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BY 天籁纸鸢

(一)
我的名字叫维基。
我很讨厌给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因为每当我向别人自我介绍说我叫维基的时候,人家总会说,围巾?
所以,我总对别人说叫我维维。
很多男人都说我这女人不懂什么叫矜持,叫别人唤自己小名勾搭人。
因为这个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吓跑了无数男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是同人女。
同人女,又名耽美狼。
耽美狼就是疯狂迷恋BL小说的一族子人。
尤其是女人。
同人女的聚集地最多的地方之一,晋江原创网。
我的爱好不多,就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然后上晋江,看文,偶尔写一篇超长的关于BL的评论,贴在BL论坛里以供众狼娱乐。
最近我运气烂得不正常。
脸上的痘痘长多了,叫我围巾的人数增多了,最喜欢的作者弃坑了,晋江老抽筋……最重要的是,和男朋友吹了。
在和那个负心汉拜拜以后,回家,照例打开晋江原创网。
妈的,又抽筋了!
老娘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
发泄似的往键盘上一拍。
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你还喜不喜欢我?”
“……维维,对不起,或许,时间长了,淡了。”
“维维对不起。其实我早就有女朋友了……只是,没有告诉你。”
气得浑身发抖。
眼泪水忽然跟洪水似的流出来。
伏在桌上,大哭特哭。
哭有什么用,那个贱男人,还有那个我见都没见过的贱女人……
“你们统统去死吧!!”
大吼一声,又往键盘上狠狠一拍,眼前一黑,昏。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漆黑之中冒了出来:“围巾,你该回到过去了……”
“谁,谁,你是谁?”
“我是纸大神……你平时YY我,所以,我要报仇……”
“纸……纸大神?我YY你?”
“是的,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会到这个那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等下,等下!……”
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我居然泡在水里。
脏兮兮。
这……这是哪里?
我的电脑呢?我的晋江原创网呢?我的小熊维尼太阳镜呢……
我往四周搜寻了一下。
全是欧吉桑,脸上也是脏兮兮。
而且,而且还穿着古代的衣服。
眼前有一个少年正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和鞭痕。
瘦削清癯的面容上写满了倔强和不屈。
虽然肮脏,但是光看他的五官和皮肤白皙度就知道一定是个超级美男子。
可他为什么这么脏?
难道我遇到了古代的SM?
难道他是别人养的男宠?
或者说……是我的男宠?!
我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身体。
……
…………
……………………
想狂吼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变成男人!!!
人家穿越都变男的,为什么就我还是女的!
我想躺在地上打滚。
不过,功夫不怕有心人。
是女人也一样,我还是可以去勾搭他。
我正准备去和他搭讪两句,却突然听到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小采,你的伤好严重。我、我却没法救你,我……”
那声音可怜之极,让人的小心肝不禁那么扑通一跳。
平视,一双紫色的小靴子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仰视,一张俏丽的小脸,黑黑亮亮的发丝。
呼哧呼哧。
口水流下来了,接住。
极品小受。
(二)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躺在水里的那个小采身上真的是没法看了。
伤痕累累,鞭痕交错。
整个水池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一股血腥味四飘散。
呃,这个SM似乎重了些。
小采对紫靴小受道:“不碍事,我习惯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这里挺恶心的。”
紫靴小受伸出雪白细腻的小手,抚摸着小采肩上的伤:“怎么会这么残忍……我……我从来没见过别人受这么重的伤。教主他怎么舍得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打成这样……”
两个小受相爱?最近流行么。
伤口被触动,小采不由混身一颤,小薰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会痛。”
小采摇摇头说:“没事。”
小薰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伤口上,眼中竟有了泪水:“小采,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的。”
小采垂头道:“谢谢你。但是……我想我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除非弄玉亲口答应。”
紫靴小受道:“我去求教主,他一定会答应的!我现在就去,你等我!”
说完便起身跑出去了。
哦,传统魔教教主SM娈童情节。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变态少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围巾,真不好意思。”
靠,不要叫我围巾!
然后那个声音说:“大神我传错时间了,再来一。”
穿越时空还有穿错的?!
我还没来得及去唾骂他,整个人就腾空飞了起来……
又一昏迷,又一清醒。
起来的时候,很想狂打那个自称纸大神的臭小子一顿。
还是水牢,没错啊。
“纸大神你还在没,又传错了!”
呼喊了一声,没回音了。
“喂,你传了以后顺便把我变成男的好不好?”
还是没回音。
“谁……谁在那里……”
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飘来。
飘,真的是飘来的。
声音虚浮不定,让人听了小心肝又那么一颤。
我朝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
我的娘哎,鬼啊。
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但是以我同人女的百分百标识,我还是看出来了――
紫靴小受!
哎呀呀,怎么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了。
果然没传错,这小样儿不就是给姐姐疼的么?
我跳到他身边蹲下,柔声道:“小弟弟,你身上痛不痛啊?”
小受道:“你是什么人?”
我笑眯眯地说:“我叫维维。”
再也不说维基了。
小受的眼睛出奇的明亮,小扇子似的睫毛刷呀刷的,看了让我直想蹂躏他。
呃,不过现在算了,脏了点。
拖回去洗干净些。
“你被你们亲爱的教主欺负了?”
早知不这么说了。
一说他的脸唰地变得惨白:“你……为什么会知道?不是,他没欺负我,教主责罚下属是理所当然的事。”
“实际你们互相相爱,对么。”
嗯,传统耽美都是这样。
虐攻贱受嘛。
小受的眼眶立刻红了:“他不喜欢我,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嗯,传统耽美都是这样。
小攻装作不喜欢,实际心里爱得疯了,虐够了小受,再抱起他狠狠疼一把,然后HAPPY ENDING。
我说:“小受受,没关系,以后你会知道的。”
小受道:“我不叫小受,我叫小薰。”
小薰?果然是小受。
我说:“小薰啊,你们教主虐够你后会把你抱回去宠的,放心好了。”
小薰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传统耽美都是这样嘛。”
小薰道:“耽美是什么?”
我干咳两声:“没事,没事。”
小薰用手背擦了擦脸,哎,比刚才还黑了。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一看就知道是平胸小受,给强势小攻宠的。
他的头轻轻靠诒冷的墙壁上,仰头喃喃念道:“教主不喜欢我,教主喜欢小采。?br />小采,就是开始被人虐的那个?
看样子小采那副狐狸精的模样才像个反派呢。
我猛地跳了起来,动力十足地大吼道:“小薰,我支持你!把小采拿下,你当教主夫人!”
小薰道:“谢谢你,我也怨过小采,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来。”
他低下头,浓黑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狼狈不堪的模样和上衣着光鲜的模样真的相差太多了。
就是脏了点,不然姐姐真想把你抱来疼一疼。
不过脏都脏了,我不也在臭水沟里么。
我坐在小薰的身边,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薰,你总会遇到一个合适你的……嗯,男人。”
小薰点点头,默默不语。
看样子,这小薰还真的是一个纯受。
身为耽美狼的血液正在沸腾,燃烧了,我的小宇宙!
(三)
根据耽美小说的正常发展规律,虐过了就该是宠爱。
看小薰被折腾成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可是当小薰被放出去以后,我没有看到那个暴虐小攻的出现,也没有看到狐狸精小采的刁难。
莫非,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薰叫人把我也放了出来。
那些守卫用怪异的眼光看了看我的装束,脸竟不约而同的红了。
我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短袖体恤,黄色七分裤,外加一双达芙妮的小凉鞋。
除了浑身都是泥,没什么特别的。
走出了水牢,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女人,我才知道我丢了什么脸。
虽然是秋天,可这里的女子似乎四季都在包粽子。
这里叫冥神教。
冥神教教主无姓,名弄玉,字梅影,故人们都称之为梅影教主。
冥神教内四季景色各有千秋,尤为秋季,美得令人心颤。
满地枫红碎叶,斑驳雏菊纷纷绽放。
只是冷风呼呼吹,我的混身连续打了几个冷战。
小薰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臀部窄得让人浮想联翩。
我跟着他走到了一间装潢极为华贵的房间。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白净的小脸,英气的眉,小样儿长得是不赖,要拖到现代去,百分百能超过什么周X民,龙X秀明。
我匆匆忙忙跟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小薰,你的全名叫什么?”
小薰转过头来,有些无力地说道:“裴垣薰。”
我摸摸下巴,拱手道:“原来是裴公子裴少爷。”
结果他竟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笑什么笑?我说错了么?”
他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还是叫我小薰好了,人家都这么叫。”
我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眨眨眼睛说:“小薰,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小薰的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高高瘦瘦的,丹凤眼……脸上有泪痣的。”
原来小薰的教主是这个样子,看来不是个黝黑皮肤的粗犷男人了。
泪痣,哎哟哟,泪痣啊,那是个多么妩媚多么迷人的东西,好多人没长泪痣都硬是要缀一个在脸上,看样子这个小攻是个极品了。
我一下跳了起来,拉住小薰细细的手腕:“小薰!带我去见你的小攻……哦不不,梅影教主吧!”
小薰抬起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他不会见我的。”
我的娘哎,这超级弱受真是让我的小心肝颤悠够了。
我忍不住……想要蹂躏他。
一下抱住小薰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背:“小薰薰,为了你和你的小……梅影教主伟大的爱情历程,姐姐我替你杀出重围,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伸手在他的白白的皮肤上拧了一下。
小薰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红了一大片,喃喃道:“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然后他还真的带我去了。
(四)
冥神教的路还真是崎岖。
走了好久才找到一栋大得可怕的房屋。
一路上见了小薰的人都会自动点头恭敬有礼地喊一声:“薰少爷。”
果然是耽美的天堂。
被凌虐的小受,在小攻的教派中受到众人的爱戴……
不对不对,怎么没人欺负他呢?
弱受,就是用来欺负的啊。
带着这个奇怪的问题,我和小薰偷偷躲在了梅影教主的房门前。
小薰十分不甘愿地被我拖在了一旁听墙根,还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什么这种行为不是男人该做的。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男什么人,你是小受。”
小薰不开心了:“什么小受,你想说我是给人玩弄的男宠,不算男人,是不是?”
我连忙赔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薰薰,姐姐年纪大了,说话没的个注意,别生气啊,我是赞扬你,说你有女性的温柔和男人的阳刚,还不好么。”
小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不生气了。
这孩子,真是纯洁得让人想……蹂躏他。
结果把窗子开了一个小口,看到了非常惊爆的事情。
里面有一张床,有两个人。
站在床旁的,美得不像人;躺在床上的,丑得吓死人。
我曾经那么天真地告诉我的同人女好友们我是一个非常能YY的强人,但是,见到了那个男子我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实在是太匮乏了!
我一双眼就一直长在他身上了,伸手拽了拽小薰,叹道:“那、那、那、那……”
小薰也是看傻了去:“他就是教主。”
我还没来得及感叹我的惊讶之情,梅影教主竟坐在了床旁。
那个丑到吓死人的人其实不是丑,而是被毁了容。
一道长长的伤疤划破了整个脸,严重扭曲加变形。
我再一感慨梅影教主是个强人,这么丑的人他都看得下去,难道因为他太好看了,所以要找一个奇丑无比的人来证明自己不是以貌取人的么。
梅影教主蹭着那丑八怪的身子,轻声道:“采儿,你真笨。”
天,崩了。
地,裂了。
那个丑八怪竟然是姓温的狐狸精!
我异常同情地看了小薰一眼,小声道:“薰薰,你的教主什么欣赏水平啊,放着这么大个美人不要,去要个超丑的……”
小薰垂下头去,嘴唇异常苍白。
温采把脸往旁边扭了一下,很吃力地说了一句:“多谢夸奖。”
这种表情,这种反应,这种态度……
别扭到了极点!
但是梅影教主还是宠溺地看着他:“等你伤好了,我会告诉你一件事。”
绽开的笑容让我头顶的都该含恨而死了。
梅影教主的反应让我更加确定了一点――
温采,才是真正的BT弱智小受!
我拍拍小薰的肩膀,叹气道:“薰薰……”
小薰转过头,脸色发白地看着我。
我又长叹一声:“哎,你不够任性不够别扭。”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小薰身上会有一道阴影呢?
我慢慢慢慢地转过身,再慢慢慢慢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嗨~嗨。”
梅影教主乜斜着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薰小声道:“教主……我……我……”
梅影教主摆摆手:“算了,我去歇着了,你也早点休息罢。”
小薰把头几乎埋到了衣领中,身上抖个不停:“是……是。”
见他走了一截,小薰又喊了一声:“教主!”
梅影教主转过头。
小薰又道:“没,没事,教主要注意身体。”
梅影教主微微一笑:“好。”
我和小薰都傻掉了。
落叶飘了满地,天快黑了……
过了好久,我才拉了拉小薰的手:“薰薰,他真的好~好~看~”
小薰点点头,一直对着梅影教主消失的地方发呆。
(五)
小薰走了。
慢着,只是离开教内一段时间,别理解错了。
小薰、温采还有流氓似的右护法和石头似的左护法……当然,还有梅影教主本人,一堆人离开了冥神教,好像是替温采治病去了。
看着梅影教主看小薰的眼神,我渐渐明白了――
咱们小薰才是狐狸精。
不过无所谓,等他回来,姐姐我带他闯荡江湖,寻找下一个小攻!
后来的日子,不说也罢。
古代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想着穿越的。每天都在庭院里看看草看蓝天,刚开始觉得闲适,后来渐渐腻了,手开始痒痒了。
我怀念我的笔记本。
我怀念我的泡泡堂。
我怀念我的晋江原创抽筋网。
偶尔逗逗丫头,和冥神教内的弟子玩玩,也算是一种消遣。但是和他们讲过话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幼稚到像头猪。
没有洗衣粉,没有洗衣机,我连衣服都洗不了。
就是给我个电饭锅,我也不会做饭。
交给小丫头解决了,自己都羞得红了半边脸。
人家穿越都是过着无比舒畅的皇后妃子日子,就我一个人,独守空闺……还变成了个超级废物。
终于有一日,我对着昏暗的灯光,满眼鼠标纷飞。
我竟然想电脑想到出现幻觉了。
“纸――大――神――你给我出――来!!”
仰天长啸一声,纯属发泄。
但是没想到下一秒,烛光里就冒出了一张苍白如鬼的少年的脸。
“什……么……事……”
我的手一抖,差一点吓晕厥过去。
“没事我继续打游戏去了……”
纸大神的眼神幽怨,就像我欠他钱。
“慢慢慢,慢着!”见他回过头来了,我连忙接着说,“小薰这一去要去多久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纸大神恐怖的眼神朝我一瞄。
“你以后还YY我吗……”
“不不不,绝对不YY了。您这么帅,哪能像小受啊?”
“去……死吧……”
幽灵般的脸在我面强一晃荡,我又一昏掉了。
为什么……
为什么穿越的人一定要昏迷呢?
当我再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去死了。
昏暗的房间里,蜡烛的余烬还冒着寥寥青烟。
面前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半裸人。
而且还是一个可以让人流鼻血YY到极点的半裸人。
一张巴掌大的小小瓜子脸,皮肤好得像是要拧出水来。
原本应是纯白的亵服被黑夜笼罩,变成了泛着淡淡光芒的幽蓝。他的外套简单地披在身上,结实却不夸张的胸肌完全袒露在我的面前。
纸大神,你……你……
你实在是太够意思了!
我要蹂躏他,我要蹂躏他……
色咪咪地伸出手,打算在他的胸前乱摸一把――
“薰少爷!薰少爷!”
他X的,谁啊,这么扫兴!
小薰猛然翻起身子,跳下床朝门外跑去。
门外一个童子的声音响起:“薰少爷,教主说叫您离开。”
小薰揉了揉蒙胧睡眼:“离开?什么意思。”
童子道:“就是离开冥神教。”
小薰的动作一下停滞在半空:“为什么……要离开?”
童子道:“我只是负责来这里传话,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这就退下了。”说完,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小薰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没能接受这个现实。
停了一会,转过身,后退一步。
我伸出两只指头,朝他勾了勾:“薰薰……嘿嘿……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我的小心肝承受不住了。
裴垣薰,我求您老了,把衣服扣上,我的鼻血要流出来了。
小薰抓了抓自己睡乱的头发,又揉了揉眼睛。
突然――
冲到我床上坐着,一下将我抱住。
“你终于回来了。”
“啊――救命啊――非礼啊――”
不要怀疑,这个声音是我发出来的。
小薰一下放开手,连连垂头:“对不起,我一高兴就忘了,真对不起……”
我抱住自己的脑袋,狠狠砸到了枕头上!
他明明就是个小受,啊,小受!
我们两在一起就像姐们儿,啊,姐们!
对小受来说女人就是多余,啊,多余!
对同人女来说小受就是用来YY的,啊,YY!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啊,紧张!
“维维,你别自己砸自己,我错了,对不起。”他还在一个劲道歉,“只是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现在怎么会在我床上?”
在……你的床……上……
我的鼻血又一要喷出来了。
“薰薰,下和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肆无忌惮……”
他的脸上一红,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喜欢上教主,我差点忘了,我还是个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无限悲凉,听得我小心肝又开始颤悠了。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薰薰,你很帅的,没有教主,你还可以找别人不是?不管男人女人,喜欢就好。”
天,我在说什么。
啊,我在说什么。
我还是个合格的同人女吗?!
标准同人女不是应该将BL王道的思想灌输给全世界的男人吗?!
于是,我又一将自己的脑袋,砸在了枕头上。
(六)
第二天我和小薰就被冥神教赶了出来,原因未明。
于是,我们俩带上一些盘缠,开始了新的江湖之旅――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再遇上几个怪盗,然后小薰太柔弱了,某个小攻就冲出来,英雄救美……
以上都是我构思的,也计划着这么做下去。
但是没想到好心的梅影教主做足了善后,给了咱们小薰同志几个盘缠,不多不少,买套房子过上半辈子没问题。
亲爱的小薰同志还在江湖上认识几个哥们。
也就是说,买房前,他可以去住在哥们家。
小薰的哥们复姓温孤,乃是江湖两大邪教之一的重火宫四大长老之一的温孤东泰的儿子。至于另一个邪教嘛,自然是冥神教了。
原本我是失望得很,期待的小攻没有,还得住在什么长老儿子家。
但是一见温孤公子,我的口水就哗啦啦流下来了。
看看他那个身段,看看他那张英气焕发的脸,看看他那种温暖眼光的笑容,再看看那高条的身材……
这不就是我理想中的小攻吗!
温孤公子挺礼貌地冲我拱手:“敢问姑娘芳名。”
哎,又是这种台词,俗,俗啊。
小薰走到我的前面,回他一笑:“她是我的朋友,叫维维。”
温孤公子颇有意地看了小薰一眼,也跟着笑了。
我的眼睛突然一亮――
暧昧,这就是暧昧!
现在我才知道,寄人篱下也没什么不好。
失意的小受遇上英俊潇洒的小攻……
除了那个啥,还能哪个啥啊。
天天看着温孤公子和我家薰同学眉来眼去,我的心那叫一个痒啊,真恨不得把他们俩都拨光了扔床上去,然后看现场直播。
但是我得忍。
都说爱情最美的时候是暧昧期。
他们俩要真好了,说不定就没这种韵味了。
于是,每天我都只有撑着下巴对着薰薰狂幻想。薰薰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个超级诱受?这年头,弱受早就不流行了……
每小薰一看到我的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
“维维,别那样看我,怪可怕的。”
我突然发现古人挺闲的。
转眼间好几个月就给我们忽悠过去了,这两个人还是停留在眉来眼去的阶段,真是让人想狂扁一顿。人生苦短,你们要再这样下去,就要变俩糟老头了。
温孤公子倒是挺机灵的。
每天都跑来和我谈谈心事,品品茶,说说小薰什么的。
不就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小薰的消息么,哎,古人说话就是爱绕圈子。
我是厚道人,只做厚道事。
我朝桌板上“砰”地拍了一下――
“小薰曾经喜欢的男人是梅影教主,现在还喜不喜欢,我呢是不知道,你呢最好去试探一下。让姐姐我教教你怎么勾引一个弱受吧。三点――呵护他!保护他!爱他!”
真是一气呵成,说得我自己都红光满面了。
温孤公子端在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碎了。
我缓缓点头,不错,不错。
内功真好。
“维姑娘,虽然我听不大懂你的话,但是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断袖。”他一本正经地将碎茶杯放好, 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不是断袖”――好一句经典台词!
只要是出现在古代BL小说的男人,都会说这句话。
到最后还不是都断了。
我微微一笑,将手在腿上放平了:“温孤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小薰很动人呢?有没有想保护他的感觉呢?有没有想把他给弄到床……”
卡,到这里就够了。
温孤公子摇摇头,正襟危坐:“寒山寺上一棵竹,不能做称有人用,此言非虚能兑现,只要有情雨下显,天鹅一出鸟不见。”
我撑着下巴,嗯嗯嗯了半天,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温孤公子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刚走没多久,小薰同学就过来了。
“薰薰,你最近有没有什么脸红心跳的感觉啊,看到他――”
“刚才温孤大哥在给你告白呢,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小薰的脸色不冷不热的。
“告白?”
“他刚说的是字谜,意思是‘等你说爱我’。”
我的脑袋轰然一响!
这……这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我不信,小攻怎么可以爱女人呢?
难道是我穿错地方了?
想了许久,醍醐灌顶。
他只说等我说爱他,然后利用我,刺激小薰。
这也忒恶俗了吧,一下就被我猜中了――来点创新好不好?
(七)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N个月过去了,之后再召唤纸大神,他竟然没有鸟我。于是我终于下了最终结论:老娘被他耍了。
不过回去也没什么好的。
在古代呢,没有电脑,皮肤每天粉嫩嫩,精神倍儿棒,还可以看到两个大帅哥四只眼不断发超电波。
就像此刻,三人坐在小园里。
温孤公子在我盘中放了几片剥好的橘子。
“维姑娘,来吃点橘子罢。”
我茫然看着他,点点头,毫不客气把橘子吃得干干净净。
小薰用冥神教嫡传神功飞速削了一个苹果放在我的手中:“维维,橘子吃多了容易火中。吃苹果好了。”说完,还飞了一个电波过去,直激得温孤公子青筋蹦跳。
真是甜蜜的小俩口,老娘感动得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啊。
明明互相青睐,愣是要做得爱上了外来人。
虽然我被夹在中间很不好受,可是至少每天都有新鲜水果吃。
这叫鹬蚌持争,渔翁得利。
这就是我向往的,一触即发的时刻!
只求他们天雷勾地火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不要忘了多给我这媒人剥几个橘子削几个苹果什么的。
我一边抹着眼角被感动出来的热泪,一边吃着苹果:“好好好,橘子很好,苹果也不错,呜呜~”
温孤公子温言道:“维姑娘,若是只选一个呢。”
小薰又一个电波飞过去,无比紧张地看着我:“维维……”
我摸了摸自己吃胀的肚子,倒在了椅子上。
“吃都吃完了,问这种问题不是废话么。”
小薰咬了咬唇,一副标准的小受样:“温孤大哥,你这是挑明了要气我是么。”
轰隆隆,轰隆隆……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温孤公子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也同意我追求维姑娘的。”
小薰的脸震得通红。
看看我,又看看温孤公子,啪地一拍桌,起身,跑了。
我看了一眼温孤公子,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烫。
好激动。
真的好激动。
……………………
…………
“耶?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终于受不了他向我发射来的本应发射给小薰的电波,我忍不住问道。
温孤公子道:“维姑娘,答应我好么。”
我像革命前辈见到新生少先队员一样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你尽管去追吧。我在这里给你掩护!”
温孤公子愣了。
我也愣了。
难道,他,真的不是……断袖?
难道,小薰,又,失恋了?
小薰真的失恋了。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房里的墙角,一个人默默……嗯?没有流泪?
原来他终于转型成功了。
我一下朝他扑过去:“薰薰~你终于变强受了!”
结果他一闪,我和满墙的石灰来了个亲密接触。
“呸呸,呸……薰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擦着自己“粉嫩嫩”的脸,幽怨地看着他――小受跟同人女,不是应该站在同一国的么?他竟然不懂我的心……
小薰转过头,目光居然比我还幽怨。
朝我走了两步,我下意识后退两步,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的第一……是给了教主。”
我的脸更红了。
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薰薰,你~你终于修成正果了~”
小薰真的无敌了。
没哭就不多说了,竟然还让我头一觉得,他是个男人。
无论是完美的小脸,还是攻受皆宜的身材,都比我以前那个BF好看得多了……我呸!我唾弃自己!我竟拿他们俩比!
小薰漂亮的大眼睛一直在我脸上扫啊扫。
“教主对我一点都不温柔,把我扔在桌子上,扯开腿没有润滑就直接上了我。”
我的鼻血……
“所以,我的第一很疼。”
我的鼻血犹如大海的波涛,一波接一波,流下来了。
继续说~继续~说。
“但是当时我还是喜欢上他了。我这人就是贱,人家明明不喜欢我,我还是依恋他依恋到不行……”
鼻血流到一半倒回去了。
薰薰……姐姐真想摸摸你的脑袋。
我还很会抓重点的:“‘当时’喜欢上了,那现在呢?现在不喜欢了?”
小薰没有回答我:“就像你,你对我这么差,我……”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已经被他抱起来了。
“薰薰啊,姐姐没有对你不好,你千万不要把我扔出去了~姐姐现在没地方住,出去了要变成捡破烂的~以后姐姐一定把温孤公子的橘子给你吃――啊!”
我还是被扔了。
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凄凉的秋风中痛哭流涕。
“薰薰你太过分了,呜呜……”
抹着老泪,扯过来一张被子,狂擦眼泪……
被子?
左看右看,我竟然是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一黑,小薰的身体就压了下来。
“维维,即便你不能理解也好……我不会弄痛你,会对你温柔的……”
脆脆的嗓音就在我耳边荡过来,荡过去。
我的神经卡嚓一下,断线了。
小薰按住我的手,把我推在枕头上。
接着,两片柔软的唇就吻了下来。
………………
…………
“纸大神啊,救命啊~唔~”
(八)
等我准备发现自己失身然后学着电视上的女人扇小薰一耳光丢给他一句“禽兽”的时候,再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框框和黑色的玻璃。
玻璃上的人还格外扭曲,脸是凸出来的。
晃晃脑袋,手碰到了一个东西。
然后黑色的玻璃一闪,里面冒出一块绿色的格子。
左上角几个小小的字――晋江原创网。
……我,我居然回来了!
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都只是梦。
哎,看来得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心情。
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下跳上了自己久违的床!
“嗯……”
呻吟声。
我确定是一个人的呻吟声。
而且还是一个小受的呻吟声。
被子掀开,探出了一张白净的小脸。
我吓得滚在了地上。
“维维……这……这是哪里……”
他坐起来,身上还穿着刚才的衣服。
我连滚到电脑旁边,打算呼唤纸大神,结果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字――
看你这几个月表现不错,诅咒我平均一天只有三,所以只拿个弱受惩罚你,下你要再YY我,哼哼……
纸大神 上
身后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维维……”
其实,这是个寓言。
告诉孩子们,随便YY一个人,是8HD的。
(全文完)

哥,请抱抱我 by:天籁纸鸢
第 1 章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日,将会有一对著名的新人步入礼堂。
新郎钱易然,二十六岁。
毕业于英国LSE大学信息管理专业,随后赴哈佛大学修读MBA,回国后立刻被任命为钱康企业首席执行长CEO兼总裁,半年内将全企业的收入
提高了33%,英俊多金,被评为“全国十大钻石王老五”第一位。
新娘魏佳宁,二十三岁。
极方股份有限公司创办人魏亮的独孙女,红遍港台两岸的超级名模,两个月前宣布离开演艺圈,准备结婚后安心待在家,成为丈夫的得力
贤内助。
所有媒体都看好这一对新人,认为他们是有史以来最般配的金童玉女。光是布置婚礼会场,他们就投入了近十万的资金,别的活动,更是
不在话下。
天主教堂。
长长的红毯铺落在大堂中央,整个教堂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钱易然站在神父身边,等待着新娘的到来,年轻帅气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底下有人开玩笑说:“钱帅哥的挣钱能力和点石成金的神仙都有得一拼了,也不知道新娘会美成什么样子。”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给人嘲笑了:“你肯定不看娱乐杂志,魏佳宁这么出名的美人竟然不认识。钱总的弟弟也很好看,不知道将来会不会
也和他哥哥一样有出息。”
钱易然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依然在笑。
新娘进入了礼堂,手中抱着簇拥着的鲜。洁白如银雪的婚纱,鲜红欲滴的玫瑰,薰衣草色的眼影,嘴角若般温柔的笑。
她像一只天使。一只本不应属于这个世界,误落入凡间的天使。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年逾古稀的神父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慈祥安然的笑:“现在――”
话未说完,教堂原本关好的门被狠狠踹开!
门口出现一个人。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穿着有些粘了些泥浆的白衬衫,清秀的脸颊上沾染着眼泪划过再被弄脏的痕迹。明亮清澈的双眼微微发肿,而他的眼中却只剩下了气愤
和恼怒。
他就直视着前方。
钱易然站着的地方。
少年扯着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快速朝他们走来。
钱易然的手心浸出了汗液。
眼底仿佛有一种易碎的情绪在流动。
少年走到他的身边,脸颊微微透出些粉色,眼眸渐渐眯了起来,被黑色的睫毛掩盖。他愤恨地看着钱易然。
钱易然曾说,我的弟弟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
少年的的瞳仁如泉水般透亮。
“小浩!你在那里做什么?”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宁静的教堂内,那个声音久久回荡。圣母玛利亚闭着眼,双手捧胸,安然而慈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少年只是紧紧盯着钱易然:“哥,结婚很开心吧。”
新娘担心地看着少年,手中玫瑰娇艳的芳香倏然黯淡。
“小浩,你怎么了……”
少年转过头,脸上的敌对竟立刻转变成了纯粹笑容:“嫂子,新婚快乐。”
少年的声音很轻。
笑容像个天真的孩子。一个未经世俗污染的孩子。
新娘的脸红了,双颊泛起的红晕正如盛开的玫瑰,绚烂迷人。
少年看着钱易然,伸出手想去拍哥哥的肩膀,但是在看到自己手上污渍的那一瞬间收了回来。他把手藏在了背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哥,你也新婚快乐。”
钱易然的眉头轻蹙。
少年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凑到钱易然的耳边,轻轻说出一句话:“哥,你***真有种,上完我就上别人。”
钱易然紧闭上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中已露出了笑意。
“谢谢你,小浩。”
少年微微一怔,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谢,我还有事,走了。”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跛一跛地朝教堂大门走去。
第 2 章
炎热的夏季。
太阳火辣辣的照在S大的操场上。学生们都躲到了教室和清凉的树阴下。许多情侣依偎在树下,背靠着背,各自拿着一本书或是一瓶饮料。
操场上光秃秃的。
忽然――
一个穿着淡粉色长裙的长发少女从小卖部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罐百事可乐,易拉罐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蓝色的光。
少女提着自己的裙摆往教学楼奔跑。
正在休憩的学生们都禁不住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雪白的皮肤因为炎热的天气变得粉扑扑的,细细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到脸颊,下巴,最后落在了地上,瞬间蒸发。
无暇应接别人的眼光,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白色建筑里。
信息管理系一班教室。
三个女生簇拥着一个少年,唧唧喳喳不知在讨论什么。少年翘着二郎腿,颓废地靠在椅背上,细长的眉毛绞在了一起,神情淡漠。
一个染了黄发的白皮肤女生坐在了弯下身。
“钱文浩,听说你哥上星期六结婚了,是真的么。”
钱文浩紧咬住牙关。
另一个做了烟烫头发的女生靠在了黄发女生背上。
“郭琳琳,你太落伍了,钱易然的老婆是魏佳宁,这几天的财经报纸和娱乐杂志上全都是他俩结婚的照片,说他们是有史以来最般配的夫
妻,这还有假么。”
钱文浩抬头看着她们。
白皙的双手渐渐握成拳。
一个长了国字脸的女生正卡嚓卡嚓剪着指甲。
“般配?那叫般配?别吓唬我了。你们不知道么,魏佳宁的鼻子和双眼皮都是假的,据说她还垫过下巴呢,她怎么配得起天然帅哥钱易然
啊。”
郭琳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肖笑,真的么?她整过容?”
做了烟烫的李妍莜讽刺地笑着说:“现在人只要美了不就得了,人家做得起,哪像你们,穷啊,想人工?想都别想。”
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闹够没有。”
钱文浩说完这句话,就只是静静地将经济学的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在桌子上抖了几下:“郭琳琳,你不要坐在我的桌子上。”
郭琳琳尴尬地跳下来:“真不好意思啊。”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肖笑拍掉了身上的指甲壳,做了个鬼脸:“哥哥娶了个人工美女还臭屁。”
李妍莜翻了一个白眼,笑了:“谁叫人家家里有钱呢,咱们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懂得享受物质生活。”
钱文浩把课本往桌子上一砸,发出了“砰”的响声!
三个女生都不敢再说话,小声说了几句,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子冲进了教室,手中一罐仍在冒着冰雾的百事可乐。
肖笑直着身子看了看那个女孩,又松垮垮地瘫在了座位上。
“啧啧,倒贴货送上门来了。”
李妍莜推了肖笑莜一把:“小声点,你这人说话就是不知好歹。怎么说别人刘燕也是系一支啊,你把她说坏了,传出去人家骂还不是骂
咱们系。”
肖笑耸耸肩,趴桌上一动不动。
刘燕喘着粗气走到了钱文浩身边,将易拉罐往他桌上一放:“我对你好吧,你渴了,我就顺便给你买了一罐。喝吧。”
钱文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对不起,我不想喝可乐。”
这句话可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三个女生先是睁大了眼,然后全都偷笑起来。
刘燕怔住了。
原本就有些发烫的脸颊更红了些,圆圆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她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转身就冲出了门外。
钱文浩看着桌上的易拉罐暗自出神。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仿佛一直回荡在耳边――
“小浩,少喝可乐。这个对身体不好的,尤其是男生,哈。”
从听到那个人这么说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可乐。
妈的,叫我不喝,我就偏要喝!
他一把捞过可乐,扣开盖子,骨碌骨碌灌了几口下去。因为喝得太急,鼻子上的神经被刺激,几颗眼泪水一下就冲出眼眶。
一个男生在他的身边坐下。
“耗子哎,你也太搞笑了吧,赌气也不是像你这样玩的。”
钱文浩转过头去斜眼看他。
“做什么,你没被呛过。”
“其实你是喜欢系小姐的吧,为什么不答应别人。”
钱文浩把玩着手中的易拉罐,不再说话。
总觉得好像有一股阴气围绕在他身边。
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无辜却有些狡诈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往后一缩,吓得直拍胸口:“刘燕,我拜托你,下出现请先说一声,我的心
脏都给你吓坏了。”
刘燕在他身边坐下,笑得好不得意。
“其实你还是会喝的嘛,我就知道,你是嘴硬心肠软。”
“是是,刘美女,我错了。我今天心情不好,多有得罪请见谅。”
刘燕会意一笑,坐在了钱文浩的身边。
钱文浩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心思早已神游在外。椅子被摇得吱嘎吱嘎响,他的脸上突然红一阵白一阵的。
吱嘎吱嘎的声音。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疼痛起来。
反胃的感觉冲上了喉管。
好想吐……
双脚蹬在凳子上,头埋入膝盖中,滑滑的短碎发散落在白皙的手臂上,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咬住手腕,脸色苍白。
又是这样。
已经是快一个星期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发了好几天的烧,又吐又拉的,肯定是得病了。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指尖冰凉。
浑身因为疼痛而瑟瑟发抖。
身边传来了刘燕温柔的声音:“耗子……耗子?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定与那件事有关。
因为从那天过后,他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过。
那个尴尬的夜晚。
景色历历在目。
满山紫红色的木槿,从黑暗中透露出的点点星光,明亮而蒙胧的醉眼,密闭炽热的空气,温柔的爱抚,阵阵令人心痒的呻吟……还有钢
铁栏杆被摇晃出的吱嘎声。
而那个人,此时正抱正另一个女人。
他把自己所有的柔情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钱文浩紧拽住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
***,当是被狗咬了。
第 3 章
钱易然疲倦地倒在沙发上。
上了一天的班,理的尽是些琐碎小事,却足以让他精疲力竭。仰头靠在沙发上,浅蓝色透明玻璃窗中透出的阳光温暖着他的皮肤。
他静静地展开双臂,闭上了眼。
一双白嫩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时重时轻地按摩着。
“老公,要喝点东西么?”
浅浅的光芒中,魏佳宁皮肤凝脂般透明光滑。
钱易然点燃了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轻轻吸了一口,再吐出来。烟雾腾腾上升,盘旋缭绕,模糊了他的视线。
魏佳宁轻拍他的脸颊,假装生气地看着他。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钱易然抿嘴笑了一下,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戳掉了。
他看到了桌上的电子台历。再隔两个月……
他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佳宁,你二十二了吧,什么时候过生日。”
魏佳宁柔柔地捶了他一下,娇嗔道:“二十三了啦,连人家生日都记错,不理你了。”
转过头去看钱易然,却发现他又闭上眼陷入了沉思中。
二十二。呵。
“哥,哥,等号加等号等于什么呀……”
“什么等号加等号?”
“就是电视上那个呀,你看,等号加等号……哎呀,给跳过去了!”
“小浩,你……哈哈哈哈……”
“哥,你笑什么啊?我问错了么……”
“没有,没有。傻瓜蛋,不是等号加等号,那是写的是第二十二集。”
那一年,小浩还只有五岁,长得很像女孩,笑起来总会有两颗尖尖的虎牙,还很喜欢乱打人,常常弄得全家人都拿他没辙。
“老公,你又不理人家了。”
魏佳宁推了推钱易然的手臂,手指在他的西装上划着圈圈。
“你是不是在想小浩的事,嗯?”
他的脸上略微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不要想太多了,小浩怎么说也已经成年了,你呀,就是喜欢把他当小孩看。所以你说他怎么会不叛逆呢。”她笑着叹了一口气,“有时
候我都吃他的醋了,总觉得在你眼里他比我重要得多。”
钱易然的身子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佳宁,你不要多想。”
魏佳宁甜甜地笑了,弯弯的眼角勾勒出了柔和的线条。
“笨。我和你开玩笑呢,这么当真。”
他勉强笑了一下,却再也放松不下来。
浓浓的烟味依旧在他的嘴边环绕,而他怀念起了另一种熟悉的味道,从小就闻着的味道。那个孩子身上飘出的味道。
手机忽然响了。
旋律优美动听,那是魏佳宁为他设置的手机铃声,KISS。
他翻开盖子,电话断掉了。
是父母那边打来的。
可是在关掉手机盖前,他又看到了手机屏幕。那是一个孩子的照片。手中正抱着一个破旧的足球,正对着镜头做着“V”字型的手势,露出
了两颗雪白的虎牙。
他紧紧握住手机。
打开图片文件夹,翻到了专门存放钱文浩照片的目录,手指放在删除键上,最后看了一眼照片,却再也按不下去。
铃声又一响起。
他松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着急的声音:“易然,小浩他发高烧了,我们说要带他去治病,他死活不肯,他最听你的话,你快来吧。”
钱易然飞速站起来,拿着车钥匙就往门外冲。
魏佳宁跟着他跑了一截。
“老公,你要去哪里?老公……”
门砰然关上。
魏佳宁站在门后失神很久。
雪白的宝马开进了宁静的小区。
红绿茵,空气里弥漫着芬芳馥郁的香。透过倒车镜,他看到了一群正在小型喷水池旁玩耍的孩子,被草地里泥巴弄得有些脏的脸。
“哥,你别跑,我要变成超人,代表全人类,消灭你!”
“就凭你?我可是宇宙之王,哈哈哈哈……地球即将被我毁灭,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钱易然忍不住笑了。
曾经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孩。
门打开了,陈思敏一脸憔悴。
他将手中的扯钥匙装在荷包中,一边换着拖鞋。
“妈,小浩呢。”
“小浩实在太不懂事了……哎,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走到二楼。
推开钱文浩房间的门,立刻就看到他们小时候的巨幅照片。钱易然正对着镜头开心地笑,钱文浩手里拿着一个纸飞机,正追着哥哥跑。
原本摆放大量复习资料的地方摆满了小说戏剧诗集。
桌子上一个小小的摩天轮模型。
墙壁的空余贴满了钱文浩从小到大得过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奥林匹克竞赛一等二等三等奖……
钱文浩躺在病床上,见他们来了,一下翻身坐起来。
“妈,你为什么要带他来?我不想看到他!”
橘黄色的灯光下,陈思敏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条。
“小浩,他是你哥哥,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要不是佳宁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是在生他的气。”
是,兄弟之间什么都可以说……还什么都可以做!
钱文浩的脸颊微微发烫。
“不关他的事!”
原本就在发烧,加上这种颜色的灯光,钱文浩的红得就像屋脊下挂的红辣椒。他闷哼一声,将脸转去面对着墙壁。
陈思敏理了理自己的发鬓,叹了一口气。
“妈妈现在出去,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谈,不要吵架。”
门轻轻被带上,屋内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黄绿相间的玻璃窗被灯光照得晶莹透亮,沾着夜光粉的星空墙纸发着金黄色的光。照片上的两个兄弟与所有被父母宠腻着长大的孩子一样
,笑靥如。
气氛一下变得紧迫怪异。
钱易然坐在了钱文浩的床上。
钱文浩赌气似地朝里面挪了挪,眼神却是倔强得像一头小蛮牛。
“小浩,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哥结婚了,照顾老婆去吧,没事别回这里,我看了不舒服!”钱文浩扯了扯自己松垮垮的体恤。胳膊又瘦了一圈。
钱易然的手抬起来,想要抱住他,但停了片刻,又收回去。
“小浩,是我对不起你。”
钱文浩回过头,眼眶发红――
“给你说了叫你别来烦我!你婚礼那天我说的气话!那事儿是我自愿的,我又不是女人,不会怀孕,更不会叫你负责!咱俩都快活了,干
完了就散,有什么好说的!”
第 章
吼完这句话,钱文浩泄气似地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钱易然呆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一下收回了手,又再抚上去。
“怎么这么烫?”
“没见过人发烧么。滚开。”
钱文浩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拨开。
钱易然替他理了一下被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钱文浩的睫毛上似乎还沾有点点泪珠。雪白的皮肤染上了浅浅的红晕,使得他冰冷少了几分。几绺顽皮的发丝垂在额前,头发下的脸颊比
以前瘦了许多,鼻梁也高了许多。
钱易然忽然觉得心跳很快。
犹豫了很多,还是失控了。
轻轻搂住钱文浩的腰,将他揽到了自己的怀中。
侧过头,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钱文浩紧紧闭上眼睛,脸红到了脖子根。
轻柔如春雨,细细碎碎从脸一直吻到了瘦削的下巴,唇角。
钱文浩紧张地攥住了被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再一想起了那个晚上。钱易然带给了他刻骨的疼痛,却也留下了铭心的激情。
直到那两片唇碰上了他的唇。
他忽然醒了。
慢慢握紧拳头,手指关节撇出了吧嗒吧嗒的声音。
“砰”一声巨响――
钱易然的脸一下被他打偏了过去!
钱文浩用手背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原本就泛着桃红的脸被他蹭得更红了:“脏死我了,我才洗过的脸。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立刻!

钱易然捂着脸自己疼痛已极的脸。
“小浩,你……你怎么动手打人?”
椭圆型的吊灯散发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
钱文浩雪白的体恤被映成了相同的色泽,一丝若隐若现的沐浴清香从他的体恤上浅浅飘出。脸上的怒容很快消退了去,他慢慢抬头看着钱
易然――
“哥,我打你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喜欢我没有问题,但是请不要和我接吻,那样会让我觉得你像同性恋。”
钱易然看着他,连续点了几头,自嘲地笑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
钱文浩大度地耸耸肩:“没关系。”
空气似乎凝结了。
钱易然心情异常浮躁,突然很想把钱文浩给绑住狠狠操他一顿。可是一有这种想法,又后悔得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门被轻轻推开,陈思敏探头进来。
“易然,发生什么事了?刚我听到这里发出响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钱文浩,又看了看钱易然微微发红的脸,“易然,小浩是不是打
你了?你的脸怎么红了?”
钱易然连连摆手。
“刚才我没坐稳,不小心碰到桌角,脸摔红了。妈,不用管我们了。”
陈思敏点点头,又一带上了门。
钱易然看着钱文浩,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还在生哥的气。今天哥就不来惹你烦了,注意身体,别硬撑。”
又凝视他了他许久,才站起身,慢慢走出了门外。
钱文浩猛然抬起头――
可是门已经关上了。
他看着墙上的照片发呆。
小时候自己生病,爸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早点养好身子,别耽搁了学习”。可是钱易然永远都是说,小浩,身体最重要。
钱文浩闭上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重新倒在了床上。
就是长大了,让哥哥亲一下也无所谓。
可是那样的吻已经不再单纯了。
只要钱易然一靠近他,他脑中就会装满两个人赤裸缠绵的模样。
他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钱易然疲倦地赶回家。
屋内飘来了一股浓浓的美食香味。
“老公,你回来了!”
魏佳宁穿着米色的小围裙,还带着烹饪用的手套。从厨房的台阶上蹦了下来,跳到他身上去抱着他。
钱易然有些惊讶地说:“佳宁,你居然在做饭。”
魏佳宁笑道:“笨,我们现在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老婆给老公做饭,有什么不对的。”
钱易然点点头。
顷刻间想起了一个背着红书包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浅蓝色的水手服。雪白的皮肤,软软的头发。细嫩的小手常常塞在小小的裤包里,空空的裤腿晃来晃去。
“哥哥,我上学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好羡慕我有迪士尼的书包呢。”
“真的吗?那你有没有交朋友?”
“有啊。”
“嘿嘿,那你交的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嗯……”小男孩抬起头,小嘴轻轻噘了起来,“我有一个女朋友,还有一个男朋友。”
“哦?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刘燕!她好像公主哦,我们班的同学都说她是最好看的。”
“那你男朋友呢?”
“钱易然!”小男孩一下扑到他的怀中,在他身上轻蹭着:“哥,他们羡慕我有迪士尼书包,可是最羡慕的,是我有哥哥。”
那时,他身边的一个女同学突然带着一脸坏笑问那个小男孩:“小浩,你说你的男朋友是钱易然,那你告诉我,你是攻还是受?”
“什么是攻,什么又是受?”
“姐姐不告诉你,快回答我。”
小男孩为难地想了一会,忽然笑得很开心:“我是受!”
当时他跟着附和:“小浩选受,那我就是攻好了。”
直到他上了高中认识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说自己女朋友是同人女,解释了攻受的意思:受就是张开双腿等攻捅进去的那个。
原本他只是一笑了之,可是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魏佳宁踮起脚来吻了吻他的唇。
“老公……又发呆呢?”
被她吻了过后,钱易然的身体僵了,脑中立刻浮现了弟弟红润的脸。
魏佳宁试探地看了他一眼,细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的脸好红,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钱易然心慌意乱地摇了摇头,脱下了自己的西装丢在沙发上。
“我去休息一下。”
说完急冲冲地跑到楼上去了。
魏佳宁看着他丢下的西装,替他整理好了挂上。
钱易然倒在了自己与魏佳宁新房里的双人床上,翻了个身,用软软的被褥将自己包裹住,烦躁地将枕头砸在了地上。
魏佳宁推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走到床旁坐下。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公司的事吗?”
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他翻身坐起来,将她拉在自己的怀中,低下头去轻吻她柔嫩的唇……
魏佳宁在他的身体下阵阵呻吟,而他满脑子都装着另一张脸。
第 5 章
一年前,龙翔机场。
人山人海的出口,无数高举名牌的人正踮脚观望。
钱家三口也站在那里。
陈思敏紧握着钱文浩的手,激动得手心冒汗。
“小浩,你哥就要回来了,开心吗?”
钱文浩脸颊上露出了两个的酒窝:“嗯。”看了看陈思敏,又补充一句:“开心。”这两个字刚脱口而出,他的双眼忽然凝聚在了一
个点上――
“妈,妈……那是哥,哥回来了!”
钱胜虚着眼睛,左顾右盼半晌,都没看到钱易然的影子,着急地晃了晃钱文浩的手:“小浩,在哪,在哪?我怎么没有看到?”
钱文浩往远指去。
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正在朝他们挥手。
相隔还那么远,钱文浩竟然就兴奋地大叫起来:“哥!哥!!”
那些正在等人的人都朝他们看来,而钱文浩似乎完全看不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只知道拼了命地瞎喊。
钱易然加快了脚步,朝他们走来。
钱文浩一时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竟从护栏下钻过去,冲到了钱易然的面前。
结果一面对自己的哥哥,还有些忸怩了,不知该说什么。想了一会,才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哥,我好像激动过度了。”
钱易然也是收不住满脸的笑意。
“小浩,长高了不少。”
钱文浩灿烂地笑了一下,勾住哥哥的脖子。
“哥,你这个不孝子,一去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回来的。老爸老妈都想死你了。”
说完还不忘在他背上狠狠敲一下。
钱易然也回拥住他,从钱文浩的肩膀看到了自己的爸妈。放开了钱文浩,走到父亲母亲身边,伸出双臂,将他们紧紧抱住。
陈思敏感动得直流眼泪,似乎只记得去叫喊他的名字。
钱胜板着脸佯怒道:“易然,这么大人了,还搂搂抱抱的,也不怕别人笑。”
钱易然放开他们,努力掩盖住自己脸上的笑意,正经地说:“是,是,儿子一回来,立刻就听到老爸的教诲,受益匪浅!”
钱胜拍拍钱易然的肩,认真地点点头。
“不错,你叛逆期已经过了,不嚷着要离家出走了。”
说罢,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钱文浩走到钱易然的身边,仔细观察了他半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咦……不对哦,哥,你怎么春光焕发的,比以前帅多少倍,说,是
不是走桃运了?”
钱易然横了他一眼。
“你哥学习那么忙,哪有时间找女朋友。”
钱文浩用手臂捅了捅他,笑得不伦不类。
“哦?真――的吗?我还说你要带个洋妞回来呢。”
钱胜的脸垮下来了。
“小浩,胡说什么。”
钱文浩吐吐舌头,这才想起老爸最讨厌的就是崇洋媚外。让儿子出国学习知识可以,但是如果他们带个洋老婆回来,恐怕要被赶出家门。
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哥哥。
“嘿,没事,哥,在国内找一个。你看看你现在多光辉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博学多才,家财万贯,又是一出国留学生,
真是羡慕死我了。”
钱易然擦了擦自己身上。
“不要说啦,我冷死了。”
钱胜收住笑意板着脸。
“都不要说了,快走了吧,你们两个还嫌洋相出得不够多?”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整齐地耸耸肩,然后呵呵笑起来。
回到家中,钱文浩把钱易然带进了自己的屋。
“哥,里面没变什么吧。”
钱易然看着屋内整齐排列在一起的两张床,一下童心大起,跑到了自己曾睡过的床上躺着,仰头看着天板。
“原来你好胆小,晚上总说有鬼,还要我陪你睡。”
钱文浩跪到自己的床上,像是在玩蹦蹦床一样弹上弹下。
“现在我不怕啦。”
说完,低下头去看钱易然。
两人都怔了怔。
小小的房中,柔光静静流转。蓝色的墙纸就像夜间一望无际的大海,墙壁上的星星闪烁着点点银光。房内安静到可以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两人对视了许久。
钱易然先笑了。
“小浩长大了,当然不怕鬼了。”
钱文浩坐在床上,泄气地看着他。
“哎,长大什么,到现在还没个女朋友的。”
钱易然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这么小就想找女朋友了,你哥我到现在都还是单身,那我是不是该去跳楼了?”
钱文浩睁大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哥,你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是在老爸面前不敢承认呢。太逊了,出国四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找。”
钱易然干咳两声。
“是你哥眼光高,看不上她们。”
钱文浩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行了,你不用解释了,我懂。”
“臭小子,这么急着把你哥卖掉?我找了女朋友就没人带你去游乐场玩了。”钱易然抓了抓他的腰,他痒得立刻躲了开去,咯咯笑了起来

玩了一阵子,钱文浩坐了起来。
“对啊,我都差点忘了,你说过回来的时候要带我去玩摩天轮的。”
钱易然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想起了一件事,两人都不讲话了。
那一年易然二十一岁,小浩十四岁。
钱易然就是那一年出国的。
全家人都舍不得他,钱文浩更是哭得肿了眼。
钱易然低头轻轻抚摸着钱文浩的头,也是一脸的不舍。
“小浩,哥会回来的。”
钱文浩死拽住钱易然的袖子。
“陪我去坐摩天轮。”
陈思敏走过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拉过钱文浩:“小浩,别任性,哥哥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没时间去玩。”
钱易然说:“没事,妈,我陪他去玩一会,半小时就回来。”
陈思敏见大儿子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也就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去了他们去过不知多少的游乐场。
已经是冬。
晚上七点,天就全黑了。而游乐场却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尤其是那个巨大笨重的轮盘,缓缓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默默围绕着摩天轮走,却没有再上去。
两张相似的脸,两颗不同的心。
却装着同样的心思。
“传说,摩天轮每个格子里都装满着幸福,眺望着摩天轮的人,其实都是在眺望幸福……因为天使就在摩天轮上。”
小时钱易然曾对小浩这么说。
实际这句话并不完整。
传说,摩天轮每个格子里都装满着幸福。
眺望着摩天轮的人,其实都是在眺望幸福。
只要是在摩天轮转到最高点时亲吻的恋人,都会得到幸福。
因为天使就在摩天轮上。
第 6 章
那一天晚上,飞机起飞的嗡鸣声擦破了整片苍穹。
薄薄的雾气腾升在冰冷的玻璃上。
璀璨的光辉照亮了游乐场。
十四岁的钱文浩坐在摩天轮上,独自亲吻玻璃窗。
映着自己倒影的玻璃窗。
从摩天轮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变了,窗外阳光明媚,鲜绽放。
钱易然回来那一年的春季。
刘燕穿着米色的毛线衫,咖啡色的短裙,一双同色调的小靴子轻轻敲击着脚下的座位。抬起头看了看钱文浩,微笑道:“耗子,在想什么
呢,这么出神。”
钱文浩晃了晃脑袋,用食指关节扣了扣玻璃窗。
“我以前经常和我哥来这里玩,现在他回国了,本以为他会抽时间来这里,没想到他一天就往公司跑,郁闷死我了。”
刘燕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你行了吧,这么大人了还要哥哥陪。”
钱文浩拉着脸笑得特像无赖。
“你也行了吧,你又没有兄弟姐妹,哪知道我们这种大海波涛般的感情。”
刘燕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死耗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刚吃的全吐出来啦!”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是普通的恋兄。”
钱文浩睁大了眼,眨了眨,又眨了眨,异常天真异常无辜地看着她。
“恋兄?那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很依赖你哥哥啊,基本开口十句话就会挂上一句‘我哥怎么怎么的’。真让人羡慕,我也好想要个哥哥啊……”
“真的吗?那我当你哥,多好。”
下了摩天轮以后,钱文浩的手上已经有一块小小的淤青。
一脸委屈加无奈地看着刘燕,刚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瘦高的男人。
一身笔直的西装,系得整整齐齐的领带,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温暖明媚的阳光下,金色的领带夹闪烁着璀璨金光。
标准的上班族打扮,可穿在钱易然身上就是不一样。
只要是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回个头来看看。
钱文浩打了个响指。
“哇噻,我哥真是酷毙了!”
这一个响指就把钱易然的目光给抓住了,拿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冲钱文浩挥挥手中的公文包,笑得一脸书生气。
“小浩,老哥够意思吧,还是赶过来了。”
钱文浩拉着刘燕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
“哥,你在这等人搭讪呢?”
钱易然挑了挑眉,扬起下巴指着钱文浩牵着刘燕的手。
“哥老了,没人要了。倒是你,不赖嘛,十八岁就把了个女朋友。”
钱文浩立马放开了刘燕的手。
“我没啊,她是我哥们儿。”
钱易然抿嘴笑了笑。
“你喜欢人家就直说,脸都红了。”
钱文浩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不会吧,哪有这么容易红的!”
刘燕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看上去没有丝毫忸怩。
“现在我和他还是暧昧期,因为我在追他,他想答应,又故意做出一副‘不追死我我就不干’的德性,小妹很累,大哥帮忙牵线啊。”
钱文浩偷偷瞥了她一眼。
“喂,别乱说啊,我哥会信的。”
刘燕耸耸肩:“我没开玩笑。”
钱文浩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
“大白天的,你别吓唬人。”
钱易然推了推眼镜,拿出手机,翻开盖扫了一眼。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富丽华大酒店。
三个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谧的大厅内,唯剩高脚杯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酒香四溢。透亮的玻璃窗外,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

钱易然架着眼镜,靠在了椅背上,把菜谱丢到了钱文浩手中。
“小浩,要什么自己点。”
说完从公文包中拿出几张合同,仔细阅读。
钱文浩接过菜谱,点点头,又看了看刘燕:“你要什么?”
刘燕摆摆手:“我也不知道。”
钱文浩翻了翻菜谱,全是绿绿的名字,来回扫了几眼,小声说:“现在老哥的口味越来越奇怪了,净来这种地方。我还是喜欢吃肯德
基……”
刘燕也贼笑了一下:“你哥和你老爸真像。”
钱文浩捂着嘴忍笑。
两人笑了半晌,钱易然终于发现端倪了,抬头,推了推眼镜:“点好了么。”
两个孩子一起摇了摇头,又笑了。
“我帮你们好了。”
钱易然找服务员要了第二本菜谱,迅速点了几道菜,又开始翻他的文件。
钱文浩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老哥。”
钱易然回以征询的目光。
钱文浩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你这没礼貌的兄长,还不赶快陪我们聊天先!就知道看文件,工作狂,白眼狼!”
钱易然怔了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从容微笑。
“最近忙昏头了,只要一有时间就拿来工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钱文浩扯着嘴干笑了一下。
吃完饭以后,两人开车把刘燕送回家了。
钱文浩喝了点酒,还于亢奋状态,在车里又蹦又跳:“哥,你觉得刘燕怎么样啊?她可是我们系的系!我们哥们儿都羡慕死我了。”
钱易然开着车,手撑在了下巴上。
“你自己觉得呢。”
钱文浩扯了扯自己的羊毛衫,扯着嗓门吼道:“可是可是~刘燕她本身就是我的哥们儿啊……俩哥们儿怎么能恋爱呢?她追我好多年了,
我能不答应吗!”
钱易然转过头去看着他,笑了。
“小浩,你的酒品怎么这么差。”
钱文浩没理他,把羊毛衫脱掉了。
“哗――爽了!”
把车窗一摇,倒下睡觉。
钱易然推了他一把:“小浩,别这样睡,小心感冒。”
已经睡死了。
钱易然叹了一口气,迫不得已,把车开在路旁,绕到右车门替他把衣服裹好。一摸,全身都是汗,棉毛衫全湿了,也只有把棉毛衫也脱
了,擦干净。
想了想,把自己的西装裹在了他身上。
钱文浩翻了个身,汗液把头发都弄湿了,侧脸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钱易然笑了笑:“几年不见,长帅了不少。”
钱文浩闭着眼睛,一副老太爷的模样。
“你知道就好。”
钱易然愣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喂,臭小子,装睡啊。”
钱文浩腾地坐起来:“你也太小瞧我了,喝那么一小点点酒会醉?我在高中的时候酒量都练出来了。”
钱易然笑道:“是,你厉害。”
钱文浩把手臂一抱:“我这是看你是不是没良心把家人丢一边儿去了。”
看着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钱易然笑意更浓了些,心中一动,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是,我不想管你。”
说完把衣服裹紧了些,绕回驾驶座。
钱文浩转过头去看着他,呆了许久。
他回头又笑了一下:“怎么了。”
钱文浩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衣服:“没,没什么。”
第 7 章
S大信息管理系一班教室。
一个黑黝黝的爆炸头伸进了教室前门,探进来左顾右盼。全班同学的下巴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片刻过后,惊叫声响起,肖笑第一个冲
出去。
“天啊,李妍莜,你这是什么头!”
李妍莜垂着脑袋,头发就像炸开的礼。
“烟烫啊,是不是挺好看的?”
肖笑看着她,思量了很久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挺……个性的。”
郭琳琳突然从一本杂志中伸直了脖子。
“你们都过来!”
两人跑到了她的身边。
郭琳琳抖了抖杂志,念道:“钱易然,钱康企业首席执行长CEO,二十五岁。毕业于英国LSE大学信息管理专业,后赴哈佛大学修读MBA,于
上个月回国,便被星探发现,记者采访了他的父母,其父即钱康企业前任CEO钱胜发表了自己的感想――‘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进入演艺圈,他
完全有实力成为商界最成功的男人’,但依然有许多――”
郭琳琳打断道:“你看的什么书?”
李妍莜把杂志一翻,上面四个绿绿的字――“当代影坛”。
郭琳琳惊道:“钱易然怎么和这个扯上关系了!他是我的偶像啊。”
“偶像?”
郭琳琳自豪地说:“我以后就想当公主一样的CEO,只要有他一半成功就好了。”
“那要你嫁给他你干不干?”
“不一定,虽然他很帅,但是人品还不知如何,要看看他这人怎么样了。”说到这,突然转过头,“谁,谁在说话啊。”
一个染了红发的小男生笑盈盈地看着她:“我。”
郭琳琳笑了:“小红毛,就你废话最多。”
小红毛是刘聪的外号。他随手扔了一本杂志在她们桌子上,封面上,钱易然架着眼镜,手抱笔记本电脑,正被许多记者采访。正下方用银
粉写了几个方正大字――钱康企业再入中国四强,其CEO钱易然将兼任董事会主席。
“这上面没有他的身高三围体重星座,但是照片不少。”
刘聪跳到钱文浩的身半坐下。
钱文浩正埋头抄笔记,一边说:“你又把我哥给卖了。”
钱文浩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蹦进了三个女生的耳朵。
就在她们激动跳起来的那一瞬,钱文浩扔下手中的笔,对前排的刘燕说了句谢谢,把笔记本扔入身旁的袋子中,飞速冲了出去。
刘聪对着他大吼一声:“耗子――你居然翘课!!”
蓝色的大厦。
钱文浩下了出租车,朝大厦一楼直奔了进去。
宽敞到夸张的大厅,人群匆忙进出,皮鞋和高跟鞋回荡出清脆的脚步声。看着那些一堆上班族的打扮,钱文浩又看了看自己一身休闲装,
别扭地走到接待台前。
“小姐,请问一下钱易然在吗?”
正埋头苦干的接待员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又埋了下去,写了几个字才慢吞吞地说:“钱总现在很忙,没空。”
钱文浩问:“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接待员干脆把笔一扔,坐直了身子。
“先生,您没预约他。”
“我是他弟弟,钱胜的小儿子,麻烦您帮我叫一下他。”
接待员那张扑克脸立刻垮了,连忙打了个电话出去:“张姐,这里有个小孩要见钱总,说是他的弟弟。”
钱文浩靠在柜台上,咂了咂嘴。
挂了电话,接待员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哥哥正在顶楼的办公室,要我带你去吗?”
钱文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谢谢你。”
挤了许久才挤进一个电梯,到钱易然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耽搁了近二十分钟。
推开办公室的门,钱文浩呆了两秒,又关上门。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他的哥哥正躺在转椅上睡觉,一个女人替他拿被子盖上然后偷吻他。
房门又一被打开了。
那个女人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满脸羞红。
钱文浩看着她跑远了,一脚踹开房门!
气冲冲地跑到钱易然身边。桌上摆了一大堆文件,眼镜半挂在脸上,钱易然正仰头呼呼大睡。钱文浩又一脚踹在钱易然的转椅上,用力拍
他的脸:“起来!起来!”
钱易然的眉头皱了一下,迷糊道:“我说了……晚饭前别叫我……”
钱文浩把装了钱易然西装的袋子扔在了转椅下。
“起来!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已经完全睡死了。
“哥!!你不起来是不是?!我走了!”
钱易然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声音很轻,很小。
可是钱文浩还是听到了――
“嗯……小浩……”
钱文浩的身体徒然一僵,居然就不再叫唤。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仔细听钱易然说了什么话。钱易然动了动嘴,又唤道:“……小浩……

那声音是他所熟悉的。
可是此时此刻却变得十分陌生。
桌上放着的浓茶已干,杯中一圈又一圈的茶垢。阳光透过咖啡色的窗棂照进屋,变成了浓浓的棕色。办公室内宁静得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钱文浩的心跳得很快。
雪白的体恤把他的脸衬得像陶瓷般细腻。
他吞了口唾液,轻轻推了推钱易然的手――
“哥,起来了。”
钱易然握住了他的手。
滴答。滴答。滴答。
欧洲复古式的大钟正一秒一秒地敲击着。
钱易然的手心温暖,温度似乎一点一点流入了他的手掌。
他已经紧张到完全僵硬。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慢慢把自己的手从钱易然的手中抽离。
“小浩……”
钱文浩猛然抬起头。
拼命在心底说,他在做梦,他在做梦……
就在这个时候――
钱易然拉住他的双手,他重心不稳,倒了下去。
刚想站好,钱易然徒然抱住他的颈项,手指插入了他滑亮的短发,用力往下一按,两个人的唇碰在了一块。
灵巧的舌头伸入了钱文浩的口中。
钱文浩的身体彻底瘫软了。
神智完全被钱易然搅成一团糨糊。
依稀可以听到那人含糊呼唤着,小浩。
第 8 章
门铃响了。
陈思敏趿拉着鞋子跑去开门,站在门前的人竟是钱易然。一时激动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傻儿子,你终于知道回家看看了!我以为你只
会待在公司呢!”
钱易然手中拎着钱文浩带过去的袋子。
“妈,小浩来找过我?”
“你啊,就知道找弟弟,都把妈忘了。”
责备的口气,陈思敏却笑得很是开心,顺便指了指楼梯:“小浩今天回来得晚些,问他去了哪儿他也不说,原来是去你那了。”
钱易然点点头,脱了鞋就往二楼跑去。
轻轻推开房门,钱文浩正坐在写字台旁,手中拿着一支笔,下面一张纸上写满了字,此时却只是看着那些字发呆。
钱易然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台灯的光调成了最暗的强度。
浅浅的黄晕落在了钱文浩清秀的面容上,就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钱文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笔往桌子上一撂,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入了手臂中,又是许久都没有反应。钱易然悄悄走过去,看到桌上的纸张,脸色倏然苍白。
轻轻勾住他的腋下,想把他抱起来。
钱文浩立刻被惊醒了。
猛然抬起头,看到哥哥的脸,怔忪得说不出话来。
钱易然轻声说:“去床上睡吧。”
钱文浩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二话不说就扯下桌上的纸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中:“哥,你怎么回来了。”
钱易然狐疑地看着他手中的纸团,却没多问。
收回抱住钱文浩的手,撑在写字台上,低头看着他。
钱文浩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目光移到了台灯上。
“你下午来过,为什么不叫醒我?”
钱文浩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不及片刻脸上就开始微微发热。调整了半晌才一拍桌子假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叫了你近半个小时你
还在那里睡得跟死人似的。”
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盛了水,亮晶晶的。
钱易然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撑在写字台上的手也快放不住了。
笑着收回手,站直身子,坐在了床上。
“这几天公司里事太多,我是早上才睡的,所以一睡就睡死去了。”
取下了眼镜,揉了揉自己额前的碎发,躺在枕头上。
钱文浩握住纸团的手更加用力了。硬挤出了个笑容:“哥,你今天下午睡着的时候,嘴巴都快笑到耳朵边儿去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啊
?”
钱易然闭上眼睛,点点头。
“是嘛?我就说呢。那……你做了什么梦?”
钱易然依然闭着眼睛,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过来坐,我告诉你。”
钱文浩犹豫了一下关了台灯,走到钱易然的身边坐下,把手中的纸团扔在了床尾的垃圾筒里。纸团已经全被汗水打湿。
四肢都在微微发抖。
钱易然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他。
屋内的灯光霎时昏暗很多。钱易然的鼻梁和睫毛在脸上投下黑色的阴影。轻轻仰起头,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
“是个好梦。”
钱文浩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钱易然琢磨了一会,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梦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钱文浩的心脏像是突然跳停了,脑袋嗡的一响,一片空白。
“我喜欢他很多年了,不过我们肯定没有可能。”钱易然转过头去看着他,笑容中带着些苍凉,“我怎么开始和你讲这些了,你还是个孩
子。”
钱文浩好容易喘过气,大力呼吸了几新鲜空气。
“哥,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钱易然凝视着他,目光竟有几分危险。
“就是想和他上床的那种喜欢。”
脑中又是一阵嗡鸣。
钱文浩飞速站起身,背着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恍然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哥哥……
可是还是没有忍住。
声音已经开始打颤了。
“哥,你想和他上床。可他是个男的,怎么办?”
钱易然怔住了。
钱文浩又吸了一口气。
“你也说了,他还是个孩子。那该怎么办?”
钱易然蓦然睁大了双眼。
钱文浩紧张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声音已经抖到无法遏制的程度――
“哥,他是你的弟弟,那又该怎么办?!”
钱易然坐起来,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声音也提得越来越高:“小浩,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说到这却再也说不下去。
钱文浩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哥……你怎么会……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钱易然一下把他抱住,声音也开始发抖了:“原来你都知道。”
钱文浩推开他,狼狈地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眼眶揉得通红:“你肯定是工作太累昏头了,我没昏,不要再糊涂下去了,拜托。”
钱易然怔住了。
钱文浩往门外走去。
钱易然的声音徒然响起――
“你骗谁呢。”
钱文浩握住门把的手一僵。
钱易然从纸篓里抓出那张纸条,用力扔在他的身上!
“你骗谁呢?你那上面写的什么东西,自己看清楚了再和我说!”
钱文浩握住纸条,却没有打开。
他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满篇都是三个字,钱易然。
钱易然冲过去,用力把他推在门上!双眼露出了阴鸷的神情,提高了声音吼道:“你要心里没有鬼,会害怕成这样?你有资格说我吗?!

钱文浩愕然抬头看着他,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
钱易然眯着眼睛,垂下头就吻了上去。
第 9 章
门把被人扭动,发出卡嚓卡嚓的声音。
两人被惊动,立刻分开。开了门,陈思敏探了个头进来,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说:“怎么把门给锁了?饭做好了,易然难得回来一,
一起吃顿饭,啊?”
钱易然还没回话,就已经被她拉了出去。
钱文浩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哥哥被拖下楼去。
滚烫的食指抚摩着自己的双唇,那里还有钱易然留下的余温。他抱着自己的头,一下倒在了床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桌上一盘盘滚热的汤菜。
汤面浮起了一个个饱满的肉丸子,香气扑鼻。
陈思敏把钱文浩拉在钱易然的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们兄弟俩好久没有见面,见了面也闷葫芦似的,哪像小时候那
样,天天睡在一起,感情可好了。”
钱易然故作镇定地看了钱文浩一眼。
钱文浩的脸唰地胀成了番茄。
钱胜把头从报纸中抬起来,目光停留在了钱文浩的脸上:“小浩,你是男生,怎么动不动就脸红,像什么样子。”
钱文浩一惊。
“爸,我是太热了!”
钱胜皱眉。
“你还跟我顶嘴?”
钱文浩憋着一口气,把头埋了下去。
钱易然夹起一只肉丸子,丢在了钱文浩的碗中。
陈思敏连忙笑道:“易然,没想到你出去这么久还是没忘了小浩喜欢吃什么。以前你们还天天争这丸子吃,现在都知道让着了,果然是长
大了。”
钱胜抖了抖报纸。
“思敏,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陈思敏瞠目结舌。
钱文浩心里慌乱,夹住还在冒着白雾的肉丸子就丢在了口中。一咬开嫩肉,滚烫的温度立刻腾升起来,弄得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
有半含着。
钱易然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饭后,钱胜去看新闻联播。
陈思敏拿着一块洗碗布在手上揩了几下,走过来说:“易然,你还要玩一会么?要急着走的话,叫小浩送你出去好了。”
钱易然接过陈思敏的抹布。
“妈,我和小浩帮你洗好了。”
钱文浩倏地抬头看着他,他却转身走进了厨房。
陈思敏笑得眼睛都成了弯月,一边夸奖着儿子好孝顺,一边走回客厅,坐在了钱胜的身旁,又抬头看了看钱文浩,指着厨房说:“去帮帮
你哥哥。”
钱文浩茫然点点头,走到了厨房前面的饭厅。
饭厅里一片漆黑。
镀金的灯盏在黑暗中隐隐透亮。
厨房昏黄的的灯光透漏出来,钱易然脱掉了西装,趿拉着毛茸茸的拖鞋,衬衫外还套了一条米黄色的围裙。
钱文浩直盯着他的背影,轻轻抓住自己的衣角。
钱易然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疑惑地四张望。
最后回过头,看到了钱文浩。
钱文浩连退了两步,又不敢走回客厅。
钱易然没有再看他,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小浩,咱们家的洗碗液在哪?”
钱文浩恍然走过去,在装液化器的柜子前蹲了下来,打开了旁边的门,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站起来递给钱易然。
钱易然接过洗碗液,放在台子上。
走到盥洗池前把手冲干净,甩了甩水,又走回了钱文浩的面前。
钱文浩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正巧碰上。
钱易然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说:“张嘴。”
手指上还有些水滴,沾上了他的脸,很快就变成温热的。见他没反应,钱易然又说:“你刚不是被烫着了?我看看。”
钱文浩还是没反应。
钱易然笑了。
“小浩,我是你哥!你小时候在我身上尿尿我都没嫌弃过你,你现在怕什么。”
钱文浩有些不自然地张开嘴巴。
钱易然把他的头拧到了光线下,轻轻掰开他的嘴角,认真地检查,最后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你是不是装来骗我的?”
钱文浩发怒:“没有!!真的被烫了!”
钱易然捏了捏他的脸。
“动不动就生气。我骗你的,舌头是有点红。”
钱文浩的脸又胀得通红。
钱易然挑起他的下巴,垂下头,伸出舌头在他的舌尖上来回卷了几圈。
钱文浩的心里一跳,猛然推开他,捂住自己的嘴。但是腰却被钱易然环住,两人的下身贴在了一起。钱文浩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哥
……哥,爸妈都在外面的……”
钱易然微微一笑,松开了抱住他的手,转过身去继续洗碗。
钱文浩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双颊滚烫,就像是涂上了一层晚霞。看到钱易然在那里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钱易然收拾好东西以后,把衣服换上。
“小浩,送我出去吧?”
钱文浩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不搭调的痞子笑容:“难道哥也怕黑?”
钱易然一怔:“是妈叫你送我的。”
钱文浩耸肩,带着他与父母打过招呼,走出家门。
两人走入了生活了十来年的公寓区。
不知是谁家种了大片大片的夜来香,朵的香味飘散在整个小区。皎洁月光洒落在园圃中,水泥地上,雪白的宝马车上。
钱易然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抬头看着他。
“小浩,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钱文浩的脸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温度,靠在车门上笑道:“知道知道,怎么你也开始学老妈那一套台词了。”
钱易然又补充道:“不要早恋。”
钱文浩急道:“我什么时候早恋了?”
钱易然嘴角微微扬起:“你们班不是有很多女孩喜欢你么。和她们玩玩可以,但是不允许认真,听到没有?”
钱文浩皱眉:“哥,你以前告诉我,不可以玩弄女生,要认真对待感情。”
钱易然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我当然希望你玩都不要玩了。”
钱文浩还是皱着个脸:“你从来不阻止我恋爱的。”
钱易然一下从车里站出来,走到他的面前。
“现在不一样了。”
钱文浩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刚才在房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钱易然却又垂头亲了他的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绅士的笑容:“星期天晚上八点,富丽华大饭店。
我等你。”
扔下这句话,又钻进了车厢,转头对他温柔一笑,车开了出去。
钱文浩呆呆地站在原地,原本恢复了的脸又烧了起来。
第 1 章
“钱总早。”
“早。”
“钱总早~~”
“早。”
“钱总早啊。”
“早。”
钱易然一如既往抱着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夹进入电梯,员工们的目光都一直停留在钱易然的脸上,不住咬耳朵,神秘地说上几句,然后颇为
赞同地点点头。
看着钱易然快速沉稳地踏入打印室,众人围成一团。
“什么叫容光焕发,什么叫春风满面,什么叫神采飞扬?请参照钱总今日之容颜!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容,拍下来可以卖大钱了!”
“行了行了,小吴,你嫁给钱算了。不过钱总遇到什么喜事了?恋爱了?”
“啊,他恋爱?!他会恋爱?!”
“你认为可能?钱总要恋爱,那我三岁的小儿子都可以生孩子了。”
“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最近股市走向很好……”
“去你的,钱总什么时候因为这个开心过?”
…………
打印室。
钱易然走到电脑前的女人身边,从包里拿出一叠写满字的作文纸,小心翼翼地塞给她,低声道:“小李,帮我把这个复印两份,待会送到
我的办公室。”
小李接过作文纸,翻过来看了看。
钱易然用手盖住,想了想又松开手:“不要给别人看到,知道吗?”
小李用纸袋将纸张装好,不敢多看。
钱易然把袋子又理了一下,微笑道:“谢你了,我先上去――千万不要弄丢了。”
小李连连点头。
钱易然扶了扶眼镜,朝门外走去。
小李轻松轻脚跑到门口去,又轻手轻脚把门关了,跑回来迅速打开纸袋抽出纸张,一边阅读,一边慢慢坐下来。第一页作文纸上的字歪歪
扭扭:
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名字叫做钱易然。妈妈爸爸叫他易然,我叫他哥。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就好像两颗黑葡萄一样。哥的皮肤很白,就好像
陶姿(瓷)一样。
哥学习很好,还有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哥对我很好,对妈妈很好,对爸爸很好。人家都说他是一个老(孝)敬的好孩子。
我最喜欢哥哥包(抱)我,每哥哥包(抱)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像妈妈。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我要和哥哥一辈子在
一起。
翻了一页,字稍微好些:
最令我难忘的事
上个星期天,我和七班的几个同学去公园玩,因为一点小矛盾打起来了,他们六七个人打我一个,还是我赢。但是我弄得混身都是伤。回
家以后,被爸妈狠狠批评了一顿。我觉得不是我的错,因为他们说哥的坏话。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又不知道该告诉谁。
哥最近在忙中考,每天都锁在屋子里做题目,我不能去打搅他。可是我在屋子里贴创口贴,被推门进来的哥看到了。他很担心我,先是问
我伤了哪些地方,还问我疼不疼,他用嘴帮我把伤口吸了,又用酒精替我消毒。我疼得大哭起来,哥哥说:“男生应该勇敢,不要随便哭。”
然后我就不哭了。伤口理好了以后,哥才在我身边坐下,我看他累得满头大汗,觉得又想哭了。可是一想到哥说的话,又拼命忍住了。
哥哥问我:“哪几个混小子欺负你?我去教训他们。”我说:“他们都被我打倒了!”哥哥很惊讶,摸了我的头,说:“不愧是小浩啊,
就是有你哥的血统。”我问他为什么不骂我,哥哥说:“不会打架的男生就不是男生了。”
我听了以后,很崇拜哥,我为有这样的哥哥而感到自豪。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
下面有一行红色的批语:有这样事事偏向自己的哥哥固然好,但是打架是不对的,希望钱文浩同学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下面一篇的字就与前面两篇截然不同,瘦长俊逸:
天使
现在我才知道,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烙印下许多人的足迹。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从何来,要到何去。将自己所
能给你的都带给你了,他们会离开。幼稚的人总想抓住他们雪白的翅膀,成熟的人会站在原地默默观望。
一转眼,他已经离开两年,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
破旧的小木箱子里,装的东西由积木变成变形金刚,然后变成遥控赛车,溜冰鞋,足球,篮球……直到两年前,再也没有变过。
…………
……
人生原本就是一场华丽的梦,过去了,也只剩残痕。有那么一句话:思念就如同一杯凉水,要经过长时间的酝酿才能流成热泪。
美好的事,惟有变成回忆。
而那些路过的人,人们给他们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天使。
一篇很长的散文,下面又有红色的评语:文字驾御能力提高了不少。青春期的少年都很懵懂,有难过的事记得要找身边的人分享。另:你
和你哥哥的感情很好。
小李把最后那篇文反复看了几,心惊肉跳。如果不知道文中那个“他”是钱易然,她会让人以为是失恋女孩写的文。
钱易然回到办公室坐下,打开手机盖,看着照片上的钱文浩,微笑了一下,又将手机关上。这还是他第一坐在办公桌前浪费时间这么久

这样的动作反反复复十来,电话突然响了。
接通后,电话那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易然啊,猜猜我是谁?”
钱易然顿了顿,突然坐直了身子:“张建?”
张建在那边大笑三声。
“算你有良心!星期六老同学的聚会,要不要参加呢?”
“好,都是高中同学吗?去什么地方?”
“我们是去PUB玩,这回去啊,可是有惊喜的哦。你猜猜有谁要去?”
钱易然笑道:“你们不会把韦老师也叫去了吧?”
“我哪敢啊,以前就她骂我最多了。我们叫的人呢,嘿嘿……”说到这,故意停了一下,“那个人的名字就是――魏佳宁!”
钱易然呆住,许久才慢慢说:“那是我们同学吗?”
电话那头也呆住了。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不知道魏佳宁是谁?!我的天啊,就是那个才替CUCCI代言的MODEL,你竟然不知道?……”
“呃,我不知道。她很漂亮吗?”
“很漂亮!真人比电视上漂亮几百倍,你来了就是了!”
“好,我到时候就看看你的眼光了。”
“嗯,晚上九点半,DANGEROUS,别来迟了!”
心不在焉地和张建打完电话,又想起了星期天晚上的约会。钱易然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头靠在靠背上,转椅旋了好几圈。
第 11 章
Dangerous。
酒吧里漫摇乐声响起。
钱易然到的时候,张建已经和一堆男男女女坐在那里等候。刚坐下来,便递上了一个高脚杯,笑道:“MARTINE。”钱易然接过鸡尾酒,跟
着坐了下来。
“这些人都不用介绍了吧?”张建指了指左边的一群人,又指了指坐在自己右边的女人,微微一笑,“Daisy。魏佳宁。”
魏佳宁面前放着一杯GRASSHOPPER,薄荷香和奶油味逸出。一张清秀的脸,抹了淡蓝色的眼影。黑色的性感吊带裙,卷法挑染了几缕棕色。
确实是个很美的女人,身材娇好,且颇有气质。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钱易然向她举杯,微笑。
她亦回敬。
张建对着旁边的人挤眉弄眼,然后在钱易然的耳边低声说:“他们说你不近女色,我和他们打赌你一定会看上Daisy。你不会丢我面子吧?

钱易然蹙眉。
“说什么呢,我不找女朋友。”
张建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有没有搞错啊,大哥!你连她都嫌?你要不要我回古代帮你把四大美女都挑过来给你选啊?”
钱易然忍不住露出笑容,转头轻声说:“阿建,你钱哥我心有所属。懂了?”
张建疑虑道:“真的假的?别诓我。”
钱易然依然只是笑。
张建贼笑:“哦?那搞定没啊?”
钱易然摇摇头,笑意更浓了。仰头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凑到张建耳边小声说:“不过快了。”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杯上滚动
的晶莹酒光,笑得如痴如醉。
张建还没来得及拿他开刷,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翻开手机盖,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钱文浩”。钱易然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接电话前竟犹豫了许久。最后保持镇定地按下接听键――
“喂。”
“……”
“喂?”
“啊啊,哥。”钱文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匆促,“那个,明天……”
钱易然锁眉:“明天怎么了?”
“今天突然接到通知,明天要考试,所以……”
“哦。”钱易然顿了顿,“那算了。”
那边还没回话,钱易然就挂掉了电话。
张建担心地瞥了他一眼:“易然,你没事吧?”
钱易然摆摆手,倒了一杯MARTINE,喝下去。张建低声道:“哎,我弄错了,你喝的那杯不是MARTINE,是DANGEROUS,别喝了,这种酒容易
醉!”
钱易然怔了怔,将杯子放下。
这时收到一条短信。
打开一看,简单几个字:哥,对不起。
酒吧里突然变得闷热且喧哗。钱易然提起一口气,看着那条短信发呆了许久,最后狠狠把手机盖关上,发出啪的一声。想了想,又打开盖
,按住关机键。
屏幕黑了。
钱易然又倒了一杯DANGEROUS,再一喝空杯子。
张建的劝说似乎已经完全无用。
一杯杯下肚,依然未觉醉意。这种鸡尾酒正如其名,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鸡尾酒,因为它喝起来的口感很好,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相
当醉了。
所以之后的事,钱易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依稀记得,离开PUB的时候,外面下了大雨,他迷迷糊糊地开着车,径直赶向富丽华。尽管那里不会有人等他。尽管钱文浩已经说了,
对不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钱易然发现自己竟是在富丽华的双人间中。
他慢慢坐起身,揉了揉自己因酒醉而发软的身体。
突然想起什么事,连忙抽出床头衣包里的手机。短短几秒开机和寻找网络的时间让他烦躁到几乎砸东西,可是他愕然发现一件事――他没
有穿衣服。
掀开被褥。
钱易然瞬间面如死灰。
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六条短信。
第一条,22:3,钱文浩:哥,你生气了吗?
第二条,23:11,钱文浩:要不然,我们今天晚上见?我现在就去富丽华。
第三条,:58,钱文浩:哥,那个女人是谁?
第四条,5:23,钱文浩:昨天和她,今天和我。你是这样安排的?
第五条,5:8,张建:你小子有能耐,别太啊。
第六条,6:36,钱文浩:我走了。
钱易然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7:27。
披了件衣服,翻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还在飘着些细雨。整个城市还笼罩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钱易然猛地拉上窗帘,狠狠咬住嘴唇。
不知呆了许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醒了?”
钱易然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魏佳宁刚沐浴出来,整用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润的卷发。
“穿好衣服,下去吃早点罢。”见钱易然老没反应,抬头疑虑地看着他:“怎么了?酒喝太多身体不舒服了?”
钱易然冷冷道:“为什么会这样?”
魏佳宁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昨天说要送我回家,结果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一开了房间就扑到我身上。你说为什么?”她一脸无所谓地脱下仅剩的浴袍。
钱易然自然转过身去。
魏佳宁笑了:“什么都做了,现在反倒害羞,你这人真好玩。”
钱易然脑袋里一片乱麻,抓着外套就往门外冲。
“慢着。”魏佳宁挡在了房门前,“不过19么。我可没说什么要你负责的话,不用着急。但你是男人,有点风度,先送我回家,OK?”
直到出了电梯,两人之间都一直沉默。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没情趣的男人。”
魏佳宁开了钱易然的车门,坐进去。
钱易然坐到驾驶座,脸色铁青地踩下了油门。
大雨过后的细雨依旧在丝丝飘落。
富丽华大酒店的停车场,诸多名车整齐排列。
一辆黑色奔驰后,走出一个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面容清癯。短碎发上的水滴落在肩膀,顺着瘦削的线条划落下来,浸入已经湿到不能再湿的衣服中。
他用力握住衣角,水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一股怒气冲入脑海,胸膛上下起伏。
看着哥哥的宝马渐渐驶远,钱文浩拨开额前的湿发。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却忍到双眼发红,浑身发抖,固执地不肯掉下一颗眼泪。
他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他以为哥哥对自己的感情是与别人不同的……
钱易然,不久的将来,你会比我现在痛苦一百倍。
第 12 章
下午四点过。
S大校园门口,一辆白色的宝马。
年轻的男人靠在车门上。
眼镜取下来以后,少了几分书生气息,多了几分不羁潇洒。只要路过的人,尤其是女学生,一定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不少人认出了这张
天天出现在财经杂志头条的面孔,但是没人敢像追星一样冲过去和他说话。
手机关了七天,EMAIL发了也不回,一打家里电话就不在,就连BLOG都很久没有更新……总之,钱文浩失踪了七天。
除了这种方法,钱易然已经想不到别的了。
钱文浩正在教室里收拾东西。刘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耗子,你听说没?三院的那个赵海林被退学了。”
钱文浩点点头。
“哦。”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精神这么差?做什么事儿都跟漏气的皮球似的,看了真累。”说到这,刘聪忽然阴笑一下,“嘿,难不成是因为你看
上未来嫂子了?”
钱文浩蓦然抬头。
“未来嫂子?”
刘聪嘁了一声,丢了一本杂志在钱文浩的桌子上。
“这是郭琳琳的,别给她弄坏了。”
又是《当代影坛》。钱文浩看了看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还有右下角一张魏佳宁的照片,顿了顿,把书给拨开,将书包背好。
“赵海林为什么会被退学?”
总算是讲到自己想说的话题了,刘聪眉开眼笑地走到窗旁晒太阳。
“因为他啊,同性恋。”
钱文浩的脑中一片嗡鸣,晃了晃脑袋,故作镇定。
“瞎扯。同性恋还退学不成。”
刘聪懒洋洋地说:“当然退学的理由不是同性恋。但是你忘了,自从上个学期期末开始,他就一直被学校记过?他和他那个在宿舍里亲热
的时候被生活老师逮着了,送到学校,只能小惩罚。但是实际学校找他麻烦就是因为这事儿。”
钱文浩抓紧了衣角,吞了口唾沫。
“可以换所学校,也没什么。”
刘聪摇摇头:“现在虽然说什么同性恋无罪,实际上,同性恋毕竟是异类,大家都还在意呢。赵海林以后要改不掉,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那……如果是兄弟姐妹乱论呢。”
“乱论?如果是表的或堂还说得过去,一个父母话……”刘聪笑了,“跟人畜没区别。”
刘聪扶着窗边,精神抖擞。
钱文浩的脸色煞白。
刘聪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哎呀,耗子,你哥啊!”
“没有,没有,他没有!”钱文浩脸色更是白得像张纸。猛然站起身来,凳子被撞翻了,桌上的书本劈里啪啦掉了满地。
刘聪回头,莫名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呢?我说我看到你哥了。”
钱文浩这才怔怔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了窗边。
一看到钱易然,眼睛就移不开了。
细雨绵绵。
连续下了几日的雨,这一日也不例外。
钱易然坐回车上。
“可怜赵海林这孩子以后就毁了。”
“哎,我不歧视同性恋,可是两个男人……哎,赵海林确实不适合待在这个学校。但是他要当个同性恋,以后找工作可能都难。”
两个门卫一直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整整两个小时。
钱易然烦躁地坐直身子,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
叭――――
冗长尖锐的喇叭声划破寂静的校园。
教室里空荡荡的。
钱文浩站在窗边,看着白色的小轿车的发动机一又一启动,熄灭,启动,熄灭……一整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几乎就要冲出教室。
雨越下越大。
再这样下去,他一出教学楼就会变成落汤鸡。
天色渐晚。
钱文浩拉开了灯,教室里明亮,却更衬得外面景色一片漆黑,唯独宝马的车灯一直亮着,格外突兀。门卫已经到车门前去了几,都摇着
头回来了。
十二点过。
钱文浩站在通宵自习室的走道前,看着窗外的校门。
门前的一片小草地,偶有轻风吹动草叶。
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之后的几个月,平平淡淡,照样上学放学复习娱乐,偶尔和同学们去网吧包夜,唱KTV,蹦迪,喝酒,或者连续几天在寝室里通宵对战网游
。一切与以往一样。
一切都与钱易然回来前一样。
并不悲伤,只是少了点东西。
钱文浩似乎忘记了自己要报复钱易然的事,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过着。
钱易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公众人物,会他周围的人提起,会偶尔被父母提起,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但是,已经从他的生活中离开。
后来,他听说了一个消息――钱易然要结婚了。对象是魏佳宁。婚期和地点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定下来了,快到连钱胜和陈思敏都来不及接
受。
一张巨大的照片。
笑得乖巧的哥哥。手拿纸飞机,追着哥哥跑的的弟弟。
钱文浩坐在房间里,看着墙上的照片,抱紧了枕头。
然后他发了一个短信给钱易然:哥,最后一。摩天轮。
不记得曾几何时,摩天轮被冠上了幸福的名号。
华丽的肢体,缓慢的节奏,还有手中的棒棒糖。笨重而巨大的轮盘,承载着幻化的爱情,一刻不停歇的送到天上去。
不记得从哪个守望的傍晚开始,钱文浩居然也相信了摩天轮的魔力传说。
摩天轮到最高点的时候,钱文浩吻了钱易然。
然后两个人在里面发疯似的做爱,像失控的野兽。
天亮之前,摩天轮转了一圈,又一圈。
第 13 章
钱易然结婚后两个月。
星期日。
燕莎购物中心。
一辆白色宝马在停下,保镖开了车门么,一个年轻女人走下来,脸上略施淡妆,一身黑蕾丝裙,身材姣好,路过的人都会禁不住回头看她
一眼。魏佳宁拉了拉车里人的手,亲亲密密地喊一声老公。
再走出来的人,又引得行人注目。
钱易然难得打扮休闲,白衬衫衬得脸颊清秀迷人。
真正的金童玉女。
魏佳宁挽着钱易然的手,笑吟吟地说:“老公,今天人家不想逛商场。”
钱易然微笑,眉间几缕碎发乌黑明亮。
“那你想去哪里?”
“我们就逛街好不好?难得你有假期,就陪陪人家了。”魏佳宁握住他的手,歪头看着他。明明是发嗲的口吻,却丝毫不做作,小鸟依人
的姣妍模样,羡煞旁人。
钱易然点头:“行,我们走哪边?”
魏佳宁指了指南方的新街:“那边我很少去。”
钱易然怔了怔,却没说话。
魏佳宁在他身上轻轻拧了一把:“小浩的学校也在这条路上,你居然没反应过来?我们逛完街,顺便带他去吃饭,好不好?”
钱易然笑道:“今天是星期天。”
魏佳宁恍然大悟,扁扁嘴:“我都忘了。”
然后挽住钱易然,一路朝那边走去。
华的步行街,人来人往。
年轻的女孩子穿着清凉的衣服,牵着男友在街上信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时踮脚与男友耳语几句,然后两人会心一笑,温柔地亲
吻。
钱易然看着他们出神。
幸福的情侣。
旁若无人地牵手,拥抱,亲吻。
只要在一起,就一定会被周围的人祝福。父母,朋友,亲戚。
就像他与魏佳宁。
魏佳宁在一家装饰品店前徘徊了一阵子,转过头唤他进去。
钱易然这才回过神,匆匆忙忙跟她进去。
零零散散的小挂件,满目琳琅。
卡通的,朴素的,华丽的发夹。
魏佳宁取下一只发夹,理了理蓬松的头发,将一绺卷发别好,看着镜中的自己。雪白皮肤,淡紫眼影。红樱般的唇,饱满丰润。镜中的女
人绝美倾城,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眼光。
钱易然的目光却停在那个发夹上。
银色的小鱼发夹。
他想起了一个小男孩。
五六岁的年纪,皮肤细腻柔嫩,就像刚划开的豆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柔软发黄的短发。坎肩小体恤上,一只米老鼠。稚嫩的声音
在喊着,哥哥。
小学的自己正坐在桌旁写作业,见男孩来了,却笑得再也写不下去。
小男孩头上别了一只发夹。
粉红色的蝴蝶结,缠着薄薄的丝绸。
他仰起颇像女孩子的脸,指了指那个蝴蝶结,大眼睛眨巴眨巴。
“哥哥,好不好看?”
笑够了,坐直身子,一把扯下他头上的蝴蝶结,吹掉蝴蝶结上的头发,俨然说男孩子不准戴这种东西。虽说如此,那孩子真的很适合戴女
孩子的玩意儿。
小男孩的嘴可以挂油瓶了。
“我找刘燕要了好久她才送的,你不喜欢算了,还给我!”
板着脸说,没收。
小嘴抖了抖,小男孩的脸皱成一团。
“还给我!”
再板着脸说,男孩不准戴这种东西,明天我去替你还给刘燕。
小男孩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小小的身影跑了出去。
“妈妈,哥哥抢我的东西,帮我要回来,呜呜~~”
门外传来了父亲的吼声:“什么?钱文浩戴蝴蝶结?给我拿条子来!”
哭声愈发响亮。
苦笑,出去替他说情。
瘦瘦小小的身体一下扑倒在怀中,摸摸他的脑袋,一会就安静下来了。
第 1 章
钱文浩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满屋子的人。
钱胜,陈思敏,魏佳宁,钱易然。四个人整齐坐在沙发上,气氛颇沉重。钱文浩想飞速退出门去把耳环取掉,但是已经来不及。
钱胜在后面喊道:“钱文浩,你进来。”
钱文浩磨磨蹭蹭地进去。
钱易然坐在沙发上,垂头不看任何人。
“你和那些小混混待在一起,是不是?”钱胜站起来,慢慢走到钱文浩的面前。他的目光停在了钱文浩的头发和耳朵上,眉头渐渐蹙了起
来。
钱文浩看了一眼魏佳宁。
“是她说的,是不是?”
魏佳宁连忙站起来:“小浩,嫂子真的很担心你。”
钱文浩冷笑一下,指着钱易然说:“还有他,是不是?”
魏佳宁急道:“和你哥没有关系,都是我说的。”
钱文浩一脸讥讽。
钱胜严肃道:“立刻和你的那些猪狗朋友绝交,听到没有?”
“不可能。”
话音刚落,便被钱胜狠狠甩了一个嘴巴!
钱易然慌道:“爸,别打他!”
钱胜一脸恼怒:“不打?不打都不知道他要变成什么样子!你看看他的头发,耳朵上戴的什么东西!再看看他的衣服,这和那些流氓下三
滥有什么区别?!”
钱文浩冷冷道:“没错,我就是流氓下三滥。”
陈思敏也急了:“小浩,你怎么这么……”
“你还敢说?!”
钱胜第二巴掌打过去――
啪!
钱文浩用手臂挡住,怨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嫂子,还有哥哥。一个人一个表情,却都是在把他当怪物看。他们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俯视他。
他恨他们。
尤其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自以为是他嫂子的女人!
一股火气冲入他的胸口。
他重重拨开钱胜的手,拉开门冲出去。
“钱文浩,你给我滚回来!!!”钱胜在后面怒不可遏地大吼。
钱文浩什么也听不到。
他在他们面前,毫无尊严可言。尤其是那个男人。坐在墙角,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男人。不过不能怪钱易然,是他自己作践。
是他自己投怀送抱。
他只觉得恨。
他恨他们。
他恨魏佳宁。
他恨钱易然。
他放纵自己,他堕落,他和不良少年厮混,他知道自己在犯错。可是,他盲目地错下去。一直以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
只是想得到安慰。
只是想让钱易然看了以后,责备他,心痛他,可怜他。
可是钱易然没有。
钱易然毫不关心。
钱易然关心的,是他的朋友伤害了魏佳宁。
钱易然关心的,是躲在背后默默流泪的魏佳宁。
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 *** ***
钱文浩几乎快忘记以往的自己了。
每经过篮球场,看着那些穿着运动体恤,手抱篮球,头发黑亮的男生,他会颇鄙视地瞧他们一眼,与朋友说,那些都是傻逼,土包子。
每天周游在网络,女人,烟酒,大街小巷,成绩直线下滑,辅导员找他谈话许多,他毫无反应。但是,依然不会有人问,你不觉得这样
的生活很堕落吗?
大家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子中,无人会去管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
期末考试到了,成绩单上全A的他,挂了三科。其中有两科,是因为他在网吧包夜忘记参加。辅导员已经不再劝说,丢下一句话就走。
补考。
刘聪走到他身边,替他叹惋。
钱文浩冷笑。
补考?中国大学生的补考,不就是补钱么。别说挂三科,挂十科我都不怕。咱家什么都没有,有的是钱。老子就是不上课也没人敢挂我的
科!
刘聪扁扁嘴,离开了。
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钱文浩一个人。
看着桌上的成绩单,鲜红的字,十分刺眼。
耸肩,故作无谓地吐一口唾沫。
停了许久,一脚踹上桌脚,桌子在原地晃荡了一下,轰然倒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钱文浩的身体一下缩了起来,眼眶倏然通红。
实际上,钱胜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他要听到自己儿子挂科了,不但不会给钱,只会把他呵斥一顿,赶出家门,等补考过了再放进来。这一
点钱文浩很清楚。
所以他没有回家。
从拿到成绩单以后,就带了一笔钱,一直泡在外面,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可是他没想到,第二天就被人找到了。
在网吧包了一个通宵,打游戏打得天昏地暗,在里面大声叫骂,吵的周围的人不耐烦地皱眉。终于疲惫了,准备出门买盒饭吃,再回来睡
觉。
天灰蒙蒙的,黎明到来。
网吧门口,一辆白色宝马。
车中无人,车中的弹簧娃娃左右摇晃。
钱文浩下意识看了看车牌号,惊愕地后退一步,拔腿就跑。结果刚转身,就看到站在自己后面的男人,高挑英俊,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钱文浩呆了片刻,又想跑开。
钱易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回来。
“放手!放手!!”
钱文浩奋力挣扎。
街上寥寥行人都回过头看着他们。
钱易然依旧死扣住他的手,说话的声音不喜不怒:“我听说你挂科了,来替你补课的。”钱文浩忽然不动了,笑得很是讽刺:“你给我补
课?哈哈。”
钱易然打开车门,把他拖进去。
钱文浩挣扎无用,泄气地瘫在座位上。
两个人刚坐进去,钱易然回头说:“要不要给你的朋友打个招呼?”
钱文浩怔了怔,摇头。
用得着打招呼?
没人会记得他。
钱易然开动汽车,漫不经心地说:“佳宁有孩子了。”
仅是这一句话,钱文浩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他每天上网吧,第一件事就是开财经网,搜索“钱易然”三个字,以及打开钱易然的BLOG,看他枯燥无味的工作报告。所以,这个消息他
早就知道。
只是从钱易然口中说出,无法接受。
“哦。是么。”
“嗯。做了B超,是个男孩。年底就会出生。”钱易然的侧面极美,鼻梁高挺,睫毛黑密,英眉斜飞。只是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不似一
个即将成为父亲的人。
宝马驶入了豪华的住宅区。
两人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地进入钱易然的家。
进入大厅,钱易然弯下身去换鞋。
鞋柜旁一面巨大的镜子。
蹲在地面上的男人一身笔直西装,碎发略有些凌乱,因此显得有些不羁。
身后的男孩穿着一身绿绿的衣服,酒红色的发明亮,眼睛却浑浊。皮肤不像以往那样细腻,浓浓的黑眼圈,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钱易然回头看着他。
他慌忙蹲下身去换鞋。
魏佳宁在房里睡觉,厨房的开水咕噜咕噜作响。
钱易然进去将火关了,带着钱文浩上了二楼的书房。
钱文浩倒在沙发上,从怀中拿出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中,熟练地掏出打火机点火。但是打了半晌都未见火苗,他随手将打火机扔在纸
篓中,冲钱易然抬了抬下巴。
钱易然从怀中拿出火机扔给他。
“Thank you。”
钱文浩笑一下,将烟点燃,眯着眼睛吸了一口。
钱易然在他身旁坐下。
钱文浩仰着头,吐出一个个雪白的烟圈:“哥,就你给我补课的时间,都可以赚几百几千倍的补考费了。帮我把考试摆平吧,只要付了钱
,学校百分百给过。”
钱易然微笑道:“抽烟不是你这么抽的。”
钱文浩狐疑地看着他一下,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
“那你教我呢。”
钱易然没有躲避,只取过他手中的烟,兀自吸了一口,却没吐出来:“你要点燃一根烟,吸了又吐吐了又吸,抖抖烟灰,那叫玩烟,摆着
好看罢了。”语毕将烟头戳入烟灰缸。
“那就玩烟吧。”
钱文浩尴尬地转移视线,但也不抽了。
钱易然捋起他的一绺头发,虚着眼睛观察许久,调笑道:“在哪染的?效果挺好,哪天带我去染一个,咱俩一起吓吓爸跟妈。”
钱文浩别扭地往后缩一下,没有回话。
钱易然又摸了摸他的耳钉,微笑道:“我以前再国外也打过两个,后来长合就忘记再去打。现在年轻人真IN,居然打五个,我果然老了。

钱文浩愤然拨开他的手!
“滚开,不要你管!!”
钱易然松开他的手:“好好,我不动你,叛逆期少年。”
钱文浩将双腿放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小浩。”钱易然往他身边靠了些,“那些打扮得里胡哨的孩子,都是因为自己太平凡,想通过奇异的打扮吸引别人的注意。咱们钱家
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有必要这样吗?”
钱文浩没有回答。
钱易然又说:“打扮是你的事,我不说了。开始补课,好吧?”
钱文浩怒吼道:“不补!!”
钱易然笑道:“好好,不补。我替你拿钱塞。”
钱文浩无言以对。钱易然的对他就像棉吸水,发多少脾气他收多少,根本无法硬碰硬。最后他干脆不说话,抱着腿继续缩成蜗牛。
钱易然替他拧了毛巾,帮他擦脸。
他闪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动。
钱易然跑上跑下,端茶送水拿点心,左一句饿不饿又一句累不累,最后干脆铺了床让他睡觉,起来再说。钱文浩蛮不在乎的表情挂在脸上
,躺上床。
可是,在钱易然替他掖被子的时候,鼻子发酸。
他好久没有回家了。
没有哥哥,哪里都不是家。
钱易然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哄他入眠。
就像他们小时候,躺在星星壁纸环绕的房间中,哥哥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兄弟间总有聊不完的话,此时,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小时的钱文浩很爱撒娇。
他喜欢说,哥哥,抱抱。
每说完,钱易然都会无奈叹气,紧紧将他搂住。
此时,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钱易然离他很近。
两个人的心却仿佛相隔几万个光年。
他知道是彼此一时的冲动,才会造就现在的结果。只是一犯错,理性一点,各自归位,都可以得到幸福。他无法做到,钱易然却做到了

钱易然看着他的目光,只是一个哥哥看着弟弟的。
他觉得窘迫,觉得羞耻。
钱文浩,已经不再是以往的小浩。
他无法说出哥哥,抱抱。
因为,他想要不止是哥哥的体温,而是身体。不止是拥抱,而是进入。
肮脏,并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心。
*** *** ***
清晨。
钱文浩睁开眼,身旁多了一个枕头,一张薄被。坐起来,发现床头有一张纸条:小浩,锅里有稀饭,要洗澡就去我房间隔壁。佳宁去妈那
里了。我在公司,下午回来。你自己搞定。
PS:没衣服穿我的。
PS又PS:饭后不宜洗澡!
PS又PS再PS:你要不听我的,非要先吃再洗,绝对会肚痛!

钱文浩忍不住笑了,很快又收住嘴。
洗澡,吃早饭,用毛巾将湿润的头发擦了擦,爬到客房里继续躺着。突然想起家里没人,就四溜达,最后还是跑到钱易然和魏佳宁的房
间。
一张巨大的双人床。
床头一个透明的烟灰缸。
两个人的结婚照片高高挂在墙上。钱文浩走过去,看着照片中的俊男美女,苦笑一下。用手覆住魏佳宁的脸,静静地凝视着哥哥的脸。
靠过去,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走到了桌前,看着插着网线的黑色笔记本。
掀开盖,看着一颗一颗,纽扣般的键盘。
上面的字迹很清晰,不像网吧的电脑,早已被敲得凹陷,模糊。手指抚摸过键纽,最后挪到开关上,一丝丝加重力道,开机,屏幕亮起。
明明只是一两分钟,却成了漫长的等待。
WINDOWS启动以后,他看到了屏幕上的照片,禁不住自嘲。
他还期盼什么呢。
自以为会像小时候那样,看到兄弟的合照。
但是没有。
背景是魏佳宁的艺术照。
美得就像天使。
他正想关机,忽然看到了QQ,于是连网,打开程序。上去和朋友侃了几句,觉得无聊,随手打开浏览器,进入主页,打开的却不是财经频
道。是网易首页。
在用户名点了一下,弹出了一个账号名。qyr68。
6月8日,是钱文浩的生日。
六颗黑色星号自动出现在账号名后,COOKIE竟然没有清除。
钱文浩往门外看了看,胆战心惊地按下了“登陆”。
但是进去以后,发现里面是空的。有些失望地将鼠标挪到关闭键上,却又移过去点了网络记事本。打开以后,钱文浩瞠目结舌。竟有数百
篇日记。但是每一篇都很短。
飞速地走过去,将门锁上,随便点开一篇。
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我们打算隔一段时间再告诉父母。佳宁很兴奋,我却没什么感觉,很平静接受一切。和爸完全不一样。当初妈怀小浩
的时候,爸真是命都豁出去,左哄哄右哄哄,生怕妈的心情不好了。小浩刚出生的时候,胎皮一层层,丑死了。当初我还叫妈把他吞下去重生
一,爸差点把我的腿打断。但是后来,后悔到不行。小浩比这孩子比我还帅。
不说这么多,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当父亲了,有些不适应。
…………
今天在街上看到小浩了。他完全变样,心里不舒服,就不写东西了。
…………
早上的事还真多,回来都快累死了。我的BLOG访问量一天比一天高,不知小浩有没有贡献过点击率?我想,肯定是有的。可能就因为老想
着他要看,记BLOG时都会格外小心。笑,就像在为他一个人写一样。
…………
佳宁又逼我陪她逛街,女人的事还真多。买了一堆东西以后,她竟然想去PUB玩,而且还是去DANGEROUS,说因为那是我们“邂逅”的地方
。可是那里对我来说,是噩梦。后来终于说服她回家,一路上却精神恍惚。我好久没看到小浩了,满街寻找,可我看不到他。
…………
没什么好说的,日记就是用来发泄的,不能说出口的话,统统写上来。佳宁,对不起。小浩,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活得好累。
…………
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
我爱你,小浩。哥哥爱你,小浩。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小浩。哥哥爱你,哥哥最爱你,小浩。小浩,小
浩。小浩。我爱你。我爱你。
好肉麻,可是心情好了很多。
…………
钱文浩捂住自己的胸口,重重压在桌旁,又一点了一篇。
我愚蠢到极点了!在国外呆的时间一长,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中国是个什么国家, 中国人对同性恋是个什么看法,我竟然全忘得干
干净净。在他们眼里,同性恋和乱论就是人畜!我真是他妈服了!我管不了这么多,取了钱带小浩移民美国,再也不回来了!我们爱不爱关别
人什么事,要他们这群鸟人来管!可是小浩的学习怎么办?
妈的,谁来告诉我,怎么办!!!
…………
回过家,小浩不在。妈说他最近交了新朋友,很少待在家里,然后到我们小时的房里。又想起了很多事。突然想起JERRY告诉过我,人可以
选择性失忆。我反复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忘记他?挣扎了许久,还是不要。果然和别人说的一样,失恋的人不是不能忘,而是不愿忘。宁可痛
苦,都要反复把他记在心中。
小浩最近生活得很好,应该已经把我们的事忘了。在他眼里,我活得也很好吧。
…………
我结婚了。原以为小浩不会来,可是他来了。他状况看上去很不好。
不知该说什么,今天日记不写了。
…………
小浩今天在我家里睡,对我很防备,我憋得很难受,继续发泄。
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小浩,我爱你。哥爱你,你不知道哥有多爱你。小浩,我爱你,我爱你。小浩。小浩,小
浩,小浩,小浩。我爱你,我爱你……
最后一篇,是前一夜记下的。满篇重复的字。
钱文浩却一字一字看下去,就像在听哥哥向他反复告白。
最后趴在电脑旁,再也直不起身。
第 15 章
关掉电脑,钱文浩飞速走出房门,家里依旧无人。
再路过镜子,看着里面的人。
一夜休息得很好,镜中的人气色看去好多了。一缕淡金阳光洒落窗间,镜中人的红发尤为明显,一排耳钉就像沙滩上的银贝,若隐若现埋
在碎发间,晶亮剔透。
他把所有首饰取下来,放在荷包中。
然后,走出房外,静坐在客厅。
钟表声滴答作响。
他靠在钱易然常坐的位置,侧脸贴在靠背,手掌轻轻瘫着。
时间过得极慢。
钱文浩的身体缩成一团,看着电视机的黑屏发呆。
片刻过后,阳光褪去,乌云密布。细雨过后,大雨滂沱,如瓢泼,如倾盆,遮地漫天,打得玻璃窗叮叮当当,吹得绿树红弯腰驼背,将
窗外的世界完全遮掩。
钱文浩慢慢将脸埋入臂弯中,闭上眼。
大雨挟风雷,雷声轰顶。
隐隐约约的,车声由远及近。
钱文浩猛然抬头――
宝马驶入了园。
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钱文浩立刻蹦下沙发,抓了抓头发,往门口跑去。跑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跑回浴室,拿出浴巾,再冲到房门口,微微扬起嘴角,等
待外面的人敲门或开门。
卡嚓,卡嚓。
钥匙插进房门。
吱嘎――
门被推开。
“不用不用,哎,不用担心我啦。”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魏佳宁一只手撑在腰上,腰腹隆起,脸上生了妊娠斑,却不大明显,笑得很是惬意。身后的人正扶着她的手臂,小心
翼翼地看护她进门。
钱文浩脸上的笑容凝结。
“小浩?”刚回头,魏佳宁便惊愕地睁大了眼。
钱易然看了钱文浩许久,很快埋下头,加倍认真地搀扶魏佳宁。魏佳宁接过钱文浩手中的浴巾,有些受宠若惊地说:“小浩,没生嫂子的
气了?”
钱文浩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魏佳宁的肚子,笑容更加木讷。
钱易然轻轻推了推魏佳宁。
“老婆,他是孩子,小脾气一会儿就过了。有话进去说。”
钱文浩的手悬在半空。
魏佳宁往前走了两步,钱易然进来把门关上,替她也替自己换鞋。魏佳宁轻轻摸了摸钱文浩的脸颊,眼眶微微发红:“小浩,上是嫂子
不对,乱告你的状。”
钱文浩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
钱易然刚站起来,魏佳宁就用浴巾替他擦头,一边擦一边说:“小浩,你不知道你哥有多担心你,还因为这个差点儿和我吵起来。我这人
也是,老把你当孩子看……”
钱易然对着魏佳宁微笑,将她的手压在胸前,吻了她一下:“这事就别再多说了,你先歇息一会,我去叫外卖。你们要吃点什么?”
目光刚接触到钱文浩的时候,立刻转到魏佳宁身上。
魏佳宁费力地坐下。
“皮蛋瘦肉粥吧。”
钱易然这才看了看钱文浩。
雨声淅沥。
钱文浩低低说了一句话,并不清楚。
“小浩,你说什么?”
钱文浩苦笑道:“不用叫我的,我就要回去了。”
“要回去,也不急于现在啊,下这么大雨,打了伞都会湿了衣服,你瞧瞧你哥。”魏佳宁用下巴指了指钱易然,“我今天还说让你这个假期
都还住这里呢。”
钱易然放下话机。
“嗯,小浩,起码等到雨停了吧。待会我送你。”
钱文浩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钱易然微笑一下,继续打电话。
钱文浩看了看魏佳宁,落荒而逃似的冲到二楼。
窗外灰暗依旧。
钱文浩倒在床头,轻轻卷好被褥,取下首饰,拿出烟盒,走到门口。再回头看看镜中的人,还有穿在身上略长的衣服,手搭上门把。
就在这时,门开了。
雨如断线的珍珠,密密麻麻落下。
钱易然站在门前,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钱文浩看了他许久,轻声道:“哥。”钱易然瞅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琢磨了片刻说:“外卖已经叫好了,我见你上来就给你要了鸡蛋面
。”
钱文浩摇摇头。
“我不饿,谢谢哥。”
钱易然见他头垂下头,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留海。
钱文浩电打一般后退一步。
钱易然尴尬地站在原地。
“嗯,你不是喜欢吃鸡蛋面吗?”
何止是喜欢。他还总和哥哥抢鸡蛋吃呢。那时妈还天天说钱易然不像哥哥。钱文浩揉了揉眼睛:“我回家再吃,你们吃吧。”
钱易然茫然点头,转身离开。
“哥。”
钱易然回头。
钱文浩抓住他的手,把首饰和烟盒塞入他的手中,又握紧他的手。钱易然看着他,微笑道:“怎么了?送给哥哥当纪念品?”
钱文浩双眼直看着地板。
钱易然又笑道:“让我替你保管,怕爸和妈看到了,是不是?”
钱文浩轻轻说道:“以后再不会了。”
钱易然疑惑道:“不会?”
钱文浩呜咽道:“以后我一定会乖乖听爸妈,还有哥的话。再也不放纵自己,让你们担心。今天我就去把头发染回来。我会好好学习,参
加补考。对不起。”
钱易然怔住。
小浩从小到大毛病不断,但是他的道歉从来没让自己这么难受过。
急雨颠峰,倒海翻江。
钱文浩扁扁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对不起……哥。”
钱易然刮去了钱文浩的眼泪,指尖微微发抖。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哥。”
钱文浩摇摇头,泪珠顺着鼻梁流下:“那是我的错,明知道我们不该……发生那样的关系,还要这么主动。哥从小就宠着我,怎么好拒绝
我。我还发脾气,从来就替哥考虑过。”
钱易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钱文浩。
钱文浩又用力揉了揉眼睛,一双眼变得又红又肿:“嫂子很好,教会我很多。我居然还想破坏你们……哥,对不起,我老做错事,对不起
,对不起。”
天色愈发幽暗。
钱易然的脸色苍白。
“妈不是说了吗,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化解的。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只要……只要给我几年时间。”钱文浩轻推钱易然的手臂,“你先
出去,待会我会下来和你们打招呼。”
钱易然牙关微微发颤。
两人对峙了许久。
钱易然离开。
钱文浩转过身,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身后突然传来了关门声。
钱文浩立即回头。
钱易然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谁说我想像以前那样?”
钱文浩想要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
一道轰雷响起。
钱易然猛地将他抱紧,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雷雨交加。
门被反锁上,四周玻璃透明,反射着淡淡的水光。
床上的两个人失了心一般绞缠。
疾风刮得窗台巨响,混着身体内传来的撞击声,凄厉而绝望。
雨水哗啦落下,砸在窗台上,玻璃上。
汗亦如雨,湿润了两个人的身体。
钱文浩紧抱住钱易然的颈项,巨大的疼痛与快感使他无力,使他无法承受。就像要撞坏他的身体,撞碎他的心。可是,再流不住一滴眼泪

哥,你知道吗?
我从未怨恨过自己与你是兄弟。
此生,再不会有人会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我,小浩。
哥,你说不出口,我同样如此。
哥,我也爱你。
哥,我爱你。的
事后,钱文浩熟睡。
钱易然搂住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塞:“我们什么也不要,好不好?”语毕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已然沙哑:“小浩,哥会带你一起走
的远远的。”
几个月后,钱易然与魏佳宁的孩子出世,起名钱亮,小名亮亮。
又隔了一个月,魏佳宁身体恢复,叫钱易然到客厅谈话。钱易然正想与她提起离婚一事,她竟先开口道:“钱易然,亮亮你养,钱、房、
车子都归我。我们离婚。”
钱易然一时未反应过来。
魏佳宁微笑道:“不懂我的意思?”
虽然没有化妆,虽然穿着孕妇装,可她的表情与他们第一见面一模一样,果决断然, 丝毫不像结婚以后的温柔模样。
钱易然接过魏佳宁递来的离婚协议书,看也没看就签了字。
离婚后,钱易然无家可归,只好住回父母家。
钱胜原本就很讨厌女明星,对他们离婚也无半点意见,还责备他把钱分出去。陈思敏说无所谓,反正我们儿子厉害,很快就可以把钱赚回
来。
钱文浩靠在廊柱上看着哥哥,满脸藏不住的笑意。
两人回到房间,钱文浩咯噔一下跳到钱易然的身上挂着。
钱易然竟动都不敢动,半晌,才吻了吻他的额头。
钱文浩扬头道:“就这样?”
钱易然呆了片刻,垂首碰了他的唇。
钱文浩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就这样?”
钱易然的脸竟有些发红,轻轻推了钱文浩一把:“小浩,我们刚见面,嗯,我……会忍不住……你想让爸妈听到是不是?”
钱文浩耸耸肩,松开他。
“那算了。”
话音刚落,钱易然就把他推上床。钱文浩还未来得及抱怨,钱易然就已经压在他身上:“你叫我做的,再痛都不准发出声音。”一边呼吸
急促地吻着他。
钱文浩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张嘴与他嬉戏。
两人刚脱得一丝不挂,就有人敲门。
“谁啊?”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易然,快出来,出大事了!”
钱易然一边套弄钱文浩的分身,一边在他身上磨蹭,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晚……晚些吧,我们俩在讲鬼故事呢。小浩,是不是?”
钱文浩神色迷乱地摇头。
钱易然分开他的双腿,猛插入他的身体。
“呜呜……”
陈思敏在门外急道:“小浩,怎么了?”
钱文浩连忙捂住嘴唇,双颊发红:“哥,哥……轻点……”
钱易然将他的腿撇得更开了些,慢慢地进去,慢慢地出来,仰起尖尖的下颚道:“他被我吓着了。妈,你待会儿再来,我们忙着呢。”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什么忙着呢?!立刻给我滚出来!”
是钱胜。
钱易然和钱文浩睁大眼看着彼此。
下一刻,钥匙的碰撞声便传进房门。
钱易然立即从钱文浩体内抽出,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套好衣服,替钱文浩穿衣裳。可是钱文浩的长裤不知丢在哪里,门就被推开。钱易然
慌忙把被子盖在钱文浩身上。
钱胜和陈思敏进来。
兄弟俩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们。
钱胜的目光慢慢扫过房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他们俩的身上。钱易然站起来,故作平静地说:“爸,有什么事这么急?叫我们开门不
就行了么。”
钱胜弓下身,抓住被角,倏地掀开。
钱文浩半裸的下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两人的脸色都惨白到了极点。
钱胜冷笑道:“你们讲鬼故事,讲到脱了裤子?”
钱易然握紧双拳,微笑道:“爸,小浩嫌热,才脱了裤子。”
钱文浩完全不及钱易然的一分平静,哆哆嗦嗦地伸手过去拉住被褥,想要盖住自己的腿,以及腿上的白色液体。一张脸埋得极低,胀得通
红。
钱胜用力扯住被单,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你们……”
钱文浩猛地抬头,脑中嗡嗡作响。
陈思敏坐在钱文浩身边,轻轻抱住钱文浩的头,异常坚定地说:“告诉你爸,你和你哥什么事都没有。”钱胜竟泄气般坐在床头,声音放
柔了许多:“小浩,你从来不撒谎。”
钱文浩浑身僵硬,与钱易然对望。
陈思敏轻柔地抚摸钱文浩的头:“小浩,乖,告诉爸妈,你和你哥绝对没有发生肮脏的关系。”
钱文浩蹙着眉,张开嘴,许久都未说出话。
“我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如果你们是想问我们的关系是否肮脏,那我可以直接回答你们:绝对不是。”钱易然垂着头,声音低沉,老夫
妇一同回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钱胜道:“你的话我不信,小浩你回答我。”
钱文浩缄默不语。
“不要为难他。我能保证,这我绝对没有撒谎。”钱易然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爱小浩,小浩也爱我。就这样。”
钱文浩看着钱易然,表情复杂。
钱胜站起身,睁大眼道:“你所谓的爱,就是指这种龌龊的事?!”
钱易然抬眼与他平视:“我们关系一点也不龌龊。我们所做的事,任何相爱到极点的人都会做,任何夫妻情侣都会做,就连你跟妈也会做
。”
刚说完话,就被钱胜打了一个耳光。
“蠢货!!你们是兄弟!!”
钱易然用袖子擦擦脸,冷冷道:“法律规定近亲不能结婚,是因为害怕生出智障。我和小浩都是男的,不会生子,也不结婚,兄弟又怎么
了?”
啪!
又是一耳光。
“钱易然!你还有没有一点伦理意识?!我真生了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一回钱易然连擦都不擦,继续道:“你从来就是这样,打过小浩再打我。一发怒就用暴力解决问题。不过也得感谢你,若不是因为你长
期暴打小浩,他也不会这么爱我。”
“钱易然,你……!咳咳……咳……”
钱胜捂住胸口,费力地咳嗽。
陈思敏连忙起来扶住他,眼泪珠子直往下落:“易然,你,你到底懂不懂,你们现在的感情很病态,如果你们要是得了艾滋病,我,我和
你爸还怎么活……呜……”
钱易然的脸色徒然白如薄纸,禁不住提高嗓音道:“艾滋?妈,你还有没有常识……”
“哥――”
钱文浩打断道:“不要说了!”
钱易然怔怔地看着他。
钱文浩眼眶一热,从床上跳下来,扑倒在钱易然的怀中。
钱易然刚将他抱紧,钱胜就扯住他的胳膊,想将他扔回床上,无奈拉不动,只得又一耳光掴在钱文浩的脸上。钱易然用力拉开钱胜,钱胜
一个不稳,头磕在书柜上。
“爸!”
“老公!”
陈思敏冲过去扶钱胜。
钱胜捂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好……好得很,是不是要杀掉父母,以掩饰你们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为?你杀啊!!”
钱文浩急道:“不是的!”
钱易然别过头,拉住钱文浩的手就往外拖。
“小浩,我们走。”
“站住!!”钱胜在后面大吼道,“要滚你一个人滚!把我儿子留下!!”
钱易然停下脚步,紧闭双眼。
钱文浩拉了拉钱易然的手:“哥。”
钱易然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后悔了。”
钱文浩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前,微微一笑,悄声道:“哥,东西都没收好,你走哪去?”钱易然一愣,还未说话,钱文浩便抱住
他的头,与他接吻。
钱胜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两人立即分开。
他说:“魏佳宁死了,你们知不知道?”
*** *** ***
一张报纸和一封信丢在茶几上。
上面血淋淋的几个大字:魏佳宁产后遇歹徒轮奸,惨遭谋杀死于非命。
钱易然拿过报纸,一字字看下来后,头脑完全空白。大概内容如下:名模魏佳宁与钱康企业董事长钱易然于一年余前闪电结婚,经十月怀
胎顺利生产,又飞速离婚。上星期二在南京路某巷口被歹徒绑架,失踪二十三小时,警方才在巷口尽头找到其尸体。经验尸发现,其身体有刀
痕,抓伤甚至轮暴过的痕迹,死状极惨。警方目前正在致力调查,警官秦民发誓要在五个月之内破案,将歹徒绳之以法。
钱易然和钱文浩拆开信封,钱胜又补充了一句:“那是魏佳宁放在你们家的信。”
易然:
这么称呼你,很不习惯。可是如今的我,已经无权再叫你,老公。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这封信,我希望你看到,却又害怕你看到。我
很清楚你要与我离婚的原因,你却不知道我的原因。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早就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还是与你结婚,有些自欺欺人。我知道你心底一直住着一个人,因为你经常把我的爱好和习惯记错。可是,我
一直没能猜到是谁。终于,我打开你的电脑,上了163,才发现你没有清除COOKIE。里面的每一个字,我几乎都是流着泪在读。直到最后,我完
全麻痹,能将它背下来。
离婚后,我会要走家里的所有东西,除了孩子。我是一个女人,不能没有美貌。带着孩子会无法嫁人,这一点,你能理解我吗?呵呵,我
在说什么呢。
我曾想过自杀,但是那只会令我们都痛苦。拆散了你们,对我又有什么好?不如祝福,不如放长远一些。这全当作一成长,下,我
会找一个真爱我的人。
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虚伪,可我依然要说,我能理解你。因为我爱你,如同你爱小浩。
佳宁
薄薄的一张信纸,却沾满了水渍,一圈一圈,就像泪痕。
看看日期,是魏佳宁死亡的前一个晚上。
钱易然将信纸揉成一团,倏然站起来,冲出门外。
钱文浩看着那团被扔在地上的纸团,目光呆滞。
第 16 章
六年后,夏。
游乐场。
金灿灿的阳光照下,一片喧哗。大人们带着孩子四走动,孩子们笑靥纯真,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缤纷气球,彩色棒棒糖,卡通玩
偶,软软的棉糖……
欢歌,笑语。
旋转木马缓缓摆动。
海盗船时起时伏。
过山车急速飞驰。
摩天轮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另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走过去扶他,他抬起头,眼眶湿润,却不再哭泣。大男孩牵着小男
孩,没入人群。
一名穿着休闲装的年轻男人牵着一个孩子,从人群中走出。孩子仰头看着男人,眼睛大而纯真:“爸爸,爸爸,那个是什么东西?”
他指着远笨重的大轮盘,笑容天真烂漫。
男人眯着眼睛,在他身边蹲下。
“那是摩天轮。”
孩子笑道:“那个上面好高好高,一定可以看得好远好远。爸爸,你上去看过吗?”
男人替他理了理领子。
“嗯,那上面的景色很漂亮。”
“那我们上去看看,好不好?”小男孩抓住父亲的手,用力摇晃。
男人点点头,却忽然听到身旁有人说话:“啧啧,当初钱易然离开钱康企业的时候,我就猜那公司没法搞了。没想到隔了几年,他弟弟钱
文浩刚回国,就把企业弄得有模有样。”
另一人连连应和。
男人顿了顿,将孩子扛在肩上。
“亮亮,想不想听听摩天轮的传说?”
孩子翘着腿,用力点头:“好哇!”
“传说,摩天轮每个格子里都装满着幸福。眺望着摩天轮的人呢,其实都是在眺望幸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男人抬起眼,让阳光洒落
在脸上。
一大一小,身影也消失在人群。
游乐园里的摩天轮,极缓慢地旋转。
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对年轻男女,两人似乎都是二十五六岁年纪,停在空旷的位置,男人抬头看着巨大的摩天轮,一动不动。
“钱总,那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摇摇头,静静看着摩天轮,嘴角微微扬起。
哥,你告诉我的传说,我一直都记着。
摩天轮上。
小男孩双手贴在玻璃上,惊奇地看着底下的景色。男人贴着他的脸,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温柔地笑了:“因为,天使就住在摩天轮
上。”
很多年前,这里还没有这么多娱乐设施,满山都种着木槿,姹紫嫣红,煞是动人。这里曾经有两个孩子来过,哥哥牵着弟弟,弟弟抓着
哥哥。
弟弟总爱哭,哥哥一哄他,他就不会再哭。
童声欢语,响彻整个游乐园,回荡在巨大的摩天轮下。
哥哥曾给弟弟讲过一个故事。
传说,摩天轮每个格子里都装满着幸福。
眺望着摩天轮的人,其实都是在眺望幸福。
只要是在摩天轮转到最高点时亲吻的恋人,都会得到幸福。
因为天使就在摩天轮上。
摩天轮下人山人海,男人看着远的景色,将孩子抱在怀中,慢慢闭上眼睛,微笑。
这里曾经有一对兄弟来过。
他们两个曾经站在摩天轮下,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以纯真的眼神看着摩天轮。直到脖子酸了,眼睛痛了,太阳下山了,才一起回家。
黄昏时的阳光洒落大地。
地上两个孩子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金黄色的摩天轮下,哥哥给弟弟讲过一个传说。
小浩,哥哥告诉你哦,我们只要每天都来这里看摩天轮,就会得到幸福。
夕阳西下,巨大笨重的摩天轮缓缓旋转,一圈,又一圈。
–全文完–

《南华梦》BY:天籁纸鸢
第 1 章
洛阳有二绝,克煞洛阳男:一乃绝世美女苏丹,二乃绝对恶霸苏林。
洛阳男子追求苏丹,常常会让人联想到千百万大军冲杀敌人阵地,数千人倒下,数万人站起来。洛阳男子见到苏林,常常会让人联想到炮弹轰炸千百万大军,一枚下去,数千人倒下,再没人敢再冒出头来。苏丹是只雪猫,慵懒,高傲。苏林是只猢狲,上跳,下跳,跳跳跳跳。苏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与她对视的男子,眨眼的功夫,定会沦陷。苏林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的男子,眨眼的功夫,定会消失。
不幸的是,迷倒众生的苏丹,与吓跑众人的苏林,是同一对夫妻的产物,那对夫妻就是苏员外夫妇。苏林的恋姐情节举世闻名,接近员外府者,往往会全身而退,抽搐一月。
苏林自一岁起,就学会了折腾家人。苏母的金戒指,他给含嘴里再吐掉,小苏丹说,娘啊娘,弟弟把一块金子吃下去了。苏母吓得浑身颤抖,掰开苏林那樱桃小口,发现里面除了小舌头和哈喇子,什么都不剩,开始扑地大哭。哭了两个时辰,苏林穿着小裤衩在地上爬来爬去,以屁股为圆心,脚丫子为半径旋转,转一转的,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从他袖子里飞出。
三岁的时候,苏林已经变成了一只微型猢狲。把家里的竹藤椅子当弹簧床跳,不足五下,藤子破了,苏林卡在椅子里,拔不出来拱不下去,只好连带椅子一起搬着跑。所过之,东西哗啦啦摔得粉碎,包括他老爹收藏的商周古董。最要命的是,孩子个子太小,椅背和椅子脚一挡,整个人都遮得严实。老远看去,就像一竹藤椅在悬空飞奔。夫人以为闹鬼了,卧床数日。
五岁的时候,趁着老娘不注意,苏林一人冲出家门。卖包子的铁七看到他,笑嘻嘻地说了句小弟弟你好小哦,把小苏林的小宇宙激爆。趁铁七不注意,跳到蒸笼旁,掀开盖,脱裤子,嘘嘘嘘嘘,一泡尿下去,跳开,顺便揉了揉被蒸汽烫伤的小鸡鸡。那天晚上,二成的洛阳人,包括苏丹,都大泻特泻,拉得肌肉抽筋。
七岁的时候,苏林与苏丹一起上山采果子吃。是时春暖开日,苏丹在丛中跳舞,引来大批蝴蝶,漂亮得一塌糊涂。跳到一半,苏丹看到树枝上有个蜘蛛网,蜘蛛网上面,黏着只紫色蝴蝶。苏丹的同情心,爆发了。于是叫弟弟去救它。弟弟跑过去,跳,一手握住蝴蝶,一手握住蜘蛛,用握住蝴蝶的手,一根根拔去了蜘蛛的腿儿,留下个圆球球,放在食指拇指间,弹飞。苏丹尖叫出声,连忙抓住弟弟想要拔蝴蝶翅膀的手。苏林想想蝴蝶会扑粉,就没敢拔。挑根小树枝,在那蝴蝶翅膀上写了几个字:苏林的蝴蝶。蝴蝶扑着皱巴巴的翅膀,颤抖地飞走了。
之后的事,越闹越离谱,不再赘言。都说无人敢进员外府。古往今来,成功进入员外府后反应正常者,仅一个,那便是范家二公子,范子高。话说范家是个,范家三公子一柔二文三雄壮,这子高,便是那以文雅闻名的主儿。
范子高是苏丹的追求者,经过两三年的长跑,苏丹依旧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虽说范子高可以进去,但吃的苦头不少。例如像这天下午,范子高来到员外府……
“苏姑娘,天气不错,可想出去散散心?”范子高如是说。
“不了。”冷美人苏丹如是说。
“苏小姐不去,苏少爷陪你。”苏林如是说。
范子高回头看了一眼苏林,噎口唾沫,继续怂恿苏丹。苏林拍拍范子高的肩,范子高微笑着回头。苏林抓住他的手,投以一个暧昧的眼神,范子高傻眼。苏林另一只手叠在范子高手心上,再投以一个暧昧的眼神,范子高脸色大变。
手中有东西在蠕动。摊开,范子高使力甩甩手,一个肥嘟嘟的蚯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苏林一下扑倒在地,捉住那只巨肥的蚯蚓,抬头怨怼地看着范子高:“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高高?”言毕摸了摸高高肥肥的身躯:“高高!你摔痛没有?”
范子高指着苏林,颤声道:“你~你怎么起的名字?”苏林只知道哄高高,哪有心情管子高。范子高又道:“苏林,你,我真受不了你!你怎么不跟你姐姐学一学?”
什么?范子高不够文雅?
能在苏林面前文雅的,一定不是人。
苏林垂下头看着地面,咬了咬唇,忽然回头笑道:“我要学她,你就来追求我吧!”范子高无言,拂袖而去。苏林撇撇嘴,继续跳到台阶上躺着,高高爬上他的手臂,滚来滚去。
不一会儿,院内传来姐姐说话的声音:“我听说,城里搬进一名公子,天生身带异香,不知他叫什么名字?”范子高道:“这人我有所耳闻,姓秦名香。”苏丹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期许:“秦公子,秦香。秦香,秦香……果然人如其名。”
苏林在台阶上躺着,一阵奇异的香飘来。苏林不由自主顺着香味看去,瞧见一只紫蝶。苏林眯着眼,超强视力的他,很快看清蝴蝶翅膀上写了四个字:苏林的蝴蝶。
第 2 章
这一日,太阳高高挂,苏家姐弟俩一起上街玩。路过一家新开张的酒楼,于是进去坐坐。小二杀出来,汹涌澎湃地吼上一句:“二位要吃点什么?”
苏丹双腿一合,双手一叠,无限淑女,无限窈窕。苏林俩腿一叉,双手一搭,扬了扬下巴:“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啊?”小二道:“玉笋炒东风,十家香,真珠雪菜,是我们家的绝活儿。”苏林拍拍腰包:“都拿来!”苏丹抬眼瞅了一下苏林,淡笑:“小林,你问都没问清是什么就直接要了,要来又不衬你意,那才够你吃的。”苏林摆摆手,笑曰这叫吃气氛。
苏丹回首看看场子,确是在吃气氛。周围的人都吵得像油炸饺子,劈里啪啦轰隆轰隆。苏丹素喜清静,一到这种地方就受不了,一手支着脑袋,一边轻轻叹气,那叫弱柳扶风。不过这一日比较奇怪,众人见了这对姐弟,都没个人唏嘘。苏丹松一口气,苏林不爽了。没人看他,说明没人怕他,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苏林摸摸荷包,本等想掏个爆竹来炸炸喜庆,一摸,背上却凉了。抬头,冲着苏丹微笑:“姐,你可有带银子了?”苏丹道:“出门的时候,不把银子都给你了么。”苏林点点头,坐得端正,又往苏丹那移一步:“要银子丢了,怎么办?”苏丹道:“小鬼头,又拿这一招来诓你姐姐。”苏林道:“姐,银子真丢了。”苏丹清浅一笑,倒茶,喝。
放羊孩子的故事听过不,苏林的下场就这样。苏林吃霸王餐是出了名的,哪家饭馆的老板看了他,内心都在滴血。每他进去,那些人都会使出全力看好他,可没哪能看好他。若只有他一人,无妨,以他那双猴儿腿,一蹦两蹦三蹦,蹦出去了。可他姐是个乌龟。
苏林正准备趁着混乱带姐姐逃跑,可关键时刻,一个老头子杀出来。
那真的是老头,老到一定境界了。一张脸皱巴巴的像菊,两条白眉像飘飘云朵,他稍微一展眉,白须就会飞啊飞。老头子往他们面前一坐,眉毛飞了飞:“二位可是苏员外的大小姐和小公子?”苏丹点头,苏林哈哈一笑:“苏家就两个孩子,什么大什么小的。”苏丹清了清喉咙:“小林,不得无理。”苏林哦了一声,变成了腌菜糠萝卜。
老头子眉毛又飞了飞:“这样。我们公子久闻二位大名,想要认识认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苏林道:“公子不要,小姐尚可考虑。”苏丹道:“小林!”苏林道:“其实公子也不错。”
老头的眉毛再飞了飞,人也飞了。
苏林道:“姐啊,赶快走,咱们银子被人扒了!”苏丹道:“少来这套。”苏林道:“好,待会儿我跑了,你别怪作弟弟的不义气,把你扔这里。”苏丹总算有点认真:“银子真丢了?”苏林睁大眼,扁着嘴,颇壮烈地点点头。苏丹还未回话,小二就端着菜盘子飞奔过来,第一道菜上:“玉笋炒东风,二位请用~”
姐弟俩对视一眼,苏丹咬咬唇,苏林头闪电似的往门口甩,眼睛一瞥,重重地点了一头。苏丹再咬咬唇,身子离了板凳大概一寸,苏林便弹起来。刚弹起来,便撞上了阻碍物。
苏林抓住苏丹的手,想往门口冲,顺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了个人。冲了两步,停下,再回头看一眼。苏丹已经开始甩他的手,对他身后的人微笑。
确切说,苏林身后站了两个人。一个就是眉毛会飞的老头子,一个就是那老头子带来的公子。
公子穿了一身紫衣服,那缎子,用鼻子嗅都知道是贵料子。一张瓜瓣似的脸,个子却比苏林高了不止一点点。斜眉星眼,样面庞,柳线似的腰杆子,黑缎似的青幽发,往那一站,全场肃静,都转了脑壳子看他。这位公子似乎习以为常,一点不紧张,冲姐弟俩一笑,明眸美盼,倾国倾城:“在下秦香,不知可否与二位小酌几杯?”
苏丹甩掉苏林的手,坐回原来的地方,那叫一个柔妍:“早已听闻秦公子大名,请坐。”苏林站在旁边,抖了数,揉揉脸,似乎可以把鸡皮疙瘩搓下来。苏林看了看苏丹,忽然决绝悲愤地一咬牙,一头往门外扎去。脚还没迈出,身后便传来老头子的声音:“苏公子?”
苏林一滞,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原来那人就是身上喷了香水的秦香,长得还不错。比那范子高好得多。若配了姐姐……妙计横生。干脆就在这里把姐姐卖给他,银子就有得付了!
苏林拍拍手,屁颠回去坐着。
那两人已经坐下,苏林总算没了被人比下个子的压迫感。秦香说的话,客套来客套去,大概意思就可以翻译为以下内容:哎呀哎呀,小姑娘你好漂亮呀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呀好多男人都追求你呀你怎么还没嫁人呀你没嫁人是不是在等候你的梦中情郎呀你的梦中情郎是什么样子呀是不是我这样子的呀既然是的话那就跟我走呀我保养你一辈子呀。
自然,对女子来说,这种翩翩美公子是最有杀伤力的。
秦香说出这些话可以让苏丹脸红,可苏林已经听过五百,只得打瞌睡。刚要睡着的时候,秦香忽然冒出一句:“苏公子亦是人中龙凤,气宇不凡。”跟贵公子说话,不能掉了档不是?苏林回之一笑:“好说好说!”为表义气无边,还拱了拱手,再迅速趴倒在桌上。
苏丹和老头子面部僵硬,就秦香不动声色,还笑得风情万种。
秦香和苏丹在旁边眉来眼去――至少在苏林眼中是这样,苏林和白眉老头子大眼瞪小眼,时间如洪水,哗啦啦一会就没了。眼见太阳要落山,到了结帐的时候,苏林坐起来,用指尖扣了扣桌子:“哎,这家店的老板真是个混球。头一天开店,居然还要收银子。”
老头子脸色一变,秦香微笑。苏林不管她,继续道:“姐,你说怎么办,我们没银子。你跟秦公子逃吧,把我卖给这店的老板,莫要忘了我的恩情。”苏丹道:“倒贴钱你都卖不出去。”苏林道:“难道把你卖了?这店的老板真不是人,强抢黄大闺女。诅咒他长毒疔脓包娶个媳妇是老尼生儿子没屁眼。”
老头子无奈:“苏公子,我们公子何时说过要强抢黄闺女了?”苏丹彻底僵硬。
苏林滔滔不绝:“不过,这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贵人之手,装潢之精致,佳肴之美味,来客之高贵,统统说明店主品位不同,想必定是俊得惊天动地,富得甲第星罗,姐你说是不?开始我说的那个人其实是前两天我家后院那个骗人的乞丐,真是天打五雷轰了他不得好死。”
秦香道:“苏公子。”
苏林转过头,眯着眼睛笑:“嗯?”
秦香道:“这饭,当是请了你姐姐,可我没说要请你。”苏林道:“秦公子何必如此呢,我姐和我,不分你我~”秦香笑得那叫迷煞苍生,一双明眸如破碎珠玉:“你真的很可爱。”
苏丹呆了,老头子呆了。苏林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秦香挑起苏林的下颚,凑过去轻轻一吻。
所有人都惊了。
苏林石化。
秦香道:“这就算付了饭钱。”苏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走两步,秦香跟着站起来,侧垂着头,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明天你可以再来吃一顿。老楚,送客。”
所有人彻底惊了。
苏林在石化中龟裂。
第三章
苏家姐弟一出客栈,苏丹非常担心地看了弟弟一眼。未料到苏林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好香。”苏丹沉默良久,轻声道:“秦公子身上确有一股天然幽香。”说着说着,眼神又开始波动波动。苏林道:“不是不是,我说的是菜好香。”说到这,忽然背上一直,回头看看客栈,吞吞口水,脑中的神经一根根断掉。
如来伯伯观音姐姐玉帝叔叔嫦娥阿姨释迦牟尼爹爹娘娘爷爷奶奶!他给个男的亲了!
苏林狂奔回宅子,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找东西。范子高又来探望他的苏丹姐姐,站后面抱着手问:“他怎么了?”苏丹道:“他被……”
苏林正转过头,眼中布满血丝:“姐姐。”
美女的樱桃小口张了一半,剩下的话活生生地吞回去。苏林终于从箱子底下拿出一根白绫,往梁柱上一搭,划出条完美的抛物线。范子高急道:“别想不开。”苏丹淡淡看他一眼,耻笑。苏林跳到凳子上,抓住白绫,往脖子上一套:“姐,照顾好范公子。”
苏丹点点头,翻起手来看自己的红指甲。范子高往前奔两步:“苏姑娘~快快阻止他!”苏丹弹了弹指甲,心不在焉。苏林壮烈地一点头,义无返顾挂上去。
不及片刻,苏林就涨红了脸,卡得喉咙里直响。
范子高手忙脚乱扑过去接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
只听见喀嚓一声,房粱断了!
烟雾四起,苏丹把手往腰间一放,扔下一句话,转身袅袅娜娜地走了:“那房柱被他的高高钻出个洞,早腐了。来人啊,找木工修房子,少爷今儿没地方住了。”
苏林趴在地上,呈大字型。范子高过去踢了他一脚:“高高……臭小子,我高你的头!”苏林坐起来恼道:“高高最没良心,苏少爷养他这么久,只要苏小姐不在了,他就凶得像个夜叉!”范子高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苏林跳起来,耸肩晃脑,扯了扯自己空荡荡的薄衣:“看啥呀,我又没说范公子,我说的是我家苏高高。”
苏林跳出去,蹲在地上,身子原本很瘦,穿的衣服更瘦,看去就一瘦猴子。拿了棍子在土地里捣了捣,背上一痒,伸手抓,原来是一条毛毛虫。拿在手里搓了搓,软绵绵的。苏林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仰起脑袋看看天,天上飞过一只蝴蝶,带来一阵清新的香。
香,香,香。苏林摸摸毛毛虫,俏皮一笑:“香香。”毛毛虫在他手里转了几圈儿,掉地上了。
几日后一早,苏林又在房里逗香香,忽然听到门外家丁的喊声:“老爷说有贵客拜访!少爷快出来啊!”苏林抓起香香,蹦出去。
刚跑到客厅,苏林就倒退回去。苏员外在外面慈祥地笑:“闺女儿子,快过来,见过秦公子。”苏林别别扭扭地走过去,别别扭扭地看着姐姐,脚跟压了石头似的,动作怎一僵字了得。门前罗列一堆人,秦香站在里头,那叫一点红。
秦香颇君子地一拱手:“苏姑娘好。”苏丹微微欠伸,动作分外娇柔:“苏丹见过秦公子。”秦香笑得那叫绽开的儿:“苏公子好。”苏林抿抿唇,拍拍胸脯:“秦公子好说好说!”苏员外清清喉咙,笑道:“犬子年幼,若有冒犯,请秦公子见谅。”
秦香道:“在下以为这是天性所在,相当难得。苏员外真是洪福齐天,令郎朝气蓬勃,令爱国色天香,羡煞旁人。”苏员外道:“哪里哪里,不知秦公子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天上一只苍蝇飞过,苏林打个呵欠,差点把香香捏死。
秦香道:“方才与苏公子和苏姑娘聊过一阵,觉得分外投缘,想着没拜访过苏员外,便过来看看。”苏员外与苏夫人相望片刻,眼中闪过精光。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需要摊明了说么?苏员外瞅一眼范子高,范子高身上一震,开始用仇恨的目光看秦香。
苏员外道:“闺女,你陪秦公子去走走。”苏夫人道:“苏林,你陪范公子。”老夫妇一唱一和,光明正大地卖女儿,还是拍卖。苏丹应了一声,无限娇羞,冲秦香一欠身:“秦公子请先。”秦香还未来得及迈步,苏林跑到秦香面前道:“秦公子,我有东西要送你。”秦香含笑,清淡优雅:“嗯。”
苏林拉开他的手,抬头一笑,正对上他的视线,秦香的眼神那叫说不出的暧昧。苏林忽然身上触电似的一震,又匆忙埋下头,把香香放在他手中,再抬头,裂嘴笑。
苏员外猛地站起来,茶水翻了一桌:“苏林!”
老天爷,他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这来的是肥鱼!是洛阳第一富商!
秦香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握住,笑道:“谢谢苏公子,秦某很喜欢。”苏林又被电了一,晃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甩出第二炮:“它叫香香。”秦香道:“难为苏公子了,还费心思替它取名字。”
第四章
苏林惊了。自小横行天下,未料今日棋逢敌手,以往之绝技竟毫无用武之地!苏林急了,苏林快要战败。刚想甩第三炮,身后的苏夫人道:“儿子,带范公子到外面去转转。”
范子高和苏林互相对望一眼,默了。苏林垂着脑袋走掉,正面迎来了眉毛会动的老头儿。老头跑到秦香身边,踮足才够了他的耳朵,悄声道:“公子,您真想把这小子……?”秦香笑着点点头,随便应付两句,就跟着苏丹进了后院。
苏林和范子高俩在街上走,互相看了几眼,各自心里想着事儿。还是苏林先开口:“范公子,你糟糕喽,我姐姐要看上了秦公子,你就完蛋喽。”语言之犀利,就像一把钢针,直戳进范子高的小心肝儿,范子高道:“不用你管。”
苏林笑道:“秦公子知书达理温柔有礼家财万贯相貌堂堂,而且还跟蝴蝶似的撒粉儿带香,这回你死定喽。”原以为范子高会动怒,可范子高却耷拉着头,苦笑道:“苏丹要挑了他,我也没法子。”苏林一怔,推了推他的胳膊:“嘿,说笑呢,你真这么喜欢我姐?”范子高道:“罢了,我们不提这个。瞧这天黑的,估计要下雨,我先回去了。”
苏林挥挥手,范子高转身走。刚走出去没多久,苏林就鉴定出一个事实:范子高是乌鸦嘴。
顷刻间,濯枝雨落,滴如车轴。苏林扯下外袍,往脑子上一挡,跑到对面的小篷下躲雨。抵达时,身上已经湿透。街道上的行人四奔跑,淅零淅留的声音盖了耳朵。苏林侧身,看了看范子高离去的方向,那里白蒙蒙一片,莽莽漠漠。
滂沱大雨斜刮而过,冲得树叶晶亮晶亮,刮进篷子。尽量往里面缩,可雨水仍哗啦啦地往他身上冲。狂风骤雨中,少年单薄的衣裳被掀起,布料染了雨水,冰凉浸骨。
苏林被弄得火冒三丈,迈步就想往雨里冲,手腕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瞥惊鸿。
秦香站在他的身后,发上,睫毛上,衣领上挂着些水珠。握着他的手极凉,一双眼却如同远的天宇,包纳了数千万颗明星。苏林尴尬得想找口井跳,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秦香先说话了:“雨下得挺大,我家就在这附近,到我那先坐一会。”
苏林摇头,可惜秦香撑伞去了,没看到,而且他似乎根本没打算询问苏林的意见。苏林卷起裤子,拔腿就跑,给秦香拉到伞下,被迫拖着走。
蒙胧雨雾中,一座清雅的宅院。刚进去,苏林就擦汗一把,居然比他家大!据他所知,秦香是才搬过来的,怎么一口气买了这么大个房子还变成了首富?刚想问几句,秦香就把他带进大厅,安置在火炉旁。苏林左顾右盼一阵子,发现房子里只有丫鬟,总算明白秦香为什么这么香。一个大男人丢在女人堆里,不沾上脂粉气,绝对是天生的关公。
秦香换了套素雅的衣服,在他身边坐下,衣色一淡,面容更是方桃譬李。苏林忽然想起在酒楼里发生的事,连忙伸手扇风:“这炉子真的不是,普通的,热,哈。”
秦香忽然拉他的手,塞了个东西。苏林打开一看,大惊:“你怎么养毛毛虫,不卫生啊。”心道这家伙在做什么,说是送礼,他还真当礼了。秦香道:“这是你送我的香香。”苏林道:“哦哦哦,我想起了。哎呀,香香,你还没死呢?”
秦香笑道:“最近是蝶期,香香才出生,不会这么快死。”苏林道:“蝶期?”秦香道:“就是蝴蝶的交尾期,这个季节虫子特别多,再隔一段时间,都会化蝶而飞。”苏林凝眉:“什么是交尾?”秦香微笑:“就是雄雌蝴蝶交欢。”
苏林点点头,五指一伸,在炉子上方烤:“啊,原来蝴蝶也可以交欢的?”秦香道:“是,而且蝴蝶比人的持久期要长。”苏林笑道:“你逗我呢?那么小,怎么可能。”秦香道:“寿命越短的生灵,就越是活得灿烂,蝴蝶一生一季,更该懂得珍惜。”
苏林无言,只得干巴巴道:“哦哦哦哦。”下意识看了看秦香,忽然莫名其妙地难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那感觉真是抓得人心子痒。
秦香把香香放在盘子里,周围还垫了草叶和棉。实际上,苏林家的高高有无数只,只要遇到蚯蚓,他就会喊高高。而在苏丹眼中,所有虫子都长一个样,所以苏丹指的高高,实际是蛀虫。综上所述,苏林对虫子是不感兴趣的。所以看到这一幕,苏林目瞪口呆。而且秦香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飘出淡香,熏得人神魂颠倒。
苏林捶头数,才发现秦香已转头看着他。秦香道:“肚子饿么,我叫人弄点东西给你吃。”苏林摇摇头。然后两人又无言。秦香从旁边拿过一张薄被,裹住苏林。苏林鼻尖还红着,眼睛却睁得老大。秦香一拉两侧的棉被,苏林就自动被拖到他面前。苏林正欲说话,却被秦香裹在怀里,心如擂鼓,禁不住大吼一声:“蝴蝶发情你也跟着发?放开!”
秦香半睁着眼,侧垂头,双唇堵了苏林的嘴。清馥四溢,扑冽芬芳,苏林的头开始晕眩,满世界蝴蝶飞。秦香若即若离地在他唇上点啄,还轻轻往他口中吹气,最后弄得他不由自主张开口……
两个时辰后,秦香靠在椅子上,脸上五根红红的指印。老头子过来道:“公子,您是不是头脑不清醒了?不是说等他一来就强了他吗?怎么亲了半天还给他打了?打了也不还手?您这真是在报仇吗?”秦香撑着头,疲惫道:“在他不喜欢我的情况下,强了他,他也不痛不痒。”老头子道:“可是,秋季一过,蝴蝶的生命周期一到,您又要重生一,他要没喜欢上您,就会把什么都忘掉,岂不白费苦心了?”
秦香靠在椅背上,扬起瘦尖的下巴,轻轻闭上眼:“是不容易。他对范子高的那点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五章
小南强茉莉,大北胜牡丹。二十四番信风吹,洛阳牡丹国色天香。眼见端午将至,城内在造龙舟。苏家姐弟在街上转了一圈,苏丹看着龙头就直冒汗,说那好难看。苏林说,龙头做得越凶悍越好,这叫气派。都说人家的菜有味,自家的肉不香,见多了牡丹,本地人都把那爱物儿当回事儿。路过一片牡丹园,苏丹看着满园的,却赞叹蝶漂亮。
苏林打了个呵欠,说就翅膀好看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苏丹凑过去看一只停在叶上的蝶,微微笑:“以蓝天为顶,星辰为灯,树叶为床,只要能挡雨避风,即便是树丛草丛,都可以是它们的家。这样的生活何尝不逍遥?”
苏林叹气,老姐又开始犯病了。遂走过去,拎住蝴蝶的翅膀,甩了甩:“姐,这些个蝴蝶眼睛都不好使,估计运气不好的,破了茧就被麻雀捉了吃。”苏丹慌地拨苏林的手:“放开,别又给你弄死了,混猴子。”苏林道:“你这叫叶公好龙。嘴上说喜欢,实际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去去去,捏死算了。”苏丹刚想再继续阻止,却听一人在身后道:“苏公子,手下留情。”
苏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抖手把蝴蝶放了。自被秦香诱吻后,两人见面都不说话。即便说也是秦香一人说,通常话还没说完苏林就撒丫子跑了。苏丹回头看着秦香,喜道:“秦公子也喜欢与蝶?”秦香道:“人无百日好,无百日红。一年就这么点时节,不多留心便错过了。”
苏林眼皮一翻,无奈地吐一口气。苏丹道:“既然如此,端午节晚上,一起去斗百草可好?”苏林咬咬嘴,姐,姑娘家要矜持,矜持!秦香道:“这……晚上?”苏丹道:“是,叫上我们苏林,还有范公子,你看如何?”
秦香看了看苏林,苏林看着蓝天白云好不开心。秦香走到苏林身边,轻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苏公子要去么。”苏林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一步:“离我远些!”苏丹道:“给我老实点。”苏林怨怼地看了姐姐一眼,又站回秦香身边:“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决定。”秦香道:“你去我就去。”
苏林一怔,浑身发抖,这秦香说话,太~太~太肉麻了!
苏丹道:“苏林,你要去。”
所谓没有人权,就是像苏林这样。苏丹加秦香,简直就是双重冲击炮,他想拒绝都没法子。苏林原本想强大起来,但是一看到苏丹的目光,就差没缩在地上画圈圈:“去……就去。”
端阳佳节,清晨起床,买来艾叶菖蒲桃枝紫苏,悬于房前屋后窗畔门旁。刻好的桃符悬于门上,剪出纸葫芦贴于门阑,挂上镜子,燃艾熏烟,驱毒祈福,避邪祛灾。苏府一家子一起动手,洗粽叶,包粽子。兰汤沐浴,神清气爽,苏夫人给丈夫儿女佩上香囊,苏员外给妻子鬓间戴上石榴豆娘。一家人吃粽子,食鲜果,饮端阳美酒,温情融融。
晚饭后,老俩口请了亲戚朋友在家里聊天,年轻人出去游荡。出府,姑娘荡秋千,小孩斗百草,水边熙熙攘攘,人人身着五彩霓裳,佩带芬芳美丽的香囊。蝉在树上噪,蛙在池中鸣,天边夏雷初动,夏雨清新而来。苏家姐弟及范子高三人站在河边,等了许久都不见秦香。
苏丹道:“秦公子怎么还没来?天都快黑了。”范子高道:“不等他了,我们玩我们的。”苏林道:“姐,你的魅力打折扣了。”苏丹横他一眼:“晓得那天是谁说苏林去我就去的?”苏林道:“我不过是个借口。”
苏丹朝四周看看,忽然吸一口气,笑道:“范公子还没吃东西,我先同他去买几个粽子,你在这里等着。”范子高道:“我哪里没有……”苏丹道:“我们走了。”苏林道:“慢着,喂,姐……”
那两人冲出去的速度,真是十个炮弹都炸不上。
苏林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姐姐和未来姐夫,轻叹一口气,径直在江岸边的秋千上坐下。空中仍飘着点小雨,落在江面上,就像绽开了一朵朵清丽的。
许久,那两人都没回来。
苏林往他们走去的方向看,只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右边的秋千一直给个姑娘晃荡着,左边那个却没动。苏林不经意回头看一眼,再看江,再猛地回头看左边,彻底拜倒。
左边的秋千上轻靠着个人,睫毛幽长浓密,如同一层幔纱,轻轻颤动,透着些丁香的芬芳。面颊是粉白的百合,沾了雨珠,蒙了水雾,华丽却清冷。
苏林跳起来,准备一掌拍醒他。
十里溱湖荡碧波,千舟竞发逐春潮。
秦香的衣角翻浮,就像青天中的云,更似舞动的蝶翅,薄薄脆脆,晶亮剔透,却一碰即碎。手指关节莹白如璧,轻扣住秋千的绳索,棱角分明却异常清美。
他似乎睡着了。
苏林转过头去看他,眨眨眼,又眨眨眼:“秦公子?”
秦香没反应。
苏林道:“秦香。”
秦香还是没反应。
苏林道:“香香。”
秦香的睫毛微微颤栗,水珠顺着光洁的额角落下,划过一片嫩白,勾过瓜子般的下颚。苏林看傻了。直到秦香睁开眼,透露出明眸中的星光。苏林又后退一些,与他保持距离。
第六章
秦香慢慢坐起来,第一句话竟是:“我在哪里?”苏林没好气道:“我姐他们都走了。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秦香道:“我……睡着了?”苏林无言,抱着胳膊坐生闷气。秦香道:“对不起。”苏林的肠子是豆腐做的,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找我姐姐去。”
这时,白眉老头不知从哪蹦出来了:“我们公子午时就在这里等了。他平时都是太阳未落山就睡觉的,你哪来这么多意见?”苏林道:“太阳未落山就睡?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秦香道:“老崔,你先回去吧。”白眉老头不爽了,动动眉毛,拍拍屁股,走人。
苏林起来,秦香也跟着起来。苏林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姐。不要乱跑,听到没?”秦香想说什么,又忍了,坐回秋千上,冲他浅浅一笑。苏林又触电一,忙着跑了。
半个时辰后,苏林一屁股坐在秦香身边:“找不到,怎么办?”秦香道:“我们一起。”苏林道:“问题是我姐不在。你完蛋,我姐选范子高了。”话说苏林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击别人。
秦香道:“你吃过东西了没?”苏林道:“哪能啊,就中午吃了几个粽子,还是蔬菜的,塞牙缝都不够。”秦香道:“你不喜欢吃蔬菜?”苏林道:“我只吃肉。”秦香垂下睫毛:“可惜我只会做菜。”苏林呆了好一阵子,又转移话题:“我姐不在,咱们回去吧。”秦香道:“我们去吃饭。”苏林道:“问题是找不到我姐。”秦香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去。”
苏林怎听怎别扭,站起来道:“两个大男人过端午,多没意思。”秦香笑道:“大男人?”语毕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个寒毛竖。苏林道:“好了我回去了。”刚跑一步就被秦香逮回去,倒拖着走。
莲湘打唱,牵驴鼓,河蚌舞,踩高跷,社戏演唱。苏林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演,再看看秦香。秦香正一个劲儿朝他碗里夹菜。苏林看着自己盛到快漏出碗的饭,再看看秦香的小半碗饭,一口咬下一口鸡,仿佛那鸡就是秦香。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锣鼓声,龙舟出现了。的确像一条条蛟龙,披满鳞甲,威武昂头,翘尾指天。每条龙舟上都坐着两排划船手。他们穿同样的衣,划同样的短桨。除了划船手,还有一些人,正在使劲击鼓,敲锣,挥旗,吹哨。随着冬锵冬锵的锣鼓声,船桨齐起齐落,激起一团团雪白的浪。千舟竞发,篙影翻波,龙舟在浪中有节奏地起伏着,飞快地前进着,真像蛟龙出海,你追我赶,忽而这条在前,忽而那条在前。堤上的人们激动地高喊,许多人还点燃鞭炮,抛向江面,为龙舟助威。
气氛热烈,场面壮阔,秦香放下筷子,眯眼看着江面上的龙舟,嘴角微微扬起:“人间当真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比起别的生灵,不知要有趣多少倍。”苏林抬头看看他,又继续吃东西。秦香撑着下巴,眼波如烟波,婉转清淡,一直若有若无地看着苏林。
苏林吃了一会儿,吃不下去了:“你怎么不吃?”秦香摇摇头,笑得颇温柔。苏林想叫他别再盯着自己看,可是半天都不知如何表达,只放了筷子,起身走掉。
秦香付了银子,跟着苏林走。苏林忽然停下来道:“你看看你后面。”秦香应声回头,苏林刚想拔腿就跑,手却又被秦香捉住。苏林急了,一屁股坐到岸边。
秦香在他身边坐下,撑着下巴,炫耀美貌似的仰起脸,一双眼睛那叫十足诱人。苏林一回头看到他,又一失神。秦香又冲他笑了笑,他立刻被敲醒,干咳几声:“走走,去玩船,这里的夜景很好看。”秦香含笑点头,随他租了一只画舫。
两人上船,船夫仍了两个桨在上面,自己蹲旁边吃粽子去了。画舫漂游在江面,火光灼灼,两岸星星点点,春色尽收眼底。画舫内的烛光明明灭灭,映着两张年轻的脸,玲珑精致。
两人对望了一会,苏林不大适应地转过脑袋,看着窗外问:“你多大了?”秦香想了想道:“二十二。”苏林道:“啊,那不是比我大了一二三四五……怎么还没成亲?”
秦香道:“我心有所属,但他不知道。”苏林道:“为什么不告诉她?”秦香道:“他平时很聪明,事情一扯到他身上,就会变得很傻。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苏林猛地睁大眼,很快脸就微微发红,支支吾吾半天,没完整说出一句话。秦香道:“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他喜欢另一个人很多年了。”苏林愣了愣,脸又唰的变白:“你喜欢的人,喜欢别人?”秦香道:“嗯。情字喜痛分明,铭心刻骨,难怪那么多人留恋红尘图一醉。”
苏林埋着头没说话。
秦香笑道:“不说这个,挺无聊的。”苏林道:“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做那些龌龊的事?”秦香强笑道:“苏公子,‘龌龊’二字未免太过了些。”苏林憋着一口气,飞速起身:“我要走了。告辞。”
秦香忙站起来,拦住他的去路:“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有话好好说。”苏林一把推开他,火气冲冲脸发白,就像随时都会爆炸:“我没生气!我想回家!”
第七章
秦香道:“这船还在江中央,起码要等它靠岸,先坐着。”苏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垂帘,秦香又比他快一步,挡了路。苏林使劲推他,眉头跟绞绳似的。哪知秦香看去挺瘦,却雷打不动。
秦香一把搂住他,硬把他逼退两步:“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毫无理由。”苏林道:“我说了没生气!”还一边推他,两人拉拉扯扯跌了几步,秦香蹙眉道:“真是给爹娘宠惯了。”苏林道:“少爷我脾气一直这样,看不惯闪边儿去!”秦香把他搂得滴水不漏:“脾气这么差,这样下去,哪家姑娘肯要你?”
苏林道:“不用你操心,你,你放不放手,不放手我揍人了!”要是能揍,他早就揍了。
秦香很轻易地将他推倒在桌子上,桌上的烛台轰隆一声翻倒,熄灭。周遭立刻漆黑,岸边的灯火透过小窗洒进来。看不清彼此的脸,只听见秦香轻声道:“只能看不能碰的日子,我不想再过。”
苏林睁大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烛台摇摇晃晃,落在木板上。他被惊得回头去看,脸却被掰回来。唇猛地被堵住,香香软软,脑中一阵又一阵嗡鸣,苏林浑身瘫软。秦香把他压在桌子上,一手扣住他的双腕,一边用膝盖强行绷开他的双腿。苏林拼命想翻下桌,却被秦香定得死死的。苏林道:“放!放手!”
秦香扯下他的裤子,指尖在大腿内侧摩挲。苏林倒抽一口气,完全经不住挑逗,顿时忘记了反抗。秦香一边轻柔地爱抚,一边在他耳边温言道:“我喜欢你。”
霎时,苏林石块一样动都不动。唾沫润滑过,秦香抵上入口,见他没反抗,便慢慢插进去。身体在一点点被撑满闷,苏林惨叫一声,秦香惊得立刻停下动作:“很疼吗?”
苏林咬着牙关不住打颤。秦香让他的腿勾上自己的腰,抱他起来,轻轻在他体内律动。两人的身体贴得紧密,不留一丝缝隙。苏林靠在他的胸前,有些尴尬地咬着唇,全然忘记反抗。秦香捧住苏林的头,细致地在他唇上吻了几,又探进去吻,唇瓣与舌尖就像纯熟的樱果,柔软清香,吻得苏林脑中不断动荡。
身体在焰火中燃烧,秦香耐心地,一丝一丝加快频率,加重力道。起先苏林还只是急促喘气,到后来双颊变成了粉色桃,发出细细的哼声,连呼吸都困难。秦香环他在怀中,将他一顶起。就像海浪冲涌,一推向新的高潮。画舫轻微晃荡,苏林得到哼声变成呻吟,最后抱住秦香的腰,语不成句:“香……秦香……”
秦香凝神看着他的表情,在他即将到达高潮的时候,释放爱欲。
两人紧紧相拥,在兴奋中颤栗。
事后,秦香把苏林从桌子上抱下来,坐回座位上,却依然停在他的体内。苏林伏在他的肩上,精疲力尽地喘气。秦香搂着他,恢复理智后后悔得几乎想砍死自己。苏林累得连头都懒得抬,往前移了移就想去舔他的脖子。秦香道:“对不起,我刚才头昏,什么都忘了。”
苏林的动作卡了一半,身上无一能行动。秦香道:“疼不疼?”苏林摇摇头,脸上的红润很快褪去,嘴唇抖了抖,声音压得极低:“不疼。一点都不疼。”
画舫依然在摇晃,苏林的头有些昏。片刻过后,秦香慢慢从苏林的身体里抽出来,白浊流了苏林一腿。然后,船开始向岸边靠拢。秦香替他清理后,船也停下来。
秦香扶着苏林下船,刚好看到远站的苏丹和范子高。苏丹飞奔过来,从秦香手中接过苏林,急道:“我的弟诶,你出什么事了?”苏林摇摇头,垂头。秦香捏了捏苏林的手,松开,客套两句就离开了。
范子高也被苏丹打发走。苏丹笑呵呵地跑过来,推了苏林一把:“有没有发生好事呀?”苏林恍恍惚惚地看她一眼,没说话。苏丹道:“不会吧?我和子高专程躲起来,你们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苏林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苏丹瞠目结舌。
苏林走到江岸边,慢慢蹲下身子,远远看去,只剩一个小圆团。苏丹急道:“我没想到秦香是这种人啊,他只是想随便玩玩?那就别管他!真讨厌!”苏林揉揉眼睛,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姐,可是……我是认真的。”
苏丹大惊,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弟弟,恨不得天降钢刀,把秦香那小贱人劈成几百段。
与此同时,秦香回到府上,正在喂香香吃菜叶子。老崔道:“公子果然是龙马精神,可,可是公子真的是在报仇吗?有人这么温柔对自己仇人的吗?”秦香沉默片刻道:“仇我不报了。”老崔道:“他在公子身上留下印记,又不负责地跑了,您若不报仇,那修行不就全……”
秦香道:“无所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活再久也是枉然。”老崔道:“公子,您这是何苦。”秦香笑笑,冲香香勾了勾手指头。
早知道不该去修炼,去求什么幻化成人。像以前那样,以蓝天为顶,星辰为灯,树叶为床,有阳光雨露,有草丛林,就是自己的家。每天只要吃饱喝足天气适宜,就开心地在丛里跳舞。简简单单活完一季,安安静静断翅化为尘土。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第八章
秋雨绵绵絮絮,琴声袅袅不绝。苏丹与范子高站在小亭中,依偎呢喃。苏林伏在窗台前,撇了撇嘴巴,把桌面上的宣纸揉成一团,朝他们扔去。
棒打,惊鸳鸯。那两人回过头来看着他。苏林又扔了一团纸,直砸向范子高面门:“你们要恶心换个地方去,别挡少爷面前。”范子高猝不及防,给打了个妥实,没好气地拖着苏丹走掉。
两人刚离去不久,苏林就开始大叹气,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这事真把他困扰了很久。
忘了具体是哪一年。那一天初与范子高相见。苏家姐弟一起去后山上玩,当年苏林还小,特喜欢欺负姐姐,把苏丹的小手绢抢来,甩甩甩,甩天上去了。然后苏丹就大哭起来。这时候,英雄救美的范公子出场,个儿挺高,一抬手就勾回了手绢,还给苏丹。苏丹谢过以后,苏林难免被范子高打一顿。但是苏林哪是打人的稻草杆子,跳上树来个猴扑,就和范子高对打起来。范子高力道强得多,可苏林的心眼儿不少。最后苏林挂点彩,范子高弄得几天噩梦。
从那以后,范子高就成了苏家常客。原因嘛,自是看上了娇弱的苏丹。可这一入,就叫武大郎爬墙头,爬得上去下不来,苏丹外表是娇弱的,内在比她弟还强悍。范子高想打退堂鼓,就找苏林帮忙演戏,说以后愿意给他做牛做马。苏林一听牛马二字,乐了,二话不说答应。
某年某月某日,这三人又跑到后山去玩,苏林抱着范子高装断袖,赶巧儿撞苏丹。苏丹看了以后的反应相当震惊,回去以后不茶不饭,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从那以后,苏丹对范子高的态度果然烂了不下十倍。可是,在苏小美人披着白纱衣出来拒绝他时,那一副林黛玉似的娇媚相,让范子高的心七上八下数百,棍子捣啊捣的。这一回算是真进去了。
戏演完,忘了幕落。苏丹可还记得苏林当年那一回呢。不知道是苏林的演技太好,还是苏丹疑心病太重,无论他怎么解释,作姐姐的都只是应一声,对范子高的态度极差。
范子高是死人差帐,但是苏林冤枉。他怨念一重,动不动就对范子高说什么“你抛弃我”“你娶姐姐不娶我”一类的话,听得范子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有好几被苏丹逮着现场,于是误会就像大海的波涛,翻啊翻,搅啊搅,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终于,那两人冰释,圆满了。苏林替他们高兴之余,更觉得想吐。那两人其实没说什么恶心的话,就是互相对望的眼神,让他起跟吃了线团子一样,疙疙瘩瘩。那眼神,那眼神~~简直就是秦香看他的眼神!
一想到秦香,苏林呆了。继续抽了骨似的趴窗台上,软绵绵地叹上一口气,十足的思春少女。刚叹到一半,身后冒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我怎生就有个这么没用的弟弟?”
苏林身上一抖,回头看着苏丹,不鸟她,抖抖衣服坐回床上。
苏丹道:“他不喜欢你,你就不懂什么叫放手?强扭的瓜不甜。”苏林道:“是了是了是了是了是了。”苏丹道:“你到底看上秦香哪一点?银子还是面子?”苏林道:“你又看上范子高哪一点?傻气还是牛脾气?”苏丹脸色一变:“你这臭小子,看姐姐不打你!”苏林道:“你这臭老姐,就知道欺负你弟弟!”苏丹道:“谁敢欺负你,谁脸上长了疔!”
苏林傻笑道:“他就敢。”
苏丹猛地站起来:“去他家找他,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要是随便玩的,扇他一巴掌。他要真喜欢你,你今天就不用回来了。”
苏林一滞:“姐,你说话越来越强悍了。”苏丹冷哼:“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不如现在就去了。”
抵达秦香府前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可站在他府门口,就耗去了近一个时辰。雨未停过,却只是清清浅浅,衣裳半湿半干,带着秋天的潮气。苏林擦擦脸,想要推门进去,手顿在门前,又收回去。就这么试着重复了数十,想起小舟上发生的事,还是会退缩。
门口的一个大爷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找秦公子呢?”苏林迟疑了一下,点头。那大爷道:“哎,你来晚了,秦公子早搬了。”苏林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凭意念问:“他搬了哪里?”那大爷道:“他没告诉任何人,丫鬟们都遣散了。你叫什么名儿?”苏林道:“苏林。”
那大爷睁大眼,站起来笑呵呵道:“啊啊,原来你就是苏小少爷。秦公子叫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你。”苏林怔了怔,点点头。那大爷从怀中掏出一卷字画,放在苏林手中。苏林接过来,慢慢打开,却见一只紫色蛱蝶于空中掠过,在自己身边旋转数圈,徘徊在他的手心间。
蝴蝶震翅,薄翼如云,脆弱得不堪一击。似乎每一舞动,都会断翼消损,都会燃烧生命。
是了,能活到这个季节的蝴蝶,委实不易。不过,时间也不长了。苏林打开画卷,上面写了几行清秀飘逸的字,没有称谓,没有落款。苏林抬头看着远。风飘零,雨打萍,空蒙飞烟中,蝴蝶早已不知去向。纸张上被水珠浸湿,也不知是从何落下。
那纸上写着:
风吹雨打 桃一簇
有心遁世 无地栖
红尘如梦
江如梦
一树梨如雪月明中
一切本来空
三生蝶化 初醒 南华一梦
完结章
逾岁春天。苏丹和范子高成亲已有三个多月。苏林蹲在小院里,拿着棍子玩虫子,含丝虫结草虫棉铃虫毛毛虫,只要是见过的虫,他都会找来架在棍子上。
他的计划就是,等会子老姐和范子高开始庆祝有喜的时候,把这玩意当礼物送上去,说烤熟了放到娃娃生出来,给娃娃当棒棒糖吃。
棒棒糖刚一做好,他站起来,虫子就跟下雨似的劈里啪啦落在地上。丫鬟们一哄而散,整个小院给他闹得鸡飞狗跳。苏林死不甘心,蹲下来继续搭上去。这个上去,那个又下来,那个上去,这个又下来,最后他干脆放弃,不那么贪心,就弄了七八只在手上。
刚出厅堂,遇到老娘。苏夫人一看到那么多的虫子,差点休克。苏员外扶着老伴,眼眶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你这个小兔崽子~到底什么时候才长大~~”苏林做个鬼脸,撒丫子跑了。
上课的内容轻松摆平,时下闲得慌,该找个时机弄个秀才什么的当当。但是他一想到自己一猴样当秀才,就觉得无比汗颜。
没一会儿双身子姐姐出来了,依然一副倾城模样,一脸清淡表情:“你成天窝房里,怕养不出蛤蚤是么。”苏林俩腿放凳子上,抱成一团,整一孙猴子:“不去不去。”苏丹道:“说不定你可以再遇到他。”苏林道:“他?”苏丹嗔道:“秦公子。”苏林道:“你怎么老提他?我真不记得这个人了。”苏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把手放范子高手中,特慈禧地走了。
苏林出门,跑到江边。春季江边人不会很多,儿开得却相当红艳。远远看去,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星星点点稀稀碎碎地洒着红点儿,心情都变得倍儿棒。苏林慢慢坐在草坪里,抱着膝盖。
蝴蝶飞舞,粉红天蓝浅紫淡黄,打着旋儿,双双对对,看得人眼缭乱,恨不得变成蝴蝶和它们扑到一去。苏林吸吸鼻子,听到身边有个小姑娘绕着妇女跑,问题没完没了。
“娘,娘,您说您以前养过蝴蝶,那蝴蝶最害怕什么呀?”
“天气太热或太冷,没饭吃,没水喝,被坏人追,找不到另一半。蝴蝶和我们一样哦。”
“那那那,蝴蝶要睡觉吗?”
“要啊,它们早早地起来,天还没黑就会睡呢。如果睡觉被惊醒,它们会变得笨笨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那蝴蝶会喝水会吃饭吗?”
“会的。大部分都只吃蔬菜,而且很喜欢喝水。”
“那蝴蝶会不会生病?它们受伤了怎么办?”
“蝴蝶也会变老的。如果病了,就再也不会起来。如果受伤,伤疤就会一直留在身上,直到死去……”
春寒料峭,风过衣间,苏林肩膀抖了抖。
一只紫蝶从他身边擦过,停在他的指尖。苏林看着那蝴蝶的翅膀,扁扁嘴,甩甩手,蝴蝶飞了。片刻后,又一只紫蝶飞过,停在苏林的膝盖上。苏林又看看它的翅膀,蹬蹬腿,蝴蝶又飞了。一会儿,再一只紫蝶飞过,还没停在苏林身上,苏林就挥挥手把它扇开。
苏林抱着膝盖,把脑袋埋下去:“冒充也没用。”
旁边的母亲在对女儿轻轻说:“小时候,你外婆常常给我唱一首歌,关于蝴蝶的。”小女孩说:“怎么唱的?娘亲,教我嘛。”
鲜火炽,江天一色。母亲声音温柔如冬日,菩萨低眉:“是你点燃天边那片红颜……冷暖温柔,万语千言……风堆云起,盘旋千年……”
春山如笑,东风浩荡。苏林晃晃脑袋,闭上眼睛:“冒充也没用……你们都不是香香。”薄薄的衣服在风中鼓动,蝴蝶成群结队,于空中翻腾,旋舞,就像随风绽开了一朵又一朵斑斓的儿。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香香?”软滑的声音拂过耳际。
“香香身上有我刺的字。”苏林随口答道。衣服在舞动,身体却在下一刻僵硬如石。
母亲依然在吟唱:“是你点燃大地的一片绚丽……多少期盼,多少情缘,蝶恋双飞尘世间……”
苏林慢慢抬起头,在袖间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身边的人问:“你怎么知道香香身上有你刻的字?”苏林声音在微微发抖:“因为……香香抱着我的时候……我看到了。”
还未等他回答,苏林就已经暴露猢狲本性,猛跳起来,将那人扑倒在草坪里。
“娘,娘,您快看,那里有两个哥哥在抱抱。”
“哎呀,小孩子不要看,快走快走。”
苏林捧着秦香的头,一脸凶悍的神情:“为什么要走?”
秦香半眯着眼,搂住他的背:“你想我没有?”
苏林龇牙咧嘴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走?”
秦香目如悬珠,紫衣如云,在风中与蛱蝶伴舞。他翻过身,反压在苏林身上:“死亡,脱壳,撕裂,重生。这样的冬天,我每一年都会过。苏林,你会不会救我?”
苏林咆哮:“你要再走,我不但不救你,我会在这一边也写上我的名字!再把你捏皱!”说完用力捶了一下秦香的左后背。
秦香眼睛渐渐弯成了月牙儿,最后闭上,头埋入了萋萋芳草中。
“娘,娘,快看,那两个哥哥在亲亲!”
“你怎么又回来了,跟娘回家!”
春嫩香,柳颦梅笑。天黑了,风停了。冰晖初露,浮光跃金,于春风中飞舞的紫衣,就像一双淡紫色的蝶翼。绿茵半掩着一对忘情消魂的人,草叶在黑夜中规律地摇晃。鹅肪似的肌肤上,隐隐可以看到几个字,字写得扭曲幼稚,一看就知道出自猴科动物之手:苏林的蝴蝶。
—全文完—
如果说,这么好的结局,你们都还要潜水……那么……哼,哼哼,哼哼哼……
出门一只鸟飞过,鸟X就要落在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