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第二部
孔雀 BY 绝小娃娃

越鸟青春好颜色,晴轩入户看阋隆
一身金翠画不得,万里山川来者稀。
丝竹惯听时独舞,楼台初上欲孤飞。
刺桐谢芳草歇,南国同巢应望归。 ――《孔雀》唐五代•李郢

三年风尘苦,塞外有香。这几年国泰民安,人们衣食无忧,倒有闲情关注起江湖。所谓江湖,不过是无知百姓的一种神秘期许,无论是刀光剑影还是血雨腥风,说书人一张嘴,便是百年身。百姓们听时过瘾,过后唏嘘,然后便不思量。

这日午后,正是茶肆书馆上座的时候,一位绝色青年抱了个坛子潇洒上楼,临窗而坐,点了一壶毛尖,一盘田螺,就挥退了伙计,静静地喝着茶,吹着风。

民风闲适,连江湖中人都那么悠然,只见这青年拿了根针,细细地将田螺肉扎住,一扭一带,蜷曲的螺肉就完整地脱了出来,那青年将螺肉蘸了酱汁却并未放进口中,而是放在了对面的一个盘子里。

书馆里,一个说书人正在讲着孔雀侠的故事,故事里描述的孔雀侠貌美无伦武功精湛,虽行侠仗义却冷血无情。多少被他所救的人家都愿将女儿许配他为伴,多少女子只见他一眼,便终生无法忘怀,但他却片叶不沾,始终独来独往。无人知道孔雀侠的名字,很多人便直接称他为英雄。

一丝苦笑浮上窗畔青年的唇角,是无情吗?
“允呐……三年了……我为什么还记得那样清楚,你当时为我剥田螺的每一丝细致神态,竟一点都没有忘却……”在中思绪翻滚,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声。

这三年,饶是什么塞北江南,长城隘口,在中都已走遍,如今重回这朝兰城内,心情不住起伏。喝了茶,又有的没的吃了几颗田螺,在中起身会了帐,重又抱起坛子走下楼去。

走到一所在,在中停下脚步,此地芳草幽,却甚是寂静,再加人烟稀少,看起来有些凄凉。
在中走到一棵大树下,小心地将坛子放在地上:“允呐,累了吧,我们歇一下。”在中坐下来,手自然地抱着那个坛子,仿佛揽着爱人的肩膀,“回家了呢,从你家孔雀城,走遍敦煌西藏,蒙古长城,终于又回来了朝兰。允呐,歌里唱的地方,我终于都走遍了,为赎你我之罪,我立誓行善百件,亦已接近尾声……现在,我能去找你了吗?很苦啊……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天都想……”

在中自怀中贴心的地方,拿出一张纸来,那纸虽是精心保存,却已又皱又旧,上面的遒劲字迹亦已有些模糊。
在中痴痴地看着那短短数行笔墨,其中内容早就烂熟于心。
在中吾爱:
生死有命,浩有心陪吾爱至终老,却奈何朝夕之不保。正均之事,浩虽有所怨念,大限之前,却无心再多计较。
昌珉曾与我讲,在中为求赎罪,已自服虞美人草,唯传说之毒孔雀,方能解之于水火。纵千难万险,浩只求在中安全,故穿越无人大漠,为在中找到解药。

生前万千珍爱,身后却无法顾你于分毫,浩去后,在中万不可终日以浩为念,故浩与在中约定三年,在中化我遗体,带浩走遍天涯海角。看大漠之烽火,观长城之雄伟,睹西藏之空灵,赏内蒙之壮观,每至一,便将浩骨灰撒下一捧,直至朝兰城内。途中在中可多行善举,使浩不为生前之罪所累。

三年之后,在中与浩缘分便了。在中只须将浩最后一捧骨灰葬于朝兰,从此忘却前尘,重新生活。
吾爱在中,情无悔。奈何纵拱手河山,终未能让在中无忧。
在中吾爱,情似海。此生纵无缘相守,得此爱侣,浩亦含笑九泉……

纵已读过千遍万遍,此时此刻,在中还是落下泪来:“允呐……我们的缘分……真的到头了么?”在中将允浩的骨灰坛抱到怀里,没有温度,没有触感,但在中却仿佛能感觉到爱的那个人像过去那样走来,伸出双手将他拥抱……

日暮时分,在中抬起头来擦干眼泪,自怀中掏出一块红布:“允呐,我给你盖好,不让你尸骨现天。”说着,已经将那红布盖在骨灰坛上,轻轻地掀开盖子。

坛中只余骨灰一捧,已经盖不住坛底,在中心痛到窒息,他盖上盖子,哭倒在旁边的地上。又哭了好一会儿,在中才重新抱过坛子,每一抛洒骨灰,都如同剜心一般的疼,那是允浩身体的一部分与他永远地告别,如今再将他埋葬,以后便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

“允呐,我也不忍你再陪我奔波劳碌,今日……便入土为安吧……”在中声音颤抖,虽然说着诀别的话,却把那骨灰坛子抱在怀中,紧了又紧。
直到月亮出来,在中才止住了哭声。他在丛中找了一向阳避风的位置,抽出短剑挖了起来。
月朗星稀,在中挖了一个时辰,才挖出一个的坑来。抱过骨灰坛,在中把冰冷的骨灰坛放在口边吻了又吻。三年来日夜背负在身上的甜蜜而又哀伤的负担,虽然自他去后再也未得展颜,但生离死别之后,如今终将这最后一丝牵挂也埋到土中,在中跪在坑边,紧紧抱着那骨灰坛,舍不得放下。

终于狠下心来将那坛子放到坑里,又禁不住抱上来再度抚摩,如此三,在中才闭了眼睛,用手捧起土来,将那坛子盖住。
一捧又一捧土,埋葬的不只是一个骨灰坛,还有自己的一颗死心。在中用双手埋堆一个高高的坟包,然后培好土,扑在坟包上,大哭了一场。
清风起,在中泪已流干,他从怀里抽出笛子:“允呐,我来给你吹上一曲吧……”
是我将愁耽成醉,醒作睡;还是愁与我的心,共已累?非我离月月离我,非我思乡乡思我,何时鞋声经已沾上苍苔冷。
世上何物最易催,少年老,半是心中积霜半是人影杳。非我赋诗诗赋我,非我饮酒酒饮我,归得夕日桥边红药不识人。
究竟是我走过路,还是路正走着我,风过西窗客渡舟船无觅。是我经过春与秋,还是春秋经过我,年年一川新草谣看却似旧。
夜阑孤灯照不悔,回首青江尽是泪,风情拍肩怕见明月减清辉。一程山水一程歌,一笛疏雨寒吹彻,梦在叶叶声声尽轻轻和……

一曲吟到断肠时,在中放下笛子,自怀中掏出允浩的遗书。他点起火石,看着允浩留给他的最后一丝牵念,随风吹去……
“允呐,等我……”在中在心里默念着。

朝兰城晚,灯火阑珊。在中心里惦记着昌珉,想要再见一见故人。正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忽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道:“智律不要乱跑了,小心跌倒!”

在中惊得猛一回头,之见一个俊美无比的青年正追着一个小女孩子。他身材高大,尖俏脸庞,晶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允浩……允浩啊!”在中如在梦中惊醒,看着那男子抱起一个如似玉的小女孩去了,在中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允浩!是你吗?允浩!”

那男子显然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来,打量着在中:“公子……认错人了吧,在下与公子并不相识……”
没有错……没有错的,他的脸,他的身材,他的声音,他就是允浩,是允浩啊!在中摇摇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在中!是在中啊!”
“在中?”那男子皱起眉头,终究抱歉地笑笑,“公子真的认错人了,在下并不是你所说的允浩,也并不认识公子。”
“你认识你认识的!你……你最爱我的,你不可能不认识我!”在中焦急地抓着他的肩膀,男子却冷下脸来,他拂开在中的手:“你这人怎么说这等话?我以为你真的求友不遇,谁想到,你是在轻薄于我!我乃正人君子,又怎是你说的有那分桃断袖之癖呢?”

两人正在争辩,却听一个女声叫道:“诺,你给智律买到了么?天色晚了,我们该回去了。”在中浑身冰冷,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清丽眉眼的女子走到允浩身边,亲热地从允浩手中接过孩子:“来智律,娘抱抱……”

“娘……”
允浩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十分温柔,在中却心如刀绞,允浩就要带着妻女离开,在中一把抓住他:“允呐!你……你成亲了么?”
允浩的好脾气显然用到了极限,他伸手推开在中:“你这个疯子到底要做什么!我有妻有女,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
在中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允浩已经亲热地搭着那女子的肩走掉了。在中呆呆地站在街心,过往的行人都用古怪而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在中呆呆地看着允浩远走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来。

那是他吗?还是一个和他很像的人而已,不管是不是他,他已经重新成家,他眼里再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生离亦或死别,也许允浩说得对,三年一过,缘分便了。在中独自立于街前,世界忽然空旷……

看不见过往行人的异样眼神,在中习惯性地去摸肩头,一摸之下,才意识到那个陪伴了他三年的骨灰坛已经不见了……在中心里一寒,一层薄雾蒙上了他的眼睛。允浩,允浩……三年一过,缘分便了……这就是我一生所错的惩罚和报应吗?让我孤独终老,再也等不到你回来……

那个叫诺的男子已经和他的妻女走得不见踪影了,在中紧紧地咬住了唇。纵长得一模一样又能怎样?纵声音一般无二又能怎样?只不过是皮囊罢了……不是允浩,不是他的允浩了……这世上还有谁,会用那样的一颗心来爱他宠他纵容他呢?没有了,允浩已经没有了……在中落寞地上了一家酒馆,要了一坛烧刀子。

“客官要什么下酒菜?上好的牛肉,肘……”小二积极地推荐着。
在中摇了摇头:“田螺。”
小二的面容僵了一下,点头下去了。片刻功夫,烧刀子和一盘辣炒田螺已经放到了在中眼前。在中拈起针来,细心地拨开田螺上覆盖的薄膜,然后用针刺入雪白的肉中,一旋一转,一串螺肉就剥离出来,在中将那螺蘸了点酱汁,放在舌头上。不对的,自允浩走后,这田螺也不再鲜甜,那种腥涩和酸苦总是让在中想呕,可他就是自虐般地将那螺肉咽下,他仿佛是在强迫自己记住,没有允浩,他便永远无法体会甜蜜……

烧刀子冲进喉咙的感觉让在中浑身一松,还是……喝醉了好……喝醉了好啊……迷蒙中,允浩的笑脸会浮现在脑海,他离去的痛苦比清醒时要减去了好多。烈酒沿着在中的唇角滑下,顺着脖颈优雅的曲线,流进胸前的衣服里……落魄,颓废,在中不知道,此时的他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天鹅,美得让人绝望。

掏了块银子放在桌子上,在中唤过小二:“小二哥……你去帮我买些纸活,多的是剩下给你的彩钱……”
小二拿了银子,说着客气话去了,在中痴痴地望着楼下,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三年来,他始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只是为全允浩生前所托,他才去行侠仗义。其实,在他心里是隐约有些期待的,如果碰到高手,在那些争斗中死了,是否就不算没有听允浩的话,是否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见允浩了呢?谁料他本来功夫就好,动起手来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倒在江湖上成了名。

等了一柱香工夫,小二拎了些果品烧纸和尺头元宝之类回来,因为不愿让这些东西的晦气扰到生意,小二在楼下朝在中招了招手,在中见了点头下来,从小二手里接过这些烧纸,一手拎着,另一手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朝林中走去……

来到允浩坟前,在中坐了下来:“刚才看见一个人,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呢……可惜不是你,人家的女儿都好几岁了……你不用害怕啊,我不会抛下你去和别人的……纵长的一样了,可也不是我的允浩。”

在中将烧刀子倒在地上:“呀,这酒劲很大,你尝尝喜不喜欢了。”看着酒很快地渗入土里,在中在坟包上拍了拍:“怎么喝得这样急,看喝醉了你……喝醉了……也好吧……你可也像我想你一样……想着我么?”

在中将果品摆上,拿出火石点着了烧纸和元宝:“自己记着添寒衣,记着买些好吃的,照顾好自己……”这样念叨着,在中说不下去了。这三年,在中就靠着这样和允浩说话来过日子,他总是像允浩还在时那样对着他的爱人呢喃撒娇,可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允浩啊,你干吗对我那么好呢?对我那么好,然后又离开我,让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唯一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然后又抛下我……你真狠心……”在中轻轻在那坟包上捶了两拳,又仿佛怕允浩痛到似的,由捶打变成了抚摩。

夜露风凉,在中在允浩坟前坐了很久,终于起身:“我走了,明儿……再来看你。”被风一吹,烧酒开始上头,在中俯下身去允浩坟前吻了吻,却险些载倒在地上。他强自支撑起身体,将酒坛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却蓦然想到这已经不是允浩的骨灰坛,他痴痴地站了一刻,便将坛子扔在了地上……允浩,竟是连一点飞灰都没给他留下……三年之后,缘分便了……你是想让我去重新生活吧?可我的心早就随你而去……

摇摇晃晃地再走回市镇,夜已经了,除了街柳巷的红灯笼依旧挂着,其他地方早已关门闭户,百姓也都已经睡了。在中独自在街上徜徉,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街。

“公子……我家的姑娘可都是百里内……”几个飘过来的姑娘缠住在中,大的青楼本不用这样招徕生意,但如果不是头牌,又没有名气,所以使这样的手段也是难免。几个女子见在中穿得阔绰,又喝得醉醺醺的,便觉得是只肥羊,遍都围拢上来,在中回过头来,几个女人这才看清他样貌。这几年,在中已经完全长成,又经了风霜,本来绝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沧桑,久练功夫让他眼睛清亮,一股男子气逼人,几个女子呼吸几乎一窒,若是这样的男儿,只怕让她们倒贴着体己钱,也愿意一亲清泽。

在中挥开她们,但无奈那些女子对他粘得甚紧,在中喝多酒了,脚下本就虚浮,一时倒挣脱不开。
“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在中不愿和女人计较,既不能动用武功,也不能使力气推她们,好容易才从那几个女子的钳制下挣脱了,在中一个趔趄,差点倒下。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们知道我就是孔雀侠,又当作何想呢……

在中继续往前走,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无所依靠,允浩去时他也曾绝望,但凭着那一纸遗书,在中决定为允浩赎罪……如今罪孽已赎满,那一句“缘分便了”让在中痛到极限,他的心也一起埋在了那个坟包里,永远无法再见到阳光。

在中独自又走了一阵,来到一背静所在,人就靠在墙上,软软地滑了下来。他用手抚着胸口,心脏空洞的疼痛让在中喘不上气来:“允呐……允……”

一只手搭在在中的肩膀:“公子,不如今夜就来小店歇息吧。”在中抬起眼睛,一个绝美的男子立在他的面前,在中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那男子容貌虽美,但与在中却截然不同,他那么骄傲又绝望,就凭着他眼睛里的骄傲和绝望,在中站了起来。那男子嫣然一笑:“走吧。”

他很高,也并不女性化,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感,但在中就是觉得那笑可以被称为嫣然。
“我,金希澈。”男子的声音比较粗,这与他的美貌有些差别,但却显得很协调。
“金在中。”在中报出了名号,希澈回过头来,又笑了一下。
“到了。”希澈引在中来到一雅致的所在,虽然称不上豪华,但却颇有风骨,“怎样?”希澈微笑着问道。
“很不错啊。”在中点点头,“给我来间上房吧。”
“夜还不,不想喝一杯么?”希澈拿来一个号牌,在中接了,笑道:“还喝?你这里是黑店么?让我喝醉了酒,谋财害命?”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懂好歹?我好意请你,不喝也就罢了,倒可惜了我这经年的鲜竹沥……”
“什么?你要请我喝竹沥?”在中来了点兴趣,他一向对草饮食颇有研究,但始终碰不到知音。
“是啊,可是上好的粉绿竹的鞭杆所制,你若不识就罢了,可别牛吃牡丹,白糟蹋了我的好东西!”希澈说着,骄傲地扬起嘴唇,随手拿了两个晶翠的竹节杯,打了个响指,一个清秀男孩走出来,希澈吩咐道:“迷梦,去把我的竹沥放到井里冰一下取来,我与这位公子共饮……”男孩应了一声便自去了。在中淡淡道:“兄台果然是高人啊,竹沥经井水一浸,天然香气全收进去了,待喝到口中才散发出来,所以自是能得到这竹沥的全部清香。”

一双璧人,两杯竹饮,在中心头愁绪虽然无排遣,但一口竹汁下肚,头脑也清亮了,身体也舒坦了些。
“怎样?”希澈轻声问道。
“果然……是极品。”在中赞道。
希澈笑道:“这还算不上最好,须知清竹,雅舍,还须音乐方能尽显其妙。”
在中的心黯淡下来,自允浩去后,他再没有动过乐器,连歌也听得少了。
“迷梦,将我箜篌取来。”那童儿应声而去。不多时,一件竖琴样的乐器便被拿了来。希澈将那乐器抱在怀里,神色便忧伤起来,那珍爱的眼神,仿佛抱着的是爱人的身躯,他轻轻擦拭了一下那琴面,挑捻两下便唱了起来:“长风扬,青天荡。笑徜徉,人彷徨。解愁肠,度思量。念情伤,夕烟凉。

别去日,添惆怅。山水遥,情一往。终不见,勿为念。旧时唱,在心上。
朝朝暮暮,不能忘。天各一方,怎相守。满城烟柳,竞争芳。谁曾想,粉黛失色,心已慌。
到他乡,乐无双。君若望,不远方。枕沧桑,梦一场。物事非,爱不归。
可知,情一往?
今夕,誓约怎偿?
满城,抚情殇。弦断心凉,泪沾裳。日月无光,锁心房。君知我,夜夜风流,恐君惶?

情思惘,萧瑟霜。魂灵唱,路茫茫。泪千行,何往。君不见,影翩趼。
爱难全,人不前。箜篌响,对黄。丛中过,不沾身。叹君心,徒芜荒。
流水落英,成空……”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在中扑倒在桌上,希澈敛了曲子,看向昏迷的在中,又是嫣然一笑:“孔雀,你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对付嘛……”

希澈点手唤过迷梦:“把他弄到我房里去。”迷梦应了一声,将在中背在背上,就上了楼。希澈的嘴角不自觉地浮上一丝苦笑,他自柜中拿出一枚信炮,走到门口点上,一道红亮焰火升上天空,希澈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声。

希澈走回房中,在中静静地躺在床上,希澈走过来,在在中脸上抚摩了一下:“长得可真好看,不知他见了又作何想。”说着已经开始解在中的衣服,在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任希澈将他衣服脱了。楼下响起了脚步声,希澈一下闪掉外衣上了床来,抱住在中。

门开了,一个人走进门来,一眼看到床上裸身交缠的两人,来人端正的俊脸一红,他立刻退出门去,朗声道:“金希澈,你这样岂是待客之道了?还不快整理好衣服来见我!”

希澈的脸上又浮上了骄傲而绝望的笑容:“韩庚,你若想要孔雀就进来跟我谈,否则就走吧,我这里本来就是小倌馆,本不是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应该来的。”

门外一阵沉默,良久,门被重新打开,希澈已经披了衣服坐着,随手拉了床被子盖住了在中。
韩庚进来后,一阵尴尬在两人中间蔓延。
希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终于,还是一如往昔地笑道:“人道孔雀侠是世间罕有的绝色,如今一尝,果然是滋味出众。不如你把他留在我这里吧,可以当我的摇钱树了。”

“你……金希澈,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无耻!”韩庚忍无可忍,出口不逊。
希澈身子一振,他回过头来:“韩庚,让你踏入我竹舍已经玷辱了你么?你可搞搞清楚,眼下是你求我来着!无耻?我本来就是指着出卖我的无耻为生的啊,难道你忘了?”希澈翻身下床,走到韩庚身边,身子已经贴了上去,“庚,夜露重,今夜还是在此歇下,明天再带他走……”

韩庚心神一荡,他没有动。希澈见韩庚僵住,心头欢喜,正要凑上去接吻,韩庚自怀中摸出好大的一块银子来,希澈的脸唰地白了:“你……”
“希澈也是生意人,下直接开口就是了。多谢你此番援手,韩庚便不多叨扰了,夜还未,希澈还可再接一单生意,也莫辜负了这夜色。”韩庚的语气甚为鄙薄,希澈再也撑不住那个绝望的笑容,他的眉尖都在颤抖,终于,希澈平静下来:“带着他,走吧。”韩庚也不再多语,拿了衣服胡乱地套在在中身上,便将他搭在肩头。

“庚……”希澈终于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还有事吗?”韩庚没有回头,背对着希澈道。
希澈咬了咬唇:“没……没有了。”
“我走了。”韩庚淡淡答道。
见韩庚出门,希澈颓然坐倒。

韩庚负了在中走至巷子里,只听背上人慵懒道:“公子背着我可不嫌累么?在下可是不好意思了,能放我下来么?”
韩庚一愣,在中已经翻身从他肩上落下,衣服早穿得整整齐齐,在中脸上露出一道迷人微笑:“公子好生客气,知道在下疲累,又没有钱雇马车,所以执意要带我一程?”

韩庚颜色微变:“我早该知道,孔雀侠又怎会如此不济,凭他就可治得住你。”
“公子也不必贬低他人,你的手段也未必怎样。”虽然希澈对他用了迷药,但毕竟没有伤害他分毫,反倒是在中见眼前这人一脸正气,刚才又那样对待希澈,竟隐约有些替希澈不忿。

“我自问一路所为皆是打抱不平,不知在下何得罪了公子,让你这样暗箭伤人?公子以正义相许,所为却不够磊落!”
韩庚本不善言辞,被他这一逼,更加招架不住:“你……你这人无门无派,没有师承,谁知是否与魔教勾结,你下手狠戾,又怎知所杀之人没有冤枉?更何况,你自己做过什么事,心里也该清楚吧!”

“哈哈!”在中冷笑两声,“公子可是新任的京城总捕头韩庚么?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怎么,想抓了我以谢天下‘英雄’么?本来我这个人,生无所欢,死无所憾,那希澈公子想要我小命,我也就想随他拿去了。可死在你这样的伪君子手里,我却甚不甘心呢。”

韩庚怒道:“什么打抱不平,你刚来京城,就出了几桩大案,都是平民家里的无辜女子被人残杀,那墙上的血字难道不是证据?官府恐怕引起恐慌才未将此事公之于众,只怕那无辜百姓,还将你奉若神明!几日功夫,数个幸福小家一夜尽毁,你可还有脸讲这些么?对付你这样的人,使些非常手段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以为是我干的?”在中扬起浓眉。
“不是么?除非你能抓到凶手!”
“抓凶手?朝廷用那么多俸禄养着你们这些捕快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轮得到我来抓凶手了?”在中只觉得好笑。
“孔雀,你也不必狡辩了,确实是有人亲眼看见你作案,你也真是有意思,一边在江湖上传下什么‘不沾身’的美名,一边去奸杀人妻女,所作所为令人发指,还有脸留下‘浩劫’二字……”

在中的拳头攥了起来,他止住韩庚的话头道:“韩捕头,那人用我的名字也就罢了,反正我烂命一条,连命都懒得活,更何况是什么名头?但他……他居然用我爱人的名字去做坏事,损我心头肉的阴德!这人若给我抓住,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之恨!”在中性格极端,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一个允浩,除此之外,便再没了什么是非观念,韩庚见他说得愤怒,也不知真假。

在中道:“韩捕头,你说有人亲见,那人是何打扮?”
“黑色金丝斗篷不正是你所爱用的么?所以我才认定是你。”
在中点点头:“在下本以决定收手,再不管江湖之事,但他竟敢打我允浩的主意,在下定要将他拿住!韩捕头,你可给在下几日时间,让我去查查此案。”见韩庚拧起浓眉,在中朗声道:“凭捕头的身手想要拿住我,只怕事比登天吧,在下在此以心爱之人的名誉为誓,捕头总该应允了吧。”

韩庚见他提起所爱之人,真挚的情感就不禁流露,所以也不禁有些相信,自忖着论功夫确实是不及他万一,韩庚点头道:“孔雀,我相信你一,三日之后若再有凶案发生,而你也未将凶手捉拿归案,那就休怪韩庚法外再不留情!”

在中淡淡一笑:“韩捕头,一言为定。”韩庚自怀里拿出一张名刺:“你若拿得此人,依此为凭来衙门找我。”在中点头:“我若拿不到他,三日后,我就凭这个去投案。”韩庚愣了一下,在中已经抱拳道:“在下就此别过了。”话音未落,已经飞身而去了。

虽然说是着手去查,但朝兰城这么大,想要找一个人,实在也不容易。在中和韩庚定了三天之约,他一时也没有什么主张。白日那人自不会出来,在中也就找了个茶馆闲坐,正想着办法,忽听一个熟悉又清朗的声音道:“赶回头,爹爹带你去看萤火虫……”在中只觉一阵窒息,他回过头来,允浩……不……是昨天那个叫诺的男子,他带着妻子和小女儿恰好从门前走过,在中情不自禁地掏了块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跟了上去。

像……太像了,不仅仅是像而已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那一家三口停在一个摊子前,那男子停下来,看来是想给妻子买胭脂:“掌柜的,你将那水粉递我看看。”

“客官是陪娘子买胭脂吧,您看,这是用上好的虞美人提炼的胭脂,敷在脸上,人比艳哪,您来一盒吧。”
在中痴痴地看着那男子接了胭脂,用小指甲挑起一点,轻轻点在妻子脸颊,那细心的样子让在中心头酸疼。那买水粉的看着他们道:“客馆和娘子真是一双璧人,多么般配啊!夫人映上这胭脂,更显得出众了。”那男子得意地微笑起来,终于,他挑妥了胭脂:“就来这盒吧,智律,给娘拿着。”小女孩接过胭脂盒子,紧紧地拉着那男子的手。

“爹爹,我想吃田螺!”闻到路边的摊点飘出的辣炒田螺的香气,小女孩用手指直直地指着。
“好,爹爹带你去吃!”男子抱起女儿,迈步上了楼,那女子跟在他身后。在中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也跟着上了楼。
同样的两份田螺分别摆在在中和那个男子面前,虽然只能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但在中的心已经不禁随着他起伏。
那男子优雅地拿起一枚田螺,用针剥掉覆盖的薄膜,用针刺入螺肉,灵活地一旋一带,一串雪白螺肉已经脱了出来。细细地蘸上酱汁,小女儿早张嘴待哺,男子温柔地将那螺肉放到女孩嘴里,在中已经呻吟出声:“允浩……”没错的,就是允浩,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每一个爱的眼神,没错的啊,他就是允浩啊!世界上是会有人长得像,但总不至于连眼神都没有改变吧?允浩,你回来了么?在中的眼睛湿润了,他痴痴地望着那男子喂女儿吃了几枚:“这东西是大凉的,可不能多吃。”在中的心揪紧了,允浩也曾叮嘱过他,那东西是大凉的,不可多进……那男子却没有停手,对他妻子道:“你莫沾手了,我来剥给你吃。”说着,他又拿起一枚田螺,一旋一带,又剥出一串螺肉,这却是放入了他妻子的口中……

在中紧紧地咬住嘴唇,那样的温柔和爱的眼神,不是只给自己的吗?允浩,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啊,你爱的是我,是我啊……在中想要呼喊,可是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那男子和妻子女儿吃了点点心,起身会了帐下楼,在中刚要起身,这时,墙角一个穿黑色金丝斗篷戴斗笠的男子却跟了上去。在中心头一动,这人……这人难道就是冒他只名作恶的歹人?在中警觉起来,像允浩的男子走在最前面,那穿黑斗篷的男子走在中间,在中就走在最后,可他一颗心全被那男人吸引了去,除了跟着他,在中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那一家三口买了菜后,便说笑着回家,在中见他们进了一院落,那黑斗篷转了两圈,便径自离去。在中本想按照约定去跟着那黑斗篷,可他哪还挪得开脚步?在中颓丧地坐倒在院墙外,允浩,允浩就在院子里呢……到底……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允浩……习惯性的空洞的疼痛又一袭上胸前,在中咬住嘴唇。

入夜时分,在中简单吃了点东西,他料定今日晚间那黑斗篷就会过来作案,事实上,即使他不来作案,在中也只想保护这一家的安全,又或者说是保护允浩的周全。

待街上人静了下来,周围人家的灯也全熄得差不多,在中翻身跃进了院子,他一个纵跃上了屋顶,从屋顶倒挂下来,用舌头洇湿了窗纸,往屋里看着。
屋子里,小女孩正缠了她父亲要讲故事:“爹爹,你接着给我讲啊,后来,孔雀侠怎么了?”
“孔雀侠就把那王员外给杀了,然后放走了小云雀,小云雀得救了。”
“那孔雀侠也没喜欢小云雀么?也没有娶小云雀?”小女孩话还说不清楚,可已经明白了一些浅显的道理。
“没有,孔雀侠给小云雀留下一些钱,就继续上路了。”
“唉……爹爹,智律长大了也要做孔雀侠!”小女孩口气颇大,在中不禁莞尔。
“好好好,智律去睡吧,长大了也当孔雀侠!”诺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在中痴痴地望着,眼睛有点痒。
“智律,别再缠着爹爹了,走,跟娘去睡觉。”智律亲了亲爹爹的脸,跟了她娘出去了,片刻之后,那女子举了烛台回来:“诺,今天你也辛苦了,我们早点歇息吧。”男子笑着伸手揽了女人的腰肢:“来,给我香一个……”女人羞涩地躲着,却与男人一起滚倒在床上,在中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凉了,他想要移开眼睛,可是他一丝力气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垂下了帐帘……

迷香?在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出于本能,在中想动,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离开。
良久,终于有人推门而入,果然是那个黑斗篷,在中暗叫庆幸,如果没有跟来,那允浩是否就会遭遇杀身之祸呢?
黑斗篷调亮了油灯,在中仔细往屋子里瞧,之间那人将允浩扔到了地上,在中心头一疼,他飞身下来,却在焦急之中带落了一片瓦。
“谁?”低沉的问话声传来,在中踏进屋子:“我倒要问你,你是谁呢?模仿着我的样子,还要败坏我爱人的名声,今日你罪孽已满,我来超度你了。”这几句话说得甚为阴冷,在中本来还想再骂,却见允浩近乎裸身地倒在地上,在中看着心疼,他走过去,想要抱起允浩。那黑斗篷忽然出手,朝在中头顶便打,在中急忙招架,打斗声惊动了隔壁的智律,她哒哒地走进屋来……

那黑斗篷的功夫不弱,虽然比在中差了一截,但在中一心牵挂允浩,自然有所掣肘,无法全心应付。两人竟战了三五个回合,在中仍未将那人制服。
智律见爹爹倒在地上,竟忘了害怕,走到了诺的身边:“爹……”诺被智律摇晃得慢慢睁开了眼睛。
因为已是准备睡了,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软稍的布料贴在身子上,此时他虽然中了迷药体力不济,但神智却恢复了些。
诺在女儿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见到两个身穿黑料金丝斗篷的男子正在昏暗的屋子里缠斗,他先是一惊,然后就急忙扑到床前去看他的妻子。女子身上穿了一个肚兜,依然昏睡未醒。

“泪儿,泪儿……”诺轻声唤著,在中心头一紧,回过头来。我在拼命地救你,你可连我一眼也不愿麽?只是顾念著你的妻子呢……在中一闪神功夫,那黑斗篷一剑扫中在中的手臂,便蹿到屋外,在中带伤追了出去。看著地上洒下的鲜血,诺竟是一愣神。

虽然手脚还是酸软,但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智律,你在这里看著你娘,我去外面看看……”那个人是为保护他和家人受伤的,他又怎能坐视不理?诺站起身来,披件衣服,扶著墙走到门外。

黑暗中,在中看到允浩竟走到门口,伤也不觉得疼了,只觉得浑身又有了无穷的力气。那黑斗篷已经明显体力不支,看样子只须片刻工夫,在中就可获胜。

“诺……”一声女子的娇呼让在中刚刚升起的心瞬间下沈,泪儿领著智律拿著烛火走出门来,诺急忙抱住妻女,站得远远地观望。在中忽然升起一道古怪念头,我若在你面前死了,你可能想起我来麽?心念这样一动,在中便全使出不要命的打法,虽然破绽百出,但威力却增强不少。那黑斗篷被逼至墙角,在中虽然已经中了几剑,但黑斗篷受伤更多,却已经走投无路,在中脸上露出绝望的微笑,他既连死都不惧,又有谁能战胜他了?

“英雄小心!”见在中丝毫不顾念自己,只是一味进攻,诺竟出言激励。在中一怔,黑斗篷见有机可乘,抬手甩出一枚袖箭,竟是朝著诺去的……在中脑中一片空白,诺见袖箭飞来,本能地将妻女护在怀中,在中心急如焚,他再追过去扑住诺已经全来不及,他只得竭尽全力一把将诺推到一旁……

“啊……”在中抱著诺滚倒在地上……
“娘!”智律的哭声在凄清的夜里显得格外惨烈,在中猛地回头,那袖箭直直地钉在泪的喉间,女子张大眼睛,直直地看著诺,倒在了地上……
“泪儿!”诺扑上去,将女子抱在怀里。女子已经不能言语,她哀哀地看著诺,美丽的眼睛里含满不舍……
“泪儿!”诺已经哭到抽搐起来,他死死地将女子抱在怀里,女子一手拉著诺,一手拉著智律,终於,那手紧了又紧,还是松开……坠落……
“泪……”男人的哭声撕裂了夜空,在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的那丝丝空洞在疯狂地叫嚣,他无法否认,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他有机会救那个女人的……但是……但是心里的酸涩和嫉妒让他没有出手,害死了诺的爱人……

身上的伤口在流著血,心里的伤口还要更疼。诺……是允浩,不是允浩……到底是不是啊!
那男子锺情又悲痛的样子地刺伤了在中,他也和允浩一样,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护爱人的周全吗?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原来早有打更的听到了院子里的打斗声,去衙门报了案。门被推开,韩庚带人冲了进来。
“孔雀!”韩庚走到在中身边,在中木然地掏出染血的名刺,递给韩庚。韩庚一阵惭愧,他想要说什麽,在中朝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瘫软在墙角的黑斗篷。韩庚朝在中抱了抱拳:“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罢,便差使人锁了那黑斗篷去了。

待人散尽了,诺父女也已哭了好一阵,诺的抽泣声低了下去,他慢慢地抬起头来,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在中:“为什麽?你为什麽要推开我?为什麽啊!本来泪儿……泪儿不会有事的……你……是你?”他显然此时才认出了在中,光线又暗,心情又紧张,他只见过在中一面,又怎能认出打斗中的他呢?

“你……你是衙门的人?”
在中摇了摇头,他蹲下身,想要扶起他来,诺却一闪身:“你不要碰我!你们这些衙门里的人都是这样的,用我家来当饵麽?我们只是一介草民,纵是家破人亡了,也没有人问的……”

“我……不是衙门的人。”在中柔声道。
“爹,他……他就是孔雀侠!”智律忽然说道。
“什麽?”诺一惊。
“他就是孔雀侠啊,刚才那位叔叔就是那麽叫他的!”
“你……你真的是孔雀侠?”
“是。”在中点了点头。
“孔雀侠……”这个名字显然是在普通百姓心里像一个传奇,诺脸上的神色居然闪出一丝丝神往,但转瞬,他的脸色又黯淡下来,“恭喜大侠擒了采贼,又做了一桩震惊江湖的大事。”

在中知道他刚刚丧失爱妻心里排遣不开,又不忍看他苛待自己,便柔声道:“我扶你进屋躺一会儿好吗?外面很凉……”
“不,我要在这里陪她……你走吧……这件事本来也不怪你的,说起来,我倒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诺虽然说是道谢,可让在中浑身发凉,他语气里的绝望让在中觉得他会想不开:“诺……你……你是叫诺吧?不要做傻事,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不好?”在中无法再忍受允浩再一在他面前亡故的痛楚了。

诺推开在中:“贼已经抓到了,您还有什麽事呢?难道还要蘸著她的血写上‘浩劫’吗?”在中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他呆呆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朝门外走去,诺只顾抱著妻子的遗体,连头都没有抬,倒是小智律一直目送著在中远走……

在中一个人游荡在街上,像一缕孤魂,流著鲜血的伤口让他感觉有些轻飘飘的,浩劫,浩劫……他用这样的方式来缅怀爱人……也有错吗?有错吗?诺……不是允浩,自己从一开始就表错了情……允浩不在了,即使在中心痛到昏迷,没有亲眼看著允浩的遗体被烈火焚化,但自己曾经为他守灵三日,紧紧抱著他冰冷的身体哭了三个日夜,亲手将他的遗体抱到铺满鲜的柴草堆上,淋上油,那是没有错的。如今,又做什麽梦呢?

在中孤单地走到允浩坟前,他一下跪坐在地上:“允浩……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又对别人动心……为什麽我会觉得他很像你?是我想你想得疯魔了吗?你走了,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抱著我,再也不能爱我了……”泪水打湿了衣裳,在中扑到在允浩的坟上,把那个土包抱在怀里,“允浩……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啊……”哭泣中在中竟摸到一株很嫩很小的草,才刚刚露了头。

“允浩……你的坟上,竟已经生青草了吗?你……我想你……我实在受不了了……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吧……”在中也曾努力地想要按允浩的嘱咐活下去,但实在是太难太疼了。然而此刻,他的心竟忽然一舒:“对,你带我走吧……我们……在一起……允浩……”失血让在中昏沈沈的,他没有点穴止血,也没有做任何理,虽然几伤都不重,但这样不理不睬,也能让人血尽身亡。在中微笑起来,他依偎在允浩的坟前:“允呐,我没有……我没有杀自己……我没有赖皮,你来接我……来接我……”

远,有人踩著沙沙的落叶慢慢走近,半昏迷的在中根本无心关注来人是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在中跟前,蹲了下来。
“允呐……你来接我了麽?”在中半睁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唉……”一声长叹仿佛积攒了千年的哀伤幽怨,那个人伸长手臂,抱起在中。
“允浩……”在中紧紧抱住那人,滚热的泪滴到他的脖子里,“不要再抛下我……带我走……抱我……”
那人身体僵硬了一下,就紧紧地抱住了在中,在中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放松了精神,便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在中恢复了意识。还无力睁开眼睛,但已经听到好听的鸟鸣,一阵清香扑进鼻孔,好像是上好的糯米铺了竹叶蒸的,其间还夹杂了腊肉的味道。在中的饥饿被唤醒了,他动了一下,张开了眼睛。

动了一下,感觉身上的伤都被裹好了。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竹舍,五彩的粽子吊在房梁上,一串串玉米辣椒相映成趣,墙上还有一些野兽的皮毛,自己是被猎人搭救了麽?在中正想著,一个高大汉子走了进来:“你醒了?”有那麽一刹那,在中一阵恍惚,但定睛一看,在中吓了一跳。那汉子生得骨骼粗壮容颜丑陋,见那人眉头一皱,在中才知道自己失礼了,他敛了眼神低下头来。

那汉子走到在中身边坐下,关切地将手搭上他肩膀。在中性格中很不安,最不喜与人亲近,除了允浩的怀抱,对於其他人的触碰他都有种天然的抗拒。在中闪身躲开,眼光中的不耐和厌恶显而易见,那男子讪讪地放下手来:“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口,你不愿意……我不碰你就是……”在中也觉得失礼了,他扯了扯嘴角,这个人也忒多事了,如果就那麽去了,可能已经和允浩在一起了,如今他救了自己,可怎麽再去找允浩呢?想到允浩,在中又对那个诺又了些牵挂,那个和允浩长得一样的人啊,为什麽清醒过来就会觉得他还是或多或少地有可能是允浩呢?在中不自觉地咬住了唇。

“呀,别咬啊,都破了!”那粗笨汉子想伸手来拨在中的嘴唇,但伸出的手又僵在半空,在中愣了一下,松开了牙齿。汉子憨憨地笑了起来,见他一劲痴痴地打量自己,在中也知道因为姿容出色,很多男女对他心怀叵测,可自己一条命都是这粗笨汉子救回来的,在中也不好就对人家发作,他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被他冷冷地一瞪,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说:“饿了吧?我……我熬了粥蒸了肉呢,你吃点吧。”

在中未置可否,那汉子已经出去,将粥和肉用一个盘子端了来,巴巴地捧到在中眼前:“你尝尝!”在中看了看那汉子,终於伸手去拿筷子:“啊……”牵连到的伤口猛地一疼,那汉子眼里登时一阵惊慌:“痛到了?呀,这样,你坐著,我来喂你!”那汉子说著,拿了个枕头塞到在中身后垫著,然后拿了勺子,舀了口粥吹了吹,送到在中口前。

在中一阵嫌恶,他皱起了眉头,那汉子兀自不觉,还憨笑道:“吃啊……我煮了很久的……”
在中推辞不过,肚子也实在是饿得慌,就小小地尝了一口。没想到这汉子看起来鲁莽,煮的食物倒颇有滋味。在中正砸麽著,忽然听那汉子道:“呀,汤汁沾到嘴巴了……”说著,那汉子的手已经摸到了在中脸上。在中大怒,他挥手将那汉子打了一掌,饶是他受伤使不上力,但那汉子毫无防备,一掌就挨在手上,他手一闪,碗里的粥就泼了出来,热粥烫得他手一抖,粥碗就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在中也没想如此,但事已至此,他看著那汉子,心也硬起来。
那汉子颇为尴尬,眼神里的疼痛一闪即逝。在中抬头道:“你看我身上有伤就想趁机讨便宜麽?你莫再招惹我,你再碰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那汉子愣愣地望著在中,良久,才强笑了一下道:“知道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不碰就是了……我再给你盛点粥吧……”
那汉子又盛了粥来,在中早没了胃口,就干脆躺下去不动,那汉子叫他两声,在中只是装睡,那汉子也就罢了,讪讪地退了出去。
在中躺了一会儿,还真的就睡著了。自允浩去后,他很少能睡个好觉了,不是躺著了,觉得身边空空的,没有那个怀抱难以入睡,就是睡过去,又被噩梦惊醒。然而这一,在中却睡得颇为塌实,梦中,仿佛又听到了允浩的笛子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允浩……允浩啊……允浩的手轻轻地环抱著他,温暖,舒服……在中不愿意醒来,真想永远沈浸在美梦里……

再醒转过来的时候,在中只觉得内急,想要下床去方便,身上的伤又扯得疼,听到屋子里的响动,那憨直汉子急忙进来:“你醒了?”
“我想方便一下。”
“哦。”那汉子应了一声,从屋外端进一个干干净净的马桶,然后就走过来,把在中架起来,伸手就来解在中的裤子。
“放手!”在中怒喝一声,那汉子急忙拿开手。在中咬了咬唇:“你出去吧,我自己能行。”那汉子点点头:“若是不方便就叫我吧,都是男人,你可怎麽比个丫头面皮还薄?”

“你!”在中想要发怒,那人却已经转身去了。
虽然都是皮肉伤,可是也甚疼的,在中歇过来,疲惫和疼痛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这样小小的生理问题,也成了大事,忙活完了,在中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喂,我进来了!”那汉子说了一声,已经进了门。他走过来,就来端马桶。
“你……你……”在中脸红了,他不好意思让人家这样伺候,那汉子却笑道:“没事,你不用在意的。”那汉子出去了片刻,却打了盆温水来,“你洗洗手吧,这里有皂角。”在中也不再跟他拧著,顺从地洗干净手。

“饿了吧,一直没怎麽吃东西呢。对了,我特意打了小田螺,我剥给你吃,换换口,鲜著呢!”那汉子像是终於想到一个讨好在中的办法,从屋外端进一个托盘,盘里放了两个馒头,一碟青菜,一碟熏肉,还有一盘小田螺。

“你手不方便呢,我给你剥!”那汉子说著,拿了根针来,拈起一只田螺,挑开覆盖的硬膜,针就扎到螺肉中,一旋一带,一串完整的螺肉就脱了出来,那汉子细细地蘸好酱汁,伸到在中眼前:“吃啊……”

“你……你……你给我走开!”那细致的动作,那温柔的神态,在中的心里像被油煎著一样,“凭什麽……你算个什麽东西……你凭什麽剥东西给我吃!”在中的心早已经脆弱不堪,此刻,又见了这样磨心的场面,他终於失控了。

“啊?”那汉子显然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
“滚!你给我滚!”在中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对眼前这个人发火,但在中已经无法控制崩溃的情感。那汉子的眼睛里飘过阵阵云雾,他终於愣愣地起身,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你……你若不愿意见我,我就先出去了,你若饿了,就……就自己吃……”

见那汉子出去,在中扑倒在床上,泪水奔涌而出……允浩,你……你如果真的死了,就把我带走吧……不要让我在人间受尽折磨……哭了好一阵,在中爬起来,他的眼神是那样绝望,他想要去确定一下,那个诺……到底是不是他的允浩,如果他是,那麽不管怎样,他也要把他夺回来,如果他不是……如果他不是……在中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那麽,还是去死吧,只要死了,就可以和允浩在一起,和允浩在一起了啊……

打定主意,在中挣扎著起了床,他坐在桌前,就著馒头吃了些青菜和肉,虽然吞咽起来就像喉咙里哽著东西,但他还是逼著自己吃了下去。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然后……去找诺……

想著他那和允浩一模一样的眼睛,想著他那细致的样子,剥田螺,看萤火虫,那样的锺情,那样的善良……允浩……如果你不是允浩,你又为什麽会那麽的像他?

在中不知不觉,在桌子边想心事,已经想了半个时辰,这时,门轻轻地开了,那憨直汉子的头探了进来,他一见在中,下意识地就一缩头,但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走了进来:“我……我是来收拾碗筷的,我这就出去……”

在中见他窘态,叹了一声:“你来坐。”
那汉子受宠若惊,走过来,在在中对面坐了,在中抱歉道:“刚才……对不起了,是我想起了些心事。”
“哦。”那汉子并不敢多嘴,只是应了一声。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我该怎麽称呼你呢?”在中轻笑了一下。见在中一笑,那汉子眼神一滞,竟像是看呆了,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因为我个子大,又特别能吃包子,所以他们都叫我大包子。”

“大包子?”在中轻笑出来,“真有意思的名字。”
“你终於笑了?真好看。”大包子也笑了起来。
在中敛了笑容:“我叫在中。”
“在中……在中……”大包子把在中的名字念了两遍,在中只觉脊梁发凉,这大包子说起他的名字,怎麽那麽情意绵绵呢……
“大包子,明儿你能去帮我打听个人麽?朝兰城南十里地,有一户人家,那男的叫作诺的,女的叫什麽泪,家里有个小姑娘,叫智律,你帮我打听下他是干什麽的,何时来到这城里的,好麽?”

“你……你让我打听他做什麽?”
“很重要的事,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大包子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呢?”
“哦……能啊。”大包子憨直地点了点头,“明儿我去卖柴火时帮你扫听就是了。”
在中睡多了,一时也睡不著,大包子就坐在他身边陪他,在中只觉这人心地脾气都甚好的,不禁问道:“你怎麽一个人住啊?”
“是啊,爹娘死得早,我就一个人了。”
“一直一个人麽?也真够可怜的。”在中跟大包子在一起,自然没有了那许多算计,大包子听他说可怜,忙道:“一个人……习惯了就好了。”在中不置可否地笑笑:“一个人……又怎麽会好,怎麽会习惯……”

“在中……也一直是一个人吗?”大包子问道。
“我?不是。我曾经有一个爱人,很爱很爱的。”
“那……你的爱人……”
“他死了。是我辜负了他,是我害了他,可是他到死的时候,还想著我,为了救我才死的。”
“他……没了多久了?”
“三年了。”
“这三年你就一直孤身一人吗?”
“不然怎样?你以为爱上一个人,或忘记一个人是那麽容易的事麽?呵呵……没有他很苦啊,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糟蹋自己,受伤了也不治,你想死掉吗?”大包子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你管我?”在中有点薄怒,眼前这粗蠢的丑人又怎麽能懂他的允浩?想到这里,在中亦懒得和他答话。大包子似乎看出在中不悦,小声咕哝道:“你生气了?”

“没有。”在中不好意思赶他,便慵懒地伏在桌子上。
“你莫生气,你让我打听的人,我明日就去打听了就是。对了,你想吃什麽麽?我明天去集上给你捎回来?”
在中本想说他什麽都不想吃,但他回过头来,大包子的眼神竟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狗,巴巴地看著自己,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我不想吃油腻的,你好歹买些青菜来吧。”

“哎!”大包子脆生生地答道,连在中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不自禁地浮上一丝微笑。

夜已经了,在中见大包子也打起了哈欠,便道:“天晚了,你也去睡吧。”大包子点点头:“我扶你到床上去吧。”大包子走过来,却没敢伸手,在中见他如此忌惮,也觉得於心不忍,他将手搭在大包子的手上,“你扶我吧,你若是对我没有歹念,却不必如此拘谨的。”

“这些年来很多人对你有歹念麽?你怎麽如此杯弓蛇影呢?”大包子忽然说出的成语,让在中一愣,大包子却笑了一下:“用得对麽?我跟学堂里的先生学的呢。”在中也释然道:“还好。”扶著大包子有些粗糙的却温暖的手,在中轻声道:“我也不是谨慎,那些人有歹念又怎样,总不是我的对手……”

“可你每日枕戈待旦,不会很辛苦吗?”
在中回过头来:“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的成语还有完没完了?”大包子温厚地一笑:“可学了两个臭词,还不拿出来现现?”
在中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自己却未觉这一晚,已经比过去的三年笑得还多。

清晨,在中在毛茸茸的阳光中醒来,睡得真是舒服,清香的粽叶味,安静的环境,还有……还有这床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清新味道,那粗笨的丑人睡的床竟然这么温暖舒服。在中觉得不仅心情好,连伤都好了不少。在中还窝在舒服的被窝里,忽然想吃那大包子熬的粥,就高声唤道:“大包子,大包子!”

“来了来了!”打开木门,大包子的身影出现在在中眼前,“呀,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想让你多睡一刻呢!”阳光从打开的木门里洒了进来,大包子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里,在中微笑了一下:“头都睡扁了,还睡?我饿了,想喝粥。”

“哦!我都熬好了,正要上街去卖柴火呢。”大包子说着,跑到屋外,打了温水服侍在中洗脸漱口。在中的手不方便,大包子看着在中道:“呀……你的头发啊,我来帮你梳吧。”

在中也觉得这人只是来自山野,不懂那许多规矩,对自己却并无恶意,倒是自己防卫过度,这样想着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啊,你来帮我梳头吧。”
大包子站到在中身后,将在中的长发披散开,拿了一柄犀角梳,一缕一缕地分开,小心地将一小缕头发摊在手上,用犀角梳丝丝篦开,黑瀑似的的头发柔软地伏在大包子的手里,大包子脸上的憨笑不见了,那种忧郁哀伤和爱的表情,在中却看不见。

谁也没有说话,在中闭起眼睛,允浩啊……跟允浩最好的时候,他也喜欢自己这一头长发呢,也曾在午睡后,这样温柔地给他梳着头发,一边给他说笑话……在中的眼睛慢慢地湿了,如果是允浩,如果允浩还在,那该有多好……诺,你是吗?你是允浩回来了吗?

将头发梳得很顺,大包子用粗大的手将在中的头发固定起来,用布条绑住,那个柔美的在中不见了,束起的头发让他显得干净利落,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让我看看。”大包子绕到在中眼前,“嗯,很不错,你可真好看呢。”
在中接过大包子递过来的镜子,左右照了照,这丑人手倒蛮巧的呢,在中微笑道:“谢谢你。”
“不谢。”大包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你不是饿了么,我们吃饭吧。”大包子说着,扶着在中下了床,他自己忙前忙后的把饭端到屋子里。在中看着一碟碟赏心悦目的小咸菜和小腊肉,看着大包子端进了几个粽子,又盛了一碗紫米粥,在中食指大动。大包子道:“这粥还能补血呢,你可多喝点!”在中的手已经稍微恢复,拿起勺子来舀了一口,清甜的滋味沁入心脾,大包子见在中吃得投入,也开心地吃起来。他就着自己吃过的筷子给在中夹东西,在中也并不像昨日那般反感,大包子见在中高兴,他的脸上都显得油光光的:“今天可有集呢,我去看看有什么好的,买回来给你。”在中笑着点点头,大包子伸手来,抚落了在中嘴角的糯米屑。

吃好了饭,大包子收拾了碗筷,回头对在中道:“我要上集卖柴火了,顺便帮你打听事,你在家等我,如果能动就起来走走,对了,我给你削了根拐杖,就在门后。你若不能动就躺着,你可什么都别干,伤口别沾到水,听话啊。”说着大包子已经担起了柴火走了。

听他唠叨着走远,在中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这山野村夫果然淳朴,全心地对自己呢,若此时自己真的再去寻死觅活,只怕大包子都不会答应吧。在中想出去晒晒太阳,便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他从墙角拿起大包子留给他的拐杖,拄着走了两步,外面的太阳甚好,在中走了出来。本来以为是几进的竹舍,在中却惊讶地发现只有这一间睡房。想想也是,大包子一个人住着,要那么多房子做甚?在中却猛然反应到,那大包子住到哪里去了呢?在中走了两步,来到厨房,厨房的角落有一捆草,草上铺了一条薄被……

大包子……在中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人也真傻,哪有救了人让人家睡床自己睡草堆的道理?在中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了不少肉和菜,都是很新鲜的,在中想了想,坐了下来,拿起一堆菜择了起来。

大包子进了城,很快就卖掉了柴火,想着在中托付的事,他便找人打听。果然,因为诺的家里刚出了事,大包子没怎么费劲便打听到他家遭了横祸正办丧事,于是,他大步来到城南诺家,远远的就看到门上高挑的白纸灯笼。

大包子走到院门口,一眼就看见了诺。他一袭白衣,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但那张清秀俊雅的脸蛋,让大包子一下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如何走进院门的,大包子痴痴地走到诺的身前,跪了下来,骨节粗大的手抚摸上诺无瑕的脸,正自哀伤出神的诺惊跳起来,一掌抽在大包子脸上:“你……你是哪里来的下流坯子?”诺无缘无故地没了爱人,又接连被在中和眼前这粗蠢汉子调戏,已经又伤又怒,周围来吊唁的人见大包子长得丑陋,又过来就举止不端,都围拢过来,大包子的眼里仿佛只剩下诺一个人,他痴痴地望着诺的脸,神色的哀伤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他伸长手臂去抓诺,人们再也看不下去,把大包子围在中间,痛打起来……

直到大包子被打得鼻口流血,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算了……本就家门不幸,也不要再多添横事了。”他走到大包子跟前,用脚踢了踢他,“你若下再这么不尊重,纵是让人打死了你,也是活该!”大包子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把捉住了他的脚,诺气极了,一脚踏在大包子的手上,见大包子还在挣扎,诺脚上用力,把大包子的手背碾破了皮肉……

被拖出去的大包子孤零零地躺在街口,良久,他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哀哀地看着诺的家……终于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

在中正在床上休息,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爬起来,见大包子走进门来。
“大包子!”在中的声音里有几丝欢快,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大包子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得格外难看,在中站起来想看他怎么了,却一下没站稳。
“小心啊!”大包子张开手,在中跌倒在他怀里。在中也顾不得不愿与别人亲近,只是看着他的眉眼:“怎么了?你摔着了吗?啊……你的手,手怎么伤得这么重?”

大包子抽回手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
“别做饭了,手都伤成这样,还做什么饭啊!”在中怒吼起来,他按着大包子的肩让他坐下来,“呀,药呢?我给你上药!”大包子看着在中:“你坐着啊,别再摔着你,我去拿药,你可别动。”

大包子拿了个盒子来,见他不停流血满是污泥的手,在中都替他疼得慌。
“我……我手脏,自己来就行了。”
在中赌气地抓过他的手来,却发现手背上的皮肉都翻了起来:“怎么弄的呀!”在中有些责怪地看着大包子,见在中这样生气,大包子也有些讪讪:“摔……摔到了……”

在中不再说话,拿了药水出来:“我帮你洗伤口,忍着点啊!”说着,在中拿了团软软的棉,蘸着药水,轻轻地为大包子清洗伤口,泥沙和尘土被一点一点地清理出来,在中的头上冒了汗,大包子哀伤地望着认真的在中,眼睛里爱怜如水……

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手上脸上的伤都上了药,累得在中伤都有些牵扯到,疼得直抽气。
“告诉我,怎么弄的?”在中盯着大包子的眼睛,大包子急忙转开脸:“摔……”
“让人打的对不对?我天天刀尖舔血过日子,摔的打的你还想瞒我么?”在中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别生气啊……”
“你多大个人了,还去跟人家打架?他占了你的摊位还是少给了你柴钱?居然被人打成这样回来!”在中数落着,把药瓶扔回药箱里。
大包子尴尬地搓着手,良久才道:“你……你想打听的那个人……我给你问了。”
“哦?”在中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亮,“怎样?”
看着在中眼睛里的渴望,大包子张了张嘴,良久才道:“哦……他还挺好看呢……”
“那是……我的允浩……像天神一样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呢……”
见在中眼睛里转起星星的样子,大包子抿了抿嘴:“他……他刚死了老婆呢,他好像很爱他老婆的……眼睛都哭肿了。”
“允浩就是这样痴情的,这可怎么好呢,他若是允浩,失去爱侣一定会支撑不下去的……允浩……”在中已经不自觉地将诺当成了允浩。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是不是一直住在朝兰?他什么时候成的亲?他妻子是什么来历?他……”

“这些我都不知道。”
“那你干什么去了!”在中这话出口才觉得失礼了,果然,大包子的脸上显出刺痛的神色,沉默了良久,在中才道:“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明天再去帮你打听吧。”大包子的声音有些委屈,在中抬起头来:“你生我气了么?对不起啊。”
“我没有生气,明天我再去给你打听吧,我去给你做饭。”大包子说着,起身要走。
“大包子!”在中唤道,“你扶我一起去吧,我在屋里闷了一天,想跟你说说话。”大包子走过来,在中把手搭在他肩上,大包子温暖的大手扶住了在中的腰,大包子把在中扶到厨房,让他在被子上坐下,忽然惊奇道:“呀,你怎么把菜都给择了?不是说了让你不要乱动的吗?手受伤了你不知道么?干吗乱动?”听着他的唠叨,在中怒道:“你手伤了就能动,我就不能?你当我是面捏的?”大包子摸了摸后脑勺,不再说话,细细地切着菜,在中道:“你可小心点,不要弄太复杂了,手又疼着呢……”

大包子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在中的眼睛:“你在关心我么?”在中被他吓了一跳:“干吗啊你,我……我关心你?谁让你这么笨把手弄伤了?我当然要关心你,不然谁照顾我,谁去帮我打探消息啊?”

大包子的脸沉了下去,他回过头去,默默地切着菜,在中本是想逗逗他,见他这样落寞竟有点心疼:“呀,我逗着你玩的。”
“我知道,是我多想了。”大包子低声道。
在中忽然有些慌:“我真的是想逗逗你,你可别生我气。”在中也觉得有点怪,自己几时这样怕他生气了?就是想看他憨厚的笑容,不想他心里有疙瘩呢……

“在中啊,吃饭了。”一句淡淡的话让在中吓了一跳,那熟悉的语气让他心都一抽,大包子却仿佛没事一般,走过来扶起在中,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揽着他的腰走回屋里。在中坐在桌前,看着大包子把饭菜一样样地摆上桌子,看着那又渗出鲜血的纱布,在中有些心疼道:“你过来,我给重新裹一下,又流血了呢。”大包子看了看手:“吃完饭再说吧,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的。一会儿饭凉了,吃了胃口不舒服的。”在中有些生气地看着大包子:“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朋友么?你这样说,倒把自己说得像我的下人一样的。”

“我也没什么事情做,你若是不嫌弃,以后我就当你的下人伺候你,跟你一起闯荡江湖可好?”
“闯荡江湖?”在中有些好笑,“你会武功么?”
“武功?我不会,但我会做饭呀,可以给你做饭的。”
“哈哈……我要一个会做饭的人干吗啊?天下那么多馆子,你做的能有馆子里好吃?”
大包子垮下脸来:“你不喜欢吃我做的饭么?那明天我去给你卖吧。”
“我……”在中哽住了,良久,他才道,“没有不好吃啊,很好吃,我只是不想太麻烦你。”

晚饭后,大包子收拾完碗筷,又来陪在中呆着,在中跟他熟了,话也就多了,大包子很喜欢听在中讲他在江湖上的那些逸事,其间他总能问些傻问题,或是突然冒出个成语,用得似是而非,很容易的就把在中逗笑,在中觉得与这蠢人说话还满有意思的。两个人说着笑着,天就晚了,大包子恋恋不舍地打了个哈欠:“你该睡了呢,你睡吧,我也去睡了。”

见大包子站起来,在中叫道:“大包子,你要去哪睡啊?啊?”
“我……”
“我也太能喧宾夺主,鸠占鹊巢了吧,我已经知道你在厨房睡了,那怎么行呢?大家都是男人,挤挤怕什么?今天晚上你不要去厨房睡稻草了。”在中说着指了指床,大包子还迟疑着,在中有点怒了:“怎么?你还不满意?想让我去睡稻草么?”大包子急忙说:“不是不是,我搬回来睡就是了。”看着他憨憨地出去,在中的脸上露出一丝淡而又淡的微笑。

夜,在中很快就睡着了,但大包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紧紧地咬着嘴唇,背对着在中。
“哦……允呐……”在中的呢喃仿佛呻吟,大包子伸手到大腿内侧,照着腿上的嫩肉狠狠掐了一把,疼痛让欲望暂时消减,睡得甚不安稳的在中却忽然抽泣起来:“允浩……别丢下我……”

“在中……”大包子转过身来,月光下的在中脸上有晶莹的泪,他眉毛微微蹙着。
还是连睡梦中都不得展颜么?大包子愣愣地望着在中,在中却痛苦地缩成一团:“允浩……冷……”大包子终于叹了一声,伸手环住了在中。终于找到栖息的港湾,熟悉的清新温暖的气息包围住在中,他的手毛毛地揣到了大包子的胸前,大包子吓了一跳,想要缩一缩,可是他一缩,在中就又贴上来。大包子苦笑了一下,这一晚是别打算睡觉了……在中倒是很舒服地睡了过去,再也没有被噩梦魇住。

允浩……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呢?在温暖的怀抱里醒过来,呼吸着他暖暖的温柔的气息……在中舍不得从梦里张开眼睛。
终于睁开眼,在中惊觉自己是躺在一个人的怀里,他坐起来一看,他紧紧地挤着大包子,大包子已经被他逼到床边快要掉到地上了,而自己却确实是牢牢地贴在人家怀里的,在中觉得脸上一阵火烧。

“你醒了?”大包子也睁开眼睛,他一动险些掉到地上去,在中急忙拉住他:“小心啊!”大包子出于本能,紧紧地抓住了在中。
“是我……睡相不好,挤着你了。”在中低声说。
“没关系啊,我本来也用不了多大地方,你尽管折腾。”大包子说着已经起来,在中虽然久久独居,但他却自己知道有做噩梦的习惯,他轻声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吓到你了?”

“你……”大包子迟疑一下,道:“没有啊,我睡着了像死猪一样,什么也没听见的。”在中笑出声来:“好了,给我看看你的手,看好些了没。”在中说着,抓过那指节粗大的手,“果然好得挺快,伤也收口了,今天小心些,你可也不要沾水了。”

“那哪行啊,你也该换换衣服了,都馊了,我得把我们俩的衣服都洗出来。”
“我馊了么?”在中脸一红,急忙抬起胳膊闻了闻,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啊,大包子笑道:“我就形容一下,你那么聪明还会被我骗到啊?”在中怒了,伸手拿起软枕,往大包子身上丢了过去。

大包子接过软枕,竟丢回在中身上。大包子竟敢反抗,这可让在中有点不爽,他恶狠狠地扑过来,却因为心太急一下没留意,险些闪到地上,若是给江湖人知道孔雀侠竟差点自己滚到地上去,可不让人把大牙笑掉了,大包子却没有笑,他一下接住了在中,在中再扑进他的怀里……

在中闭上了眼睛,他的心狂跳不止,怎么了啊?怎么会这样的?这怀抱熟悉得让他不想出来,不要看到那张丑陋的脸,不要看到他傻乎乎的笑容,这个怀抱为什么让他想要依赖?为什么让他想起允浩?这三年来,在中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心,真的死心之后,却忽然冒出了个诺来,如今,他竟然对这粗笨的丑人有了异样的感觉……金在中,你怎么了啊?允浩不在,你怎么可以去爱其他的人?爱么……爱么……在中一把推开大包子,大包子愣住了,在中下了床,拿起床头的拐杖,回过头来:“大包子,我的伤本来就都是皮里肉外,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什么?你要走?”大包子脸上瞬间闪过的凄惶无依让在中心都颤抖了一下,他转过头,硬下心肠道:“是啊,我有很多事做,所以,我要走了。”
“就走了么……就走了……”大包子嘀咕着,在中想要把耳朵关起来,不听他的唠叨。终于,大包子走过来,拉住在中的手:“我想跟着你闯荡江湖,行吗?”在中把手挣脱出来:“不行,你什么也不会,跟着我干吗?做我的累赘么?你难道要我跟人家打斗时还要保护着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我是大侠啊,带着你,算什么?”

大包子松开了手,但他不死心地说:“那……再吃一顿饭再走,行吗?”在中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
大包子跑到厨房去做饭,在中也跟着来到厨房,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在中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楚滋味。大包子很快就把饭做好,然后像昨日一样扶着在中,揽着在中的腰,回到屋子里。他的手粗糙宽厚,暖暖的,让在中安心,从扶着腰骨的手上,传来一股力量,在中的脸不自禁地有些红。

对面坐着,大包子沉默了良久,终于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问这干什么呢,反正以后总是见不着了。”在中心又灰了下来,若那个诺不是允浩,那么他要怎么样?去看看小珉,然后呢……然后就离开这个世界吧,实在是太冷清,太寂寞了……

“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个诺?如果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是不是又想不开?”大包子的责问有些咄咄逼人。
“你管不着。”在中冷冷道。大包子低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在中,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跟着你,我给你做饭吃,我可以照顾你的,好不好?”
在中看着大包子亮闪闪的眼睛,他心里竟有个声音在催促他点头……然而终于,在中还是摇了摇头:“干什么呢,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们的生命中本来不该有交集,其实你救了我,还是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以后会有好报的。”大包子呆呆地望着在中,在中什么也吃不下了,他完全被大包子的眼神给凝固了,在中烦乱地站起来,拄着杖道:“吃好了,我走了。”

大包子坐在那里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回头,在中狠心地起身离去了。
大包子攥紧拳头,喃喃地低语:“在中……在中……”

在中拄着杖出了竹林,这才知大包子如此蠢人,竟住在这样一个清雅的所在,当下只觉得再不回来,心里竟有丝丝不舍。若是允浩还在,两人踏遍天涯,就在这样一个优雅美好的地方终老一生,打柴捕猎,每天吃新鲜的瓜果蔬菜,鲜鱼鲜肉,那可是多惬意的日子……这样想着,在中不禁有些痴了。

走在市集上,在中心都有些慌乱,离诺的家越来越近,此番相遇,又会惹出什么纠缠呢……城南十里,在中腿脚毕竟还没有完全复原,就叫了一乘马车,在离诺家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在中就下来了,怕诺会对他反感,所以在中不想如此大张旗鼓。

安静整洁的小院子,在中想要叩门,却不料门是虚掩着的,在中推开门,走了进去。
诺一个人呆在院子里,丧事已经办完,诺却依然穿着一袭白衣,背影很是消瘦。在中想到允浩最后的时刻,就是这样瘦得让人心疼,嶙峋的手指依然尽力地带给他温暖,在中轻轻地咬住了唇。

诺正蹲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个锄,在中是第一在白天进他的院子,这才发现,院子里种满了虞美人。黄的白的,红的粉的,诺正悉心地用锄轻翻着土。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在中眼窝一酸,允浩被他残忍折磨的时候,还给那些取名叫在中……就算是一朵叫在中的小,允浩也会给它全部的爱,在中的眼角发痒,他抬手擦了擦。

忽然,在中愣住了,天哪!诺……诺手里的那盆……不是……不是离人泪吗?
“允浩!”在中再也忍不住了,他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诺……允浩……我的允浩啊……即使你不认识我,即使你有妻有女,我也要重新把你赢回来啊……怎样都没有关系,只要陪在你身边……

诺被吓了一跳,他被在中扑得坐倒在地上,一时竟难以反应,任在中将他抱得死紧。在中的泪洒在诺的肩头:“允浩……允浩……你可想死我了啊!”
诺终于反应过来,他推开在中:“疯子!你又来干什么?”在中顾不了那么多了,看着苍白虚弱的允浩,在中又扑上去,把他抱在怀里。不会错的,他的温度,他的感觉,即使是眼睛可以被欺骗,总不至于骨骼肌肉,每一丝细微之都别无二致……允浩……在中忍受不了思念,他压住允浩的头,吻了下去……

忽然被在中抱住已经让诺莫名,这突然的一个吻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瞪了眼睛,但眼睛里却空无一物,在中只是闭着眼睛缠磨他薄嫩的嘴唇,熟悉的触感让他意乱情迷……

“爹!”小女孩清脆的呼唤让两人同时醒转,站在台阶下的智律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诺,诺回过神来,他啊地大叫了一声,一把将在中推了老远:“你……你这个混蛋!”一掌狠狠地推在胸前,本就有伤在身的在中只觉得胸口发胀,他大声道:“允浩听我说啊!”

诺愤怒地冲过来,反正两个耳光抽在在中脸上:“这世道怎么了?怎么了啊!昨天是那粗蠢汉子,今天又是你!我哪点长得像兔爷么?你说啊!你……你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你再敢来,我自是打不过你,但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从你那些肮脏念头的!”诺说完,就把在中推到门外,院门当的一声,就锁了起来。

在中已经确定了他是允浩,为他受这么一点点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呢?但胸腹间的疼痛还是让在中不禁用手去捂,正这时,一个粗犷声音传来:“你……你还好吗?”在中一回头,是大包子!

大包子走过来,抱住在中:“何苦呢?”
在中真想在大包子的怀里睡过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和这个人更多纠缠,他推开大包子:“你懂什么啊!你知道里面那个人是谁么?是我的允浩啊!这世上最疼我最爱我的人,这世上最好的人!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大包子锲而不舍地凑上来:“他哪疼你了?哪爱你了?你有伤在身,他还推你打你,他……”
“大包子!谁准你偷偷跟踪我的?谁准你偷看我和允浩的?你怎么……怎么这么下作?”在中有些愤怒,大包子愣愣地张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在中苦苦地笑了一下:“我又对你发火了……大包子,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在中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大包子忽然像下定了好大的决心,追上去拉住在中的手:“在中,我喜欢你……”
在中的身子晃了一下,良久,他抬起眼睛,看着大包子的脸,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你――配――吗?”看着大包子的瞳孔迅速地缩了一下,在中的心里一疼。如果不断了你的念想,你会被我毁了的,不要爱我,除了允浩我谁都不可能爱上啊,大包子,对不起……

在中推开呆愣的大包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大包子悲愤地看着在中,眼睛里的隐忍和疼痛盛得满满的,他终于哀伤地转过身,与在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中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绕来绕去,又绕回诺的门前,他轻轻叩了叩门,门开了,诺见到在中的脸就想要关门,在中挤了进去。不是没脸没皮,而是这个人是允浩啊,允浩为自己做了多少?如今只是遇到一点小小的困难,他又怎么能退缩呢?在中撑住门:“允浩!”

诺不再关门,而是愤怒地把门打开:“你想怎么样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允浩,你能不能听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虽然你想不起来,但如果你听完了,就会明白我们过去是多么的相爱!”
诺愣愣地看着在中,良久才道:“好,我听你说,说完了你就再别来打扰我!”
在中只道允浩对他的恩爱就是铁石心肠也会感动的,只要诺给他机会,他一定能把他的心唤回来。
随着诺走进房间,诺道:“我把女儿送到邻居家了,她只哭闹着要娘,我实在被她缠死了。”允浩竟然在跟他拉家常,在中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诺为在中沏了一壶茶:“毛尖加虞美人,喝吧。”

在中痴痴地望着允浩的脸,左眼角下那个疤痕,连形状都一模一样的,允浩啊,为什么会忘了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诺被他看得难堪,低声道:“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了快走。”
“哦……”在中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眼睛,“从何说起呢?就从我第一看到你说起吧……那时候,我隐忍在平王府邸,奉平王之命养了那盆毒,哦,就是你刚才侍弄的那盆,它叫离人泪。那是我第一看见你,我跪在你的脚下,你那么高,那么英俊,我承认,我动心了……”在中慢慢地讲述着,诺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听到后来,随着在中的讲述轩起浓眉,在中讲到情动,热泪盈眶,诺听到感慨,唏嘘难平。在中边讲边看向诺,只见他的手指刺入掌心,连这个细微的动作都是和允浩一样的啊……

从中午将到天将擦黑,在中终于捡主要的给诺讲了一遍。
“你们到了孔雀城后呢?”诺问道。
“允浩就服了毒,把毒哺喂进我口中,他就中毒身亡了……”在中想着当时的情景,心痛难平。
“他死了?”诺抬起晶亮的眼睛。
“我抱着他的遗体哭了三天三夜,把他抱到火化的架子上……可是,可是我没有亲眼看到他遗体被化啊!我再醒来,他已经成了一堆焦土……”
“他死了,你又凭什么说他是我?”诺的声音平淡异常。
“他一定是被人救走了,一定是的!就是你,就是你啊!如果你不是允浩,你怎么会有这个疤痕?你为什么会和他长得一样?你怎么会有离人泪?对了,允浩,你腿根有一个胎记的,对不对?对不对!”

诺脸色一变:“有又怎样?是,我有,可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承认了?你是允浩……你是允浩对不对?没关系的,你慢慢地回忆起我,慢慢想啊!不要离开我……”在中抱住诺,诺被动地被在中揽在怀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允浩……”在中打蛇随棍上,见允浩没有反抗,便又低头吻上他的唇,手也放肆地往他怀里探去,太久没有抒解的欲望和熟悉合手的感觉让在中失控,诺却忽然推开他,干呕了起来。

“允浩?”在中急忙去拍他的脊背,诺缓过气来,抬起头:“孔雀侠,你的故事我也听完了,说实话,很多地方,我也很感动,但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想听实话吗?如果我真的是你的那位爱人,我想如果我可以重生,我不会再爱你了。爱你一世,这身这心这命都已经给了你,还不够么?如果我是他重新活过来,又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呢?你不觉得,他很苦很累很可怜吗?”

在中呆呆地望着诺的脸,诺的脸色苍白,他站起来,拍了拍在中的肩:“不管什么情也好爱也好,我全没有任何印象,你讲的故事我也都懂,但那不过是别人的事罢了。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如果我真的和你的爱人长得一样,那就请你看在你早逝的爱人份上,放过我,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从小生长在朝兰,什么孔雀城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我甚至从来都没有出过朝兰城,更没有做过皇帝。泪儿对我有恩情,我与她也算情谊重,这才是我的人生,有妻有女,如今她不在,我没有任何心思与别人谈情说爱,我想这份心情,同样爱过的你,会懂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中只有张口结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诺轻叹了一声:“孔雀侠,在下敬重你的所为,我妻子的死……其实与你也并没有关系。你之前对我的痴缠,我也都可以尽力去理解,但要对你抱歉的是,我实在无法爱你。”

在中看着允浩,他们之间明明只有短而又短的距离,但在中却觉得比千山万水,黄泉碧落还要远……没有嘶吼,没有疯狂,没有谩骂和殴打,没有撕心裂肺。他那么平静,平静地说他们的爱情,早已是上辈子别人的故事,说他可以理解,甚至说他尊重……惟独,惟独不可能有爱,他对这些感觉抱歉。这……就成了陌生人了吗?那个爱他的允浩,那个他爱的允浩,真的……死了吗?

诺没有再躲闪,迎着在中的目光看过来,平静如无风的水面,竟然没有丝毫的波澜。在中此时才觉得从心里泛起一阵可怕的悲凉,这个人……分明就是允浩,但他却无法再爱自己……

可怕,寒冷。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烈,以前的允浩,即使是死了,在中也认为他是爱着自己的,而且,如果他也死去,就可以回到那个爱他的允浩身边。

但现在……
现在的情况是,允浩没有死,可是,也不会再爱。那个爱着在中的允浩,彻底没有了,纵是天上地下,都没有这个人,在中无论是生是死,也不过是孤单一人了啊……

“英雄,天不早了,我要去接女儿回家,你也该告辞了吧。”诺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中呆呆地被他拉着走到门外,诺拱手道,“英雄,在下就不奉陪了。前尘已了,英雄也该想得开些,不要再执著了。”说罢,诺扬长而去,独留在中站在夕阳之下,万千落寞,万千苍茫……

呆呆站了一刻,在中忽然觉得天大地大,竟无可去,很多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那座新坟无法带给他任何的慰藉,而这个活着的允浩……呵呵……
在中迈步朝前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在中听到了路边酒肆的吆喝声,在又一痛失挚爱的傍晚,他忽然很想喝醉。在中一抬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这不是金希澈的小竹舍么?管他是哪里,反正……有酒喝就成。

上一来是夜,而这,正是傍晚上座的时候,在中没有心思看那些,进门捡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坛烈酒,就喝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却再也入不了在中冰凉的心底。

台上一个青年男子抱琴而坐,下面喝彩声四起,那男子起身施了一礼。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高声嚷着:“给爷唱个小曲吧!”
那男子秀眉微挑,已经有些薄怒了。希澈的声音传来:“李员外点的曲子,迷梦不会。”
“哦?他不会那就你来唱吧……”猥亵的笑声响了起来,希澈咬住了嘴唇。
正闹着,一锭金子飞上台去,正落在那唱曲的男孩子怀里,台下,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我要听毒公子!”
希澈感激地望了那人一眼,感谢他为自己解围。在中却听得一振,好熟,是谁?在中望过去,只见一个戴着斗笠,黑纱罩脸的人坐在台下。管他是谁……在中也只是惊了一下,便继续去喝酒了。台上的孩子已经在唱毒公子的故事,在中也知道毒公子是近年来崛起的一个新人物,混身是毒,凡人难以接近。他手段狠辣,来往无踪,是很神秘的一个人。但此时的在中,哪有心思去听书聆曲。

大家正听着曲子,在中忽然见韩庚的身影走了进来,果然,自韩庚进来,希澈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一缕凄凉微笑浮上在中唇角,这仙子般的希澈果然也有排遣不开的死穴吗?在中的眼前一阵恍惚,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希澈的脸上本还有些希冀,但韩庚进来后,竟恭敬地掀起门帘,一个细眼睛的黑皮肥胖老者走了进来。希澈的脸色瞬间苍白,他走过来:“韩……韩捕头……”

韩庚点了点头:“今日府尹大人要留宿紫竹轩,你给安排一下吧。”
“哦……”希澈整理了一下表情,一抹媚笑浮上他嘴角,“李大人,我这的孩子您尽管……”
“我就要你!”那黑皮老头一把抓住希澈的手腕,希澈被他拖到怀里,那老头手伸到希澈衣底,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希澈望向韩庚,韩庚将脸转到一旁,脸上的鄙夷显而易见。

希澈绝望了,他的脸上又浮上了那道骄傲的笑容:“能得大人垂青,可是希澈的福分,只是希澈年纪大了……”
“谁说的?越老才越有滋味呢,你不才二十四岁吗?我不比你两个还大?你是不是不愿意伺候我?”
“希澈不敢!”
“春宵一刻值千金,希澈还是赶快和我共赴销魂帐吧!”府尹大人的声音让人浑身发冷,在中厌恶地皱起眉头。
“只是……只是希澈的店……”
“有韩庚给你照看着,你还怕什么?快走吧!我不会亏待你的。”那府尹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他竟然扯住了希澈的头发。希澈疼得一闭眼,他看向韩庚,韩庚转过脸来:“你且去吧,我给你看着店就是。”

希澈闭上眼睛,认命地跟着府尹走了。
望着希澈远去的背影,韩庚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韩庚巡视了一圈,竟在角落里看到了在中:“孔雀?”韩庚轻唤一声,走了过来。
“怎么一人在此独酌?”韩庚在在中面前坐了,点手唤过小二,加了些菜。
见韩庚那样对待希澈,在中心里发寒,他非常不喜欢眼前这个一脸官腔的捕头。
“捕头大人,我自己一个人喝酒总没犯法吧?”
“孔雀说哪里话,我也只是心头烦闷,想找个人聊聊而已。”
在中不再理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烈酒入喉,如同刀割火烫,在中醉眼朦胧,韩庚也陪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也有了些醉意。
月上柳梢,在中已经喝了大半坛酒,他站起身想走,在那一个瞬间,他凭直觉想要回去大包子的那个家……但转念一想,那里哪还是什么家呢?那本来也不属于他啊,他竟然已经无家可归,无可回。

在中终于还是要了一间上房,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去,刚刚扔金子点毒公子的斗笠男子全身一振,他呆呆地望着在中的身影,良久都没有动一下。

转天早上,在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宿醉,但醒来的刹那他还是会感觉难受。
在中起了床来,想叫人来打点水洗脸,打开门,就见温热的水已经放在门口,他去洗漱了,正想下楼用餐,忽然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的隐忍哭声。在中本不愿多事,但听那呻吟声竟是希澈,在中想了想,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罗帐半悬,在中轻唤一声:“希澈?”希澈惊恐地叫道:“谁?”
“是我。”在中走过来,希澈抬起头来。
“希澈,你受伤了吗?”希澈的声音虚浮无力,他的脸色惨白,在中走到他面前,一眼看到了他半裸的背,背上血淋淋的鞭痕让在中触目惊心。
“药箱在哪?我帮你上药!”多年的行侠仗义让本来冷血的在中变得越来越像厚道的允浩,此时见希澈如此虚弱,他竟是一阵不自禁的心疼。
“在中……上的事,对不起。”希澈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的声音颤抖着,“你……你不用管我了……”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在中心里一动,他必是还有重伤,否则,只是背上的伤痕,也不足以让一个正在青年的健康男子虚弱至此。

“你到底怎么了?”在中对希澈有种天然的好感,他低声道,“得罪!”说着已经掀开了希澈的被子。
“啊……”希澈急忙想要掩饰,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中倒抽了一口冷气,希澈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下体竟还淋漓地在出血!
“这……这是怎么了!”在中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希澈别过脸:“银子……银子在里面……”

“不是人……”在中一边骂,一边帮希澈取出了身体里的嫖银,血迹染在雪白的银子上,看起来是那么妖冶。
希澈虚弱地躺在床上,轻声道:“你也莫骂了,这也不算什么的。我在这风月场摸爬滚打这许多年,比这厉害的也经受过的。只是这几年,我老了,早些年把身子都糟蹋了,受不了这些了。本还想着找个好人赎了身子收了房,后半辈子安生地过呢,谁想还是落空了,还得干这损阴德的行当……”

“希澈!”在中听他说得心酸,止住了他的话。这世上的可怜人伤心人又何止一二,在中长长地叹了一声……

希澈疲累至极,很快就昏睡过去,在中为他盖好被子,又将那块沾了血的银子洗干净了,压在希澈枕下。
在中轻轻退出希澈的房间,正要下楼去随便要点吃的,忽听一个声音道:“在中!”在中一下顿住,他回过头来,眼睛里泛起酸涩:“平……平王……”有天走过来,在在中肩上拍了拍:“我早已不是什么平王,你就称呼我的名字吧。”在中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

临窗而坐,在中和有天点了一些早点,喝着店里的紫米粥,可以体会出来是特意加了香料的,滋味也非常的美,但在中就是觉得不如大包子熬得粥,有种很质朴的香。

“一别已经四年有余,在中可过得好吗?”有天的脸上已经染了风霜,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有些沧桑。他脸上有难以掩饰的落寞,但是却看不出绝望。

“不好。我爱的人我没有珍惜,还把他给折磨死了。”
“允浩?”有天疑惑地问。
“是啊。”在中觉得胸前一阵揪疼,他咬住了嘴唇。
“其实你们俩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我只听说他跟你远走他乡,然后就不知道了。他死了?难道你一路走一路留下‘浩劫’二字,就是为了铭记他吗?”
“说是死,可是……呵呵,我竟发现他还活着,只是,他不认识我了,所有的旧事他全想不起来。也罢了,他只要好生活着,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中的语气已经没有了起伏,“对了,你呢?”

“我啊……”有天叹了一声,“你听说过毒公子吗?”
“毒公子?听说过啊,不是出自西域的一个厉害人物吗?怎么,有天和他认识?”
“又岂止是认识……我怀疑他就是俊秀啊,可是我却见不到他……”
“什么?俊秀?”俊秀自尽于他们眼前,那惨烈场景至今扔是在中的梦魇,俊秀就是近些年名头大亮的毒公子,这让在中难以置信。记忆中的俊秀单纯得像个孩子,又怎么会是下手狠戾的毒公子呢?“你是不是搞错了?”连在中也不相信有天的推断。

“当年我抱着俊秀出来,他自刺一刀却并未伤到要害,我抱着他走到宫门口,他就已经醒来了。你知道他对我讲什么么?”有天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那傻子竟对我说,哥啊,这是我唯一能救你的方式,金在中不是好人啊,珠儿姐姐都告诉我了,在中是要杀我们所有人的……”

在中浑身一抖,俊秀竟这么痴么,想救心爱的有天,不惜第三自残身体……
“你说,这样的傻子,我又怎能不爱他呢?那一刻,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着照顾着那傻子周全,然后和他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问世事……”
“如果能得此爱侣,此生也算不枉了。但俊秀又怎么会成了毒公子?”
“唉……造化弄人,是我和他的劫难。那傻子死了三,却依然对我痴心。其实我也爱他怜惜他,可是……可是他始终自卑,他自刺之前我扑到你身上的那一幕,始终让他无法忘怀……其实在他心里,我并不是爱惜他的,他一直隐约认为,我是利用他,才得以逃生。如果我也这么说也就罢了,可是我对他讲,我是真心喜欢他的,让他养好伤,然后就跟着我好好地去过日子……可能在那个时候,我对你依然无法忘情,我并不相信你是要报复我们的,你和郑允浩被他关进采石场,我听说后,仍然为你焦急……”

在中暗道惭愧,有天继续道:“俊秀几自伤,身体已经毁了,他经常做噩梦,心理压力大得不行,全家只剩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若不是恋着我,他早就不在了。可是……”有天闭上了眼睛,不动声色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我们的行踪被沈昌珉掌握了,但他其实对俊秀心存怜悯,所以并未告诉你,但俊秀自见到昌珉后,更加心神不宁,而我又因为记挂着你而跟踪昌珉去试图找到你……就是那一天,我很想要去救你,但俊秀说他伤口疼得厉害,求我留在家中不要离开他。我……我说救了你我就回来,结果……结果我在采石场看到你称帝……我之前一直以为,那傻子是被人蒙蔽,又甚至是他因为嫉妒而污蔑你,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而我们……都不过是你报复的对象罢了。我失魂落魄地回去,却发现……发现俊秀不见了……”有天终于把前尘讲完,他长叹一声,“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你怎么会认为俊秀成了毒公子?”
“感觉吧,他一定是心碎成尘,才会终于离我而去的……我只想找到他见到他,亲口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
“有天……对不起……”在中握住有天的手,有天微然一笑:“都过去了,还说什么呢?”
吃罢了早茶,两人又聊了一阵,有天道:“在中啊,我要走了,也不知这一别,还有多久才能相见。”
“要去哪呢?找俊秀吗?”在中问道。
“是。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要把他找回来……”
清风起,斯人远走,在中目送着有天远去,忽然感到一阵空茫。很多惨烈的事情发生,很多人在生命中成为过往。本以为有爱有情,或有怨有恨,却原来,什么都没有了……

有天,还爱着吗?又或者说,爱过吗?在中似乎全不记得,跟有天的那些感情,那些爱恨。真的像是诺说的,是上辈子的别人的故事了吧。在中在心里很羡慕有天,至少他想着的爱着的那个人,还在这个世上,也许恨着,也还爱着吧。但在中的那个人呢?

在中转过身,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却感觉又冷又孤单。那些人,诺,大包子,希澈,韩庚,甚至是有天……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也没有。这世上唯一跟他有关系的,就是允浩,但允浩已经不在了。在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空间,都找不到他了。

即使是死,也不可能见到他,找回他的爱了,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寻不会爱人。在中漫无目的地往竹林走去。本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任何的念想了,早已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事情可干了。心已经空了,再也填不满,填不满了啊……

在中来到林,那是他以为的允浩的坟冢。在中呆呆地看着那座坟,没有意义了啊,这坟里埋的,根本不是他的允浩啊。在中张了张嘴,却失去了以前的兴致,以前,还可以对着这座坟说说话,可是现在呢?

找到了又能怎样?尊重,感动,却不能有爱,不能有爱,还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在中感觉很累很累,他的心连跳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在中躺下来,阳光透过疏影照在他脸上。在中闭起眼睛,泪水滚落下来。

如果不再睁开眼睛,是否就不会再疼了呢?即使看不见允浩,是不是也不会这样难过?走吧,走了就一切都解脱了啊……催促的声音像一个魔咒,在中的心完全被这个魔咒吸引。他坐起来,如果没有了爱,为什么还要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受苦?不如……不如……

在中木木地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了剑。寒光一闪,在中的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从今后,再也不会心痛得喘不上气来,再也不会被一个个噩梦惊醒,再也不会思念他如万蚁噬心,再也不会心无所依,爱无所寄……

在中挥起剑来,对着自己的脖子刎去……

一股力量抱着他滚倒,剑被推出去好远,在中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人拎起来,反正四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你!”在中好不容易从头晕眼中清醒过来,见大包子一脸怒气地瞪着他,他的手掌都在泛红,在中的脸就可想而知,在中只觉得两边脸蛋都火辣辣地发胀,大包子不仅管他的闲事,还打他的脸,在中愤怒地咆哮道:“你!你又来干吗啊!你还敢打我!”

“你还有脸问我干吗?你在干吗呢?你想杀死自己吗?”
“笑话,我的命,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你算什么东西,你算我的谁了?你凭什么管我!”在中不顾形象地怒吼着,几天来积攒的委屈伤心全都爆发出来,在中像一头蛮牛一样扑到大包子身前,在他身上捶打着:“你滚开!谁也别来管我!本来我就只有一个人,你们都欺负我……”

大包子也不说话,任他推着打着,在中打到脱力,本就带伤的身体禁不住这般折腾,他终于瘫软在大包子的怀里。
“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以为孔雀侠是什么大豪杰大英雄的,却不料,为了一个不疼你不爱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的男人,就学那短见的妇人一般作死作活,你可让我好瞧不起!”大包子把在中揽在怀中,在他背上轻轻抚摸着,虽然口中在骂他,那语气倒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大包子……你根本不知道……允浩……允浩他不要我了啊……”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粗蠢男人跟前,在中的冷酷和洒脱全都不见,他轻易地就卸下了全部心防,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允浩他有一天会不要我不爱我,不管我怎么对他,他不是都会爱我的么?骗子,骗人!还说过要陪我到老的,还说过我爬不动都要背着我去看夕阳的,他骗了我,允浩……允浩……”在中已经哭到神智不清,大包子也不忍心再骂他,只将他环在手臂中,看着他被打肿的脸,看着他满脸的鼻涕眼泪,大包子又觉得心疼。

“在中,在中啊……”连日的劳心劳力让在中竟生起病来,此时完全放松了,在中也失去了控制,“怎么发烧了呢?早知道你病了,我哪舍得打你……”大包子后悔得要命,他抱起在中,果然是皮糙肉厚的大包子,那天挨的几下拳脚也好利索了,他把在中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最珍惜的宝贝。看着怀里兀自嘟嘟囔囔的在中,大包子的神色沉静下来,他一边走,一边和糊涂着的在中念叨:“你可看看你自己,以为你多么出息了,不是叫孔雀侠的么?哼哼,在我眼里,你可一点进步也没有的,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可爱之,脾气又坏,又任性,心眼又不好使,现在还学会动不动自杀了?可是……可是就是喜欢你,允浩不会不爱你的,允浩怎么会不爱你了呢?”

在中迷迷糊糊地听他说允浩,嘴巴一裂又哭闹起来,大包子急忙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提不提,那个诺也真是,还娶了个妻子?你一代大侠这副德行都让我烦死,若是娶回个泼妇我还不如死了呢!”口中骂着在中,大包子却把怀抱紧了又紧。

回到小竹舍,把热乎乎的在中放到床上,大包子刚想走,在中却一把抱住他,钻到他怀里死都不出来:“你抱着我干吗啊?不是找你的诺去了么?”大包子负气地推了推在中,在中还是抱着他的腰,允浩允浩地叫个不停。大包子拍开他的手:“给你熬药去啊祖宗!醒着的时候跟个混蛋一样,现在烧糊涂了,你认出我了?”

在中死攥着他不松手,大包子值得无奈地抱着他,抚摩着他的脊背,摸着他柔顺的头发,大包子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在中……”
熟悉的感觉让在中燃烧起来,大包子舒适的体温也让高烧的在中想要依赖,他一个劲地赖过来,只几下,压抑了很久的欲望就爆发在即……
“哦……”在中勾住大包子的脖子,因为高热,他难受地扭动着,看着这副样子的在中,大包子紧紧地咬住了唇……
“允浩……抱……”在中送上了身体,大包子的表情扭曲着,忽然,他大吼一声:“够了!”大包子推开在中,迷迷糊糊的在中被吓傻了,他眼睛慢满闭上了。

大包子冲到门外,拎起一桶井水兜头淋下……

“啊!啊!啊……”大包子长啸着跪倒在地上,“在中啊……你让我……怎么用这副身子……跟你在一起啊……”
傍晚时分,在中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大包子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前打着瞌睡。
他可真难看,高高的眉骨,陷的眼窝,皮肤粗糙黑黄,狮鼻阔口,宽宽的下巴,在中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和那微睡的样子,轻叹了一声。
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一颗心,在中也是珍惜的。从自己的故事,有天的故事和昌珉的故事中,在中已经学会了很多。即使不是爱,也是一种感激。
“大包子……你累了就到床上躺一下吧。”在中轻轻推了推大包子,把他摇醒。
“醒了?喝水不?”大包子殷勤地问。
“喝一点吧。大包子,你累么?上来睡会儿吧。”
大包子没有回答在中,而是给他倒了口水,扶起他来,让他依在自己的怀里,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掉杯子里的水,又伸出大手在在中的额头上试了试,见他精神恢复了,温度也降了下来,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见大包子放下水杯,在中觉得有些话应该跟他说清楚。如果这样不明不白地利用大包子对他的好感,在中觉得良心不安。在中闭起眼睛,他又回忆起刚才的梦,梦到允浩了呢,那么清楚,允浩……在中的心揪了一下。

“饿吗?我去做饭。”
“别忙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在中下定决心,叫住大包子。大包子振了一下,转身坐到在中的床前:“怎么?”
“你跟我说你喜欢我?”在中用尽量温柔的语调问道。
“是……是啊……”大包子垂下眼帘。
“大包子,你的心我很感激,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大包子有些窘地低下了头,“是我这副样子,不配和你在一起吧。”
“不是的!这和样子没有关系的,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的心……早随着那个人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如果我没有认识过他,如果我先认识了你,也许我会爱你的呢。”

大包子抬起头,看着在中的眼睛,憨憨地笑了一下:“知道了,你也不用安慰我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怎么会看上我呀?但我想告诉你,逝者已往,生者就应该努力生活,我想那个曾经很爱你的人,也一定希望你幸福吧。”

“大包子,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寻死了。”在中握住大包子的手,大包子僵了一下,回手握住了在中的手。

夜,大包子推开黏糊在身上的在中,披衣坐了起来。他轻轻地开门走了出来,缓缓地带上了门。
竹林空回响,大包子走到一块大青石旁,一个姑娘走到他身前,倒身便拜:“陛下!晶儿接到鱼书,立刻赶来了,不知陛下何事召见?”
“早说了,不要叫我什么陛下了。”大包子伸手搀她起来,“我早把你看得如妹妹一般,你也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哦……陛……公子,你找晶儿来,有什么事吗?”
大包子叹了一声:“你当初不是说,我的身子已经毁了吗?”
“是……是啊,公子,你的身子……”
“为什么骗我?”大包子的声音凌厉起来。
晶儿急忙跪下:“我……我实在不敢欺骗公子!我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救公子的……”
“救我?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活与不活又有什么区别了!”大包子蹲下来,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这副样子,我拿什么来面对他?你说我的肉身已经毁了,可是……可是我竟又亲眼见到了!现在,他又迷上了那个身子里的不知道什么人,你让我……情何以堪!”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只是想救你的命啊!她说你的肉身已经被金在中抱了三日,完全起了变化,已经无法相救了啊!”
“无法相救……呵呵……”大包子苦笑了两声,“算了,是我们没有缘分,我和他终究还是没这个命的。”
“如果他因为这个看不起你,因为这个不爱你了,那他就只爱你的美貌吗?美貌没有了,连爱也没有了,你又凭什么全心对他!”晶儿也有些怒了。
“根本不关他的事!是我!你让我……用这副痴儿的身子去爱他吗?你让我用这个身体去拥有他吗?我……我明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活着,又怎么能……怎么用别人的身体去碰他啊!”大包子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

“你想要干吗?”晶儿有些害怕了。
“我要把我的身子找回来!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晶儿,你知道多少就都告诉我啊!如果连你也瞒着我,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了?”
“公子!公子,我没有瞒着你啊,当时确实是巫师碎泪说可以救你的,只是她说一定不要给金在中知道!当时金在中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已身心俱疲,他守着你的遗体三天三夜,我也没有机会把你的尸身偷出来,最后还是用了碎泪给我的迷药才让他失去了知觉,救你出来。我把你的身子交给了碎泪,一日之后,碎泪告诉我,你的身子早已起了变化,身心只能救其一,如果只救回一具行尸走肉,那又有什么意义?我便说要让她救你的元神……她便将你的元神移到这痴儿的身上,所以……”

“不对……这中间还有一道关键的关节,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包子在头上狠狠捶打了一下,晶儿急忙扑过来,抓住大包子的手:“你可别这样!想不起来咱就不想了……跟了他,你有什么好了?不是受伤就是中毒,还险些连命都赔上了,算了吧,天下的人这么多,你……你若是不嫌,我也可以跟着你过下半辈子的,我虽远远比不上他,但我却绝对不会嫌弃你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样的爱你!”

大包子被晶儿的话震住了:“你说什么?你爱我?”
晶儿点了点头,大包子坐倒在地上:“看来,我只能辜负你了……晶儿,你看看我,又穷又丑,什么都没有,别傻了,去好好地找个好女婿,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你也知道,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的。”

“是,你现在又穷又丑,早不是当初的万岁皇爷,潇洒少年,但我就是爱你,就是爱你这颗心!”
“晶儿,我要说的正是这颗心……它,不是你的……”
晶儿呆呆地望着大包子,良久,她走过来,握住大包子的手:“难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大包子抬起手来,放在心窝:“我也想给你机会,但它不答应啊,它完全被那个人填满了,哪有多余的地方放别人呢?”
晶儿痴痴地望着大包子,暗暗攥紧了拳头。

阴暗的地牢里,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正坐在阴影中,这时锁链声动,一个俊美端正的男人走下台阶。
“韩捕头!”几个牢头急忙躬身施礼,韩庚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说着给了几个牢头一点散碎银子,几个人赶忙退了下去。
韩庚来到地牢门口,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黑斗篷没有动,韩庚走进牢房来。
“毒公子,在下得罪了。”韩庚走过来,伸手来扶那黑斗篷。
一个略带沙哑的清越声音传来:“捕头不怕我使毒么?”
“毒公子虽然毒,但毒得有原则,在下十分敬佩。”
“韩捕头又怎甘心在此屈就,来找在下有何吩咐?”
“毒公子果然冰雪聪明,若韩某再拐弯抹角,反为不美。韩某乃是四小盟国首领,如今为了复国才在此地卧薪尝胆,在下愿广招毒公子这样的贤人义士,为我所用,将来共襄大举。”

“你这人是鬼迷了心窍了吧,当初郑允浩打下江山,金在中励精图治,如今沈昌珉更是兢兢业业,一刻也不肯放松,你想要凭一己之力就颠覆这万里河山,真是异想天开。”

“哦?毒公子的话我怎么有点不明白呢?这几位都是公子的仇人吧,公子应该是想要报仇雪恨才是啊?”
“捕头为了我可是煞费苦心啊……”毒公子说着,从墙角站起,他向前走了两步,油灯的光芒勾勒出他清秀的侧影,清晰的唇线,漂亮的丹凤眼,但眼神之中却不再是清纯幼稚,取而代之的一股邪媚狠戾。

“捕头为我造下谣言,又挑动金在中和我交手,现在又将我囚禁于此,定是有什么吩咐了?”毒公子的声音里有种奇怪的诱惑,他的唇角挑了起来,一道诡异微笑浮现出来。

“公子,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若想夺这江山,也并非没有办法。”
“什么?”
“那我须得知道公子想不想与我共享富贵了。”韩庚走到毒公子面前,微笑着看他。
毒公子面色微沉,但很快便道:“荣华富贵嘛,这世上谁人不想呢?捕头可与我念叨念叨,我听听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公子的作用自然很大,若公子愿意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毒公子沉吟片刻,终于道:“说吧。”

禁宫,春意昂然。紫色罗幔低垂,少年男子高昂的呻吟不加避讳地传了出来。终于,一切止息,有些造作的娇喘声还未平静。
“抿!”正要起身的昌抿被身后的男孩抱住,“不要走嘛,一个人睡很冷的。”
昌抿拂开他的手臂:“我早告诉过你,做人要守本分,不要奢望。”
“怎么?基范陪了你这么多年,就只是你的工具吗?想让你陪我睡一夜都是妄想了?”男孩下颌尖俏秀气,眉梢眼角都带着风骚。昌抿回过头来:“我再告诉你一遍,什么吃的用的,你想要只管张口说,我没有不给的。但你不要指望我对你有多好了,当初也是你自己愿意留在我身边的,我可没有逼过你。你若是不满意我,尽管回你的紫竹轩去,我也不会留你。”

“是,是我自愿的,我不是生来就下J么,跟你回来做你一个人的发泄工具,总好过在那紫竹轩里被许多人作J。”
“知道了就好。”昌抿说罢,起身理好衣服,基范坐起来,酸疼的腰骨快要断掉了,他咬了咬牙:“陛下!你就那么狠心吗?我好歹也跟着你好几年了,一句暖人心窝子的话你都不会给我的,我也是个人哪!你喜欢的人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

昌抿转过身,一巴掌抽在基范的脸上:“看来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有学乖呢。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些事,你还要提么?挨过多少打,你也记不住么?还是你骨头真的这么轻,这么J!你我各取所需,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安逸的生活,我看中的也不过是你的身子合我的心意,至于其他,免谈!”昌抿留下冷冷的一句话,将基范抛下,扬长而去。

基范匐在丝被上,紧紧地攥住床单。很久,他坐起来,吸了吸鼻子,觉得脸蛋痒痒的,他抬手一摸,竟然没出息地哭了。
基范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他轻轻呢喃着:“哥,你不是说赎了身子收了房,就算找着好归宿了么?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幸福,是我要的太多了吗?”

基范站了一会儿,身子凉得他打了几个喷嚏。本来想去添件衣服,但却还想着若自己病了,昌抿会怎么着,也就懒得去添衣,反倒把窗子推得更开,凉风吹到他脸上,把他的泪吹干了。

从小,他就被卖到戏班子里,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带他的希澈是当时的红角,他记得第一看见希澈时,希澈捏着他尖尖的下巴,叹了一声:“造孽!”

他不懂得,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别人都说他长得可爱,怎么希澈会说他造孽呢?及至跟了希澈三年,他才知道了很多事情。
那一年,他才十岁,希澈已经十四五了,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满堂的喝彩,还总是有人接希澈去赴酒宴,总也摸不着好吃的基范,最盼望的就是希澈去做堂会,给他带吃的回来。

但希澈回来后总是脸色惨白,有时候会在床上躺上大半天,他问希澈那些有钱的大老爷是不是很喜欢听他唱戏,希澈就莫名其妙地骂些泼街。

他真正懂得那些事情,是在十三岁那年。在那之前,希澈替他挡去了所有的灾祸,直到他再也挡不住。
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希澈已经过了最诱人的年纪,基范的身材也抽长了,虽然体格还是很小,但扮相俊美,长得又嫩又可爱,很多人的眼光已经透过希澈,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时候,基范很怨恨希澈,他觉得希澈是在压制他,因为几班主说让基范代他上台,都被希澈拦住。基范是那么渴望那个戏台,他在台下看着美丽如仙子般的希澈,心里充满了嫉妒。他甚至疏忽了对希澈的照料,在希澈去做过堂会后,也不再殷勤地对待他。终于有一,基范代替希澈登了台,然后,他被带到一个大户人家,去赴酒宴。

那一夜,基范失去的不仅是童身,还有所有的尊严。奋力反抗的他并没有因为年幼而得到主家老爷的可怜,基范叫哑了喉咙哭干了眼泪,也抵不上那撕心裂肺的疼。

天亮的时候,基范是被抬回来的,希澈早烧好了热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为他擦洗伤口,基范却一把抓住希澈的手:“以前的每一……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对你的?哥……”那是基范第一叫希澈哥。

红烛爆起灯,基范却睡不着。十八那年,已经过了好时候,希澈说做他们这一行的,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就要找个好人,好歹把身子赎了,以后专伺候一个人,否则年轻时ZAOTA坏了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希澈曾经有一个相好,希澈等了他很多年,等到心都灰了,那人也没有给他赎身,提起这件事来,希澈的心里就招不开盛不下的,所以在一进宫献艺时,意外地被陛下看中,听到他要给自己赎身的消息,基范开心得要命。更何况,他是那么俊美,高大的身型,澄澈如潭般的眼睛,那忧郁的神情让人心醉又心疼。

这般下J,哪配奢谈什么爱情,但基范却还是想要走进他的心里。在一欢爱之后,基范要昌抿对他言爱,换来的却是狠狠的两个巴掌。基范后来听大宫女珠儿说起过,昌抿曾经有一个很爱的人,但却因为意外失踪了。昌抿始终未对他忘情,所以昌抿永远也不可能爱基范。基范也曾经借着两人缠绵的时候问起,但每,不是冷言冷语就是干脆一个巴掌扇过来,纵基范每都不死心,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地冷了。

基范抱紧了双腿,他觉得一股凉从心里向外蔓延。就因为自己出身下J么?他爱的人不是个小王子么?小王子啊,自己一个小戏子又凭什么去和人家争呢?一向自诩长得不错的基范,也曾经刻意打扮得枝招展,毕竟他从小学戏,也就知道这么一个勾人的手段。想想自己有多么可笑,还巴巴地去昌抿:“我比你原来的那个怎样?”

然而努力换来的只是嘲讽:“可别上赶着让我恶心了,纵是他的名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也是舍不得,也觉得是玷辱了他……”
基范将头埋在臂弯里,很想使劲地哭一场啊……今天……是他的生辰来着……本来提前一个月就装作无意地跟昌抿说了,可是昌抿什么反应也没有。后来他提了几,总想着正日子,他该给些礼物的,谁想今见了他,再跟他说,却换来一句:“二十了吧,不年轻了……想要什么就直说吧,不要跟我打哑谜。”

他想证明自己不老,可是一通疾风骤雨之后,他腰就酸得几乎站都站不起来,心里很冷,他特别想让昌抿留下来陪他,以前在紫竹轩的每一年,希澈还给他煮个彩蛋,让他停一天工呢。今天,希澈哥会不会记得自己的大日子呢?

二十了呢,若是在老家,整生日还得大办的。十岁生辰是在家过的,爹妈还请了人呢,没想到一场战乱,不仅爹娘都死了,他也被人拐卖到了那永世都不得翻身的地方……

夜风吹到身上,像水一样凉,基范觉得自己终于如愿地病了。他自暴自弃地倒在床上睡了,连丝被也没有盖。
窗外,昌抿久久没有离去。心里的那丝感觉越来越强烈,正均已经失踪了三年,是否也该怜取眼前人呢?基范无论是样貌还是爱他的心,并不输给正均的,但昌抿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基范,你在我心里越驻越,我该把你怎么办……”

一晃,在中在大包子家已经住了几日了。本来早就想走的,但看到大包子真诚的眼神和偶尔流露出的忧郁,在中就不好意思张口了。
既然没有走,总不好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在中就和大包子一起砍柴担水,有时候一起去集市上卖柴火,有时候大包子去卖柴火,在中留在家里做饭,又或者大包子在家做饭,在中去街上卖柴。白日一起劳作,晚上就一起在大包子的那张大床上同睡,两人都累着,有时候聊天,有时候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跟大包子一起的日子,在中觉得出奇的轻松,在中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求索,他甚至发现,原来没有目的的日子也可以这样顺顺当当地过。每天就是柴米油盐,他们像朋友,更像是亲人。在中卖柴回家的时候,看着大包子把饭菜端上桌子,在中会有一种错觉,他的允浩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正在家里给他做饭。然而这些念想,也只是想想罢了,在中有些害怕那些陷,他计划着在何时选个时间跟大包子开口说离开。

然而几天的相,已经让在中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彼此互不干涉,却仿佛在心底有一丝牵扯。
虽然说是死心,但每天卖柴火的时候,在中还是会有意无意地转到诺的小院子前,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偶尔从房间里走出来,在中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天,在中正将一担柴火挑出来,卖了几个钱,就想着给自己和大包子买些酱肉和酒回去,正在这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喊着:“智律!智律!跑哪去了!智律!”声音已经就几分焦急,在中回过头来,诺俊美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

“诺……”在中不自禁轻唤了他一声。
诺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焦急地走过来,问道:“看到我女儿了吗?我找不到她了!”
“别急!是不是到附近去玩了?”
“没有,我都找过了,哪里都找不到!”诺的浓眉毛已经皱了起来,他四看着,“能去哪呢,你说她一个那么小的女孩子,能去哪呢……”
“你怎么留下她一个人啊?”在中也不禁替他着急。
“我一个人带她,我们父女总要吃饭的吧,我本来以教书为生,但现在因为智律,我也不能去了,就在家里养卖钱。刚才,我就是去将搬到院子里的功夫,只一眨眼的时间啊,智律说要出去玩,我本来也没介意,她是很小,但附近的孩子都认识她,根本不会走丢,可我收拾好那些草再出来找她的时候,已经……已经不见了……”

“我帮你找,我们分两路,半个时辰后就在你家门前会合吧。”在中收起柴挑子道。
“那样……太麻烦了……”
“孩子事大,这些客气话留着找到孩子以后说吧。”在中说着,与诺向相反的方向去找智律。

街上车水马龙,在中的心却是那样的焦急,看着诺俊美的脸上忧心的神色,看着他清澈的亮眼睛,在中的心就无法抑制地在沦陷……是他的女儿吗?什么时候已经当自己的女儿去看了呢?在中找过一条又一条街巷,问着路边的老人和商户的掌柜,有没有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黑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就像是允浩的翻版一样的女孩……没有,没有,没有……在中已经跑得热汗淋漓,更重要的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心里蔓延。

在中正在找着孩子,忽听有人叫住了他:“孔雀侠!”在中站住了,见是韩庚,他走过去:“韩捕头,我朋友的孩子不见了,您快帮着找找吧!”
“哦?怎么回事,慢慢说。”
在中将诺讲给他的事情给韩庚说了一遍,韩庚的浓眉蹙了之后,朝兰的治安就相当好了,应该不会有拍子什么的,估计是孩子去玩了,你也不必太过着急。现在我就撒下人马去找,一定能找得到的!”

在中点点头:“如此就有劳捕头了!”韩庚节制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就说回衙门调人去了。在中却一刻也不敢停,继续到去找孩子。
“呀,你听说了没有,护城河里发现了好几具童尸,都是被妖精吸干了脑髓!”路边的几个小贩正在议论,在中急忙走上去:“请问,你们在说什么……童尸?”

“小哥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朝兰发生大案子啦!有吸人脑髓的妖精出现了,护城河刚打捞上几具孩童的尸体……”
在中等不及听完,就飞快地朝护城河跑去……

护城河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百姓,韩庚正指挥捕快和兵丁将几具小小的尸体抬上来。已经有孩子的亲属赶过来,现场哭声震天。在中分开人群,韩庚看到在中,唤道:“孔雀,你来。”在中走过去:“怎么会这样?我要先看看孩子……”

韩庚摇摇头,指着一块白布覆盖的小尸体道:“是她吧?我见过她的,你看看吧……”
在中的脑子嗡地一声,他颤抖着揭开白布,智律小小的脸露了出来。头顶一个血洞,脑髓已经干了,在中不忍再看,急忙放下白布。
“智律!”
是诺!在中急忙站起来,诺已经脸色煞白地赶到了河畔,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在中急忙过去扶住他:“节哀……”
诺呆呆地看着在中:“有她?”
在中指了指地上的白布单子,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白布单旁边,他颤抖的手根本掀不起布单来,仿佛那不是轻飘飘的布,而是万斤重担。
在中想到智律的惨景,他抱住诺:“不要看了……太惨了……”
“不……不行!我要看看女儿!我要看……”诺挣扎着,可是他却无力掀那布单,他的身体抖得像一片树叶,他开始呼吸困难,可是却还在挣扎着要看女儿最后一眼……

“帮我……帮我掀开……”诺回过头来,一双泪眼望着在中,在中终于不忍他如此,伸手过去,慢慢地帮诺掀开了白布单……
“啊……”诺惨叫一声,看到亲生女儿惨死的小尸体,他再也经受不住连日的打击,昏倒在在中怀里。
“诺!”在中抱着他,拍着他的脸。韩庚走过来:“孔雀,把他先带回去吧,这个案子如此恶劣,我一定会给朝兰的百姓一个交代!这些童尸由官府统一寄放,一定会得到妥善的理。”

在中记挂着诺的安危,点头道:“有劳捕头了,我先带他回家,让他休息,孩子的事就全托付捕头理!”
看着昏迷的诺,在中一阵难过,他雇了一乘马车,车夫问在中要去哪里,在中迟疑了一下,答出了大包子的住址。

在中回来的时候,大包子正坐在门口等他,饭已经热了好几遍,大包子见在中下了马车,高兴地迎过来,在中却道:“诺家里遇到了事情,我把他带回来了,你不介意吧……”

笑容在大包子脸上凝固了,但在中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把诺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让人心酸。大包子愣了一刻,上前道:“我来吧。”
“不,我来。”在中拒绝了他的帮助,抱着诺进了屋。
“你去烧些开水好吗?他女儿被人害死了,他受了强烈的刺激,我放心不下,所以……”在中有些抱歉,他本来没有必要向大包子解释这些,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大包子伤心。

“哦,我知道了。你照顾他吧,对了,你吃点饭吧,吃饱了才能更好地照顾他呢。我去烧水了。”大包子说着,低着头走了出去。
在中哪有心思吃饭,他坐在床头,焦急地看着诺的脸。他脸上有一层密密的汗,秀挺的鼻梁,薄薄的红唇,在中拿了块汗巾,细细地为诺擦去了脸上的汗水。是不是只有这样在一起,才能和平地相呢?无意中擦到了诺细腻的肌肤,一股热流在身体里燃烧起来,在中放下汗巾,伸手沿着诺脸蛋的美丽弧线抚摸下来……饱满的额头,丰润的脸颊,在中俯下身去,像对待宝物一样,轻轻地在诺干涩的唇上吻了一下。允浩啊……在中多想这紧紧抱住他永远也不放手,但他却不敢,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唇。

在中抬起头来,却见大包子呆呆地站在门口,在中一阵尴尬,他皱了皱眉毛。
“水……水烧好了。”大包子说着,从外面端了一个大木盆进来,“帮他擦擦身吧,汗都湿透了。”
在中点了点头。大包子走过来,将毛巾和皂角递给在中,见他还站在那里,在中小声道:“你出去吧,我照顾他就可以了。”心里舍不得允浩的身子给别人看见,又或者是不愿意让大包子看别人?在中无暇去纠结这些,只想着快帮允浩擦一擦,让他舒服一下,别这样粘粘的一身凉汗,再生病了。

大包子愣了一下,点点头:“你……你给他弄好了,就叫我。你也别太累,自己记得吃点东西啊。”
在中点了点头,大包子还想再说什么,想了又想,终是无话可说,他低低地叹了一声,退出屋来。
在中伸手去解诺的衣服,手刚碰到他衣领,诺就睁开了眼睛。在中急忙缩回手来,诺呆呆地望着在中,在中怕他憋坏了,忙问:“怎样?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诺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他高声道:“智律!智律呢!泪……”听他呼唤亡妻,在中有些怕了:“诺,你妻子和女儿都已经不在了,你要节哀,要振作……”

诺摇着头:“我要去找她们!要去找她们啊!”诺翻身下了床,在中急忙抱住他:“别发疯啊,身子虚着呢,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她们都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啊!”

“我要去给她们报仇……”诺不听在中的话,他掰开在中的手指,跑到门口,一把抄起了大包子的柴刀,在中吓坏了,他怕那柴刀伤到诺,赶快扑过来继续抱住他夺他手里的刀,刀刃划破了在中的手。

听到屋子里的响动,大包子也走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诺的脸,在中叫道:“大包子!快来帮我啊!”
大包子看到了在中手上的血,他惊叫了一声,冲过来伸出大手在诺的脖颈上切了一下,诺的身体软倒下去。
“你干吗打他啊!”在中心疼地把诺放在床上。
“他这样疯会受伤的,快来,我给你把手包上!”拉过在中的手,大包子心疼地拿过药箱子,在那伤口上轻轻吹了吹,“他怎么这样呢,柴刀上有锈,可是会中毒的呢!”大包子说着抓过在中的手,用舌头一点一点地帮在中把伤口里的铁渣清理出来。

在中本来想抽出手来,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无力缩手,看着大包子笨拙却执著地用舌头舔他的伤口,看着他专注认真的表情,在中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大包子帮在中清理好伤口,又为那伤口上好药,然后才松了口气,拿起个包子递给在中:“快吃吧,有点凉了,我给你倒口热水去。”
在中点了点头,咬了一口包子,是青瓜猪肉馅的,很香,是这大包子亲手包的呢。在中这时才想起:“对了你也一直没吃饭?”在中抓起一个包子,塞到大包子的口中:“你也吃!”大包子将热水递到在中手里,在中忽然觉得这行为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他喂大包子吃饭,大包子给他倒水。

到了天黑时,诺才醒过来,他的精神受了严重的刺激,显得有点呆呆的,在中哄着喂着,他才吃了几个包子。见在中那样精心地一口一口地喂诺吃东西,大包子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抱被子。

“你……”在中疑惑地看着大包子。大包子憨憨地笑了笑:“晚上我到柴房去睡吧。你留下来照顾他。”在中还想要推辞,大包子已经走了出去。
夜色下,大包子掏出一柄笛子,轻轻吹了起来。粗大的手指此时却显得格外灵活,悠扬又哀伤的曲调流泻萦回。
在中喂诺吃着东西,忽然听到了笛子声,他身子都一振,几乎拿不好包子,手上的伤口也被他这一牵扯,流出了鲜血。在中也没有留意,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诺还在傻傻地咬着已经染了血的包子,在中急忙把手里的小半个包子扔掉,诺却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了在中。

“还吃么?我再去拿。要不,喝口水?”在中转过身,这时,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在中……”
“啊?”在中回过头来,诺的眼神变了,他的眼睛里翻滚过各种各样的情绪,哀伤,留恋,疼痛,和……爱……
“诺?”
“在中……你……你是在中?”诺伸出手来,在中握住他的手:“你想起来了么?”
“在中……”诺拧起了眉毛,仿佛第一看到在中,他伸出手来,抚摸上在中的脸颊,“在中……在中……”诺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一把将在中抱在怀里……

“允浩!允浩你想起来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在中紧紧地抱住诺……

一曲终了,大包子长叹一声,起身朝竹林走去……
幽林,大包子落寞地坐了下来。他抬起头望著天边的星子,寂寥在他周身氤氲不散。
“公子!”一声呼唤传来,大包子转过头来。
“晶儿……”有气无力的招呼让女孩子有些心疼,她走过来:“公子怎麽了啊?”
“在中把他找回来了。”
“谁?”
“我……我的身体,那个人,在中把他找回来了。他们之间……没有我的容身之,唉……”一声长叹让人心碎,晶儿呆呆地看著大包子:“你说什麽?他居然……居然把你的身子领回来了?”

“是啊,但那个人……似乎不能接受在中……算了……”
“算了?”晶儿蹲下来,“公子,你如果还很爱他,为什麽要算了?你去对他讲啊?如果他还爱那张俊脸,那麽你就真的从此舍下他算了,如果他爱现在的你,那麽你就好好地对他说,你的心才是最爱他的……”

看著大包子死气沈沈的样子,晶儿难过地闭了闭眼睛:“真的这麽痛苦吗?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的好意没有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如果没有了他,还不如那时候让我死了。”
“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不告诉他真相,对他也是一种不公平呢?你也说了,那个人不爱他呀,你忍心看你的心头宝贝被别人轻视吗?去告诉他,让他了解一切让他选择!给自己,也给你爱的人一个机会,好不好?”

“晶儿……”
“好吧,我承认,我不喜欢金在中,我嫉妒他,可是……可是我至少还爱你……”晶儿扶住了大包子的肩膀,“去对他讲吧,他若是珍惜你,我会祝福你们的,如果他有眼不识金镶玉,那麽……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晶儿的眼睛里亮闪闪的。

大包子皱起眉头,良久,他点了点头。

紧紧的拥抱也不足以表达分离后的思念,三年积累的爱恋在这一刻爆发,在中低头吻住了诺的嘴唇。
诺闭著眼睛,被动地承受著在中的亲吻,他的回应是如此生涩,让在中想起他强占允浩时他的躲闪和害怕。在中不再入,而是抱著怀里的诺,等他适应自己的吻。怀里的诺很瘦,似乎还在颤抖,在中高涨的欲望有些降温,诺不久前丧妻,如今又失了爱女,若是现在与他发生什麽,岂不是趁人之危麽?在中叹了一声,安静地抱住了诺,不再挑逗他。

诺的额头有点热,他靠在在中的怀里,昏昏欲睡,在中心疼地去他额头上吻了吻,忽然想起在朝兰宫里时为允浩按摩的场景,在中去诺的耳边道:“允浩,在中给你松松骨吧。”

“不要叫我允浩,我不是允浩,我是诺……”
“好,你是诺,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反正以前的那些事,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忘了也好……”
“没有啊……我不记得你对不起我,我只是忽然记起了你对我所有的好,没有对我不好过……”
“诺!”在中抱住诺,又狠狠地亲了一下。那熟悉的感觉让在中鼻子都酸酸的,他坐起来,让诺伏在他的腿上,然后一轻一重地捏起来。修长优美的脖颈,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身,窄而紧实的臀,结实的长腿……允浩长得可真好……在中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在中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部位很僵,就温柔道:“肩膀、腰椎都僵得厉害,你忍著点,我帮你松开……”诺点了点头,在中暗自运上内力,诺痛得呻吟出声。

“忍著点,马上就好了!”在中边说边将内力不断地借著掌力行开,淤积的血脉重新流通之后,疼痛变成了舒适。
“哦……哦……啊……”诺的呻吟声渐渐低了。在中喜欢地去他脸上亲了亲:“舒服吗?”
“舒服……哦……”
在中知道,他是疲累得过了,此刻精神一松,正是容易病的时候,这样想著,在中抱起诺的脚来,按住穴位,轻重适度地捏了起来。
“啊……”诺吃痛地想缩,在中道:“忍一下,过一会儿就舒服了呢……”
“疼……疼啊……”诺嘟起嘴巴,看著他的样子,在中本来一阵心软,但也知道若不帮他疏通了血脉,只怕真的病了更要后悔,就狠心地压住诺的大腿,继续帮他捏脚。

“啊……疼……啊……哦……”不出在中所料,一刻之后,诺疼痛已经减轻。
“舒服了麽?”在中问道。
“恩……”诺的声音懒散,在中却甚是喜欢,他躺到诺的身边,见他已经睡过去了,就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晚安,允浩。”
“不要叫……允浩……”诺说完这句,就再没了声音。在中拉过他的手臂抱在怀里,用嘴巴亲著,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大包子呆呆地站在他们的门前,门里传出的恼人声响让他脸色煞白,还能说什麽呢?若是此时让在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会信麽?他若不信还不是自取其辱,他若信了,依在中的脾气,他还不要恼死了。算了……算了吧……老天没给这缘分,强求也强求不来啊……

大包子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依著冰冷的墙。在中啊,现在的你很幸福吧……只要你幸福,我又能求什麽呢?算了,算了吧……本来我也无法用现在的这副身躯去爱你,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自己,又有什麽资格去要求你……

大包子闭上了眼睛,回忆如潮水侵袭,过往的爱和甜蜜,仿佛连曾经的伤害也是美的……他们那麽近,又那麽远,相隔的只是一道门。门里是一双幸福爱人,门外呢?在中,我是给你看门的人吧,不论什麽豺狼野兽,还是恶人歹人,总不能在我眼皮底下侵害你,打扰你,我就在这里静静地,守著你的幸福……

怀里还有酒呢,是买回来想和你月下对酌讲前尘的,如今,用不上了吧。大包子掏出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是什麽滋味的呢,冰冷,凛冽,从喉入胃,如割如烫,这……就是爱的滋味吧,幸福似乎总是在回忆之中,在冷宫里是这样的,在竹林里是这样的,如今,爱的他就在咫尺天涯,依然还是什麽也没有改变,只有那些自己固执承认的回忆,已经模糊却不忍放弃。

大包子抹了一下脸,下雨了麽?没有呢,难道……是哭了?呵呵……真是没用了,竟然哭了呢……被他百般折磨的时候没有哭,与他生死离别的时候没有哭,与他相隔天堑的时候没有哭,如今,他在门里过得幸福,我怎麽会哭了呢……是心眼变坏了,学会了嫉妒,还是……还是我的心终於脆弱……

苦酒,伤泪,大包子再也不加抑制,他大口大口地灌著酒,清亮的泪不停地从眼角涌出,他没有擦,任它们横流不息。喝醉了,是不是就不会再疼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想了,还是……过往的一切都越发清晰……

大包子终於醉了,他含糊不清地呢喃著:“在中,回来我身边……我才是……你的允浩……”

清晨,在中醒来的时候,诺还在熟睡。在中细细端详著沈睡的爱人,浓黑俊朗的眉宇,秀气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红唇,左眼旁诱人的伤疤……在中低下头去,吻在诺的脸上。诺皱了皱眉,清醒过来。他一眼看到在中,微笑了起来。他的牙齿整齐闪亮,在中低下头去在他唇上吻著,诺张开口,在中的舌探了进来,诺含住他的唇舌,吮吻著……

长长的早安吻后,在中放开诺:“好些了麽?身子可轻快些?”
诺点头道:“真的很舒服啊,谢谢你。”
“跟我你还说谢?”在中惩罚式地在诺的腮边咬了一下:“起床吧,大包子应该都做好早饭了,他做饭可好吃了。”诺点了点头:“在中,饭后你陪我回去吧,我想去看看孩子的事怎麽样了。”在中点点头,打开房门,他一低头,见大包子倒在墙边,他急忙扶起大包子:“大包子,你……你怎麽在这里睡啊?”

大包子被他摇醒了,他睁开红红的眼睛:“哦……呵呵……昨天晚上,喝醉了,赌输了,我没力气走回屋子,糊涂著就睡在了这里。”
“在中,怎麽了?”诺走出来,将手亲昵地搭在在中的肩膀。大包子看了一眼那只手,别过脸去。
“诺,你回屋去吧,可别受了凉,我先扶他回去,再给你做早饭!”
大包子暗暗撇了撇嘴,可是嫌我没有伺候你们周全麽?说是不生气,还是会难过的吧……他有些赌气地推开了在中的手:“不用你,你去照顾他吧,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说什麽呢你,酒还没醒吧,喝那麽多!”在中以为他还在说醉话,架起大包子本想回睡房,但转念想到自己和诺床都没来得及收,也就不好意思,他歉意地望了望大包子,把他扶到了柴房。

大包子宿醉受凉,心里又有火,饶是再硬朗的身子,也撑不住了,在中让他躺到柴草剁上,给他倒了杯热水。
“大包子,我们……要走了。”
“什麽?”热水泼出来,大包子的手被烫了一下,但他已经顾不上了,“走?去哪里?”
“我没有固定的地方,当然是先回诺的家,在你这里打扰你也不像话啊,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在中微笑了一下,“大包子,你知道麽,允浩他认出我来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他对我太好了,这一辈子我都报答不完,你知道他对我讲什麽吗?我以前伤害过他很多,我就没怎麽好好爱过他,可是他居然说,我对他的不好他全想不起来,只记得我的好呢……大包子,你也为我高兴的吧……”

大包子愣愣地望著在中:“他……他想起来了,认出你来了?”
“是啊……大包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无法取代允浩,如果他活著,我一定要用尽全力地对他好,如果他不在,我的心也就随他死了。而你……你这麽善良,这麽厚道,你值得更好的人。”

大包子苦苦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这副样子……又怎麽跟他比……”
“这跟样子无关啊,我爱的是他的心!如果我和你有那样的过往,我也会爱你,我只是爱允浩的那颗心啊,他现在想起了我,我们就可以慢慢地重新开始,只要是允浩,怎麽样都可以……”

大包子的表情瞬息万变,惊讶,窃喜,伤心,绝望……到了现在,你再说这样的话,又有什麽意义呢?良久,大包子道:“如此……恭喜在中了。哦,对了,就要走了,我再给你做顿饭吧。”

“你还头疼麽?我来吧。”
“不用,你再吃一顿我做的吧,我想做。”大包子奋力起身,从水缸里捡出几个粽子,然后又割了一块腊肉,俏了几根青蒜,香喷喷地炒了一盘,在中痴痴地望著大包子的背影,不知道为什麽,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泪。

早餐时,在中和大包子把饭端上了桌,诺昨日折腾了一天,已经很饿,闻著香喷喷的菜,他微笑起来:“这位兄台好手艺啊。”
“是啊,诺,大包子做饭很好吃的。”
“这几年都是泪给我做,我也要学,将来做给你吃。”诺说著,微笑著望向在中。
“是允……是诺的话,我做给你吃也没问题啊,我手艺也很好的,回头我们回家做。”在中说著,将一片腊肉夹到诺的碗里。
看著他就是幸福吧,看著他微笑著吃饭,听著他说话,早以为此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呢……在中痴痴地望著诺,这时,一双筷子伸到他碗里,是大包子将一片瘦肉夹到他碗里:“你也……吃啊。”我可不是做了给他吃的……

在中低下头,那片肉嚼在口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他竟然不敢抬头看大包子,不敢看他疼痛的眼神。
终於吃好了早饭,在中本来想帮大包子收拾了东西再走,但诺心里著急,想快点去打听官府的消息,在中只有抱歉地朝大包子笑笑,大包子点点头。
“那……我们就告辞了。”在中朝大包子拱了拱手,他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个憨厚老实的家夥了。
大包子脸色很难看,但他还是强撑著笑了笑:“一切小心!对了……”他转到窗下,拿了一串粽子,“这个是我亲手包的,你们带著吧。”
“不了,这多麻烦……”诺想要推辞,在中却走过来,从大包子的手里接过粽子:“谢谢。”大包子憨憨地笑了笑:“以后……要是有空……”
“我会来看你的啊。”在中急忙道。
“在中啊,我们走吧。多谢这位兄台的照顾,到时候,也欢迎兄台到我和在中的家去做客。”诺礼貌地说。
“哦……”大包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直目送著他们远走,一直看著他们走得连影子都不见,大包子才回到房中。他们睡过的床,在中已经把床都整理好了,他们吃过的碗,还有几片残箬叶。凄凉的感觉弥漫在小屋中,大包子过往的几年也一直独,但今日才忽然觉得屋子很空。

到都留下了在中的气息,到都有,如果无法得到,那麽又何苦……何苦有这麽一遭……
大包子长叹了一声,他的力气也用到了极限。不想去收拾残羹,不想去管,不想去理这世上的一切……大包子倒在床上,扯过一床被子。那是在中盖过的被子呢,还有那种淡得察觉不出来的香……

大包子把被子抱进怀里,就像抱紧了在中一样……

紫竹轩后院,希澈一身彩衣,俏然凝立,韩庚离他远远的,眼睛也并没看他。
“庚这是在命令我么?”希澈问道,细细的眉毛挑了起来。
“你没的选择。”韩庚淡淡道。
“是么,既然如此,你对我讲一声,已经是给我好大脸了?”希澈并不示弱。
“你若是要玩我不管你,你可别耽误了我的复国大事。”
“复国复国!这许多年,你就用这句话堵我的嘴,我又……我又凭什么要管你这些闲事?”希澈怒道。
“金希澈,当初是谁给了你银子让你开了紫竹轩的?我不欠你,你不要总是摆出这副嘴脸来,我对你早已经腻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你情我愿的,你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我紫竹轩的一个掌柜,我才是东家,我指使下人在自己的产业里做什么还要你指手画脚么?你再这样给我脸色看,就给我……滚!”

“下人……东家……”希澈咬紧了唇,“我以为这许多年,总还有一点情分在的。”
“情分?金希澈,我每一都给钱的,而且我给你的钱比你的其他恩客只多不少吧。”
“可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那是你的事。”
“你给我钱开这紫竹轩,也不过是利用我吧。”
“那是我的事。”
希澈的眼睛里满是伤心,终於还是忍不住道:“庚……不是我多事,你这真的过分了。那些孩子是无辜的,那麽小的孩子,你和那毒公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认为这有什麽。”
“可是基范哪?你这样做,可让基范怎麽办呢?陛下本来对他就不冷不热的,你这样……让他怎麽活下去?”
“不过是个下J的戏子,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韩庚……当初的那个韩庚哪去了?当初的那个善良敦厚的韩庚哪去了!”希澈的眼睛里闪出泪来。
“死了。”韩庚说罢,拂袖离开。

当正均被推进来时,希澈眼前一亮:“孩子长得真不错呢,若是年幼的时候开始调教,那麽一定是个好苗子。”
“你这可都是废话,人家是王子,又哪用学那些下J勾当了?”韩庚刺道。
希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良久才道:“你想让我怎麽?”
“教他学唱歌,学跳舞,教他伺候男人,凡你会的,都教给他。”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麽?”希澈没有回头,但喘息已经粗了。
“我对你没看法。”
“是根本不愿意看我吧?韩庚,那件事已经过去那麽久……”
“够了!照我说的做吧,先让他上上场子,今年入宫唱戏的时候就带他去。”
“只有十天,能学出什麽来啊?”
“不用学什麽,只要在你这挂了号,到时候能进宫就成了,他纵一个字也唱不出,沈昌抿也自会为他著迷。”
待韩庚出去,希澈围著正均转了一圈,他一双大眼一点神采也没有,希澈绕到他身后,从他脑后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正均呻吟了一声,回过神来。
“这……是哪里……”
“这是紫竹轩,你想不想昌抿?”希澈微笑著看著正均,他的神色里充满了诱惑。
“小抿?”
“对,你乖乖听我话,我就让你见你的小抿。”希澈说著走过来,在正均脸上拍了拍。
“哥哥,你真的能让我见到小抿吗?你不打我?你会给我饭吃吗?”正均的眼睛里闪出泪来。
本来要送他进宫去与基范夺爱,希澈对正均没有什麽好感,但他竟脆弱至此,希澈又心疼起来。都是苦孩子,他又能好过多少呢?希澈揽过正均,把他抱在怀里:“是啊,不打你,也不饿著你,还能让你去见小抿。”

紫色纱帐里,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昌抿站在床前,低声道:“听说你病了?”
基范睁开眼睛,偷偷擦掉了睡梦中流下来的眼泪:“没什麽事的,受了些凉。”
“你若用这样的方法来想让我对你好,你可是错打了算盘。”
基范坐了起来,他看著站在床边的昌抿:“陛下,你对我好不好又岂是我病不病就能左右的?你心里没我,我就是死了,你也不会伤心难过的。”
昌抿心里一揪:“年纪轻轻,什麽死啊活的。难受麽?我已经让太医给你看了,嗓子有些起来了,有点热,吃些清理疏泄的药就好了。”
基范没有说话,他抱著膝盖坐在床上,脸冲著里。
昌抿迟疑了片刻,道:“你生辰那天,紫竹轩还给你送了东西呢。”
“什麽?我哥?”
“是些吃的,但因为我晚上在这边,他们就没有打扰,也就没送过来……”
“哦……那……那我哥有没有说什麽?”
“他说……过几日又到入宫唱戏的日子,到时候再见你了。”
“哦……这世上也只有我哥是真心对我好的……”基范说得伤心,身体也没了力气,慢慢地躺了下去,一下动了心力,基范又咳嗽起来。
昌抿坐了下来,伸手搭在他细细的腰肢,还是孩子样呢,髋骨很窄,腿也细,看著就让人心疼。
“你自己保重身子,等戏班子入宫我带你听曲去,还让你见你哥。”
“你若是对我没意思,也不必对我好,让我慢慢死了心吧。”
昌抿没有回答,他躺了下去,环抱住基范,他细瘦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咳喘著,怎麽……会有一丝心疼……

基范的病拖拖拉拉就过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秋。不仅没有见好了,反而倒重了起来,因为长期咳著,有时候竟会吐出血丝来,昌抿觉得他可怜,也就不再那麽苛待他,去他那的数也多了些,后来竟就住到了他那里,晚上陪著他,这才知道他经常做噩梦,甚至会出现惊厥。请了几位太医,都说是肺火心火大,昌抿也责怪地问基范都在急些什麽怕些什麽,基范也不说话。

终於到宫里唱戏的日子,这日一早,基范懒懒的不愿意起,昌抿抱了他道:“今日去看看戏,散散心,你哥也会来的。”
听他提到希澈了,基范才来了些精神,梳洗好了,又略进了点早点,就呆呆地坐在那等。他不知盼了多久才盼到昌抿对他有了点好颜色,一颗心只傻傻地觉得只要病著不好,昌抿就会优待他一点,说不定哪一天爱上了,后半生就有了依靠。谁知道养病如养虎,开始时他偷偷倒掉了药,还让病中的自己去吹凉风,后来真的想养,病却总不见好,自己也有些后悔做下的病根,但此时也没有办法了。

基范在台口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冷风吹得很难受,昌抿轻叹一声,把有点发抖的基范揽在怀中,让他依在自己的怀里。
辰时一过,戏台上锣鼓响罢,希澈走上来:“陛下,今年给您看个孩子,可是我们紫竹轩的台柱子。”
“台柱子?哼……”昌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可能比得上基范吗?”
“陛下请自己定夺。”希澈说罢,已经差人拿了箜篌,领上一个戴著斗笠的男子。
“请问陛下想听什麽?”
“那年小基范唱的曲就甚好听,若是比上下,自是要唱同一首了。”
希澈微笑了一下,在那男孩子的耳边嘀咕一句,男孩点了点头。希澈拨起箜篌,男孩和著乐声已经唱了起来。
随著他的歌声,昌抿松开了基范,他的身体慢慢前倾,难以置信地看著台上。待歌声止息,昌抿竟已经走下台来。男孩站著没有动,昌抿用颤抖的手掀开他的斗笠……遮著轻纱的斗笠移开,昌抿终於呢喃道:“正……均……”

正均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昌抿,基范也站起来,正均的名字太响亮了,响亮到他听到这名字,就会头晕目眩。
正均……他就是正均啊……白皙的皮肤,一双水漾的眼睛,诱人的红唇……呵呵……难怪了,昌抿的眼光啊,还不错呢……
基范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小抿……”正均的目光哀伤地看了看基范,昌抿却再也压抑不住相思,他一把将正均抱在了怀里:“正均,宝贝,你终于回来了……”正均终于伸出手,环抱住昌抿:“小抿……”

昌抿只简单地问了问希澈怎么找到正均的,希澈只说是从一个人贩子手里买的,昌抿自然少不了给他不少赏赐,希澈领了赏本来想去照看基范,但昌抿却传令去让戏班子散去,他则看都没看基范一眼,揽着正均走了。

基范呆呆地坐在那里,希澈远远地望过去,基范竟微微地笑了笑。希澈无奈地收拾起东西,他心里充满了愧疚,他甚至不敢去接近基范,基范一直看着他们在黄门官的带领下离开王宫,然后才重新坐下。

才入秋不久呢,天气怎么这么冷?基范一口气没喘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带着正均回到后宫,昌抿急忙屏退了左右,再把正均揉进怀里:“天哪!我都没有想过……你还能重新回来。所以……”
“所以……小抿又有人了吧,是那个孩子么?”正均抬起大眼睛,望向昌抿。
“啊?”昌抿一愣,正均苦笑了一下:“我也不过是忍不住想你,也许我不该回来的……”
“喂,你在说什么啊!”昌抿有些急,“这许多年,没有一天我不在想你,那个人……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的,如果你不喜欢他,我改日就随便打发了他……”

“跟小抿有过什么才算有什么呢?如此随便地就可以打发了么?”正均出乎意料地推开了昌抿。
“正均!”刚见到爱人,昌抿不想吵架,他平静了一下思绪,将正均重新揽进怀中,“好吧,我给你讲经过。他是个小戏子,我和他只是各自需要罢了。如果你永远不回来,我也不可能忘记你,但我可能和他开始新生活,但现在有了你,我谁都不会看,那个小戏子我会给他钱让他安身,让他离开宫里,以后这朝兰宫,就只有你和我。就是这样,我的回答你满意么?”

正均沉默了,凭直觉,他知道昌抿没有说谎:“抿,可是那个人……他……”

“不用想他了,他不过是个戏子,他也不会对我用真情,给他钱就可以打发的。”昌抿不愿在这个时候想那些败兴的事,又或者是再想下去,他会觉得良心不安,基范对他到底用没用真情,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但他又怎么能舍弃正均。

低头吻住正均,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唠叨……太久的分别,太多的压抑,昌抿的手抚上正均的胸口。
“不……”正均忽然推开昌抿,一溜小跑躲到了墙角。
昌抿赶快追过去,把他扶起来:“怎么了啊?”
“别打我,别打我……”正均用手抱着头,昌抿心里一疼,离开他的这几年,正均到底遇到了什么啊……昌抿把正均抱进怀里,在他背上轻轻抚摩着,让颤抖的他安静下来。

“不怕,正均不怕。”昌抿像哄孩子似的让正均在他怀里安静下来,再低头看时,正均竟已经昏睡过去。昌抿让他躺在床上,帮他盖好了被子,忽然发现他的手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昌抿心里一动,他揭开正均的衣服,原本细腻无瑕的肌肤上纵横交错,旧伤留下的难看疤痕布满了身体。又伤又怒的昌抿轻轻抚触着正均身上的伤痕,终于俯下去,用身体罩住了他:“宝贝……对不起……从今以后,我却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晶儿走进竹林小屋时,一股酸腐气息冲上来。她皱起眉头,却一眼看见倒在床上的大包子:“公子!”晶儿急忙过去想要拉他起来,可是触手的滚烫让她吓了一跳。怎么一个人病成这样了?天已经凉了,他胡乱地盖了床薄被,桌子上还有一些已经腐败的残羹,晶儿赶忙为大包子盖好被子,然后跑出去给他请大夫。

抓药,煎药,收拾屋子,晶儿仿佛又回到了和允浩一起在冷宫的日子。大包子醒过来一,只是叫了一声在中,就又昏沉过去。
晶儿偷偷地掉了几个眼泪,当时的那副身体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现在纵换了这样结实的一副身子骨,也熬不过折磨吧……
晚来风急,晶儿轻轻关上了窗,碰到了窗上挂的粽子。他不是个巧手人呢,这样的一双笨拙的手,不知练了多少遍,被箬叶在那双粗手上割出多少血口,才包出粽子来,只为了练好了,将来可以给那个人剥田螺吃……晶儿轻叹了一声。

大包子醒来的时候,见晶儿坐在他床前,大包子坐起来,轻轻推了推晶儿:“晶儿……”
“公子……”晶儿醒过来,“哦,你要不要喝水?”
大包子摇了摇头:“你上床来睡吧。”
“啊?”晶儿受宠若惊地看着大包子,大包子朝她点了点头。晶儿羞涩地上了床,大包子却爬了起来:“你好好睡吧。”
“你去哪里?”晶儿叫住他。
“我……不去哪,我心里闷,随便走走。”
“你是不是去找他?”晶儿大声问。
大包子僵了一下:“不是。我心里很烦,我想去走走,我想……一个人走走……晶儿,你走吧,再不要管我……”
看着他慢慢地走出门去,晶儿终于流出了眼泪:“我错了吗?我这样做,错了么?”

大包子一个人来到街上,周围的一切,冰冷刺骨。细细飘着的小雨,让他本不健康的身子有点吃不消。没有目的吧,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刻意,却还是那么径直地就走到了诺……和在中的家。只敢远远地望着,却不敢接近。

紧闭的门,他们已经走了两日,现在一定生活得不错吧。这时,一架驮着小灵柩的马车停在了诺的门前,大包子攥紧了拳头,只见诺依偎在在中身旁,在中一脸严肃,正指挥着人将小灵柩运进屋去。

是要办丧事了么?大包子看着在中与诺的低低谈话,看着在中脸上的疼惜,一丝温柔的微笑浮上脸颊。还不死心么?这下该死心了吧,那些甜蜜那些温柔,熟悉而又陌生。大包子落魄地离开了他们的家,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时近午后,细雨绵绵,大包子抬起头来,雨珠便柔柔地洒在了脸上。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条很偏僻的街上,没有什么人,大包子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忽然,大包子站住了,前面有两个人正在干什么?好像是个孩子?大包子奔过去,大喝一声:“你们在干吗!”
正在往口袋里装孩子的韩庚猛地回过头来,毒公子眯了一下眼睛,一把毒粉就抛了出来,大包子早已没有了武功,他捂住眼睛,跌倒在地上。毒公子悠悠道:“都到了最后一个孩子,有了这个,你的计划就能成了,忽然蹦出这么个人,真是棘手,不如我度化了他吧。”

韩庚制止住毒公子:“不要杀他,这人不是最好的替罪羊么?”
毒公子皱起眉头:“但他又怎么能甘心伏法?”
“好办啊,如果他不能说话,那不是就只有乖乖替我们顶罪?”韩庚一张清俊脸上,闪现出残忍的神色。
“我都要自危了,若我真的帮你办成了那事,你一定是要灭我口的。”毒公子说着,邪邪地笑了一下。
“俊秀公子过谦了,纵是韩庚有这个心,只怕也无力敌过公子的巨毒呢。”
俊秀高傲地一笑:“我和捕头彼此彼此啊。”说罢,俊秀走过来,倒在泥里的大包子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俊秀捏住他下颌,柔声道:“唉……谁让你这么爱多管闲事,为了郑正均那小鬼能进朝兰王宫,你知道我费了多少事么?如今说不得,只有让你去做替死鬼了……”俊秀将一粒血红的小丸放到大包子口中,大包子猛地张开眼睛,用双手抓着脖子,很快,他就痛得在地上不断翻滚,口中涌出血来。

“韩捕头,这杀害幼童的凶犯,我就交给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俊秀挑起唇角,在大包子身上踢了踢。

听说韩捕头抓到了杀害小孩的凶手,朝兰百姓倾巢出动。大包子被装在囚车里,愤怒地发出“呵呵”的吼声。他的嗓子全被毒药毁了,他已经说不出话,但他依然怒视着韩庚,也怒视着那些被蒙蔽的百姓。怎么回事,俊秀啊,俊秀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毒公子……还有正均……那是他的亲弟弟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要去救他!虽然满肚子冤枉,但大包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看!那个人就是吃小孩脑子的凶手!”
“啊,难怪啊,长得那么凶!”
菜叶、蛋壳,甚至石块,纷纷朝大包子的头上身上丢来。大包子一边躲,一边悲愤地叫着,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被害孩子的亲属很快也到来了,那些失去儿女的女人们纷纷竟要爬上囚车撕打他,失去理智的人群几乎要将大包子撕碎。
官兵将百姓安抚压制住,囚车却忽然停了,韩庚抱了抱拳:“孔雀侠!”
大包子蓦地抬起头,只见在中和诺并肩站在囚车前。
大包子痴痴地望着在中,以自己现在的狼狈,以那些栽在自己身上的罪名,在中会多恨自己,会有多瞧不起……
“韩捕头,我爱人的女儿也被这恶人所害,能让我们上前去看清这恶人的脸么?”
爱人……大包子的心都紧缩了一下,看他们俩甜蜜依偎的样子,大包子已经了无生念。他只想告诉在中真相,让在中快快揭穿这豺狼,见韩庚闪开身子,在中和诺走上前来。

看着那个拥有自己身体和自己爱人的人,大包子皱起眉头,在中他瘦了,想是这几天忙活丧事累到了,但他脸色却好,可是重新寻回了爱情,过得顺心了么?

在中见到大包子也是一惊:“大包子!怎么……怎么会……”直觉竟然让在中回头去叫韩庚:“韩捕头!是不是搞错了……”
诺细细地辨认着,他脑子之前受了刺激,此时,妻子白事上的那一幕忽然回到脑际:“在中!他……他本来就是个登徒子,或者,他根本就是个恶魔!我妻子葬礼上,他就对我图谋不轨来着,在你家我只道他是你的朋友,也就没多想了,此时想来,就是他!”

诺走近大包子,他瞪大眼睛:“你是不是对我怀恨,才……才害死我女儿!”诺扑上来,挥起拳头对着大包子的脑袋狠狠打了一下……
大包子几乎被他打晕了,在中急忙过来拉住诺:“诺!”他将诺的手握在手中,回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大包子:“怎么回事!说啊!怎么回事!”
大包子只是看着在中摇着头,在中愤怒地冲上去:“混蛋!你怎么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当时救我难道也有什么不良的居心!”在中的质疑让大包子心痛难平,终于,他捏住了在中放在囚车上的手,他咬碎舌头,吐出一口鲜血,用伤痕累累的手指在在中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在中呆住了,韩庚见状,急忙道:“孔雀,毕竟国有国法,不要阻了游街!”囚车继续向前,在中慢慢地摊开了手,手心里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冤”……

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在中猛地回过头来:“大包子……”囚车上的大包子听到了他的呼唤,奋力地回过头来。
在中追过去,伸开拿了剑的手臂:“韩捕头!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韩庚冷笑道,“孔雀,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难道我一个捕头要你一个游侠来教育我抓错了人么?”
“在中并没有指责捕头的意思,只是这其中必有冤枉。”
“你怎么知道?”
“我……就凭我与他相数日,对他的了解!”在中毫不畏惧地扬起头来,直视着韩庚。
“在中!你在做什么啊!”诺追过来,拉住在中。
“诺,你先回去吧,大包子的事我是管定了。”在中说着朝大包子丢了个眼色,大包子正情地看着他。
“你……你要救这杀人的恶魔!”诺有些愤怒了。
“相信我,诺,孩子一定不是大包子杀的,我也是想尽快帮你找到杀孩子的凶手!”在中回过头来,看向诺。
诺摇了摇头:“你怎么那么肯定?你是他的谁?他就是当日侮辱我的登徒子,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在中迟疑了,早就发过誓,此生欠允浩太多,这一生都不再怀疑他,不再逆他的意思,但此时,人命关天,在中低下头,但转瞬又抬起头来,“抱歉……”

“你!”诺没有想到在中会驳他,他一甩袖子分开人群走了出去。
在中想要叫他,但心里又放心不下大包子,终于还是没有动。
“孔雀,你这是妨碍公务,不要再执著了,阻碍了游街,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责任?韩捕头,我只知人命关天,如果抓错了,固然是冤枉了他,那许多屈死的孩子也不会瞑目的!”
自在中自爆身份之后,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把大部分注意力投入到了孔雀侠身上,在中绝美容颜和雍容气度已经让很多百姓折服,此时听他所说入情入理,也有百姓赞同地附和起来。

韩庚皱起眉头:“这人府尹大人已经给他定了死罪,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府尹!”在中大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昏聩淫糜的老不修,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冤案。”想到那日府尹将希澈伤害成那样,一股怒火袭上在中心头,“今天这人我是劫定了,你若是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将人杀了,可休怪孔雀无礼了!”

“无礼?天子脚下,你还能怎样?”
“怎样?”在中猛地纵身,脚点在韩庚肩头,从他头顶跃上了囚车,手起剑落已经将囚车劈开。
“好啊你,你竟敢劫囚车,你已经犯了不赦之罪了!”
“你若不说也还罢了,我几年未回,沈昌抿竟将朝纲弄成了这样,别让我看到他,我若见了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在中说罢,伸手到大包子腋下,抱起他来,几个纵跃,穿过人群,向密林去了。

韩庚暗暗地咬了咬牙。
“捕头,我们追不追!”
“追?你们追得上孔雀么?纵追上了,你们打得过他么?”兵丁都不再言语,韩庚回身抱拳道:“韩庚无能,让朝兰父老受惊吓之苦,却无力拿下那妖人!”

“韩捕头,那些江湖人太过厉害野蛮,我们并不怪你的!”有些百姓带头道。韩庚施一礼,面上带了愧悔之色,待官兵和百姓散了,一个黑服斗笠公子却悄悄地跟上了韩庚:“秀,希望这一,我没有来迟。”

夹着大包子一阵疾奔,在中已经失了力气,跑入老林中,回头看看,并没有追兵前来,在中将大包子放了下来。
大包子紧紧地闭着眼睛,在中在他脸上拍了拍:“大包子,醒过来!”睫毛翕动,大包子睁开了眼睛。
在中啊,你竟还是信了我么?大包子忽然微笑起来,眼睛却蒙了一层雾。
见他这样古怪的神情,在中皱了皱眉:“告诉我怎么回事?”
大包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不能说么?还是……”在中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他捏住大包子的下颌,一眼看到红肿溃烂的嗓子,“你……你竟被人毒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猛地一揪,大包子合上嘴巴,点了点头。

“什么人这么狠啊,告诉我啊,对了,你不是会写字么?告诉我!”
大包子呆愣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想了半天,写下一个韩字,然后又写下一个毒字,写完之后,就站在那里,摸着脑袋。
“继续写啊!”
大包子摇了摇头。
“你……你只会写很少的字?”在中有些泄气,大包子苦恼地看着在中,点了点头。
“唉……”在中失望地坐下来,“那我们现在岂不是鸡同鸭讲?”
大包子低下头去,在中见他这样,也觉得不该责怪他,回过头来,柔声道:“你的嗓子,可得治治。找先生看看,还说不说得了话,伤口也要弄好,若是感染了,就麻烦了。这几日一定没好好吃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说完,也不等大包子答话,在中起身向林子走去。
过了不多会儿,在中就兴奋地跑回来:“你看!”大包子回过头,见在中的剑上插着一条肥鱼,左手拿着一根树枝,上面有一串田鸡。
“先生了火烤这些,我去摘果子给你吃。”在中说着把吃的交给大包子,就又起身去了。
大包子轻笑一下:他还是小孩子心性呢,有这些收获就开心得不行,刚才的忧愁仿佛全忘了似的。
大包子生起火来,他摇摇头,可惜没有盐巴,大鱼很快就被烤得两面焦黄,滴出油来,大包子用石头压住一部分火,把田鸡架上去烤。

“啊!好香啊!”在中的声音传过来,他将长衫兜在身前,里面几个水灵的桃子格外馋人。
“你的嘴巴受伤了,吃这些生火的东西会痛的,看我的!”在中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段竹筒:“哪,这是我刚斩的,你看着啊。”在中说着将洗好的桃子切开,剔出桃核,然后将桃肉放在竹筒里,又将几片红瓣一并加进去,然后又拿出一截小竹笋,用那嫩竹笋当槌,去将竹筒里的桃子和瓣捣烂,大包子诧异地看着在中,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哪,尝尝,鲜桃蜜饮,又清又补,主要是加了瓣粉,可以让你的伤口快点愈合的。”在中说着已经将那竹筒举到大包子眼前,大包子只一闻,就觉得清香扑鼻,他开口喝了一点,果然桃香竹香香混在一起。可难怪在中的身子常年香喷喷的,总吃这样的东西,人出汗还不都带着香味呢。想到此,下身竟一阵发热,大包子急忙接过竹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吃了两口。在中微笑着拿起大包子烤的鱼:“行啊你,手艺不错嘛。”在中拿了鱼,将鱼背上的肉细细剔到一片竹上,又细心地将刺一根一根地拆出来,待他剔好鱼骨,鱼肉早成了一滩鱼泥。在中有点沮丧:“这些东西我就弄不好,本来想给你吃的,可是……要是我的允浩在,他的手就巧着呢,你知道田螺吧,多难剥的东西,他……”大包子从在中手里接过竹子,用竹片削成的小勺子把鱼肉盛起来,吃了一口,吃得很香地朝在中笑笑。

那样耀眼的一个笑容,在中瞬间呆滞,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大包子将剩下的鱼肉剥到竹上,虽然手指粗大笨拙,但动作却甚是灵巧,他几下就剔出了鱼骨,用竹片舀了一勺,送到在中眼前。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在中几乎要耽溺了,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口,大包子将那鱼粉送到他的口中。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在中咽下鱼粉,那种温柔,那种让他心安理得的感动,让他有些恍惚。放下竹片,大包子拿起那串烤田鸡,将每只田鸡的大腿拆下来,递给在中。

“你别光给我,你自己也吃。”在中瓮声瓮气地说。
大包子笑了笑,拿起那田鸡的前腿啃了起来。
“干吗啊你,那么大的个子,吃那个能饱么?算了算了,知道你能吃,我再去给你抓东西吃!”看着在中撅起嘴的可爱样子,大包子笑了起来,这哪像刚才那个义愤填膺的大侠,不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如此了。纵是再怎么故作沉,都会在自己的包容中完全融化。看着在中上蹿下跳地忙着捉东西吃,大包子轻轻地笑开了。

忙活了半天,在中才抓到一只兔子,他板着小脸揪着兔子耳朵过来,对着兔子相面,大包子笑着接过兔子,又拿过在中的剑,很快就将那兔子洗剥干净,穿在树枝上烤起来。大包子脸上的笑容看在在中的眼里成了一种嘲讽,仿佛在笑话他那么大的大侠对一只兔子无从小手一般,在中心虚道:“我不是不会弄啊,只是杀鸡焉用牛刀……”

大包子了然地看了看在中,笑了笑,在中脸一红,也不再多嘴,他静静地蹲在旁边,看着大包子烤肉。
大包子烤了一会儿,看差不多了,就示意在中兔子已经烤好,在中将兔子拿起来,撕下一条腿,递给大包子,然后又撕了一条腿,自己抱着啃了起来。大包子接过兔子,有些发愁,嗓子还疼着呢,大包子放下兔子腿,又拿起了竹筒,喝了两口桃汁,

在中想到大包子的嗓子,香喷喷的兔子肉也咽不下去了,他一缕一缕地将兔子肉撕成小条,大包子知道了他的意图,也配合着他把小条的兔肉吃下去。虽然滑过伤口的时候还是会疼,但久违的幸福感觉却同时在两人的周身弥漫。

生死一双人,共看清风过。
带著青草鲜香的风吹过来,在中地吸了一口。他有些累了,大包子指指自己的背,在中迟疑了一下,轻轻地靠了上去。
在中闭上眼睛,他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样的贪恋,他明明不是允浩啊,他明明就是个远远不及允浩的丑人,又怎麽会走进他的心……
那样的背,宽厚,温暖。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在中的脸上,有点幸福的微痒。如果你是允浩该有多好……在中的心里忽然跳出来的念头吓了他一跳,但他却允许自己沈溺於这幻想,幻想那个对他无比宽容,无比宠爱的人就在他的身旁。

大包子从怀里掏出了笛子,悠扬的笛声让在中猛地惊醒,他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因为这婉转音乐熟悉得让他心痛。
在中一直没有动,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直到最后一丝音符散尽,在中回过头来,他把大包子的肩膀扳过来,让他面对著自己:“你……究竟是谁?”

大包子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是你吗?是你对不对?你……好狠的心……”在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清清楚楚。
大包子依然不看他的眼睛,在中松开了手:“不认我,不要我了是吧……郑允浩,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看好了……”
在中将手放在衣领,一颗一颗地解开了扣子。大包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待他反应过来,在中已经解开了上衣。
“抱我!”秋日的阳光虽然很烈,风却有些凉,在中固执地裸露著身体,直直地看著大包子。大包子皱起眉毛,伸出手来想将在中的衣服穿回去,在中闪掉衣服,大声道:“郑允浩!你要是个男人,就抱我!你以为你变丑了我就会嫌弃你吗?你他妈的是个混蛋!抱我!”

大包子的脸扭曲了,在中一时火起猛地抓住大包子的手,往自己下身按去,大包子无声地吼了一下,一把推开在中,起身朝河边跑去……

在中被推倒在地上,裸露的雪白上身蹭满了泥,他呆呆地躺在那,根本不想起来。刺耳的呕吐声响了起来,他为什麽要自取其辱呢……就凭那些温暖的照顾就认定他是允浩?就凭那一般无二的笛子声就认定他是允浩?就凭自己微不足道的感觉就认定他是允浩吗?

哪里是允浩啊……自己竟已经想他成痴,沦落到这般了麽?不是还有诺麽?诺才是允浩麽?又或者……允浩真的死的,所有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过是他的影子,只有在这些人身上发现允浩的影子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呢?在中恍惚了,允浩……我不是舍不得这条命,我是怕你还在这世上,我死了会和你错过,所以我才这样努力地活著,不容易啊……

大包子满脸都是水,他走回在中身边,想要扶他起来。
“别碰我,你若不是我的允浩,我又岂会容你沾我分毫?”在中冷冷地挥开大包子的手,他爬起来,掸掉了身上的土,又慢慢地穿回了衣服。
刚刚被冷水浇熄的欲望重新涨得发疼,大包子紧紧地咬住了唇。

“你,坐吧。”在中失魂落魄地对大包子说。大包子坐在了在中对面,在中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却那麽凄凉。
“对不起,吓著你了吧。”
大包子摇了摇头。
“其实,只是你给我的感觉……像我爱的那个人。他,很爱我呢,所有的一切都为我著想,从来没有为他自己想过,但他却不知道,他离开我我又怎麽可能好好地活下去啊……每一天,活著都不如死了……可是我真的很想要跟他在一起,想得心都慌了……”

大包子想要伸手揽住在中,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大包子,为什麽,你会那麽像他……”

跟著韩庚,没想到却见他进了紫竹轩,有天沈吟片刻,不动声色地跟了进去。
韩庚与迎上来的希澈说了两句,希澈皱起眉毛,生气地一甩手,走向了后园。有天跟上他们,想听他们说些什麽。
“你……你竟又让我去服侍那老头!你知不知道,他是个畜生来著,上一我差点死了!”希澈声音虽然压抑,但听得出是在怒吼。
“接什麽客人不是接啊?你不是就想著要赚钱麽……”韩庚转过脸去不看他。
“这钱我不想赚!”希澈不再理韩庚,韩庚却叹了一声:“唉……我放走的是朝廷重犯,这几十板子怕是躲不过了……”
希澈咬住了唇,看得出他在犹豫,韩庚哼了一声:“你爱管不管吧……”
“庚!”希澈叫住他,“我……我若这帮了你,你……你可能待我好些?”
韩庚身体振了一下,他回过头来,希澈走过来,投进韩庚怀里:“庚,你待我好些吧……我都听你的。”
眼看著韩庚带著希澈进了府尹的官邸,片刻之后,就传来了府尹杀猪般的嚎叫,然后是韩庚的温言解释,再然后,韩庚独自走出门来。
房门里传出尖锐的叫喊,有天不禁皱起眉毛,韩庚一张脸看不出喜怒,他却在门外站了良久。

直过了两盏茶功夫,屋里的痛呼渐渐低了下去,站在门外的韩庚几提手要破门而入,都又将手放下,直到最后,声音完全息了,韩庚才终於离去。

左转,右转,韩庚转到一幽暗小巷,在一道小角门敲了几下,然后推门而入。有天走到门前,门已经关了,他思忖片刻,飞身上墙,从墙头跃入墙内。

小小的一院落,有天落下的地方恰好有一墙,有天闪身躲进,慢慢地向前移动,韩庚正和一个身著黑斗篷的男子说话。
“郑正均已经入宫几日,你那什麽蛊的到底灵还是不灵?”
“我出手你还不放心麽?我用的是最烈的蛊,都是幼童脑髓所饲,若是蛊发了,那就厉害了。但我觉得需给那昏君几日,也好叫他寻回旧情啊。”毒公子声音邪媚,却让人透骨寒凉。

“秀……”有天的眼前一片迷雾,俊秀已经近在咫尺,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我也没什麽事,只是催著你别忘了施蛊,你自己好生珍重,我这就去了。”韩庚说罢,朝俊秀抱了抱拳,俊秀懒散地回了一礼,也没送韩庚出门。
待韩庚走远了,俊秀刚要回屋,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秀……”
俊秀浑身一僵,他猛地转过头来:“你……”眼睛里的渴望和委屈转瞬即逝,俊秀的神色迅速地平和下来,“是你?”
“是啊……我一直在找你来著,你去哪了?怎麽会使毒的呢?你过得好吗?”有天走过来,伸手要拉俊秀。
“别碰我!我浑身都是剧毒,你想死麽?”俊秀说著后退了一步。
有天却上前一步道:“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地方才找到你麽?秀!不要跟韩庚搅在一起,他不是好人的!”
“好人?我对好人没兴趣。”俊秀的声音里又透出厌世的懒散。
“你对什麽有兴趣?”有天不禁问道。
“权利,金钱,美女!这世上让我有兴趣的事多了,我就是对当个好人,没兴趣。”俊秀邪邪地一笑。
“秀,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可是你不应该助纣为虐啊!那些孩子都是无辜的啊!”饶是有天曾经凶残,也从未害过无辜的幼童。
“无辜?我倒是想知道谁是该死的。我杀了他们,只是度化他们罢了,若说无辜,难道我的爹爹,哥哥,姐姐,原来的我自己,我们就是该死的麽?我算是看透了,这世道,修桥补路的都会瞎眼,当个好人,是无法活好的。”

“秀……你……怎麽变了这麽多……”有天的语气里有不解,也有心疼。
“你不用想要改变我,我对你……也没有兴趣了,从你四年前丢下我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彻底地与过去告别了。朴有天,你不用来教训我,我不欠你的。我为他们都死了一,惟独为你,我死了两呢,所以,我丝毫也不欠你的。如果你明白事理,现在就滚吧,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跟你,今生今世,再无瓜葛了。”

“秀!”有天见俊秀要离去,刚要追上去,俊秀刚刚站过的地方却开始慢慢地变黑,有天知道他施了巨毒,只得站在那毒的外围叫道,“秀!你……你想怎麽生活我都随你,但养蛊之事,你可千万留神啊!多少蛊毒都与宿主的心脉相连,你可千万小心,莫遭反噬啊……”

俊秀关上房门,无力地依在门上,反噬……朴有天,你真的担心我吗?你骗我的对吧……纵是我被反噬而死,在你心里也并没有什麽位置吧……
想到这,俊秀高声道:“朴有天,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了,你走吧,我们没有关系了。你就当,没有认识过我。”
“秀!我找了你多久才找到你……我……我不会放弃你的!”
俊秀的唇角浮起一丝绝望的笑容,有天哥,你不觉得,一切已经太晚了吗?

紫色帷幔中,一个瘦削的少年不停地咳嗽著。自从那天昌抿与正均相认后,基范的病似乎更重了。事实上,从那天以后,昌抿再没踏进过他的宫门一步,基范有些刻意地消磨著自己的生命。

正一个人咳得气也喘不匀,眼泪都憋上来,一只手轻轻帮他拍著后背。
“啊?陛下!”基范想要起来,昌抿却止住了他:“躺著吧,怎麽还没好呢?这阵天气凉,早晚要多加些衣服。”
“还劳烦陛下来看我……”基范有些感动,又有些委屈,眼泪在眼圈里转了两转。
“哦……我……”昌抿忽然觉得有些窘。
“陛下还想著我呢,我以为你有了正均就把我忘了呢。”基范说著,笑了一下,昌抿低下头去。
“其实这来……是有件事跟你说的。”
“什麽?”
“是这样的,正均也回来了,你……你回紫竹轩……”昌抿有些理亏,他急忙接著说,“我给你准备了一笔钱呢,不够再……”
“我不要你的钱。”
“你别赌气,赌这一时的气又能怎样呢?这钱也是你该得的。”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钱。如果我拿了你的钱,我就觉得是卖给你的……”
“可是本来……”昌抿急忙刹住了,但基范还是被地伤害到了,他有些颤抖地说:“你觉得本来就是在卖的吧,可是我想给自己留个念想。我随时都可以走,但我不要钱。”

昌抿垂下头,他无声地站起来。
基范低声道:“明天我就走了,你今晚不陪我麽?”
“正均睡著了,一会儿醒了见不到我他会害怕的。你也早点睡吧,身子还病著呢。”
基范不再说话,他背对著昌抿躺了下去,昌抿走了几步又回来,轻轻抱住了他:“喜欢过你呢,我,只是咱们俩没有缘分。”
“我知道了,只怪我命不好,不是王子,而是戏子,呵呵……”轻轻的笑声敲打著昌抿的心,昌抿收紧了怀抱,怀中的人已经抖得像一片树叶。

这日一早,基范醒来的时候,如以往一样的孤独和凄凉感觉在清晨恢复意识的时候就那么自然地如影随形。他爬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只有几件衣服,昌抿没给过他什么特别的东西,基范也不愿意多拿,他什么都不想带走,甚至包括那些记忆。

早饭时,服侍的宫女端了些吃的,他也没有胃口,只叫端了下去。他犹豫着,本来想就这样走掉,可是终于还是抵不过那些想法,一个人去正均和昌抿住的宫中。

昌抿刚散了朝,和正均在院子里下棋,正均的精神和身体都好了许多,他的脸色像樱一般漂亮,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昌抿。
“就凭你还想赢我么?”昌抿撇撇嘴,看着正均明显不济的残局。
“欺负人……”正均见自己要输了,就开始想要耍赖。
“唉,郑正均,你不会又想使偷棋的下三滥招数吧?”昌抿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正均的手。
“没偷!”正均想要甩开他。昌抿又怎么会放过他,他站起来,把正均圈在怀里,正均半是挣扎半是耍赖,就往昌抿的怀抱里滚。
“坏蛋,学会偷棋子了?谁教你的……”昌抿说着已经将一枚棋子从正均手里抠了出来,正均见败露了,有些脸红地不再说话。他从昌抿的怀抱里滑出来,忽然就跑了起来。

“想逃?看我逮住你怎么收拾你!”
“逮不着逮不着!”正均绕着桌子跑了起来。
昌抿不敢追得太快,他也是故意在逗着爱人玩,边跑还边看着他,怕他磕了碰了,见跑得差不多了,昌抿一伸手臂,把正均捉进怀里:“给你点脸你就以为自己好身手了?和我比还差得多呢!”昌抿说着,缠着正均坐到长长的秋千椅上,正均跑得小脸通红,昌抿低下头去他脸蛋上狠狠地香了一个:“小妖精,又勾搭人是不是?”

正均闭着眼睛,任由昌抿吻着,那吻慢慢变了味道,又疼爱变为求索。轻轻解开他的衣服,又怕他被风吹着,昌抿的手在正均的衣服里滑动着,正均慢慢发出了粗浊的呼吸。

“宝贝,回屋去好么?”昌抿的声音里已经燃出火焰。
“恩……”正均眯着眼睛,勾住昌抿的脖子。昌抿笑了一下,抱起正均回了屋,关门的声音敲打在基范的心上。基范的唇角浮起一丝凄然微笑,和他在一起,昌抿是真的快乐吧,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爽朗,那样的宠溺,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呢,正均……羡慕他呢……替我好好爱昌抿,把我的爱也给他,只是羡慕,却没有嫉妒,因为他听过正均的故事,知道他曾经为昌抿付出过多少。如果我有那样的机会,可以为你付出,我想,我也会的呢。基范暗自想着,转过了身。

没有跟昌抿告别,没有跟珠儿说,甚至没有叫一乘马车,基范徒步走了两个时辰,从朝兰宫走到了紫竹轩。
“呦,这不是基范么?你不是进宫当娘娘去了么?这是回来省亲不?快跟我们说说……”正是午后,还没到来生意的时候,园子里的小倌见到基范都急忙围上来。

“我……我没有当娘娘,我就回园子住了,以后也不会回去了。”
“啊?你和陛下吵架了啊?你也别急,没准过两天,他会来接你?”和基范不错的小倌安慰着他。

“不是……我跟他……我们分开了,我回园子……”基范有些说不下去。
“你是不是让人甩了啊?我们这样的人,本来他们就是个新鲜劲,过去了就算了,不过,他给了你不少钱吧?你可以去做别的啊,不一定再做这行营生了。”他们的话虽然并没有恶意,但基范还是憋得难受,他轻轻地咳嗽起来。

“基范,给了多少钱?你若是发了财,我们都跟着你沾点光不?也别让大哥干这个了,太受罪了……”小倌们七嘴八舌地说。
“我……我没有钱……”基范想推开他们,可是自己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我早说了,他是让人给甩了,还以为他去当了娘娘呢,结果现在弄得这么惨,刚才他还是走着回来的呢!连车都不给,呀,你是不是在宫里偷人了,让人赶出来了啊……”小倌里有些人对基范心存嫉妒,此时当然乐得落井下石,看他笑话。

基范气得胸脯一气一伏的,难平的咳嗽让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他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几个曾经跟基范不错的孩子,急忙上前打圆场:“你们这都是干吗?少说两句吧……”

“哼,他是咱们紫竹轩的大爷么?连话都不让我们说?他不是娘娘了,被赶回来呢……”
“住口!”二楼走下来一个清秀小倌,基范轻唤了一声:“迷梦哥哥。”
迷梦点了点头,转身对其他小倌道:“大家吃这口饭都不容易,干吗这样冷嘲热讽的?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还要自己糟蹋自己吗?如今掌柜的病着呢,你们这样,是想造反么?”“哥病了?”基范有些急。“基范,你来。”迷梦看了看基范,领着他上了楼。

基范跟着迷梦上了楼,来到希澈房门口:“你去看看他吧,可真惨呢……我们做小倌的,难道就不是人了吗?要受这样的作践……”
基范推开门,红色的床帐垂下来,基范一阵伤心。从小希澈就教给他,说用彩色帐子可以让别人更喜欢他们来着呢,结果自己的紫色帐子被昌抿说俗不可耐……唉……

“哥……”基范轻轻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动了动,帐子里的人掀开帘子,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基范?你……你怎么回来了?”希澈有些惊讶。基范坐到希澈床前,抓住他的手:“哥,你怎么了?怎么病了?还是又被人祸害了?”

“咱们这样的人,就是被人祸害死,也就那回事了。陛下真的不念旧情赶你出来了?你也别求得太多,什么气不能忍哪?你也别就想着独霸占着他,他对那个人新鲜劲过了,兴许还……”

“哥!你别说了……昌抿……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心爱那个正均的,我……我又哪能比得上他了?”
“怎么比不上的?他漂亮,你也不丑啊!”没想到正均进宫,昌抿竟然把基范给赶了出来,希澈有些生气,又有些后悔。
基范一时心急,咳嗽又逼了上来,好一阵咳喘之后,似乎肺都要咳出来了,希澈急忙忍着疼起身,拍着他的背。
基范终于止住了咳嗽:“哥,以后我还回园子里,那件事就当是我做的一个梦吧,别再提了……”
希澈抱住基范:“我想给你在后院收拾出间房子来,你先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朝兰城南的巷子里,一只白皙的手叩响了门扉。
“在中回来了吗?”门还没开,一个声音就传了出来,门分左右,一个俊美的青年出现在门口。
“你是……”青年有些惊讶地望著门前的女子。
“你……”女子的脸上显出了更多的惊讶,她几乎要去触摸那青年的脸庞,“她……她终於还是这麽做了……”
“你有什麽事吗?”青年问道。
“碎泪在哪里,我要找她。”
“泪?你是泪的朋友吗?”念及亡妻,青年的脸色有点沈。
“我要找她,马上,告诉我,她在哪?”
“泪……她已经过世了,就在前一段时间,泪被人杀害了。”
“什麽?她死了……”女子的脸色瞬间惊恐,“她死了……她死了……公子怎麽办……”
“你……你找她做什麽?”诺觉得这个女人甚为奇怪。
“碎泪……你……你还我公子,你还我公子的身体来……”晶儿已经流下泪来,她忽然扑过来,来撕诺的脸。
“你这个疯女人!你要干什麽!”诺奋力地推开晶儿,晶儿呆呆地望著他:“不行,我不能伤害你的身体,那是公子的身体……你……你到底是个什麽妖孽啊!”

“不可理喻!”诺砰地关上了门。
晶儿向后踉跄了一步:“公子……我果然是错了麽……是我害了你……”

密林,大包子已经简单地搭了一极小的安身小窝,利用一个天然石窟,搭起一片树枝窝棚,又用干叶垫了一,在中闹累了,就窝在草窝里睡著了,大包子怕有什麽毒虫子咬了他,就在他身旁看著他。

看他睡著,大包子伸手去他眉间,抚平那道轻痕。不是不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这副痴儿的身子,武功是一定无法恢复了,纵是使尽万千努力,也只会包几串粽子,会吹几下笛子而已啊,本来想告诉他经过,但思考再三,还是不能对他讲,没有办法,只有临时装作不会写字,骗他一骗。先天所限让他无法施展抱负,若是一辈子最多只能如此,那麽……不是太委屈在中了麽?舍不得……委屈他呢……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给他最好的,让他吃好的穿好的,才不要他跟著自己受苦呢。如果跟著这样的自己,又有什麽前途?大包子长叹了一声。如今就成了钦犯了?正均到底怎麽了呢?俊秀为什麽会变成那样,他一直是个不错的孩子呢,只怪我们太对他不起……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大包子也忧郁起来。睡梦中的在中忽然迷糊地半睁开眼睛:“允呐……”

大包子用眼神询问著。
“允……好冷!”大包子见也没有什麽能给在中御寒,想了一下,见在中还在不停地叫冷,他终於敞开怀抱,把在中抱在怀里。
“哦……”甜腻的呻吟加上在中无意之中,一只手拂过他的下体,大包子险些一个翻身压上去……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包子默默地颂起经来,怀里的在中却无声地笑了:郑允浩,你想玩我就陪你演到底,你当我是死人吗?就算被那张脸蒙蔽了,那眼神,那宠爱,甚至你对性事的隐忍,都无非是不想伤我麽?你这蠢货想要瞒我到什麽时候?你若是个什麽都不懂不痴人,又怎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呢?那眼神里的幽怨和爱,都要把我淹没了……你愿意忍就忍著,你自己乐意吐血我才懒得理你,可是,你撒谎也不问问价码,我金在中是什麽人,睫毛都是空心的,你的那些混蛋伎俩,早晚我要把它戳穿!还给我装吐,是不是看到我的身子忍不住去吐血了!

被在中在怀里拱得浑身滚烫,大包子不停地往边上挪,慢慢都被在中逼到没有草的泥地上了。在中虽然怨恨允浩骗他,但也舍不得就真的让他在泥地上冻著,身上还有伤呢,在中一个翻身,滚回里面,大包子跟著爬回里面。虽然难受,但毕竟还是心疼在中,怕他冻著的成分占了上风,躺住了,也真的有些冷了,大包子伸手环住了在中,在中几乎颤抖了一下。没错的,那种温暖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变,允浩啊,你到底在自卑什麽呢?我们俩的感情,又岂是这皮囊色相所能左右的呢?幸福地依偎在允浩的怀里,在中闭上了眼睛,这一夜,他像是在小竹屋的每一个有大包子陪伴的夜晚一样,没有做一个噩梦。

清晨,在中先醒过来,他醒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梦中都在微笑。虽然那个混蛋咬死了不认自己,但好在自己冰雪聪明,一下……哦不,虽然是过了这麽久,但依然不影响自己无与伦比的智慧。想到这里,在中赞许地点了点头。

回过头来细细地看大包子的眉眼,高眉骨,眼窝,狮鼻阔口,在中轻轻皱起眉来,是不怎麽好看来著,怎麽就把那副那麽好看的身体给弄丢了呢?诺……凭在中对允浩身体的熟悉,他认定那就是允浩的身子,到底发生了什麽?允浩的灵魂寄居在大包子的身体里,而他自己的身子里又住著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对,那个人,他认识我,那麽,他是谁呢?

管不了这麽多,总之,要把允浩的身子找回来,但如果实在找不回来……在中苦笑了一下,找不回来……我能跟这样的允浩凑合了麽?反正你活著,我就该谢天谢地,即使是这样的你,也让我充满了感激。

大包子已经感觉到了火热的视线,他慢慢张开眼睛,在中正直直地望著他,看得他有些心慌。
“喂,你说话算不算数?”在中早已打定了收拾大包子的主意。
大包子瞪大眼睛傻傻地看著在中,不知道他在讲什麽。
“你不是想做我的下人吗?我收留你了。你看你现在,又没有钱,又不会说话,我是可怜你才收留你的,我孔雀侠做事从来不拖拉,你如果不同意就说话,你如果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你不说话?好吧,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一切都听我的,负责我的一切生活起居,反正我就是你主子,我说什麽你就听什麽,我负责给你提供衣食住所,还带你闯荡江湖。”

大包子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哪能提什麽意见。
“现在我要进朝兰城去见沈昌抿,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
大包子起身要去做饭,在中却道:“还是我去吧,你那麽笨,抓不到吃的,我们只能吃果子,可是我想吃肉,我再抓只兔子去。”

两人吃罢了早饭,在中摆出了大爷派头,把宝剑取下来让大包子背著,他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心里都乐开了。你不是不认我麽,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何时!

走入朝兰城内,在中忽然想出个鬼点子,他一挥手:“唉,我得先回家看看我的诺怎麽样了,既然你不是允浩,那麽他就一定是了,虽然感觉不像,但他的身体就是允浩啊,我得回去好好抱抱他……”在中说著偷看著大包子的反应,大包子果然拧起了眉头,咬住了唇。

在中暗自好笑,他快步走著,很快就回到了诺的家,一开门,诺就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在中:“在中……你可回来了!我太担心了,而且昨日还来了个很奇怪的女人……你……你怎麽把他给带回来了?”

看著大包子,诺惊讶地问。
“宝贝,我已经查过了,他是无辜的,他现在已经是个哑巴,我们就留他扫扫院子,刷刷马桶什麽的,你不是喜欢吃他做的饭吗,我们让他来当个帮工,好不好?”

“可是……”
“没什麽可是啦,我们回去亲热一下……”在中说著,把诺推回了屋子。
大包子呆呆地看著关上的房门,屈辱地握紧了拳头。
推著诺走进了门,在中随手关上了房门。诺回过头来,有些担忧地看著在中:“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吵架,对不起……”
在中心里只有大包子,哪还顾及诺的话,他只是简单应付著:“哦,没关系的。”
“呀,对了,在中,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诺说著,从里屋拿出一个小根雕,献宝似的举到在中面前,“你看,这是我雕的,喜欢麽?为了雕这个,我的手都割破了好几呢。”

在中本来不在意诺送他的礼物,但一听说他割伤了手指,只是心疼允浩的身子,他有些愤怒有些心疼地捧起他的手:“谁让你去弄这些劳什子了?弄伤了他的身体怎麽办!”

“你……说什麽?”诺有些听不明白。
“以后不许做这些危险的事!”在中皱起眉命令道。
“我……我雕了很久的,你看看……”诺还惦记著那个根雕,在中哪有闲心去看那个,他一心只想著如何让允浩灵肉合一,他早已不将诺看作一个什麽亲近的人,此刻再没耐性听他罗嗦,伸指就戳中诺的穴道,诺软软地滑了下来,在中抱住他,将他扶到里屋的床上躺下,解开了他的衣服。

虽然知道这具身体中栖息的是另外的灵魂,但再看到他的身体,在中也止不住激动难平。清瘦却匀称的骨骼,完美的睡脸,发达的胸肌,长而健美的腿……在中的眼睛色色地盯住他腿间漂亮软垂的小宝贝,还是忍不住上去摸了两把。在中吸了吸鼻子,用手一抹,天,竟然没出息地滴出血来,在中恼恨地擦净鼻血,过去分开了诺的腿,腿根一个暗色的胎记是如此熟悉,在中每和允浩调情,都会亲它的,此刻看到它,在中有些想哭。忍不住低下头去,在那胎记上亲了亲,喃喃道:“允呐,委屈你了,我会尽快救你回来的……”确定了这是允浩的身体,又确定了外面的那个蠢货是允浩的灵魂,在中轻轻帮诺盖好了被子。不枉我三年积德行善,上天终於垂怜,让你回来。虽然是用这样的一个磨人方式,总算是给了我希望。金在中定不会辜负了上苍,一定好生待你,和你在一起共度余生。

想著这些,在中只盼分分秒秒地都和允浩在一了,又想著怎麽才能让他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去,在中想著,就坐不住了,他打开房门,找了一圈,在厨房中找到了大包子。

见他痴痴坐著的身影,在中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一大缸醋灌下去,他不是要心酸死了?但戏总还是要演下去的,他硬下心肠,坐到大包子旁边:“干吗呢?”

大包子见到在中,低下头去。
在中轻叹了一声:“诺他睡了,不知道为什麽,跟他在一起,感觉不对呢,除了长相,他的个性一点也不像我的允浩呢,心里很苦恼啊……”
大包子没有抬头,在中继续道:“不过他的身体可真的是允浩呢,腿根的胎记一模一样,每一丝肌肉都一样……为什麽他会变了呢?我现在一点也不快乐,真的……”听他说到诺的隐私部位,大包子抬起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的疼和委屈,在中要的就是让他误会,见他这副反应,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但他好像也蛮喜欢我的呢,还给我雕了个根雕,手都割破了好几。也许我们这样一直住在一起,慢慢地我也会爱上他,那时候,我会爱上一个新的他吧,以他的性格来爱上他,忘记原来的允浩。”

在中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如果不这样说的话,那个笨蛋永远不会坦白自己的心,虽然心疼,但在中还是幽幽地说了出来。
忘记原来的允浩,大包子难以置信地看著在中,之所以可以忍受在中去和那个诺混在一起,是因为他说服自己,在中还是爱著他的,只不过是被蒙蔽,而自己又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无法与他相认,让那个人以自己的身份去爱他,去照顾他一辈子,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除了他以外,在中可以爱上一个崭新的人,而不是以爱郑允浩的心情去爱一个人。如果在中再也不爱他了,而去爱别人……大包子觉得气都喘不上来,虽然无法发出声音,但他的愤怒和伤心已经溢於言表。

在中的心中也充满酸楚和愤怒,纵是这样你也不对我表白麽?什麽时候你已经变得这麽窝囊了?郑允浩,你对我的所谓体贴已经让我愤怒了,难道你还要逃避下去吗?

果然,大包子一把抓住了在中的双肩,将他扭转过来,逼他看著自己……在中期待地迎上他的眼神,告诉我允浩,告诉我你才是真命天子,抱我……
大包子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在中的肩膀已经开始疼痛,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用鼓励的眼神看著大包子。
对他讲吗……对他讲了也是徒增他的困扰吧……他和那个诺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他甚至打算为了那个人而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大包子慢慢地松开了手,他猛地站起来,甩下在中朝门外走去。

“你……憨货!”在中恨恨地骂了一句,懊恼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地面。
午后,诺的穴道才自然解开了,他醒过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但身子却没什麽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和在中有了什麽,心里的感觉和爱都满满的,他坐起身,穿好衣服,却不见了在中,一路找过来,却见在中正在择菜,一旁的大包子正在洗米。在中的眼神里全是爱怜和迷恋,虽然大包子回过头来时,他会装作生气,但他只要视线不在在中身上,在中的眼神就会一下子变得温柔。大包子虽然不能说话,但在中在轻轻地哼著歌,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像家一样。

诺有些哀伤地走到院子里,虞美人都已经凋谢,他走到角落里的蓝色盆旁,蹲下来,轻轻抚摩著离人泪的萼。泪,在中,为什麽……不是都说过爱我的麽?为什麽……会抛下我……

从院子里担了些水来,诺悉心地帮那些植物浇了水,这些草都是他赖以谋生之物,也是他对过去唯一的寄托。蔓枝叶蔓延,像诺那颗纠结的心。
晚饭时,在中让大包子和他们同桌而食,虽然他装作恶声恶气的,但好吃的却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夹来夹去,诺倒像一个局外人,在中把一只虾丢到大包子碗里,还故意道:“可别让人家说我们虐待你,我们可丢不起那个人!”诺默默地吃完了饭,然后他起身收拾起碗筷。

“哦,我来洗吧。”在中抢过来,诺道:“我来吧,饭我也没做,哪能白吃饱呢。”大包子接过碗,端到厨房去洗。在中和诺有点尴尬,在中提议道:“晚上去街上转转吧。”诺摇摇头:“今天感觉很累,我想在家歇歇。”他的话正中在中下怀,在中跑到厨房:“喂,大包子,晚上我要出去转转,你陪我去。”然后不等他回话,在中就站到他身边帮他刷起碗来:“早点刷完早点走。”

两个人一起刷好了碗,在中拉起大包子的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就又跑回屋将宝剑摘下来让他背著,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诺坐在屋里,皱著眉头看著在中,在中却几乎视他为无物。

在中和大包子走到街上,他由衷地那麽高兴,拖著大包子买了一些小吃,和大包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著吃了。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逼他和自己相认,在中可下了功夫。他引著大包子来到紫竹轩:“呀,走累了,进去喝杯茶吧!”在中装作无意道,却随手牵了大包子的手,进了门去。

台上正有个孩子在唱著曲子,在中和大包子来到靠窗的一个座位,在中故意点了田螺和清茶,然后喜孜孜地让大包子剥给他吃。
大包子拗不过他,乖乖地用针给他剥田螺吃,蘸好酱汁,大包子示意在中吃。在中摇摇头:“喂我。”大包子无奈地拿起筷子,在中却道:“用手指捏著喂!”大包子迟疑了,他不解地看著在中,在中有些生气了:“喂不喂!”大包子认命地用手指捏起白嫩的螺肉,在中张开嘴巴,却一下将大包子的手指一起含了进去……

柔软的舌头诱惑地刷过他的手指,大包子想要抽回手去,在中却用牙轻轻叼住了他的指头,他固执地看著大包子,眼睛里警告的意味颇为明显,你敢把手抽回去,我一定不会饶你!

大包子温柔地看著在中,他的眉宇轻皱,那一瞬,在中险些哭出来,那眼神太像允浩了,他在冷宫中浇灌小朵在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相认吧,在中松开牙齿,放开大包子的手,用唇在他手指上轻轻地一吻。

“继续喂我……”在中的声音有些颤抖,大包子低头拿起一枚田螺,细心地剥开,在中觉得,看大包子剥田螺,简直是一种享受。越看越是喜欢,在中仿佛透过那丑陋的眉眼看到了允浩,他的身子热了起来,久久压抑的欲火逐渐上升。照这样文火慢炖,还得消磨到几时啊,不如今晚干脆去找那希澈公子要点媚药算计了他,看他还怎麽不认帐!在中打著坏主意,站起来道:“在这等著我,我去去就回。”

在中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希澈,倒是在一进院子里听到了压抑的咳嗽声。
“孔雀公子,您找我们掌柜麽?”迷梦走过来。
“哦,你家掌柜在麽?”在中有点不好意思。
“他病著呢,对别人可不敢说。”
“怎麽又病了?”
“唉……做我们这行的,哪还叫人了?公子本来身子孱弱,又被那府尹施暴……这命都丢了大半……”
“啊?”在中听得心里一揪,他忙问,“现在他要紧吗?”
“公子刚睡下了,唉……那府尹就是个畜生,哪有那麽糟践人的……”迷梦眼里闪出泪来。
在中听希澈睡了,又想著那还放著个大包子呢,要媚药的事当然不肯再提:“等我闲了再来看望你家公子吧。”
“孔雀公子啊,你怎麽还敢到乱跑,四下都是抓你的呢!”
“哈,我又怎麽怕那些,他们武功不如我,就是论朝廷权势,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啊。”在中心念一动,允浩……允浩他现在不会武功了,若是碰到朝廷的人……他急忙往厅里跑去。望著在中远去的身影,迷梦轻声道:“孔雀公子……对不起……”

待在中回来,却不见了大包子,那把宝剑放在桌子上,茶还没凉。
“小二,人呢?坐在那里的那位客人?”
“许是找到中意的小倌进房了吧?”
“不可能!”
“哦,公子,你找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客官麽?他刚才付了帐就走了……”
“啊?”在中吓坏了,他只是想逗逗那个傻东西,哪想到他会走……不对,以允浩的个性,他绝不会丢下自己去了的,他会不会遇到什麽……
在中坐不住了,他拿起剑就出了紫竹轩。
“唉呦……真是惨哪……”
“有什麽好惋惜的,他是吃小孩脑子的恶魔!”
“可是那韩捕头就生生地砸断了他的两条腿,真是凄惨……”
“什麽?你们说什麽?”在中冲过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个人的衣服。
“你干什麽拉拉扯扯的?”
“对不起……什麽恶魔,什麽砸断腿,请您跟我说清楚些好吗?”
“小哥,你还不知道呢,前些日子咱镇上抓的那个吃小孩的恶魔,他被韩捕头抓到了,韩捕头怕他再跑了,就当街打断了他的两条腿……”
“啊……他不就是那个孔雀,那个和恶魔混在一起的人……”
周围的百姓一下散开,在中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见了点天明,谁想才离开一步,竟出了这样的大祸,允浩,你又被人折磨了麽……怎麽那麽命苦……

在中疯狂地在路上跑着,他的脑际闪过之前的一幕一幕,大包子温柔待他的每一个瞬间,他的眼神,他的温暖,粽叶的清香,笛声的悠扬……那一切爱恋早有感触,在山中他也曾冒险诱惑过他,但他终于没有承认。也许就会那样地死心了,但他在林中追猎时,遇到了那个女孩。她哭着对他讲述了前情。她如何迷昏在中,偷出了允浩的遗体,碎泪是如何把允浩的身体留下,告诉她她将允浩的灵魂放到了居住在竹林里的那个痴儿的身体中。她告诉在中那个诺根本不是允浩,在中身边的大包子才是正主。这才理清了所有的思绪,这才把一切都想通。知道他还在人间,虽然灵肉分离,但巨大的喜悦还是让在中重新拾起了生活的兴趣,本想着激得他快些认下自己,难免想些非常的手段,但却没想到一个疏忽,让心头至爱再陷入危难。允呐,等着我,我来救你了!在中一路狂奔,向府尹府邸而去。

阴暗的地牢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伏在地上,殷红的血浸透了他的膝盖,虽然已经干结,但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公子,请过来吧。”韩庚的声音清雅动人,但此刻听来却说不出的冷。
毒公子俊秀在韩庚的指引下走进地牢,他面色阴冷,一抹有些邪恶的微笑冷冷地浮在唇角。
“韩捕头啊,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啊,哈哈哈哈……”沙哑而高亢的笑声充满讽刺,韩庚皱起眉头。
“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韩庚怒道,“若不是你的什么蛊毒,我又何用等到现在?”
“我早说过,沈昌抿的心是不专的,可是你硬要说金基范根本就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位置,沈昌抿心里只有一个郑正均,如今想想又怎么可能?金基范入宫多年,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印记,他又怎么可能对郑正均专情?明明是你判断失误,又怎么能怪我?说到底,我帮你是人情,不帮是本分,你又能耐我何!”

韩庚的眉头动了动,终于平静下来,道:“如今你说的这个新法子可稳妥么?”
“这有情人的心肝可比那单纯孩童的脑髓更为上品。”
“得了吧,上一你就说那已经是绝佳。”
“对啊,孩童的脑髓已为至纯,但这有情人的脑髓自是更加强烈。但,要到哪里去找有情人的心肝呢?你能找得到吗?”
韩庚指指地下躺着的人。
“他吗?”俊秀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不是他,而是孔雀。”
“孔雀?孔雀侠?金在中?”俊秀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算个什么有情人……”
“公子与他是夙敌,这我也是知道的,但金在中对这个人确实有请,只怕片刻之后,公子便知韩庚所言非虚。所以公子若能取他脑髓养蛊,我想一定可以成功的。”

俊秀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去,伸手抓住大包子的手腕,大包子却忽然反过手来,抓住了俊秀的手。俊秀吓了一跳,大包子口不能言,眼睛里却满是焦急和歉疚,望向俊秀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丝心疼。那丝心疼让俊秀轻轻咬了一下唇,这世界上还有谁会心疼他呢?

韩庚怕影响俊秀用蛊,又想着去迎着在中,就先回避了,见韩庚出去,俊秀问道:“你……认识我?”俊秀仔细回忆,除了曾用毒将他毒哑,剩下却真不记得与这人有什么纠葛。

大包子点了点头,在地上写了一个“秀”字。俊秀一愣:“你到底是谁?”
大包子看了看俊秀,终于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允浩。
俊秀拧起了眉毛:“怎么……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天生的善良单纯虽然遭到刻意的压抑,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天性。
大包子口不能言,又怎么说得出来,俊秀愣了片刻,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原来这人间真的有报应么!”
大包子看着俊秀,轻轻皱起了眉,俊秀的笑容里根本没有任何的快乐,仇恨扭曲了他的心。大包子轻轻伸出手来,摸了摸俊秀的头发……俊秀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板住脸看着大包子,手从俊秀的头发上滑落,轻微的毒性刺得那双粗糙的手都在疼着,大包子又一在地上写下:对不起。

俊秀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委屈,他的表情一下变得泫然欲泣,大包子看了他一眼,继续写道:不要伤害在中。
俊秀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终于,他冷冷道:“郑允浩,你竟然还是放不下他……可是,我凭什么成全你们!”嫉妒在心里疯狂地叫嚣,他们的爱让俊秀将要发疯,就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爱,为什么他金俊秀就无法拥有?为什么他就一定要成全别人!俊秀的唇已经咬出血来,委屈和愤怒无法抑制,这时,他感觉大包子拉了拉他的裤脚,他低下头,只见地上又多了一行字:也不要为难自己……

俊秀呆呆地望着大包子,虽然不再英俊潇洒,他狼狈得有些可怜,但他的眼睛里竟然有的愧悔和怜爱,俊秀终于推开大包子的手,走了出去。如果再和他呆在一起,俊秀怕自己会扑到他怀里哭一场。

“韩庚!”府衙门外,在中大声吼起来。他已经心急如焚,不知心爱的允浩被他们折磨成了什么样。
“孔雀。”韩庚的声音响起,俊秀跟在韩庚身后,走了出来。
“是你?俊秀?”一种不祥的预告升起。
“是我,毒公子。”俊秀眯起眼睛,憎恨地打量着在中。
“你知不知道,有天他一直在找你?”在中忍不住道。
“你怎么知道,你跟他还在藕断丝连吗?”俊秀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总之,他对你是真的,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在中对于俊秀颇多歉疚,所以难免对他温柔。见俊秀低头不语,在中也顾不上再问他,转向韩庚。

“你把大包子怎么了?他在哪!”全世界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允浩。
“想见他就跟我来吧。”韩庚说罢进了府邸,在中哪还能考虑其他,他跟着韩庚下了地牢。

阴暗的地牢里,在中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大包子,他几乎就要叫出来,可是又怕被韩庚听了加以利用,在中硬生生地止住。
在中蹲下来,把大包子抱在怀里,他的身体冰冷而沉重,破碎的膝盖惨不忍睹。在中愤怒地抬起头:“你……混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事情走到这一步,以在中的聪明,早知道不那么简单。

韩庚微笑了一下:“很简单,我只是想拿回本来属于我的天下罢了。”
“什么?天下?”在中在韩庚的眼神里看到了某些熟悉的东西,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金在中,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天下。你爱他吧?从在紫竹轩里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爱他有多?明告诉你们吧,你们两个……我要拿其中一个养毒,所以你们俩必须死一个,明天一早我要答案。还有……你不要想跑,你爱的这个人,毒公子已经给他下了毒,明天若不服解药,必死无疑。好了,今天夜里,你们俩……好好地想一想。”韩庚说罢,一拂袖子,离开了。

在中赶忙呼唤大包子:“允浩……允浩啊,振作点!”
大包子慢慢地张开眼睛,在中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傻瓜!我都知道了啊,我碰到晶儿了,她告诉我了,允浩,我是有些生气,你明知道我没有你根本活不下去,活着不如去死……可是你回到我身边这么久,却你根本不告诉我,你看着我在你眼前那样痛不欲生……所以我生气,所以我故意去和诺亲近来气你,是想逼你认下我啊,可是……我却无法怪你,是我对不起你太多,更何况,你又何尝不是在为我考虑?允浩,现在你可以承认了么?”

大包子听着在中的话,他抬起手来,将手扶在在中的头上。在中抱住允浩,把头埋在他胸前,放肆的泪水滴在大包子的胸口:“不许不要我,不许了,听到了没?”大包子终于无法克制澎湃的感情,他紧紧地回抱住在中。

“是不是郑允浩?是郑允浩,不是大包子,对不对?”在中抬起汗湿的脸,期待地看着允浩。
允浩拧起浓眉毛,沉吟了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
“允浩!”在中像个孩子一样扑在允浩的怀里,允浩抱着他,虽然无法回答,无法叫他的名字,但那温柔爱抚和浓浓的情意包围着在中。
即使明天就会死去,有这一夜,足够了……

“允呐……”在中抬起头来,将唇印上允浩的唇。与记忆中的柔嫩触感不同,他的唇干干的,有些脱皮。在中已经不在意了,他想把允浩唤醒,即使是不同的身体,只要他有允浩的灵魂,那么他就是这世界上金在中最爱的唯一。

舌头细细地滋润着他干裂的唇,允浩终于犹豫地张开嘴巴,欢迎在中的唇舌,他的热情和欢快让允浩拾起信心,即使他没有美貌,那又怎么样呢?至少那颗心从来没有变过。

漫长又甜蜜的一吻过后,在中软软地伏在允浩的怀里,他握着允浩的手,呢喃着:“活着陪着你真好,和你在一起真好……”允浩环着他,手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抚摩。

在中爬起来,见墙角有一堆稻草,他小心地托起允浩的身体,想要把允浩抱过去,可是才一碰到他腿,允浩就抽搐了一下,在中吓得急忙放开他,这才细看他的伤口。膝盖骨被人打碎了,碎骨嵌在肉里,在中心疼地咬住唇,允浩却伸出手来,把他的唇从牙齿中解救出来。看着这样的允浩,在中有些灰心。他默默地过去,把稻草抱过来,再一点点地托着允浩的身体,让他躺在稻草上。饶是这样,双腿还是疼得直哆嗦。在中心里也明白,这双腿就算是废了,想着刚刚把他找回来,人就被折磨成了这样,在中心疼地把允浩抱在怀里,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允浩,你说是不是我做的好事不够多呢,虽然把你的命留住了,可是却留不住你的健康。”在中呢喃着,手按在允浩的肩膀上,“喂,我给你捏捏吧。呵呵,我还给那个诺捏过呢……”在中说着,在允浩的脖颈肩膀开始捏了起来。他的手因为做过农又长期练习武艺,所以并不细腻,却很有力。他一轻一重地按摩着,允浩闭起眼睛,在中在他耳边吹着热气问:“舒服吗?”允浩心里一动,然后就轻轻微笑起来,是了,那一日在竹林中,在中并没有和那个人发生什么,他们只是在松骨而已呢……

在中手上暗自用力,允浩的几道大穴被他不动声色地封了起来,随着他最后一下拿捏,允浩失去了知觉……

霞光起,瑞彩纷呈。
允浩睁开眼睛,在中正微笑着看他:“醒了?”
身下是舒服的感觉,双腿也被包扎好了:“水……”声音出来,允浩吓了一跳,自己的嗓子已经恢复了吗?
在中去倒了杯清茶,抱起允浩,让他将茶喝下。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的嗓子……”允浩心里满是疑惑,在中放下杯子,走过来,腻到允浩身上,伸手揽过他,自己躺到他身边:“咱们可回了小竹林呢,只有我们俩。”

“我知道了啊,可是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们不是朝兰府关着么?”
“你先别问,我先问问你回来开不开心?和我在一起开不开心?”在中眼睛眯起来,猫一样的笑容让允浩心里一动,他侧过头去,吻了吻在中的鼻尖:“开心死了呢,好在中,快告诉我吧。”

在中把头埋在允浩胸前:“我是谁啊,我是孔雀侠啊,当然厉害了。我就简简单单就把他们放倒了啊,然后就把你救出来……”
“在中……”允浩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是不是你接受了他们什么条件?你记着,我们前半生已经做了太多后悔的事情,不要再让自己后悔……”
“你不相信我吗允浩?”在中撅起嘴巴。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啊,我只是担心你,韩庚是个可怕的人,俊秀也已经变了,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们,我现在觉得很奇怪啊,我不知道你是答应了他们什么才让他们放过我们的……”

“什么啊……我们俩不是都好好的吗?”在中低下头。
允浩捧起在中的脸:“让我看看我的小在中,是不是被人家欺负了?”在中瞪大亮闪闪的眼睛:“允浩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的,我已经改好了,真的,上天是看我改好了才让你回来我身边的,如果我做了错事,他就会又让我看不见你了……允浩,我们再也不分开,好吗?”

允浩用一吻代替了回答,在中闭上眼睛,地吻了爱人。
“在中,我的腿到底怎么样了?”允浩凭感觉也知道腿不大好了,远肢端冰冷僵硬,双脚很麻,膝盖虽经上药包扎,但依然疼痛难忍。
“我不会骗你的,腿恢复的不好,我请先生帮你清理了碎骨,又上药包扎,但你……”
“我是不是不会走路了?”允浩皱起眉毛。
“如果你够坚强,我会帮着你慢慢恢复,如果实在不成,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在中握着允浩的手,柔声道。允浩轻叹了一声:“辛苦你了。”
“傻话,能照顾你伺候你,是我金在中的造化。”在中说着拿起床头的梳子道,“允浩,我也来帮你梳一头发吧,看你的头发,长长的,乱乱的,梳好了头发,我抱你出去晒太阳去。”

允浩点了点头,在中扶着他坐起来,拿了枕头在身后靠着,在中拿起梳子,细心地为允浩梳头。犀角梳滑过浓密青丝,在中将缠成一团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梳通,然后将头发挽成一个帅气的发髻,然后用一支棕色木簪别好。

铜镜递到他跟前:“看看,不是精神很多么?比以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大包子强多了。”
“我只是没这样梳头好不好,也没有不洗脸啊?怎么还给我来个蓬头垢面?”允浩笑了起来,他放下镜子,拉住在中的手央求道:“饿了,你去给我做饭,我想吃烤鱼了。”

在中笑起来:“好啊,我去做。”
走出竹舍,在中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允浩,我们就这样简单地在一起。不会告诉你我付出了什么,因为我的付出不及你的万一。如果这样就可以让我们简单地这样幸福下去的话,那么我的一点点付出,太值得了。

晚饭时,在中端上了一盘青蒜炒腊肠,一盘鱼,还有一盘青菜。允浩笑了起来:“在中你发达了啊?怎么弄这么多好吃的?”
“你身子需要补嘛,我还给你烧了鸡汤呢。”在中说着把一碗紫米饭端到允浩面前,“人家说这个可以补血呢,多吃啊你。”在中把小桌支到床上,让允浩不用动就可以吃饭,他也爬到床上,坐在允浩对面,端了一碗米饭。把好吃的夹到允浩碗里,学着他的样子悉心地挑出鱼刺,把白嫩的鱼肉匀给他,在中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允浩安心地享受着在中的照顾,他知道此时最能让在中觉得幸福的事,就是让在中照顾自己。在中一直觉得亏欠他甚多,正好趁这个机会来补偿。其实,在允浩心里,能爱在中就是最幸福的了,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补偿……腿又凉又疼,但允浩还是尽力地微笑着,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就是对在中最好的鼓励和奖赏,他尽力地吃着在中做的东西,在中,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尽力给你。

吃过饭,在中收拾好碗筷,对允浩道:“我有个好东西,你看了肯定得夸我!”
“是么?是什么?先给我看看再决定夸不夸你。”允浩笑着在在中的鼻子上点了一下。
在中从屋外推进一个轮椅,木头座位上放了一个大大的软垫,木头轮子,人坐在上面就可以被推着走动,在中还细心地在两个扶手上缠了布条,省得磨到允浩的手。在中推着它过来,允浩看了,微笑起来:“早有准备了?知道我不能动了,做这么个大家伙给我?”

“你就算以后好了,现在也用得着啊,我……我是想自己做的,但做了半天,手上扎了好几个刺,也没削好木头,还是请城东的王木匠做的。”在中说着已经过来,抱起允浩,允浩的身子比较重,腿又伤着,在中怕碰到他腿,费了好大劲头才把允浩弄到轮椅上。

“孔雀侠怎么不用真力啊?”允浩拍拍在中的肩膀。
“我……这点小事,还用得着用真力嘛……”在中说着,推起允浩,走出门去。
两人走到竹海之中,翠竹生香,竹影如画,在中坐在允浩腿边,伏在他的大腿上:“允浩,太幸福了呢……”
阳光透过竹子,洒下班驳的影子,允浩轻轻抚摸着在中的头发:“是啊……跟我的在中在一起,太幸福了呢。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是允浩的?”

“哼,那说起来可就早了啊,从你救了我,那样照顾我,了解我的一切开始。还记得我们在一起时,你总是会忽然蹦出来的成语吗?骗我说不会写字,我金在中哪是那么好骗的?你剥田螺时的神态,你的笛子,你已经给了我太多的线索,我虽然聪明……但……但也许还不够聪明……”

清风拂过在中绝美的脸,允浩笑了起来:“你这人夸起自己来真是让我没有话说了……”
“你不会也顺着我夸我几句?”在中倔起嘴巴,回头道。
“我的在中也别的没什么好啊,心眼不厚道,脾气倔,就算有点小聪明,也用不到正地方……”
“你这是夸我嘛!”在中有些生气地在允浩的肩膀上捶了一下。
“听着,我还没说完。”允浩按住在中,把他重新按回怀里,“可是我的在中对我这片心,是真的……”
在中开心地在允浩脸上亲了一下,允浩抓住他手道:“在中,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恰好,我也有件事要对你说的。”在中有些抢话道。
见他这样急,允浩温厚地笑了一下:“那你先说。”
“我们回孔雀城吧,回你的家乡去,在那里安静地住一辈子,远离这些纷争困扰,无忧无虑地生活。这腿我尽力地帮你治着,但将来好也罢不好也罢,我总在你身边陪着你也就是了。你说好吗?”在中的眼睛里写满了渴切,允浩爱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啊,我也正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呢。只是我人生还有些遗憾,只是一些很小很小的要求,在中能帮我达到吗?”

“你……你说吧。”在中有些紧张。
“唉……”允浩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这人在这世上甚苦,但有了你,一切都有了意思。但我在这世上还有唯一的一个亲人,就是正均。以前以为他出了意外去了,也就断了念想,那天,我又听俊秀说起了正均,那孩子还在人世呢,我又怎么能不挂念他呢?我怕他给韩庚他们害了,总想着要见着他,告诉他提防着那些坏人,唉……我这腿不中用了,也就只好指望着你,咱们能不能帮正均除了韩庚再走呢……”

“允呐……”在中打断了允浩的话,“这些纷争……我不想管了,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正均……昌抿,他们自有他们的问题要去面对,那是他们的人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参与……”

允浩的脸越来越沉,在中见状也不敢再说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在中啊,其实我……不喜欢你这么自私呢。要说起来,我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事事也都要你照顾,我原也不该对你多做要求的。只是正均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若不想管他的闲事,我也无话可说,我同意跟你回孔雀城,但我的腿这样,回来怕也不易了。我想在临走前见他最后一面,可以吗?我们兄弟今生怕也没多机会相见了……”

他们手足情,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在中又怎么能再阻拦呢,他无奈地垂下头:“哦……但……但是,你至少把外伤养好了,我们再回去见正均好吗?”

允浩看了看在中,终于点了点头。
在中将头放在允浩的大腿上,心中暗道:“允呐……我该拿你怎么办……”

幽雨巷,一枝杏探出墙外,一身黑衣的俊秀看得喜欢,忍不住伸手去抚摸,谁想他一碰那,枝立刻枯萎,朵变得惨白发青,终于从枝头飘落下来。俊秀一愣,他沉沉地叹了一声。

“秀……”有天的声音响起,俊秀没有回头,他只淡淡道:“你怎么又来了?”
“你最近可过得好吗?”有天走过来,站在俊秀面前,俊秀瘦了,脸色也不好,有天心疼地伸出手来,俊秀后退了一步。他指指那枝杏:“此后,怕再没人能碰我了,我又怎会过得不好呢?”

有天看了一眼那杏,忽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把俊秀抱在了怀里:“秀……不要再养蛊了,不要再使毒,那会害了你的……”
“放开我……放开我啊,我有毒的……”俊秀挣扎着,但他却未对有天施毒,纵是没有故意为之,有天的胸膛和手臂,凡触到俊秀的地方,已经异样地痛了起来。

“秀……听话,别动,让我抱抱你……”有天低下头,用唇封住了俊秀的唠叨和挣扎,一吻之间,青涩的俊秀瞬间虚软,再没有反抗的余力。
“秀,我们走吧,好吗?找个地方,慢慢把这些毒解了,我陪着你,再不会丢下你,再不会让你遇到危险,你这样折磨自己,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有天已经体会不到身体外部的疼痛,因为心脏的某个角落,疼痛已经无以复加。

“你……你为什么要管我!”俊秀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水音。
“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像有根线牵着似的,看见你这样遭罪,我只恨不能替你,秀,真的别再使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苍白得不像话了,我真怕有一天……”

“怕什么?怕我死了吗?”俊秀轻轻推开有天,有天却依旧固执地圈住他,“有天哥,我跟你说过,只活这一辈子,我都不知道死了几了。那一你离开我,我旧伤复发就快要死了,你知道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有多疼多孤单吗?可是那时候我就想,我怎么那么傻?怎么死多少都记不住呢?为什么……为什么活着要有希望?为什么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的人身上?我就这么想着想着……”

“对了秀,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看着俊秀已经殷红发紫的唇,有天无法抑制地心疼。
“我就死了啊。”俊秀望向有天,邪魅地笑了一下,“所以有天哥啊,你现在看到的毒公子俊秀,是一个死人啊。”
“什么……”有天吓了一跳,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没舍得放开俊秀。
俊秀的小儿女姿态一闪不见,他又恢复了刚强狠戾:“朴有天,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个死人,你有什么感觉?”
“不会……俊秀不会死的,俊秀不是个小福星吗?虽然遇到很多危险,但……”有天反而把俊秀抱得紧紧的,仿佛怕他飞了似的。
“有天哪,我不是什么小福星,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也只有这一颗心,我也会累会疼,我也会死的。”俊秀的眼神里含满了委屈和疼痛,他的话语成了一种控诉,有天无言以对。

“那天,我只想离开你,死到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去。我又不敢走大道,身上又有重伤,我摔倒在地上,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就在这时,远来了一个人。他是一个湘西人,摇着一个铃,带着一具尸,尸上贴着一张黄裱纸……”

“赶尸的?”有天的心里升起一道寒气。
“对。他停下来看着我,我当时都快要断气了,这时,那个尸忽然发出了声音:‘你在那磨蹭什么,只管背起来走就是了。’”
“啊?”有天听得害怕,又想着俊秀当时就面对着这样的怪人,心里不知道有多怕多委屈,有天将手又收紧了。

俊秀却打住了:“朴有天,你已经中毒了,不想死的话,跟我进来。”
俊秀说着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进了黑漆门。
有天一愣,然后心里一阵狂喜,这是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有天急忙跟着俊秀进了门。
俊秀虽然没有给有天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悉心地帮有天上了药,看他偶尔流露出的真纯姿态,有天心里暖融融的。
“秀,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我不相信你是不对的,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有天抓住俊秀的手。
俊秀看着有天的眼睛,良久,一丝轻笑如同雨珠落水:“晚了,有天哥,我早就说了,太晚了……”

有天看着俊秀的眼睛,一道切的悲凉浮了起来:“给我讲讲吧,到底遇到了什么?”
“呵呵,赶尸,你懂吗?”
“只听人说,湘西人擅长赶尸,可千里送尸还乡,我也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可又不知关节所在。”
“其实赶尸并不是一人,而是两人。一人装作赶尸人, 一人其实是背尸人,所谓尸体能走能说,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罢了。我被那赶尸的湘人背起,竟一路随他到了苗疆。他并不为我救治,只是灌下些药水,我的身体不能康复,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到了苗疆之后,他……”俊秀浑身打了个寒战。
“他们怎么你了?”有天必知俊秀变成毒公子,必与那两个赶尸湘人有关,急忙问道。
“他们……”俊秀轻叹了一声,“他们将我卖给了一个苗人。你懂什么叫蛊吗?”
“略知一二,我只知蛊乃是聚集的毒虫,彼此厮杀,最后留下的那条便是魁首,便是蛊了,可对吗?”有天没有松开俊秀的手。
俊秀轻轻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蛊说起来容易,其实是极难的,若想育出极品的蛊来,是一定要用人来养的。什么脑髓心肝,鲜血发肤,皆可饲蛊。那苗人买我是去饲蛊的……呵呵……他教我使毒养蛊,自己却终于为蛊所害。从他拿我养蛊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有天,你的忏悔和爱,来得太晚了,因为,我早就不需要了。”
“什么?”有天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脸部肌肉都在抽搐,他地望着俊秀的眼睛。
俊秀的脸上露出落寞凄清的微笑:“你可知道,蛊为什么厮杀吗?与万千毒物相,仅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百战百胜呢?这蛊之中,唯两种蛊是最毒的。一种名叫舐犊,一种名叫鹣鲽。这舐犊是将母虫放入罐中,将幼虫放在罐外,这天地间,唯母子之爱最纯最真,母虫顶会拼尽全力厮杀至最后。将获胜的母子用十个幼童的脑髓饲养之后,就会无敌天下呢。如今,我给那小王子正均体内下的,就是这舐犊。他体内为子虫,我体内为母虫,母亡则子自由,子亡则母必死。”
“俊秀……你的意思是,如果要解那正均的毒,一定要将你杀死,而如果正均死了,你也一定会死是吗?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且不说你不该伤害那些无辜幼儿,你报复别人为什么要陪上自己啊!”
“是啊……我报复别人为什么要陪上自己呢?”俊秀的唇角邪邪地挑了上去,“我早已摸清,若要报复别人,并不是一定要从他身上入手的,比如报复沈昌抿,就要毁掉郑正均和金基范,要报复金在中,就要毁掉郑允浩,而如果要报复你……你不是好像挺在乎我的吗?哈哈……”
“秀!”有天几乎吼了起来,“为什么那么傻?金在中的前车之鉴你都忘了吗?一定要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才罢手吗?”
“众叛亲离?我的有天哥啊……”俊秀的声音阴狠起来,“我早就众叛亲离了啊?我对谁都好,但结果呢?我什么都没得到。而金在中!哼……郑允浩死都爱他,他有什么可爱的!但这一,事情变得好玩极了……”
“你……你做了什么?”一道寒气从脊椎上升,有天不顾有毒,抓住了俊秀的肩。
“哈哈……有天哥别急嘛,听我讲完啊。刚才只说了个舐犊呢,鹣鲽我还没给你讲……将雄虫放入罐中,将雌虫放在罐外,这世间唯夫妻之爱最最厚,雄虫为雌虫力战到底,才能取胜。人道夫妻只是同林鸟,大限到时各自飞,若心中无爱,那么雄虫会死,或者雌虫放弃。但若能坚持到底,却比那舐犊还要厉害,因为二虫交合之后,又将爆发出无穷的威力!这种蛊就叫鹣鲽,用有情人的鲜血饲养一回,就可成功。我辛苦培育了鹣鲽,再让它们喝了金在中和郑允浩的血,就炼成了。哈哈……我将那雄虫放入了韩庚体内,将那雌虫放在了金在中体内……啊哈哈哈……这鹣鲽一荣俱荣,一毁俱毁,雄能克雌,雌能养雄,金在中跪在我脚下求我救郑允浩,不用他说我也会救的啊……我还等着看他们几方厮杀同归于尽……还告诉你一件事啊,金在中的武功已经被我用蛊移到了韩庚身上,否则,那韩庚又怎会乖乖让我种蛊啊?哈哈……”

俊秀说到最后,牙齿已经咬得紧紧的,有天痴痴地望着俊秀,直看着他黯淡下脸色。
“秀,算了吧,好吗?这样的争斗,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我真的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闪失啊。你不是那个最纯真最善良的俊秀吗……怎么……怎么会成了这样……”有天的眼睛里闪出泪来。
“纯真?善良?谁会稀罕啊?这年头,你纯真了善良了就会被当成傻子欺负!金在中哪里纯真了哪里善良了……不还有的是人上赶着喜欢他吗?那样的人,很有魅力吧?朴有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傻……我也曾少读诗书勤习武艺,我不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我也会机关算计,我也能运筹帷幄,我也能掌握别人的生死!我不是一条只会在你怀里哭的可怜虫!”俊秀单薄的身体抖得如枝头枯叶,他字字铿锵,却每一言每一语都打在有天的心头。
“秀啊,你想证明什么呢?在我心里,你已经根本用不着和别人比了……”有天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伸手摸过俊秀的头发,“你是秀嘛,笨一点没关系,傻一点也没关系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胖脸蛋,拖着鼻涕,自己冻得发抖,还要救下在中的傻瓜,永远是在郑允浩殿前穿着钉子鞋也要给我跳舞的傻瓜,永远是为了救我,而用刀子刺自己的那个傻瓜……”
“混蛋,不要说了!”那些事都是俊秀心头的伤疤,他付出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累累伤痛。
有天却将他压进自己的怀里:“秀,听我说完好吗?你知道为什么你怎么努力在我心里都是那样的傻样子吗?因为那是你最美最好最可爱的样子……现在这个诡计多端用心狠毒的你,并不是真的你,那个杀小孩子的魔鬼,并不是真的你,那个下蛊害人的你,并不是真的你……我真的俊秀,是在我怀里对我说让我娶他的那个傻瓜,其他的……都不是真的啊……”
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俊秀无声地哭了。报复已经开始了,从他决定报复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已经不可逆转。打探出所有的仇人,就连当初在宫里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个宫人碎泪都被他找出来杀掉了,舐犊、鹣鲽……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呢?
有天哥啊,就像我对你说的,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命运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动,凭你我又怎么能阻止……

不知不觉,又一来到那宫门口,紫色暧昧的帐子依旧低垂,只是已经没有了那个人。昌抿静静地坐下来,正均回来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有了很大的改观,昌抿却觉得,始终无法高兴开心到级至,因为心底始终有一个缺口。他一声不响地就那么走了,走的时候连马车都没叫呢,他甚至没有拿钱,那些他赏赐下的细软,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竟然走得这样绝吗?是不是很后悔来这里呢?是不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走的时候还病着呢。昌抿轻轻摸着冰冷的床,这间宫房确实是太阴太冷了,纵是正均住的最向阳的房子,正均还总是缠着抱着他住,基范一直冷了好几年呢……明明是不怎么要紧的一个咳嗽,拖着拖着,就成了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有,他在干什么呢?两年多的夫妻,纵没有恩情,总还有些习惯吧,昌抿只是在跟正均欢度一个月的好时光后,忽然在梦里见到了基范。
然后就这样自然地想起他来,然后竟想得无法收拾,然后他心里有种冲动,等他明白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基范曾经住过的宫里。
果然是个没有希望的地方,想着基范曾经夜夜陪伴他,他却没有对他好过,想着自己一完事就抽身离去,把他可怜地扔在这里,都没有一帮他清理过身子的,想着这么多年,连句暖和话都没有对他讲过,昌抿的心里一阵揪痛。
他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呢,无声无息地,也不知道现在病好了没有,也不知道吃的用的都顺不顺心,离开自己,他一定会想的吧,昌抿又怎么会不知道,基范也在喜欢自己呢?
他又以何为生呢?他没有地方去,一定是回了紫竹轩,自己送过几钱,都被人退了回来,他不会……不会又重操旧业了吧……昌抿一下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总之他心里很乱,他不想……他不想让基范再操这皮肉营生……
明天找个机会,去看看他吧……昌抿打定了主意。

并没有多带随从,昌抿只带了个小内侍,随便找了个理由,出了皇宫,因为是微服,又有马车,紫竹轩离得并不太远,昌抿大概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地方。
希澈正坐在门口招徕生意,他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身上穿了一件彩衣,他像一个仙子一般,昌抿下了车,希澈反射般地调整出一种职业的笑容:“公子……您……陛下……”
昌抿对着惊讶的希澈做了个手势让他收声,人已经踏了进去:“基范在哪里?”进店巡视了一圈,并没见基范在屋子里,只有几个年轻的小倌或在聊天喝茶,或在练功夫,昌抿微松了口气。
“基范啊……陛下还惦着他呢?希澈替他谢谢陛下您了。”希澈的声音比较低,与他的样貌有点不符。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希澈的眼睛有点红了:“自打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就一直病着,咳嗽得越来越凶,后来就见了红,大夫看了,是痨病,我已经让他自己分到别院住了,也没人乐意伺候他,每天只我和迷梦轮着给他送饭。他自己倒也在意,怕传上了我们,总让我们把东西给他放在门口就罢了。希澈虽然不惜这条残命,但总还有这么多小哥呢,本来就够命苦了,要真是染上了,传给了他们……”
“告诉我他在哪!”听说基范得了痨病,昌抿哪还有心思听希澈唠叨,他的声音压得挺低,但语气已经急了。
“陛下,奴才跟您讲这些,就是让您别去看他了。我回头告诉他陛下您来过,他也就安心了。我们这些做小倌的,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啊,陛下还来看他,脸都给到他天上去了呢……您回吧,他什么时候不成了,我一定差迷梦给您送个信去……”
“我再问你一遍,他在哪,我要见他,现在!”昌抿的语气已经相当严厉,希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既然陛下执意要见,那就跟我来吧。”

上了后院的小木楼,希澈先叫了一声:“基范,基范……”
屋子里,一个喑哑声音传来:“哥……”
“基范,你收拾收拾,我进去了。”希澈知道基范定不想没有准备,蓬头垢面地见昌抿,所以提前交代一声。
“你……咳咳……你别进来,会传染的……”
“你……”昌抿一拍希澈的肩头,示意他离开,希澈会意地点了点头,撤了下去。走到转角的时候,希澈回头微笑了一下:基范,你想要的人终于来了,哥虽然没有本事请到他,但他总算不是太过冷情,纵你们今生无缘,也算了你一桩心事……
轻轻推开门,一股药香传来,淡色的惨白帐子让昌抿心头一动,不是喜欢艳吗?怎么用这样的颜色?桌子上一碗药却已经凉了,这是哪一顿的,竟没有喝呢……
“哥,你……咳……可别进来,仔细传上了,还有几十口子指望着你呢。”
“你呢?没人指望你吗?”昌抿故意把声音放得低沉。
“呵呵……谁还指望我啊?我……还有什么指望……”
昌抿掀开帐子,这才发现基范连眼睛都没有睁。他其实基本上都没怎么见过基范素颜的样子,因为每见他,基范都要化了浓妆,如今洗尽铅华,头发乱乱地散着,倒有种清秀怜人。
“不化妆了呢……”昌抿轻声道。
“哥你又笑我……”基范喘匀了气,“又没人看了,我还化什么啊……我本就和你一样,并不喜欢那些浓艳的东西的,若不是为了讨人喜欢,谁又会……”见基范长睫翕动,想要睁开眼来,昌抿竟有些不敢面对,他撤了一步,站在帐子后面。
基范张开眼,却没见人:“哥?”
昌抿沉声道:“我在。”
“今儿是秋分吧……咳咳……格外冷了呢,每年过了这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冷,从小就畏寒的,明儿哥给我再抱床……咳咳……再抱床被子来……”
昌抿攥紧了拳头,基范问道:“哥,怎么不出来呢?在干吗?”
“我倒要问你干吗,怎么不喝药?”
“哥啊,我还正要说你,别给我弄这些东西了,我喝了药一咳嗽,就吐了,都糟蹋了。你自己身子也不成,钱都是用血用命挣来的,可别再这么浪费了,我都心疼,有那闲钱不如你自己吃些好的……哥?”基范感觉今天希澈很奇怪。
昌抿地叹了一声,基范以为他难过了,笑道:“哥啊,你怎么了?别难受,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如今走到这一步了,我也不怪谁的。我现在就怕赶明真的死了,我都没脸见我爹妈啊……我真的不想见他,你也不用为难的,你要是为了我去求谁受了伤害,你可让我怎么安心……”
昌抿的拳头擂在床柱上。基范赶忙道:“哥啊……咳咳……我真的不想见他,见了人家我跟人家说什么呢?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那可多难看啊?别让我丢脸了,好吗?你以后也别骂他,他不是你说的负心的混蛋,哥你也不用老是后悔,我的病跟你送正均回去也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的命……”
“基范……”昌抿从床柱后走出来,基范吃了一惊:“陛下……陛下,求求您别治我哥的罪,求求您了,他……他没有说过……咳咳……咳……”这一心急,基范咳得厉害起来,他急忙要爬起来磕头请罪,昌抿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基范……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基范用力推开昌抿:“陛下,基范身染沉疴,请陛下走吧,免得感染了龙体……”
昌抿再把基范揽在怀里:“基范……”
基范终于没有了力气,他不再挣扎,而是伸出手来,圈住了昌抿的脖子,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这样一个无关欲望的拥抱,基范哭了起来。
抱了很久,感觉怀里的人已经软了下来,昌抿抚着基范的背:“回宫去吧,我请太医给你治,好好养着,也未必就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了。”
基范摇了摇头:“不回了。那里没有我的位置,你又不能舍下正均来爱我,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你在这里消耗生命呢!”昌抿有些急了。
“我哥对我照顾得很周全,咳……您也不用惦记,您还能来看看我,我已经喜出望外了呢,我以为……以为……”
“基范,你怎么也算跟了我一场,我又哪能让你沦落至此了?”
两个人正僵着,希澈走了进来:“陛下,您可是要带基范走了吗?”
“是啊,我要带基范回宫去养病。”
“我不会走的,哥,我再不离开你。”
希澈转了转大眼睛道:“陛下,这些日基范治病了不少钱呢,我这小本生意,开销可大,若是照顾基范不到,您还多多担待了。”
聪明的昌抿立刻明白了希澈的意思:“我不会亏待你的。”
“唉呦,您若是能带基范走我也烧高香了,这些日,因为馆里有这么个痨……哦……病人,来的人也不多了……”
基范心念一转,就知道了希澈的意思,他是想激自己走。刚要张嘴,希澈道:“陛下啊,我们兄弟还有体己话说。”
昌抿点点头:“我去准备准备,下午派人接基范回去。”
见昌抿走了,基范有些着急地对希澈说:“哥啊!你干吗让我回去受窝囊气啊!”
“窝囊气?你在这自己窝囊得还少吗?病得小命都快丢了,明明想人家想得要命,都到这个份上来,你还装什么英雄呢?喜欢他就跟着他去吧,你若真是在这小竹屋里咽了气,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心甘吗?”希澈大声地呵斥起来,“我这辈子,也就完了,韩庚他鬼迷了心窍,大不了将来,死在一堆。你不一样,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过去了,把哥教过你的那些招都使了,就不信争不过那个小傻子了!”对于送正均进宫,希澈一直耿耿,他总盼着自己亲手调教的弟弟可以凭自己的魅力把昌抿的心赢回来。
基范却淡淡一笑道:“哥说的也有理,我在这,是耽误哥的生意了。我跟他回去就是,哥帮我准备吧……”

清晨,在中早早就起来了。允浩因为腿伤没什么事情做,所以睡得就有些懒了,在中倒是越来越勤快,承担家里所有的家务。早早地起床担水劈柴后,又想着去给允浩打些野味改善生活,一早出去竟打了只雉鸡回来,正兴冲冲地走回来,却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个人。
“哦……诺……”在中有些尴尬。
“你……你怎么自那天去了,就再不回家了呢?我找了你好多地方,忽然想起你和那个人交往甚密,果然你就在这了。”和允浩一模一样的俊脸已经无法吸引在中的注意,他将雉鸡放下:“诺,你确实只是诺而已,你不是我的允浩,我只会和我的允浩在一起。”在中说得淡而又淡,理所当然。
“可是……可是你明明说喜欢我的!”
在中抬起头来:“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允浩。除了允浩以外,我什么人也不会喜欢的。”
“可是……我不是才和你的允浩长得一样吗?你让我爱上你了,就这样离开我了?”诺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你爱上我了?”在中本来在心里对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触,既因为允浩的身子而高看他一眼,又因为他夺了允浩的身体而对他有些恨意。
“是,我爱你,你感觉不出来吗?”诺扑过来,按住在中的肩膀,在中只觉得一阵慌乱,没有想过怎么面对他的感情,真的一点也没有想过,因为他除了允浩以外,谁都想不起来。
诺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根雕:“不像是吧,我雕的你呢……”
看着诺那双与允浩一模一样的黑亮情的眼睛,在中浑身无力。

“诺,坐吧。”在中掸了掸阶上的土,示意诺坐下来。诺皱了皱眉头,坐在在中旁边。
“诺啊,我和允浩的故事,说也说不完,那里面有太多的牺牲,有太多的感动,有太多的爱。我的一颗心已经被他填得满满的,再没有丝毫的缝隙。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我不骗你,我甚至想过杀死你,夺回他的身体。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不知道你是谁,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安排别人的人生?我只想跟他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有多久算多久。我不瞒你,我被人下了毒,现在身上也没有武功了,抓只雉鸡也要费很大的力气。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想他受那些无谓的煎熬。他的腿不行了,我不在了,他该怎么办呢?所以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和他在一起……对于你,我可能终生都会感觉抱歉。是我搅乱了你的心,但现在趁你并未陷,希望你还可以全身而退。带着他的身体,好好地生活,去找个温柔的女人,再去生个可爱的女儿,还叫做智律……”
“谁说我没有陷,你又怎知我对你没有感情?”
“呵呵……我们认识不过几日,你对我又一直抵触,最多好感罢了,又哪来那么多情厚谊……”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如果我告诉你,我爱上你的时间比郑允浩还要早,你会相信吗?”
“那怎么可能呢?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在自己浑浑噩噩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你对我讲过很多话,讲过你的雄伟报负,讲过你对朴有天的爱,讲过你对郑允浩的怕,你为了救我,还曾经和郑允浩大打出手,你都忘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有天……”在中警觉地看着诺。
“那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你说如果有天是真心待你的,你就会放下仇恨,安心地与他生活下去,可惜他辜负了你。”
“你究竟是谁?”在中的脸色沉了下来。
“一个爱你的人,我是诺。既然你爱的是郑允浩,只要你跟他过得好,我也就……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在中若有一时之急,别忘了城南十里,去找我……”诺站了起来,看着他那和允浩一样的英俊面孔,看着他的一往情,在中的眉毛拧起,他的心有些倾斜和迷失,他到底是谁?在认识允浩前就已经和他是朋友?还是在中可以交心的人?
长风万里,轻扬衣裾。在中默默地目送着诺走远,心中竟有一丝失落。捡起地上的雉鸡,鲜艳的羽毛已经褪了颜色,它发出了微弱的哀鸣。在中将雉鸡放到厨房里,回身来到卧房。
推门声吵醒了允浩,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在中滚到允浩身边,躺在他的手臂上:“今天打到雉鸡呢,炖给你吃。”说着,在中去允浩唇上吻了一下。
“比起吃鸡,是不是更想吃我?”面对在中的挑衅,允浩捏住在中的下巴,轻轻抬起来,低首吻住他唇,一番缠磨之后,在中的脸蛋红了起来:“想要吗允浩……”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才让允浩不再介意他的样貌,尽情地和自己亲热,又顾及着允浩的伤,不敢太激烈地伤到了他,两人在一起这么久,竟还未做到最后,在中早打定主意,不管允浩变成什么样,都死心踏地地跟着他,如今时候气氛一切都好,在中的手向下滑去,允浩的腿间,已经勃然挺起。

“在中……”心爱的美人就在眼前,允浩又怎么能不动情,但自从回来之后,在中却也不再提替他找回身体的事,反倒是对这副样子的自己越来越亲热,允浩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有一丝失落。在中的手摸到这副陌生的身体,允浩全身紧绷了一下。两人相爱已经多年,在中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顾忌,他甜甜地笑了一下,解开了允浩的衣服。要让他知道自己并不讨厌这副身体,以前的那具美丽的身体又能怎样?只要这身子里是允浩的灵魂,那么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
轻轻啮着允浩胸前棕黑色的果实,看着他的RUTOU在皱褶中挺立,虽然不是那副殷红的漂亮样子,但这样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在中慢慢地吻了下去,骨骼健壮粗大,身体温暖结实,在中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样的允浩,还有点新鲜呢……
果然,解开他下裳的时候,允浩有些抗拒,在中握住允浩的手,给他支持和力量,无声地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关爱。直到他完全打开身体,看到那陌生的器官,在中低下头去,一口含住……
“啊……”压抑得已经太久了,允浩的身体挺了起来。不输原来尺寸的庞然大物顶住了在中的喉咙。在中尽力地为他舒解,允浩也终于放松了自己,随着欲望沉浮……
在中脱掉自己的衣服,他光裸的身体,让允浩看直了眼睛,有多久没见他的裸身了?允浩伸手握住了在中细瘦有力的腰。
在中跨坐上来,慢慢地,坚定地,直到两人完全契合在一起。
“啊……”在中向前倾倒在允浩身上,允浩握住他的腰,将他一上一下地操纵着,在中的长头发甩了起来,晶莹的汗水随着长发飞舞。他的样子像一个精灵,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身体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修长有力的双腿斜跪在允浩的身侧,瘦劲的双臂握住允浩的手腕,加大他施加在自己腰部的力量。
“啊……”没有甜美粘腻的呻吟,只有男子特有的性感低吼,实在是压抑得太久了,在中爆发出无法遏制的疯狂,他的腰绷得紧紧的,与允浩的结合像是一场战斗。
允浩皱起眉头,这样带劲的欢爱就算在之前两个人最好的时候也不多的。他也像和在中较上劲似的,尽力地顶向他身体最,温暖紧窒的感觉熟悉又陌生,栖息在别人的身体里和最爱的人交欢,允浩眯起眼睛,王的霸气又回到了他的体内。髌骨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虽然无法站力和行走,但总不至于就不能动,允浩掐着在中的腰,在中竟还将他的手往下压来加重外力。允浩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面对着挑逗的在中,他用尽力量冲撞激刺。

过往如潮水翻涌而过,那些伤害,那些爱恨,那些宽容,那些茫茫的未知……在那个刹那,在中觉得自己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没有那些爱他的人,也没有那些怨恨他的人,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个人,地埋在他的身体里,地埋在他的心里。
终于,在中猛地仰起头,允浩挺起身体,用手将在中的腰按到最低,埋进他身体最,在中心紧缩,允浩尽数倾泄在他的身体里……
“啊……”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呻吟声,允浩用一只手抚着在中的下体,他的手温暖粗糙,有种别样的舒适感,在中喷了出去,体液沾满了允浩的胸腹……
“允呐……”从灵魂发出一声低吼,在中扑倒在允浩怀里,允浩紧紧地圈住在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血肉……
头发和身体都沾到了在中喷出的体液,两个人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滚成一团。
“一会儿一起去洗澡吧,好不?”在中慵懒地偎在允浩怀里,呢喃着。
“好。”允浩轻吻着在中的耳轮。
“可是我现在困了……怎么办?”在中的大眼睛失神地看着允浩。
“困了就睡吧。”允浩把他按倒,从床边拿了快柔软的布,欠起身子,帮自己和在中清理干净,已经是满头大汗,再看在中,已经迷糊着睡过去了,允浩皱了皱眉,练武的人,怎么这么不济呢,可此时自己也已经很累了,允浩拉过一床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了,抱着热乎乎的在中,吻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肩膀,在中的睡梦中还轻唤着允浩的名字,允浩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时分,才算醒了,在中虽然腰酸腿软,但还是弄了个木桶,放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半扶半抱地让允浩坐进去,细细帮他洗了,洗着洗着自己淘气心起,也脱了衣服爬进去了,允浩帮在中擦了背,又在水里给他捏了捏肩膀和腰,在中故意让允浩照顾自己,好让他重新树立自信心,允浩也真心疼他,直揉得在中舒服得都快要睡着了,允浩怕水凉了让他受寒,才狠心喊醒他。两人擦干身体,又换了干净的衣服,在中把允浩抱到轮椅上,收拾了洗澡的东西,就把他推到厨房里,让他看着自己杀鸡做饭。看着在中笨笨地斩鸡,允浩在一旁做着指点,然后告诉他怎样烧水烫鸡毛,直到锅在火上慢炖着,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小屋,在中拿了一堆豆苗,两人对坐着择豆苗,不时抬头对视而笑,幸福的感觉填满了他们的心。纵是呼风唤雨享尽天下,又怎及那人一个温暖的眼神呢?在中幸福到几乎惶恐,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允浩,咱们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就这样,做樵夫猎手,耕种饲养平淡生活,好不好?”
“好啊,只是你离什么樵夫猎手的水准,似乎还差很多。”
“什么啊!你在骂我笨吗?”
“没有在骂你笨啊,我当初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时候,也是学了很久才适应了。毕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你还不错呢,我还用着个傻子的身体……唉……真想回到原来的自己……”
在中的手僵了一下:“允浩,你真的还在意吗?”
“我的身体莫名其妙的丢了,人现在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说不想回去,那是骗人的。我多想用我自己的身用我自己的心去爱你啊,而不是现在……”
在中抬起头来:“我说过,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的。”
“不能动,不能跑,想把你抱起来转个圈,也不行。什么事都要你伺候,这样的我,已经成了我自己的累赘。”允浩有些泄气。

在中微蹙起眉头,说不让允浩回到那个身体里,是不是自己的自私?是不是不忍心伤害诺?如果杀掉诺就可以让允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会不会这么做?
“你也不用太操心,我随便说说的,其实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也很好啊。我会听你的,我们去见见正均,然后我们就会孔雀城,永远都不分开。”允浩宽厚地笑了起来,伸手拿掉了在中头发上沾的一点豆子皮。
“好!”在中灿烂地笑起来,阳光中的在中好像在闪着光。

午夜的林中,一个彩色衫子的影子凝立石旁,远远地看着,一个白衫公子在林中舞剑。他剑法精绝,内力绵厚,树叶随着他的剑风所至,飞舞成蝶。那公子终于一声爆喝,用剑在身侧划了一个巨大的圈,几棵老树竟应声而断,连地都摇了几摇。
那白衫公子站定,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我终于练成了!终于练成了!爹爹,叔叔,我可以给你们报仇了!”
一颗泪从彩衫公子眼中狠狠砸落,那彩衫公子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眼见着韩庚走过来,希澈擦干眼泪,调整出一副笑容:“恭喜你了。”
韩庚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你一直等在这里?”
“是啊,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讲吗?”有些冻僵了的希澈声音有点抖。
韩庚的浓眉拧起,终于上前一步,揽住了他。
希澈依偎在韩庚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他无力改变任何东西,这片刻的栖息和温暖,也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说吧,找我来干吗?又要去陪谁了吗?”这些年来,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希澈为了韩庚接待过无数的人了。
“最后一。”韩庚的声音里竟有一丝隐约的不舍。“这之后,我们就生死与共了。”
“生死与共?”希澈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韩庚,“这不是什么严重到让我去死的事吧?说吧,是什么人,会让你说出这种话来?”
“不是,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孔雀侠金在中。”韩庚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金俊秀竟让我身中蛊毒,虽然得了孔雀的一身武功,却与他命系在了一。其实,我又怎会不知?当年的事,都是金在中做的,我是一定要杀他的,而现在的情况是,我杀了他,自己也会死的。”
“结果呢?你想让我怎样?”希澈的背后升起一道寒凉。
“给他喝这个药,然后与他合欢,他体内的蛊会被这个药唤醒,通过交合的方式传到承受的那个人身上。”
“你是让他把这蛊传给我?”希澈瞪大了眼睛。
“希澈……”韩庚轻唤了一声,“我不能转蛊,蛊转了,武功也就没了。而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能信谁呢?你和我同生共死,不好吗?”
泪缓缓地浮上希澈的眼眶,他呆呆地接过了药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韩庚,为了报仇,你果然……不择手段啊……”
“等我坐了天下,自会好生待你的,你我以后就是生死与共的爱人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高兴……韩庚,我很高兴。生死与共?我懂,但爱人……就免了……这件事……我自会记在心上的,但就算我欠你的,为你接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我也早还清了。此事之后,我要离开紫竹轩,我们今生,不要再见面了。”
“什么?”对于希澈的纠缠,韩庚一直很是反感,纵是忍着厌恶和他说上几句话,看着他的委屈看着他的故作姿态,韩庚就会一阵嫌恶。不是早就想让他滚蛋的么?还是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主动提出要离开?
“韩庚,我累了。”希澈将瓶子揣到怀里,离开了韩庚的怀抱,转过身,慢慢地消失在夜幕里……
心里的一角忽然落空,韩庚站在萧索林中,一阵空茫。天苍苍地茫茫,他忽然觉得心竟在瞬间,无边寂寞……
今夜的朝兰城格外热闹。听说紫竹轩掌柜金希澈要重新登台挂牌,很多一直觊觎他美貌的登徒子奔走相告,都争著想把希澈竞下来。
才未时了,迷梦就来告诉希澈说园子里人都满了,希澈也只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先安排孩子们唱著歌子,没什麽事就别再来回我了。”
谁想著到了申时了,希澈竟还没开始换衣服,等了一个下午的人群早已按捺不住,台上的孩子压不住场子了,有些人将孩子们带下去已经开心了一回,只等著晚上撒下大把银子竞下希澈来,好再梅开二度。
“公子,迷梦帮您更衣吧。”迷梦走进去,希澈竟像才睡醒似的道:“啊?好……”
选了一件淡淡水粉色的衫子,外面罩了一层纱,迷梦道:“怎麽今天素净起来了?这衣裳穿著倒显干净。”
“怎麽?我不配穿这‘干净’的衣服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迷梦,你听我嗓子,我本不是唱旦的,我本宫可学的是武生呢。只是这副脸子……”
“这你又难受什麽了?你不也常教我麽?咱唱戏的,就是只是嗓子和脸蛋吃饭,怎麽这等岁数倒矫情起来了?”迷梦说著已经帮希澈换好了衣服。
“我看著老吗?”希澈眯起眼睛。
“不老,一点也不老呢。”
“呵呵,想当初我可是四小盟国的魁公子呢……”希澈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仿佛那些风霜全都不见,他又回到七八年前,生命里最美的时候,“就在选定了魁公子的那一天,我认识的他……”

“你可别想他了,你这辈子若不是他搅和,你找个大老爷一点问题也没有,都是他把你给坑了。”
“是我不对吧。”希澈的声音已经很低。
“你不对?你当时以为他穷小子一个,你才跟了别人,你也是为了戏班!你卖你自己的肉,还出了不对了!公子,你太不值了!”
“我们不说那些事了。今天晚上我要弹箜篌,你给我预备好。还有,帮我把眉毛修一下。”
“好好的一对浓粗眉毛,修得比女人还细,我们上辈子造了什麽孽了……”迷梦边说,还是细心地用小刀帮希澈将眉毛修得纤细高挑。
希澈微笑了一下,这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跟自己当初的个性那麽像呢,以后将这紫竹轩交给他,那麽多孩子的人生交给他,虽然说不上什麽前途,但好歹混口饭吃……
在漂亮至极的脸上恰到好地施了粉黛,希澈揽镜自顾,骄傲而寂寥地一笑:“今晚我要唱我拿手的曲子,魂灵唱。”

戌时刚到,报唱的说希澈就要登台,下面的人喊好声简直要把屋子掀了,希澈拿捏著台步走上台来,一道曼妙微笑扬上唇角。
“多谢老少爷们还碰希澈的场,不嫌弃希澈人老色衰,希澈在此先谢过了。”低身去福了一福,那腰身扭转的角度仿佛经过精确算计,动作优美空灵。下面的人都看傻了眼,虽然希澈平时也会在门口拉客人进门,客人也都知道他是绝色,但这样的希澈却没有人见过,况且希澈有朝廷撑腰,平时并不随便接客,此时竟公开地挂了牌子,下面的人当然要抓好机会。见到底下人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希澈凄然一笑,八年前,魁公子登场,一举手一投足,无不牵惹人心。
“希澈先为各位唱一首魂灵唱,之后便可竞场摘牌。”
希澈说著,接过迷梦递过的箜篌,轻轻挑捻之后,辗转唱腔悠扬回旋。
长风扬,青天荡。笑徜徉,人彷徨。解愁肠,度思量。念情伤,夕烟凉。
别去日,添惆怅,山水遥,情一往。终不见,勿为念。旧时唱,在心上。
朝朝暮暮,不能忘。天各一方,怎相守。满城烟柳,竞争芳。谁曾想,粉黛失色,心已慌。
希澈唱到此,间奏中竞飘过一段悠扬笛音,与他的箜篌声彼此应和,竟是那般调和,希澈本来一惊,但很快便被这人娴熟的技艺和曲子中所蕴涵的邃忧伤所打动,竟将箜篌和著那人的笛子,做成了笛声的辅助。笛音隐去,箜篌渐响,希澈继续他的歌声。
到他乡,乐无双。君若望,不远方。枕沧桑,梦一场。物事非,爱不归。
可知,情一往?
今夕,誓约怎偿?
满城,抚情殇。弦断心凉,泪沾裳。日月无光,锁心房。君知我,夜夜风流,恐君惶?
情思惘,萧瑟霜。魂灵唱,路茫茫。泪千行,何往。君不见,影翩翩。
爱难全,人不前。箜篌响,对黄。丛中过,不粘身。叹君心,徒芜荒。
流水落英,成空……

唱罢尾音,希澈闭上眼睛,咸涩的泪水夺眶而出,韩庚,是你吗?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机会。
静默了好久,才有一个人小声喊道:“希澈公子,城东王员外愿与公子共渡良宵。鄙人不惜百两白银,只求与公子谈论音乐。”
“城西周举人愿出三百两,愿公子赏光!”

“我愿出五百两!”
希澈将目光投向房间角落,一个白衫公子背对他坐著,默然无声。
希澈站起来,颤声道:“希澈愿分文不取,只求能与方才以笛声应我的人过夜!”
那白衫公子浑身僵了一下,良久,点了点头。
希澈心头一喜:“还请各位回去吧,迷梦,摘牌!”
没有竞上的人虽然失望,但面对希澈如此清雅丽人,也不敢造,失落了一回,也就散去。待人散尽,知趣的迷梦早已将院子里的孩子都驱散了,眨眼间,偌大的紫竹轩,就只剩希澈,和那个白衫公子。
希澈走下来,将手搭在那白衫公子肩头:“你终於还是来了。”
那白衫公子回过头来,希澈惊得后退两步:“你……你是谁?”
那公子容貌极俊,神色中却带著切的忧伤绝望,他看了看希澈:“我叫尤诺。”
“诺?你……”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让你失望了……”
“哦……不……哪里。”希澈脸上挂上了妩媚的笑容,他依靠在诺的身上,“既然我选了公子,又怎能食言呢?又况且公子如此年轻貌美,伺候公子是希澈的福分。”
“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为什麽要勉强自己呢?”诺的声音仿佛从渺远的地方飞来,一下就飞进希澈心里。
“你怎知我……”
“呵呵……人的言语可以骗人,但歌声音乐都发自胸臆,又怎会骗人呢?你若甘心受人作践,那歌声琴声又怎会那般悲凉……你若真是有心,就陪我喝上两杯吧。”
希澈见诺行止端正,也敛了媚态:“好!公子是真豪杰,希澈若在惺惺作态,那可就玷污了公子。希澈就陪公子不醉不归。”希澈声音豪放,一张美丽的脸上竟显出一股豪情。
两人几杯酒下肚,诺问道:“你怎麽这麽苦啊?那歌唱的命都不要了似的。是不是,与你把我误认的那个人有关啊?”
“公子,你真愿意听我一个卑J之人的故事?”希澈脸色微红,微笑道。
“这世上,又何分什麽高低贵J?你若与我说了能心里轻松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既然公子想听,那我就给公子讲……这故事放在我心里很久了,却并不曾对谁讲起……我与他初遇时,已经是四小盟国的魁公子。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风月场的老手了。那一天,正是我被推举成魁公子竞牌子的日子,我也是唱了这首魂灵唱,而他就在场下吹起了笛子……”
“难怪了,你会将我认作他。但其实,很多人都喜欢笛子的,我猜你喜欢的这人身份不低,因为当时的上流是都喜欢让子弟学笛的。”
“我却并没有多想,他告诉我他只是个书生,我只是见他一眼就爱上了,并没对他的身份有任何怀疑。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日子,虽然他并没有给我很多钱,但我们是真的幸福快乐。其实,他是四小盟国的王子,在此地学习音律,他之所以不露财,是因为他想知道,我是不是真心爱他。我又怎麽会不是真心呢?虽然他没有钱,可是他那麽英俊那麽温柔,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后来呢?他怎麽会离开你?”
“那一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以前攒的钱都已经光了,他又拿不出钱来,说是想去博取功名。我知道他一去就不会回来了,谁想他说他是要跟家里说娶我。我其实是不信的,在风月场中这许多年,虽然难过,但也习惯了。我还逗他说如果家里人不同意呢?他就说就算是死就算是跟家里人闹翻,不论什麽办法,都要娶我。我只当是一句戏言,并没有相信。他走了三月,我难以维持生计,当初的一丝梦想慢慢枯萎,又觉得他或许根本不会回来,像我们这种久待欢场之人……对真情……可望而不可及吧……”

“你就又重操旧业了?”
“是啊,我无以为生,除了唱戏什麽都不会,可是我这张脸……呵呵……唱戏和卖肉就是同一个意思。”
“我猜他又回来了吧?”
“命运总是那麽弄人。他赶回京都,说是找到一生真爱,老王听说他找的是个下J的戏子,而且居然还是个男人,就把他吊打了一顿,关进牢里。他说服了来看他的老宫人,把他放了。为了增加与爹爹谈判的筹码,他千不该万不该,为我盗了兵符……”
“什麽?”
“他盗了兵符,本就已经是死罪,他思忖自己是独子,头脑冲动,年轻气盛,仗著父亲对他的宠爱,本以为要挟父亲同意后,再将兵符归还的。结果他费尽千万辛苦来找我时,我已经跟了别人……”
“我知道了,他之所以再不理睬你,定是因为你辜负了他吧。”
希澈摇了摇头:“婊子无心,戏子无情,如果只是这样,他也不至於心性大变至此……是时临歌国君,也就是现在的国君沈昌抿邀四小盟国君主将军赴宴,虽然知道是鸿门宴,但四小盟国却忌惮临歌的兵力,不得不去。其实,四小盟国的兵力并不输临歌,国君早预备下变故,定好了计策。席间,临歌人使毒迷倒了四小盟国的将军国王,早安排好的皇叔见势不妙,急忙去调集兵马……”
“却在这关键时刻不见了兵符?”
“对……国君皇叔将军通通被杀,四小盟国兵马被连夜整编,此时就算还有兵符,也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希澈讲完,长长地叹了一声:“你说我欠他的,是爹爹和叔叔的性命,是祖宗的基业,是国恨家仇,是真心落空……所以……他现在变成什麽样,我都不怪他……”
“那……那之后呢……”
“在他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恨我了。事实上,我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后悔。我本来将他留下,打算把他重新回来,但就在此时,传来了四小盟国灭亡的消息……他听到消息,当场就吐血昏了过去,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和叔叔的遗体竟然被临歌人示众,这是何等的羞辱和伤痛,我们又怎麽还回得到当初?我本来后悔,但他从此以后再不对我假以辞色,呵呵……我本就是风月中人,就算再爱……不还是要做生意……后来他开了紫竹轩,作为他复国的据点,我呢,就给他当了掌柜。那之间,我为他做了不少坏事,他对我也再没有丝毫的怜惜……我们就这样,争吵,打闹,伤害,纠缠,一转眼,就过了八年了……想初见时,我们俩都是十六岁,也许真的只是个游戏,也许根本谈不到一生……但这游戏中,掺杂了太多太多了……我们又哪里回得到当初?”

觥筹交错间,希澈已经微醺,他眯起漂亮的大眼睛:“忆当年,楼台初见,他温柔,我多情。到如今,世事无常,他心碎,我心死。第一眼,只觉他年轻貌美,那爱里却夹了几分炫耀,几分侥幸。到他离我而去,我虽难过,但总不至于心灰意冷。直到他为我挨了打盗了兵符回来,我才算是真正全心爱他,爱却永远破碎,无法回头……是命运待我太薄,还是我对他信任太少?呵呵……我只感觉……太累了……这许多年,吵过骂过,急过气过,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般计策,我也算是全使尽了,但他……算了,人一定要有爱才能活吗?人又一定要活着么……”希澈说着,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诺没有说话,也陪着着喝了一大口。
“你呢?说说你吧。”希澈微笑一下,他伸出长指,托住诺尖俏的下巴,“好俊,好俊的人物啊,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女儿,会对你一见倾心呢,可也是造孽的脸呢……”
诺容色一僵,之后却也笑道:“只可惜你心如死灰,纵是天仙在你面前,也无法感动你分毫吧。”
希澈的脸色瞬间黯淡:“唉……彼此彼此。说说吧,你道我歌声哀怨,你的笛子又好得了多少?直把人的泪都勾出来了。”
“我?我啊……呵呵……你说的对,彼此彼此,心里有了他,谁还能入得了眼呢?纵是你这样的人间绝色,我也只视若平常。但我真的不是爱他的容色,因为我心里有他之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我目不能视,足不能行,却每日得他温柔照顾。他和我轻柔细语,他用鲜血饲我三年。那时我还是一颗种子,一颗幼苗,人道草木无情,又岂知苍天亦老……”
“什么?”已经醉到迷离的希澈又怎么听得明白。
“总之,他对我恩情重,即使他只是将我当成杀人的工具在利用,但我知道,在他心里,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因为我不会打扰,只会默默地倾听,我对他的爱也并没有企图,只想默默陪伴他到老。后来,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成了他的爱人。他的爱人将我交给一个女子,那个女人代替他给我鲜血,让我峥嵘……一个机会,看护我的女人让我拥有了一副身体,我醒来的那个瞬间,她成了我的妻子。我和那个女子生了一个孩子,我很爱她,也很爱女儿。没想到,我拥有的这具身躯,竟是我旧爱人的的心上人,你说,可不是造化弄人?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他,直到一意外,我尝到了他的鲜血……那样熟悉,那样温暖,曾经的一切瞬间复苏……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只知道我爱。我爱他,想和他日夜相守,可是……我又一失去了机会……”
“我……不懂呢?为什么你不去告诉他呢?”希澈皱紧眉头。
诺笑得云淡风轻:“为什么要去呢?他现在不错呢,很幸福,他的幸福不是我,从来就不是的。”
“他有喜欢的人了?”
“对啊……”
“哦……那我大概懂了,总是你爱的人不爱你,可对么?”

“你就这么理解吧。但我还在想,既然此生有幸为人,又有幸爱了一回,总要为他做点什么,可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给他……在中……”
“在中?”希澈一惊,已经涣散的神智清醒了,“你爱的人可是孔雀侠金在中么?”
“你认识他?也难怪……他多有名啊,是个天下扬名的侠客呢……”
“诺,你可怕死么?”
“死?”诺的神色游移,不知所思。
“为了救在中,死,你怕么?还有……你想不想得到在中?”希澈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中有危险么?”
“你可知在中已经身中蛊毒?”
“他对我说起过。”
希澈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把这个药给他喝下去,可以让他体内的蛊虫苏醒。此时你与他交欢,让他的将蛊虫移到你的体内。”
“交……交欢?”诺的脸有点红。
“对,让他进入你的身体,把蛊虫移给你。”希澈的眼睛里有些希冀,有些闪烁。
诺没有接瓷瓶:“我……凭什么信你?”
希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冰冷寒绝,一口鲜血呛了出来,但他的笑声却还未停止:“凭什么?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告诉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已为他做过太多事了,今日本想就跟他……谁料竟还是如此结局。我既将这法子告诉了你,便是背叛了他。如今,我也只有这一命抵给他,他多行不义,我却并不嫌他,就算到黄泉地府,我……我等他就是……呵呵……想当年……当年……”希澈的声音渐渐低了,诺呆呆地看他向后仰去,双目半睁,竟是死不瞑目……
“何苦……你何苦呢……”诺站起来,只见一柄匕首已经直没入腹,鲜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却不知他何时在谈笑风生间,举刀自裁……
“想当年……当年……希澈,你在想什么,当年又能怎样?”诺轻轻抚落了希澈的眼睑,从怀中掏出笛子,“我再送你一程……”
诺走出紫竹轩,丑时的大街,万籁俱寂,夜风轻扬,诺凄然一笑……

这一夜,迷梦也睡得不塌实,希澈的种种反应让他觉得有些担心,他吩咐了不让去看,心里又难免惦记。好容易熬到天亮,下楼来就看到希澈伏在桌上,招呼他两声,可是醉了吗?
轻轻一推,希澈就倒在了身侧的椅子上。
“公子!”迷梦惊叫了一声,楼上的小倌昨夜都没有接客人,此时,也都纷纷下楼来。
“怎么了啊?迷梦哥哥,怎么了?”小倌们纷纷叫着。
“公子……公子他去了……”迷梦已经哭到喘不上气来,希澈容颜宛如生前,隔夜的残妆尚未褪掉,绝美的容颜除了苍白,竟没有什么改变。
小倌们看到如此惨景,也止不住哭泣,紫竹轩一片愁云惨雾。直哭了好久,迷梦擦擦眼泪,强撑着站起来:“艺儿,你快去官府,给……给韩捕头说一声,让他来……其他的人……帮我……把公子抬到他自己房里头,给公子洗洗擦擦。”
几个小倌急忙过来,小心地将希澈抬回他自己的房间。那房间里彩色绸子的帐子帘子,此时看来都那么刺眼,房间里暧昧的淡淡香气,让迷梦想呕。将希澈放在床上,淡色衫子已经沾染得不成样子了。迷梦叹了一声,几个小倌已经打来了水,迷梦帮希澈将刀子取出来,再小心地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掉,为希澈找出一件白绸衫子,换上了。身体已经僵硬,费了好大劲,才穿好了衣服。
“你……你就爱穿个白的,跟我说过多少回,当年唱小武生时,白衣胜雪,翩翩风采。可就是那一夜,没了子身,那白衣服被染成血红……今儿你走了,就穿件白的吧,因为以后都不会再流血了,衣服也不会脏……”迷梦暗自对希澈念着,一边整理好他的遗容。把头发整齐地梳好,他迟疑了一下,帮希澈补了点妆:“他一会儿会来看你呢,你肯定不想他见你难看……”柔红的胭脂,蜜色的水粉,迷梦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但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把希澈的脸化。

“金希澈!”一声咆哮从楼下传来。
“公子啊,他来了……”迷梦闪到旁边,几个小倌也急忙后退。
“金希澈!”韩庚恨不得一步迈进屋里,却在看到希澈的脸后瞬间僵直,“你们……谁准你们动他!谁准你们动他的……”韩庚的声音抖得厉害。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韩庚的话已经连不成句。
待最后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口消失,韩庚想要向前走一步,腿却软得一下坐倒在地上:“金希澈,你……你又耍什么……什么招……起来啊!我交给你的事呢……你敢背叛我!你敢不按我吩咐的去做!你……”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韩庚本有吐血的旧疾,此时悲怒交加,旧伤复发。
“你……你死有什么用!你就是死了,你以为我就不恨你了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死啊,我允许你死了吗?罪……赎完了吗?”韩庚含着血,一声声无情控诉不停地吐出来。可是就是再怎么狠怎么冷的话,希澈也听不到了,“死了……就完了吗?欠我的帐怎么办?起来啊,我还没有……没有讨回来……金希澈……起来……希澈……澈……起来……起来好不好……”韩庚抱住希澈,泪水和鲜血洇湿了他的白衣,“澈……澈啊……”
想当年,小楼初见,你温柔,我多情。到如今,世事无常,才生离,又死别。那些是非恩怨,那些国恨家仇,我一命可能抵偿了吗?纵使余怒难平,我也无可奈何,只因为太累……太累了啊……
夕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小雪过后,天气有些凉了。基范的病时好时坏,昌抿碍于正均,并不怎么过来看他。正均倒甚是善良,常给这边送些东西。知道基范身子受不得寒,正均就给他送来了虎皮被褥,说是盖在身上就暖得紧。这天早上,基范只觉得心里发堵,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早饭时听说是正均的哥哥和昌抿的哥哥来了,前面大家都在忙着,基范本来想去看看的,他已经走到了前面,远远看着一个高大男人将正均抱在怀里温柔说着话,正均不停地点着头。基范心里一酸,正均可是给人捧在手心里的小王子呢……他可也有个哥……虽然是个拿不出手的戏子,但疼他爱他的心,却未必就比正均的哥哥差了,这样想着,基范心里难受,索性也不去打招呼了。如果人家的哥哥知道他的尴尬身份,反正总不会喜欢他了,自己又干吗去自找无趣?
懒懒地回来躺了,心里委屈着,就想起了希澈。要是哥在身边,看着人家兄弟手足情,也会疼爱地看着他,甚至还会教他些下三滥的招数,去夺昌抿的心吧。这样想着,也觉得哥哥很可怜,基范知道,哥哥的那些所谓招数,是根本没有用的,否则他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人生活得那么惨呢?
“哥……咳咳……基范想你了……”基范揉着眼睛,泪珠却从指缝中滚下来。
才躺下没多久,服侍基范的小宫女珊儿急急奔进来:“公子,紫竹轩来人了,说……说是希澈公子亡故,来知会您一声……”
“什么?”基范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紫竹轩希澈公子亡故了……公子……公子怎么了……”
“我……咳咳……没……没事,给我准备一下,我这就去面圣,我要回家去……给哥哥奔丧……”

匆匆换了身素净衣服,基范打听到昌抿正均正和哥哥们饮宴,他心如火烧,哪还顾及打扰不打扰,甚至不待通秉就要跑上殿去了。
殿上传来的朗朗笑声已经听得很清楚,基范焦急地站在殿下,见他上殿,正乐融融地围坐在桌边的四个人都停了下来。
基范跪倒拜道:“请陛下恕罪,臣金基范无意多加打扰。只是家兄……家兄暴亡,基范来向陛下告假,让臣回家奔丧……”
昌抿脸色微变:“哦……去吧。”当着正均和允浩在中的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见基范又拜了拜,起身就出去了,昌抿有些坐不住,他歉然道:“在中哥……允……允浩歌,我去去就来……”
见昌抿走出去,允浩的脸阴沉下来,见他似乎要发作,在中急忙去桌下握住允浩的手。
允浩在在中手上拍了拍,示意他没事,然后转向正均:“谁啊他?”
“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他陪伴小抿的,是个唱曲的孩子。”正均给允浩在中布菜,允浩挑起眉毛:“你都已经回来了,他怎么还在这里?沈昌抿他什么意思啊?”
“小抿……小抿本来让他走了的,可是他生病了,很可怜……”
“可怜?我和你在中哥这就要回孔雀城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也跟你说了,有坏人惦着算计你呢,你得一切万分小心才行呢。沈昌抿对你好也就罢了,他现在这样三心二意的,我把弟弟交给他,还不放心呢!”
“哥……算了,他以为我死了,才……”
“哼……以为……以为什么?你在中哥还以为我死了呢,他怎么就一个人生活?沈昌抿现在跟那个人藕断丝连的……”
“允浩!”在中听不下去,有些急道,“你说这些做什么啊?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情况,昌抿也是有苦衷的……”
“反正我不能看我弟弟受这个欺负,正均这三年过的什么日子啊,他可倒好,找个小男宠来夜夜春宵,如今正均都回来了,他还要跟那人不清不楚,在中,你管不管?你若不管,我也只好在这守着我弟弟,哪里也不用去了。”允浩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对在中百依百顺,但这世上除了在中,他心里也就是弟弟正均了,自是见不得他受委屈。
在中点头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自会对昌抿讲的。”得了在中的保证,允浩这才略略放了点心。

昌抿追出来,基范已经出了殿门。
“基范!”昌抿唤道,基范站了下来,“你……节哀……”见基范站下,昌抿竟不敢再靠前,他停在了离基范一米远的地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够到,但他却伸不出手来。
“陛下,您回吧,还有客人等您。这世上也只有我哥哥是真心对我的,我又怎么能不难过……”基范说着,眼睛又红了。
“你……料理完后事,就回来,也别太悲伤了,自己身体那么弱的……”
“我知道了……陛下……您……您也保重……”基范说罢,躬身退下。待基范走远了,昌抿的浓眉皱起,久久无法平静。
转身的片刻,竟然会感觉孤单,竟然会觉得落寞,明明爱的人是正均来着……
待昌抿回来,席间的气氛已经不好,允浩放下了筷子,坐在椅子上,在中怕他说什么,将手放在他腿上,稍微用力。

“昌抿,刚才那个人是谁啊。”允浩没有理会在中的暗示,朗声问道。
“哦……他是我的……”昌抿显然不知道在哥哥面前,该给基范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在中眼珠一转,机灵地问道:“正均,我想去我原来住的屋子看看,你陪我吧。”正均没有什么心眼,他点点头,就起来随在中出去了。
允浩未置可否,待他们出去,允浩道:“正均不在的日子,你怎么样我也无意多说什么,毕竟,我也没有权力要求你守着回忆过一辈子。但有件事我想……我应该提醒你,不专心的人是无法获得幸福的,现在正均已经回来了,如果你还想和正均好好过日子,就安下心来,你若是跟他有感情,毕竟你和正均真正好了也时间不长,若是你跟他几年,已经出了感情,我也不会怪你。但正均我要带走的,我不会把他留在这里受委屈。”
听允浩说要带走正均,昌抿可吓得不轻,他急忙道:“我和他没有什么的……我们……早就断了。”
“是吗?昌抿,我腿断了,心可不瞎,你那眼神,你那神态,你那牵挂的样子,我弟弟脑子不灵,你若把他放在手心里当个宝贝,跟了你就跟了你,但你若这样三心两意的,你叫我怎么把他交给你呢?我和在中此去,怕也不会再会中原了,你若是对他好,我就把他留给你,否则,我就带他走……”允浩只是待在中厚道,其实心思非常缜密,他当然不会待走正均,但难免要给昌抿设些圈套。
果然,昌抿急道:“允浩哥,我待正均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好,你让你那个小相好离开这里,离开你,否则,我就带走正均!”
“可……可是他还病着呢……”昌抿想也没想就反驳出口。
允浩的脸一下就掉了下来,虽然不复当年的美貌,但那威严却没减丝毫,毕竟为王多年,韬略脾气都不比常人。
“我无意逼走他,既然这样,我带正均回孔雀城。这孩子这三年时间被辗转卖了几手,身上被打得都是伤,从小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若将来辜负了他,他的命也就断送了。若是他跟着我走,纵是难过,总不至于就死了。有我郑允浩一口吃的,就不会让正均饿着。”允浩说着,转动轮椅就要离开。
昌抿哪能让他带走正均啊,他急忙叫道:“允浩哥!”
“怎么,想用身份来压我么?”允浩的声音不卑不亢。
“我……不敢。”昌抿终于还是忍下了气。
“我说也是。你若是治我藐视君王的罪名杀了我,你和正均,恐怕也就完了。”允浩胜券在握地从容道。
昌抿终于败下阵来:“我……我答应你,不让……不让他回来了……”想到基范临走时惨白的脸,昌抿心里狠狠一痛。

是夜,允浩和在中被安排在曾经的太子宫,两人曾经在此度过了很美好的一段岁月,如今故地重游,心潮起伏。在中推着允浩来到天井,星月交辉,夜景正美。
在中站在允浩身后,将手搭在允浩肩头:“不冷吧,帮你揉揉。”自允浩不能动之后,怕血液久不循环生疮生病,在中每日都要帮允浩浑身按摩。虽然甚是舒服,但在中总是累到手酸,允浩让他歇着他也不听,也只好由着他去了,待在中睡着后,再帮他揉揉肩膀,揉揉腰肢。
有力的手掌拍指捏,切捻捋揉,轻重正好,允浩只觉浑身都活动开来,枯坐一天的僵硬劳累也轻松了许多。
看着在中小脸上都挂了汗珠,允浩伸手将他拖到怀里,在中闭了眼任他揉搓着,躺在他的怀里。
“累了吧……”允浩牵起在中的手,心疼地揉着。
在中撒娇地把头压在允浩胸前咕哝着:“是啊……好累……你还跟人家发脾气……”
“我哪敢跟金在中大人发脾气啊?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你发脾气,我也舍不得啊,怎么了?忽然怪我对你凶?”
“不是不是,今天吃饭时你都不听我话……”
允浩稍微整理了一下脸色:“在中,其他的我都听你的,唯有正均的事,我不能跟他妥协。我没有保护好正均,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但现在他有了昌抿,我本来已经放下心来。如今昌抿竟然又和别人勾搭在一起了,正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昌抿那个男宠是个戏子呢,还不知道多少手段呢,我能放心地走么……”不愿再说那些扫兴事,允浩把手伸进在中的衣服,“瞧你,冬天都到了还出汗,刚才给我按摩累的吧,对了,我们去洗个蒙香浴汤?好不?”
在中也知道允浩的心思,点了点头。

吩咐下去不多时,就有人给准备好了香薰的草,在中看着几个宫女放好一池热水,就让她们退下了。帮允浩脱掉衣服,细心地将他扶到水中,刚想去拿东西,手就被允浩抓了,一把拉下水来。
“啊……”在中惊叫一声,再回过神来,已经倒在允浩的怀中了,“干什么啊,衣服都湿了……”
“湿了正好不穿……”几下就把在中的衣服扯掉扔到池边,唇已经压在在中的唇上。幽香温热的瓣水,柔柔地流过在中的肌肤,允浩在他身体上施加的刺激让他兴奋起来。
“允……”在中的呻吟低而沙哑,允浩知道他想要了,有力的手抱起他的身体,借着水流的滋润,用力顶了进去……
“啊……”早已不会再疼痛,只有一种充盈的满足感和微微的酸涩,允浩扶住在中的腰,在中热情地缠上允浩的脖颈……
散发着淡香的水面浮起阵阵波纹,在中和允浩像两尾鱼一般,在水中纠缠翻滚。终于,随着一声低吼,在中瘫软在允浩的怀里……
“在中……在中……”他竟然迷糊地睡着了?身子怎么这么不济了?唤了两声,允浩可为难了,他这样迷糊着,自己又不能动,可怎么才能回到床上去呢?
“在中……”又唤了好几声,在中才疲累地张开眼睛。
“在中,怎么了啊?”
“没事……我扶你上去……”在中揉了揉眼睛,允浩皱起了眉毛。
两人躺在床上,在中几乎瘫在了允浩的怀里,看着他那个样子,允浩虽然心疼,但还是狠心问道:“等等再睡,在中,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困哪,瞌睡……”
“等等再睡。告诉我,你的武功呢?武功是不是没了?是不是?”
在中慢慢地张开眼睛:“你……知道了?”

“真的……没了吗?”允浩心疼地把在中揽在怀里,“傻子,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照顾我,很辛苦吧?看看人家昌抿,什么都有人伺候着,你跟了我,还要让你伺候我……”
“郑允浩!你说这样的话,是故意让我生气伤心吗?你变成这样又是为了谁?又是因为什么?你说这种话,不是故意呕我吗?能伺候你是我金在中这三年修来的,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啊……能照顾你,能和你在一起,辛苦一点又算什么呢?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允浩见在中激动得都要爬起来,一把把他揽回怀里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过无意说一句,你看看激动得,傻不傻啊,我又不聋,你那么大声音干什么?风都进被子了,多冷,快躺下……”
在中乖乖地听着允浩的责怪,嘴角扬了起来:“你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打死我也不敢说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在中命令道,“抱着我抱着我,冷着呢!”
允浩急忙遵命抱住在中。
在中满足地撅起嘴,在允浩宽厚的胸膛上吻了一下,允浩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在中,在中很快就睡着了。允浩皱起眉头,无声地念道:“在中,我已经成了你的累赘吗?”

红烛悄止,星月藏息,昌抿翻了个身,轻轻叹了一声。
“睡不着吗?”正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到昌抿的耳边。
“你先睡吧,今天也累了。”昌抿淡淡道。
“小抿……我想……有些话,是时候说了。”正均坐了起来,披了一件薄衣。
“什么话啊,明天再说吧。”昌抿心里有些烦,他挥了挥手,“明天还得送哥他们走呢……”
“小抿,我们分开吧……”
“哦……什……什么?”昌抿吓了一大跳。
“从头到尾,小抿对我只是愧疚,没有爱吧。之前,你心里喜欢的是别人,对我你只是利用,这些我也知道。后来我拼了命地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唯一的那一夜,我想,你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我,有些可怜我吧。我们分开三年,你心里执著的应该是一种负罪感。我回来后,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你对基范也并不能忘情,我努力过了,但自己骗自己的滋味……不好受呢……我哥哥跟我说了,如果你对我不好,或者我在这里住得不开心了,就带我走,我哥哥现在腿不方便,在中照顾他虽然周到,但很辛苦。我跟他是手足兄弟,我可以照顾他,为在中分忧,我想……明天就和哥一起走了。我走之后,你去把基范接回来吧,我也跟他过几,发现他对你也很好的,人也还不错……其实想走也不是一两天了,只是……舍不得你……”说到最后,正均的声音颤抖起来,他本来就不很灵光,人又很容易认死理,有了这样的想法,还不知难受了多久了,昌抿竟一直都没有发现。
“郑正均,你这算什么?自我牺牲吗?还是……还是你哥教你的什么手段?”昌抿心中的正均善良单纯,允浩曾用这一手压他,如今正均说起来,昌抿自然难免多想。
正均愣了一下:“什么?我哥哥?”
昌抿回头道:“正均啊,我已经答应你哥把基范都赶出宫去了,他还病着呢,你哥他还要怎样?一定要逼我杀了基范才可以吗?现在,你也来威胁我!简直是欺人太甚!”这是两人和好后,昌抿第一对正均大声。正均抱紧双膝,见昌抿扭过身子不再理他,正均把头垂在了膝头。小抿,我没有威胁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呢?是,我是在嫉妒,在伤心,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一向热闹香艳的紫竹轩哀乐低回,悬白挂素,基范进门的时候,看到一口楠木漆金的棺材,腿一下就软了。他扑倒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来,迷梦他们过来劝了半天,才让他稍微止住了泪。
韩庚坐在灵前,不说不动,似乎谁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他不像是在给希澈守灵,因为他一身黑衣与平日无异,手里也并没拿纸钱什么的。但他的神态却让人害怕,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门口的纸幡迎风飘扬,基范哭了一阵,就咳得满脸通红,迷梦看他不好,赶忙吩咐人扶他回后院躺着,怕他原来住的那进院子太冷,就让他先到自己的屋子里歇下。基范本来还闹着要去陪着希澈,可咳嗽得实在厉害,熬着也不过是别人添麻烦。看着憔悴的迷梦,基范无奈地回到后院。躺在床上后,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仿佛这一生积攒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了,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基范放肆地哭着。

前院正迎着附近的街坊来祭奠,希澈本来身份低微,来的也不过都是附近的买卖铺户,或是曾经喜欢过希澈,跟他有过些什么的官人。只是如今人走茶凉,好多人也路过了感叹一声,能不来就不来了,那场面竟颇为冷清。
“毒公子……”迷梦正张罗着,一张名帖递到他手里,他不禁一愣。
来的是个清秀却邪魅的少年,脸色不正常地苍白着,双唇泛出的紫红,发色金黄,眸子已经显出淡紫……他怎么了?是中毒了么……虽然呈现着异状,却有股动人心魄的,说不出来的美。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公子,一身风尘,两袖清风,超凡脱俗,眉眼间有淡淡的忧郁和宠溺。
“我给您知会一声?”迷梦试探道。
“不必,我们自己会进去。”听毒公子说个我们,他身后的公子眉头一舒,开心地轻扶住毒公子的肩膀,毒公子却皱了眉头,微微一僵。那公子固执地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毒公子没再说什么,只由着他半抱着走进灵堂。
和希澈打过几交道,此时见他英年早逝,有天也不禁有些难过,俊秀侧过头去,看着韩庚,韩庚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般,连眼睛都没有抬。
礼过之后,俊秀走到韩庚身侧:“公子节哀。”
“谁说我在难过。”韩庚的声音如同寒冰。俊秀邪邪地笑了一下。
礼过之后,俊秀和有天漫步到了后院:“你的交际可真是够广,这小倌戏子你都认识的?”
“也不算打过交道,只是觉得可惜。”
“哼,可惜?有天哥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同情心了?”俊秀的声音阴寒邪魅。
“秀,这话该我问你的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同情心了呢?小小的孩子你也要杀,郑正均脑子有问题,你也要害他……如今天下就算是太平,害死沈昌抿又能怎样?不过又是一场离乱之苦……”
俊秀竟鼓起掌来:“朴有天啊,真是看不出,你怎么这么大义凛然啊?这还是朴有天么?别是什么大圣人吧……”
“俊秀!我不是什么大圣人!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落得凄惨的下场……你看看你自己,都被那毒毁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我看着心疼……”
俊秀的神色瞬间哀怨:“朴有天,我人不人鬼不鬼,你还跟着我干吗?早知道你嫌弃我,早知道的……过上三日,我回去驱动蛊毒,就与那郑正均沈昌抿同归与尽!”
“秀!别说这样的话……秀……别再用蛊了,好吗?算我求求你,我已经在研习用毒,也许这蛊还能解呢!啊?”
“解……我下蛊从来不留解。若有人愿意给那小子移蛊就要甘愿与他换血,纵是沈昌抿知道了这法子也没用,除了他自己,上哪找甘心给那小子换血的人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这么做,自己也会死的,你怎么那么傻啊……”
“傻么?郑允浩、金在中、沈昌抿……就算是死了,我也值了,我定下的计策能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又有什么用呢?有没有想想我……”
“想了啊。我最想的就是有天哥你了。我很想见到你后悔的样子……”
“我已经后悔了啊?”
“是吗?晚了。”
“俊秀!”见俊秀转身要走,有天一把捏住他的肩胛,俊秀还没明白过来,有天一掌击在他穴道上,俊秀昏沉倒地。
“傻子,我才不会让你死!”有天背起俊秀,早看好院子里的一个角门,开门而去。

俊秀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给人五大绑躺在床上,有天坐在他身边,温柔地笑着看着他。
“干什么啊!疯子!放开我!”
“不放,这一辈子,我再不会放开你了。”有天说着拿出一把闪亮的刀子,“秀,终于给我逼出来了吧,换血就可以了么?呵呵……”
“混蛋!放开!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这样?用韩庚那种蛊的解决办法,我也没有意见啊……”有天说着,去俊秀耳垂上轻轻啮了一下。
“啊……”未经人事的俊秀一声娇呼,等意识到这声呼叫太过夸张时,俊秀早羞得满脸通红。
“不是……这样的……”俊秀躲着有天的侵袭,有天整个人都罩了上来,牢牢地将俊秀压在身下。
“欺负……人……”俊秀直急得泪都要掉下来了,有天狠心地不理睬他,伸手扯开他的衣服,含住小小的乳粒。
“啊……”俊秀哪经过这样的挑逗,身子已经热了,有天的手按上他另一侧的胸膛,贴紧了,慢慢地向下滑去。
“混蛋……别碰我……”这样的警告显然没有任何作用,要害轻易地就被有天握在了手里。本来只是想要救他,但他反抗的样子激起了有天的欲望,渴望已久的身体无助地躺在面前时,有天终于失去了控制。
“我有毒啊……不要啊……求你……别碰我……”
“毒么?早就中了你的毒,不是想死么?一起死吧!”有天有些愤怒地扯开了俊秀的衣服,绳子绑得很紧,杀进肉里的疼痛让俊秀呻吟起来。这些呻吟竟成了有天隐忍很久的欲望和怒火的导火线,有天看着躺在那里,连反抗都不能的俊秀,眼睛里闪过一丝悸动。
“金俊秀,这都是你自找的……”有天不再理会俊秀的挣扎,温暖的手包裹住他,另一只手就朝他身后探去……

“谁准你碰那里的……”俊秀哭喊起来,“别碰我……会伤到你的……”再也无力与他对抗,俊秀终于喊出了心里话。
“疼我是吧?喜欢我是吧?金俊秀,说实话啊!为什么不说实话!”有天大声吼着,硬挺的部位对准了俊秀。
“混蛋,别进来,我会恨你的!”俊秀的泪已经流了满脸。
“恨吧,活下去,活着恨我!金俊秀啊……”
“啊!”俊秀惨叫一声,有天一个挺身就进入到温暖的体内。
“混蛋……疼死我了……”
“疼吧……活该……”有天虽然话说得狠,动作却放慢了。俊秀缓过气来又开始骂起来:“朴有天……我恨你一辈子!”
“好好活着,活着恨我!”有天几乎咆哮起来,“我之前对你太坏,现在又对你太过纵容!你就是一个小毛孩子……随便长就长坏了……我就不应该对你放手……我……再不放手……”
沉沦欲海的有天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骂人,他的精力完全投入到更喜欢的事情上去。俊秀的身体年轻富有弹性,子的鲜血,纠结的眉头,不停滴下的汗和泪……有天低低地吼了一声,俊秀猛地挺起身子……
一切终归平静,俊秀闭起眼睛,有天伏在他身上喘着气。
“放开我,混蛋……”俊秀依旧不屈道。
“放什么?老实点,你想再来一么?”有天说着掐住了俊秀的下巴,自己却一阵眩晕,是中了毒吗?
“有天……你怎么了……”关切的声音无法压抑,俊秀喊完才后悔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有天微笑起来:“金俊秀,这下真的是我的人了。”有天捡起小刀,“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是心甘情愿的,给你过血。”
“谁稀罕啊……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俊秀的反抗毫无说服力。有天抄起刀子,一下割开了俊秀的皮肤……
“有天!不要!”见他来真的,俊秀才急了,“蠢货,干吗要这样啊!”
“不是老说我不疼你不爱你不在乎你吗?命都给了你,看你还拿什么跟我讲价!”有天说着割开自己的两个手心。
“朴有天!不要……”
有天紧紧地抓住俊秀的手,手心对着手心,手心里的伤口彼此贴合,有天的左手握着俊秀的右手,健康的血液从他体内流进俊秀体内。另一只手心却将俊秀体内的毒血换了过来。
“别想着……催动内力了,你的功早让我……化了……”有天调皮地扬起嘴唇。
俊秀呆呆地任他握住双手,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俊秀只是想哭。
“有天哥,我想嫁给你呢!”
“好,明天我就去跟爹说,上你家提亲。”
“有天哥,你要娶我姐姐吗?”
“有天哥,你要好好地对我姐姐……”
“有天……哥……”俊秀呢喃出声,有天牢牢地握住俊秀的手,双手十指相扣……
“秀,这一我没有丢下你,从此以后,再不会丢下你……”

寂静的夜,柔柔月光照进屋子里。有天和俊秀面对面躺在一起,合盖着一床锦被,赤裸的身体像初生的婴儿,俊秀张开眼睛,对上有天的眼神。
“真疼……比被十五个人轮暴了还疼……”俊秀的声音颤抖着。
“什么?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你又怎么知道被十五个人轮暴是什么滋味的……”有天贫嘴地看着俊秀。俊秀的脸色黯淡下来:“我就是知道啊,在临歌的时候,我被沈昌抿派来的人……整整十五个……我都记得……”
“秀,你醒来之后,可有伤口么?”有天疑惑地问。
“什么伤口……”俊秀说完才知道他是指秘的伤,脸先红了,“哪有啊……”
“你身为子,若一被十五个施暴,命也就没了,你怎么那么傻呢……”
“你什么意思?”
“沈昌抿没有让那些人伤害你的,他违背了在中的意思,没让他们蹂躏你,就杀了那些人。”

“你……你是说……”俊秀的神色一阵恍惚。
“我的傻子啊……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被十几个人糟蹋过吧……”有天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他把俊秀揽在怀里,细吻着他的鬓角,怀里的人开始颤抖,他知道,俊秀哭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呢?我那么坏,不值得的,你怎么那么傻……”看着有天变得苍白的容颜,看着他变成红的唇色,看着那一头乌发转成金黄,俊秀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秀,承认吧,你明明就爱死我了吧,别再自卑了,我的小秀是第一呢,就给了最爱的我……”有天得意地微笑起来。
“你还笑!”不争气的泪水滚出来,“怎么办啊……有天哥……你可怎么办……”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舐犊吗,不怕的,为了你,我现在也成了使毒的行家了呢,我可都把眼下见的着的毒都研究透了,总有一天我能把这个解了。”
“骗人……”俊秀皱起眉头。
“不信啊?不信你考我啊。”
“你……你真的懂毒?断肠草是什么?”
“葫蔓藤。绿豆、金银、甘草辅以生豆浆可解。”
“鸩是什么?”
“食蛇鹰,羽毛一浸,酒成巨毒。”
“鹤顶红是什么?”
“红信石,加工后就是砒霜。”
“见血封喉是什么?”
“毒箭木,又叫剪刀树……”
……
“爱是什么……”
“爱……就是你……你可问得真好,万毒皆有可解,唯这一味,无可救药……”
有天话音未息,俊秀已经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如此用心,在我倾心对你的时候,你弃我而去,在我心死之后,你又来招惹我……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爱一个人,是不是什么时候也不嫌晚呢?我知道我晚了,可是……总好过什么也不做……”蛊毒让有天有些虚弱,但看着俊秀的脸色有了红晕,唇也恢复了水润嫩红,有天温柔一笑,“秀,我们走吧,离开这个是非圈,正均比我还小呢,肯定能比我活得长……只要我们不去害人,就算是带着这蛊也没什么的……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养,练武,养一堆鸡鸭……只有你和我……”
“有天!”蛊也只能有一换血的机会,知道蛊毒已经无法除去,俊秀也只好祈祷正均无恙,可以让有天安享天年……
“秀,等天亮了,我们就走。离开这个是非圈,离开韩庚,不要再跟他作恶了,好么?”有天低首吻住俊秀的唇。
“有天,我们走……这一,我都听你的……”
看着无力睡去唇角还带着微笑的有天,俊秀强忍着腰痛坐起来,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先帮有天洗净了伤口,包扎好了,又给他喂下几个养心补血清毒的药丸。
身子很累,可是俊秀睡不着,天就要亮了呢……有天哥,这一,我们能否走到永久……

从听到他们谈话的那一秒开始,基范的拳头就攥紧了。毒公子已经给正均下了蛊,三天之后就会催动蛊毒,让正均害死昌抿……怎么办,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咳嗽被基范硬是憋了下去,直到听到有秀二人从角门走了,他才长长地喘了口气。
要心甘情愿地换血给正均,才能让他活过来,如果正均身上的蛊死了,想害昌抿的那个毒公子就会死掉,那么他就无法再威胁昌抿了!
那么就是说……
基范从床上坐起来,他强自支撑着身子,来到前厅:“迷梦哥哥,我现在有一件要事,一定要回宫。”
“怎么?”见他脸色有异,迷梦也有些担心。
“哥哥帮我雇一乘马车吧……”基范说完,起身回到希澈的灵前,跪倒在地,“哥……基范无奈,不能全孝悌之义,基范给哥哥四叩四拜,盼哥哥早登极乐……”他再也说不下去,咚咚地磕起头来。
马车行至门口,基范依依不舍地望着希澈的棺材,终于哭着上了车……

马车走至宫门前,基范从车上跳下来,让看门的兵丁赶紧回陛下,说有要事相告。那兵丁见基范浑身是汗的样子,急忙进去通报。过了片刻,一个内侍走出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基范:“公子……陛下……陛下吩咐了,说如果是你的话,就命我们通禀您一声……您的身子最近也好了很多,总住在宫里也不是回事,所以……”
“他要赶我?”基范退了一步。
“其实……也并不怪陛下的……是……是正均主子的哥哥……您也别太难过,他们可能这几日就要走了,所以等他们走了,陛下找个时机,也许就能接您回来……”
基范紧紧地咬住嘴唇,良久才道:“今天我定要见他的,人命关天,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你去跟他说,事关他的……不,事关他宝贝正均的身家性命,看他可来见我不。”
那内侍十分为难,终于叹了一声:“好吧,不过陛下能不能见您,老奴可就不保了。”
望着那内侍离去的身影,基范心头一片冰凉。
在外面站了一刻工夫,内侍面带难色地走了出来:“陛下说了,你若想回来就先去暖阁住下再说。”

“暖阁?”可是连原来住的宫殿都不许回了吗?
“这个……陛下也是有难的,那正均主子的哥哥甚是厉害,陛下也惹他不起,赶明他走了,我想陛下也就会接您回来了。毕竟正均主子为人甚是厚道呢……”
“当初若不是他请我,我又怎麽会搬回来?又怎麽会连哥哥最后一面都没见著呢?如今别人说个什麽,赶我走,原也不出奇的。我是真的有要紧事找他,并不是赖在这里的,您……”
“公子啊,不是我说,不然您就算了吧。陛下对您印象也还不错,干吗一定要闹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闹?我闹……”基范后退了两步,终於还是放心不下昌抿,“算了,您带我去暖阁吧,我等正均的哥哥走了,再同他讲。”

昨夜与正均的小小争执并没有太过影响昌抿的心情,他对正均有多少感情自己当然清楚,他认为他并不需要对正均解释太多。本来也听说基范来了,心里是有点想去见他的。但一个是碍於允浩,再一个也是想跟基范就断清楚了,又不忍心就赶他,便想著拖过去了也就是了。
一早,昌抿起来的时候,发现正均已经不在身边,他有些诧异,起来了才发现正均已经在外面,几个小宫女已经帮他收拾好了一个包。
“你要干吗?”很少对正均大声的昌抿有些怒了。为了他,昌抿把基范都豁出去了,如今正均还在这里使小性子,昌抿有些生气了。
“小抿,昨天基范不是已经回来了麽?我还是希望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今儿,我就和我哥哥回孔雀城去,以后你就和他好好过……”
“郑正均!”昌抿一把捏住正均的手腕,“在说什麽呢你?我对你有没有感情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还用你来教训?”
“你……”见正均眨巴著大眼睛还要絮叨,昌抿低头吻住了正均,“想要证明麽?让你下不床,看你哥哥怎麽带你走!”
每一都是温柔对待,但此刻的昌抿却有点激动,剥掉正均的衣服,抚摩著他伤痕累累的身子,往日的心疼被奇异的欲望取代。

“不是说我不喜欢你吗?”把兀自挣扎著的正均扔在软床上,昌抿压了上去,“不喜欢你……不喜欢……”饶是如此,依然舍不得折磨他,昌抿还是先用手指让他放松下来,才闯了进去。
“哦……”正均全身紧绷,昌抿拍拍他的长腿,“放松点,否则受苦的可是你……”
美好的清晨,美好的爱人,昌抿紧紧地将正均箍在怀里:“傻瓜……小抿怎麽会……不喜欢你呢……”
一……两……三……终於宣告结束的时候,正均早已浑身瘫软,挂在昌抿怀里,别说是长途跋涉,只怕出这间屋子都成问题:“你这样整我,是成心让我在哥哥面前丢脸麽?”正均懊恼道。
“你哥哥怕巴不得我这样对你呢……”昌抿坏心地在正均已经红肿的RUTOU上一咬。
“啊……”受了欺负的正均紧紧咬著唇,“我还要去送哥哥走呢,你这样对我,让我怎麽办?”
“他们要走只管走好了,你别动那跟了去的歪念头,又哪用受这麽多苦?”昌抿说著,看著他两颊潮红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命人拿了些清凉止痛的药膏来,帮正均上好。
“小抿,真的爱我吗?”正均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睛。
“傻瓜,你说呢……”昌抿将正均揉进怀里,“要是再敢离开我,多过分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朝阳初升,允浩张开了眼睛。熟悉的宫殿仿佛又将他带回了从前,昨夜的一番情事也让他甚是满足。怀里的在中还在睡著,允浩轻轻抚摩著在中的黑头发,爱怜地亲了亲。
在中张开眼睛,朝允浩微笑了一下:“弟弟们咱们也见过了,今天就回孔雀城去吧,好吗?”在中张开手,允浩抱住他:“好啊,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昌抿对正均毕竟还是爱的,我吓吓他,让他对正均好点。我们老夫老妻,还是过我们的日子去,那些小家伙,就由他们去吧。”
“唉呦,瞧瞧啊,我们家的允浩可多成熟……”在中取笑著允浩,已经黏乎乎地腻到允浩怀里,两人难免又亲热了一番,允浩心疼在中已经没有了武功,怕他累著,反是在中精神倒好,缠住允浩就不放。
“宝贝,累著了吧……”看著在中气喘吁吁地趴在自己身前,允浩宠溺地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
“喜欢你呢,所以不累……”在中说著都快睡著了,自从他失去武功以后,身子就明显虚了很多,每之后都要小补一觉,虽然只睡片刻,但只有这样才能恢复体力。允浩也就陪著他睡,看他劳累的样子,帮他捏捏揉揉什麽的。
在中躺了会儿,才又起来了,起床后,把自己和允浩收拾得神清气爽的,就把允浩抱到木轮椅上,推著他去见昌抿。
正均一脸疲惫的样子,允浩关心他他也只是脸红,以允浩和在中的聪明,当然也就明白了昌抿在向他们俩证明,允浩装作不懂,在中也不点破,只嘱咐了正均几句。知道哥哥要到很远的地方,正均还是忍不住哭了,直到昌抿答应他将来若闲了,带他去看望允在,正均才乖乖地站在昌抿身后,送允浩和在中离开。

荒村之外,出殡的队伍已经散去,韩庚对身边的迷梦道:“你也回吧。”
“公子烧七的时候……”
“我会来的。”迷梦知道,韩庚对希澈也还是有情分的,如今见他年纪轻轻竟自寻绝路,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他的坟说说。更何况这三日来,韩庚竟是一个眼泪都没见他掉,眼睛却红得要滴出血来。迷梦拜了一拜,又看了一眼希澈的新坟,终於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只剩……我们俩了呢……到最后,还是只有我和你……金希澈,你不守信用,你明明答应我的……我在等著你,可是……你为什麽不等我……”积攒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韩庚腿一软,跪倒在希澈坟前。
“为什麽啊金希澈?为什麽……为什麽你不好好地对我说?为什麽你不好好地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为什麽你不好好地对我说你不愿意去接待那些人?为什麽你不好好地对我说让我不要再报仇好好地爱你?为什麽……我离开你,你就去找别人,我让你怎麽样你就怎麽样,在我面前和别的男人亲热……你到底……我为什麽就等不来你一句话呢?是不是我怎麽样你都无所谓?你宁可死也不当著我的面说你不愿意啊?金希澈!我……我恨死你了……”举起拳头,狠狠的一拳捶在希澈的坟上。
“金希澈……事到如今,你让我怎麽活下去?怎麽活下去啊?”平日强自支撑起的自信和狠戾在瞬间崩塌,终於没有人的时候,韩庚痛哭起来。这一世的爱恋就寄在此人身上,不管是吵也好闹也好,彼此折磨也好,总还有这麽一个人,可如今,希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连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活下来的那一个,又怎麽面对这个现实……
也不知在他坟前哭了多久,直到星月满天,韩庚才站起来,一抹绝望的微笑浮上唇角:“金希澈,我要让你看看,我韩庚才是这天下的王者。”

城南十里长亭,在中停了下来:“昌抿,正均,你们回吧,将来若真是江山平定,等昌抿坐腻了,就来孔雀城找我们。”
昌抿微笑道:“哥哥可是给了我一个苦差事啊。”
“哦?现在就腻了?”在中微笑起来。
“等我找到可以接手江山的人,就会急流勇退,到时候去哥哥家蹭饭,哥哥还要多担待我们。”昌抿说著,抱了抱正均。
“有手有脚的,到了我们家,自是你们俩伺候我们,所以我也不反对。”
几人笑了一回,昌抿和正均还是有些舍不得,在中和允浩劝了几回,方才叮嘱了车夫,帮著在中把允浩抱到车上,要送他们走了。
车行了才不远,忽然停了下来。
“怎麽了?”允浩有些纳闷。
在中下了车来,只见前方站了一个人。
“诺……”才几日不见,他怎麽这般憔悴?俊美的面容上挂著疲惫和忧伤,青青的胡子茬长了满脸。
已经过了这麽久,见到这张俊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呢。在中跳下车来,走到诺跟前。
“要去哪里啊?”诺的声音沙哑而焦虑。
“想跟他回孔雀城,以后不就平淡过日子了麽,世外桃源呢……”
“我送送你吧。”
在中愣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其实……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麽。”诺摸了摸头发,“你最近……一切都好吧……身体都好吧……”
“都好呢,你可别惦记了。真的,以后找个人,成亲生子,忘了我吧。”在中的眼角有点微痒。
诺忽然踏前一步,一把揽住在中,地吻住他的唇,在中想要挣扎,但身手早不如从前。诺似乎早有防备,紧紧地箍住在中的肩膀,在中挣扎了几下,但久违的熟悉感觉竟让他舍不得放开,随著那无比熟悉的感觉竟升起一丝欲望。
放开他的时候,唇边竟牵出一道银丝,在中的眼中云雾迷茫,诺蹙起浓眉,情地看向在中。

“千万小心,保重!”诺放开在中,忽然失去那个熟悉的怀抱,在中心里一空:“诺!”
诺没有回头,在中的声音有点颤抖:“对不起……”
诺摇了摇头:“前途多艰险,一切珍重。”
看著他的淡色衣袂随风舞起,在中终於流下泪来……
允浩放下车帘,长长地叹了一声,见在中上车,允浩道:“到底还是有些喜欢他吧。”
在中扑进允浩怀里:“为什麽啊,为什麽他会在你的身体里,为什麽要让你灵肉分离……”
允浩抚摩著在中的背,长长地叹了一声。

依偎在允浩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中闭上了眼睛。不是不难过啊,不能否认的是,对于允浩的爱,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爱着他的美貌呢……但无论如何,更爱的还是他的灵魂吧,算了……上苍让他回来,自己不是应该好好地爱他么?这样让他伤心着急,又怎么忍心。在中忽然觉得很累,他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心结去好好地爱允浩,但诺俊美的影子却似乎总是在他眼前飘着。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样痛苦?
允浩低声道:“在中啊,还是想清楚吧,如果很想他,很爱他的话,可以离开我的,我没有关系。对于这样的我,在中也会觉得……会觉得厌倦吧……”
“什么?允浩你说什么啊?”在中吓坏了,允浩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我让你伤心了?是我不好!允浩千万别这么想啊!”
允浩看着着急的在中,温厚地微笑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从我知道自己变成这样,我本来就不想回到你身边了。但终于是不忍心见你被别人伤害。如果知道诺他会爱上你,我根本不会出现……”
在中的脸慢慢冷了:“允浩,你让我很伤心,知道吗?你以为我爱你什么呢?你就那么狠心么?”
“不是我狠心,是长痛不如短痛。我却也不忍心让你为我浪费青春。你看看我现在,还谈什么保护你爱你,连动都不能动,完全成了你的累赘!”
“累赘?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爱的?你就是这么看我金在中的?”在中委屈得咬着唇,允浩心疼地用手去拨他的嘴巴,意外地,在中转开了头,“允浩,听没听过一句话?相爱容易相难哪……”
允浩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默默地放下了手,垂头坐在在中身边。

夜晚时分,允浩和在中已经出了朝兰城,虽然还是温暖地相守,但气氛已经有了些微改变。宿在一个小店里,在中依然很周到地服侍着允浩,但允浩心里却总是酸酸的,在中的一句相爱容易相难,已经让允浩的心受了伤。
晚上吃饭的时候,在中有些后悔,他不动声色地要了两碗杂碎,允浩见了,心也松动了,毕竟是相爱多年的伴侣,纵是有些龃龉也是正常,又哪舍得真的怪他,在中小脸绷着,嘴巴也噘着,看着他不高兴,允浩又心疼了,吃饭的时候,只捡好的往在中碗里夹,在中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了。
吃了饭,在中找掌柜的要了好大个木桶,放了满桶的热水,把允浩抱进去,自己也爬进去,一声不响地帮允浩按摩。平时只用三分力,今日在中有气,手上劲头就加大,直捏得允浩皮肉都有些发红发青,允浩咬牙道:“捏吧,捏死我你不就省心了?”
在中的手猛地停住,大颗的眼泪迅速地在眼睛里聚集,吧嗒一下掉在水里,溅起几个小水。
“金大侠哭什么?”
允浩故意气他,在中抬手狠狠一拳揍在允浩胸口。
“啊……你真打啊你!”允浩已经被他掐得生气了,他也拎起拳头,打在在中肩膀。
在中扑过来,按着允浩就打,允浩奋力反抗,虽然他下盘不能动,但在这水桶里,在中也讨不到便宜,两个人虽然都没了武功,但学那乡下蛮牛打法,拳头下倒真的没有留情。几个招事下来,允浩胸口被在中擂了几下,在中的肩膀肚子也让允浩揍了几拳。
在中打红了眼,他豁地立起,允浩拧起眉毛,在中却滚进他怀里,猛地按住他的头,吻住他的唇。那简直就是发泄般的啃咬,允浩也不示弱,他扣住在中的腰,把他死死地往怀里按:“妈的郑允浩,老子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在中愤怒地啃咬慢慢变成勾引欲望的吮吸,允浩已经尝到了血腥,不知是自己还是在中的唇舌被牙齿磕破了……
“我倒看看你是谁老子了!让着你宠着你,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当着我的面跟别人调情,你妈的还不许我生气啦!你当我是什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允浩的欲望早被他逗起来,此时见他竟如此不敬,早就压抑不住怒火,他扣住在中的腰骨,勃发的欲望一下挺了进去。在中啊的一声尖叫,几乎痛昏过去……
“你……你……哈哈哈哈……”在中看着允浩,忽然大笑起来,“郑允浩,你终于说实话了?还以为你早没了血性,不会为我生气,不会为我吃醋,像锅温暾水一样的!现在你还觉得你是我的累赘吗?还想甩开我么?想要我喜欢我,你就老实地说,你就像狗看骨头一样把我看紧了!你要是再学娘们一样,可别怪我瞧不起你!”
“在中……”给他那么一下,允浩已经心疼后悔,此时又听他虽然说得硬气,却句句都是激励自己,允浩心里一疼,动作也放轻了。
“郑允浩你记着,别说你还是个大活人,你变成变成草变成虫子变成鸟,金在中也爱你……”

终于闹够了也喜欢够了,在中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绵软地挂在允浩身上,昏睡过去。水已经凉了,允浩怕在中冻着了,自己想起身都不可能,更何况是拖在中出来,允浩着急地坐在越来越冷的水里,看着在中白皙的皮肤上出满了鸡皮疙瘩,只得心疼得抱紧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允浩像下定决心似的,把在中放在木桶中,一失去允浩的怀抱,在中就扭股糖一样缠上来。“再不把你捞出来就冻死你了祖宗!”允浩拨开他的手,奋力地用手扣住木桶边,然后一只手搭到床帮,把自己的身子拼命地挪到了床上。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允浩却已经累得浑身直颤,终于坐到床上时,允浩觉得自己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但看着泡在水里的在中,允浩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是累死,也舍不得他在冷水中泡着呢。允浩皱起眉头,双手探到在中腋下,将在中半拖半抱地从木桶中弄到床上,当两个人无力地滚到床上时,允浩双手都直抖了。他拿了毛巾,帮在中擦干身子,随便拉了条被子裹上两个人,揽着在中睡了过去。太过疲惫的允浩没有发现,在中的唇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郑允浩,这一,你可有生活的信心了吗?偶尔让你伺候伺候我,偶尔刺激刺激你的求胜欲,是不是我们俩会更幸福一点呢?

紫藤架悠然馨香,有天睡在编秋千上,清风轻扬,他雪白的衣角飞起,殷红的唇,金黄的发,俊秀不忍破坏这美景,轻轻走近来,将一床丝绵薄被盖在有天身上。
俊秀慢慢走进佛堂,在殿前跪了下来:“弟子金俊秀祈求佛祖垂怜,虽然我做过很多坏事,但请不要报复在有天哥的身上,若有什么报应,请都加在我一个人身上……俊秀此生一定日日青灯颂佛,吃素念经……”人到此时,总会将信念就寄托在这些无妄的东西上,俊秀也不例外。他跪拜完了,才站起来,一回头,只见有天站在他身后。
“傻瓜。”有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俊秀低下头来。
离开佛堂,有天抱住俊秀:“不必太操劳了,也不用那么着急,只要把这蛊母引出来杀了,不是就没事了么?所以你怕什么呢?今夜昙一开,我们取出蕊,配上我们俩潜心研制的药,就可以了。”
“有天,为什么我心里这么不安宁?为什么我这么怕?”
“怕什么?明日我就可以生龙活虎地陪着你了,再让这舐犊从我身体里再活一日,明日我们就杀了它。”
“今天晚上紫昙会开吗?”俊秀轻轻拈去有天金发上的紫藤瓣。
“会的。欲引蛊母,便用这‘三子’之药就可以了嘛。我们已经有了紫藤枝紫薇瓣,再有那紫昙芯,你的有天就能恢复健康了呢……以后我们就再不分开,好么?”有天说着去俊秀额上吻了一下,“你这傻瓜在冰天雪地找了那么久,才找到的紫昙,上天又怎么会不眷顾你?没事的……”
俊秀抱紧有天:“有天,紫昙真的会在今夜开放吗?我们能成功吗?”

宫廷院落,正均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衫子,旁边的小宫人研了墨,正均掭饱了墨汁,一幅墨竹在宣纸上展现。
“呀,可真是很好看呢,风骨轻灵,格调雅致,和主子一样……”小宫人看着那竹子,赞叹道。
“从小,我其实就喜欢舞文弄墨,那刀枪棍棒我根本不赶兴趣,如今,终于没有人逼我了……”正均看着那画,若有所思地说。
“主子,以后您跟着陛下,一定就是享不完的好日子呢,陛下又爱你,你也爱陛下,你们……”
“呵呵……我有多爱他,我心里知道。他有多爱我呢?”正均啜了口茶,声音里有无尽的寂寞和伤感。
小宫人奇怪地问:“陛下不是很爱您的吗?”
“是吗?你这么认为吗?”正均坐下来,“他心里还有那个人呢。”
“陛下真的是很爱您的!”小宫人坚定地说,“陛下看您的时候,像是看着宝贝一样。而且……那个人在宫里的时候,陛下根本不怎么理他的!”
正均淡淡地笑了:“小丫头,你不懂……”
忽然,正均用手捂住肚子:“怎么……怎么这么疼……”小丫头吓坏了:“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正均脸色惨白,他想站起来,才走了一步,就跌倒在地上。
小宫人哭着跑走报信,这时,一个人影转出来:“正均……”正均张开眼睛,基范蹲下来,把正均抱起来。
“我……疼……”正均抓紧了基范的衣袖。
“你被毒公子下了蛊呢……”基范把正均抱正了,让他依靠在自己的怀里。
“我是不是要死了?基范……替我爱小抿……”
“傻话……我已经换了痨疾,又能有多少日子了?他爱的是你呢……所以……”基范掏出一把小匕首,“正均,把你的蛊毒过给我,你好好地活下去……”
“不……啊……”正均无力的腕脉被基范划开,已经有些发黑的血液流淌出来,基范微笑了一下,“告诉小抿,我爱他……”
扣住基范的小臂,基范将自己划开的手腕压上去,正均已经无力推拒,他头一偏,便陷入了黑暗。
“你在干什么!”昌抿飞身上前,一掌劈开基范,基范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正均!”昌抿抱起正均,拍着他的脸蛋,正均却始终没有醒过来。看到正均手腕上的鲜血,昌抿狂怒起来:“怎么回事!”
“正均主子刚刚忽然发病,我去叫人,他竟然伤害主子!”小宫人一心向着正均,本来就对基范不忿,此时见正均伤重昏厥,更加心疼。
“你!”昌抿站起来,拎起基范,“为什么啊!你就那么嫉妒他吗?”基范冷冷地看着昌抿,又漾出一口血来,一丝惊慌从昌抿眼中闪过。
“小……抿……”正均张开眼睛,昌抿急忙丢开基范,回到正均身边:“均……”
“他……他是要救我……”正均挣扎着说完这句话,就又昏迷过去,昌抿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弄呆了,他急忙吩咐人请太医,太医简单为正均诊治过,报道:“现在先帮公子止住血!”
看着眼前的人匆匆离去,独自躺在地上的基范很想放声大笑,可是眼角凉凉的感觉让他抬起手来,手腕上的鲜血还没有干呢,基范抹了抹眼角,泪却越抹越多……

“小抿……”正均醒了过来。
“正均!”昌抿急忙过来抓住正均的手。
“快去看看基范,他……他是想要救我,他说我中了毒公子的蛊毒,他是要把毒过到他自己身上,却不是要伤害我的……”
“什么……”听着正均的话,昌抿的眼睛里闪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基范还一个人躺在外面的地上呢……“快宣太医,去救基范!”

基范要被搭回暖阁的,但只要一动他,就会呕血,太医也不敢擅动,检查了之后,才发现基范的肋骨被昌抿打断了,断裂的肋骨刺伤了内脏,内部出血不止。
“怎么样?”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昌抿。
太医缓缓地摇了摇头:“陛下……他本来就重病在身,此时又受了重伤,已经没救了……”
“什么?”
“我只能让他醒来片刻,容陛下与他告别。”
“告别……”昌抿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基范,伤心和后悔让心脏绞痛得难以呼吸。
“陛下!”眼看着缓缓倒下去的昌抿,太医急忙扶住他。
“我……我没事……”昌抿从太医手中接过基范,让基范依偎在他的怀里,这一动,鲜血就从基范的口中涌出,仿佛不受控制。
“基范?”昌抿的声音有点颤抖。
昌抿用掌心抵在基范后心,为他护住心脉。基范慢慢地张开眼睛:“陛下……”
“叫我昌抿吧。”昌抿很想哭,在开始的时候,基范总是会在高潮的时候喊他的名字,但换来的总是冷言冷语甚至责打,有多久没听他叫过自己了呢?他要死了呢……
“昌抿……”基范的声音轻轻的,像随时都会断去。
“昌抿……”基范只是重复着这个名字。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昌抿已经抑制不住颤抖。
基范地看着昌抿,终于摇了摇头。
情到终无语,浅笑盈盈暗香去。基范看着昌抿,眉毛还微蹙着,脸上却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等自己去后,再不用担心昌抿受蛊毒所害,还给他留下一个爱着的人……基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基范啊……啊……”昌抿大声嚎叫着,枯叶随风飘落,落在基范的身上……

紫藤架秋千上,一对恋人相拥而坐。
“太挤了呢,这里。”俊秀动了动身子,他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
“正合我意。”有天坏笑了一下,抱紧了俊秀。
俊秀回过头来,对上有天的眼睛:“傻瓜……”
有天吻住俊秀的唇,辗转厮磨之后,轻叹道:“难道你不是?”
太傻,都太傻,傻到为了一份感情,要以性命相搏,这一,无论是什么样的变故,我也不会再放手,眼睁睁看着你倒在我面前……
“蛊毒,会不会很疼……”俊秀心疼地捧起有天的脸。
“会啊,很疼呢。都是你害的……”
俊秀听了有天的话,揪紧了眉毛,有天笑道:“所以啊,你要补偿我,等我好了,我们好好地大战三百回合!”
“你……说什么呀……”俊秀害羞地低下头去。
“别跟我说你不喜欢哦……”有天笑着啄了啄俊秀的头发。
“有天哥,我真的想离开这里了,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到一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地方,和你生活在一起。”
“好啊,我听传说中有一片世外桃源,那里民风淳朴,与世无争。那风景秀美,堪称人间仙境,从那里生长起来的人都兰心慧质,貌美倾城。那个国家叫孔雀,只听说过,因为要穿越沙漠,所以很少有人到达。”
“哦?那我们就到孔雀国去生活吧!”俊秀的眼睛里亮起希望的星星。
“好啊。”
“呀,可是有天哥,你不会是想去那里找漂亮姑娘吧!”俊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
“啊?这都被你看出来?吸引我的就是孔雀国的美女啊……”有天坏坏地笑了起来,俊秀生气地噘起嘴巴,在有天大腿上作势打了一拳。
“金俊秀谋杀他亲夫啦!”有天夸张地唤道,同时收紧了手臂,把俊秀牢牢地圈进怀里。
“你是谁亲夫啊!”俊秀叫起来,有天的爪子一把扣住俊秀下身:“秀,你说呢?”
“啊……”俊秀没有防备,惊叫起来,有天笑得像朵紫藤,俊秀懊恼地垂着头。

隐约的疼已经蔓延到整个胸腔,有天地喘了一口气,继续保持着笑容,这疼已经有一阵子了,是真的不行了吗?他不想给俊秀看到,不想让他难过。
俊秀慢慢地倒在有天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有天拍了拍俊秀的脸蛋,轻声道:“傻子,这捏穴的本事,都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呢……我若在你面前去了,你又怎么活呢?我走了之后,总要给你留下点希望……秀,别怪有天哥,别怪我……”
胸前的疼痛已经难以抑制,有天将俊秀放在紫藤架的秋千上,将锦被盖在他身上。清幽的香环绕着俊秀,有天低头去吻了吻俊秀的嘴唇,昏迷中的俊秀微微皱起眉头,但熟悉的清香感觉却没有让他抗拒,他配合地噘起薄嫩的唇,迎上有天的吻。
像以前一样,揉了揉俊秀的头发,有天的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傻子,等你醒来发现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会到去找的吧,所以我会躲到一个,让你找不到的地方……

临风而立,山岚四起。忽然的疼痛让有天呕出一口鲜血,水色的衫子被染成猩红。怎么了……是子蛊出事了吗?怎么命运如此不济,那傻子好不容易找到了紫昙呢……
“秀……”有天跪倒在山路上,尖利的石子割破了他膝盖的皮肤,胸口的巨痛夺去了他的呼吸,有天慢慢倒在地上,“最后的时刻……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呢……”
“有天哥……”
是幻觉吗?俊秀?俊秀……他怎么会在这里……
“有天哥……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想离开我是吗?你又想丢下我吗?”俊秀扑到有天身上,把他背到背上,有天的鲜血沿着俊秀的脖颈流下来……
“朴有天,被你摆过一道,你当我还会再被你撂倒吗?你当我真的是傻子么?”俊秀背着有天,慢慢地走下山去。
“早知道你的意思了,蛊发了是不是?朴有天,对蛊……我知道的比你多……”俊秀的眼泪滚落下来,他也不知道有天听到了没有,又听到了多少。
“想走是吧,怎么还这样呢?最后还是想扔下我的么?”俊秀越说越委屈,有天身子不济,根本没走多远,有天又没舍得用大力气捏他,俊秀冲开穴道追上他,也并没用多长时间,便将落跑的有天背了回来。
“朴有天,我要惩罚你!”俊秀把有天放在秋千上,嘴里说得狠,却将锦被盖在了有天身上。

“秀……是我错了……”被抓了个现形的有天心虚地认错。
“还想扔下我是吧?我金俊秀不值得你托付是吧?朴有天,别说我们还有紫昙,纵是没有了,你也不该这样啊?我摔倒的时候你不伸手,让我跌在地上,我自杀的时候你抱着别人,让我刺伤自己,我伤重的时候你没有回头,让我落在魔鬼的手里……朴有天,这一呢?”
“我是想……”有天捂着胸口,话已经说不连贯。
“这一,我把整颗心奉上,你想带着它到哪里去?”俊秀伏在有天的身前,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颤抖,但那道力量几乎让有天再呕出血来。
有天的鲜血让俊秀眼睛一凝,他呆呆地坐在了地上,良久,才幽幽道:“有天哥,蛊发的时候,不要用功力去压,会反噬,会更疼。”
“很难过吧,秀?”有天伸出苍白的手,几道青色的线从有天的手背上蜿蜒而上,俊秀看了看有天的脸,轻轻叹了一声:“你还不是更难过……是我不好,是我。是我做的错事太多了,我滥杀无辜……注定……得不到你……”说到最后,声音完全隐没。
有天抓住俊秀的手:“别说傻话,是,你是做了很多的错事,但别人对不起你的那些事呢?如果我真的挺不过去了,别太为难自己……如果活能活下去,那就努力活着,如果不行……就跟我来。”事到如今,有天也不再执著,把俊秀一个人丢在这人世,他也舍不得了。
俊秀微笑了一下:“你那么好,会成神仙的,可是我不行呢,我会下地狱,跟了你去,也不能在一起的……”
“秀……”有天还想说些什么,一口血呕出来,俊秀心疼地把有天抱进怀里,轻轻擦着他嘴角的血迹。
“秀……不要太难过……不要……我很希望……你努力生活下去,你知道的吧……”
“知道。”俊秀眼睛血红,却不再有泪水流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跟你去遥远的地方……风景如画……四季如春……”
“好的。”
“不想跟我多说几句话么?秀你真的生气了?”有天想要抬手去摸俊秀的脸,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只是动了动手指。
俊秀忽然站起来,冲回屋子里,把那盆紫昙端出来:“开啊!怎么不开!有了紫昙芯,你就不用死了!开!开啊!”
看着哭闹的俊秀,有天知道,他已经接近绝望,有天用细微的声音道:“俊秀!秀……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陪我……再呆一会儿吧……”
“为什么……它不开……”俊秀抱住有天,终于失去了控制。
“哭……什么呢……傻子……爱我么?”有天笑了起来,“爱我爱得不行吧?那么想嫁……给我……”
“朴有天!”俊秀紧紧地抱着有天,热热的眼泪洇湿了有天的胸口。
“别哭了,猜个谜语啊?考……考你……断肠草是什么……”
“是……胡蔓藤……绿豆、甘草、金银配生……豆浆……”
“鸩……是什么?”
“食蛇鹰,羽毛浸酒,即为剧毒。”
“鹤……鹤顶红是什么……”
“红信石,加工后……即为砒霜。”
“见……见血……”
“见血封喉是毒箭木,又叫剪刀树……朴有天?朴有天……你……”见有天的头侧了过去,俊秀的心紧紧一揪,他抱着有天,地吻了下去……
“朴有天,爱是什么?爱……是你,万毒皆有可救,唯爱一味,无可救药……”如今我已中了这无可救药的毒,你却离我而去……
“朴有天,知道么,我一直在等你,可是我没怪过你。小时候你说你要娶我,我一直在等你,可后来你辜负我,我没怪过你。在宫里我为你唱歌,我等你接我,你把我扔在地上,我没怪过你。在朝兰的最后一夜,我一直等你到天亮,可最后竟连面都没有见上,我没怪过你。在临歌你说会来救我,我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的消息,我没有怪过你。五人共一室,我只是想救你……我还等着你来抱我……等来的却是你抱住了金在中……我……我没有怪过你。后来,我受伤就快要死了,我躺在床上等你回来……终于……等伤了心……我也是会伤心的,你知道吗?我终于不等了,可是……可是我……我还是没有怪你……这一……我怪你了。因为……因为你让我心死了,知道么?心死了……”
紫藤飘落满地,静静地落在有天的尸身上。俊秀了无生趣地抱着有天的遗体,他不停地对有天说着话。
“还说要跟我去孔雀城呢,还说呢……还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朴有天,为什么你总是在骗我,我想你对我好的时候,你对我不好,我不想了,什么都不要了,你又勾搭得我动了心,我动了心,你又撇下我去了,你要我怎么样?怎么样啊……朴有天……断肠草是什么?是你给我的感情,让我肝肠寸断。鸩是什么,是我对你的依赖,孤独冷酒,一饮成毒。鹤顶红是什么?是你给我的诱惑,锋芒华彩,不容忽视。见血封喉是什么?是我对你的痴心,流你的血,碎我的心……你认为我是傻子吧?朴有天,我不是……我只是太爱你……然而爱……又是什么……”
俊秀的声音隐于风中,忽然,他目光凝滞,面前的紫昙悠然绽放……
“哈哈……哈哈……”俊秀伤极反笑,直笑到泪流满脸声嘶力竭,“朴有天啊……你……你睁开眼睛看看……紫昙……开了……”

旌旗招展,杀声震天。朝兰国久享安宁,如今狼烟再起,诸多百姓已经无法适应这鼓角争鸣。
韩庚竟能在短时间内收服旧部,用四小盟国的旧兵符调集起军队,这是令昌抿没有想到的。事实上,在昌抿还沉浸在基范去世的悲痛中时,韩庚已经密锣紧鼓地布置好了一切。
烽火楼头,韩庚一身盔甲,额头上一道沉红线,让他显得俊美又威严。一道道军令有条不紊,一座座城池连连攻克,心里的怨恨却没有减少分毫。此刻有那么一个瞬间,韩庚一走神,眼前竟然一,一张美艳又骄傲的脸闪了一下。
“希澈……”韩庚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只一定睛,那张美丽的脸就消失了。韩庚的心头一片怅然,纵是这万里河山千帆过尽,又哪里及得上那人……

朝兰宫中,昌抿刚接了一个战报,说是临歌已经全面失守,韩庚率领大军已经快要攻到朝兰地界。临歌本是昌抿的家乡,听到这个消息,昌抿心头沉重,他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独自走到水榭,昌抿心头烦乱,清风吹乱他的头发,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在中,你给我的……是个苦差呢……”昌抿叹了一声。
“正均?”昌抿回过头来,只见正均正转身要走。
“既然来了,又走到哪里去呢?”昌抿尽量让声音平缓。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你在这里……”正均有点不知所措,自从基范去后,他还没正式和昌抿说过话。
昌抿皱了皱眉头,指指自己身边的座位:“坐吧。”正均迟疑了一下,坐在昌抿身边。
阳光静静地洒在昌抿和正均的肩头,曾经的知心爱侣,如今竟已无言。
“你……”两人同时开口,正均尴尬地低下头,“你先说吧。”
“我……我其实没什么要说的,还是你说……”昌抿将眼睛移开,事实上,他有些不知道用什么面目什么表情来面对正均。
“哦……小抿,你最近……心情好些了么?基范去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如今国难当头,小抿还是赶快收拾心情应敌为好。”正均这样官方的话,让昌抿的眉头越皱越紧。见昌抿表情不对,正均打住了话头。
“你呢?有什么打算?”昌抿问得不动声色。
“我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听哥哥讲他的家乡,其实我很是向往。今日……便算是我向你辞行……”
“你要上哪?”昌抿回过身,一把捏住了正均的手腕。
骨头像要被捏碎了一样疼,正均挣扎着:“陛下……陛下放开我……很疼……”
昌抿一挥手,正均被扔到地上,他攥住自己的手腕,低声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有爱,你我都知道,那个人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有可能……陛下还是更希望基范活下来吧……”
昌抿愤怒地站起来,他一把将正均从地上拎起来:“郑正均,你说什么?我们之间……不再有爱?”
正均看着昌抿的眼睛,惨惨地笑了一下:“你说呢……”不再用敬语,那种傲气是昌抿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印象中的正均,永远在乞求着他的怜悯,什么……是怜悯么?难道不是爱情……
昌抿一愣神,正均轻笑了一下,挥开了昌抿的手:“陛下,我们俩……从来就没有相爱过。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利用,后来……你对我是可怜吧……你对在中的怨恨让你失去我之后,以为对我是爱着的,可是……可是你骗不了自己……我也……同样……你对基范怎么说还是有爱的吧,可是你和我……我又算个什么呢?我这三年……并不只是挨打的……你……你也许不知道吧,我……我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干净的正均……为什么我会同情他?因为他受的那些苦,我也都经受过了……我和基范,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天之骄子……”看着昌抿惊讶的面容,正均淡淡一笑,“昌抿,我不想再爱了,自己骗自己的滋味很难受啊,被你忽视,看着心爱的人心里想着别人……很难受啊……”
“你说什么?你说你被人怎么了?怎么了啊!”昌抿抓住正均的肩膀,正均又羞又急,想要挣脱:“又在可怜我了是吗?小抿真是善良啊……放手!”
想要挣脱的正均被昌抿按到怀里:“不许走!不许你走……”
“放开我啊!不爱我你留我干什么?干什么啊?”正均激动起来,他竟然一使劲,把昌抿推了个趔趄。
“连你……也要离开我?”昌抿忽然感到一种众叛亲离。
“是。如果他活着,可能不会走的。”正均狠下心肠。
“如今兵临城下,你竟然……要离我而去?”昌抿的语气已经相当焦急。
正均抬起头来,直视着昌抿的眼睛:“昌抿哪,我为你活了太久了,如果可以,我想从今天起,为自己生活。我是个有罪的人,如果不是我,这天下现在是我哥哥的,我敢保证,如果我哥哥做皇帝,一定比你强!”
“你……你后悔了?”昌抿看着这个硬气的正均,从没有过的挫败感升起。
“是啊,后悔了……所以,我要走了。小抿,你也是很有能力的,这几年其实也国泰民安,你好好地布置迎敌策略,也未必就输了。正均和小抿,终究是没有缘分……”话到最后,正均的声音已经颤抖,昌抿伸出手,却不知道遮挽之后,还要跟他讲些什么,只好眼睁睁看他与自己擦身而过……

落日如丹沙如海,第二穿越大漠,在中有些兴奋。
这些日子,允浩已经打碎了心头坚冰,更让在中开心的是,允浩的双腿虽然还无法行走,但已经可以微微地挪动。
这日午后,两人跋涉了一早,也就有些累了,歇在店里就有些犯懒,在中就提出不再走了。允浩心疼在中,他一个人要照料两个人,他说歇,允浩也不反驳。
“要吃杂碎!”为了培养允浩的自信心,也可以说是一些无法抑制的小小撒娇,在中在允浩面前,就蜕化成了一个孩子。
“好啊。”允浩看着他跟掌柜的说要吃杂碎,还特别说要羊肾,允浩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在中鼓起嘴,在允浩的脸蛋上捏了捏。
“很嚣张嘛你,还特别告诉人家吃羊肾,你怕别人不知道你坏么?”允浩已经忍不住笑。
“那又怎么样……切,我就是喜欢吃羊肾,我就是喜欢爱你,有什么不行?”在中跟允浩久了,又总担心他自卑,脸早练老了,轻易也不再害羞。
“两位爷,您要的菜!”伙计看他们笑得开心,匆匆放下菜就走了。
在中在里面扒拉了半天,这时,允浩将一块羊肾夹到在中碗里:“你吃吧,吃得你鼻口喷血才好。”
“我才不会喷血,反正有你。”
允浩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神经大条的在中没有感受到允浩的微妙变化。
吃饱了饭,穷极无聊的在中把允浩抱到轮椅上,推着他到院子里。这个木头轮椅一直装在马车上,到了一个地方,在中就让允浩坐着,推他四看看。
“哎呦,怎么有些头疼的呢?难道是吃羊肾吃的?”在中嘀咕着,允浩也好笑,这家伙吃了羊腰还不成,还要吃羊肾,那可是羊睾丸啊,以前逗逗他的,没想到他还好上这一口了,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过来,给我看看怎么了?”伸手抓过在中,把大手放在他额头上,脑门热乎乎的,病了么?有点烧……
忽然,允浩的目光凝固了:“在……在中啊……”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在中纳闷地看着允浩。
“你……你……”允浩的脸上显出惊惧的神色,之后又变成哀伤。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在中也有些诧异。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没有过的严肃出现在允浩的脸上,在中抬手一擦,鼻血沾在了手上。
“流鼻血了么?还真是……”
“别再开玩笑了在中!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在中拨开允浩的手,跑到水井边,额头上明显的红纹让他紧紧地咬住了唇……

“告诉我吧。”允浩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拉住了在中的手。
在中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可是这个笑容却难以再维持,中途便化为僵硬。
“允浩,我也很想……陪你到老……”在中坐到允浩身边,允浩轻叹一声,拍拍不能动的腿:“坐到……上面来吧。”
在中听话地站起来,坐到了允浩怀里。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初把我救出来,是有什么代价的吧。”允浩把在中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武功给了他们……还……还有蛊……”在中的声音有点抽泣,在旁人面前刚强的他,此时在一生爱恋的男人怀里时,变成了爱哭的小鬼。
“中蛊了?”允浩显然对事情的严重性估计不足,他将在中从怀里拉出来,怜惜地抚摩着他的额头。
“是啊,是鹣鲽,和韩庚同生同死。”在中的声音低了下去。
允浩重新将在中抱回怀里,什么也不说,只是拥着他。
“你……你生气了?怪我了?”在中试探着问,委屈已经让他的眼里积满了泪水。
“没有啊。”
“那……那你不心疼我吗?不伤心?”在中对允浩的反应觉得很奇怪。
“心疼,也伤心。但……没有关系了。我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什么事都经过了。阴谋、背叛、生离、死别……如今,这些事倒不能让我激动了。”允浩轻轻吻了吻在中,“事已至此,我怎么还能怪你呢?我也没有力气责备你。以我现在的样子,我就算再怎么着急又有什么办法?我连自己走到门口都不能,又怎么救你?这蛊是可以转的吧?若转到别人身上,我们不是又造杀孽?若转到我身上,呵呵……我再死一,不是让你疼死吗?那三年,够你受的了。所以,我已经不急不气了。没有用……没有用了。你好也好,不好也好,你只记着,这一,允浩会陪你到最后,如果你能撑过去,我们就相守到老,如果不行……允浩总不会让你孤单地离去。生死陪你就是了。”
“允浩……”在中凝视着允浩的眉眼,虽然不是原来那张英俊的脸,但那坚定的眼神,那无法掩饰的王者从容镇定,让在中不禁暗暗责备自己的小家子气。本来嘛,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生或者死,又有多大的分别?只要和允浩在一起……在中低首去吻住允浩的唇:“允……今天吃了羊肾呢,我都有点想要你了,我们回屋去……”
激烈的交欢恍若末世的狂舞,在中的长发飞扬起来,又随着热情的释放而散在允浩的胸膛。伏在他的怀里,在中已经满足地昏睡过去,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允浩把伏在自己身上的在中抱到旁边,守着他,静静地看着他。无法形容的绝美姿容,这一生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也该满足了吧。

“允浩……”即使在睡梦中,也只想着他一个人呢,温柔的微笑在允浩唇边绽放,若是能这样静静地走向生命的终点,也是一种幸福。撩开他的额发,红的血痕让在中绝美的脸又添了几丝妖媚,时间也许已经不多,不埋怨,不责怪,只去享受最后的日子,这也许是这对苦命情侣唯一的选择。
“在中……”允浩情地唤了一声,低头去他唇上碰了碰,把在中揽进臂弯中,餍足地闭上了眼睛。

再往前走就出了朝兰地界,在中允浩也都知道,这一生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回想前尘,无数往事如潮水涌来,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战乱的熟悉气息让在中和允浩心头都压了两块石头,本来都曾想过国泰民安,虽然说是少年时期的久远理想,但此刻见民生离乱,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和哀伤。
这日,在中说下车给允浩买些吃的,他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头疼起来往墙上撞都止不住,允浩怕他伤到自己了,总是拉着他,在中痛得昏天黑地时,也就管不了那么多,经常把允浩的胸口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买了几个包子,又买了点酱牛肉,在中刚走出来,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从在中身后蹿出来,抓了一个包子就跑。在中吓了一跳,才想追她,小女孩竟然因为慌不择路,一下跌倒在地上,膝盖摔破好大块皮,流出血来。女孩坐在那里,放声哭了起来,在中赶紧过去抱起她:“摔坏了没有?”
女孩见是在中,赶紧把包子揣到怀里,警惕地看着在中。在中柔声道:“饿了就吃吧,我这还有呢。你妈妈呢?我抱你去找妈妈好吗?”
“妈妈……没有了……”女孩颞颥道。
“其他家里人呢?”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小女孩摸着流血的腿,心里委屈得哭了起来。
在中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允浩见在中领了个小孩子回来,先是一愣:“谁啊这是?”
“没有家的小孩,看着可怜……孩子,慢点吃。”在中把孩子带到马车里,孩子倒也不怕人,看来是饿坏了,在中给她包伤口,她一点也不哭闹,只是不听地吃着包子。
允浩和在中幼年都很孤苦,此刻见到这样的小孩,心里柔软的部位被触动,允浩把水壶拿给孩子:“你喝点热水……”
见允浩也喜欢这孩子,在中略略放了点心。
晚上住宿的时候,两口人忽然变成了三口。晚上住宿的时候,在中和允浩睡大床,让她睡在帐子后面的小床上,女孩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反而还显得很开心。
在中打了些水,先给女孩子洗了个脸,没想到洗掉污泥之后,女孩竟有一张非常标志的脸蛋。
“呀,这丫头的眼睛闪啊闪的,好像我的在中呢。”允浩看着女孩子,微笑道。
“丫头,你叫个什么名啊?”在中摸摸丫头的脑袋。
女孩摇了摇头。
“没名字?还是丫头笨蛋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在中笑了起来。
女孩忽然生气地说:“丫头才不笨!是家里人不喜欢丫头,才不给我取名字的!他们都跑了,带着弟弟……不要丫头……”
在中把女孩抱进怀里,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丫头……是没有人要的孩子……”
“不会没有人要啊,丫头,你想要个家吗?”
允浩已经多少猜到了在中的用意,他微笑起来,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曾经自私又残忍的在中。

在中摸摸女孩的头发:“多漂亮的丫头呢,这样,我先给你取个名字,叫……美丽儿吧,你这么漂亮,只有这样漂亮的名字才配你。想要一个家的话……你和叔叔们一起生活,好吗?”
女孩看了看允浩,又看了看在中,忽然说道:“你是妈妈,他是爸爸。”
在中脸蛋一红,允浩噗一下乐出声来,在中狠狠瞪了允浩一眼,允浩不敢出声了,在中压住怒气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妈妈他是爸爸的?你怎么不觉得他是妈妈?”
“妈妈矮,爸爸高。妈妈漂亮,爸爸丑。妈妈话多,爸爸话少……”
允浩乐得把头闷在被子里,在中气得跑过去,把他从被子里抠出来:“笑什么笑啊你郑允浩!”
“在中啊,你……你很有当妈妈的特征呢!”
在中恨恨地在允浩肩膀上擂了一拳,回头朝美丽儿道:“呀,他是爸爸,我是爹爹,不许弄错,否则,爹爹要打屁股了!”

夜已经了,美丽儿已经入睡,在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贴在允浩身边,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允浩拍拍在中的脸蛋。
“睡不着呢。韩庚真是作孽,朝兰临歌,不知有多少美丽儿家破人亡呢,如今我真恨不能他快点死了!可是……”
“别想太多了,一切自有天数。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是当初的你。人是为爱而生,如果为恨而活,那该有多么痛苦,可为什么……这么多人想不明白。”
“允浩,如果有那么一天,韩庚真的弄到生灵涂炭,如果……”
“在中别说了,我懂。在中如此大义,我又怎么会贪生怕死呢?如果他真的做得太过出格,我们也只好杀身成仁,反正左右,我都会陪你的。”允浩早把生死看淡,若在中去了,他们结伴同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但现在……我还没有下这个决心,我还有你,还有……还有美丽儿,你们需要我……现在的事情,还是交给昌抿,等他搞不定了,我再出马。”在中抱住允浩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频发作的蛊毒让允浩不堪重负,在中不仅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一天要对允浩发好几火,他甚至指着允浩的鼻子骂他废物累赘,允浩知道他的心性已经慢慢被蛊毒所控制,除了抱着他,让他颤抖的身子能得到一点温暖,允浩没有任何办法。
这一日早上,允浩便发现了在中的异样,唤了他好几声,在中才睁开眼睛,忽然闪现的一双蓝瞳让允浩吓了一跳,怎么了?已经蛊毒入脑了吗?允浩心疼地去抱在中,在中却忽然狠狠地推开允浩:“丑八怪!你是谁?不要碰我!”听到屋里的吵闹,美丽儿跑进屋来。她早习惯了爸爸和爹爹的搂抱场面,此时见在中和允浩躺在床上,也并不太惊讶。
“爹爹怎么了?”美丽儿张大眼睛看着在中,允浩怕吓着孩子,忙道:“美丽儿,你出去找店主爷爷要些热水来好吗?会不会说?”
美丽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在中霍地坐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允浩:“允浩哪里去了?你这个丑八怪!还我允浩!还我允浩!”
“冷静点在中,我就是允浩啊!”
“胡说!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是允浩吗是允浩吗?我早就忍够了你!”
允浩被在中一把推到了地上,双腿被压住,在中跳下床来,抓住允浩的衣领:“丑八怪!打死你!你还我的允浩来……”
允浩开始还在推在中,可不知在中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疯狂地打着允浩,很快,动都不能动的允浩被在中揍得鼻口流血,允浩依然用力钳制着在中,不让他受伤。
意识在慢慢流失,就在允浩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个人冲进来,拉开了在中。
允浩尽力地张开眼睛,是他?诺?
诺的身姿是那么挺拔潇洒,在中一愣神的功夫,已经被诺一掌劈在脖子上,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美丽儿扑过来,抓住诺的衣服:“你……你这个坏人!你不是说你来救爹爹和爸爸吗?你为什么把爹爹打死了……”诺低头看了看女孩,眼睛里流露出无法稀释的温柔。和智律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呢……诺蹲下来,按住美丽儿的手:“孩子,不闹!你爹爹生病了,叔叔要给你爹爹治病。你乖乖地去你房里吧……”美丽儿半信半疑地看着诺的脸,诺把美丽儿拉过来,轻轻亲了亲她。
“相信叔叔吧,一定会治好你爹爹。”
“叔叔,我相信你!因为……因为叔叔长得真好看……”
听着小女孩天真的话,诺微笑了一下,他把在中安放到床上,起身拉起允浩:“美丽儿,我把你爸爸背到你的屋子里去,你先照顾他一下好吗?”诺看着倒在地上的允浩,问道。
“行!”小女孩应了一声,诺背起允浩,把他送到了美丽儿的房间。
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从来没有。僵硬的身体,无力的腿。任别人把自己背得远离了在中,任别人去拥有他的宝贝。允浩躺在床上,无法控制自己的每一丝肌肉,心却在不停地流血。

“美丽儿,你先去看着你爹爹,我跟你爸爸说完话,就去换你。”目送女孩子出去,诺蹲下来,看着允浩的脸,“你知道,如果不帮他过蛊的话,他就没救了。如今心甘情愿为他过蛊的人,除了我,还有谁呢?”诺看着无法动弹的允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当然也不能否认,我爱他,想要得到他一……”
温柔俊美的脸,无与伦比的笑容,允浩多想大声地喊,允浩宁可代替他去救在中……
诺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允浩的肩膀:“我知道你也想救他,我知道……但是……他真心爱的人……是你。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他!”
看着诺走出去的身影,一滴泪从允浩眼中滚落,隐入乌黑的发中……

走进在中的房间时,诺吓了一跳,在中满脸是汗,正拿着一把剪刀要往自己心口刺,美丽儿吓得紧紧抱住在中哭喊着,诺急忙过去夺在中手里的剪子,在中的神智也不知是否清醒,只是念叨着:“允浩……”只是怕他伤到自己,诺握住在中的手腕,一个不留神,就被在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出来,诺的神色一阵凄然,他狠心地抬手想劈在中,在中却忽然愣住了:“诺……”
“认出我来了?”诺抱住在中瘫软的身体,低头对美丽儿道,“孩子,去守着你爸爸,有什么事赶快叫叔叔好吗?”
美丽儿看着在中和诺,点了点头。
待孩子出去了,在中推开了诺,可是无力的身体几乎栽倒,诺急忙扶住他:“小心!”
“允浩……在隔壁?”看来在中的神智已经恢复了,诺扶他坐到床上,自己坐在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韩庚已经杀入京城,他抓住了正均王子,以此逼陛下退位。他日夜操控鹣鲽吸你的精力,所以你才会变成这样……”
“诺,拜托你一件事。”在中的神色有些忧郁,但基本上还称得上平静。
“什么?”
“替我杀了允浩。”
“啊?”
“我实在……实在下不了手……”
“为什么?”
“如今这样的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还不如……玉石俱焚!我走了,我不能把他孤零零地扔在世上,我要带他走,可是……我下不去手……孩子……我是说美丽儿,就拜托你了。你好生待她,将来寻个好人家,也不枉在中临终所托。”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在中看向诺。
“玉石俱焚?”诺直视着在中的眼睛,微笑了一下。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诺压上了在中的唇,在中瞪大了眼睛。熟悉的唇舌贴近他的,一道微甜从喉入胃。
“给我吃了什么?”在中盯着诺。
纵使有万般秘密,也不能说,不能说,我不要我的爱,变成你的负累。
火热的感觉升起来,在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心头的蛊在疯狂地乱动,在中捂住胸口,滚倒在床上。狠下心来不去看他,诺转过身走向窗口。
“不要……过蛊……不要让我……恨你!”在中用残存的意识警告着诺,诺没有回头,在中用尽全力伸手去拿剪刀,却在手伸出仅一半的时候失去了力气。
约莫时间已差不多,诺转回来,俊美的脸上写满哀伤,他踱到在中身旁,坐下来。在中已经没有了知觉,鲜血从口角溢出。诺低下头来,轻轻舔去了在中唇角的血。
很甜的鲜血,很熟悉,纵欲的冲动无法遏制地传来,诺拥住在中,吮吸揉碾,仿佛要将他重新融进自己的血液。
知不知道,从开始的开始,就已经在爱你,草木感恩,苍天亦老,在中啊,知不知道,一直一直,在爱着你……
美丽的容颜无意识地纠结,诺抚摩着他的眉眼,嘴唇,想把他的样子铭刻心底……其实又何须如此?这容颜不是早就刻在心里了么?
细细地吻延绵落下,从开始如蜻蜓点水,到后来如干柴烈火。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如此忠实,催情药物和诺的挑逗让在中兴奋起来,他开始无意识地泄露出甜腻的呻吟,被这呻吟刺激着,诺的动作也大了起来。
解开他的衣服,露出一大片雪白柔嫩的胸膛,粉红色的椒乳在刚才的刺激下已经充血,诺闭上眼睛,低头含住。
“啊哈……”在中放肆地叫出声来,轻微的刺痛和欢畅让在中不禁抱住诺的头,挺胸迎了上去……

“在中啊……爱你……”充满欲望的声音略为沙哑,诺无法再忍受无法再压抑,他稍稍用力,脱去了在中最后的衣装。
早已被尽情开发的身体不仅没有任何的羞涩,反而打蛇随棍上,在中缠了上来,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完全被药物控制的在中低头含住了诺的腿间。
“嘶……”诺抽了口气,在中魅惑的眼神如一泓诡异的泉水,他眸中闪出妖异的蓝光,诺被狠狠地按倒在床上……
电光火石的一瞬,诺一下明白了什么,一丝淡淡的微笑浮上唇角,诺闭上了眼睛。
在中的周身都已经发红,额心的红线几乎要喷出血来,双眸蓝光闪烁,如天上星子。
“记住我……我叫尤诺……”
“你是孔雀,我是虞美人……”
“相生相养,相辅相成,你是我的毒,亦是我的解……”
没有任何的滋润,没有爱抚,在中在情欲的催化下已经疯狂,诺俊美的身体摆在眼前,在中架起他的双腿,瘦劲的腰身一挺,就完全与诺合为一体……
那一刹那,遥远的记忆翻涌而来,允浩给自己的怜惜,允浩对自己的忍让,他被折磨到失去男人的骄傲,依然宽容……
“允……浩……”在中混沌的大脑中有一丝清晰,允浩,允浩,糊涂成什么样,也不会忘记的一个人……
在中低下头来,诺已经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他死死地抓着床单,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这样被剧痛折磨着的凄惨样子让不好的记忆复苏,在中害怕了,他想要退出来,诺却强睁开眼睛抓住了在中的手:“不要……”
“允浩……你疼……”在中进退两难,只能歉疚又怜惜地看着诺的脸。
俊美的面庞已经失去了血色,诺尽力地微笑了一下:“不……疼……没事,来吧……”
没事?来吧?熟悉的词句,熟悉的表情,允浩……这才是他的允浩……在中的泪从蓝色的眸子中滑落,滴在诺的胸前。
“为我流过千滴血,如今……这滴泪……满足了……”见在中还不行动,却任由那蛊毒噬咬,诺心里着急,“在中……来……我喜欢你……”
“喜欢?”在中的眼神一片空洞。
“对,我爱你!所以……来吧……”诱惑的话语再点燃了在中的情绪。
“爱我吗?”他疑惑地问道,蠢蠢欲动的灼热让他的理智点点消磨。
“爱你,所以想要。”
“我也爱你……”
剧烈的痛楚从撕裂的部位传来,随着在中兴奋的动作,诺的意识不断恍惚……
多少培土捉虫,施肥浇水,多少鲜血打湿枝叶,多少亲热拥抱,喁喁细语……他的秘密,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他的爱情……知道,自己全都知道……
修炼多少年才能成为他的专属精灵,即使只有这一,一切早已足够……在中……在中……
呢喃中,在中竟俯下身去,主动地吻住了诺的嘴唇……

清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他们的欢爱,他们的低语,听得见,每一个字都听得见。即使很想就这么死去,但那些凌迟人心的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在中,那一声声允浩真是要把人的心都撕碎了呢……你爱上的人一点用也没有,一点用也没有呢……当你有了危险,不能救你,只能当你的拖累和累赘。爱已如此不堪,不如不爱,不如不爱啊……
如果听不见诺说爱在中,如果听不到在中的回应,是不是不会这么疼,不会这么绝望?丑陋又残破的身躯,活着有什么用呢?在中,既然你已对他说出“我也爱你”这样的话,是否证明,我的存在已经像一个大笑话……
以你的美貌,以你的痴心,他又如何会不爱你?说到底,竟是我在自作多情,竟是我在多管闲事,为什么死过一还学不乖,为什么……还是这么爱你……
“爸爸,你疼了还是饿了?为什么你不停地哭呢?爸爸,美丽儿去帮你倒水吧!”美丽儿伸出小手,试了试允浩的额头。
孩子爬到桌子上,费力地倒了一杯水,然后端到允浩跟前,允浩却根本没有力气喝。四岁的小女孩子,都要被我所拖累……允浩的绝望升至顶端。
“爸爸,叔叔在救爹爹呢,等叔叔救了爹爹,就来救你。叔叔长得怎么那么好看?像天神一样……叔叔是不是天神呢?来救爹爹和爸爸的……”
连小孩子都说诺好看,说自己丑,自卑萦绕在心头,允浩觉得一阵窒息。
“爸爸,叔叔是不是想娶爹爹呢?他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爹爹呢……要是叔叔和爹爹成亲了,我就又有一个爹爹了,两个爹爹都那么好看!叔叔还那么厉害,他会好好照顾我们的,爸爸不要担心……”

孩子已经把自己和她划到了同一个阵营,需要照顾,甚至比她……还要麻烦……
“爸爸你怎么了?”见允浩脸色越来越白,美丽儿有些害怕了,“爸爸,你难受吗?叔叔说,如果难受的话,就让我去叫他……不行了,我得去叫叔叔来!”
允浩多么不想让孩子去找诺,可是他连起身阻拦都做不到。让那个霸占了自己身体和爱人的男子来救没有丝毫力气的自己,什么尊严都被踏进了泥里……

“允浩……”
允浩张开眼睛,他诧异地看见了诺俊美的脸。额头的红线触目惊心,一双闪烁的蓝眸动人心弦。他的虚弱让允浩说不出什么心情……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世事无常,江山易主。
韩氏大旗在朝兰城头招展,山呼万岁依然无法带给他满足,心头的空缺仿佛一个无底大洞,连日的紧张忽然释放,韩庚摒退了内侍,独自出了朝兰城。
无论如何变化,那竹林依旧是那个竹林,修长竹子总不会卑躬屈膝,总是一副高傲姿态,却又不显得盛气凌人……
竹林,一座高坟静静凝立,韩庚蹲下来,澈的坟前竟也长出了青草……细心的把坟头的荒草拔掉,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是否安闲得如天上的神仙,自在山水,快意恩仇……本来你就应该那样活着吧,澈……韩庚坐下来,依在希澈坟前。
“明日,我就要称帝,你若还在,又当如何?我也知道,你对这些俗事不感兴趣……”韩庚说着从怀中掏出酒壶,“什么帝王,也不过如此,想要喝酒都找不到人陪我,澈……我的小酒保,你我少年共饮时方得酒中真味……”韩庚灌了一口,便将剩下的酒倾倒在希澈的坟前。
“澈……”不知他究竟带了多少酒,变戏法似的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壶,“今夜不醉不归,我们……说好的……”韩庚的眼里闪出泪,“谁不守信用……就是小狗……小狗……”
伸手抚摸着希澈的坟包,像是摸着他的头发:“天冷了呢……那日烧给你的寒衣,你可收到了吗?别光顾着臭美,早晚多加件衣服。我那天命迷梦烧了很多钱给你,如果有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你就不用给别人唱戏,你就不用让别人糟蹋你的身体……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别人碰你……澈……那个孩子……他跟你在一起吗?是我故意要让你心疼难过,所以才逼你带那个朝兰王子进宫的,那孩子是你最疼的弟弟了吧……你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心里还不知有多难过呢……一直……也没好好待过你……澈啊……”
“虽然就做了帝王,可梦里的总还是以前,咱们年轻的时候,天天在一起,你踏歌起舞,我以笛相和……那是何等的少年意气。我们要说便说要笑便笑,哪像现在这般,对谁都藏奸使计,终日也不得展颜……澈……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只不知你是不是能原谅我……要是你在我身边……我们共襄富贵,总好过我一人,外面华,心中冷寂……”
月上云头,韩庚已经醉了,一曲竹枝词悠扬婉转,如怨人轻泣。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均……”感觉到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昌抿急忙唤道。
正均睁开了眼睛,昌抿的怀抱那么温暖,分明是渴念已久的氛围,虽然是高墙铁栅,室内竟是久没有过的温馨。
“有没有哪里难受?”虽说趁他昏迷,上上下下都检查过了,但总还是无法放心。
“没有啊……他也没有折磨我。”正均想要做起来,昌抿却没有放手:“别动,给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正均依言靠在昌抿怀里,闭上了眼睛。
“为了我……不值得……”
“那你呢?为了我值得么?为我背叛你哥哥,为我偷兵符,我值得么?”
“那不一样,因为我爱你。”
“均,那你认为我放弃天下来这里陪你,是因为什么呢?如果我说仅仅是因为对你的可怜,你相信吗?”
“我……”
“基范……我承认……在我心里,他不是一丝地位也没有的。更何况他付出了生命来爱我,我又不是石头人,又怎么会不感激?但正均,人一生……真爱……也只有这一吧,你已经把我的心都吸引去了,哪有多余的地方装其他人呢?基范……我对不起他,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因为我都已经给了你。”
“你是说?你是说你爱的人是我么?”
“为什么正均要那么不自信呢?如果说恩,正均对我远比我对正均要恩情重得多,但若论爱……正均,小抿只是不会表达,虽然不如你那样痴,但也一样真切……明天,我们就要一起上路了,纵是没有机会再重头开始,但总要让你知道……”
“是不是我的付出让你感动了?”
“正均啊,感动倒不如说是喜欢吧……你对我很好,长得很可爱,虽然傻乎乎的,但更让我心疼,性子里还有点倔劲儿,想做的事就算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也是一定要做的。如果说我真正有什么顾虑……就是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你走的这三年,我真的绝望了,当看到你回来,我先是高兴,然后就是惶恐……虽然我没有对基范有太多感情,但……但我知道有过就是有过,很多事发生了就不能当没有发生……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也无法企求你的原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现在不一样了,明天,我们就都要死了,什么是非纷扰,都将结束。均啊,还记得我们第一相见么?呵呵……”
“小抿……为什么我一直……不敢相信你爱我?其实你对我的种种真的已经让我心冷……”
“正均,事到如今,陪你同生同死的,还是我……”

尾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上在中的脸颊,在中张开眼睛,一张小脸蛋映入眼帘。
“爹爹,你醒啦!”美丽儿的小手摸上在中的脸,在中微笑了一下,视线越过美丽儿,一个高挑身影正在桌边忙碌,听到孩子的话,他转身走了过来。
他是那么高,身材匀称,脸盘俊美,眉目威武温柔,轻轻一笑,遍野芳华。
“在中,醒了。”他坐在在中床头,抱起美丽儿。
“允浩……允浩……”在中睁圆了眼睛。
男子微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在中的手:“我在。”
“你……”
“我是允浩啊。”
“允浩……”在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天神一般的男子,阳光照在那男子的身上,仿佛有一道光环。
“美丽儿,快把爸爸教你的歌唱给你爹听……”
“柳叶儿长,柳絮儿轻,柳树儿青青江水平……”
“允浩……你……真的是允浩……”
那样温柔敦厚的微笑让在中暖到心窝,在中扑进允浩怀里,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在中的泪水打湿了允浩的衣襟……

“饿了吧,睡得太久了,还不躺得身子都软了?起来洗洗脸洗洗手,吃早饭吧。”任在中哭了好一会儿,允浩抚摩着他的背,柔声道。
“美丽儿,你先去吃,一会儿都凉了。可别跟你爹爹学,像个大癞皮狗子似的……”允浩笑骂着,把满脸鼻涕眼泪热乎乎的在中抱得更紧了些,在中像无尾熊一般缠上允浩的身体,那样的清新温暖的感觉,那样宽广博大的爱,在中的整个人整颗心都在这个怀抱里找到了依靠。
在中仿佛有无尽的问题,但凝神再想时,却又仿佛什么都想不起来,允浩为他打来温水,洗手洗脸后,在中走到桌边。清香宜人的小粽子,一盘小腊肉,紫米粥……
“你刚好了,应该吃点清淡的。”允浩说着将切得细细的咸菜丝端到在中眼前,“吃点吧,压口的。吃饱了带你们两个去打兔子!”
“哦!太好喽!”美丽儿欢呼起来,看着允浩和美丽儿开心的样子,在中也不自禁地有些开心。
“我……我们在哪里?是孔雀城么?”在中咬了一口馒头,问道。
“不是啊。”
“是竹林小屋?”
“不是啊。”
“那是哪……”
“城南十里,诺家。”
“诺……是谁?”在中皱起浓黑的眉毛,“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诺,他是我们的恩人,如果没有他,我们俩命都没有,又何来如今的幸福生活。”
“哦?他在哪里?”
“他用生命救了我们俩,成全了我们的爱情。”
“你是说……”
“对,他为了爱你,而失去了生命,他叫尤诺,你要记住……”
“尤诺……”在中皱起眉毛,记忆中温暖的一角隐约在疼,他却想不清楚。

饭后,一家三口带了弓箭来到山中,允浩打到一只锦鸡,在中刺了两条鱼,允浩还用一个圈套给美丽儿抓了只小兔子,孩子开心地抱着兔子玩去了。在中坐在草地上,允浩坐在他身边,在中不自觉地就往允浩怀里倒去,允浩转过身,从身后环绕住在中,两人的双手扣在一起。
“我睡了很久么?”
“有好几个月呢。”
“允浩,大包子是谁?”
“大包子本是村里的一个痴儿,碎泪借他的尸身来安放我的元神,如今,我已将他的遗体安葬了。”
“你说的那个尤诺……能给我讲讲吗?”
“他是个大英雄,虽身出草莽,却一身大义,舍弃自己,杀了反叛的枭雄,保全了万千百姓。如今国泰民安,再无战乱,却都是托他的鸿福。”
“他爱我吗?”
允浩低下头:“他爱你,他爱你不比我爱你少。只是他的爱更无私,我会记得给他的承诺,连同他的那份,一起给你……”
“允浩……”
吻住在中的唇,允浩闭上了眼睛。

静夜沉,爱人和女儿都已经睡熟,允浩走入院子,角落里一株幼苗正在默默地努力生长。允浩刺破指尖,一滴鲜血洒上叶脉,允浩拿起水壶,往叶子上洒了点水。
“离人泪,忘情水,你竟然决绝到让他忘了你,就连我都做不到呢。诺,我对你讲过,我真的一点也不怨恨你,如果一定要你死才让我灵肉合一,我一定希望,我们彼此以当时的平衡生活下去。你的一片痴心上苍终会垂怜,我定会护住你这一点原神……他很好呢,现在,他很幸福,我定会让他更幸福,连上你的那一份爱……”
允浩走进屋中,先去隔壁的小屋,为小女儿盖了盖被子。很可爱的孩子呢,眼睛像在中一样又灵又水……允浩微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卧室,在中缩得小小的,被子都扔在旁边,允浩赶紧过来帮他盖被,在中却扭股糖一般缠上来,允浩抱住他,在中才满足地哼哼了两声,安稳地睡熟了。
一切如诺的预言,在中在三个月后醒来,此时,江山已经重新安稳,一切又都走上正轨,在这期间,据允浩所知,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正均和昌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比如他在一个午后,看到了皈依佛门的俊秀……生者且生,死者已已,世事不过一场轮回,不过人生一世,不过草木一秋……
如今这世上,有一个在中,还有一个凭空掉下来的女儿。诺他说过,美丽儿让他想起了早夭的智律……足够了,还求什么呢?
“在中,我们会在一起的吧。”
“哼哼……”
“再也不分开了吧?”
“哼哼……”
“小猪猡,哼得真好听,再哼一个,亲你一下……”
“……郑允浩,皮痒了么?过来,让我调教调教你……”
“小猪猡还敢跟我皮,老虎不发威真当我病猫么?”允浩抱住在中,就让他这样吧,无忧无虑,平安平静地生活下去……

被允浩和在中吵得睡不着,美丽儿走到门外,来到院子里,蹲在离人泪的身旁。
如果永远无法成为你的爱人,那么来世请让我做你的女儿,美丽儿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一滴泪珠却落在离人泪的萼片,被如勾新月映成鲜红……
―END―

=======================================
本文为恶搞文,所有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不胜荣幸!
孔雀胡扯番外
小白在中的幸福生活
“呜呜呜……”允浩进门的时候,看到在中正抱着个大抱枕哭得茶带雨,急忙跑过来,坐在在中身边:“宝贝,怎么了啊?”
“允浩啊!”在中扑进允浩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允浩看了一眼在中的电脑:“绝小娃娃?靠!在在啊,你又看这个坏女人的文!不是告诉过你,这个女人是我们东方家拒绝来往客户么?每看完她的那些破文你都哭得不吃不喝的,谁在文里欺负了你,你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那几个孩子都恨死她了……%―¥#……”(娃听不见啊听不见……)
“在在,说,谁又欺负你了!”允浩显然忘了有几,当他一脸正义地问出这句话时,在中幽怨地答道:“还能有谁?如果是别人而不是你,又怎能伤我这样重……”(在中看的素古文,有点后遗症。)
“那个……在在啊,这我有没有亲自欺负或派人欺负你啊?”允浩有些心虚,在中看完那个坏女人写的《谁可相依》后,半个月没让他上床,还入戏太,差点要打电话报警抓他……那是在中第一看那个女人的文,从此以后,只要是这个女人的文出现,在中就要情绪低落大闹一场,偏偏这女人还毁人不倦,每月都写,这就导致东方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允浩……U-KNOW……”在中抬起他的大头,对上允浩的小脸,忽然又投回允浩的怀抱,“啊……我才知道,你是由这么爱我的两个人组成的啊……”
“什么两个人?”允浩莫名其妙地抱着在中。
“是……是娃娃姐姐说的……你知道你的前世吧,你的前世是一朵很美丽的小,叫离人泪,还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男人,叫大包子,反正现在的你就是他们俩转世而来的,我太幸福了,无论是你的灵魂还是肉体,都是那么爱我……”
允浩满脸黑线,听到最后,他嗷的一声:“那个女人又写什么黄色东西了?我的肉体爱你她也知道?”(娃也满脸黑线,郑某人尊素做贼心虚……)
在中抹抹眼泪:“总之,娃娃姐姐的文又一地打动了我的小心灵,我会好好回味的。”
“在中啊,这……有秀他们两个的故事是怎样的?朴有天是不是还那么没眼眉?还死皮赖脸地追你来着?”知道家里另一个没品人类金俊秀,在金在中的蛊惑下可能会同流合污地看文,允浩急忙追问。要知道金俊秀虽然对读小说没有任何兴趣,但他对追踪朴有天出轨的各种蛛丝马迹,有着强烈的热情。
“唉……有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喜欢过我……有天他变了……”在中的声音又幽怨起来。
“哦……”允浩松了口气,“那小抿呢?他追你了么?”那个坏女人经常搞一帮人来追求在中,个个还都对在中好得不行,只有自己一个人对在中坏,弄得在中对谁都感激涕零的,只对自己没好脸色,这就是允浩恨那女人的原因。
“小抿……他也不喜欢我了,你知道小抿在暗恋谁么?”
“谁啊?不是基范么?”
“不是了,他喜欢的是那个新出道的丁正均!”
“啊?他们没打过几交道吧?”
“是啊,可是正均长得像韩佳人呢!就娃娃姐这么一提醒啊,我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你说,我们要不要撮合他们一下……”
“在在啊……”允浩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干吗?”
“我……我先去趟厕所……”允浩落荒而逃。

晚饭的时候,踢球踢了一身臭汗的俊秀和昌抿才回家来。
“昌抿笨死了,我都不乐意跟他玩。”
“我求之不得。”昌抿一屁股坐到饭桌前。
“脏死了,赶紧洗手去!”允浩拎着昌抿的领子,可惜昌抿长得比他还高,拽着昌抿站到一半,手就不够长了,允浩郁闷地放开了手。
“呀哥,是不是娃娃姐又出新文了?”俊秀凑过来。
“你怎么知道?”在中有些惊讶,难道俊秀真的是能掐会算的毒公子么?
“看你眼睛跟烂桃一样我就知道了。”
在中暗自咬牙,他就不能换个好听一些的形容词么?
“我们怎么样?我和有天?哥,你一会儿发给我哈,我也要看。”
“秀,坏的不灵好的灵哈,这是原则,那女人如果又污蔑我追金在中了,你可千万不要信。”有天趴在俊秀耳边道。

一家人刚坐下拿起筷子,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允浩走过去打开门,一把扇子先出现在他眼前:“哎呀,韩庚从中国回来了,给你们带了不少好吃的,这不我们趁他们没回来,就给你们送来了。等神童他们回来了,还不一定能剩下多少呢……”机关枪一样的一通念叨之后,如绽放的希澈走进门来。他反客为主地往沙发上一坐:“抿哪,给哥倒杯水去!”
韩庚站在希澈身后,拿着大包小包,始终温厚地看着希澈,直到他说完,才用半熟的韩语跟几个弟弟打招呼。允浩急忙接过韩庚拎的东西,往常跟韩庚最好的在中却噘起小嘴,扭过头去。
“哥啊,中国可好玩了吧?唉呦……我们看你拍的中国行都羡慕死了,像希澈哥一样,把我们也装在箱子里带到中国玩吧,还有还有!带我去吃伯母包的饺子……”俊秀凑过来,羡慕地对韩庚说。
“啊哥,对了对了,你有没有给我们带伯母包的中国饺子来啊!”昌抿已经忍不住接过允浩手里的包包,瞪大漂亮的眼睛往包里看。
“有,什么都有,买的都是我们中国的特产呢,你们随便吃吧。”东北男生特有的豪爽和中国男孩略微的清淡羞涩让韩庚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魅力。和几个弟弟闹了一会儿,看着他们为分吃的跟希澈抢成一团,韩庚摇头笑了笑,他起身走到在中身边,东方神起的五个人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在中。
“在中啊,怎么不吃东西去呢?特别给你带了果八宝茶,养颜美容的,只有你和希澈有哦!”韩庚说着在在中肩上拍了拍。
在中委屈地转过眼睛:“哥……”
“在中怎么了啊?你眼睛……隐形眼镜过敏了吧!快让哥给看看……”韩庚蹲下来。在中扁了扁小嘴:“哥,你看娃娃姐的新文了么?”
“啊?”韩庚一愣,当初是出于无聊,带着批判的态度,随便把一个粉丝小说推荐给在中看,谁知这小傻瓜就喜欢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还看入了迷,“我……我这不刚从家回来么,没时间呢……”韩庚敷衍道。
“哥啊,这你是坏人呢。”
“无所谓啊,反正坏人轮流当,上我还是好人呢……不是,在中啊,你赶紧吃点去,我看昌抿已经都抢差不多了……”韩庚心疼在中,看着那瘪了一半的包包,韩庚有点着急了。
“可是哥,你对希澈哥很坏,还对所有人都很坏来着……”
“在啊,听哥的,咱以后不看那么变态的小说了,回头哥给你拿本真正的中国小说,叫《红楼梦》,那才叫中国文学艺术……不过你可能看不懂,要不先看个入门的,咱不看《红楼梦》了,咱先看《红岩》。”
“可是……”
“就别可是啦!”韩庚站起来,跑过去抓了一大把吃的放在在中怀里,“再可是,黄菜都凉了!”
在中微笑起来,韩庚哥哥可真好呢……

在中和允浩一阵忙活,又添了两个菜,招待希澈和韩庚吃了饭,几个小的围着韩庚问这问那,在中和允浩只好一起去厨房洗碗。
“心情好点了么?”允浩从背后圈住在中,温暖的感觉在两人间流淌。
“好多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在中微笑了一下,轻轻侧头,彼此的唇轻轻一碰,一切了然于心。
“真让我松了口气呢。”允浩笑了起来,他抱住在中往他脖子里吹热气。在中痒得受不了,又怕打了盘子给韩庚哥哥他们听见了丢人,只得边躲边道:“允……允呐……饶了我吧……”
“以后还看不看那些无聊的破文了?”允浩一只手坏坏地袭上在中的下身,在中啊地一声惊叫。屋子里欢笑的人群没有因此而停下,坐得离厨房最近的昌抿见怪不怪地摇摇头,撇了撇嘴巴。

明天就是难得的假期了,在中洗好了澡,钻进清香温暖的被子里。
薰衣草安宁的气息忽然遭遇了柠檬草的热情,一只“熊”偷偷爬进了在中的被窝……
“允呐……你会像尤诺那样爱我吗?”
“会的。”
“那允呐,你会像大包子那样爱我吗?”
“会的……在在啊,我会比那些女人写的更爱你的,因为她们都不了解,她们都不知道,她们站得远远地,而我在你身边……比如你看现在,我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允浩……我很感动,现在我们的心是紧紧地贴着,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们的那个也紧紧地贴着……很难受的说……”
“好,我放进去就好了,我们就都舒服了……”
“等等允浩……娃娃姐写的我反攻的镜头我感觉不错的说,我们不如试一下吧……”
“那个坏女人¥%#?……啊……在在你……啊……”

神清气爽的早晨,在中先爬起来,果然很好的说,腰不酸背不痛腿也不抽筋,一口气上五层楼都不费劲……
“允呐……”在中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男孩。他浓黑眉毛,纤长睫毛,挺直的鼻梁,秀气的小嘴……在中忍不住去吻了一下,允浩皱了皱眉头,张开眼睛。腰酸背痛腿抽筋……
“唉呦……”允浩郁闷地翻了个身,“在在好坏……”
“允呐,我给你揉揉,按摩按摩?”在中把热乎乎的小手放到允浩的腰部。
允浩不客气地趴过去,闭眼享受着在中的服侍,以往每在中承受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帮他捏着揉着,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放松呢……
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身,紧实的臀部,健美修长的大腿……在中摸着捏着,感觉自己鼻孔都热热的,昨夜的美好感觉重新升腾,他的手不自觉地又去允浩臀间摸着……
“允呐……”柔腻的声音略微沙哑,允浩飞快地反应过来,他一下弹起来,按倒在中:“让你一你还尝到甜头了?哼哼,在在……你这个不乖的小孩……”
记得不许乱看那些说我不爱你的烂文,那些都是她们乱写的,我比谁都要爱你。
记得不许胡乱去理解其他兄弟纯洁的关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记得不许对别人表现出丝毫不一样的关心,因为我很小气,我很会嫉妒。
记得不许看那些让你伤心的话,因为我很脆弱,看你流泪我也会很心疼。
还有在在……记得……我爱你……

“允……允呐……那个娃娃姐姐说……她最近要休息一段时间……”
“不写了啊?她是不是黔驴计穷了啊!”抱着怀里懒懒的在中,允浩幸灾乐祸地说。
“不是,娃娃姐姐要做一件更伟大的事……”
“这个女人还有完没完啦!”允浩敏感地嗅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而且允浩,我纠正你一下,就算娃娃姐姐写不出,也不叫黔驴计穷,而是江郎才尽……”
“我管她!但话说回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说她要做一部关于我们的电影……吼期待的说呢……”
看怀里的在中睡着,允浩爬下床,他偷偷打开那台中饭送给在中的最高配置看文打游戏专用电脑,进入了在中的收藏夹。
“绝小娃娃……首部……虐心虐肺虐肝虐胆……高HHHHHHHH……啊!!!!!在在!!!!我坚决抵制坚决ANTI坚决……¥%……―#”
梦中的在中难耐地翻了个身,梦里,诺和大包子合二为一,变成他的允浩,用爱和幸福把他填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