝理智,没敢放荡喘息出声。
「看来德妃应是玉体无恙啊,嗯?淑妃也发烧了?」抽出大掌,眼底讽她一脸尤不满足的样子,明明想要,还故做姿态,黑擎转而关注另一个女人,相较郑湘湘名媛淑女的矜持,骆芙铃可就诚实多了。
「皇上,臣妾觉得胸口有些闷…」狐媚勾魂,鲜红的倔唇在黑擎颊边诱惑,话还在说,双手已经自动自发的拉起黑擎大掌压在胸前,藉著男人掌心的热度,寥慰饥渴的寂寞。
「是麽,朕看看。」撕开薄纱,两只丰饱的奶子弹跳而出,是男人都会忍不住想掐上一把,黑擎却只是纯欣赏,任凭骆芙铃怎麽将胸脯贴在黑皇身上揉蹭,他也不为所动。
「皇上,臣有个特别的礼物想献给圣上。」霍亥起身,涎笑讨好说道。
「呈上来吧。」黑擎回旋在众女之中,游刃有馀,看她们暗暗争风吃醋,实乃乐趣之一。
霍亥击掌,一名金发碧眼的异国女子莲步而来,露肩低胸透明纯白开叉丝袍,一双修长美腿,还有若隐若现的小巧樱桃红乳,高傲的瓜子脸上有著勾魂动魄的霜冷凝笑,就像一朵脱尘绝俗的岭巅雪莲。
黑皇目不转睛的盯著伊人,灼光炯炯,霍亥便知黑皇动心了,谄媚说道:「此乃异国圣女,清雅高洁,臣偶然得之,但非龙身圣体不敢沾染,因此献与陛下,以祈神龙交合,天地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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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郑得甫一听大骇,紧张的赶忙谏道:「皇上,异人不详,非我族类,不应临幸,否则有污我玄冥黑朝纯净圣洁之血,请皇上三思而後行。」百卿和宴是禁宫内宴,霍亥竟然携非後宫之女参加,有损体统,必然居心叵测!
两人还要争辩,却见黑皇撇下主位三妃,只身来到女子面前,掬起一绺金发轻昵地吻著。「你叫什麽名字?」见猎心喜四字最足以描述此刻黑皇的神情。
谁料该女只是轻轻地瞅了黑皇一眼,便侧开颅颜,那一眼不重不轻,似薄纱抚面,可谓彻底激起黑擎欲望,他张手霸道揽住女子纤腰,俯身便是一个天雷勾动地火的蛇吻,不但唇舌开门破城的侵略尽女子蜜地,膝头亦狂妄的顶入她双腿之间,放肆拨撩。
世间有多少女人能抗拒这个宽阔有劲的掠夺,这个火辣热情的索求,没有。一吻已尽,女子瘫软在黑皇臂弯,雪面潮红,双手无力的推拒,在黑皇眼中看来更像挑逗。
「朕要你!」下腹肿胀,欲兽破闸而出,性感的双唇轻挑不羁的擦过女子唇角,坏邪的咧咧微笑魅惑了女人之心。他并非请求,而是直接付诸实行!
八名壮硕高大的侍卫鱼贯而入,在黑皇四周七步的范围拉起一个人半高的黄帐,遮去所有视线,帐外百人听著皇夫欢喘,异女娇吟的淫糜之声,脸红心跳、又妒又恨,左相霍亥则是得意的以眼色朝右相示威,对枕边人耳根软,是古来帝王的通病,当今黑皇也不会例外的。
17
该女名为苏芮,之後受赐香临殿,腻名苏妃,虽非正式官品,但黑皇连续一旬,日日夜宿香临殿,甚至携其出双入对,片刻不离,还容她破例进入御书房,疼宠之意甚为明显,圣上有意立苏妃为后的传言也在西苑沸沸扬扬,似真似假,德淑贤三妃本来有意观望,但看大势似乎倾向苏妃,顾不得自己身份,也暂且放下姿态及鄙夷之心频频拜访香临殿示好,图个以後。
而韩御妻的桂木院则迅速被众人抛於脑後,恢复以往的无人探询。
「公子,黑皇不来了,你怎麽一点反应都没有?」昔秋同墨北两人蹲在後院除草,闲来无事便聊起来。
「他若真的永远不来,我大概会兴奋的引吭高歌吧。」墨北笑笑,手上动作不停,自编的草帽遮去大半烈阳,但微高的温度与劳动仍让他汗如雨下。
「你的意思是黑皇还会再来?可是宫里传闻黑皇疼苏妃个紧,形影不离,还说黑皇已经准备立苏妃为后了呢。」昔秋歪著脑袋,想不透道理,公子哪来的自信。
「仅是传言,那人没亲口的都不算数。」他在後院辟了块迷你菜圃,御膳房狗眼看人低,黑擎来时,给的都是好食料,黑擎不来,就落井下石似地换馊食,唉。
「公子你怎麽笃定黑皇还会再来,他不会立苏妃为后?」昔秋臆测黑皇,仍同浊水摸鱼,莫说摸不中,连擦过鱼尾都没有。
「因为一样。」大功告成,墨北起身,拿草帽扇凉,微微徐风,通体舒畅。「宴席上他的表情跟对十三年前的我一样,苏芮反应…也相去无几,最多两年,最短一个月,黑皇就会腻了。」”韩御妻”那晚可是三生有幸,千里挑一中了好彩,能出席百卿和宴,不过地位低微,自然是敬陪末座,黑擎没瞧见他,他倒是把一切瞧个清清楚楚。
「公子是说其实黑皇并不是那麽喜欢苏妃?」是这样吗?
「不,他喜欢,非常喜欢,所以对待她的态度才如此特别。」墨北收了器具,往屋内走去。昔秋越听越迷糊,好奇更盛,连忙追的墨北继续问道:「既然喜欢,为什麽公子还是认为黑皇会腻了苏妃?」
墨北对此只是玩笑一句:「因为他滥情。」没有多加解释,昔秋这个精明丫头何等敏锐,隐隐约约感受到墨北对黑皇的态度似乎有些微质变,不是那种与时日近的好感,也不是那种言语手脚可以体现的变化,而是更沈稳透彻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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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要让她来比喻,之前的公子是视黑皇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黑皇威胁不让他躲,他就彻底把黑皇排拒在心外,隔绝成两个不能沟通的躯体。现在的公子则是除去了那层绝对的漠视,眼光清明,好像就算与黑皇对侍,也是一场平分秋色的战争,不是夫与妾,不是皇与民,是男子与男子。
「公子,上回黑皇来时是否发生好事?不然你最近怎麽感觉都不一样了。」昔秋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那日她不在,没法一窥究竟,实在扼腕。
「没什麽好事。」只是一个意外查知的事实点醒他盲目的心。
不论十三年前还是十三年後,不论他离开了这里没有,不论两人的关系是追逐、疏离还是相恋,自从入黑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看黑擎的眼色就没有公平过,也许当初是被那份霸道与热情席卷了所有的意识,锺情於伊,心折於伊,听从伊的怀柔及傲慢,两年内失去了自我,却也不记得两人间到底还有什麽更的牵绊。
没有,自始自终都没有,自己没给,黑擎也是,他们游山玩水、风雪月、如影随形、云雨巫山,是亲密,是情浓,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扪心自问,时光回溯十一年,在黑擎渐渐疏离的那段时间,自己殷切期盼的是什麽?是黑擎的回心转意,然後呢?继续腻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情人时刻关心著自己,爱护著自己,这就是自己要的吗?
若是一年前,他会说是,但现在看来却显得肤浅至极。
墨北摇摇头,换身乾爽的轻衫,坐在桌前刻弄木雕。
「公子――」昔秋跺脚,满腔好奇心没一个满足,搔痒难耐,偏偏他没事人一样,迳行悠闲。
「秋儿你等著,一月之内,若黑擎上门时一身脂粉酒气或尘仆汗味,你就说我睡了,是沐浴後来的,才让他进。」不甘心那十年蹉跎,白白浪费,怎麽著也歹捞点回本,墨北嘴角轻笑,难得起了算计之心。
18
又去一旬,这日黄昏,昔秋从御膳房领用晚餐回来,远远便看黑皇正要进入桂木院,想起墨北的交代,暗叫糟糕,连忙三步并做两步,挡在黑擎面前,陪笑掩饰。「皇上吉祥。」
婢女也敢阻去他的脚步了?黑擎稍有不悦,眼角瞥见她手里端得那盘东西,眉峰一皱,淼溃骸刚馐鞘谗峁肥澄铩!垢粢沟睦溆猜头、泛黄的菜叶、发育不良的土豆,还有几片薄得几乎感受不到存在的肉片。
「啊?这…御膳房还不都是这样,好的留给上头的宫妃与皇上吃,不好的当然是…」黑皇阴蛰的脸色让昔秋的声音越来越低,同时也确认了今天公子应该”还醒著”。
「你去御膳房给朕传话,叫那些擅作主张的家伙脖子抹乾净些。」黑擎冷哼,转头入室。
「遵旨。」昔秋坏心眼,狐假虎威,终於逮著机会教训一下那些可恶的膳监公公,哈哈,看她不整得他们哭爹喊娘才怪!她乐极了往回头路走。
屋内没人,黑擎闻後院有笑声,寻声而来,看见墨北怀里坐一个小女孩,他边削玩意,边说故事,女孩粉雕玉琢、红噗噗的脸蛋煞是玲珑可爱,被墨北逗得咯咯呵笑。
「哪来的小鬼?」两人和乐融融的样子不知怎麽很不顺眼,黑擎语气沈硬,质问。
「别这麽凶的脸,你吓到她了。」小女孩瑟缩入怀,小手臂抱著自己紧紧。
「这个小鬼是谁?谁胆敢把自家的小鬼带到宫里!」抖得跟小白兔一样,黑擎厌恶抿唇,眉目更不善,女孩这回儿连看都不敢看他了。
「谁家的小鬼?你家的小鬼啦!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来,你这亲爹白当了。」墨北睨他一眼,低头轻轻哄著受惊的小女孩,她颈边挂了一块长命锁,正面刻著富贵平安及皇家图腾,锁头上有数字『十七』,背面则是单名,朵。
「朕的女儿?她怎麽会在这?」皇室规定儿女满七岁後就要脱离母妃所,集中到慈佑园接受教育,没有允许是不准出来的。
「小孩子才几岁就离开娘,当然会想念,跑到西苑还能来干嘛。」他清晨洒扫,听见细微泣声,翻来找去在院外的假山後头发现小朵,脏兮兮的,膝盖的磨得出血,带回来上药,昔秋打听之後才知道事情来由。
这规定实在不尽人情,才七岁,这麽小的孩子应该是在母亲身旁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何必急著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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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她母妃是哪一宫的?叫什麽名字?」墨北听他语气就知道他想秋後算帐,不禁讥讽道:「你的女人生下你的女儿,你不但不认得女儿,连女儿的娘都不知道,你还有脸兴师问罪?不用了,她母亲早已病逝,一个小孩子孤伶伶在慈佑园,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哪会容她一个什麽都没有的孩子,你找鬼罚去吧你。」墨北抱起小孩子,不理这个混蛋。
「别跟朕呕气,朕难得来一回,你就不能温驯一点麽。」黑擎跟著墨北入室,看著他对小鬼又哄又弄,与对待自己是天壤之别。
「黑擎,你知道小朵口不能言吗?小朵六岁那年,天恩院的闵娘娘病死在宫里,无人闻问,尸身放了七天才被人发现,小朵倒在娘亲旁边,哭到喉头发炎昏死过去,自此声带受损,成了哑巴,所以她才会被兄长姊妹欺负排挤,所以她才忍耐不住偷偷跑到西苑来,想找她永远都找不到的娘亲。」墨北表情严肃,无力一叹。「你到我这边,看见自己女儿,没有一句关心,只要求我对你好脸色…黑擎,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麽!」
「不就是死了娘,哑了嗓,有什麽了不起,你若不满意,朕下旨专人照看她,别给他人欺负得了。」黑擎不以为然,不知话题怎麽争辩到这里。
「我不懂…我果然不懂,你为什麽能这麽冷漠。」闭眼,此刻他真觉得自己从来没认识过黑擎。
或许是莫名冲动,或许是那一瞬间,他看见墨北眼中的失望,黑擎作了一个原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做的动作――抱过柔软的小身躯,放在自己大腿上,虽说如此,他却生硬的手脚怎麽摆都不自在。
小女孩对陌生人恐惧,还是刚刚那个凶恶的魔王,怕得拚命挣扎想回去安全的大哥哥怀里。「小鬼你别乱动!掉下去朕可不管!」手忙脚乱的抓住毛毛虫般蠕动脱逃的身躯,黑擎气恼极了,又不敢使力,这麽软的骨头别一分劲大概就碎了。
黑擎笨拙的姿态都给墨北收在眼底,他暗暗闷笑,适巧昔秋回来,还端了一盘好酒好菜,正好晚餐。「啧!大鱼大肉。」想也知道是黑擎授意。
眼看过了一刻,黑擎还搞不定小朵,墨北好心助他一臂之力,拿出一只掌心大小的手工雕制木偶,雕功十分精巧,虽仔细瞧来,棱角有点失手,凸凹不平,但整体而言仍很讨喜,一个男娃娃背著鱼篓,提著一网贝壳,右手还牵著一个抱篮子的女娃娃,篮里也有一些鱼,女娃娃看著男娃娃,男娃娃看著女娃娃,嘴角含著幸福的微笑,是一对温馨夫妻。
「小朵乖,这个给你,不要哭喔。」墨北摸摸她的头,才刚放给她,娃娃就被黑擎劫走。
「你干嘛?」
「这是你刻的。」半残半废的双手要刻出这等精致玩意不容易,必然要极大的耐心及很长的时间,黑擎眯著眼不晓得在想些什麽,突然说道:「我要了。」说罢便若无其事的把木娃娃收在自己怀里。
「你抢劫啊,还给小朵,我是要给她的。」小女孩扁扁嘴,悲然欲泣,讨厌这个大魔王,抢走自己好可爱的玩具。
「朕用这换总可以。」黑擎东掏掏西找找,才翻得点零碎玩意,他改放了一块碧绿晶莹的清玉在小朵掌心。「这个石头会香,还会变色。」见小鬼好像兴致缺缺,他乾脆凑到她鼻间让她闻,还举起来透光给她看,果然光影一折射,翠绿的玉脱彩一炫,变成浅浅幽蓝,香味也跟著转换。
小女孩好奇著睁大眼睛,终於安分,乖乖坐在黑擎腿上,全副注意力给漂亮的石头吸引住,有时嗅嗅,有时拿起来照照,露出笑靥。
墨北看小朵开心,就不坚持,那块玉肯定大有来头,也不戳破,反正他钱多势大,国库是他家开的,天下由他作主,散财有何不可。
「最近朕几日没来,你还好吗?」自动举筷吃饭,没奢望墨墨会招呼他。
「很好,你不来会更好。你呢?应该被苏妃伺候的很愉快吧。」墨北随口一说,胃口极好,转瞬吃完了一碗米饭,又伸手向热腾腾的包子。
「你吃醋?」试探。
「看起来像麽。」泼他冷水,外加白眼一枚。
黑擎突然觉得墨北有些不一样了,居然有问有答,心情大好,一方面又因他的无动於心有些挫折,因而故意的说道:「朕宠幸了苏妃好几。」
「嗯。」
「连续两旬驾临香临殿,夜夜销魂。」乘胜追击。
「嗯。」
「朕赏赐了苏妃不少绫罗绸缎、珍奇异宝。」还没反应?
「嗯。」
「你一点话也没要跟朕说?很好,终於有点妾妃的自觉了。」最後一击。
只见墨北心饱意足,愉快的嗝了几声,慢条斯理说道:「其实我也懂,到底还是女人好,身体柔软,体味清香,搂在怀里确实舒服,那苏妃我也在宴上见过,若有机会琴瑟和鸣一番,实乃人间乐事。」他心生向往模样,怒红黑擎的眼。
「你是朕的妻,还敢想别的女人!」他咬牙切齿,瞄见小鬼好像又蠢蠢欲动,连忙压抑住过高的音量。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韩御妻了,是你硬要我回来的,是你强迫我回来的,是你威胁我回来的,自我跟著澄远踏出桂木院的那刻,自我削发还情的那瞬,我已经不是你可怜的男妻了。不要这麽一厢情愿,你喜欢女人,我当然也喜欢,若没遇上你这个煞星,我早就儿孙满堂了。」收起碗筷,墨北抱回孩子,拿出另一个未成型木头,就著烛光继续雕刻。
黑擎,气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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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怒,心头又泛酸,如果墨北口是心非,那他得意还来不及,偏偏自己百分百清楚的知道,墨北是说真的,看他抱著孩子的温暖模样,不正是一家之主的姿态。
黑擎从来哪件事不是无往不利,偏偏栽在墨北这个坑里,让他失了分寸风度。
「如果朕…要你做回韩御妻呢?」他涩然问道,冷硬之音里有一丝自己也没发觉的祈求。
「我拒绝。」墨北很乾脆地断了他妄想,他已当错爱一场,一甩头就永远无悔,不愿再回味那种悲哀。
「为什麽?以前既肯嫁与朕为妻,为何现在不行!朕可以待你比过往更好。」黑擎自信可以开出承诺,想收回墨北之心企图十分明显。
「多好?怎麽好?好多久?」一连三个回问,浓浓嘲弄,墨北止住刻刀,抬头,无怨无恨,一脸坦然,轻缓说道:「一个男人,为何肯被另一个男人当作女人对待?凤銮霞帔、轿白马,过火进门,对男子之身而言,是什麽感觉你懂吗?自古男尊女卑,妻以夫为天乃自所当然之伦常纲理,而世人又犹鄙男妻男妾,视之比女妻女妾更为低贱,黑擎,你当初不顾一切打破男仅作妾的常规硬是娶我为妻,我内心确实有所感动,但…」墨北顿了顿,看著黑擎阴晴不定的脸庞,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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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自我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把我当男人看,我是妻,我是男妻,理当比以夫为尊更以夫为尊,我听你的,你娇宠我,夫要三妻四妾、左右逢源,哪里需要由妻妾同意允许。」墨北摇头,他起身看了一下室内,不甚确定的打开其中一个破旧柜子,柜里层层叠叠摆得都是女饰,一阵翻找,终於看见那根被破弃的朴素银钗,上头斑驳。
「这是新婚之夜,我俩的情定之物,男子束发带冠,最多只需绑带,你却赠了女子用的发钗给我,黑擎,你只把我当附属品,就跟妻附属於夫一样,更甚者,你或许认为反正我是男人,休离也能自谋生路,实则比女妻更为下贱。」他将银钗置於黑擎眼前,冷然说道。「还给你,我不要了。若非有情有爱,谁愿意委屈到如斯地步,当初我给你一片真心,你不当一回事,戏谑轻浮,自以为风流倜傥,我困了十年,终於大彻大悟,你要我回来作韩御妻是什麽意思,再任你主宰糟蹋一回麽!」一错犯二?作梦!
「这後宫多的是女人,谨守本分,卑微的一年只奢求你那麽一驾临,早说了你去找她们,不要再妄想你要不起的东西。」他韩墨北没有黑擎也能活的快乐,当年一份痴恋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明明有本领却离不开桂木院,如今就算层层金丝枷锁,也再束缚不住他自由的心。
黑擎无语,面对指控一句也没法据以力争,他曾经拥有墨北的情,如今失去了,那时他纵使不闻不问,也有一个心甘情愿的韩墨北待著,此刻却非逮用强暴胁迫的手段才能关住他的人,还改变不了他漠视自己的心。
「原来朕现在这麽惹你厌。」扯扯唇角,不论是帝王气焰还是男人威风通通都施展不开来,黑擎持起那根银钗,他早就忘了它的存在,陈旧剥落的银屑中暴露了本质,其实只是铁针,踱上了银漆,佯装光鲜亮丽,但里头都已锈蚀。
「你去苏妃那好,去哪个嫔妃那都好,你喜欢享受众星拱月的快乐,去,没人管你,我也不想、不愿、更没必要过问什麽,只是拜托别把我卷进你的游戏里头,我只喜欢单纯的生活。」发现小朵头点著点著快睡著了,墨北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床上,小手扯著自己衣角不放,极没有安全感,墨北只好跟著躺下,拍著她背,哄著她睡。
「朕嫉妒这个小鬼…」凝视墨北温柔的模样,黑擎破天荒喃喃念道,何时堂堂黑皇也跟人吃醋,今晚很多事都不对了。
夜,黑擎本想回卧龙宫算了,他既拿他没辄,也不舍一刀断情,可惦著不甘心,要忽视冷落又真的没办法,挣挣扎扎地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出局,黑擎一个烦乱激动,未经思即陡然提气一喝:「朕今晚要睡这!」接著霸道的挤上床,眼睛一闭,装作就睡了。
这张小破床单人睡刚刚好,塞两人就嫌挤,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小女孩,墨北被迫往里缩,背蹭著墙壁,黑擎袍子也没脱,一身正装就像山一样档在床外沿,杵著不走,也不准墨北离床,十足无赖,哪有那个黑皇样子。
「这个死薄幸郎…」墨北在心里咒骂,什麽时候这个求他老大留一宿难如登天的黑皇这麽乾脆就赖下了,墨北哼哼低笑,笑他怕被赶走又强撑理直气壮,以前怎麽都不知道黑擎这麽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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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躺过一时辰,小朵已眠,小身体挤在两个大男人中间不舒服,扭来扭去的攀住黑擎结实的上臂,还手脚并用,半压了去,墨北虽放缓吐气,但没睡,耳际是黑擎规律的呼吸声,非常标准的频率,无懈可击,如果墨北没有听过另一种版本的话,定会放心以为他已沈。
叹,有一个人在你卧榻整夜保持警戒力的感觉实在微妙,墨北乾脆起身,小心翼翼的攀过一大一小的身躯下床,回头拉起那条可怜的短小方被,轻柔地给小朵掖好,顺道给装睡的呆男人也带上,他两人黏这麽紧,棉被难不成还可拆成两半,墨北敏锐的知觉到指尖碰触男人的瞬息,对方刹时高涨的戒心与蓄势待发的紧绷。
真是只防卫心重的豹子!墨北乾脆著手解去他的一丝不苟的领结,松开金边宽黑腰带,把外袍脱下来,接著去卸他的金冠,帝王之相就在咫尺之近,墨北发现就算在休息时,他的眉峰看来还是那麽凌厉,一点都不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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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想起自己那个好友,过去盘腿入定而睡,连躺都不肯躺,一有风吹草动,好立刻拔身相应,黑擎竟也如出一辙,想必过往也有番背景。思及至交,墨北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伸手滑入黑擎颊侧,拇指置於耳後,四指按住颈背穴位,轻轻揉捏,此举确实有助於舒缓情绪,但掌心所涵盖的可都是人体要害,虽墨北半废,无法使劲,黑擎又哪能真不介怀,他表面假象浅眠,实则浑身战栗,毛发直竖。
「你这人可恨归可恨,我还没想过要杀你,况且你欠我这麽多,就算把命陪给我也是理所当然。」轻声自语,就是在说给黑擎听,墨北右手继续指按,左手往他额上一拍,好似暗示他乖点,不要乱想。
重逢後,思绪纷杂,抗拒与闪避,墨北真没好好看过黑擎,如今丝弦俱寂,意心沈淀,方有闲情一窥。
穿云眉高扬跋扈,下镶一对邃莫测桃眼,时而狠锐,时而戏谑,放荡中霸道,不羁中风流,玩乐起来像见多识广的多情骚人,正经起来却又是冷酷残暴的无情帝王,然而十多年过去了,邪肆俊魅的脸庞还是一如当年勾引无数女人无怨无悔为他心碎。
「我这辈子碰过最大的风浪就是你,让我翻了船,丢了心,载浮载沈多少年,而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是交了一个好友,不畏风雨,来将我捞救。你诡谲多变,捉摸不定,刚好是讨海人最讨厌的类型。」墨北念著念著,瞄见黑擎左耳别著一只金银混铸耳扣,不禁撇嘴,自己双耳上还留有犹未闭合的孔洞――过去愚蠢的证明,他自己就晓得用耳扣,哼。
「你说要派名医良药给衍,有做到没做到,紫朵莲真的不给?万一衍死了……唉…还有别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你以为叫人抬到院外放著不宣,我就会收了麽,我不要,你没把我征服成功,也不必可怜到学纨裤子弟赠东赠西,还是你把我当笨蛋,收了几匹缎子,就会欢天喜地的投怀送抱?」捏到手酸,讲到口乾,死薄幸的还不睡,墨北不做无谓努力,撤手。
「收敛一点,纵欲过度,眼角都冒皱纹了,不到四十却看来已逾不惑,秋儿几同我玩笑说你脸老的快可以长我一辈了。」噗,讲到这个,墨北拿起铜镜自照,那影像跟十七、八岁的自己一样,话说他记得爹爹好像也是同个体质,五十岁多人还跟二十少年一样,娘常常抱怨,若是出了远门,陌生人一见他俩手挽著手,无不直起大拇指称赞:『大娘好福气,儿子陪著出游啊。』气得娘一阵青白,爹赶紧购些胭脂水粉赔小心。
其实娘略小爹三岁,天生丽质,温婉贤淑,就算不施脂粉,村里也没一个妇女比娘漂亮,可一跟爹站一起,就引人误会,爹的脸也是娃娃似的稚气,怎麽在大海上晒来晒去,就是晒不出成熟风韵,但他是很伟大的爹,有著无比勇气,舍己救人,一直是墨北心中的骄傲。
就著烛光,一刀一划刻出他的思念,男娃娃是爹,女娃娃是娘,过几日就是爹娘忌日,他回不去,只在这里遥奠。
床上黑擎微微睁眼,瞧进墨北专注的神情,想想,双目轻阖,真的睡去。
隔日。
「皇上,该上朝了。」门外李祖提醒说道。
黑擎一震,甫醒就觉胸口闷重,双手迅雷正想排除威胁,清脆笑声止住了他的掌风,原来是小鬼。
黑朵早睡早起,发现凶恶的大魔王躺在身边,从害怕到试探,从试探到大胆,最後玩到坐在皇帝身上跳,不亦乐乎。
他竟然睡得这麽熟…黑擎皱眉,拉开把口水擦在他衣上的小鬼,内室无人,他快速著装,走前瞥见铜镜,不由自主的趋前一照。「皱纹?」看不出来,似有若无…
「恚朕在干什麽。」自嘲,命太监把小鬼送回慈佑园,黑擎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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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木院并不特别,在西苑三宫六殿十六院中,虽是正式阁殿,却是最偏僻的一个,黑擎登基之时,八王府内的所有妻眷要通通移往後宫,其安置编排都交内侍太监理,韩墨北是男妻,又已遭黑擎冷落多年,自然就分到了这麽个远离中宫的地方。
从卧龙宫来此,快步也要上半个时辰,黑擎却不由自主的再度日日报到,人家都摆明不屑你黑皇了,为何还要前来,黑擎也不甚明白,只晓得在墨北身旁的感觉十分独特,就算不被搭理,坐在一旁静静的看著也能油然而生一股安宁,异样愫苗悄悄滋长,他心慌慌,却如吸食罂粟般陷泥沼,另一方面又为墨北顽固的拒绝感到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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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皇上。」黑离单膝著地,拱手抱拳为礼。
觉武场上,黑擎仅著绑腿武裤,上身赤裸,黑发编成长辫甩在脑後,熟练的操弄软枪,刺、挑、收,基本中的基本,任一个初学枪法的娃儿都会,但要连续二个时辰,速度、劲道与准度皆越加凌厉,就需功夫了。
「来陪朕练练。」他回身长枪一扫,精确的勾出黑离腰间长剑,抛於空中。
「臣遵旨。」适才那招,只要稍有差池就不能成,短一寸,触不了剑,多一寸,可就要见血,黑离一动未动,动颤皆无,他越身接下长剑,便与皇王缠斗起来。
黑离身为精锐禁军黑卫队之长,武艺自然不在话下,全玄武国纵然高手如云,隐者如山,想在黑离手下讨便宜者,也数不上几人,但与黑擎过了三百招,却日趋劣势,凉汗涔涔,非要凝精会神,生死相搏,才勉强持个你来我往。
黑擎年少时,诸皇子被叫到觉武场习武,除拳脚之外,尚要求熟悉一项兵刃,多数皇子皆选刀剑为器,独独黑擎提枪在手,师父私下问为何选枪?他答曰:『枪为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皇者选王器,相得益彰。』师父大惊,未料八皇子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心思,又观长他六岁的太子盲从选剑,自以为技高一筹,双剑俏,师父即断言将来能掌大壁江山者,非八子莫属。
此语未来果然应验。又说枪法分作六品,一品神化、二品通微、三品精熟、四品守法、五品偏长、六品力斗为最低,授黑皇枪法的师父只待三年,即弃枪求去,临行口中喃喃念道:「奇才,奇才,老夫再教下去,可就误人子弟了。」十岁之初,黑擎已临二品,如今枪法使得更为精妙,虽黑离不能招架。
「臣甘拜下风。」长剑脱手,金枪抵喉,黑离心服口服。
「行著不可有势,势乃死法,存於胸中,则心不灵变。离,你的老毛病还没根除。」黑擎半责半笑,挥枪一仍,枪身稳稳落入架上,铿锵低响,足见有多沈。
「臣惭愧。」黑离饱览万国兵谱,通晓各家之长,不论哪门哪派,应对游刃有馀,也因如此,划地自限,在面对黑擎这种心中根本无招无式的武者时,反而更为吃力失常。
「我无所能,因敌成体,如水生波,如火作焰。说了几,你还不能领悟。朕真该缉拿吴沂,将他五马分尸,居然命你熟记兵谱,哼。」诸皇子各有各的师父,黑离是跟著禁卫军的教头练,互不干扰,待他发现吴沂的蠢命令後,犹时已晚,那千家万家的死东西已被黑离牢牢记在脑里,生根似的。
「臣自当自勉自力,不负皇恩。」他亦忧自己心技不足,万一出现个刺客也达神化境界,他护不周全黑皇,如何是好!?思及此,未值勤的时间,他奋起操练,夜以继日,可惜…幼时筑下的壁障既高且厚,难以突破。
「死脑筋,你伤势未愈,多休几日吧。」黑擎以大巾覆身,精壮的腹肌与微隆的宽背显示其极为阳刚的男子身躯,红铜色的肌肤泛著一层健康亮泽,若有嫔妃在场,肯定藉著拭汗之机,拨撩一番。
「谢皇上关心,臣伤已无大碍。」什麽事都瞒不过黑皇的眼,背部确实还会偶而抽疼。
「那班人盯紧点,近期应有行动,朕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你懂吗?」赶尽要杀绝、斩草要除根,对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忍。
「臣明白。皇上要去桂木院?」西苑最近风波不断,只因半年来黑皇除迷楼少,苏妃二旬外,几乎都去韩御妻那,连以往一个月至少一的德妃望穿秋水也盼不来黑皇,郑右相心疼女儿,私下央求的让他来探黑皇心意。
「嗯,沐浴後去。」不知今晚墨墨会做什麽。黑皇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的样子有多痴傻。
「臣护送皇上。」不必多问,黑皇认真了。黑离低头,宽慰一笑,衷心祈求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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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22
对黑擎来说,净身梳洗後才造访,似乎已为习惯,朦朦胧胧或是一种尊重,或许只是不想清冽空气沾染上俗媚的脂粉味,坏了心情。
後院新搭了棚子,砌起炉灶,墨北、昔秋及又偷跑来的小朵三人坐在草席上,摘菜揉面准备晚餐,有说有笑、家常闲话――就像一家人。
黑擎站在屋角,拳头握得死紧,那股酸到拧起来的痛,流窜全身,他想一笑置之,但笑不出来,他想忽视不见,但眼底心底看的都是他低霭爽朗的侧脸…这种心情…为何如此难受…
「皇上,臣告退了。」黑离出声,旨在提醒浑然不觉的三个人。
昔秋赶忙欠身请安,小朵则是呆呆的望著大魔王,墨北…瞥了一眼低头继续摘菜…
黑擎牙根咬到渗血,才能克制住火山沸腾的情绪,不要脱口就把女儿和女婢拉去死,他一个无预警突步,捞起韩墨北,脚下一瞪,施展从未显露的轻功,顷刻人已在卧龙宫。
应将人放下,却舍不得放下,抱得严实,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离去,黑擎手劲大得吓人,勒得墨北生疼,讽道:「你恼我,圣旨一下赐杯毒酒得了,也好过在你怀里窒息而死。」
「墨墨…」他微松双臂,仍不肯放,张口欲言,但满腔揪杂在一起的感受,却怎麽也不知如何出口。
黑擎可是九五之尊、权顷天下的帝王,如今却宛若口拙手呆的笨小子,只知道搂著墨北,舌头打结,楞得跟什麽似的。但这无可厚非,凭他的身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不要,也有人捧到跟前跪求他收下,金银不缺,权势逼人,女人更是有如过江之鲫,世间谁敢跟黑皇平起平坐。
就这个韩墨北,勾起黑擎最沈的情丝,十三年前的韩墨北,充其量只是黑皇一个认真投入的游戏,十三年後的韩墨北,不陪黑皇游戏了,但黑皇却再也潇洒风流不起。
「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下别随便掳人,我可不是东西。」话未说完,还未起身,一道反方向猛力,墨北被压制在玄金龙床上,麝香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朕不要你走,留下来,陪著朕。」抚著他稚致的脸颊,清澈映辉的晶目像是吸纳住黑擎的全副心魂,第一,他有这麽强烈的渴望,希望这个人陪他,不是陪他享乐纵欲,而是在漫漫长路,做牵手伴侣。
「我说过了,我不…」到底要说几啊,混…
墨北未完的话吞没在黑擎浓烈的气息当中,这只是唇瓣贴著唇瓣的轻吻,并非激狂如火,也不煽情挑逗,更严格的说,它根本不像纵横海、经验丰富的黑皇所会给予的吻――因为它如此青涩、小心翼翼,就像怕轻率冒犯了心上人。
「不要这麽快拒绝朕,再给朕一机会…」心脏怦然,提心吊胆,怕再不留情的拒绝,黑擎乾脆闭上眼,不敢看墨北的表情,额头抵著他的,两人这麽近,却又这麽远,这麽折磨。
「…我还记得,我哭泣著求你别走,留宿一晚,给我个机会伺候你时,你是怎麽回答我的…」墨北冰冷的言语隐隐颤抖,他过去折服於黑擎的霸道而倾心,现在才知,原来黑擎的温柔比霸道威力更甚,让他几乎难以抵御…
墨北变相的拒绝,让黑擎如将冰炭置热肠,四肢百骇无不寒凉,他沙哑低道:「朕不会为过往道歉…」覆水难收,是不是就是指这种情况,苦涩一笑,却不愿放弃。
「起来。」已经舍弃的,不再拾起。
黑擎失意归失意,但不若以往想强要墨北,他才直起身,四方突有轻微一声『喀…』,黑擎瞬间警觉心高涨,双手一揽,抱著墨北往床内死角滚去,下一秒,龙床上竟然多了几枚短刃,直直没入适才两人所在的位置!
「你在这别动。」豹目睁膛,锐视室内,他下意识把墨北推至身後,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你中剑了!」墨北赫然发现黑擎左肩後方插著一只血器,又看床面三只短刃,角度皆异,分明是从四种不同方位射来,而背上这只推知其发射位置…竟在龙床之内!!!
墨北迅速撕扯下一节衣摆想做紧急置,却被人推开。「不要碰我!」黑擎粗暴地把墨北压在床角,吼道。
「这伤要立刻包扎,可能割到大血脉了!」血流如注,什麽时候了,还要防人如此重!墨北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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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你闭嘴!」黑擎迅速点了他周身重穴,令其动弹不得,顾不得墨北横眉竖目,他缓缓踏下龙床,才一触脚垫,上方立刻倾落一小滩青水,黑擎纵身闪避,衣袍仍被洒上几滴,冒出刺鼻白烟,焦黑穿孔,这若是洒在人天灵盖上…必蚀头骨,脑浆并流。
他状似轻松,但一双利眼已泄漏其防备之心,一掌拍碎雕镂空大椅,破片四射,几乎打坏所有家饰摆设,见无异状,又举壶一倒,液体色澄如水,无色无味,黑擎看了冷笑,砸烂名贵茶瓷。
「皇上!」黑离与黑卫侍第一时间火速赶到,黑离还未入门,见黑擎凛然冷肃的负手而立模样,大惊,回头立刻命道:「你们退到三十罩外,背对警戒,任何人皆不准靠近!」
人方进来,才靠近黑擎,便伸手接住那颓然倒下的身躯,後肩的伤口正流出泊泊青血,黑离一嗅大骇,赶紧脱去黑擎衣袍,以厚重的锦被覆身包裹,他在龙床上看见墨北,愣,随即解去他穴道。
「他混蛋怎麽了!」墨北一自由,破口大骂,奔至黑擎身边,黑擎已失去意识,面色如灰,嘴角更流出腥血。
「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黑离负背起黑皇,扭开暗藏的密道,三人旋即消失。
门外黑卫军尽忠职守,格遵命令,绝不回头,也绝不让外人靠近或偷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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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狭窄的通路仅有一人宽高,空气凝滞,绝称不上舒适,皇宫重地为求安全避祸,以防万一,多少都有些秘密暗道机关,这点墨北了解,但怎麽也没想到,出口竟是这麽个世外桃源的地方――百群绽、绿荫摇曳、鸟语风和,与世无争。
「国师!国师!」远一棵高耸参天的醒目古树,旁边伴著一栋小木屋,黑离焦急扯嗓大喊,完全失了人前的冷静镇定。
「你爷爷正在睡觉,吵什麽。」声音从树上传来,墨北仰头,阳光在树隙中洒下,看不清该人的面孔。
「黑皇中毒了!」黑离简洁说道,同时奔入室内,识途老马般的拉出暗的竹编床,将黑擎放下後火速到後头打水。
「小子又遭暗算?」沈沈一声『咚』,地上顿时多了四条的相对的平行印痕,显从高直接跃下,是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家,穿著倭人木屐,宽大灰袍,顶上为数不多的白发全绑成一束冲天炮,看来有几分滑稽。
老人家看了墨北一眼,摇头晃脑自顾自念道:「报应,应报,总算来到。」随即进屋,白眉在嗅得异味讶然扬起。「修罗丧!怎麽可能,此毒应已灭绝。」掀开锦被,黑擎左半身都已泛青,微微浮肿。
「我真该死,竟让贼人卧榻之旁谋害黑皇,国师拜托你!请务必救回他!」黑离自责不已,满是懊悔。
「说这麽多干嘛,先放血。」老人从架上搜来绳索及手套丢给墨北,令道:「让他趴著,手脚牢牢绑在床柱,还有你戴上手套,衣服装好,口鼻也掩上,此毒邪恶无比,毒血沾了一点在皮肤都能传染。」墨北听闻一怔,黑擎那声『不要碰我!』犹言在耳…不是防备…是…保护…?
「呆楞什麽,快点。」老人把那条形同凶器的半面毒血锦被仍到屋外池里,小子虽浇灌各种毒药长大,但也不能撑太久啊。
墨北回神赶忙照办,确定都牢捆束之後,眼角瞥见老人正持著一把半臂长的短剑,锋芒闪烁银光,突然就往黑擎腹後刺去!且一剑穿身,刀刃捅破竹床,从下方露出,鲜血洒泄。
「你做什麽!!!」墨北大骇,连忙阻止老人。
「毒血不快点清除,蔓延至四肢百骇就没救了,你宽心,老夫刺的位置很精准的。」老人指指,墨北顺往看去,竹床下不知何时已置大小杯盆,都是接血之用,墨北一扫,约有十二,适才那柄穿身剑刃位於最大的木盆上方,只是一时出血吓人,如今涓涓细流,蜿蜒在剑身上的墨绿,宛若恶魔笑语。
「压好小子,身体被扎可不是什麽舒服事儿。」拿起第二把,老人俐落刺入另一血骨纵错之会,黑擎纵在昏迷当中,身体亦自主筋挛颤抖,震得竹床喀喀作响,墨北压制右半边,眼见一把把大小长宽不一的利刃在他面前慢慢插进黑擎身体里…
「黑离,毛巾卷卷塞到小子嘴里,他快醒了,还剩三把。」倔小子,撑住啊,阎王也买我的帐,你可别傻傻给他骗去了。将利刃火烤、抹药、再火烤,在刺入人体的瞬间,皮肉烧焦的气味、秽血铁锈的腥味及毒物飘溢的臭味,弥漫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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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唔――!!!」剧痛而醒,黑擎凸睁双目,汗布全身,拳头握至骨节死白,腕间勒出红痕,足见苦楚。
「稳点!差有偏差可就小命休矣!」老人话才说完,又一剑没入。
「啊啊啊―――!!!」他痛鸣完这声,似是用尽气力,双目失焦,鼻息气短,已临生死极限。
「不好。」老人低咒,旋身打开一只木盒,取出一块拇指长的黑片,递给墨北。「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塞到小子口中让他含在舌下!」接著蹲下身,察看那十把放血短剑。
墨北慌张张接过泛著参香的薄片,一时之间手抖得比双腕受创之初更为厉害,他试著拉开毛巾,但无奈黑擎牙关紧闭,早已人事不清,这参片如何能放入他口。
「黑擎你这混蛋!给我张开嘴!听见没有!」怎麽叫都叫不听,墨北急了,一巴掌扇去,声响大得连黑离也侧目,竟敢打黑皇耳光,这未免太…黑离正要叫他住手,却喜见黑擎眼里缓慢凝成焦距,咬巾也松脱了,但那意识似乎只是昙一现。
捧著他脸,焦急的试图将参片塞进去,却又一直塞不好,这冰凉的温度哪里该是黑擎有的,如果他跟以前一样自私,把人当糟粕弃子,那麽拿自己挡暗器就好,何必蠢成这样!「快给我含进去,死薄幸的!」怒了大吼,那关心焦急真真切切,墨北也否认不得。
一直徒劳无功,乾脆自己衔住参片,俯身渡至他口,黑擎没意识,舌根无力,只有任墨北操弄,将参片置於舌下,甫离,墨北口中除了清香参气,还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几乎同时,最後一剑亦已刺进黑擎锁骨附近,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的声音回汤在小屋之内,彷佛定时炸弹的倒数计时,不知结局是引爆,还是安然拆除。
「你来拔吧。」老人拉墨北的手放在肇事的剑刃上。「先用力刺到底部,再一口气抽出来,动作要快,如果成功的话,应当不会流半滴血,如果失败…玄武就有新君登基了。」
墨北认真的凝视黑擎半晌,缓缓点头,紧握剑柄,汗沁掌心,天下无双的黑皇,命运…就掌握在他手里―――这双曾经被黑皇折断的双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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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有胆识,他的伤势已经安定下来了。」老人走至墨北身後,欣赏笑道。他下手无丝毫犹疑,决绝俐索,若非如此,小子必然断魂。
「还没请教?」视线从一片碧草如茵的绿地拉回,老人的医法似非中土人士,况且能唤黑擎”小子”之人,天下绝无仅有。
「你可称老夫作悟离子,这地方隐密,多年未有他人造访,著实闷得慌,走,陪老夫到食丛采点果。」他不由分说的拉人就走,连跑带跳,兴致昂然,可後头的墨北跌跌撞撞,跟得辛苦,悟离子正想念他年轻人这麽不中用,忽瞥见其迟钝的脚步,蹲下身好奇拨开墨北衣摆。
「臭小子!偷了我的金蚕丝用在这种地方!」他气得哇哇大叫。
被他无预警的给吓了一跳,墨北好歹也是有底子的人,功夫不弱,老人的动作也不快,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预测。又听这金丝为他所有,墨北连忙探问:「敢问前辈能否除去之?」
悟离子站起,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小子给你绑上的,只有他能给你解。」他头一偏,望著远方蓝空,突然又道:「小子脾气坏,性格硬,自私霸道,目中无人,又阴险狡诈,有时候甚至无情残忍,但他非无可救药。」
「为何跟我说这个。」不过形容的…恰如其份。
老人没直接答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别怪小子抛弃你一回,他这人看似天才,实则呆愚,倔得看不清真相,笨得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他害你前辈子洒泪痛苦,後辈子就会为你做牛做马,你尽管怎麽奴役他都不打紧,只要关起房门,保证任你搓圆捏扁。」他话里行间分明知道墨北与黑擎的前恩後怨。
「老前辈!你在说什麽啊!」墨北哂然,不知怎会扯到这里。
「所以…你可以照顾他吗?」话锋一转,悟离子正色说道。
「您言重了,他是黑皇,万万人之上,至尊至贵的帝王,皇宫内数千人都是伺候他用的,何须我照顾。」墨北推托闪避,自己不过是他囚禁在笼中的鸟,哪有这麽大本事。
「纵有千千人环伺在身旁,他却一个也不信任,多的是人想讨好他,但更有数不尽心机的人想要他的命,孩子,你当知道了他防人之心有多重。」除了黑离、自己,小子相信的人…也只剩眼前这个貌似少年的男子。
「那是他太神经…」
「小子曾被枕边人刺杀。」悟离子打断他的话,直视著墨北一字一句说道:「是他的娘。」
「啥!?…您是说…」他、他没听错吧…
「前黑皇的充容夫人慕容氏是小子生母,娠时难产,生下梦寐以求的男娃後不幸芳逝,小子因此由当时荣宠至极的修仪夫人抚育。」悟离子娓娓说起往事,墨北也听得专心。「修仪是个貌美聪慧的女子,虽受宠爱,但一直无法怀孕,诞下龙子,故请求黑皇将小子寄予给她,後半辈子可以得所依恃,黑皇同意了,初几年,修仪将小子视若己初,十分疼爱,小子夜晚总拉著他娘在床边说小故事,他应该就这麽幸福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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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但在小子六岁那年,修仪怀孕了,顺产下十四皇子黑浩,人心是偏的,一个是亲生子,一个只是毫无关系的外人之子,当时宫里还普遍谣传充容夫人有南夷的血统,八皇子黑擎有蛮人血缘,以前她将他视作依靠,哪里在乎这些,如今疙瘩却一个个冒出来,黑皇常来修仪的翎鹤宫,小子聪明伶俐,甚得他父爹喜欢,每回黑皇来没多久,小子就央他带自己去猎鹰,相较之下,黑皇关注在十四子的时间当然少…可是她也不该…不该啊!」
悟离子说到此激动无比,脚边的溪面竟波波冒泡,像是为怒气沸腾。「自产子之後,她很久未再伴小子入睡,初一弦月,那天是小子生辰,庆祝过後,她哄小子上床,小子多高兴,娘照顾弟弟无暇陪他时,他懂事,不吵不闹,也不顽皮,今天终於娘要再讲小故事了,他欢天喜地的爬上床,听著听著沈沈入睡,枕著娘亲的手,偎在娘亲怀里,下场却是在睡梦中,被一把匕首刺入心窝!」
墨北骇然,惊愕无语,悟离子闭目叹息说道:「她以为小子死绝了,遂把现场伪装得像刺客入侵,那个宫的人都没良心,一个个都是看小子长大的人,却帮著修仪布置,帮著修仪暗算儿亲,小子送来老夫这时,老夫本以为他断气许久,回天乏术,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小子的心脏…」
「也是偏的,他的心脏位在正中央。」墨北悠悠接著说道。
「没错,那一剑虽没刺死小子,却真真正正的把小子整个人给杀死了,他性格大变,自此再也不相信人,他不知同他父爹说了什麽,黑皇赐了一座八王爷府给他,他搬出翎鹤宫,我还清楚记得修仪听闻小子未死时候的表情,多麽不甘,多麽恶毒,多麽丑陋,七岁的八王爷,孤身宫外,周遭都是看他年幼,意图欺主的恶仆,他尚念一丝旧情,没有说出真相,修仪可不,陆陆续续不知又派了多少刺客想要杀人灭口。」
鬼怪妖魔哪有人心可怖,悟离子怅然。「十四子若登基,修仪就是国母,到时候哪能容下知她底细的肉中刺,而其他皇子眼见小子以七岁稚龄,在宫外获赐府邸,心胸宽大者又有几人?宫闱权斗,暗刀暗枪,抬面上相安无事,抬面下从来没有平静过。小子心机沈,踩著兄弟的血登基,天下人暗骂他残忍无道,谁又知其中苦楚。」睡不安枕,坐不安稳,时时有人要杀他,连以为最亲最敬爱的娘亲都能一刀刺向他心窝,他能信谁?他该信谁?
「他是皇子,他是皇帝,他是在无数冲突与背叛中挣扎的男人,他的情可以给的容易,但其中若无信赖,只是风流,他造迷楼,一夜换一个睡,为什麽?因为他不信;他重新定下了皇子皇女七岁就要离开母宫到慈佑园的训令,为什麽?因为他不信;与其说他怕死,不如说他怕再被背叛,老夫一年年看他这样过,何止一个痛心。」悟离子撇开脸,泪光闪烁,黑擎每被暗算,死活撑著都不肯让别人医,再远都要来找自己,他从小医他到大,厚的感情早已超越父子血缘,这也是他明明已向前黑皇告老还乡,欲归东瀛,却怎麽也走不开的原因,最後只得挖空心思,藏身在此。
「老前辈…」刹时接收太多惊异,墨北显得有些茫然,悟离子跟他说这些是想要他原谅黑擎吗,是想要他忘却过去,重新投入黑擎的怀抱吗?
「小子闷葫芦,老夫不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吐口,黑离跟他数十年,也是从老夫这知道,老夫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更了解小子,他坏是坏到骨子里,但如果他信你,爱也爱到骨子里,你不必一时急著用以前的作为评断他,再多观察一阵,你马上就能掐住他弱点,恶,老夫今日居讲出爱到骨里这等煽情肉麻之语。」悟离子抖落鸡皮,十足顽童模样。
墨北看他逗趣,嘴角不禁扬笑,思及黑擎,心情又有一番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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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皇欲刺重伤之事非同小可,若给有心人士、叛臣贼子知晓,趁机作乱,必然天下动汤,朝民不安,黑离在确认黑擎无生命之危後,就先行返宫稳住局面。
门扉轻启,热粥和汤药送至眼前,可堂堂黑皇大人只是很鄙弃的冷瞥一眼,装作没看到。
「吃粥,喝药。」墨北硬梆梆的说道,舀起一杓子粥,递到他嘴边。黑擎左臂吊著固定三角巾,动弹不得,又身体虚弱,无法自行进食,更正确的说,如果他四肢堪用,早夭夭逃回宫里,也好过受一天六苦药荼毒。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31 回复此发言
3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朕不吃,拿走。」他锦衣玉食惯了,吃得都顺嘴,喝得都解渴,胃口挑剔刁钻之程度,无人能及,如今要他吃乾乾淡淡、咀嚼无味的粥,要他喝苦涩刺鼻、色香具恶的药,还不如叫他伤别好算了。
几碰壁,气得掉头就走,他老大要自虐,甘卿何事,何必眼巴巴求他拜他,後来可终於捉著窍门。墨北将那杓子米粥转回,徐徐吹凉,同时粉嫩唇面似有若无的浸触粥水,从黑擎偷瞄的角度看,好像有碰著,又好像没碰著…
「喏,就知道你怕烫。」这句是说给黑皇大人下台阶用,墨北在心里猛翻白眼,一面再度把汤杓送出,这回黑擎只迟疑了一下,眼中有些厌恶,又藏著闪烁渴望,最终还是乖乖张口吞进那好似有点甜味的白粥。
宛若在喂食凶猛的野生黑豹―――此情此景,墨北脑海中浮现的最佳比喻。黑擎就是这麽头禽兽,把你视做敌人时,张牙虎爪扑倒,撕裂毫不留情,连白骨都啃得粉碎,獠牙森森,可当他为你信服时,不论摸抚他的颈部,还是拉玩他的尾巴,驯如大猫。至少在这几天墨北的认知中,过去那个专制狂妄、自我中心的黑皇,高高在上形象已经跌落至此。
吃完粥,汤药舀去,他又闹别扭,墨北耐心十足的举著手等,约过半刻,僵持的手腕从微微颤抖到肉眼可见的摇晃不稳,汤药几乎洒出。「算我求你,喝吧。」再给他台阶下,黑擎豹眼眨眨,貌似勉为其难的啜进苦涩至极的汤水,一杓一杓,喝饮速度却出奇的快,没多久,两碗公就见底。
「他爷爷的,老夫以往要他喝药,好像要他的命一样,连哄带骗还不听话,如今却这麽配合,真不是滋味。」悟离子嚷嚷著进门,调侃相气氛无形中漫漫融洽的两人。
「臭老头。」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想掩饰什麽,黑擎警告味十足的瞪了一眼悟离子,若是别人,早屁滚尿流的下跪求饶,但对这个看著兔崽子救著兔崽子长大的人――没用!
况且他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哪会真的怎样,黑擎对悟离子的尊敬表现在细微之,不经意之间,只要仔细观察,就能明了。
「呵呵,固定绷带可拆了,左手短期别使大劲。」三两下除去角巾,刀伤已经收束,痕迹也不甚明显,就是放血过多,体质差了些,其他均还健全。「还有小子,修罗丧这件事,你有打算了麽。」
此原是玄武宫廷畜养的毒术师混合蛮夷巫蛊与异域奇材炼制而出的毒品,号称毒性之剧,连鬼界修罗都会丧生,故以”修罗丧”命名,且稍触肌肤就能沾染,不知情的人往往连一碰一,伤一者,死全家,故列为秘药中的禁药,自古皇家敌人众多,一向有备毒之习,有些毒物是从民间收罗而来,有些是自行研发,但小子登基後,曾经销毁一些奇毒,其中包括修罗丧!此应已灭绝之毒物,怎麽可能流落在外,更别提还回头拿来谋害一国之君。
「当年一念之仁,没有赶尽杀绝,如今自承苦果,还有什麽好说。」黑擎活动了一下,仍觉後臂微微抽疼,打住该话题,起身,沈默的捧起碗杓,蹲在屋边池旁刷洗,
「这小子年岁多大啦,一点长进都没有。」悟离子大呼小叫,怪怪,平日调戏嫔妃不是挺甜言蜜语、舌灿生的,倜傥风流好不大胆,怎麽碰上墨小子就成哑巴了?对人家献殷勤,多说几句会死哦!
墨北看著窗外做著不习惯的事的愚拙背影,笨!力道都不会拿捏,碗给他刷一下就破了一角,洗完不就成碎片了!他心里骂著数落,嘴角笑意却越扩越大,一颗心不知不觉渐渐化作春水,散发出淡淡的情香。
比起箱箱绫罗绸缎、奇珍异宝,一个笨到洗碗都能溅成一脸湿的男人还比较能打动他,墨北由衷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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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擎伤愈後返宫,密召黑离商议大事,而後黑离衔命火速离京,对外名义却称道其办事不利、有失职守,故被黑皇重惩,贬抑去职。
皇上驾到一语在桂木院已非稀奇,李祖等人宣完便识相自动退下。
墨北正在种弄草,突然就给人从後抱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挣扎,仍继续拨土。黑擎著迷的看著他稚嫩的侧脸,还有劳动而倘下的晶莹汗珠。「墨墨……你…当朕皇后可好?」不经大脑的话一出口,黑擎自己也吓一跳,可说出来後,此念却反倒愈发坚强,桂木院太远,他为了掩人耳目,不能任意施展轻功,若墨北搬至北苑的凤銮宫,就在卧龙宫对面,步行不到半刻即至,多亲近。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31 回复此发言
35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不要。」御妻已经很受不了了,还升级当皇后,又不是吃饱撑著。
「朕一纸红状,你就是皇后,由不得你说不要。」不要!不要!墨北老是说不要!这些日子黑擎著实恨透这二字!送他什麽,不要!想要夜宿於此,不要!点水一吻如何?不要!都是不要!
「随便你。」墨北眼神也冷了,死黑擎,狗改不了吃屎,一回到宫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麽!哼!重重将壶搁下,转头入室。
「不准走!陪朕到御园散步。」他虽仍霸道,但口气已有一般人听不出的缓和,牵著墨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北苑去,半拖半拉,其实还不是怕被拒绝,方才如此强硬。
墨北寒著脸被迫跟他走,话说御园位北苑,是黑皇的私人园林,除非有宴请召唤,大臣嫔妃都是无缘进入的,黑皇此举已是破例,若是换做德妃等人,定是欣喜若狂,哪像墨北,黑擎挫折至极。
走累了,两人在亭里坐著歇息,欣赏林园山水,黑擎还命乐师在假山後奏音抚琴,以添情趣,试图缓和气氛,但墨北不为所动。
正当黑擎束手无策之时,却不幸来了一件雪上加霜的祸事,让在密境好不容易才回升的两人关系陡然降至谷底。
「皇上!妾身好想你啊!」一袭鹅黄色的婀挪身影翩翩扑进黑皇怀中,抬起梨带雨的悲泣秀脸,痴痴地望著她的皇夫。
「你胆敢擅闯御园!?」黑擎大怒,随後来到的失职护卫惊恐地跪地请罪,腿抖得跟落叶似,心里频念佛号祈祷上天有好生之德。娘娘乃千金之躯,碰一下她道非礼,不碰她又节节逼近,两厢为难之际不小心给她钻了空子,跑到黑皇跟前。
「皇上许久不来,妾身独守空闺寂寞得紧,盼望皇上垂怜,妾身定全心全意侍奉。」来人即是受宠一时的苏妃,此刻的她哪还有几月前的空谷幽渺之灵,高傲成了乞宠,绝俗成了媚世,衿持贞洁成了放荡贪欢,她的一切尊严自我都给似火如狂的黑皇掠夺了去。
那一晚,她明明这麽憎恨著这个害她远离家园被卖至皇宫的帝王,她明明这麽厌恶这个夺去她子之身的男子,却在一焚烧意识的交媾中不自觉的攀紧他,沈沦於他给予的狂乐与狂喜,接著两旬,更是无可救药的陷溺甚,醉情於他的轻挑与戏弄,最後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是黑皇的女人,再也无他不可。
苏芮展露黑皇最中意的柔媚微笑,纤手同时按抵在黑皇跨下,隔著衣料熟练侍弄。「妾身从未忘记皇上教训的话,记得皇上最爱享受妾身玉峰的服侍。」她滑跪在黑皇脚边,卖力的用乳波磨蹭黑皇腿根,那姿态煽情至极,可惜在场无人有心观赏。
「黑皇陛下既然在忙碌中,在下就不打扰了。」语音飕飕吹到黑擎心里,墨北面无表情,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任何撒泼不悦之举,但黑擎就知事情不妙,若墨墨之前对他还存一丝丝好感,大有可能在这一瞬摧毁殆尽。
他急急欲起,苏芮却缠在身上不放,黑擎慌心焦虑,粗暴甩开女人,大步追去拉住墨北。
「墨墨你听我说!」他要说什麽!?说什麽好!?黑擎心里猛打转,搜索枯肠,想不出词汇,他、他应该要说什麽!?他从来不需解释,可、可是如今…
「没什麽好说的。」苏芮被摔倒後,又痴心的爬向黑擎脚边,求皇看一眼,发笄散开,华衣也脏了,她那模样勾起墨北最刻的痛楚,墨北不理黑擎,蹲下身是扶苏芮,苏芮却不理墨北,满心满眼只有她的黑皇。
自古,众女侍夫,最终,只有伤心一途。
27
昔秋数著指头算黑皇已有十三天又七时辰没有驾临桂木院了,而公子也有十三天又七时辰外表似是无事,实则却冷冽异常,而且明显心不在焉,证据就是刻给朵公主的兔子玩偶,从长耳兔变成短耳兔,从短耳朵变成没耳朵,唉,再这样错切下去,可爱兔子要变玲珑球鼠了。
「公子,你到底同黑皇闹什麽呢?实话说,秋儿服侍过这麽多娘娘,宫里待得时间不长不短,勉强算个资宫女,两只眼睛睁著睁者,该看的看了不少,不该看的也看了不少,黑皇对你真算上煞费苦心了,话说三宫六殿十六院,这後宫编制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迷楼虽是黑皇御口亲建,但别一昧怪道帝王W福不浅,就秋儿的观点来看,天下男人皆风流,年少时风流,年老时下流,有那个机会,有那个闲钱的,谁不想左拥右抱,纵有几个自始自终都许身一人的纯洁男子,也不过麟毛凤角,黑皇以前是滥情,但以後专情不就得了。」
昔秋苦口婆心给他分析厉害关系,希望墨北恢复过来,总管太监公公这几日频频找自己去喝茶,千说万说都是同件事儿,公子给皇上气受,皇上不高兴,底下一堆奴才通通遭殃,这种日子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呢。
「别说了,我心上烦。」他哪里是气那个,黑擎风流过的女子,成千上百,他若要吃醋,把整京师的份喝光都不够,那天的事不过一个当头棒喝,敲醒了自己纵使现在对黑擎有那麽点情丝,纵使自己面对他的姿态不再卑微,但现实的情况是――黑擎是帝王,他有权有势,地位尊荣,拥有一整座的後宫,还有数千名女人…只考虑感情的事固然单纯,但总不能不视人间烟火…简单的说,他没有信心能跟黑擎过一辈子,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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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苏妃的可怜样就是以前的自己,若有一天,黑擎腻了,身为帝王的他倦了,自己又该如何?再像苏妃那样求他?
从小就向往父亲母亲从一而终的单纯情感,过去一掏心掏肺已是最大的冒险…或许…黑擎这种复杂的人不适合自己,他多变、不羁、专制、狂妄,与自己要的平凡生活相距太远。
墨北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门外呼嚷什麽也没听进耳,突然迎面一个冲撞,被人紧紧抱住,底气十足的男音兴奋大喊:「莫寒!」
「衍!?」意料之外的人让墨北足足楞了好一会儿。
「看见你平安无事,我总算安心,天知道黑皇带走你时那个残暴模样…对了,手,你的手还好吧!」碧衍连忙执起墨北的手审视。
「已经接回了没事,你怎麽会在这里?难不成是偷偷潜入?」若是擅闯可就麻烦,墨北有些紧张。
「不,我是以碧城城主的身份堂堂正正来拜访的,也得到进入西苑的允许,不过我只能待一下,毕竟是黑皇的後宫,久伫不可。」碧衍欢喜的拉著他坐下,好友重逢,分秒都弥足珍贵。
「嗯,咦?衍你的心疾…」甫才放心下来,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碧衍不够健康的身体怎堪旅途颠簸,碧城到这里可远呢,可看他的脸色…红润朝气,又不像带病之身。
「好了,都痊愈了!」他大力的拍拍胸脯,以示证明。「我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心情著实复杂,一方面厌黑皇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掳去,折你双手,一方面又为他派来的医者所救,是恩人、仇人还是敌人,都分不清了。」碧衍苦笑说道,若前一刻他见到的墨北是颓然狼狈的,那他必定会敌憎黑皇,但墨北看来虽然眉宇间稍有烦愁,但其馀都还安好,这环境虽称不上富贵华丽,倒也幽静,别有趣味,颇合墨北的气质。
「你、你是说黑擎给了你紫朵莲制药?」墨北惊愕地扬声一问,紫朵莲是帝王之物,只供祭祖,就连历代黑皇在弥留之际,也不敢取之延寿,恐遭先人挞伐,贵重的程度不可言喻,他虽威胁黑擎,实也不抱希望,生死有命,但求人事已尽而已。
「我不知道黑皇是不是送来紫朵莲,他遣来的医者术之高明,碧城大夫只能望其项背,商讨研议也插不上话,因此所有治疗过程,包括用药拣选、熬磨成汤,全都是黑皇医者包办,但估计碧城的大夫见识浅薄,就算看见紫朵莲也是分辨不出的。」这也刻让他感受到,封闭虽能偏安一隅,不受战火侵扰,但阻隔交流,也造成落後,黑皇一行医者驻留之时,医治好了许多以往在碧城都被宣告为不治之症的恶疾,那些医法是碧城大夫一辈子也没见过的,他病愈之後,下定决心前来玄武王朝,就是希望为碧城子民的健康,谋得一点保障。
「是麽…衍,看见你没事真好。」或许衍的病没有那麽严重,只是大夫夸大了,总之,结果好了就好。墨北欣慰。
「不过我有点讶异,没想到你真是黑皇的御妻,莫寒…喔不,应该说是墨北,韩墨北对不对?」不怪他用假名欺瞒,被人追讨之际,皆歹小心翼翼,他交的兄弟是这个人,名字不重要。
「是的,韩墨北,我只是他有名无实的御妻,他不放我走,我也只能待著。」晃晃脚踝上的金丝,囚禁的枷锁。
「原来是这个,别担心。」碧衍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黑金短匕。「黑皇应允,你可以自由走动了,这些天你歹陪我到城外寻访名医,可不能拒绝喔。」弯身俐落一划,无坚不摧的金蝉丝绳瞬间断成两截,碧衍惊呼,这柄皇家短匕还真够锋利。
「他亲口说的?」怔愕,轻快灵活的双脚,似梦一般。但黑擎怎麽会…
「嗯,其实黑皇意外的好说话,在碧城时他对你那样冷酷,简直跟修罗魔王没两样,可昨天我在御书房与他会面,要求你作陪时,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对了,这柄短匕他是给你的,收下吧。」碧衍没披露的是黑皇面色憔悴,目框隐隐红丝,看来是久未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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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分精巧的玲珑短匕,匕柄与匕刃等长,刃背上浮刻有墨色的磐龙刀纹,手柄基底是纯钢一体铸成,柄身上一圈圈缠绕的绳子,原以为只是一般剑绳,细看之後,赫然发现那竟是乌黑版的金蝉丝绳,持在手上,森冷匕芒中不失纤细,还比一般匕首轻盈,墨北受创过的双腕也能操控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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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墨北心绪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压境,一片尘土灰扬,黑擎解他束缚是什麽意思?黑擎赠他短匕又是何打算?猜不透,看不穿,但心情却没有当初想像的欣喜若狂,若就此远走高飞,墨北几乎可以大胆假设黑擎并不会如他所言,死秋儿、血溅碧城,甚至…也不会再纠缠捉补他…
这种心头上沈甸甸压了一块重石的感觉是为什麽?墨北烦躁的收起匕首,像是要扫除不该有的情绪,佯装欢快的对碧衍说道:「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对洛阳也算熟悉,可以介绍你一些好大夫。」
碧衍也是心思细腻之人,墨北眉宇间的挣扎与犹疑岂会观察不出,想必是因为黑皇,唉,千结万结,情结难结,难结难解。
嘱咐秋儿看门,墨北便协同碧衍出宫,黑擎派给他的黑龙令牌可以任他宫里宫外任意行走,晚了夜宿他,不回桂木院亦无妨,这哪是後宫妾妃会有的权利,且比庙堂大臣高了不知多少,墨北刻意忽略更的含意,兴致勃勃的与碧衍逛游洛阳城,连著七天七夜未归。
墨北欢乐,殊不知被他抛在脑後的那个男人,此刻如何的黯然神伤,心憔力悴。
北苑太庙,巨大的圆顶建筑,宽敞内室,供奉著黑族宗家历代先祖,除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黑擎很少踏入这里,在众多灵位末端的是他的父皇―――前任黑皇黑隶的墓牌。虽然黑隶在位晚年,纵情酒色,宠用奸臣,弊病丛生,尽失民心,但在黑擎心中,一直未尝忘怀小时候那段幸福时光,父皇带他猎鹰,有力的膀臂拉开巨弓,箭驰雷电,击坠遨翔苍鹰,他眼中的父皇高大威武,一双布满粗茧的手强壮的足以抵挡任何风雨―――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黑擎盘腿於蒲垫之上冥思,一手不自觉的按在左心窝,彷佛此刻还能鲜明的感受到那尖锐冰冷的痛楚。他睁得大眼望向”娘”,艰难的问:『为什麽?』丹寇般鲜W的红唇,以往总是柔柔地哄著睡,哄著吃粥喝药,却夹带著恶意与杀意阴冷说道:『你阻碍了我儿的帝位…你、该、死。』
泪水满布双颊,犹还记得当时内心的呐喊――如果娘认为他阻碍了弟弟,他可以乖乖的躲在一旁不出声,不会再央求父皇带他游玩,也不会再缠著父皇,娘要陪弟弟,他也不会吵闹,他还可以帮忙照顾弟弟,一切只求娘别讨厌他,求娘…别杀他。
但回应他的是…确保将他置之於死地的狠厉拧转,匕首插在心口还不够,手腕一扭,他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将他天真的灵魂扯得支离破碎…
黑擎闭上眼,抗拒再为那股洪流淹没。
後来他在鬼门关前被国师抢了回来,鹤翎宫容不他,他去见父皇,原原本本的把来龙去脉道给父皇听,他以为娘不是娘,爹好歹是爹,但…错了,比起儿子差点被杀死,後宫的安稳比较重要,皇家的秩序比较重要,皇上现在疼宠的女人比较重要,粉饰太平、相安无事比较重要。
『擎儿,这其中定有什麽误会,修仪她是疼爱你的,怎麽可能会杀害你呢,肯定是你迷迷糊糊之际,错把恶梦当真,刺客潜入是侍卫失职,父皇立刻把侍卫长抄灭九族,你安心回鹤翎宫吧。』犹清楚记得他游移的眼神,避重就轻的态度,黑擎顿时体会到一件事情――皇家无情,无妻无子、无父无母。
他半胁半求的说动了父皇,赐他一座八王府,从此断了那无争自在的妄想之心,皇墙宫闱,肉弱强食、适者生存,不力争上游,就歹沦为荒郊野骨。
「皇上,人带来了。」
「你们退下吧。」
黑擎缓缓转身,看著那名微驼女婢,她发丝覆去半面,另外半面则是烧伤焚毁的疤痕,怵目惊心。「金枝玉叶的前修仪娘娘,做起下人干的杂活,倒也得心应手。」要在卧龙宫装置机关,需有足够时间,毒箭的角度、位置都在在显示,刺客谙黑皇平日的作息,内神通外鬼,就是答案。
「皇上在说什麽,老奴惶恐不解。」她慌张张跪下,粗哑沙沙的破碎嗓声如同噪音般刺耳。
「不必装了,朕当年一念之偏,有意网开一面,没有真的死你跟十四弟,只将你们幽禁在天涯海角,没想到你们杀害了守卫,擅自返京,还混入宫来。」印象里修仪是爱美的女人,每日光梳一头漂亮流云髻就要上一时辰,为了报复,居然舍得把脸烧伤,她真的这麽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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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杂种,既然知道本娘娘是谁,想必连悄悄聚集在洛阳四周的三万精兵也都清楚了吧!哈哈哈哈,你这皇位也只能再坐片刻而已,过不了几天,它就归我皇儿了!」她愤然大笑,晃荡的发丝微微露出半边风韵犹存却看来丑陋无比的侧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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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擎无丝毫慌张之色,沈寂如草原狼月,泰然而立,不若君临天下王者的气焰嚣张,亦不若兵临城下的困者姿态萎靡,倒有隐士超然的宁静气氛。
修仪不见他惊慌失措,跪地求饶,以为他还寄望著那遥不可及的救兵,不禁恶毒讽道:「你在等你忠心的狗儿回来救驾麽!没用的!黑离已受困北疆,白沙帝国军挥旗南下,如今战得激烈,没有人能分神拨兵回京,你已是笼中之兽了!哈哈哈哈。」刺耳尖锐的笑声放肆张扬,一声比一声响亮,彷佛是要压去不安,说服自己这个贱种绝对难逃一死。
「你何不一说完,你们不仅勾结外国,连朕的臣子也收买大半了。」黑擎举起净露,洒泄在历代先祖牌上,淡淡说道。「左相霍亥,右相郑得甫,两人平日水火不容,此番却都分别暗自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今这个玄宫已经如同海外孤岛,只要朕踏出一步,立刻就会有”忠臣”前来”陪驾”。」驻守洛阳郊区的戍卫将军颜沼是个墙头草,不敢靠左也不敢偏右,这回两人同时给他施压,他虽不至於明目张胆的,叛,但也不会不顾生死的,护,不到最後关头,胜负已明之时,他是不会表态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哈哈,贱种!总算知道你多不得人心了吧!这大好江山合该就不是你的,趁早下诏罪己,快快让出皇位,本娘娘还能跟我儿说情,截去四肢,饶你鄙命!」这修仪过去精通诗文书画,颇有天赋,可谓才女,方在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得黑隶喜爱,如今满脑子母仪天下梦,利欲薰心,哪还有佳人风采。
「朕得不得人心,朕是不知道,左相右相为何会挺十四弟,朕倒明了。」黑擎扯扯嘴角,同情那个早已失心疯的母亲。「因为十四弟是、个、傻、子,痴呆的一生只认得一个娘,霍亥野心勃勃,想把持朝政不是一二天的事情,有什麽比傻皇帝更好的傀儡呢?他很积极资助你们吧?动用各地人脉势力,黄金千万两毫不吝惜的捐作军饷,你以为真是服膺十四弟的”德威感召”?」冷哼,戳破她自以为是的妄想。
又道:「郑得甫是什麽角色,他自居清流,毕生以斗倒奸臣佞子为己任,可惜朕不从他意,用了霍亥,还用了一班贪官污吏,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满也瞒不过朕,你们找上门,他开始虽不客气,但想必午夜梦回也暗暗思量,幻想如果换了傻十四弟做皇上,他可以如何施展手段,扫除乌烟瘴气,名留青史,後来经几劝说,他不也默许了麽。三万精兵包围京师,朕一个臣折也没收到,他倒也隐晦得紧。」各有私心,所以一个明助,一个暗来,都是想拉自己这个不听话的皇帝下马。
「住口!我儿才不傻!!!」被戳著痛,修仪狂乱大吼,她可爱的宝贝心肝才不是傻子!!!她咬牙切齿,一双利目彷佛要将黑擎碎尸万段。
修仪当年虽收养的黑擎,但仍不放弃拥有自己血脉的希望,因此不惜使用辅助怀孕的禁药,此药虽能让女子更易受孕,但却对母体及胎儿有强烈的副作用,不但容易流产,就算勉强生下小孩,也有相当高的机率肢体残缺或智障。
十四弟长到二岁半,仍不会行走,说话零零落落,语意不清,御医检查後才发现他的异状,他是傻子,皇家生出的第一个傻子,天真无邪的不懂尔虞我诈,偏偏有一个权势欲望强烈的母后想要拱他上皇位,这是何苦。
「傻子当皇帝,不过任人操弄,左相右相虽目的不同,但都有心机,别以为他们会乖乖听你使唤。」妇道人家想垂怜听政?黑擎嗤笑她妄想。
「贱种!你也只有这时候逞口舌之能了!我的儿子会成新黑皇!你会变成阶下囚!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五马分尸!不!五马分尸太便宜了!我要把你绑在玄宫前的广场,当著所有百姓的面,一刀刀将你刨骨剐肉!」她面目狰狞,双拳紧握,恨不得那景象立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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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在那之前…」黑擎弹指,两名黑卫军现身。「将这疯女扭送内侍府肃部去。」内侍府是专门负责照顾皇家在宫内生活的组织,其中肃部则是专门真对付那些意图不利於皇室的敌人,它不同刑部是由朝臣参与,光明正大的审判,而乃由太监秘密决,所用上的刑罚,比刑部不知残忍千百倍,谓是让人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你敢这样对本娘娘!!!别忘了小时候是谁拉拔你的!你敢对我不敬,我儿不会放过你的!现在已经没有人站在你那边了,及早投降吧!!!放开我!!!」修仪刚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却狼狈不堪,有利的情势让她得意忘形,忘记她现在仍是脚踩黑擎的地,头顶黑擎的天,生死由黑擎掐捏。
女人一路叫嚣著被拖走,黑擎敛下眼眉,冷酷低语:「朕本来…就没有朋友。」周遭充斥著敌人,皇帝…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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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与碧衍穿梭在大街小巷,寻访良医,洛阳为首善之都,自有许多名人高手,但愿远行者,却不好搜寻。除了洛阳本城,他俩亦前往附近的城探访,玄武人多半自豪其国,碧衍诚诚意意,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费好几日功夫,才请到了三四位大夫跟他回去。
「呼,喝杯凉茶吧,辛苦辛苦。」任务圆满达成,碧衍也显得相当满意,终於可以轻松一下。两人在洛阳市中的茶肆叫了茶点,歇歇腿。
「哪里。」咕噜咕噜的大口喝茶,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哪是规矩众多的皇宫所能比拟。
话说已有半月在外了,宫里……墨北甩头,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快之事。
「咦?墨北,你看看下面。」碧衍吃著甜糕,偏头说道。
「怎麽了?」坐在茶肆二楼的露天台,往下看去,不就是街道吗?
「你没注意到吗?」碧衍皱眉,表情顿时有些凝肃。「武装打扮的军爷变多了,你瞧,我记得前些日离开洛阳时,巡视的都是衙差,频率也不高,可打从刚才坐下起,短短一刻,至少有三队以上的军人经过。」军队驻守城郊,无命令不得擅自入京的。
经碧衍一说,墨北亦察觉不对劲之,街上的摊贩吆喝一如往常,但此刻看来,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这些人哪来的?
正待思索,大街上突然一阵马蹄骚乱,大批手持刀剑、杀气腾腾的军队如流水般涌入,不由分说的清道驱人,一字排开,硬是霸道的把路都占了。商贩措手不及,货物散落满地,那些士兵还以刀鞘做扫把,将人家的货物给拍至一旁,蔬果碎烂,汁液横流,华美的布匹、精巧的工艺都不留情面。小本生意怎堪这般糟蹋,几个人跪著磕求军爷给他们时间收拾,却遭狠厉殴打,领首的队长甚至拔刀喝道:「再多阻挠,杀无赦!」
「谁如此恶霸?」碧衍疑惑,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麽?他虽来洛阳不久,但这里的治安一向维持良好,纵是大官经过,也是不许扰民的。
过没多久,一顶金帐圆顶的十六人豪华大轿缓缓抬入广场中心,,黄纱层层覆盖之下,似见一人影正襟端坐,头上还戴著金龙珠冠。众人大惊,难不成是皇上驾到???
只见轿前一名中年奸琐的男子,装模作样的高捧起一只黄轴,慢慢摊开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隶帝寿终前授命十四皇子继位,遭贼人黑擎窜改圣意,谋得大位,并杀人灭口,屠尽兄弟,苍天有眼,正统之君万幸侥存,而暴君必将服诛,天道必得彰显,朕以上天之子之圣,诏令军民百姓一心,再复玄武王朝光荣之世。」语毕,万名军人齐声举剑大喊:「暴君服诛,天道彰显!」声势之大,撼动整个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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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不好,这是叛乱啊。」碧衍叫糟,京城被控,还不见勤皇军护驾,这也没有比此更险恶的情势了。
「我立刻回宫。」墨北丢下这句,已不见踪影。他飞越在屋瓦檐宇之间,躲避叛军盘查,为什麽要回去?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与黑擎的感情纷纷扰扰,爱也好、恨也好、和也好、分也好,但有一点始终是清楚的――他不要黑擎死。
那是他最微小的固执。
正宫门前叛军陆续到著,与镇守玄宫的黑卫军对恃,墨北改弦易策,绕至偏门,那儿还未遭封锁,但明显增多的黑卫士,不难看出烽烟弥漫前的紧张。
「站住!来著何人!」侍卫阻拦了墨北。
「我有令牌。」他掏出黑龙令,侍卫小队长一惊,遂问:「您是韩墨北公子?」这称呼让他有些讶异,但仍点头称是。
「对不住,早半月前皇上已经下令,将您的名字从红册中删除,并收回桂木院,您已经不是西苑的人了,黑龙令皇上仍许你持有,但只能出宫不能再入宫,趁现在叛军还没将洛北门控制,您快从那边逃走吧,只要这令牌,关防都不会为难您。」
「你说什麽!?」墨北扬声愕道,不可置信,黑擎这是什麽意思!
「墨北公子快走吧,再晚就迟了,叛军兵临城下,皇上一纸谕令,任嫔妃自由抉择,留走随意,树倒猢狲散,西苑如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皇子公主也移至安全所,这里即将成为血腥杀戮之地。」小队长好意相劝,回身继续坚守岗位。
背叛的人多了,偶而有几个忠心的笨蛋不也挺好。黑卫军誓死守护黑皇,不战至最後一兵一卒倒下,绝不罢休。
洛阳,终有落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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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桌案上仍是一叠叠的奏折,只是已经没有批改的必要了。
说也奇怪,黑擎每日过目的书件,没上千也有成百,这数量在诸国之中,已是惊人,但人皆记得他夜夜春宵,醉酒丛,却无人赞扬他勤奋政事,将一个复杂大国治理得有条不紊,若要中肯评论,黑擎在位,难过的人只有官儿,顶著喜怒无常的上司时时战战兢兢,百姓倒都安居乐业,比他父皇黑隶的年代还要安稳。
但谁会在乎他的努力?没有。就连黑擎,也没把自己当百姓的明君。他在混乱争斗中登基,求的只是生存,仅此而已。
黑擎望向窗外,皇宫位地势之高,京师风景一览无遗,城内有几喧嚣冒出浓烟,空气中满是惊惧及不安,叛军在做什麽?纵火焚烧民宅、搜刮财物?还是威胁清算没有表态支持的官吏?肯定两者都有。
黑卫军只有三千人马,光包围玄宫的叛军就有万馀名,洛阳城外还有两万,最近距离能驰援的只有戍卫将军颜沼,但他那二万士兵不会动的。其馀最快的都要七日以上才能赶到,而还不保证他们会前来勤王救驾。
至於离…修仪计算的正确,北方已经一团混战了,白沙与玄武拉距剧烈,如何能拨出兵马,况且他还来不及将边疆将领换血,那些都是父皇指派的老将,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自在、作威作福惯了,黑离不说使不动他们,就算使得,但必也藉故拖延。
离的任务是失败了,但有一点是成功的,至少他不会傻傻的跟著自己…
「朕已到末路穷途?」黑擎轻轻低笑。
他缓缓走至一个整墙宽高的内嵌式镂空精雕木柜前,拉开隐藏的暗屉,那里摆著两样东西,一者用纸包裹著,另一者则是他从墨北那里劫来的娃娃。
拆封纸包,躺在梅香纸中央的,是一束长长的青丝,首尾用红绳系齐,安安静静的折叠在那里,触感摸起来仍是润滑顺手,彷佛还有生命力一般。
「墨墨…」指尖恋恋不舍地搁在上头,黑擎喃喃念道。
那天他在做什麽?好像是沐昭楼饮酒赏乐,突然想起韩御妻粉墨的霓裳羽衣舞,一时兴起,遂命人传唤墨墨,回报的小太监说桂木院人去楼空,宛若鬼城,他不信,亲自前往,只见一地铜屑,血迹斑斑,栖身其中的就一大把秀丽的发丝,它被人整齐的放在鲜血与破片上,好似在哀悼什麽,告别什麽,他先是震惊,後是愤怒,其实也没多想,只是本能要抓回逃妻,不想放过他,甚至不惜派人到白沙帝国离间迫逼…真蠢…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31 回复此发言
1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死一个御昂非真的这麽痛苦吗?瞧你头发都白了…朕是笨蛋,朕是笨蛋…」未识情伤,哪里知道什麽叫痛断肝肠,如果失去就能让自己如此难过,那永诀…生不如死一语亦难道尽…
「墨墨,朕不会道歉的,该还你的,朕赔给你。」他抬手卸去金冠,左手一拉,绳带松落,长发披肩,如黑瀑般波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敢毁伤。你红尘断情,一刀削发,当初可见多伤心…
持起短刃,一个闪光刃影,一头及臀的长发已齐肩截断,他将两把青丝放在一起,还觉不够,默然地将之打了个灵巧缠结,结发…结发…黑擎突然为自己的举动讪然大笑。「哈哈哈哈――朕是呆了,还傻了!竟然做这种幼稚事!」
他仰头狂笑,一手遮住眼睛,隙缝中犹见隐隐泪光。
生死在即,寄望来世吗?
他想要活啊…从来就只是如此…
墨墨今生还怨恨他,来世会原谅他吗…?
「皇上!」李祖慌慌张张跑进门,却给黑皇披头散发的疯子模样给吓著了,但眼前还有要紧事,他巍颤颤跪下说道:「皇上,东门的叛军小队长愿意倒戈投降,趁著月黑风高,护皇安心离京,请皇忍一时之辱,走避至东极海滨,他日再图复位。」
黑擎放下手,回头看他,眼底尽是冷酷,刚才的伤心彷佛如梦。「李祖,朕不会离开玄宫的,你了多少金子收买那个小队长?」黑擎在他耳边轻轻低语:「还是该说…他了多少钱收买你?」
李祖吓得一身冷汗,连忙猛地磕头喊冤:「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开你玩笑的,不必认真,你跟朕也不少年了,还信不过你麽。」黑擎擒著邪笑,走回桌旁,将那对木娃娃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
「皇上!老奴冒死劝您了,走吧,那些叛军绝对不会放过皇上的,您死了罪人修仪,他们正在宫外叫嚣著要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您呢。」
「别说了,朕登基即为天下主,朕一日还在玄宫,那些桥头草就还不敢明日张胆,朕只要一离开,天下风起云涌,十四弟毫无皇威,牵制不住四地野心勃勃的将领,到时候各方群起争夺,欲挟之以令诸侯,就再也不可收拾了。」十四弟只是扬著大旗的傀儡,只要哪个人大权在握,难保不会意图黄袍加身,改朝换代,届时黑家人都难逃一死。
『可留滞在这不过时间问题而已…』李祖也只敢在心里想这句话,看来黑皇是打定主意―――以身殉国。
32
宫门外轰隆隆的雷响,一声比一声猛烈,叛军掌握人数优势,却没有马上进攻,想来意欲是多折磨黑皇,让他徘徊在火烧眉毛、兵临城下的煎熬滋味。
几个为首的叛军将领甚至聚集在正南门,对空叫啸,一张嘴巴尖酸刻薄、极尽颠倒之能事,把自己塑造成解救天下的义勇军,而黑皇是镇日於宫中,不知民间疾苦的暴君、荒淫之君,叛贼以鞘击地,以壮军威,锵锵刀金之音不绝於耳,无论从洛阳城哪个角落,都不能置身於这股声洪之外。
「皇上?」李祖吓得三魂七魄不知所措,若非在黑皇前还有一丝理智分寸,早就尖声惊叫,满屋子飞跳。
「该是挫挫这班乱臣贼子的锐气了。」黑擎扬眉轻道,毫无惧色,神态轻松的好似是去打猎,而非以一挡百,坐困愁城。
他持起寒铁长枪,走至前线宫门,黑卫军看到黑皇,纷纷拱手单跪,眼中视死如归。
「朕御臣不严,今日要累你们为朕浴血酣战了,敌人三万我三千,对朕亲手挑选的菁英之士来说,一人取下十个叛贼脑袋应是易如反掌,朕告诉你们,玄宫不会有援军,如果这场内斗,还有胜利的一丝希望,那都要靠你我左右的兄弟、伙伴们。」
「朕不会命你的尽管去死,朕也不会应许你们,如果谁光荣殉国,他的妻眷家小会得到如何的抚恤照顾。战败的人没有勇气奖,这是胜者为王的世界,玄宫若破,乱世将临,烽烟战火,就会燎原般从神州大地四烧起,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你们牢牢记住两件事。」黑擎顿了会儿,严肃道:「一,要战;二,要生。朕同你们一起。」黑擎说完,玄宫内突然爆出怒涛般的呐吼,叛军大讶,倾耳一闻,阵阵高唤万岁的呼声慷慨激昂,正觉怪异,忽见南面宫门缓缓开启,一人只身而出,竟是黑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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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都是些没见过脸面的畜生,朕今日醒来,还以为哪个胆大的奴才在宫内偷养狗呢。」黑皇戏谑讥讽,指桑骂槐,他一步步往叛军缓行,胸前的五爪黑龙龟鹤皇家图腾,尊贵炫目,不可逼视,明明只携一柄长枪,又无著铠甲头盔,为何压迫感如此之重!?叛军总将冷汗涔涔。
「不回话?真是放肆,光凭这点,朕还可治你个不敬之罪。」黑擎脚下使坏,挑起一颗儿拳大小的石头,无预警猛地转身,长枪的顶端的宽柄恰恰好成了棒子,将那颗石头打向叛军总将,这击如箭破空,劲势凌人,总将避而可避,慌张抓了旁边的副将当替死鬼,喀啪一声巨响,人皆看到该名副将的银盔在额头中央硬生生凹嵌进了颗致命石,鲜血从鼻翼两旁倾流而下,他怨不瞑目,浑浊的眼珠却不是针对黑擎,而是望著身後的长官,好似再问:『为什麽…』。
「呼…」叛军总将赵室,手上一松,任他的部属滑落马下,直呼好险。「看来罪君不若市井说得无缚鸡之力,还懂得点鸡毛蒜皮的把式。」赵室在口舌上逞能,掩饰刚才的胆战心惊,随即举手下令:「弓箭手预备。」
黑皇再厉害也不过是血肉之身,他敢领军造反,自然有几分预谋计量,黑卫军威名在玄武国如雷贯耳,众人皆知其以精锐善武见长,两军交接,肉搏必居下风,定以远距弓射为主,将人海优势发挥极致,箭若雨下,绵密死网,纵然武功在高,也无法毫发不伤、全身而退!
黑擎阴狠的瞪著这帮子逆贼,当他们挽弓之际,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敌阵,长枪收放间,已经刺死五六七八人,贼人未料黑皇轻功如此之快,还在这等状态孤身犯险,遂不及防,弓队开了缺口,稍有混乱,几乎同时,四门大开,玄宫蛰伏的黑卫军倾巢而出,全身漆黑的钢甲、高高扬起的乌角头盔,三分之二覆面的狰狞鬼面,双目圆孔内彷佛藏著来自异域的杀戮邪人,这就是全副武装、晓负盛名的黑卫军。
一张铁面,遮去所有恻隐怜悯之心,隔绝敌人温热的鲜血,勾起人类对於鬼神最原始的恐惧,并且暗示催眠自己――鬼者无敌。
战鼓大作,天空划过密密麻麻的箭枝,大地绽放朵朵W丽血,黑卫军不屈不挠,即使无中箭,也不愿乖乖躺下,拖著身体仍向前冲,满心惦记著纵然战与生不可兼得,那至少亦要斩杀十人方断魂,一波波的箭雨浇熄不了他们如火意志,黑压压的浪潮终於与叛军短兵撞击,激起相搏残杀的血璨。
33
日月星辰几回落,一波波的冲锋,厮杀,拉距,与暂退,日夜不休,玄宫外尸体遍布,黑卫军倒去五分之四强,而叛军死伤更多,周遭地势较低的民房流进大量污血,百姓吓得不敢住人,叛军索性霸占下来,权充军舍医所。
「小心!」箭雨又下,黑擎一手J住一名暴露在危险下的年轻黑卫军,使劲拖拉,骨节喀喀发出哀嚎,疲倦已至极限,敌人为数众多,可分批轮战,我方人单势薄,无法如此,只得夜不阖眼,拚尽气力。
「呜…」黑卫军的武装沈重,黑擎虽在千钧一发中将他拖尽长盾後掩蔽,自己却迟缓一步,锐利的凶器扎进体内,大腿中二,左臂中一,腹部亦一。黑擎咬牙忍住痛楚,断箭折簇,他的龙袍被汗渍与鲜血染色,看不出原本的尊贵图腾,但在士兵心中,此时的黑擎却比什麽时候都高贵,都令人崇敬。
「皇上,你入殿歇息吧,这里由我们弟兄守著。」杀了这麽多,还有这麽多,叛军竟有增援!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玄武?战士们怅然,却更欲奋战不懈,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条好汉!
「罪君快来领死!本大将军菩萨心肠,可以赐你痛快!」莫约自觉胜卷在握,连日位於大後方的赵室又至前线疯吠,他得意黑卫军只残数百馀人,且多半是负伤之体,已无可惧,却压根忘了自己率领的叛军,死伤逾万,黑卫之勇武,还一度吓得他屁滚尿流躲去城郊,如今亏他有脸自封大将军,在这耀武扬威。
「这个狗东西,朕不诛你,如何甘心!」黑擎憋著最後一口真气,缓缓挺起身体,叛贼看黑皇一人从盾後现身,以为他终於屈服,赵氏操控天下的日子不远,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个个掩不出贪婪欢喜。
「罪君…」赵室还待羞辱他一番,以泄心头之恨,立己威望,却瞥见黑皇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五指撑开,对著自己。赵室正觉奇怪,旁人抽气惊呼,指著天空,结巴念道:「桨…枪…」
赵室疑惑抬头一望,日光强耀,刺眼朦胧,看不甚清楚,却隐约有一只长影从远飞越而来,逐渐逼近…是…寒铁皇枪…!?
圆形的阴影笼罩住额前眉心,死神召手,危急之际,赵室故技重施,抓来右副将替死,稳稳挡在面前,庆喜自己又将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却在同个瞬间,右副将的後脑破了个大孔,脑浆血汁全淋在自己脸上,银芒从洞中窜出,宛若灵蛇吐信,精准的捕捉了猎物。
赵室,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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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哼…朕的枪…杀你这种人…浪费了…」彷佛全身的力气都随著这枪掷出而散逸无踪,黑擎冷笑,身形摇摇欲坠。
左右副将皆死,主帅身亡,叛军群龙无首,但眼见天子在前,皇位在望,当然不可能鸟兽哄散,纷纷起了私心,谁能拿下黑皇首级,谁就有资格成为大将军!一群人疯狗恶狼似的朝玄宫冲来,章法战术都不顾,弓箭手也不射箭,拔起长刀,加入近身战局。
「弟兄们上!保护黑皇!!!」黑卫小队长知道这是最後一场了,非生,即死。
黑擎睁眼看著厮杀,刀剑毫不留情的践踏生命,时空与他登基前的那夜重叠,同样的血流满地,同样的尸首遍野,他实在觉得…倦了…倦了…
他颤颤地走回玄宫,四周的声音离他远去,他的世界寂静无音,彷佛就只剩他一人,黑擎步入空荡荡的真武殿,这里一向是他与朝臣斗法的场所,如今却只有皇,没有臣,谁说天子圣眼睛明不会被蒙蔽,当你相信这句话时,你已经被蒙蔽了。
黑擎步履蹒跚,在龙椅前的台阶之下,靠著金柱滑坐在地,三宫六殿十六院一迷楼,後宫美女如云、妾妃如众,如今还不是孤身只影…
他吃力地抬起手在怀中摸索,手臂好沈,像灌铅般,才没一回儿,黑擎就吁吁重喘,唇白如雪,显是失血过多,性命垂危。
摸出哪只小心藏在暗袋里的木娃娃,才拿出来,男娃娃和女娃娃中间裂了好大一口子,脆弱无比,啪一声断成两截,男娃娃咕噜噜地滚离了脚边,两个娃娃已不见温润木色,都给血染成腥黑,想必是腹部中的那箭偏巧射坏了娃娃。
黑擎想去拿脚边的男娃娃,但构不著,他努力的前倾身体,奋力伸长手臂,那男娃娃却越滚越远,就像两人在一起时,他拿肮脏污了墨墨,自断情缘,现在想要追回,不管怎麽努力,却为时已晚…
「朕不道歉…朕才不道歉…你回来…你回来…」话里轻音隐颤,他仍拗执伸著手,张著五指,怎麽不也拿不回心爱的娃娃,黑擎急了,眼泪滴答答的落在紧握於左手的女娃娃身上,眼里还是只看著那滚得远远的男娃娃。
向前使力太过,身体一个失去平衡,黑擎歪倒在地,脑袋磕碰到坚硬的大理石砖,视线瞬间为温热的红幕覆盖,朦胧模糊,意识渐渐涣散,却知叛军攻破了玄宫,眼前五六人影高举屠刀,此时的黑擎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一丝绝望笑意。
「墨墨…来世…你会…原谅朕吗…」
掌中一只孤单娃娃,是权倾天下的黑皇,临行,唯一的陪葬品。
3
墨北闯入大殿,看到该幅光景,简直心魂具失,紧跟随後的黑离亦是大骇,不由分速射了截命飞刀,硬是把那几名逆贼扭送阎王殿。
看他浑身狼狈,气若游丝,墨北心弦狠颤,觉得整个胸口揪疼起来,他连忙撕下衣摆为其紧急包扎,忽地瞥见失去意识的黑擎还紧握著一块肮脏石头,定睛一察,竟是自己刻的木偶娃娃,那温婉的笑脸都污了…
「我去扫荡叛军,黑皇交给你了。」黑离怒发冲冠匆匆奔出,发誓绝不饶过这些忘恩负义的愚蠢之辈,叛者,杀无赦!
「嗯。」墨北随口应答,眼光从未离过黑擎。
此地混乱,不宜久留,墨北乾脆负起黑擎,另觅他疗伤,卧龙宫目标太大,桂木院又太远,想来想去,遂以御书房最为合适。
将门返手关好,椅座的软席都踢到地上,排排充作克难床垫,俐落的除去黑擎污袍,给他敷药疗伤,又喂了好几颗保命保气的仙丹,忙活一阵,告个段落後,墨北坐在一旁,抚著黑擎俊脸,心口好似有一条柔软湿润的毛巾被人拧得紧紧的,这个人霸道又不老实,自作主张,专断独裁,完全不顾他人想法,随随便便就说放人自由,自己却大义凛然的去赴死,真讨厌!
墨北咬牙切齿,一番思绪全绕在数落黑擎。
那日他被隔在玄宫外,心急如焚,但料想自己纵使入宫,也改变不了大势,脑袋一转,即速速离京,他无视车马道路,以最短的直线路程直奔北方,途经高山险谷,密林森沼,一双骑龙脚上天下地,无阻无碍,但北方战况胶著,不仅两国争斗,连本国内部亦有矛盾。
帝国方面,他派人给沙相送了封密函,说明利害关系,也许那小子除时局之外,还卖了点面子给他”韩哥”,帝国军很快的就退回国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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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国方面…
「你怎麽什麽都不说就送匕首给我!」墨北克制不住怒气,对昏迷中的伤患大吼。
该把皇家短匕,是黑氏宗族的传家之物,传说黑家先祖曾在峰巅云沼之中,碰见食人喷火的恶龙,先祖勇武,血战七日七夜,方把恶龙制服,将之开膛破肚,当时恶龙的腹中就藏著这麽把能断金石的稀世匕首,故又命名为断龙匕。
断龙匕传至玄武开国之君时,帝君为常保睿眼清明,盛世永续,将它交给当朝明相,称道:「朕昏愚,卿可以之刺朕。」国史记载,明相终其一生,曾以断龙匕三刺帝君,寿终之後,便返归断龙匕。
故而该匕实比尚方宝剑权大,尚方宝剑虽号称上斩昏君、下斩馋臣,但领剑之人从古之今还未有斩君之记录,但断龙匕在玄武历史上,至少曾有三位黑皇将该匕交付他人,以正自身对错。
断龙匕在手,能号令天下文官武将,不从者,可立斩不奏。简单来说,它连黑皇都能刺了,还有什麽刺不得的。边疆一堆阳奉阴违的将领,刺上几个,通通变乖,他才得以与黑离十万火急赶回救驾。
墨北烦躁的抓乱头发,赠断龙匕是什麽意思,他很清楚又不清楚,他快给黑擎搞疯了!
桌案上两束青丝顿时抓住了他的目光,墨北皱眉,这是什麽东西…灵光一闪,身躯一震,急急回头,这才发现黑擎的头发齐肩而断…
「你、你…」墨北阖起双眼,颓然垂下双膀。
你是怎麽都不放过我了,是不…
眼角隐隐泪,墨北可举出一百万个死薄幸的缺点,但就算把这些缺点条列整理,集结成册,读上千遍万遍…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那颗已经蠢动的心呐…
「墨墨…你在哭麽…别哭…我已经让你…哭很多了…以後…不会了…对不…起…以後…不会了…」黑擎昏昏沈沈中,似听见泣音,眼缝中见墨北哭得伤心,他心痛若绞,还以为自己在阳世亏待墨墨,到阴间还继续惹他悲伤,不禁愧疚说道。
「你这混蛋,你最讨厌了…」墨北本来眼泪还收得住,如今却哗啦啦的落得更厉害,他几时见过黑擎这麽低姿态了,过去存得一股脑怨恨全宣泄了出来。
「我是混蛋…你别哭…你要怎麽罚我都行…别哭了…只要你别哭…」黑擎自觉前世欠墨北太多,来世愿意极尽一切补偿,以往说不出口的话,现在以为自己死了,全都出笼,也不称高高在上的『朕』,满脑子只想著要止住心上人的泪水。
「你总是欺负我!黑皇又怎麽样,黑皇就可以折断我的手,黑皇就可以囚禁我,黑皇就可以玩弄我吗!有权有势有什麽了不起,三宫六殿又怎麽样!我恨死你了!」原来他还是有怨恨的,只是以往藏得太,他的怨恨曾经倾诉过一,但那是对著好友,如今面对罪魁祸首,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心情。
「对不起…我…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不囚禁你…也不玩弄你…下辈子不当皇帝…就没权…没势…也不会有三宫六殿了…」他吃力的想去拉墨北的手,却给不留情的挥开。
「少骗人了!你生性风流,会舍得那些美女!?天杀的薄幸种马!不信任人归不信任人,别碰她们不就得了,你满脑子淫欲,就算不信任女人,也想干那档子下流事,一个做完换一个,恶心的要命!不要碰我!」墨北尽情的发泄不满,骂!骂!骂!把黑擎骂得狗血淋头。
「对不起…不会了…以後都不会了…只有你…以後就只有你…」黑擎六神无主的发誓,只要能让墨墨重拾笑颜,他什麽都答应。
「你要我,我就要给你要喔!?你当我是什麽东西!下贱的男娼吗!」墨北愤怒的跨坐在黑擎胸前,扬手狠甩他一巴掌,咬著下唇,泪流满面,眼前的黑擎轮廓都模糊了。
「不…才不是…墨墨才不是男娼…」男人被赏耳刮子是何等耻辱,但黑擎哪在乎这个,整个铁石心肠都给墨北的泪水浸得软烂,就要溃堤。
「我不要…我不要再做你的妻子了,绝不要!我不要孤伶伶守在宫殿里,等著你闲来无事的驾临宠幸!我不要这麽可怜,我不要失去自由,我不要当你可有可无的附属品!」紧掐著黑擎胳膊,他肺腑嘶喊。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都不要…」黑擎努力支起头颅,怜惜的以唇轻抹去墨北脸上的湿泽,看他伤心,自己的心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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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你不能再骗我!你听见了没!翰日!如果你再欺骗我,我绝对绝对不会饶过你!」墨北哽声咽道,双手紧紧攀住黑擎颈子,过了十数年,结果他还是回来这个怀抱,曾经让他痛彻心扉的怀抱。
「好…答应你…都答应你…墨墨…」绝对…绝对…不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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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叛乱收拾,百姓恢复作息,破坏的房舍军队将协助重建,因而丧失的无辜人民也由朝廷补助慰问,洛阳街头又回复生机,虽仍见战火肆虐的痕迹,但至少不再有令人提心吊胆的疯狂杀戮。
御书房,一个别扭的男人埋首奏折堆,明明就是过期的折子,他也能一本接一本批,实在是因为…羞赧,没错,就是羞赧,黑皇大人神智清明後,一方面讶於劫後馀生、大难未死,另一方面也清楚记得自己在阴阳徘徊之间,说了哪些…咳…闲话…
只手托著下巴,一掌掩住半面,黑擎只要想到那,整张脸都腾腾发烫,无措地不知该怎麽面对墨北,只得藉口公务忙,龟缩在此。
「皇上,右相暨德妃求见。」黑离轻声通报,剑柄按得沈重,恨不得立马斩了这对狗父女,竟还有胆前来面圣!
「宣。」黑擎倒不意外,郑得甫本是虚伪之辈,与霍亥相去无几。
郑右相领著女儿进门就先一个五体投地大礼,老泪纵横,哭声哭调,嗡动老嘴说道:「苍天有眼,万岁万福,邪不胜正,贼人自毙,老臣返家省亲,突闻逆贼作乱,心急如焚,连夜快马返京,一心祈求皇天安泰,逢凶化吉,果然天帝垂怜,圣上无事,老臣喜不胜盛。」德妃亦是忧怜庆喜之貌,甚至自动自发倚至黑皇身边。
「郑得甫,朕看你脑子是给名垂青史四个字冲昏了,朕是这麽好愚弄的麽!」阴狠的一手扣住德妃纤腕,将她拉离自己身上,她痛得坠泪哀疼,黑擎却不为所动。
「皇、皇上…老臣愚昧,不明圣意…」郑得甫内心一条汪洋小船飘零的厉害,黑皇就是那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若是以往,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别自命清高觉得自己与霍亥有什麽不同,在朕眼中,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一者为权为财,一者为权为名,这你玩得太超过了。」眼色一使,侍卫左右架起郑得甫,老人惊慌,连声讨饶喊冤,黑皇只冷冷令道:「九族抄灭。」便把父女给拖了出去。
「其馀叛党捉住了没?」他以前靠著右派势力登基,虽凭权谋,扶植左相,令其有所牵制,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正好藉此一网打尽,将朝廷势力重新搓合。
「所有相关疑犯已全数逮捕,包括霍氏一夥千馀人,郑氏一夥千馀人,以及其他涉嫌居间签线、捐金资助者百馀人,另外还有少数人在逃,已经发布全国悬赏,正严密缉捕。」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也给整治了一番,边境的老将亦勒令告老回乡,再也不会有拥兵自重、废弛皇命的情形了。「啊…还有件事,皇上,十四皇子黑碌…当如何置?」黑离难得的皱起眉峰,困扰模样。
「十四弟?」黑擎想想,正要发落,一抹人影倏地未宣而入,侍卫以为是刺客,纷纷警戒拔刀,却闻一凄惨哭声,来源正是…黑离身上的不明物体…
「呜呜…离…好多人凶凶…好恐怖…不要在这…要回家…」一名怎麽看都是二三十岁的大男人像小鹿斑比一样泪眼汪汪的缩在侍卫长怀里,还拚命的把鼻涕和眼泪往盔甲上蹭,磨得鼻头通红。
「没你们事,退下吧。」黑擎叹口气,斥退下属,多年不见,十四弟还是一个样。
「唔…」小鹿正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个陌生人,怯怜怜露出一只眼睛窥探,看著看著,突然惊喜大叫:「哥哥!」用力一吸,可黄稠的鼻涕仍是要落不落,他手舞足蹈的奔向黑擎,那晃荡中的鼻涕仍是他脸上最醒目的标志。
「告诉你几了,不要乱扑人。」黑离大掌一拉,把小鹿抓回,龙袍何等尊贵,沾了污秽成何体统,可是大不敬之罪!
「喔,离离,是哥哥耶。」他仰著清秀小脸,无邪天真,摇扯黑离的手,想介绍哥哥给他。
「嗯。」黑离不知怎会惹上这个大麻烦的,他歼灭叛军,一路杀到大本营,那儿众人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迹,唯独他们拱戴的主子遗留在那,一个大男人蹲在庭院里堆沙丘,看到自己还问:『你好,找谁吗?叔叔们都出去了。』害他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一队杀气腾腾的军人脸色僵硬抽筋,像个呆瓜。
「离,他就交给你好了。」黑擎观察了一会儿,很阴险把人丢给他负责,话说哪时见黑离这麽对谁耐心过,还任他把口水沾在自己神圣的黑甲上。十四弟傻,什麽也不懂,罚无用,死更不必了,但放著不管,难保日後受有心人士利用,乾脆由离照看,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什麽!?」黑离尖声八度。
「你敢抗旨?」一个威严锐芒射去,黑离也只得银牙咬碎,乖乖谢主隆恩,接著头疼的被一个大小孩蹦蹦跳跳拉著走,吵嚷著要吃糖葫芦。
「哈哈哈哈哈――」待其走远,黑擎失态的拍桌捧腹大笑,瞧见离那苦瓜脸没!
「什麽事怎麽高兴?」
「看来离跟朕一样要认栽了,朕当然高兴!」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
等等,刚才是谁说话?黑擎猛地一怔,回神,张嘴愕然,发现自己刻意躲避好几天的人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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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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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视线相对,胶著上了就再也移不开,一时之间,御书房寂静无声,谁也没突兀开口,只是望著对方,感受那股流窜在四周的绵绵情意,还有酸甜甘苦的复杂心情。
墨北首先动作,他走至案旁,搁下托盘的午膳与汤药,停顿片刻,又看向黑擎,黑擎给他一瞅,某些影像又浮现脑门,铁颈一阵红泛,手忙脚乱的抓起笔杆和奏折,佯装忙碌遮掩,殊不知其举动蹩脚至极,再愚笨的人都看出他的刻意。
几不可闻的轻叹悠悠回汤在书香中。「你不想见我就说,我不会来烦你,那日的话就当你我心神丧失之际的胡言乱语,都勾消吧。」墨北撇开脸,说罢便走,他步伐还没迈出,人已经被风卷残云的抱在怀里,脑後一结巴气壮的男音说道:「…君、君无戏言…朕、朕既然开口了,就、就不会反悔…」黑擎此话说毕,自觉脸皮像烧红的模版,滋滋冒烟,因而双臂死搂著墨北,脸抵著他的背,怎麽样也不让墨北回过头来看到自己蠢样。
说也奇怪,正如悟离老人所言,黑擎风流倜傥,红粉无数,讲起甜言蜜语是如开水流般轻而易举,他不说好话,女人已如潮水般涌来,他若再舌灿一番,便更要一群人为他心醉神迷、生死相许了,但实在而言,以往的那些不过空洞魅惑之语,毫无真心,难谓情意,如今的发至内心倾诉,对没经验的黑擎可是头一遭,表现完全向初坠爱河的年轻小夥子。
「真的吗?…………翰日?」墨北轻轻扬起嘴角,感觉拥著自己的身躯一震,那黏著自己的头颅上下点晃,算是承认。
「可是我刚刚听李公公说,後宫的嫔妃们风闻叛乱弭平,黑皇无事之後,都纷纷回到西苑了,她们央求李公公转述,说要给黑皇大人办个小宴,风流风流呢。」正确来说,西苑现在乱烘烘的,有些殿阁被叛军打坏了,娇生惯养的娘娘们对下人撒气,要其限时修复,仆役们都疲於奔命。
「朕对她们没兴趣。」伊人在怀,黑擎整个心都踏实了起来,熬过那段赧口的话,黑擎总算稍稍正常了些,只是心跳咚咚的厉害,鼻间尽是墨北清新澄澈的绿叶香,让他无法克制的情欲激动,挺立起的旗杆顶在墨北臀後,欲发炙烈,却没像过去那般直接放肆逾矩。「墨墨,朕…不…我可以要你吗…?」沙哑而低沈的声音问道。他本是欲望旺盛之辈,但逢临祸乱,无心享乐,如今雨过天晴,又面对情丝所系之人,自然欲念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我说不要呢?」墨北对於黑擎终於学会的尊重感到愉悦。「你就去迷楼随便挑一个女子?放心好了,据我的观察,就算没兴趣,纯粹发泄欲望的话,你还是可以上的。」墨北故意冷淡说道。
「朕不要她们。」黑擎闷闷回答。
「你以前也不要我啊,现在又要,你去要要看她们,搞不好多要几就会觉得不错了。」说到底,墨北还是很介意黑擎的滥交的,以前排拒他,懒得为其吃醋,现在心里接受他了,那股不是滋味简直把他酸到底了。
「朕…不能解散西苑,她们有些是皇子的娘亲,有些是异邦和睦的献礼,还有臣子的女儿…朕…」黑擎小心拣选比较不刺激的词汇,他身为帝王,仍有帝王的难,有时候自己也无从选择。
「翰日…」墨北轻唤。「我很讨厌你有这麽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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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黑擎轻颤,听出墨北似乎要说什麽,心里七上八下,如罪囚等待官爷的审判,坐立不安。
「我也不会做你的皇后,或是成为你红册上任何一个名字。」墨北继续低诉。黑擎抱他的手抓得更紧。
「我不想住在西苑,看一堆女人成天为了讨好你打扮的枝招展,也不想住在宫中,动辄得咎,在一套复的规矩下生活…」黑擎似乎已经猜到墨北接下来的话,牙关咬的嘎嘎作响,不愿自己脱口而出失去理智的言语。
一手按在腰腹间黑擎肘臂上,墨北缓缓说道:「我想要离开这。」
心脏噗通一声好像跳入不见底的迷海,黑擎都觉得全身寒凉透骨,四肢失去知觉,彷佛世界一夕崩毁,思考回路都零零落落了,只得乾涩艰难的开口问:「你…仍恨我…?」
墨北没立刻回答,只是拉开黑擎的箍住自己的铁腕,站起,回身看著他,肃穆说道:「我还没完全原谅你。」太多事太多事纠缠牵葛,他与翰日,已不止是两人间的问题而已了,墨北看向窗外无亘蓝天。「我不想被一个拥抱过无数女人的男人拥抱。」他峰回路转,突然迸出一句。
作者: 貔貅莲华 26-3-13 15:32 回复此发言
7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黑擎还在呆愕绝望中,反应不来,且听他又道:「我要去北方找好友,也要回东海故乡祭拜父母,可能再四晃一晃,逛一逛,游历一阵子,如果我回来时,你身上没有女人的气味,我们…就重新开始。」墨北回眸一笑,这就是他的条件。
耳朵竖著接受到墨北承诺会回,黑擎唰一声跳起来,宛若从一颗心从海里又急速充气浮起,激动无比。「你说了!你会回来!?」他语无伦,急切确认这最重要的一点。
「嗯,但如果你身上有女人味,我保证掉头就走,再不见你。」他强调前提。
黑擎才不管那个有等於没有的前提,他扑抱住墨北,欣喜若狂自己不用等到来世,今生就有机会了!「对了墨墨,你总要说要去多久?不能让我空等。」还有期限的问题,他不想墨墨不在太久。
「不知道,也许一年三年五年,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若告诉你我什麽时候回来,难保你不会故意作假看,明明偷吃了百来个女人,然後又淹没罪证。」刁难,就是刁难,见黑擎欲为辩解,墨北补充最後一击。「你以前从我这甩头就走的时候,还不是害我痴痴的等,也没告诉我下什麽时候会来啊。」翻旧帐实在太好用了,吃得翰日死死。
黑擎垮下肩膀,只得认命接受这无定期的折磨,他把握残存不多的时间,搂著伊人,感受他醉人的体温,提出一个微薄的要求。「至少…让我吻一下总行。」寥慰即将来到的漫漫相思。
「我可以”恩准”你轻薄一下这里。」墨北学著黑擎帝王的高傲语气,指著自己左颊,甜头是这麽好麽,死薄幸的。
黑擎咧嘴,一只大型黑豹,没咬到肉块,勉强吃菜也行。他温柔的舔吻他心爱的菜叶,舍不得一口吞完,他歹靠这清冽爽口的滋味,熬过寂寞难耐的百千日夜啊。
37
枫叶瑟瑟,枝头萧索,高大人影伫在塘边,肩搭著虎裘披风,掌中饲料一点一点的拨下,围绕在池畔的锦鲤开阖著圆嘴争相竞食,强劲的尾鳍不时溅起白水珠。
「皇上,相在御书房候著求见。」李祖仍是一板一眼的伺候黑皇。
「知道了。」腕间一覆,将剩馀的饲料一气抖落,锦鲤可乐,但如果它们听得懂人话,恐怕笑不出来了。「晚膳朕要吃鲤鱼锅。」巾帕拭手,黑擎淡淡笑道,回身往御书房去。
「皇上,今年似乎没有召开百宴,娘娘们都在问呢。」李祖知黑皇心系何人,方致性情大变,这些年不仅迷楼拆了,妾妃人数也急遽缩减,多半是放回归民间去了,少数赠与功臣,现在西苑只剩百馀人尔,百宴千人斗妍的场景早不复见,黑皇也久未召人恃寝,一直过著清心寡欲的生活。
「是麽,春季已过,无可赏,改赏枫吧,明日午後摆宴,不必挑选了,都一块参加吧。」说罢,人与相谈论公事去了,
「遵旨。」李祖躬身领命,娘娘们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宴,虽说黑皇不近女色,只是坐在上位,与各宫各院的妾妃们聊天,不若以往还夥同臣子淫声乐色,但娘娘们似乎都无不满,年年皆盛装出席,欢乐收场。
其实他虽是太监,但也多少懂女儿家的心思,宫寂寥,离乡背井的,又与众女同侍一夫,皇上只有一个,哪能时时独占陪伴,那内心的脆弱可想而知,加上宫妃之间为了得宠,互相攻击扯腿之事时有耳闻,四周都是敌人,就更加寂寞了。
可自从韩公子离开後,黑皇每日要不夜宿御书房,要不就寝於卧龙宫,夜夜如此,日日不变,皇上没意思,娘娘们争夺什麽呢,不知不觉相互感情倒融洽了起来,一年一度的宴,黑皇亲切的询问她们生活如何,有什麽兴趣,有何要求等一些看似微小的蒜皮事,不分上下宫妃,都一视同仁的关心,这就够让她们受宠若惊。
娘娘们平日聚在一起打马球,喝茶吃点心,聊聊女儿家的心事,西苑的火药味变成笑语声,配到西苑的太监仆役也有好日子过。
不过…就皇上还孤单…不知韩公子什麽时候才要回来。
李祖垂头丧气的正要去准备宴会,一下没长眼,摔了个狗吃屎,旁边登时传来一阵天真笑声,该死!谁那麽大胆居然敢取笑他这个内侍府总管太监,李祖抡著拳头杀气腾腾的站起,视线中却突然闯进一张面色寒厉的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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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回复:薄幸郎 by 韧心
「手举这麽高…想干嘛…」他吐气如冰,怀里搂著仍不断喀喀笑的人儿。
「咳咳,没、没事。」拳头的位置立刻降至下巴,佯装喉头撒痒的咳声,李祖随口掰了两句,落荒而逃,开玩笑,十四皇子身份尊贵,有了黑侍卫长当靠山的十四皇子更得罪不得,他哪敢对他怎麽样。
话说前年那场黑离侍卫长迎娶男妻的新闻,可是闹的沸沸扬扬,还好众人皆不知该名男妻即是当朝十四皇子,不然洛阳城还不掀翻了天。
李祖甩甩头,别想那些事了,赶紧办好宴正经。
隔日,黑擎与众位嫔妃相谈甚欢,枫叶也很给面子的烧红似火,缤纷灿亮,黑皇喝了不少温酒,散宴後嘱咐太监们扶各宫娘娘回去,自己也返卧龙宫去。
碰一声,黑擎鞋靴未脱,整个人就半瘫在床上,意识微醺,突然想起,又举袖在自己鼻间嗅嗅,嗯,在上风没有脂粉味。「墨墨…三年了…还不回来啊…」黑擎咕哝著抱怨,话都含在嘴里。「再不回来…再不回来…朕就要去玩女人…气死你…盖一百间迷楼…气死你…一口气上百来八的女人…气死你…」黑擎每喝醉就会讲类似的孩子话,李祖曾有一不小心听见,闷笑不已,黑皇嚷了三年,三年还不是过和尚生活。後来黑皇也知道自己醉後会乱语,才不准人随侍在旁。
他眼皮越来越重,嗯嗯哼哼了几句糊话,就沈沈睡去,没发现夜色中有人翻窗而入,行至床沿,看著他嘴角勾起一丝温润的笑意。「死薄幸的,我回来了。」
清晨,黑擎难得眠晚起,秋阳晒在被上的热度,怕是正午了,怎麽没人来唤醒他,他睁开惺忪睡眼,甫掀开棉被,正觉疑惑,自己昨晚有去靴脱衣吗?突然警觉身旁有人,他反射性的火速拔起配剑,返手就是一刺―――刺偏了。
「墨、墨墨!?」黑擎惊愕大叫,朝思暮想的人无预警的出现在眼前,他先是呆楞,接著全身上下都被狂喜所淹没。
「唔…吵什麽啦…我昨晚很晚才睡著呢…」拉起棉被,蹭著好位置,继续跟周公下棋。
黑擎这下睡意全消,连细胞都想高呼万岁,又瞥见墨北翻身之际,好像压著什麽东西,是书,上头隶体载明了此乃『红册』,即皇帝风流的内帐,黑擎自己也没看过,好奇翻了一下,前面密密麻麻都是自己宠幸过的女人,包括年日月时间、地点、女子是否在适孕期,行房时间多久,行房几,通通一清二楚,黑擎虽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专人记录,但没想到竟然钜细靡遗如斯,又思及红册既然在此,墨北定已看过,他一颗心彷佛被浇了凉水,惶惶不安,刚刚的欢喜都熄灭了去,阅至最後,末一行是三年半前关於苏妃的纪录,另外还有朱笔批改的四字『勉强及格』……
「翰日。」墨北不知何时又醒,贴著枕头,侧眼看他,双目尽是柔柔情意,再也不为保留。
黑擎抿唇一笑,眼中亦是赤裸情,万语千言诉不尽,宁付诸行动,他俯身占据爱人的双唇,饥渴急切的,想是要弥补这三年的苦苦思念,以及抚平过往一切的伤害,同时不安分的手已经拉开墨北腰间系带。
「等等翰日,已经正午了…」墨北气喘吁吁,脸色酡红,努力抵御野兽入侵,黑擎火热的身躯压在身上,那贲张的欲念清楚地传递过来,蓄势待发。
「我不管,就是要你,不许拒绝,三年,夜夜春梦不知几回,梦醒徒遗一场空怅,我都要憋死了。」他暴躁的自扯衣服,领襟都撕破了,内袍揉成一团烂布丢在地上,露出线条优美的红铜色厚实胸板,这哪里是不惑之年的男子会有的体魄。
「你…」墨北呐呐无言,一方面是招架不住黑擎的强势,一方面亦为其无形中散发的雄性魅力迷惑,察觉自己隐隐升起一股燥热的…期待…
「墨墨,我等回儿可能…会有点…不知节制…」轻啄墨北粉唇,黑擎除去墨北衣物的动作柔如羽毛,与刚刚对待自己衣裳的态度天壤之别。
「没关系…」墨北轻笑,返拥住黑擎,他知道死薄幸的不会伤害他的,以後…永远不会了。
幸福的滋味,无限蔓延,玄宫的春天,也终於来临。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