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情缘?(兄弟)――――溺文
前言

谨以此文献给生命中之最好友-捷!

Meiner liebsten Freundin gewidmet!

并赠予所有

爱着、被爱着、挣扎着、彷徨着的恋人们。

感谢它终究没有被夭折。

1

吱吱的蝉鸣,在骄阳似火的午后,让人闹得人发慌。六月的教室里,除了无法忍受的酷暑外,还纠结了枯燥的内容,几乎全班覆灭。

“接下来把X开方求得。。。”年迈的数学老师在黑板上与数学例题战斗着对自己背后早已被汗水染湿的衬衫习以为常动作仍不显局促

“热热热热热,热死我了!”拿着书本狂扇吹来的却是暖风一阵,气得某人把书干脆往桌上一扔。“心静自然凉。。。吴远。”乐希夕左手撑着脑袋,目光虽呆滞地望着前方,连说话的调调都是有气无力的。“哇,我看你小子还真的一点都不热哪,连滴汗都没。”说着说着一只毛手就忙着袭上乐希夕脖子上光滑的皮肤。

用力推开黏上来的同桌吴远,乐希夕没有说话,却正努力地为自己一天来的心神不宁找个理由。

“彭”得一声教室门被推开,校长慌乱的脸出现在满教室黑压压的人群前,大家立即正襟危坐。“乐希夕,你家出事了,快收拾好书包出来。”全班的眼光又唰得一声扫向坐在靠墙边的男孩,脸上大多露出紧张又好奇的神情。“果然。。。”轻轻地一声低喃后,乐希夕忐忑不安地带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没有空调的医院,老式的吊顶风扇飞速旋转着,发出令人悚然的机械声。几近中年的医生低着头,一手正搭在跟前面色苍白的少年肩上,“是当场死亡,我们也无能为力。你还有别的亲人吗?你的父亲呢?”

生命的脆弱,虽然早有耳闻,亲身经历却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去世的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父亲。。。也早就死了。”乐希夕眼眶微红地盯着办公室墙壁上积了灰的表彰锦旗,鲜红的颜色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希夕!”一名男子急匆匆地冲进办公室,担忧地抱住乐希夕。“小舅。”异常的平静反而使小舅更为害怕,“希夕,这两天你先住到我这里来,其他的等我联系上了你爸再说。”医生听完正觉得奇怪,他看向刚才还宣称父亲也已经不在人世的乐希夕,却发现后者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什么?!我爸。。。他不是死了吗?!”

客厅里沉闷的空气中,小舅略显尴尬地顺了顺头发,无奈地说道:“你爸妈在你没出生前就分开了,你妈一直都说你爸在你刚出生时就死了,其实都是骗你的,她只是不希望你们两个见面而已。”乐希夕的脑中混浊一片,“可是,原因呢?”“这个。。。”小舅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他说道:“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此时的乐希夕还未料到,他之后人生的转折,就此开始。

2

因为家庭的突发事件并鉴于乐希夕平时优秀的成绩,校方同意了他的提早放假。从葬礼到守孝,也掉了乐希夕大半个暑假。

在一切恢复平静后,乐希夕由小舅的陪同下,开车前往城里较知名的一家餐馆,为的是与父亲的初相见。

“其实,他也是在接到我电话后才知道你的存在的。不过因为他出差的关系,昨天才回来。”小舅在车上这么告诉乐希夕,回顾这几近荒谬的整个故事,乐希夕不禁叹了口气,不死心地问道:“到底我妈为什么想要我们断绝联系?”小舅皱了皱眉,仍然面露难色。在红灯转为绿灯时他踩下油门,说:“关于原因,我想你不久之后就会知道了。”

努力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乐希夕在吸了一口气后,尾随小舅进入餐馆。才一进门,他们就在不远的桌旁发现朝他们挥手示意的男人。

乐希夕不禁在心里惊讶道:这个看起来像是才三十不惑的人真的是我父亲吗?!同时,他也对父母如此微妙的关系越发好奇起来。

“你就是希夕吧?”乐迂正了正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精瘦的少年。乐希夕左思右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来来来,这小子准是饿了,咱们先坐下再说。”机灵的小舅连忙出来打圆场,在寒蝉了几句之后,小舅便在舅母短信的催促下,匆匆告辞了。

“妈妈不在了会不会很寂寞?”突然被乐迂这么一问,乐希夕呆滞了一下,“呃,不会,因为都习惯了。”对方听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后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乐迂在用餐过程中热络地给乐希夕夹菜,当发现他正犹豫地望着碗里的胡萝卜时,他轻轻地问道:“不爱吃吗?”乐希夕点了点头,想到小时候妈妈总是禁止他挑食,就算有不爱吃的也得逼他吃下去。“真巧,我也不爱吃。”乐迂了然地笑了笑,顺手帮他挑出了那些碗里的小红块,扔在空盘里。神经紧绷了半天的乐希夕,总算在心底呼出一口气,看样子,这个老爸应该不会很难相吧。

“明天就搬来吧,我给你整理好房间。”乐迂诚恳地看着对面的男孩,他的确承袭了很多母亲的遗传,不像家中的另一个,思及此,他在心中低笑道。“真的可以吗?”乐希夕实在也不愿意再打扰小舅了,毕竟他才新婚燕尔。“当然可以。要不要我帮忙?”摇着头的乐希夕心里盘算着家里所剩无几的家当。其实母亲生前也很少在家里住,她的行踪对乐希夕来说一直是个谜,唯一明白的就是每个月她都会按时转帐给他一大笔生活费。

直到夜时分,乐希夕仍躺在小舅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虽然今天是他和自己亲生父亲的初见面,可是直觉告诉他乐迂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那么母亲为什么如此执意地要隔离他们两个呢?她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呢?越想越头痛的乐希夕干脆坐起身,打开电视催眠自己。

“据娱乐台最新消息,由米兰时装发布会归来的人气模特Kenny将于明早抵达XX机场。。。”乐希夕闭着眼睛听着电视中的报道,不知不觉中睡意来袭。耳边的播音声渐渐散去,沙发上的男孩也沉入自己的梦乡。

第二天下午,乐希夕便提上了行李,跟着乐迂往他的新容身启程。虽然在乐迂的车上乖乖坐了半个小时,却仍是没有抵达的迹象。“不好意思,我住得离市区挺远的,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行。”乐迂看透了乐希夕的不解,抱歉地解释道。“那我以后会不会要转学?”这样的车程,恐怕能留在原来学校的可能性不大了吧。“没事,在市区还有个小公寓,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上学期间你可以住在那里。”乐希夕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这个老爸似乎也很忙的样子,前几天才刚出差回来,他突然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啊,你瞧我,都忘了和你说了。我自己开了间广告公司,有空带你去看看。”乐希夕心里嘀咕着,原来是搞广告的,怪不得是阔绰人家呢。两人断断续续地又聊了一会儿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好大的房子。”乐希夕对着眼前和旁边一幢幢的独立式洋房感叹道。“呵呵,没办法,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房子,当初是。。。”乐迂的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希夕,对不起了,公司出了点事,我要赶过去一下。”

带着乐希夕到了他的房间后,乐迂便匆匆地离了家。乐希夕低头望着掌心里的那把钥匙,觉得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实。

收拾完了行李后,闲来无事的他便决定自助参观一下这个新家。

底层是全部打通的客厅加上开放式厨房,朝着院子的落地窗外是绿色的草坪。随着光滑环状木质楼梯往上,首先的一层便是占据了三个方位的门户相对的三间房间。乐希夕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层是属于乐迂的空间。工作室,卧室以及附属的浴室,都被整理得有条不紊,的确有那个男人的风格。

再往上一层,除了自己面向楼梯的房间外,还有左右两扇木门暗示着两间屋子。乐希夕打开了左侧那扇,果然也是二楼专属的浴室。那另一间呢,他赤着足走到不知名的门前,轻轻地按下把手,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极大的屋子,比乐希夕的房间大上了三倍。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与照片,其中的主角却都是同一个人。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暗得有些诡异。乐希夕借着走廊里的光线观察着那些照片上的人儿。“应该是模特吧,长得真不错。”他只专注着欣赏摄影,却脚步不稳地踩到了地上散乱的衣服上,重重地滑了一跤。“啊,好疼。。。”乐希夕捂着发痛的屁股,眼睛却瞄到了地上那些带着名牌标志的衣衫。“啊,这些应该都是真品吧。”还来不及研究这些的乐希夕突然被人一把从地上拎起来。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想偷东西吗?”明显是睡眠不足的低沉声音在乐希夕的耳畔响起,望向来人却因为是背光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是的,我是。。。”支支吾吾的他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措词。“你不会是那个什么希夕吧?!”裸露着上半身的男子松开了手,乐希夕这才发现他们之间严重的身高差距。“嗯,我就是。”闻言男子的神经似乎松懈下来,一边无力地再度爬上床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乐希风,你哥。明白了就出去,有什么事情等我醒了再说。”乐希夕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个枕头袭中了脸,他只好抱着满肚子的疑问暂时离开了乐希风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乐希夕呆呆地倒在床上,脑子中尚未消化刚才那个未曾看清面容的男子所说的话。“哥哥?不会吧,老妈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由于昨夜大半夜的失眠,乐希夕终究敌不过睡神的邀请,呼吸改为渐渐平缓。

3

“喂,小子,起来了。”唔,谁在说话呀?是陌生的声音。乐希夕迷迷糊糊地皱起眉,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这个人是谁呀,略长的头发半遮住了一双邃的眼眸,直挺的鼻子下是轮廓分明的嘴唇,还有小麦色的皮肤。。。想到这里他忽然警觉地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啊,这里不是我家。”乐希夕环顾四周才发现不对劲。“当然,你家早没了。”伴着一声不耐烦的回答脑中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乐希夕才想起今天开始他要跟父亲一起生活了。“啊!你是。。。”刚才那个声称是自己哥哥的男人,现在才真正认清了他的长相。“你不会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吧,之前还偷偷潜入我房间呢。”“我没忘,只是那时没看清你的脸。”乐希夕从床上爬起来,才发现窗外的天色早已发暗,他瞄了瞄手表,原来自己也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都怪昨晚前半夜的失眠。

“仔细看看,你还长得真不像那家伙。”乐希夕的下巴突然被人一把揪过,他不得不看向带有一张成熟面孔的男人,同时心里对于乐希风的粗暴产生不满。“你真的是我哥吗?”眼前这名胡渣满面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你以为我就这么乐意冒充你这个一无是小鬼的哥哥?!”乐希风不屑地一把松开钳住乐希夕下巴的手。

“对于父母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前天是我第一跟父亲见面,而今天又出现一个哥哥,突然发生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全部接受吗?”乐希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倔强的少年,在面对他刹那间炯炯有神的目光时,忽然想起好久没有人敢这么直接地顶撞自己了,嘴边不知不觉泛开一丝笑意。

“喂,你会做饭吗?”乐希风话峰突然一转,而看到乐希夕不解的眼神时又补充了一句,“我饿了。”眼前一米八几的成熟男人似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任性的大男孩,让乐希夕有些措手不及,“我只会做简单的。”“能吃就行,给你三十分钟。”乐希风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留下茫然的乐希夕喃喃说道:“这个人。。好奇怪。”

幸好冰箱里的食物不少,乐希夕庆幸道。专注地在料理台上切着菜的他,发现厨房用具都新得像没被碰过似的,可见在这个家里开伙的数屈指可数。在忙完了最后一道菜后乐希夕开始忙地找起餐具来,“碗,碗,碗,在哪里呢?”他踮起脚在头顶上方的壁橱里寻找着,“啊,找到了!”手指隐隐约约摸到了碗的边缘,却怎么都够不着。突然后背贴上了某人的胸膛,一只手跨过自己的帮他拿起了那只碗。“谢谢。”乐希夕回头一看,竟是吓了一跳,“你。。。你是谁?”对方也是一愣,然后不满地回答道:“我只不过刮个胡子剪个头发你就不认识了?!”乐希夕闻言不禁莞尔,接过碗,“你这样看起来很年轻。”“我本来就很年轻!”乐希风清晰俊秀的五官一览无遗得展现在面前,让乐希夕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怎么说他们也有血缘关系的吧,可自己的模样。。。“说起来,你到底几岁?”被问及的乐希风正忙着偷吃刚出锅的菜,只听见他含糊地回答道:“比你大三岁。”“不会吧?!”自己是十七岁,那意味乐希风才不过二十而已?!乐希夕不甘心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二十好几了。”“是啊,我也以为你才十三岁而已。”不料乐希风的这句话正好戳到了乐希夕的痛。“我。。。我只是矮了一点罢了。”“何止一点啊,你看你都比我矮一个头了,明明那家伙也挺高的,怎么你就没被遗传到呢。”乐希夕略显生气地抢过乐希风手里捧着的那盘菜,“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再长了?!”

“咦,你们已经认识啦!”门口传来声响打断了两人的斗嘴,原来是乐迂回来了。“希夕,没想到公司一忙就忙到现在了,本来想好好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的。”尾随乐迂的还有一个男人,酷酷的神情没有多大表示。“Hey,增哥。”乐希风熟络地攀上来人,只有乐希夕一脸不明地站在原地。“哦,希夕,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也跟小风叫他增哥吧。”乐迂落落大方地介绍着。乐希夕点了点头,发现那位增哥正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自己,背脊似乎微微发凉起来。

四个人难得地享受了一顿家庭式的晚餐后,乐希夕被乐迂叫到了他的房间里。“你一定有很多事想问我吧?”看透了他整个晚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乐迂笑着问他。“嗯。我之前都不知道我有哥哥的事。。。”“是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吧,就像她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存在一样。”乐迂轻轻叹了口气,不等乐希夕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当年尚属年轻的我和你母亲,并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结合的婚姻。小风的出生是个意外,最终为了责任我们才选择了结婚,而事实上。。。”他微微一顿,“婚姻不快乐,痛苦的是两个人。。。后来经历了些事,我们终于决定离婚,只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告诉我她已经怀上了你。”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妈要对我编造我没有父亲的谎言,小舅说她是不想让我们见面,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乐希夕说得有些急促,而乐迂的眼神也越来越黯淡。“我想,她是不希望你知道你有个只喜欢男人的父亲吧。”

乐希夕被这样直接的坦白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希夕,我不想瞒你是因为我考虑到我们以后将会一直生活在一起。也许对你来说这样的事情很难接受,但是我希望。。。”“你。。。我。。。”乐希夕慌张地打断了乐迂的话,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最终他还是直直冲出了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巧上楼的乐希风撞见了这一幕时,只是淡然地问着尾随乐希夕走出房间的乐迂:“你跟他说了?”乐迂点了点头,回头发现了另一头从工作室里走出来的罗增,不需要言语,后者轻轻环住他的肩。“给他点时间消化吧。”乐希风双手插进裤袋里,说道。

“你说得也对,我看这段时间,我还是住到阿增那里去。反正小风你这个月也没通告了,你就留在家里陪着希夕吧。”乐希风耸了耸肩,“似乎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关上了房门,瘫在床上的乐希夕无力地捂住面孔。“原来是这样,所以妈她才一直不告诉我,而小舅也不肯坦白地跟我说。”乐希夕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住双臂,像是寻求一种自我安慰一般。虽然他不曾对于同性恋这档子事抱有什么偏见,但只要想到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他就不禁打起冷颤,“我该怎么办?”

隐隐约约中突然传来叩门声,乐希夕虽然坐起了身,却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你不回答那我就自己进来了。”乐希风的声音伴着推门声传来,惹得乐希夕敏感地往后退了退。

“你是知道的吧?”乐希夕问着坐在屋子角落的椅子上,正看着自己的人。“当然。你刚才看见的增哥,就是那家伙的对象。”乐希风顺手把一罐冰可乐扔给了床上的男孩。“你接受得了。。。”乐希夕支支吾吾地说着,音量越变越小。“接受不了也早习惯了,别忘了我和他做了二十年的父子。况且我有朋友也是GAY,他们只是倾向不同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乐希夕急着想澄清自己并无偏见,“我只是一时之间。。。”乐希风潇洒地摆了摆手,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OK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时间多得是,现在你也不用完全接受。”微微一顿后,他又补充了句,“别以为冠上了父亲的名称,就必须是模范型的人物,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床上的人儿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了点头,转了转话题,“那么,你现在还在上学吗?”闻言乐希风俊秀的脸上似乎不着痕迹地抽搐了几下,“你这小子不会从来不看新闻娱乐版吧?”“不看,怎么了?”面对单纯无辜小孩般的提问,乐希风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没有。我已经工作了。”“啊!我明白了,你是娱乐新闻的记者吧!”恍然大悟的乐希夕忽然笑着说道,而乐希风只是干脆别过了脸,心情欠佳地回答了一句,“差不多吧。”

一周后,乐迂再度回家时,乐希夕已经对前事已不再那么耿耿于怀,只可惜暑假尽头也将近,眼见他们四人家庭式的相就快结束了。而当乐迂把市区公寓的钥匙交给乐希夕时,却引来了一场不小的喧哗,对于此事相当不满的就数乐希风了。

“为什么这小子要和我住一起?”乐希风不甘心地问道,脸上流露出一丝桀骜不逊。“希夕的学校在市区,你不会希望他每天坐上几个小时的车往返吧。”乐迂端着茶杯,平静地说道,“况且你那样的生活方式,也该收敛一下了。”乐希风用眼神向一贯疼他的罗增求助,无奈后者也只是附和着乐迂的话。而话题中另外涉及的一名主角此时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只字不语。“可是他和我住一起,我会很困扰。我每天工作到很晚,这样不是会影响他学习吗?”乐希风据理力争地抗议道。乐迂闻言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你天天那么晚真的是工作也就算了,可我听Roger说过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原来是那臭小子打的报告,乐希风在心里咒骂道。“小风,你就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希夕相吧。”平时不太爱说话的罗增终于也开了口劝说着,乐希风自然不得不卖个面子给他,“OkOk,知道了啦,”他转过头瞪着离他不远的乐希夕警告地说道,“先约法三章,我们彼此的私人生活互不干涉!”说完他就气势汹汹地回了房,留下一脸尴尬的乐迂与罗增。

“希夕,真对不起,小风他太目中无人了。”乐迂揉着太阳穴,向乐希夕道着歉。“没事,我可以理解。”突然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转为合住,乐希夕心中其实有着同样的不情愿。“小风是头牌做太久了,把娱乐圈的坏习惯都染上了。”罗增苦笑地说着。“唉,都是我不好,当初不应该答应他的。”两位长辈之间的话题乐希夕完全听不明白,只是隐隐约约抓住了几个重点。“头牌”?“娱乐圈”?

夜人静时,从二楼的卧室中传来轻微的对话声。

“你觉得这样好吗?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否能和平相。”乐迂有些担忧地看着身侧的罗增。“的确,他们两个的性格有些天南地北。不过,”罗增顿了顿,“这样不是更好吗?我觉得希夕对小风有足够的包容力。”“可是这对希夕启不是太不公平了,别忘了小风那小子的任性和霸道已经让我们两个头疼了好多年了。”“但他们毕竟是兄弟不是吗?我总觉得兄弟之间有些冥冥中注定好的羁绊,他们一定更能亲近彼此吧,所以我说你就别担心了。”

回到了学校,生活似乎又踏上了正轨。除了学校中一些同学及老师的嘘寒问暖外,乐希夕倒也没有多大的不适应。而说到那位新“同居者”,开学这一个月两人相见的数屈指可数,其实也不能不说算是件好事。

“啪”肩膀被人一拍,乐希夕顿时回过神,原来是死党吴远。“怎么样啊,跟你新家人相得?”

“就那样咯,现在和哥哥住在一起。”

吴远转过身干脆坐到了乐希夕的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实话我还真不习惯你多出了个哥哥。”

“我也不习惯啊,况且我和他根本就不像。”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乐希夕根本就找不出自己与乐希风所具有的相同点。

午休时分的教室,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伴着未退的炎热让爱静的人有些头晕。邻桌围成了一个圈在看杂志的女生们不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不时打断着乐希夕与吴远的交谈。

“这张好帅啊,好想剪下来贴在床头哦。”“是哦是哦,他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当然啦,要不怎么会做模特嘛,就是要让老外看看咱们亚洲也有顶级帅哥。”乐希夕捂住微微发痛的耳朵,正打算撤离座位,却发现身侧娘子军的讨论已逐渐引发成一场小战争。“转过来点啊,我看不见了。”“不要啊,我这里反光,给我看一下。”“你们别抢啊,不许撕坏啦。”四五个女生的爆发力果然也不容小觑,只见那本杂志受到反弹力的作用被抛到了半空,好巧不巧的砸在了吴远的头上,随后又啪得摔在了地上,呈现出了翻开状。

乐希夕顺手拾起,才发现照片上的人如此眼熟,皱了皱眉,“这个人是。。。”还来不及细看,一个女生突然恶狠狠地从他手里把杂志抢了回去,死死地抱在怀里,“不许乱碰我的宝贝!”

当吴远捂着微微发痛的脑袋出现在乐希夕身旁时,后者仍于惊愕状态。“一群疯女人,见了男人就发春。”吴远望着那群女生的背影,继续不满地骂道,“不就是个模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转过头望向自始至终未曾移动过身体的乐希夕,却无法解析他的表情。 “喂,希夕你没事吧?”乐希夕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出了教室,躲到了操场无人的一角。

从震惊中慢慢恢复正常的乐希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几个画面。初见时房中铺天盖地的照片和海报,满地的名牌服饰,乐希风所提及的娱乐版新闻以及罗增口中的头牌等等,“呵”他轻轻自嘲地一笑,原来是从头到尾误会了的人,是他自己。

十一国庆,对于学生们来说是难得一见的七天休假,而对于模特们来说,是紧张的冬季服装展之前的筹备。

那一天,当乐希夕正悠闲地在家里啃着西瓜看电影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开锁声。他站起身跑去查看,却发现来人并不是乐希风。

“呃。。。你是?”来人见了乐希夕似乎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穿着T恤七分裤的男孩。乐希夕还来不及开问,对方的手机又在此时响了起来。“喂,Kenny,我到了啊。。。嗯。。。啊?!什么?!你弟弟?!我都没听你说过。。。嗯,我知道了,就这样。”Roger挂上了电话,在抬起头看向乐希夕,“你好,我是Kenny的助手Roger,Kenny今天忘了东西,我是来替他取的。”“Kenny?是谁?”乐希夕不解地望着他。对面的Roger只好满脸黑线地回答道:“就是乐希风,难道你这个做弟弟的连他的艺名都不清楚?”乐希夕刻意忽略掉他的讽刺,继续问道:“他很有名吗?”闻言Roger露出一副简直快昏厥的表情,“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他目前可是超有名呢。下个星期的巴黎时装展他可是唯一的一个被主办设计师亲点的模特,这样你可以想象出他目前的人气了吧。”乐希夕没多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让Roger进屋后取完了几件衣服后,又沉默地把他送出了门。

火速赶到机场与乐希风汇合的Roger在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坏坏地笑道:“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绝对可以让你上八卦头条哦。”“哼,你小子把嘴给我好好闭紧了,我不想媒体知道他的事情。”乐希风边说边戴上太阳镜,拉低帽沿,不慌不忙地走向登机通道。“难得你也会有保护人的心情啊。刚才我向他说道你怎么怎么有名时。。。”乐希风的脚步突然一停,想起了还未曾告诉过乐希夕他的真实职业,于是他迫不及待打断了Roger的话,问道:“他怎么说?”“他竟然面无表情哦,连嗯都没嗯一声哦。”闻言乐希风竟然笑了出声,“这样不是很有趣吗?”满头雾水的Roger皱了皱眉,以及微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乐家人果然全是怪胎。”

5

今天是什么日子?当乐希夕放了学回家,看见拥挤在公寓楼下的一大堆男女时,他不禁问起自己。这么多人,连入口都几乎被堵住了。

“对不起让一让好吗?”艰难地跟身旁的人们抗争着,可乐希夕与大门间的距离并没有缩小多少。

“彭”得一声,他不知被谁狠狠一推,好巧不巧地摔到了门口。丝丝麻疼感从手臂上传来,乐希夕却顾不及查看,迅速输入了密码,逃亡似的冲进了大楼。

“唉,又是这么多人。希夕,你没事吧?”楼底的保安无奈地摇着头,看着玻璃门外你拥我挤的那些记者与追星族。“没什么。陈伯,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等待着电梯的乐希夕用手捂住受伤的小臂,虽然大部分是擦伤,但还是疼得要命。“还用说嘛,肯定是因为Kenny今天回国啊。”以陈伯这几年的经验,只有这个可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希夕,你要是以后看见那么多人,就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吧。其他住户都是这样避开他们的。”乐希夕点了点头,感谢了几句后,就上了电梯。

即使是住在同一栋公寓楼,仍是没有人知道他与名模Kenny的关系。在电梯里若是无意听见了别人对于乐希风的谈论或是夸张的猜测,乐希夕都不禁偷偷低着头笑起来,人类的好奇心和幻想力果然是不容小觑。

面对浴室里的镜子,乐希夕轻轻松开护住手臂的掌心,竟然发觉了一条条的血红。“不会吧?!那么容易就流血?!”像是在骂着自己不够争气一般,乐希夕叹了口气,随后取出酒精给自己消毒。最终没有找到胶布的他,只好暂时拿了条手绢代替,同时却心疼起那条名贵的男用手绢来。

已入冬的整个城市仍不见冷,正因为乐希夕穿得过于单薄,才造就了这起不小的伤势。

午夜时分,风呼呼地由敞开的窗户吹进客厅,而窗沿边,男子指缝间夹着刚燃的香烟,悠然地靠墙而倚。远的闹市灯火迷幻,他眼中却是一片邃。

漆黑的屋里突然传来声响,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他从容地转过身,问到来人:“你还没睡?”

仍带着困意的乐希夕几乎被吓了一跳,他稍稍眯了眯眼,才认出窗边的人影,“你回来了。”其实今晚,乐希夕原本是想等他回家的,可直到午夜还不见身影,而自己最后仍是敌不过睡神的召唤,有些遗憾地上了床。

乐希风拧掉了手中的烟,反问道:“倒是你,现在起来干吗?”z

肆无忌惮的冷风,让怕冷的乐希夕不禁缩了缩脖子,“有点饿了。”

“明天不上课吗?”“不,明天是周六。”像是不经意一般地,乐希风把身后的窗关上。不管这个举动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让乐希夕心头一暖。

黑暗中的男人突然拾起沙发上的外套,“那我带你出去吃,穿衣服去。”我行我素的个性,丝毫没有改变。

“可是你今天才刚下飞机。。。”“别罗嗦,快去。”想必他是心情不好吧,乐希风悄悄地揣测着,回房换了衣服,与乐希风一同出了门。

凌晨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得可怜,而正是因为如此,乐希风才能明目张胆地出门。穿越了几个路口后,他们抵达了一家丝毫不显眼的小型快餐店。人还没进门,却已经听见了一声热络的叫唤。

“唷,小风来了。”一个几近中年,略微发福的女子应门而出。“阿姨。”乐希风朝她淡淡一笑,随后对着身边的乐希夕说:“这是阿姨,爸爸的妹妹。”乐芹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乐希夕,“哎呀,你就是希夕啊,哥前一阵子和我说了,我和你姨父都一直想见见你呢。”乐希夕礼帽地打着招呼,被乐芹引进了小店里。

“我让你姨父给你们做点他的拿手菜。”她笑着拍拍两人的肩,心情极好地跑回了厨房。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大多是值着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各自顾各自看着报纸或是厅堂一角的电视,对于他们兄弟俩,谁都没有多在意。

乐希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乐希夕说:“小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所以她对我来说,就像妈妈一样。”“那很好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有这样的妈妈。”乐希夕顺着他的眼神也往厨房那头看着,不禁有些羡慕起来。“你不是妈带大的吗?”乐希风不解地问道。“她很少在家,所以基本都是我一个人。”无意中地抬手,小臂的伤口不慎被扯开,让乐希夕痛叫出声。“你的手怎么了?”乐希风自说自话地扯过他的手臂,拆开袖管一看,皮肤上尽是浅不一的伤痕。“没事,我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乐希夕觉得有些丢脸,轻轻抽回了自己通红的手臂。“好像有些严重,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乐希夕听了反而大惊小怪地说道:“这点小伤,去看医生太夸张了吧。”对面的乐希风微微愣了一愣,随后按掉了所剩无及的烟,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餐桌上,乐芹笑眯眯地看着乐希夕,说道:“希夕还真的是长得比较像妈妈呢。”“阿姨也认识我妈妈?”乐希夕有些惊讶。“当然啦,好歹他们也做了快年的夫。。。”话还没说完,姨夫就警告性地顶了顶她的胳膊肘,示意她不要乱说话。乐芹尴尬地笑了笑,虽然这对夫妻的没有得到好聚好散的结果,但能得到这么可爱的两个侄子,她心底还是觉得很安慰。她转过头看着乐希风,换了换话题,“小风,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每只要乐希风有心事,就爱半夜跑到店里来找她,虽然以他的个性,是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实情,但日子久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点。“没有什么,别担心。”又是一成不变的回答,正如预料中一般。

当乐希风在店外抽着烟时,乐芹悄悄地挨近乐希夕,说:“他那个小子啊,永远都是这样。别看他模样不错,其实性格啊,就是个闷葫芦。”她双手捂着茶杯,叹了口气后,继续说:“这也难怪啊,十八岁就进了演艺圈,什么成熟啊世故啊,都是被那个环境给逼的。小风他,也只是会在亲人面前任性一下,有时真让人觉得有些心痛呢。”她抬头看了眼乐希夕,突然像看到阳光似的高兴起来,笑着说:“不过现在好了,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就放心啦。”乐希夕微微困惑地看着她,“我们并不太说话,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住在一起,也只是像陌生人一样。”乐芹笑着伸出手抚着乐希夕的头发说:“傻孩子,他要是把你当外人,就不会带你来我这了。”话说到一半,被回到店里的乐希风打断了。“阿姨,我们该回去了,天快亮了。”乐芹连忙点头附和,“对对,街上人要是多了就麻烦了。小风,希夕,你们快点回去吧。”

一回到家,乐希风就不容反抗地把乐希夕按坐到沙发上,而他则小心翼翼地找出纱布帮他绑好伤口。“如果这些伤口出现在我的身上,你知道我必须赔给公司多少钱吗?”乐希风单膝跪在他跟前,带着半戏谑半严肃的语气说道。“为什么要赔钱?”乐希夕不解地问道。“模特签约后,其价值就同等于公司的商品,若是损坏了商品,不是要赔钱的吗?”说完他站起身,瞄了瞄手腕上的钟,催促道:“好了,你也该去睡觉了。”“那你呢?”乐希夕抬起头,像仰视天空那般地仰视着他。“我还不困,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别忘了把灯关掉。”乐希风拿起茶几上的香烟,再度走到窗台前,恢复了几个小时前的姿势。望着他的背影,乐希夕不由想起乐芹对他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这样的一个人,竟是无比的寂寞。

6

翌日早晨,乐希夕是被响彻全屋的门铃声给惊醒的。他匆匆忙忙地跑去开门,发现来人是个气势汹汹,却打扮得极为妖艳的女人。“请问你是。。。”“别废话了,我还没问你是谁呢,Kenny他人呢?”女人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乐希夕,自顾自地走进了屋,似乎非常熟悉公寓的结构。跟着进屋的乐希夕,看见她停在乐希风的门前,转过头嚣张地对自己说:“没事不许来打扰我们。”之后就擅自进入了乐希风的房间。

被女人的到来吵得睡意全无的乐希夕,干脆就放弃了补眠,呆呆地坐在自己房间里写起作业,脑袋却无法集中精神。一个小时后,当他面前的作文仍是停留在第三行时,他透过房门听见了走道里的声响。两人絮乱的脚步伴着女人的笑声,似乎消失在浴室门口。乐希夕伸出手打开收音机,并同时用笔划去了眼前的三行字,重新开始整理思绪。

才没过一会,电话铃声又大作不已,乐希夕只好勉为其难地走出房间,跑去客厅接起来,听见的是Roger焦急的声音,“叫你哥快点听电话。”“可是。。。他正在洗澡。”而且和一个女人一起,乐希夕在心底补充道。“别管那个了,我这里快火烧眉毛了。”Roger对于乐希夕的内心挣扎一无所知。“找Kenny吗?”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乐希夕背后响起,他转过身,却看见了只是身着一件敞开着的男式衬衫和内裤的高挑女人,乐希夕连忙别过头,尴尬地望向另一侧。“Sindy,没事别乱跑,回房去。”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松松垮垮穿着一条牛仔裤的乐希风尾随而到,不耐烦地警告着女人并接过电话。“哼,就知道对我凶。”闻言Sindy双手交叉,愤愤不平地走回房里。

头发上仍沾着水珠的乐希风挂上电话后,对乐希夕说:“我晚上要飞新加坡,一个星期后回来。”乐希夕点了点头,问道:“你和你的。。。朋友肚子饿了吗?我来做饭。”“嗯,不过做我们两人的份就行了,她还有事。”乐希风重新拿起毛巾擦干头发,并对着房间里的女人喊道:“Sindy,你可以走了。”只见女人早已换好衣服,满脸的妆容却遮不住她埋怨的神情,“臭男人,每玩好就赶我走,没良心。”她转过脸瞄了瞄因为之前的小事正逃避她眼神的乐希夕,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喂,小弟弟,下要不要和姐姐玩?姐姐会教你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哦。”“Sindy,适可而止,你走吧。”乐希风直接帮她开门,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哼,走就走,不过Kenny,要是下让我知道你去找那只狐狸精,我可没那么容易就原谅你了哦!”高跟鞋的回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乐希夕偷偷在心底松了口气。

从搬到这栋公寓至今,这是乐希夕撞见的第三个女人,于是他也逐渐明白了乐迂口中对于乐希风放荡不羁私生活的评价。在那些女人面前,乐希风从来没有澄清他们兄弟关系的事实,每当她们问起,他也只是冷冷地让她们别多管闲事,或许这就是成人之间的游戏规则?

而乐希夕的生活转变,在于他不再敢邀请同学来他家,努力保守着哥哥是名人的秘密,担心引起骚动,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所以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也仅限吴远而已。

乐希风走后,乐希夕开始注意起媒介中所有关于他的新闻,想知道最近他心不在焉的原因。由同班女生的口中得知,目前一位相当具有潜力的劲敌正与乐希风争夺着亚洲第一男模的宝冠,但乐希夕很难想象自恋至极的他会为这样的竞争而烦恼。也许他的私生活确实是一团糟,可作为模特的天赋却是不可抗辩的事实。难道是公司方面出了问题吗?几经猜测无果,乐希夕毫无成就感地趴在课桌上叹气。

“嘿,思春呢你?”吴远轻轻在他的头上一弹,引起乐希夕的注意。“别以为我和你一样,吴远。”乐希夕有气无力地说着。“诶,我说啊,你哥跟那么多女星闹过绯闻,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谁呀?”“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们说好互不干涉私人生活的。”“但是我想,真心爱他的人应该挺多的吧。我听我姐说,曾经他的一位前女友接受采访说起他们的分手原因时,竟然在镜头前面哭起来了,好夸张。”乐希夕没有回答,半撑着头思绪又不知飘到了何方。“对了,那封情书你看了没?”吴远好奇地问道。“什么情书?” 另一头的乐希夕正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唉,我服了你了。”吴远说完就蹲下身在乐希夕的课桌里翻找起来,半天后才寻出一封被书本早已挤得皱巴巴的信。乐希夕接来一看,果然上面的署名是给自己的,“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发现。”“你这个家伙怎么神经那么粗啊,是不是所谓的IQ高EQ低说得就是你这样的?”“吴远,EQ和这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乐希夕懒得跟他辩解,拆开信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她约我见面。”乐希夕无动于衷地把信重新塞进信封,放回课桌里。“那你决定?”吴远觉得他的表现太过冷静,心底微微失望。“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别忘了,我们快高三了。”“唉,希夕,你好无趣,送上门的都不要。”虽然并不是对恋爱没有憧憬,但就目前复杂的家庭状况来看,乐希夕暂时没有那样的心情。

7

小小的岛国新加坡,除了以它一尘不染的街道著名外,还集中了亚洲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无奈这乐希风非工作式的旅行,带给他的,是心头无比的沉重。

出租车在新加坡国立中央医院门口停下,乐希风率先下了车,随后小心翼翼地把范淑颜打横抱起。被草帽遮住脸庞的女子轻轻笑着,“风,我还没有病到不能走路,放我下来吧。”“让那些记者看看我是如何关爱自己的经纪人,也许还会有改善形象的可能。”嘴上说着轻松的玩笑,可乐希风太阳镜后的双眼中,找不到一丝笑意。

明亮整洁的办公室内,主治医生拿起刚获取的X光片,对乐希风详细地分析起范淑颜的病情。“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啊,她怎么会拖了那么久才发现。”乐希风沉默地看着眼前那张肺部放大照,眼光停留在它左翼下侧那黑的一片。“就目前来看,手术是不可能了,至于药物治疗,恐怕也延长不了多久的寿命。”年迈的医生翻查着病历,对于患者才刚二十五岁的事实感到相当惋惜。一旁的乐希风总算开了口,“医生,那您老实告诉我,她究竟还能活多久?”苍白的房间里,回荡起一个数字,尖锐地把窗户外射进的阳光统统掩盖了去。

一个星期后,乐希夕迎接到的,并不只是乐希风一个人而已。“今天开始她和我们一起住。”这句话是乐希风在介绍范淑颜给他时,最后的补充。虽然从没想到乐希风会喜欢上这样小家碧玉型的女性,乐希夕始终提醒着自己保持局外人的身份,没有多问。

因为范淑颜长期足不出户的关系,乐希风与她之间,也逐渐变得熟悉。两人常会在空闲时静静地坐在一起聊天,乐希夕便由此得知了,范淑颜曾是乐希风前经纪人的事情,而他们两人,并不是恋人关系。

“为什么你辞职了?”茶几上的马克杯里盛着香透整个房间的茉莉茶,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窗外的冬意。范淑颜并不漂亮的脸上滑过一丝淡淡的笑,身上的家居服更是努力突出着她是如何平凡的一个女人。

“生病了,就是这样。”y

“很严重吗?”乐希夕回忆起两人初会时他就曾留意到范淑颜脸上毫无血色的苍白感。范淑颜垂下眼,轻轻地摇头,“因为我是孤儿,风他才把我接到这里来住,他说我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觉得孤独寂寞。”

从谈话中,乐希夕渐渐开始明白了乐希风如此重视范淑颜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她在工作上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更是因为她内在那种温柔善解人意的性格。

而不久以后,两人又逐渐发现了一些共同点,从室友关系转变为了友情。

缓缓把面粉加入碗中,乐希夕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够了吗?”也许烹饪对于男孩来说,是极为少见的兴趣爱好,但就乐希夕而言,唯有女子才能入厨房,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范淑颜小心地注意着面粉的分量,点了点头,“嗯,可以了。”

以手腕之力灵活地搓揉着面团,范淑颜抬头望了望身旁男孩的脸庞,不禁轻轻一笑,“希夕,脸上沾上面粉了哦。”“是吗?”乐希夕伸出手,却擦错了方位。“不是啦,在左边。”干脆停了手,范淑颜拿起一旁的纸巾细心地帮他抹去,“希夕,其实你也长得很好看,没有想过做演员或是别的吗?”“颜姐,别开我玩笑了,我才不适合。”从来没有做过明星梦的乐希夕,对于这样的提议只好摇头。“是被风的生活给吓坏了吧?呵呵。”楼下常埋伏着记者的事,乐希夕早已习以为常,心中却常会可怜起那些无时无刻被监视着的名人们。

小小的呻吟声传入他的耳畔,乐希夕回过神,看见一脸痛苦的范淑颜正捂着胃部,“又发作了吗?我去给你拿止痛药。”他匆匆跑回范淑颜的房间,忙碌地在桌上翻找着药瓶。事实上,乐希夕并不清楚范淑颜的病情,而乐希风也没有让他特别照顾她,所以他只是把她当作个常会犯胃痛的普通病人。

时间不着痕迹地往前迈进,而乐希夕并不知道,对于旁人而言,有时时间就像是沙漏中的细沙,为仅限的一些希望保持着倒数。

又是紧张的工作吧,他习惯性地猜测着,乐希风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z

半夜的嗓子渴得紧,他轻轻走出房间,却在走道上看见乐希风虚掩的房门中传来略微的光亮。

若不是他的好奇心催他走近,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从那道不小的细缝中,他看见了衣着单薄的范淑颜,正孤独地搂着那件乐希风最爱的毛衣,若有所思地站在窗台边。此时乐希夕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吴远说过的那句话,“真心爱着你哥的人应该很多吧。”他放轻脚步,不着痕迹地再度回到房中。

就表面上,乐希夕明白,范淑颜与乐希风的关系,仅限于好友而已。对于范淑颜,乐希风是感激的,如果没有她这两年的支持,以乐希风那么随兴的脾气,早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

“爱情。”乐希夕叹了口气,原来范淑颜对自己的哥哥,还有那么一份邃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8

为了庆祝范淑颜的生日,乐希风特意把当天的通告全部调整了时间。当晚范淑颜平日最喜爱的餐厅被他预定了下来,被邀请的也仅限于最亲近的朋友。范淑颜本身不是个爱闹的人,对于人多她也只是会觉得头疼,所以生日会只是个十几人的小型派对。

“希夕,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最好的朋友。”范淑颜的脸蛋经过精心的装扮,总算是遮掩掉了一些平日的病容,双颊微微散着红润的光泽。她兴高采烈地拉着乐希夕来到陌生人身旁。“希夕,这是我大学同学哦,虽然不是一个系的。但是他是我最信赖的朋友。”乐希夕朝面前的男人微微笑着,“你好。”男人伸出手,自信的脸庞上也泛出一丝友好,“我是延崇华,目前在第一医院工作。”“原来你是医生,好厉害。”乐希夕从幼时起就有成为医生的志愿,所以对于延崇华感到非常亲切。对方加了笑意,开口问道:“你是Kenny的弟弟吧?”乐希夕略显惊讶地看向范淑颜,以为是她把秘密泄露给延崇华的。“不,希夕,我没说过。”范淑颜无辜地摇了摇头。“难不成,我猜对了?”乐希夕点了点头,“你怎么会知道?”延崇华稍稍扶了扶眼镜,“虽然知道Kenny真名的人不多,但我算是其中一个吧,当时知道你名字时,就稍微想到了,现在见到了人,只是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你和他很像。”“你是目前为止唯一说我们相象的人,崇华。”回答的人并不是乐希夕,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对话圈里的乐希风。“难道不是吗?你们乐家人,眼睛里都藏着另一个自己。”延崇华目光不着痕迹地穿梭在眼前的那对兄弟之间。“崇华,你是指什么?”一旁的范淑颜微微不解地问道,而被问及的人却只是神秘地笑着不说话。

适时出现打断他们的Roger的到来,让乐希夕心底竟意外地松一口气。虽然他也并不全明白了延崇华所说的眼中的另一个自己,但总觉得似乎内心被窥探去了某些东西,对他便也从原本的亲切而转变为稍许的防备。而一旁的乐希风脸色也不见得缓和到哪去,他只是用手环上上范淑颜的肩膀,随着Roger的催促领着她去切蛋糕。

“怎么,希夕,是不是有点怕我了?”延崇华给乐希夕递过一杯红酒,问道。“你会读心术?”乐希夕望着手中的酒,稍稍犹豫着。“如果我说我会未卜先知,你信不信?”“你是说算命?”延崇华笑着摇头,“不,那个和算命不一样。打个比方,我知道我和你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再见。”“是吗?”乐希夕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轻轻嗫了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把酒放回了桌上,“那你知道颜姐的病会好吗?”延崇华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看向不远那个倚在乐希风怀里笑得快乐的女子,“生死本不由人,她只要过得开心那才是最重要的。”“你是说她会死?”瞪大了眼的乐希夕,不置信地望着他。“希夕,有些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豆大的雨滴,打湿了乐希夕的眼眶。他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捂住眼,“对不起。”如果可以,他不想再经历身边任何人的死亡。“希夕,别这样,别让他们看见。”延崇华用背影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把乐希夕护在自己怀里。“我忍不住。”不停抹着眼睛的乐希夕闷闷地出声。“那只好这样了。”说完延崇华就低下头,在乐希夕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吓得他立刻后退一步,“你。。。干什么?”延崇华耸了耸肩,“这是唯一能让你停止不哭的方法。”“可是,那也不用吻我吧!”虽然是很有效,但是两个男人这样做,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那你向我保证以后不在我面前哭哦。”乐希夕点了点头,听见了不远人群正催促他们的加入。

即便是擦去了眼泪,心情却也仍是变得酸楚万分,看着周围那群人们的强颜欢笑,乐希夕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装作一如往常的模样。

“希夕他没事吧?怎么从刚才起就一直喝东西不说话?”范淑颜不安地问道。乐希风也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发现了角落里异常沉默的男孩与他身旁的延崇华,“我过去一下。”

“崇华,你去陪陪淑颜。”乐希风站在两人的对面开口说着,乐希夕听见他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地抬头望了望,随即又沉闷起来。

待延崇华消失在他们俩身旁时,乐希风才在他身旁坐下。“你今晚怎么回事?”习惯性地想拿出烟,但想起范淑颜的身体经不起二手烟的折磨,于是只好作罢。乐希夕双手捏着空空的玻璃杯,视线停止在杯沿的反光点上,“你没有告诉我她快死了。”水滴,落在他手上的杯子边缘,发出极细微的响声。“对不起,是我不好。”乐希风拿起纸巾递给身侧的人,“不过,我可不记得你是那么脆弱的人。”

“今晚是不是扫了你们的兴了?”乐希夕终于抬起头,眼角还遗留着一些湿湿的泪痕。乐希风拿起纸巾帮他细心地抹去,说:“如果从现在开始你能多笑一些,那么就没有。”说罢他直接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向热闹的人群。

瞬间的心悸,让乐希夕略显局促。是乐希风首对他那么温柔地说话的原因,还是他手心里传来的热度,亦或是先前酒精的作用?

“淑颜,现在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朋友圈中突然响起这个问题。范淑颜侧着头稍稍一想,“嗯……好想穿一婚纱哦!”她期待地笑着,周围突然开始起哄。“那让Kenny带你去嘛!”众人转过头看向乐希风,他倒是令人意外地好说话,“如果淑颜想去,我没问题。”“那说定了哦,干脆就这个周末吧,Kenny正好没通告。”Roger凑热闹地插了一句,引来大家的欢呼声。延崇华在一旁悄悄地笑着,喃喃说道:“又有好戏看了。”

9

周六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冬末春初,大街上的人们也逐渐除去了笨重的冬装,女孩们换上了时髦的裙装,成为了城市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闹市中一间不小的婚纱店门上,贴上了“今日休业”的公告,可落地窗内的店堂中,却是热闹非凡。

因为老板是Roger的好友,所以把包租的事情轻轻松松就搞定了。“Venice”里的所有婚纱,全部都是从意大利进口的设计,除此外,它还提供特别订做的服务,客户可以自己设定喜欢的式样,然后这样的模板会运送到意大利进行加工。

宽敞明亮的店堂,引用了欧洲宫廷式的装潢,无论是价值不菲的壁灯还是细心雕琢的家具,都显示出一种高贵的皇室气派,让人目不暇接,简直可以媲美凡尔赛宫殿里的展示馆。

其实原本乐希夕并没有打算来一起凑热闹,自从昨晚起他就犯起头疼,今天早上更是有些晕眩的感觉,但最终在Roger的游说下,并在范淑颜的期待中,他还是咬了咬牙加入了他们。

“哇,好漂亮,希夕你也来看。”本想坐在大厅里的长椅上休息,此时却又不得不被兴奋不已的范淑颜拉进了选衣室中。乐希夕定睛一看,在四面都是衣橱的房间里,不计其数的婚纱盛装发散着耀眼的光芒。“真的很漂亮。”他附和道,恐怕没有女人对这样的东西有抵抗力吧。

“希夕,这件适合吗?”范淑颜拿着一件在落地镜前比着,回头看向走近自己的乐希夕。“如果喜欢,那就穿上试试吧。”乐希夕不明白为什么唯独他被留下来陪范淑颜选衣服,自己是个男人不是吗?男人的眼光恐怕和女人的不一样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希夕,你快去试吧。呵呵。”范淑颜把那件婚纱硬塞进乐希夕的手里,最后不忘坏笑两声。“颜姐?什么意思?你是让我?”乐希夕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地看着她。“当然啦,我一个人穿有什么好玩的,要穿你陪我嘛。”不会吧,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大了。“可是我是男的啊,男人怎么能穿这个?况且尺寸也不合适。”乐希夕虽然承认自己是有些发育不良的模样,但还不至于到适合穿女装的地步。“这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希夕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下吗?”范淑颜脸上渐渐黯淡起来,露出失望的神情。“可是。。。”“我绝对不让别人看见,这就成为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第一被女孩子这么恳求的乐希夕,也不禁心软,“那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看到范淑颜再度微笑点头时,乐希夕只能有些无奈地拿起衣服往试衣间里走去。

好复杂的衣服,乐希夕在心中哀叫中,那么麻烦的裙摆,以及露出大片肩部皮肤的设计,女人穿上这样的衣服真的会有幸福的感觉吗?自己明明是没有胸部的男性,即使是再漂亮的婚纱,怎么穿还是很奇怪的吧。他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因为自己简直不敢往镜子里看。

吸一口气后,他推开门,宽敞的选衣室却空无一人。“颜姐?”乐希夕轻轻唤了一声,却仍得不到回答。不知所措的乐希夕,最终还是决定赶快把这身衣服给换下,刚转身往回走时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颜姐。。。”看清来人时双方却不禁倒吸一口气。

“你。。。”乐希风也是异常惊讶地看着他,开口时却不禁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穿成这样?”几乎想找个地洞钻的乐希夕还来不及回答,就看见了急忙冲进来的范淑颜。“啊,风,你怎么在这里?”当她转过头看向乐希夕时却又是另一声惊呼,“啊,希夕,你。。。好漂亮。”这样的赞美只是让乐希夕越发困扃而已,他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说道:“我还是去快点换下来好。”“不,等一下!”范淑颜立刻出声制止,并对身旁的乐希风说:“风你先出去一下。”“嗯。”乐希风把手中那对范淑颜遗漏的耳环交还到她手里,再度看了一眼乐希夕后,走出了房间。

“希夕,脸好红哦。”范淑颜用手抚上乐希夕发烫的脸颊,轻轻笑道。看到乐希风离开的乐希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之前那个镜头太过尴尬。“我要去换衣服了。”“那么急做什么,让我再好好看看。呵呵,真的好漂亮,刚才连你哥都看呆了哦。”“好了,颜姐,别再耍我了。”拉起裙摆,乐希夕疾步走回更衣室,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与乐希风双眼相对那一刻几近窒息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

而选衣室外的人心中也并不是如此平静,乐希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脑中却不停上映着刚才的惊鸿一瞥。“Kenny,怎么了?你脸色好怪,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进去看看。”说完Roger就急不可耐地想往选衣室里走,倒是乐希风一脸紧张地连忙制止了他,“不许进去!”“哈,果然很可疑,到底什么事?”Roger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乐希风皱着眉,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告诉别人自己弟弟正在里面试婚纱吗?而比起别人的嘲笑更重要的,是他的私心,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乐希夕的那个模样而已。“不行,我一定要进去看看。”Roger的这句话把乐希风从自我思考中拉了回来,他还来不及反驳,就发现换好衣服的乐希夕从房间里走了出来。Roger顺着他的眼神来回张望,随后听见乐希风突然又说:“没事,现在你进去吧。”“真是莫名其妙哦。”不明所以的Roger离开后,乐希风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渐渐开始无法从乐希夕身上移开。自己过去怎么会觉得他长得并不如何呢?也许乐希夕并不像自己或是乐迂,原因只是在于他身上少了那种阳刚气,就像是帅气与漂亮这两种不同的定义。

“唉,我来晚了吧。”延崇华从大门口走进来,却已经有了惋惜的感觉,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他在脸蛋仍微红的乐希夕身边坐下,看了看不远目不转睛的那个男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希夕,你穿婚纱一定很漂亮吧。”闻言乐希夕慌张地抬起头,“你怎么也看到了?你不是才刚来?”“呵呵,你忘了我会未卜先知吗?”乐希夕抬起一只手捂住前额,“哦对,是我忘了。”“希夕,你不舒服吗?”延崇华也抬起手测着他的体温。“头好晕。”“你好像有些发烧,也许是昨晚受凉了吧。”最后延崇华证实了乐希夕微高的体温,“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乐希夕应了一声,头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与众人打了招呼,延崇华把乐希夕扶上了自己的车。

范淑颜愧疚地看着无力的乐希夕,“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希夕他不舒服。”而乐希风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在延崇华快要上车时,他突然说:“崇华,由我送他回去,车借我。”延崇华似乎早会料到他的这句话,潇洒地把车钥匙扔给他后,回到范淑颜身旁。

“风怎么了?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范淑颜与Roger都露出不解的表情。“谁知道呢?”延崇华嘴上虽然那么说,心里却想着,他们两个人总算开始有觉悟了。

1

当身侧围绕着引擎沉闷的轰隆声时,乐希夕逐渐意识到他们两人的相模式果然有些问题。没有共同成长的回忆就很难彼此亲近成为真正的兄弟吗?他在心中不停问着自己,亦或是他们心底都没有把彼此设定为家人的自觉?

或许是此刻尴尬的寂静让人困扃,乐希风随手打开了调频。在一两首几乎让人昏昏欲睡的抒情歌曲后,电台里传来了每个整点时分的娱乐新闻。原本还心不在焉的乐希夕在听见了身旁男人的名字后,像是条件反射地回过神来。

“在今天早晨于香港举办的最新款VERSACE男性香水广告发布会上,新加坡籍模特Vincent大放阙词,公开向当红模特Kenny扔下战书,立夺本年度亚洲第一男模桂冠。”还不等主播者说完,乐希风就略嫌无趣地转了台。

“这个Vincent也很厉害吗?”乐希夕在下车时,好奇地问道。按下了电梯键,乐希风侧过头回答他说:“对我来说不怎么样。”唉,乐希夕在心底叹了口气,早该料到会是这种答案的,乐希风的狂妄自大,他也不是才知道一两天而已。

一只大手轻轻贴上了他的前额,唤回了沉思中的乐希夕。“果然很烫,我不知道家里是不是还有药。”乐希风努力回想着,若是没有还得麻烦别人送来才行。“家里还有呢,我自己来就好。”因为不曾在家的关系,乐希风也从不注意这些小细节,倒是自从多了一个人后,他会开始在外出时稍稍担心起家中的状况。难道真正的家就是像这样让人不禁牵肠挂肚的所在吗?

“好啦,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快点回去吧。”乐希夕挡在门口,催促道。“我看你吃了药就走。”乐希风自说自话地进了屋,顺着直觉走进厨房,在壁橱里翻找起来。乐希夕急急忙忙地尾随着他,接过他递来的药瓶。

乖乖地按照说明吞下了胶囊,乐希夕总算是劝走了家里的大牌。可还没来得及沾上床,电话又开始闹个不停起来。

“希夕,是爸爸。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乐迂温和的声音从话筒彼端传来。“嗯,不错,你们也好吗?”“我们也是老样子。对了,下个周末你回家来吃饭吧,小风如果忙就不要管他了,反正我们这些年都更习惯从报纸电视上看到他了。”乐希夕笑着答应道,虽然对于那个位于远郊的家没有留下很具体的回忆,但思及许久未见的父亲和增哥,心中会感觉到以前不曾体会到的温暖。

或许是退烧药开始见效了,乐希夕昏昏沉沉地爬上床,没一会就像是掉入了无止境的渊熟睡过去。

黑暗,有熟悉的女声喊着自己的小名,乐希夕试着睁开眼看不清她的面容。“是妈妈?”他直觉性地问着,女人的面容由此变得突然清晰起来,果然是母亲。“希夕,妈妈好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好后悔。”乐希夕望着眼前那位自己承袭了大部分容貌的女人,话语却像哽在嗓子里般地发不出音。“希夕,对不起,过去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母亲掩面而哭,乐希夕想要跑上前去拥抱她,却被一团漆黑而隔阻了行动。“妈!”他惊叫一声,并由此从梦中惊醒。

轻轻地揉了揉眼,发现窗帘缝隙中已透进十足的阳光。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差不多也退了吧,果然还是西药见效快。赤着足跑下床,发现身旁的闹钟早已显示着新的一天的早晨。“睡了整整一天啊。”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觉得真是浪费了好多时间。

同样也是因为一天没进食的原因,肚子饿得难受至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却被走廊里吻得正热的两人吓了一跳。“啊,希夕。”范淑颜红着脸,尴尬地与乐希风拉开距离。“对不起,我只是想吃点东西。”乐希夕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乐希风脸上犹如松了口气的表情。

明明是阳光绚烂的一天,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就是好不起来。坐在沙发上的乐希夕捧着手中的炒饭却突然食欲全无,自己明明不是容易有起床气的那种人啊。

“希夕,怎么不吃?”在送走了有工作的乐希风后,范淑颜在文风不动的他身旁坐下,不解地望着他碗里满满的饭。回过神的乐希夕匆匆扒了几口饭,微微沉默后,他突然问道:“你和我哥。。。你们现在在一起了?”范淑颜苍白的脸颊上由于刚才的意外再度微微泛红,“算是也不算是。”“怎么说?”乐希夕回过头,细微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风他对我,最多也只是怜悯的感情吧。。。我真的很傻,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还明知道是假的也会高兴。。。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无法爱上我呢。。。”从平静的叙述转为不甘心地哭泣,而完全没有感情经历的乐希夕根本就不知自己该如何作答,他只能安慰似地递给她纸巾。

范淑颜双眼噙泪,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希夕,幸好你不是女人,男人把爱情看得轻,所以也就不容易受伤,这样真好。”真的是这样吗?乐希夕没有把自己的质疑说出口,只是轻轻搂住范淑颜的肩膀,试图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希夕,如果我不在了,你能替我好好照顾风吗?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恋人可以随时换,但只有血缘是无法替代的。”乐希夕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举棋不定。从小他就不是个有责任感的人,虽然在独立的过程中略有改善,但逃避仍是他目前最习惯解决问题的方式。

时间继续流淌而过,虽然范淑颜疼痛的数并没有增加,可她变得常常爱站在客厅的挂历前发呆。看不过去的乐希风便借用了一个工作的机会,把她一同带出了国。当屋子再度变回属于乐希夕一个人的空寂时,他竟有那么一刻的不适应。

从抽屉里拿出乐迂前些时候交给自己的资料,乐希夕只是纯粹抱着好奇的心理一探究竟。对于高三毕业去海外留学,他目前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兴趣。也许因为本来就不是个好胜刻苦的人,即便是已经成绩优秀,乐希夕还是更满足于只是平平凡凡的生活。

随兴浏览了几页,再度把那份留学简介塞回抽屉最底层。离毕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他慢慢考虑,他这么想着,乐迂的提议也自然被暂时放到了一边。

11

没过几天的那些娱乐报上,就登出了乐希风的最新消息。由于被记者拍摄到他与范淑颜在国外同行的照片,就被那些八卦称作为“Kenny与前经纪人共赴蜜月之旅”或是两人在国外秘密结婚等讹文。此时乐希夕不得不佩服起那些媒体记者的创造力,果然他们都具有颠倒黑白的潜质。

当乐希夕原本打算开开心心迎接他俩的归来时,范淑颜却突然病情恶化而不得不被转移到市级医院住院观察。日渐消瘦的女子躺在苍白的病床上,看着来探望自己的乐希夕,只是挤出一个称不上是笑容的表情,说道:“我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其实来也倒好,不会老让我提心吊胆的了。”那一刻乐希夕才真正体会到心痛一个人的感受。发现面露悲伤的乐希夕,范淑颜试着转移话题,改善沉闷的气氛。“希夕,原来拉丁美洲那里的海好漂亮,碧蓝碧蓝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不过比起什么都不用干的我,风的工作可就辛苦多了,他为了拍照在近度的气温下泡在海水里足足五个小时。呵呵,你没发现他这回来人又被晒黑了好多?”“嗯,的确,”乐希夕点了点头,“他又接了新广告?”“对啊,是BOSS新款夏季香水哦,风他真是好厉害。可惜这支广告要五月左右才能出来,我恐怕。。。”范淑颜侧过头望向窗外,枝头的树叶已经渐渐呈现出盎然的绿意,预示着不遥远的夏日,她看不见的那个夏日。“颜姐。。。”乐希夕担忧地叫着她的名字,尾音消散在充满酒精味的病房里。

两个星期以后的三月天,范淑颜细心收藏了所有美好的回忆,在夜人静时分,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她一定是飞回天堂做她的天使去了。”Roger在追悼会后喃喃地说道。人生就是不断地在伤心中送别,在期望中重逢吧。

乐希夕偷偷地打量着一边乐希风的表情,发现自己似乎永远都无法解读出这个男人的内心。他对范淑颜从头到尾,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难道他所做的那些事,真的只是于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友人的怜悯吗?

没有心情参加传统意义上的丧宴,乐希夕精神不振地独自回到公寓。他把自己锁进房间里,脑海中再度回想起了母亲的死亡。一个人若是从世界上这么消失了,总是会有一些痕迹留下的吧。母亲唯一留给他的,却只是一大堆不解之谜。想起去年的葬礼上自己没为她掉下半滴眼泪的情景,他可能早就被一些远亲认定为是不孝之子了。即使是悲伤如现在,乐希夕仍是找不到半点掉泪的冲动,是生活把他教育得越来越冷血,还是自己已经丧失某些大起大落的情绪?

挂钟的响声滴滴答答,没有留意间竟已是半夜。乐希夕揉了揉眼,想起明天的课上不免又得当作补眠来享用了。他走出房间,却被客厅传来的抽泣声吓了一跳。“哥?”不曾伸出手试图开灯,乐希夕只是在黑暗中不确定地问道。“我没事。”明明是一句该让人安心的话却是带着浓重的鼻音。乐希夕靠近他身旁,跪坐在地上搂住他的肩膀,“别这样,颜姐要是知道会伤心的。”还没说完,他就突然一把被乐希风反抱住,恍恍惚惚中只感受到怀里男人的哽咽。“明知道她一直想和我恋爱,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爱上她,我好恨我自己。”那一刻乐希夕才想起,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孩子罢了。“不是你的错,哥。颜姐不会怪你的。”隐隐约约传来的酒精味让乐希夕意识到,原来乐希风是喝醉了。“来,我们回房去,这里会感冒的。”他努力把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宽容地承接着他今晚特殊的脆弱,无奈后者就是不肯合作。“那我去给你拿条毯子。”还没来得及跨开半步,脚裸就被人握了个紧,“别走。”乐希夕低叹了一口气,和醉鬼果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再度低身在地毯上坐下,伸长手把背后沙发上一条薄毯扯下,盖在乐希风的身上。“你也一起,不许走。”乐希风含糊不清地吐着字,拉开肩上的毯子把乐希夕一同拉了进来。

即使是神智不清,乐希风也还是那么任性如往常。乐希夕偷偷打量身旁像个无助的孩子靠在自己肩膀的男人,乖张的气势早已消失无疑。

有时候沉默才能体现出兄弟间的默契。z

他们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开口。窗外月色皎洁,只是不见星。乐希夕茫然地望着夜空发呆,猜想着母亲与颜姐是不是也正在彼端这么俯视着自己。朦胧的黑暗中,时钟分针又不着痕迹地走过一圈。

“你有她的照片吗?”清醒了大半的乐希风突然问道,没有提及姓名,但乐希夕却明白他指的是谁。“有,但是不多,过去她不常在家,偶尔会写信回家并附上照片。”

“她是什么样的女性?”借由这一问,乐希夕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母亲,“她?嗯。。。我想是那种努力摆脱拘束的人,像风一样地四飘荡,居无定所,没有什么可以成为她的牵挂。”乐希风没有再问,只是尝试着在心中描绘起具有这种性格的女性身影。

“夜晚真是会能让人变得特别脆弱呢。”没过一会,乐希夕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语气中也徒然添加了几丝悲哀。

这是他们作为家人,首如此亲近地谈话。没有谁针对谁的强势,只是平和地用语言或是心灵,交流着。

乐希风意识到,就这般地与乐希夕并坐,竟能神奇地安定下自己不稳的情绪,兄弟,真的就是所谓互补的两人吗?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渐渐被眼前这个体内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男孩而渐渐吸引住呢?是错觉亦或是着了魔?

12

五月绚丽的街景,被一抹超大幅的广告更是渲染了不少闪亮夏季的气息。乐希夕站在人群汹涌的十字路口,抬头望着对面大厦上海报中的男子,渐渐走了神。蓝色的天空和碧绿的海水,映照着沙滩浅浪中站立的男子古铜色的皮肤,引人遐想的,不止是中央人物无可挑剔的身形线条,更是他俊容微侧,眼神流连于镜头外不知名远方的忧郁。水滴,从发尾间淌落在光滑的胸膛上,留下丝丝痕迹,却被阳光反射得如此勾人。

乐希夕耳边女性的惊叹声络绎不绝,连同行的吴远也不得不拜倒在这样的魅力下,“希夕,你哥果然不是盖的啊。”闻言乐希夕心中起先是滑过一丝自豪,然而接踵而至的,却是一种失落,感觉近些日他们兄弟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似乎再度被太过悬殊的社会地位给扯远了。

即使他是我哥,我也只能如同个普通的凡人,站在街头瞻仰他吗?乐希夕甩了甩头,对自己日渐敏感的思考方式觉得可笑不已。他转过头催促着目光仍停留在广告上的吴远:“快走吧,电影要开场了。”

几个小时后,当他们两人迈步走出电影院,周围早已是华灯初上。“这么血腥的电影我还是第一看见,你的口味真是特别。”光是想起刚才影片中的片断就会令人有反胃的感觉。“嘿嘿,美国佬嘛,就是爱玩这种。”乐希夕无力地摆了摆手,“好了,我回去了。”

两人在闹市道别后,乐希夕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被闪烁万千的霓虹灯有些照晕了眼。

生活在这样的大都市中,可怕的不是迷路,而是迷失自我。

汽车的喇叭声,把他召回现实里。从身旁的车辆中,突然探出一个他熟悉的面孔。“希夕,你一个人吗?”Roger兴奋地朝他打招呼。乐希夕应了应声,随后就被一起拖上了车,“我刚和朋友看完电影,打算回家。”“反正明天是周末,那么急着回去干吗,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Roger驾着车,心情大好地提议道。“可是,我去会不会不方便?”乐希夕努力回忆着乐希风身旁的那群人,却只是模模糊糊的几张面孔。“没事,人多才热闹,反正大部分都是你上在生日会上见过的。”说罢,车子拐了个弯,在一条暗巷里停下。对于乐希夕困惑的表情,Roger解释道:“没办法,不能太招摇,咱们只能从后门进去。”

灯光暧昧的酒吧间里,充斥着不少的人群,乐希夕随意地观察着,发现里面竟有不少知名者。虽然自己很少关心演艺圈的报道,但有些面孔,就算是想不起名字,还是大约记得的。

“希夕,这里走。”Roger东转西弯地绕着,带着乐希夕像是来到了一条秘道般的门前。门上被装饰地如同四周的壁纸,所以不近看是很难发现这道入口的。打开门下了楼,却发现这个酒吧似乎别有洞天般得宽敞。“原来底下都是包间啊。”乐希夕惊奇地看着装潢高雅的底层,连地板都是用镶嵌着水晶的大理石铺建而成。

“啊”只顾着东张西望的他完全没有预料到领路人的急刹车,就这么硬碰硬地撞上了Roger的后背。

“怎么了?”乐希夕摸摸直发疼的鼻梁,却发现了不远一位存在感极强的男子,三人的视线不禁焦灼在一起。

Roger像是于最高戒备状态,身体僵硬地站在走廊中央,眼神却挑衅地看着陌生人。“嗨,Roger,真巧。”最终还是男人缓解了紧张的空气,轻松地打着招呼。“Vincent,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到Roger问话的乐希夕不禁吃惊地重新打量起那个男人。这个貌似混学儿并带有棕色短发的男人,就是传闻中乐希风的对手吗?

Vincent摘下太阳眼镜,露出一对绿色眼眸,笑了笑,“别紧张,我不会私下对Kenny出手的。”真是无奈,他只不过说了句很期待与Kenny的会面,就被那群唯恐不乱的记者写成他公开下战书,害得Kenny的支持者都把他当作仇人似的。“即使是来明的你也赢不了他。”Roger绕有信心地挑明道。

与乐希风完全是南辕北辙的类型,乐希夕在心中这么评价着Vincent,穿着极为低调又常常爱笑,即便是身高与乐希风有得一拼,但若是在大街上,乐希夕一定会认定他只是个外来的旅行者。

“我从来没想过和他争什么,希望你们不要误会。”再度露出一个状似无害的笑容,Vincent在同行友人的催促下离开了走廊。

“那个混蛋,就爱笑里藏刀。”Roger愤愤地说着,好像巴不得把Vincent折成两半放在地上狂踩一顿。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乐希夕松了松眉头,“唉,模特界里的竞争很激烈,真的好人没几个,不提防着可不行。”乐希夕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个世界,一定不是普通人那么容易想象的。

两人快接近走廊尽头时,Roger迫不及待地推开一间房门,大声宣告道:“嗨,各位,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仍在打量走廊布置的乐希夕突然被他半拖半推地拉近房里,定睛一看,除了一些有印象的面孔外,还有与乐希风同样是两个模特级的美女,分别坐在他左右侧。而乐希风像是没有料到他的出现,眼神中尽是遮掩不住的讶意和一丝。。。困扰。

“Roger,你把他带来干吗?”乐希风有些微愠地问着Roger。“哎呀,路上巧遇嘛,反正希夕明天也没课,是不?”Roger侧过头再把问题抛给乐希夕。

“我看我还是回去吧。”身这样的环境里,乐希夕自己也会觉得不自在。“来都来了,何必再走呢。”说话的人是才进房的延崇华。他笑着把乐希夕拉到无人的一方坐下,正巧直接面对着乐希风。

“好啦,现在人到齐了,开玩吧!”一旁的一个女孩突然提醒道。“你们想玩什么?”Roger好奇地问。“人那么多,咱们正好可以玩皇帝游戏啦。”乐希风身旁的一个模特开口提议道。乐希夕不明所以地看向延崇华,后者仍是暧昧地笑着,“不会的话看一下就会了哦,很有意思的。”有个女生听见了他的话,意外地问道:“崇华不是平时最讨厌皇帝游戏了,怎么会觉得有意思呢?”“今天例外嘛。”延崇华眼中包涵意,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几个回合下来,乐希夕也多少明白了一些,这个游戏原来就是变相整人。幸好目前为止他都挺平安的,没被点名,想到这里,乐希夕在心底松了口气。

“哇,我抽到了!”提议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抽到了皇帝,开心地叫道。“那你又想出什么点子?”周围人都紧张地看着她。“2号跟5号,玩亲亲,舌吻的那种哦!”女孩的眼睛转忽转忽,像及了不坏好意。“切,没创意。”Roger抱怨了一句,把自己的牌扔在桌上,一张数字三。“咦,我也不是5号,谁是5号啊?”大家纷纷议论,原本已经有些分心的乐希夕忽然低头一看,“啊,5号是我。”果然他是逃不掉了吗?乐希夕不禁在心中悲叹一声。“那2号呢?”乐希风身旁的女人拿起他面前桌上未曾掀开的那张,兴奋地展示着,“Kenny是2号哦!”只是抽着烟没怎么在意的乐希风回过头看向对面渐露尴尬的乐希夕,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上扬。用这个方法吓跑那个小子也好,他这么想着,毕竟娱乐圈里的人都居心叵测,他不希望乐希夕与周围的这些人交。

“可不可以取消这个主意,换一个别的?”乐希夕试图据理力争,但周围不清楚他与乐希风之间兄弟关系的人却正等待着他们的一出好戏。“没用的,希夕,谁都不能拒绝,这就是规则。”延崇华的语调虽然平缓温和,但这些字句却是像冰冷的雨水,打在乐希夕越见发寒的背脊上。看着越来越向自己逼近的乐希风,乐希夕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后退着。

“小弟弟你别怕啦,Kenny技术很棒的。”座位上的某个女声在不远响起,但是乐希夕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被逼得无路可退的他试图用理性说服乐希风。“又不是没有和男人亲过,我无所谓。”不理会众人的起哄,乐希夕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的见的声音警告说:“我们可是兄弟关系,做这种事不会觉得恶心吗?”乐希风冷哼一声,“就是因为是兄弟才不觉得恶心。”而他自己还来不及惊讶于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身体却早已落棋无悔地做出了反应。瞪大了眼的乐希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于毫无预兆的唇齿相贴心里产生一阵恐慌。

在乐希夕努力想从亲吻中逃脱的同时,却发现了自己与乐希风之间力量上的悬殊差异。“手给我安分点!”同样也是耐心不足的乐希风干脆双手钳住那两只反抗的双臂,狠狠地把它们扣在乐希夕身后紧贴的墙面上。两侧被举高的手腕与硬物强烈的碰撞引来乐希夕的一记闷哼,适时地让对方的舌头有机可乘,完全占领了自己未曾被人侵入过的领地。

像是一个被施了咒的吻,抵抗的力量从指尖缓缓流失,而浅尝也逐渐变为了更加入的探索。乐希夕晕眩地合上了眼,在神智沦陷的那一刻,慢慢尝试着回应他,并感觉到从两人身体贴合一股犹如波涛般不断来袭的麻热感。

而发起主动的乐希风,早就把之前的目的抛到了九霄云外。无法控制自己对乐希夕青涩的回吻竟是如此着迷,他脑海中只是一味贯彻着想更加入的愿望。

“喂,他们来真的啊?”Roger和一群人都看呆了,难以想象这个恶作剧会转变成如此煽情的画面。

“啪”一声,不知谁由于太过吃惊,以至于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坚硬的地板上,碎成一片。

犹如导演突然喊停一般,入戏过的二人同时回过神来,像是烫着似的立刻分开彼此。除了羞耻外无法再思考其他的乐希夕,悔恨懊恼地捂着嘴,冲出了房间,却仍是慌乱地不知该往哪去。

刻意掩饰掉心痛的感受,乐希风再度点上一支烟,故作冷漠地说:“让他去,你们继续玩。”延崇华此时站起身,靠近他耳旁说:“即使是为了保护他,你也做得有些过火了吧。”说完他就转身就走,知道乐希风无法抽身去寻找跑掉的乐希夕,好人只能由他来做了。

“你在找谁?”

布满虚幻灯光的走廊里,就是不见乐希夕的身影,而当延崇华猛然转身时,发现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Vincent并不在意他对于问话的沉默,而是继续说道:“以你的能力,恐怕根本不需要找就会知道一个人在哪里吧,现在在这里装样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延崇华撤去了脸上一贯的微笑,警戒地看着Vincent,“你是谁?”

Vincent摘下太阳眼镜,走近他身旁,以极为暧昧的口气笑着说:“我知道你有预见其他人未来的能力,那么你自己的呢?”

不寻常,延崇华望进这个人的眼睛里,却无法探测到对方的心理,这对他而言,还是首度失败的例子。况且对方还知道他异能的秘密,让延崇华心头涌上一股不安的感觉,“你究竟是谁?”“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异能已经渐渐在退化中了吧,恐怕在过半年,你就会完全失去这种能力。。。哼,那样不是很好吗?终于可以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说完Vincent抬了抬表,“真不巧,我要赶飞机去了,希望下还能再见到你。”丝毫不让延崇华有发问的机会,他带着抱歉的笑容匆匆离去。

所谓一物克一物就是这个道理了吧,延崇华苦笑着摇头,目前的他,看样子已是无暇去关心别人的问题了,还是赶快把这个神秘人物的出查清楚比较好。

13

滴滴答答,凌晨的天空开始飘起细雨。在街上游荡的少年伸出手,抬头望着被云团遮盖掉的明朗夜空,心情也变得逐渐悲哀。可耻的并不是唇舌相交的事实,而是使自己沉陷的那种快感。

明明是兄弟关系,却发展到如今的这般诡异。乐希夕真不知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再去面对乐希风,或许对那个人而言,自己的烦恼根本就是神经质,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亦或许,他只是故意和自己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小雨逐渐转大,噼里啪啦打在路旁商店的雨篷上,发出一种陌名的使人安心的声响。乐希夕转头望去,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黑暗里的那个小白影。他跑过去,在巷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浑身湿透的小生物。

躺在他怀里的,正是一只出世未久的猫咪,浑身雪白纯净的绒毛,却在湿透后紧紧贴附着它瘦小的身体。乐希夕仔细地环视着四周,难道是弃猫?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虚弱的小猫,却对自己湿透的上身毫不在意,“还是让我带你回家吧。”无助的猫咪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原本紧崩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在温暖体温的环绕下,悄悄进入了梦乡。

当它再度醒来时,却发现被清理干净的自己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暖和的床上,而背脊上方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暖暖的毛毯。“喵。。。”它轻轻地唤着正在一旁熟睡着的新主人。在被单上踩出几个小凹陷的同时,它努力往乐希夕的脸旁移动着。“喵。。。”又是一声,再度虚弱得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腹内空空的猫咪最终放弃了向乐希夕求助的念头,自己奋力地跳下床,透过虚掩着的房门往外头跑去,满载着能寻找到食物的希望。

近早晨六点,刚到家的乐希风还来不及查看是否已经归家的乐希夕,就在厨房听见了奇怪的声响。他实在很难想象会有神通广大的小偷避开了楼下超先进的保安系统爬上那么高来拜访自己,而在厨房的灯光被点亮时,事实却让他大吃一惊。

“猫?”他捡起那只正在冰箱前徘徊的小型白色生物,不但不怕生,还带着可怜巴巴的眼神似乎在乞求着食物。唉,乐希风在心底叹了口气,准是那小子做的好事,他无奈地拿出牛奶,刚想好心地满足一下这只瘦骨嶙峋的家伙时,正牌主人就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啊,在这里。”乐希夕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根本对不准焦距,他一发现小猫失踪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间,连走路都还有些摇摇晃晃的。“看样子是饿了。”乐希风好心地提醒道,同时把手中的牛奶塞给了乐希夕。“唔。。。谢谢。”乐希夕在柜子里翻出小碗,半眯着眼把牛奶斟满,另一手把小猫从桌上抱了起来。他这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乐希风有些担心,但他还是没有把关心的话说出口。“嗯。。。好像太冰了。”浅尝了一口后,乐希夕把小碗递给一边的乐希风,后者心领神会地替他把碗放进就近的微波炉里。

快饿疯了的小猫哪懂得区分冷暖,看到眼前香喷喷的牛奶就被这么端走了,急得在乐希夕怀里奋力挣扎。“好了,等一下就可以了。”乐希夕摸着它的头,让它安静下来。小猫抬头望着他,突然像看到宝贝似的双眼闪亮,咻得一声窜了上去。“啊”当小小湿湿的舌头碰上自己的嘴唇时,乐希夕大脑才渐渐清醒起来。小猫开心地舔起他嘴边残留的奶渍,让乐希夕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而身旁的一只大手却比自己更快地铲除了“侵犯者”。

“你去睡觉,我来照顾它。”乐希风揪过那只饿鬼,打发着乐希夕回房。“那我可以留它在这里吗?”乐希夕有些期待地望着他,就像他手里的猫咪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嘴唇一般。乐希风皱了皱眉,想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最后只是说了句,“不许让它进我房间。”

看着带着满足笑容离开的乐希夕,乐希风开始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他变得如此迁就他,难道说是自己对乐希夕心中怀有一丝愧疚?他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有把之前的吻放在心上,而自己此刻的心情,为何竟是滑过些许失望?难道真的是他在期待什么?

把喂饱的猫咪重新抱回乐希夕的房间,乐希风尽力放轻自己的脚步。望着床上那张毫无防备熟睡中的清秀脸孔,纯洁得让他首自惭形秽,为什么从他们家的血缘中能诞生如此美好的灵魂。他对于亲生母亲的好奇,并不是由于自己是那个女人怀胎十月所生,更多的,是因为这十几年来培育乐希夕的人是她。

手中的小东西挣扎了几下,像是急着往舒服的床上窝去,乐希风把自己的思绪收回,可视线却还是牢牢地粘在乐希夕无暇的五官上。单纯的兄弟关系吗?他对此产生了的质疑。

而乐希夕所期颐着的,却是他们兄弟关系的重新起步。

是的,忘记那场意外的出轨,从现在起和平相。乐希夕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在这个独生子女的社会里,有个兄弟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事情。

1

低下头,乐希夕拿起客厅茶几上的机票端详着,那个人,又要离开了吗。转过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俩的作息时间,就像是日与夜的交替。

快到期末考了,暑假的气息也慢慢逼近,乐希夕拿起轻巧的背包,终于被赋予了名字的“小小”正睁大眼睛望着他,而家中另外一个较为舌毒的人,则是把它单纯地称为“笨猫”。“我傍晚就回来,你乖一点,不要去吵他。”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乐希夕走出家,投身于炙热的空气中。今天,是母亲去世一年的祭日。

搭上了开往远郊墓地的巴士,乐希夕撑头靠窗坐着,有意无意地听着周遭多半为老年人的对话。从几十年前的革命到几个月前的水灾,叙述的人们只是以摇头结尾,你永远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乐希夕拿着沾了凉水的手帕,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大理石墓碑上来回擦拭着,脑海中回想起几个月前的梦,“不要担心我,即使我什么都不知道,时间总会带来答案的。”灼热的六月天,连说话的语音都几乎被蝉鸣给掩盖了过去。当乐希夕再站起身时,看见了正从远走来的小舅。

“希夕,你来了。”小舅弯下腰把束放在了一尘不染的墓碑上。“小舅,舅妈还好吗?”听说她刚升级为孕妇,暂时不宜出门。“你放心,她那个身子啊,比我都还健康呢。”乐希夕笑着,有生命逝去就必有生命诞生,这就是所谓的轮回。

“对了,希夕,我前几天收到封荷兰来的信,似乎是关于你妈的遗物什么的。”小舅从包里拿出那封长方形的航空邮件,信里的内容皆是以英语撰写的。“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东西吗?”小舅摇了摇头,“只是说是遗物,还要你亲自去拿。”乐希夕瞪大了眼,“可是是在国外呢。”“的确我也是这么想,要不然先回复他暂时寄放在他那边,然后再慢慢考虑。”乐希夕收好信,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才没多久,电话铃就突然响个不停。“喂,希夕,是爸爸,你看到机票了吗?”闻言乐希夕才想起了早上的飞机票,它仍安静地躺在茶几上方。乐希夕拿起来仔细地念了念,竟然发现上面的署名是自己,“这张机票,是给我的?”乐迂轻笑道:“下半年你就要高三了,趁现在的暑假,让小风带你去巴黎玩玩吧。”乐希夕抱起一旁忙着捣乱的“小小”,掩饰不住口气中的惊讶,“可是。。。他难道不要工作吗?”“虽然主意是我们出的,但小风既然答应了,我想他应该心里早就拿捏好了分寸了吧。”

第二天,罗增就替他把一切手续给办妥了,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在送完材料临走时,他温和地拍了拍乐希夕的肩膀,“不要太纵容小风,他也只是个有时候爱逞强的孩子。”爱逞强吗?乐希夕在心里摇头,如果乐希风能试着对自己敞开心扉,他们俩的相也不至于如此。。。思绪被告别的罗增打断,乐希夕不知第几再度拿出那张机票,乐希风,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答应带自己同行的呢?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明白身为自己亲生兄弟的这个男人?

时间往前的迈进,就如同温度计朝上的跳跃一般迅速。虽然相隔了七个时区,同属北半球的法国,却是与出发地如出一辙般得炎热。

前方熟练地驾驶着的男人,是乐希风从幼时就结识的好友,同时也是罗增的侄儿。罗迅自从娶了一名法籍女子后,就彻底地把生活重心移到了太太身边,两人目前在巴黎市郊占据着一优雅的别墅,车子也正是往那里行驶而去。

“小颜的葬礼,我们没有出席,对不起。”罗迅第无数向乐希风道着歉,当时正值他太太的临产,他们两人都无法抽身回国。“我想她不会放在心上的。”乐希风打量着窗外几乎像是被烘烤着的地面,不忘从后视镜里悄悄探察后座熟睡中的人儿,还不适应长途飞行的乐希夕,准是累坏了。罗迅好巧不巧地瞄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好奇地问:“你们兄弟两个,相得好吗?”乐希夕试着正视问题,“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的确,在你身边我还没见过那么单纯的人,竟然能这么毫无戒心睡在陌生人的车里。不过,这肯定也是因为你在的关系吧。”后方的男孩无意中从唇瓣挤出一声呻吟,换了个姿势后又沉沉睡去。许久过后,乐希风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我开始不明白自己了,每看见他,脑子里就一团乱。”想激怒和保护他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往往与自己的期望背道而驰。

罗迅虽然有些话想说出口,但在经过再三思量后,终究还是把它们咽回了肚子里,“如果让Vanessa见到希夕,她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哦。你应该知道她的癖好吧。”明明是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唯独拿老婆最是没办法,况且Vanessa对于东方的美少年一向缺乏抵抗力。“我以为她做了妈妈后会稍微安分点。”乐希风觉得有些好笑。“安分的是我和宝宝啊。”说完汽车慢慢拐进小路,在别墅的车库前停下。

15

不远塞那河的分支正静静流淌着,巴黎城内太过喧嚣,向往宁静生活的人便往往选择它的周郊定居。仍昏睡不醒的乐希夕,是由乐希风抱着进屋的,与其看到他重心不稳地走路,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安心。

才进门,就迎来了热情的招呼。“Salut mon chéri!”Vanessa一身玫瑰色的连衣裙,棕色的长发被盘成髻由中式发簪固定着,黑框眼镜后的一双大眼闪着愉快的神色。乐希风同样以法语问候着,并示意她降低一下音量。Vanessa惊奇地看着他怀里的男孩,“Lui c’est qui ?a? Ton nouvel amant?”(他是谁?你的新情人吗?)乐希风无奈地把乐希夕放在舒适的沙发上,对于Vanessa这种恶劣的玩笑已经见怪不怪了。

趁一旁的罗迅忙着把行李体提上二楼时,Vanessa偷偷对乐希风用纯正的汉语说道:“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相信你是异性恋。”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乐希风叹了口气,“如果迅不介意,你可以找我求证。”“哼,你不是我的类型。”她眼珠转了转,瞄到了睡得正香的乐希夕,“风,把你可爱的弟弟借我用用吧。”“你又有什么坏念头了。”完全是以肯定句的语气说出这句的乐希风,正接来Vanessa递给他的最新款设计图样。“这是今年的Winter Collection,仍是走中性路线,竖领白色衬衫外加米色羊毛背心,兰黑色牛仔裤配上褐色雪地靴,最后则是红色及膝大衣,预定这款的厂家已经有很多了,现在我正尝试着做出一件样品装。”虽然是非常粗略的描述,但在服装的小细节上Vanessa很明显地了一番不小的功夫,比如衬衫方面的贵族袖,设计得精巧却不嚣张,完全没有哗众取宠的意味。

“那么你的意思是?”乐希风皱起眉头。“让希夕帮助我完成样板吧。”Vanessa才刚说完,沙发上的人就轻轻低吟了一声,带着逐渐清醒的预兆。“如果他本人答应,我没有意见。”说完乐希风在Roger电话的催促下,离开了客厅。

在五十平米的地下工作室里,布料的清爽气息几乎让人忘记了户外近达度的高温。像是木偶人般站了整个上午的乐希夕此刻正被汹涌的睡意袭击着,而Vanessa则正在努力改善他身上的那件半成品。“希夕你的腰真的好细哦,害我这件衣服要改那么多。”因为流利的中文,乐希夕在Vanessa面前,并没有强烈的生疏感。由交谈中他得知,Vanessa八岁时就举家迁居中国,之后又在那里生长了十二年,所以也可以算上是半个中国人了。

不远的婴儿床里传来几声不可解读的单音符,乐希夕不得不佩服起在工作与生活间维护着平衡的她。“希夕,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吧。”Vanessa在秀上最后一颗纽扣时说道,“你来法国快一个星期了,连市区还没去过呢,不看看真正的巴黎怎么行?!”乐希夕想起了这几日完全不见踪影的乐希风,他工作的Studio在城里,所以很少会回来。心中究竟还是体会到一些失望吧,毕竟当初答应带他来玩的人是他啊。

驰骋于高速公路上不下一个小时后,才逐渐到达万人瞩目的浪漫之都。塞那河上的观光船源源不断,而街上也随可见携带相机的旅游者。乐希夕入神地注视着香榭丽舍街旁露天咖啡店里的西方人,各异的发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轮廓清晰的面孔上都带着惬意的微笑。

“希夕,快看。”汽车面对的正前方,是法国人值得骄傲的凯旋门,鲜艳的红白蓝飘扬在风中,提醒着人们几日后隆重的国庆日。Vanessa熟练地拐进乔治五世大街,辉煌奢华的四季酒店以及一旁庄严的中国使馆都引来了乐希夕赞叹的眼光。车继续行驶了一分钟后,不远高耸的铁塔在太阳的光辉下散发出无穷的法兰西魅力。“晚上我再带你来看,铁塔夜晚的灯光真是棒级了。”Vanessa雀跃地说道,仿佛为自己的祖国感到荣幸一般。

“这里是?”乐希夕不解地看着Vanessa在一幢法式建筑前停下车。“希夕,你不许告诉别人我带你来过这里哦。”Vanessa调皮地眨眼,卖起关子来,她熟悉地按起楼下的密码,推开老式木门,把乐希夕领上了第四层。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Vanessa向乐希夕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想看看你哥是怎么工作的吗?”随后她做了一个不要说话引起别人注意的暗示,偷偷地闪进了里屋内。

乐希夕敏感地举起手遮挡刺眼的灯光,随后就听见不断的快门声。他们俩躲在一群工作人员的身后,丝毫不引人注意。小小的空房里被灯光渲染得胜过白昼,在贴着古老壁纸的墙前,站着此刻的焦点人物。从一旁打开的落地窗里溜进的风,把他身上解开的衬衣微微吹起,露出光滑迷人的前胸。左手手指间半燃着的香烟,以及他脸庞上细微的胡渣,看得乐希夕的意识几乎恍惚起来。只是这些,都不及男人的一个眼神。

乐希夕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目光,悄悄移步到摄影师身后。随着他的手势,乐希风的双眼对上镜头,状似慵懒的目光却带着摄人心魂的诱惑。乐希夕的身体也随之变得僵硬起来,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难道当初的那个吻,自己就是这样在他的强势下被征服的吗?

“啊,被电到了!”身旁的Vanessa也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幸好她没有回过头,否则就能发现乐希夕瞬间微微发红的双颊。那种随兴中不乏性感的气息,激起他一阵如鼓的心跳,连带脉搏都乱了节奏,乐希夕不顾心中夹杂着的混乱情感逃离了房间。

自己越来越难控制的异样心情让他害怕地几乎发抖,同时却也无法正视脑子里闪过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词汇。若真的只是一时的迷惘,那该多好。

仲夏的七月天,身体中堆积的水分却努力地想从泪腺涌出。

命运像是只无形的手,把他推进了不见底的渊。

16

没过几日Vanessa收到了一封来自中部的邀请信,她在一日的户外烧烤中兴奋地宣布道:“我叔父邀请我们这个周末去他的酿酒园作客。”午休时分,罗迅转过头问向身旁的乐希风:“这个时间你OK吗?”乐希风耸了耸肩,“你们先去吧,我一结束就过去。”他抬头看向远树荫下被小宝宝缠着不肯放的男孩。眼光随着他走,似乎逐渐变成了习惯。罗迅皱起眉头,心中强烈的担忧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越是远离近海的大西洋气温,越是能感觉到法国罗瓦河地区周围的干燥,而正是因此,沿河一带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葡萄种植园。酿酒业几乎成了这里人们的全部热情。

“好大的庄园。”刚一下车,灼热的空气就扑面而来,让习惯了车内四个小时冷气的乐希夕极不适应。而面前那一座位于山顶的古老建筑,正屹立在耀眼的日照下。“欢迎来到,我亲爱的孩子们!”年近七旬的老翁,沉稳地拄着拐杖,兴致高昂地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从中古时期的油画,到工艺精巧的水晶吊灯,这般陌生的氛围让乐希夕感觉像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房间几乎多得不可数的主楼里,老翁不厌其烦地向他们一一介绍着庄园的历史,还提及了自己曾经有出租这些房间的意愿,却因为害怕被打扰了清静的生活而最终作罢。

在惊叹与晕眩中度过的一下午,终于在晚饭前夕突然转变成浓烈的睡意,被Vanessa笑话了句“爱睡觉的人常常都喜欢自我逃避”后,乐希夕有些支撑不住地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一到了夏天就容易体力不支的身体,似乎永远没有好转的迹象,这也是自己性格中,隐藏着的那一部分顽固吗?

日早晨的餐桌上,老翁早早就离了席,喜爱孩子的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去探察小婴儿的情况,让Vanessa以及罗迅这对正牌父母显得反而有些不够尽责。

乐希夕很想开口询问乐希风的行程,同时却又略带着一丝踌躇。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开口,但因为自己不够坦率的心情,而竟变得略显怪异起来,于是他只好犹犹豫豫地顿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早餐。

罗迅静静地看在眼里,相反于妻子外向爽朗的性格,他则是属于那种内敛敏感的男性。乐希夕的纯真常常就是反应在他遮不住心事的面孔上,罗迅侧着头思考着,乐希风爱把模特圈形容成肮脏的沼泽,一旦陷入就很难轻松脱身,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最渴望的,恐怕就是遥不可及的清新之地,而乐希夕则能给人这种感觉,单纯并认真。

只怕,事业上最成功的人,往往最容易在感情上跌跤。

直飙四十的高温,仍是无法阻止Vanessa带领乐希夕游园的兴致。山庄的北部是一大片的种植区,葡萄藤架间使用延长的竹藤编建成了可庇荫的弯型遮蓬,以至于减少常穿梭在此的工作人员中暑的可能性。“现在还不是成熟的季节哦。”Vanessa轻轻地摘下一粒果实,放在嘴里浅尝着。不远突然传来“吡吡”两声,让乐希夕有些警戒地转过头,“这是什么声音?”Vanessa还来不及回应,就猛然被一侧喷来的水滴浇湿了全身,连乐希夕也难逃此劫。

“啊!是自动灌溉器,我忘记了!”Vanessa有些马后炮地尖叫起来,身上的连衣裙早已黏黏地贴附着皮肤。乐希夕催促着她去换衣裳,而自己则无所谓地留在原地,被冰凉的清水泼洒到的感觉,反而减弱了他对于高温的晕眩。他把原本就略为宽大,现在则是湿透黏身的白色汗衫下摆在腰上绑了个结,用手理了理开始淌水的发,不知为何,轻轻笑出了声。

当乐希风风尘仆仆地赶到庄园时,就立刻在罗迅的指点下来到了种植园里。他只来得及看见匆匆忙忙跑走的Vanessa,于是带着好奇悄悄往最里侧的方位靠近着,试图找到另一个身影。

眼睛微微眯起,过于刺眼的不是阳光,而是不远一身雪白的人儿。

乐希风悄悄打量着正背对自己的他,发上的水滴正逐渐往被湿衫渲染出柔美线条的背部流淌去,细腰下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几乎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乐希夕不自觉地微微侧了侧身,过短的夏季裤下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一看就知道是很少参与户外活动的类型。指尖小心地捏着一粒未成熟的葡萄,在还未来得及偷尝前,乐希夕直觉性地转过头,发现了一端炙热视线的来源。

“你来了!”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里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惊喜,嘴角也清晰可见地向上扬起。乐希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缓缓走近他,“还半生的葡萄,吃了会生病。”他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颗粒,霸道地拒绝乐希夕孩子气的举动。

突然又是两声熟悉的警报声,乐希夕完全没有意料到灌溉器的卷土重来,而且速度之快也只能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同时被浇湿。“原来你身上的水是因为这个玩意。”乐希风虽然也是淋得彻底,举手投足之间却没有丝毫的狼狈,依然是悠闲得很。作为回答的,则是乐希夕爆出的一连串笑声。

首看到他那么快乐的笑容,乐希风不禁有些失神,嘴唇微微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愕然停止的笑声,却并不是由于这句话而中止。

乐希夕还未能思索他道歉的原因,双唇竟又再度被眼前的男人蛮横地夺了去,除了惊吓以外,唯一能感受到的,还有消失在躯壳中的,自己的心跳。

清凉的水滴掉落在彼此的脸颊上,却无法使沉浸在热吻中的两人清醒。没有谁去思考过道德的约束。

当感情战胜理智的那一刻,一只强健的手臂环上了乐希夕的腰,牢牢地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内使彼此合为一体。是对对方的渴望,让他们在压抑过久后,终于爆发出来,超越了兄弟以及同性的界线。可又有谁能在那个缠绵悱恻的亲吻中,看见一个未来呢?

Vanessa惊恐的双眼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如果不是一只手掌及时地捂上她几欲尖叫的嘴,恐怕被吓到的,会是整个庄园。她惶恐地转过头,然后却是心安地对上了丈夫故作冷静的脸庞。“我们先走吧。”用嘴唇无声地说出这句后,罗迅带着受打激的妻子离开种植区,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的他,终于在此刻痛苦地皱起眉来,他最担忧的事果然发生了,下一步,究竟会变得如何呢?

17

“风,我们谈谈吧。”在走廊上叫住了错身而过的乐希风,罗迅脑海里盘算着究竟该如何开口。Vanessa执意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他只好找个借口说她身体不适,所幸其他人也未觉有异。乐希风正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催促着红着脸的乐希夕去浴室洗澡,免得着凉,听到罗迅的提议时,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两人有默契地消失在底层书房的门后。

双手冰冷的温度,贴上火灼般的脸颊,乐希夕有些苦闷地回想着他不该做的那件事。一头是飞蛾扑火的热情,另一头却是如履薄冰的恐慌,他微微摇着头,连身体都毫无保留地泄漏着自己的心情。

罗迅双手扶着书桌,像是需要一个稳固的依靠,才能把话题开启似的。乐希风倒也不着急,面容上是百年不变的随兴,思绪却茫然不知所踪。“风,看在是多年好友的份上,允许我的单刀直入吧。你。。。是不是爱上自己的弟弟了?”从罗迅努力保持平稳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刻意强调的“弟弟”二字。

震惊,只是一霎那的表情,乐希风从沙发上蓦然站起,语调低沉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掩饰自己的心虚吗?罗迅带着了解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你们都还年轻,尤其是希夕,他根本对感情一无所知,不要再。。。”“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他竟然,竟然可以把我变得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半是急切,半是懊恼地打断了罗迅,乐希风并不介意心中最底层的情绪被好友窥探,但他急需的却是一个直接了断的建议。

这是第二他如此失控得跟自己说话,罗迅悄悄回忆起,第一瞧见他这样的表情,还是在乐希风刚入行时的故事了。“风,你先冷静一下,这也许只是一时迷惘,你别太当真。”

乐希风像是认真地听着,又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罗迅失望地摇着头,感情的事,外人就真的无法插手吗?

卧室里,Vanessa也摇着头,不同的是,她正是壮志雄心。“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兄弟两在一起!”她为自己刚才由于震惊而浪费掉的那些时间懊恼起来,急急忙忙地翻开书桌抽屉里的一本电话薄,熟悉地找到其中某页,“对!就这么办!”

粉紫妖娆的夕阳,是在国内吵嚷的大都市里欣赏不到的风景,乐希夕却故意放弃这个好机会,像往常般地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窝里,恬静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烦恼。

“希夕!希夕,你快醒醒。”Vanessa很没有同情心地推醒睡得正香的男孩,用自己高八度的嗓音继续叫唤着,“快,我来帮你换衣服!”

乐希夕不明所以地揉着眼,脑袋里嗡嗡作响,“怎么了?”是地震了?还是火灾?

“今晚我邀请了一群漂亮的女孩子,你可不要错失良机啊!”Vanessa兴奋地说道,二话不说地脱起乐希夕身上微皱的睡衣,“我帮你打扮,保证OK,让她们迷死你。”

轰轰隆隆像鞭竹般的回答,对于这个在醒来后神智最不清楚的乐希夕来说,信息含量为零。没有明白原因的他,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任Vanessa替自己换上衣裳。

走过了需要五分钟才抵达的餐厅时,乐希夕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局面,简直酷比英国王子选妃。

灯光闪烁富丽堂皇的欧式餐厅内,挤满了中西各异的年轻女孩,乐希夕顿时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转着头寻找救星,却发现罗迅正远远地躲在另一个角落里,并心神不定地不时往窗外的主宅入口望去。

他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乐希风的消失不见,就被Vanessa适时地往女孩堆里一推,完全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老婆啊,你真是疯了。要是让风回来看到这副画面,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虽然自己下午时分努力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乐希风,可是难保他不会在夜前赶回来,到时候这个计划可就完全泡汤了。

“笨老公!我们这是一不做二不休,来明的不行,就得用暗的!我就不信希夕没办法喜欢上女孩子了!”Vanessa看着被围堵的乐希夕,心情竟是好得不得了,完全无视了罗迅慌张抹汗的动作。

夜风席席扑面而来,乐希夕着实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悄悄逃离了人群的他,躲在怡人的西方庭院里,闭上眼感激地享受着清静的一刻。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低沉却仍女性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乐希夕回过头。

“不好意思,我是Vanessa的朋友,今晚也是被她硬逼来的。”尽管有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女孩的语调中却掺杂着让人惋惜的破音。

乐希夕微微一笑,身体在长凳上挪出一个位置,示意对方可以坐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女孩微微撅了撅嘴,薄薄的衣料被吹起,露出手臂上过于纤细的皮骨。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陌生而产生的安全感,乐希夕并没有闪烁其辞。

“咦?不知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女孩子笑着耸了耸肩,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袋里掏出一包烟,“要不是Vanessa告诉我Kenny在她这里,我才不会来呢。”

乐希夕静静地看着她嘴里吐出长串的白雾,“你认识他?”

有些严肃的表情,惹来女孩一阵放肆的大笑。“你别误会,我对他才不是那个意思。”她顿了顿,身体往后倾,双手抵在微凉的长凳上,“说起来,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以前还是和他一起入行的呢。只可惜,那件事情以后。。。”她过于沙哑的声音被吹散在夏季的夜风里。乐希夕好奇地追问着:“那件事情?”

“你不像是圈子里的人,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女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指尖一松,才抽了一半的烟掉在了地上。

借着灯光,乐希夕悄悄地注意到了她脸上异常的红晕,“你有些醉了吧?”

又是一阵轻笑,“一直听人说,喝了酒以后就可以忘记掉那些讨厌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又想起来了呢。。。”嘶哑的声音慢慢转为哭泣,仍是破碎得刺骨。

女孩猛然间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一旁的乐希夕。“让我抱一下。。。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这种不知是认真还是挪谕的口气听得他哭笑不得。为什么醉酒的人都爱赖上他呢?

静静地陪她坐回长椅上,女孩的头还是依靠在他的肩膀。乐希夕知道她还在哭,因为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那个时候,他看见我被经纪人强暴。”女孩子沉沉地说着,却又不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乐希夕震惊的表情滑过阴影中的脸庞,他低下头。“Kenny说要报警,可是我不能,我妈的住院费好贵好贵,除了做模特我没有别的能更快搞到钱的途径了。后来他带我到罗迅这里,认识了Vanessa,帮我换了一间正经的公司,自己却嚷着不干了。我不知道罗迅是怎么说服他的,总之自从那时起,他就变了好多。。。”

身后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倒是像一阵自然的配乐,衬托着她的语调,时隐时现。乐希夕悲哀地紧了紧攥成一团的手,这就是乐希风厌恶娱乐圈的原因吗?

“啊!你看我都在胡说什么呀!”女孩突然惊跳了起来,像是酒醒了几分。“话题应该在你身上才对。Vanessa是要帮你物色女友吗?”

“看样子是这样吧。”乐希夕有些头痛地往里屋张望了一下,幸好女孩们都自得其乐地聊着天,他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没有你看得上眼的吗?”

“太突然了,我惊讶都来不及。”乐希夕苦笑着,不明白Vanessa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女孩又点起一支烟,“爱情要什么心理准备呀!只要一个契机,它就会像机关开动一样自然运作,你喊CUT都没用。”

“那若非停下不可呢?”

被问及的人只是轻松一笑,温柔地拍着他的肩,“如果我们能随意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们恐怕早就不是人类了。”

18

夜里的乐希夕,辗转反侧着难以入睡。他如雷似鼓的心跳,惶恐地不断响在脑际,以至于他连有人走进床边的声响都没发现。

“停不下来了。。。吗?”他双手环抱着自己,气垒地蜷缩成一团。

“什么停不下来?”男声的插入,让乐希夕身体一震,“这么晚还睡不着,是想我陪你吗?”语调逐渐转为愉悦,乐希夕回过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自己哥哥完美的脸庞。

“她说我们停不下来了。”他坐起身,双手攀上乐希风的肩,像是乞求安慰。

乐希风的眼神刹那微微一变,没有去追究话中的那个“她”是谁,他默默地回应着他,“停不下来,就沉溺吧。”

许久过后,他怀里的男孩突然轻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这也许是他至此以来最为任性的一个要求,乐希风倒也没有惊讶,一言不发地抱起他,往主宅的门口走去。

匆匆地留下张便条后,他们像是两个越狱的囚犯,从道德的牢笼中被解放,连夜驱车回到了巴黎。

“在伏尔泰的眼里,巴黎曾经是一个沦陷于金钱与性爱里的腐败都市。”赛那河堤旁的石子路上,由月光倒影出两个身影。

“那么在你眼里呢?”乐希夕侧过头问着身旁高大的男人。

乐希风无意地瞥了瞥不远露天而宿的乞丐,“在我眼里,也已经几乎没有美丽的东西了。”除了某个人以外,他回过头,看向身旁的男孩。

“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喜欢自己的职业的吧?”稍嫌突兀的问话,让乐希风微微一愣,果然他还是知道了什么。

“现在的我,已经不能独独为自己而活了。所以就算是不喜欢,也无法轻松地抽身而退了。”背负着过多的期望,牵连着为数不少人们的命运,除了向前走,他还有什么选择?也许若是活得更自私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乐希夕低着头思索地看着地面石块的不均匀突起,“那个时候,颜姐的事情你也是这样吧。一心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便把她当作恋人来对待。”

“但是我还是无法真的做到。”回忆起往事,心里还暗藏着一些懊恼,乐希风不自觉地掏出烟点起。

“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某天当你连自己的真心都背叛了,那就再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吧。”乐希夕的语调越来越沉,脑中猛然划过母亲的死,却不敢想。

乐希风不引人注意地缓了缓神情,伸出手抚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别想这么多了,你早就到了睡觉时间了吧。”

“嗯,真的有些困了。”刚才下车后就不嫌累地直接跑来散步,想不到现在睡意终于来袭,乐希夕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乐希风难得的空闲,两人一同把市区好好转了个遍。即使是一样的风景,但在不一样的人陪伴下,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他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他的吻,乐希夕想着。虽然没有更一层的举动,虽然这对兄弟来说太过不合时宜,但在无法克制的冲动下,他们仍是不得不沉溺在唇舌相交的温暖与快乐中。而令人不安的,则是当这种欲望转变为习惯的时刻。

“我一定会想念这里的。”乐希夕在走入法国海关前,轻声说道。“以后你若想来,我就陪你。”在吵杂的机场大厅,此起彼伏的人声让乐希风的承诺显得苍白无力,反而更如同是道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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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他们两人又过起彼此忙碌的生活。

只是不同的是,乐希夕常常会被晚归的乐希风抱进他的卧室去睡。但除了相拥而眠之外,的确没有发生过更一步的举动。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们俩白日的工作学习导致过度的疲劳,还是彼此心中同时对于跨过那道底线的害怕。

乐希夕会想,也许这样的关系,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甜言蜜语,但血缘带来的心知神会,却是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分享的愉快。兄弟间的相像,在他们身上,原来竟是对于感情的矜持。

难得早早地完成了拍摄,乐希风脸上掩不去的笑意,让Roger以及工作人员们都吃惊不小。

“你从法国回来以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oger再众人眼神的暗示下,悄悄地凑近乐希风问道。

“没什么。”他疾速地换好衣服,“我先回去了,你和他们替我说声再见。”

Roger望着他离去,不解地挠着头,嘀咕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恋家了。”

当乐希夕正神色黯淡地低着头,听着电话那段男人恳求的声音时,他并不知道,乐希风早已出现在自己身后。

“我会好好考虑的。”只留下这句做为告别,他轻轻地按下了挂断键。

“你在和谁打电话?”乐希夕倏地转身,惊惶失措地面对着不知旁听了多久的乐希风。

“唔。。。只是。。。一个同学。”他佯装无事,微微颤抖的手以及躲避的眼神却出卖了自己。

乐希风挑眉,但并不揭穿,只不过才靠近了一步,乐希夕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一躲。不远早已被养的肥肥的“小小”发出几声低叫,通人性般得试图想化解他们兄弟俩尴尬的局面。

“呃。。。我今晚还有补习,先走了。”乐希夕从沙发上捡起书包,就匆匆离了家,剩下乐希风一个人站在原沉思着原因。

吴远叹了口气,看着自从一坐下就不停发呆的好友,默默地把书本合上。手在他脸前晃悠了两下。

“希夕,你跑来我这里,恐怕不是真的想来看书的吧?”

乐希夕的身体一僵,垂下头,似乎眼前曾飘过许多字符,但却完全没有明白它们的意义何在。

吴远笑着继续说:“那也没关系,反正你老爸不是说让你一毕业就出国嘛!算算也没多久了,你真是好命啊!”

似乎是经过他这么一提醒,乐希夕才想起还有出国留学这件事情。

“我还没答应呢,因为并不是很想出去啊。”他叹了口气,意识里,好像放不下一个人。

“嘿,你小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呢!”吴远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说起自己对于国外的憧憬。恍惚中,他的声音似乎与刚才电话里男人的重叠起来,乐希夕痛苦地捂住额头,可那些扰他心乱的话语仍是不停飘荡在他耳边。“你还小,别再投入更多了,结果不是你与风都能承担的”;“想想你们的父亲,想想这个社会。”;“风现在的地位是不允许他发生这种‘丑闻’的。”字字句句都毫不留情,如同锋利的刀尖,缓慢折磨地插入身体内,势必要把他伤得痛彻心扉。

罗迅,果然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佯装的无动于衷就快要到达极限,乐希夕忍耐地道了别,心中的苦恼却依然无宣泄。罗迅所说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个男人为何如此坚信自己还有抽身退开的能力?

转念,其实他也并不清楚乐希风真正的态度。如果面对家庭金钱名誉和舆论压力他会不会很轻易地放开手?若只是乐希夕单方面的认真付出,到最后崩溃的,也一定只有他而已。

或许这才是罗迅真正想传达给他的吗?可惜这个好心的男人却不了解,人因为没有受过伤,就不害怕受伤的道理。

乐希夕轻轻摇头,这个并非困扰自己的关键。此与罗迅的对话,让他意识到的,是他们兄弟俩犹如天壤的资历差别。无论是事业,爱情还是社会经验,他都无法与乐希风平等地站在同一等级。的确,目前自己的生活都是围绕着他的社交圈打转,而埋在心底逐渐成长的男性的那份自尊心,也慢慢开始想要脱离不满的情绪。

这样的奠基,发展出的,绝不是能稳固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罗迅他,似乎担心得过多了呢,乐希夕自我安慰地想着。

“不是爱情。。。”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萦绕在心头的,究竟是如释重负,还是失落伤感。

19

崭新的娱乐周刊上,大幅度地刊登了乐希风与沉寂已久的某女星的一连串小道。照片无可非议地叙述着两人在酒店欢度一宿的事实。

乐希夕把杂志小心地放回书报栏里,背着书包默默地走出了便利店。车影纵横的十字路口,他望着“停止”与“行走”不间歇地来回闪耀,推挤在身旁的人群,不知聚集了多少,又散去了多少。触目惊心的红交替着令人振奋的绿,像是一枚钱币上永不重叠的正反面。最终,沉思许久的他闭上眼,决定把一切交给命运来安排。

再睁开时,对面的指示灯上闪烁着的颜色直晃晃地刺入了瞳孔。也许正是心有所想,他,得到了一个答案。

乐希夕,你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吧。f

他稍稍整了整情绪,拦截下了一部出租车,报出了乐迂住的方位。

“希夕,你怎么会来?”开门时乐迂对于他主动且突然的来访太过意外,溢于言表。

乐希夕稍顿片刻后才抬起头,“我是想说,关于出国的事情……”

临近夜到达公寓前最后一个路口猛然吃到的红灯,让归心似箭的乐希风稍有不满地刹了车停下。耳边手机彼端的女人,仍然保持着谦卑的口气向他道谢。

“梦姐,只是一个小忙,不用客气。”乐希风有些疲累地瞄了一眼被扔在邻座的周刊,这的绯闻,纯属精心设计,目的是为了名噪一时的箫梦在演艺圈的复出。碍于她是自己的前辈,加上是公司的特别指派,乐希风才不得不牺牲色相。只是,现在让他头疼的,是不知如何向看见了报导的希夕解释原委。

当初不准乐希夕干涉他私生活的人是自己,如今拉不下脸说出真相的人也是自己,难道真是所谓的作茧自缚。

心不在焉地挂上了电话,才没几秒钟,手记再度铃声大作。

“迅?什么事?。。。下个月,回国?”r

罗迅平静地说道:“公干罢了,就我一个人来。”闻言,乐希风也没有想,“会停留多久?”“大概一个星期吧,”罗迅清了清嗓子,问道:“希夕。。。他还好吗?”锁上车,乐希风按下电梯钮,“我这几天太忙,还没机会看见他。”电话另一头的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那,替我向他问好。”

轻轻打开了房门,乐希风好笑地看着正巧在训猫的乐希夕。e

“好了,不能吃了。”乐希夕利落地收起盘子,故意忽略掉“小小”眼中闪烁着的渴望。

“你啊,该减肥啦,小心嫁不出去。”他才刚站起身,腰上就突然一轻,被人从背后搂进怀里。

“这么快就想把这只‘笨猫’打发掉了?”乐希风把头埋进他的颈项,贪婪地汲取着他想念已久的味道。

对于他的出现,已经身着睡衣的乐希夕有些诧异,但更多了份惊喜,他转过身,声调也随着情绪扬了扬,“我这是为它好。”

“这几天,你想我没有?”面对他撒娇式的发问,乐希夕略带羞涩地转过头,轻轻“嗯”了一声,却冷不防被堵上了嘴。

片刻后,努力拉开距离急喘着的他才缓过神来,今晚乐希风超乎意料的热情,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入睡前,漆黑一片的房里他听见身旁的男人这么问着自己:“希夕,你信任我吗?”

乐希夕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我和箫梦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他再点头。原来,今天乐希风一连串频率过高的亲密举动都是由于他内心的那份罪恶感作祟。

在跌入梦境前的恍惚里,乐希夕又听见了他半是自言自语的叹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应该是。。。不久了吧,乐希夕在心底里偷偷答复,却无法真的说出口。

此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加重了些力道,在彼此交握的双手。

2

梅雨季来临,只要一出街就能听见汽车轮胎与地面水塘摩擦时发出的变奏曲,颇有自得其乐的氛围。

是谁说高考考场犹如鬼门关?乐希夕打量着停了雨的天收起伞。被几个小时前束了的三年生涯,留给自己的是太多不够回忆的景象,以及空空荡荡迷迷茫茫的一个未来。

“希夕!”熟悉的语调,让刚想迈入公寓的乐希夕停住了脚步。e

“延。。。崇华?”好久不见,此刻站在路灯旁的他却为何面色苍白神情惨淡。

“希夕,你还好吗?”延崇华瘦骨嶙峋的模样,令乐希夕几乎不敢正视他。

“嗯,还行。相比起来,你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么久了,你的变化好大。”

延崇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以往的潇洒从容竟通通消失不见了。“前一阵子一直在新加坡,所以没有办法联络你们。最近。。。生病了。”

“什么病?有没有看医生?”乐希夕担忧地问了起来。

“嗯,这个是有的。。。”延崇华才说到一半,突然被路灯侧黑暗里的来人打断了。

乐希夕眯了眯眼,才发现,自己见过那个人!他就是自己与Roger那夜遇上的,同是模特界名人的,Vincent。

“好了,我们要走了。”Vincent看向乐希夕,冷漠地点了个头,算是致意,另一手不忘霸道地攀上延崇华虚弱的腰际,揽起就走。“对不起,希夕,下回国时我再来拜访你和风。”延崇华有些悲哀的话语伴着汽车引擎的响声,渐渐消散而去。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在一起 ?!乐希夕脑海中迷茫地寻找起答案却一无所获。

回到家窝在沙发里不知不觉就陷入了自我沉思,下个星期的事,他究竟该如何对乐希风开口才好。

毫无预兆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

“喂,希夕,我是罗迅。”沉稳的男声,却让乐希夕抓住话筒的手微微发抖。

“我回国了,不知你现在是否有时间出来见个面?”

乐希夕思忖着,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该来的还是会来。

坐在全城最富盛名的楼顶餐厅里,乐希夕却一点都没有观赏夜景的心情。

“别紧张,我也邀请了风,不过他晚点才到。”罗迅给他递过了一杯水。因为餐馆店主是自己的熟人,所以今天特别为他们三人清了场,当然这也是碍于乐希风太过特殊的身份,为避免聒噪的人群而周到地设想的。

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颗闪亮,反而是可能发展为雷雨的潮湿分子尽情地漂浮在半空。

“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聊聊了。”罗迅继续笑着说。

他的言下之意,乐希夕并不是不明白。但他仍是保持沉默。

似乎察觉到气氛里的尴尬,罗迅转了转话题,试图从家常里切入,“高考一切还顺利吗?”

“嗯,还行。”乐希夕低着头,从头至尾都未曾与他对上过眼。

“。。。咳。。。那么,关于我说过的事情。。。”罗迅见到乐希夕丝毫不想开口的表情,不得不叹气,“唉,其实我也不想扮恶人,说这些伤人的话,但是,希夕,你要明白,这个社会是现实的,而模特,就得靠着年轻努力向上爬,风他能拥有今天的成就并不是完全因为他运气好的关系,他付出了多少,也只有他本人才能明白。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把自己这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只要我离开他,就可以了吗?”滴滴答答,冷冷的水滴溅到了手背上,乐希夕擦去雨渍,妥协地问道。

罗迅微微摇头,“并不是这样。你们是兄弟,不管怎样都是一家人,即便是分开也还是会再相遇。如果想断得彻底,就应该直接对风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你们俩个之间是不可能的!告诉他你根本不喜欢他,让他死心!”

乐希夕无力地松开原本因为紧张而攥成拳的手。单以这种蹩脚的理由,是绝对无法说服乐希风的,难道与他相交了那么多年的罗迅比他还不清楚乐希风的个性吗?还是,他的确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迅,你认为这样我就会放手吗?”两人都熟悉不已的声音在某一响起时,首先滑过罗迅脸庞的是一丝惊惶,而接下来的神情则立刻转变为一种释然。

“既然你听见了,不如我们都开诚布公吧。”虽然没有意料到乐希风的提早出现,但坦然地面对问题也不失为好方法。

淅淅嗦嗦的雨越下越大,可惜在场的三人都没有入席进餐的心情,所以仍是停留在了没有遮蔽的天台。

“我以为我们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是需要拐弯抹角的。”乐希风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已经站起的乐希夕,言下之意很明确,罗迅不该背着他给乐希夕“洗脑”。

“确实,但作为好友我也不愿见到你逐渐步上‘歧路’。”

语调里的针锋相对越来越过于明显,害得乐希夕再度紧张起来。

“所以你就找了还不懂得自我保护的他下手吗?”乐希风眯起眼,渐长的怒意不在话下。

闻言乐希夕却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眸,对他来说,自己竟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孩子?!

瞬间,雨势像是伴随着战火的节奏,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罗迅继续据理力争,“风,事情发展到这样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好了,够了!”

争吵中的两人同时意外地回头,也许他们谁都没想到平日乖巧柔顺的乐希夕也会发怒。

“他说的对,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大雨淋漓中,乐希夕从头至尾只把目光对准了一个人,他慢慢走近他,垂下头,用柔和但坚定的声音继续说道:“所以。。。下个星期的飞机,我离开。”

太过突兀的消息,令一旁的罗迅也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离开?去哪里?”乐希风扳过他不愿意正视自己的脸,质问道。

“出国留学。。。不是很好吗?”逐渐消失的尾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愉悦,面颊上,却流下了比雨水更炙热的液体。

“就因为他的几句话,你就决定离开我?!”乐希风的手上不自禁握住他颤抖的双肩,力量大得快把他揉碎。在他眼里,乐希夕看见了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丝。。。被离弃的痛苦。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我不能再活在你给我的世界里了!”不,痛苦的并不只乐希风一个人而已,但是,自己的脆弱却不想让他知道。乐希夕奋力地挣脱开了他的钳制。现在的他,需要的一个可以宣泄的场所,而不是留在乐希风面前。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罗迅苦恼地揽了揽湿透的发,“原来,我想错了。风,是你依赖希夕更多一些。”

“他。。。到底想要什么?”乐希风像失了心魂,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乐希夕的思想。

罗迅安慰似的把他拉进餐厅的内部,“他不是说了吗。。。他想长大了。。。”

飞机轰鸣的起飞,才让人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远行中。

穿梭在云层中,被拉远了的与地面及家人间的距离,却无法一同带走遗落的心情。

父亲他们送行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些不舍。

他呢?也会挂念自己吗?还是,心里只剩下对自己的怨恨了?

故意躲避乐希风的他,整整一个星期,夜晚里抵抗着想见他的欲望,白日却又害怕地不肯迈出一步。这样的恶性循环不断重复着,才知道,折磨他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将在3分钟后到达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乐希夕侧头通过窗户望下去,交错纵横的河脉,宽阔整齐的绿林,阳光普照的国度,加上。。。玻璃反射里的,一张毫无雀跃的脸孔。

是的,他真的离开了。

21

好热。

才出了机场,就接触到了火辣辣的日光,乐希夕拉低了些帽檐,转过头看了看特意跑来接送自己的,比他大一年的校友。

“来,上车吧。”洋洋洒洒的一个人,像是从来不会为烦恼皱眉,“霍然”果然是名副其实。乐希夕有些羡慕。

“你的行李真是出乎意料的少呢。”霍然还是热情地笑着,从见到乐希夕开始他似乎就没有更换过表情。

虽然机场并不属于市内,开车也费了不少时间。一路上霍然天南地北地聊着,乐希夕也同样聚精会神地听着。

霍然自从五岁都全家迁移到了荷兰,父亲在阿姆斯特丹经营着一家诊所,母亲空闲的时候会去教教华裔的孩子们中文,至少霍家从来没有为收入而担心过。他在荷兰语里的名字是JAN,因为这是最接近“然”的发音。

“我还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妹妹,你呢?”进入郊区时,霍然随兴地提到。

乐希夕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我家还有个哥哥。”也许是语调太过低沉,让霍然联想到了不太和谐的兄弟关系,他不想使乐希夕尴尬,便又机灵地换了话题。

二十分钟后,霍然的奥迪在一幢老式洋房前停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啦。”

乐希夕抬起头,观望着这座不高的建筑,“这真的是学生宿舍?”

霍然笑嘻嘻地说:“别怀疑,整栋楼里可都是我们学校的哦。”

沿着木质楼梯攀上了四楼,乐希夕好奇地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房门。

屋子里的家具都被整理地有条不紊,地板被新鲜明亮的蜡油覆盖着,像是成了一面特殊的镜子。乐希夕走进屋底的阳台,虽然并不大,但由西方雕铁杆围封着,使人颇感小巧玲珑。不远余晖里的教堂正打着晚钟,与楼下茂的交通噪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荣的景象。

“真是个漂亮的城市。”乐希夕由衷地感叹。

霍然走到他身旁,一同观赏着风景,却有着另一番见解,“恐怕等你熟悉阿姆斯特丹后就不会这么说咯。”

像是想起了什么,乐希夕急急忙忙地拿出背包里的一封信,递给霍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上面的那个地址在什么位置?”

皱着眉的霍然微微思索着,“我想应该不远,就在国王运河的另一端。具体位置我等会告诉你吧。顺便说一下,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哟。”

“太好了。”乐希夕庆幸地感谢起他,随后便路路续续地整理起行李来。

完全顾不上休息的他,在晚饭过后,与霍然一起往那信上的地址寻去。

绿绿的酒吧招牌,歌舞笙平的疯狂男女,还有那些倚在路灯旁招揽客人的妓女。霍然说:“荷兰人并不蔑视道德,他们只是宽容。”

乐希夕点了点,时不时呼吸进的酒精味,让他似乎也逐渐晕眩。

“应该就是这里了。”霍然在楼底按响了门铃,不久后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Goedenavond(晚上好)”一位年迈的老人用极慢的速度打开了门,却在看见他们两个亚洲人后稍稍吃惊。

乐希夕指着信封上的署名,用英语向他询问起来。老人却摇了摇头,像是听不明白,于是霍然只得用荷兰语与他交流起来。

“你找的人在里面的,我们随他进去。”

他们随着这位蹒跚着的管家,走进里屋。

一进书房,便是铺天盖地的雪茄味,主人在接到通报时,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你就是你母亲的儿子吧!”太过激动的中年男子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无伦,却逗笑了乐希夕与霍然。

“你好,抱歉那么晚才能来这里。”乐希夕没想到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果然母亲的事对方很是放在心上。

男人长得十分得高大,轮廓鲜明的五官透露着他年轻时俊秀的外表,而笑起时的重重皱纹却又告诉了人们他经历过的那些风霜。他流利地英语招呼着他们,并让一个女佣端来了两杯红茶。

“啊,你们母子长得很像,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她。”

不知情的霍然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想打扰他们交谈。

偌大的书房,只有台灯的灯光从角落里洒泄出来,虽然有些暗,但气氛却是很温暖。

名为Vandeek的男人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叠相片,递到乐希夕的面前。“这是她还在荷兰时照的,真是美丽如的女子。”

相片里的女人卷起裤管踩在海水里,阴郁的天,却是带笑的脸。海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只顾着拢紧它们发笑,才一个不到四十的女人,脸上尽是纯真的表情。

有时候我们从照片里能看见的不仅是被照者的模样,还能洞察到摄影者的感情。乐希夕抬起头,看着Vandeek,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爱着自己的母亲。

“在Delfzijl的海滩边上,她突然告诉我‘我累了,想回家了,想要去见希夕’。我没有尝试说服她留下,也没有这个想法。失去了翅膀的鸟儿是可悲的。我曾期颐过她会回来,但是。。。”Vandeek吸烟过久的嗓子让他猛然巨咳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失礼”。“其实我出席了追悼会,只是当时你不曾注意过我吧。”

乐希夕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直到一年后才写这封信给我?”

Vandeek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请原谅我曾有过的自私,”话到一半,他站起身,走至墙壁锁住的书橱前,取出两本厚厚的记事本。“当初想要偷偷把这两本日记留在我身边,纪念你母亲,但最终,上帝还是让我了解到,我的私心是错误的。这些秘密,应该传达给她最重要的人才对。”

乐希夕仔细地浏览了几页,发现的确是母亲的字迹,但日记开始的日期却远远在他出生之前。

“这两本,也是唯一的两本,并不是她遗落在这里的,而是她完完全全丢弃的。她笑着说,需要开始新生活,就该消灭过去那些沮丧的回忆。”

乐希夕的指尖不自觉地来回游动在日记本光滑的表面,如此小心翼翼却又如此迫不及待。

Vandeek听说他是今天才下的飞机,便催促着他早些休息,“反正你已经决定在这里上学了,以后来日方长,欢迎你随时来拜访我。”

与霍然一同礼貌地告辞后,乐希夕心情忐忑地把那两本日记抱在怀里。究竟这么多年,母亲的心里都装着些什么?日记里到底又有多少是关于父亲与哥哥的,他真的好想知道。

22

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了远轮船汽笛的响声,乐希夕翻了个身逐渐转醒,睁开眼便看见了被风不断吹起的白色纱帘。晨光从它的细缝里溜了进来,把靠近窗口的地板照耀得暖暖的。

混沌之际,他差点以为自己仍是身家中。

打开调频让房间里溢满那生硬的语调,乐希夕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日尔曼的耿直,果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在吃完午饭后,天空又迅速地被乌云遮盖了住。欧洲的天气,真是所谓的阴晴不定。

刚从学校办完入学手续的乐希夕,因为突来的兴致,搬了张椅子坐在了阳台上,一手拿起母亲的日记。

他喜欢这样的天气,比骄阳烈日更使人心旷神怡。

“嗨!希夕。”比邻的阳台上传来爽朗的呼叫。霍然笑着向他挥手。

乐希夕定睛一看,他身后还站了个女孩。

“呵呵,这是我妹妹,霍爱菲。叫她‘Effi’就行了。”因为短发和运动衫的关系,她显得有些男孩子气。还是高中的年纪,带着稚嫩生涩的脸庞。

熙熙落落的雨滴开始掉了下来,霍然说道:“希夕,一起来喝杯咖啡吧。”

整层共用的现代式厨房里,三人围桌而左,因为霍然的存在,其他两个更安静的人才得以不凸显尴尬。

“你哥哥是个有意思的人。”在霍然跑回房间接电话的空档里,乐希夕笑着向霍爱菲形容道。那一刻,他突然很想了解,“正常”的兄弟姐妹,该是怎么相。

霍爱菲也笑着回答:“他只是神经有些粗。”

“令人羡慕。”两人异口同声说了出口,再度相视而笑。

“希望我未来大嫂能早些出现好好管管他。”霍爱菲单手托腮说道。

乐希夕有些惊讶,“你很盼望他结婚么?”

“当然了,有个大嫂疼不是也很不错?”

乐希夕低下头沉默,将心比心。想象着乐希风结婚时的情景,自己的胸口上就涌上一阵无名的疼痛。

“怎么了?”看到他不回答,霍爱菲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啊,”乐希夕从兀自冥想中回过神,“没什么。”只是,想念起了一个人。

与霍家兄妹告别后,他又重新回到屋子里。打开落地窗,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掺杂着远海水的味道,再提醒着他,家的遥远。

仰躺在床上,乐希夕拿起那本未读完的日记,继续仔细地,不敢遗落任何一个字地浏览着。

他看到,被母亲称为难忘的相遇,被父亲称为错误的开端。

他看到,被母亲称为欣喜的受孕,被父亲称为沉痛的迷失。

他看到,被母亲称为希望的婚姻,被父亲称为悲哀的抉择。

原来,他们名字里的“希”由此而来,虽然,只是母亲的一厢情愿。她爱着父亲,可是父亲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乐希夕借由着文字,一步一步踩过母亲曾经的道路。父亲的坦白,母亲的痛楚,曾经希望能抓住那位风一般的男子,最后只能期颐留住那道曾经美好过的夕阳一瞬。这就是他们名字的由来。

<我突然觉得,我无法再留在这个城市,这个到充斥着我记忆的城市。独自的逃往,对希夕来说太过不公平,可是单是把他抚育成人的这几年,就足以把我逼疯。我怨恨的不是命运,而是我自己,一个固执女人的愚蠢。

……

无论是爱着他,还是恨着他,不都很清楚得证明我仍然时刻想着那个男人吗……>

乐希夕注意了一下日期落款,正值当初母亲开始越发频地离家之时,也是自己出生后的第十年。

试着用十年去忘记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却无法如愿以偿。究竟是她爱得太过委屈,还是恨得太过罪恶。不,乐希夕摇了摇头,他相信母亲根本不曾恨过父亲,因为,她做不到,她是个表面坚强,内心却极端脆弱的女人。

眼睛有些干涩了,他轻轻搁下日记本。

窗外的风仍吹个不停,时间却像是静止了。

总觉得,每读一页,都像走在逼迫式长大的进程里。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接近一个女人,而不是母亲。

也许的确是成熟后才会明白,父母都是不完美的,与自己平等的,人类。

<我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向他说明我与乐迂之间的过去。让一个孩子不去结识自己的父亲,是件残忍的事,可是,没想到我一直嫌他还不记事,而转眼,希夕也早脱离了我的印象,变成大人了……

……

今的信里,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想想可笑,年纪越老越是变得胆怯了。我想,我是怕希夕怨我,我怕他离开我,回到父亲与哥哥的怀抱里。

……

希夕是那个人唯一能留给我的珍宝,只属于我的。所以我的私心一直让我对乐迂隐瞒着这个秘密。

……

对小风没有尽到的责任,我曾想补偿在希夕身上。

……

可是,现在,我却逃亡了。

……

老天,请宽恕我这个懦弱的女人吧。>

页面上的字迹有化开的水痕,乐希夕知道,那是她的眼泪。

23

因为是第一年,所以学校里的课业使乐希夕忙得有些心力交瘁。不过这样倒也好,他便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了。

当地面上积起了皑皑白雪时,人们才真正感觉到,阿姆斯特丹迎来了它的冬天。

隔着玻璃望下楼去,几个童心未泯的同宿生兴致高昂地在楼前空地上搭着雪人,还不忘把每一个细节都装饰周全。

霍然一同与他窝在房间里,充足的暖气让人感觉不到户外的寒冻,他随手翻起桌上的一本笔记本,却有几张像是从杂志上剪下的照片映入眼前。

“呵,我没想到你还追星。”z

乐希夕回过头,却像是被抓住的小偷一般,脸颊微微发红。“呃……不是的。”

“不用不好意思,他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霍然好心替他解围着,眼光仍停留在那些图片上。

“不是这样……他……是我哥。”乐希夕说完却有些懊恼,这样一来,启不是显得他的关注更加诡异。

霍然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而事实也是如此。y

“你对你哥……”霍然的突然停顿,让乐希夕脸上的血色尽失,“你一定是很想念他吧。”

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下,他,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乐希夕开始庆幸。他也走到书桌前,轻轻把那些相片重新搁好,极轻微地、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是的,我很想他。”

“啊,真好啊,有你这样的弟弟!我妹妹嫌我烦还来不及呢!”霍然不知不觉就抱怨出口了。

“你们这样才好呢,一点都没有隔阂的样子。”b

调频里传出交谊舞曲,霍然说:“那不谈这个了。我们来跳一支舞吧。”他伸出手。

乐希夕像是看外星人地看着他,努力忍住笑,“你疯了。我是男人,而且也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来教你,”他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灵活地带起步来,让乐希夕措手不及,“毕业舞会上可不要让我这个老师丢脸哦。”

乐希夕已经踩了无数他的脚了,却完全没有办法,只好笑着责怪他:“毕业,那离我还远着呢。”

米兰Sforzesco城堡里为某位名设计师筹备的特别庆生服装Show终于落下帷幕,乐希风从更衣室走出来,找到了等在门口的Roger,再确认了一下,“下个月真的又是没有空档了吗?”

“老大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下个月是春季展了,到时候会忙得你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那么明天几点的飞机?”g

Roger翻开了行程簿查了查,“早上九点四十五分的。”

乐希风抬起手腕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可偏偏等会还有所有人都必须出席的After Party,只恐怕这么一闹,不到凌晨是回不了酒店了。

“有什么问题吗?”Roger不明地问道。

该死的,不过是一个小时飞机的路程,他竟然无法抽身去看他。“没事,我们走吧。”表面上仍是默不做声的乐希风,在宴会厅前推门而入。

于是,又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夜晚。

2

“笃笃笃”,笔敲击着桌面的声响让原本专注于报告的乐希夕抬起头,应该是安安静静的图书馆,怎么会传来这种噪音?与面对面而坐的那个家伙对上了视线,乐希夕皱起眉。棕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眼,嘴角上扬着在向自己无声地打招呼。奇怪,这个人是自己的同学吗?

乐希夕没有继续在意,低下头后却又接到了对方递来的纸条,用英语询问着他是否有兴趣一起去喝杯咖啡。不知该是觉得好笑还是好气,乐希夕俐洛地回绝了他,抱起一堆书就往门外走去。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死心,一直跟随他的脚步追到了走廊里。

“哈哈,没想到你还会被男人骚扰。”当乐希夕向霍然叙述起这件小意外的时候,对方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不过嘛,你可以告诉他你对男人没有兴趣。”

乐希夕举起玻璃杯的手顿了顿,似乎微微犹豫后才附和他。

“希夕,你暑假决定回国吗?”还有三个星期就放假了,一般的留学生都会选择夏天这个较长的空闲期回国。

“……我,可能不回去。”前几天父亲是有打过电话来问,当时乐希夕婉言拒绝了他。

“那么,去我家玩一阵吧。”霍然把玩着手机,故作随意地问道。

乐希夕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样好吗?”

霍然微笑着勾上他的肩,“别担心啦,我和我爸妈提过了,他们当然都是OK了,况且爱菲也很高兴呢。”

“那就麻烦你们了。”面对霍然如此奔放的热情,乐希夕实在无法谢绝。

时间如水流,骄阳烈日中,学生们终于引来了长达三个月之久的假日。

轻松地整理出了一个背包的用品,乐希夕如约地走向在楼下等待自己一同回家的霍然。今日虽然正值高温,但风势也不少,才一下了楼,乐希夕的眼里就飘进了沙尘。折腾了许久,热心帮忙的霍然总算成功替他吹掉了灰粒。但两人的姿势,若远远从背后看去,倒像是一对甜蜜温馨的情侣。

“好了……真的没事了……”

“啪”!

甩上车门的声音,因为过于响亮而带有了警告的意味。乐希夕最先回过头,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看样子,你过得不错。”来人懒懒地倚在车旁,悠闲地摘下太阳眼镜。霍然在看见乐希夕不寻常的眼神后也开始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着比阳光还耀眼的气质,身姿颀长,而且极为眼熟,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阵后,才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希夕口中曾提及的兄长。

“正打算出门吗?”乐希风虽然是问着自己的弟弟,眼神却犀利地投向他身旁的霍然,带有一丝不易洞察的挑衅。

“……嗯……啊,对,他是我的校友,这个暑假我是约好去他家的。”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乐希夕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转过脸,“霍然,这是我哥哥。”

“很遗憾,既然我来了,那么他恐怕就不能赴约了。”乐希风狂妄地说出口,话中丝毫不留情。霍然倒也大方坦然,“家人相聚自然是最重要的了。”但在接收到乐希风给予自己的最后一瞥时,他明显地感觉到了那股冰冷及不善。不想让乐希夕难做,他主动微笑道:“那么,希夕,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们开学后再见。”

道歉及告别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乐希夕就被某人蛮横地塞进了车里,他只好透过车窗向霍然挥起手。

“别搞得像是我棒打鸳鸯似的。”重新戴上太阳眼镜后,乐希风发动起车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不懂。霍然是我校友,为什么你不能稍稍对他友好些?”乐希夕从后视镜里仍能看见霍然站在原的身影,心里涌上一阵愧疚。

乐希风刹那间就加了速,让还没坐稳的乐希夕不小心身形一坠,却还听见他说:“比起我来,你更在乎他那个外人?”

短暂的沉默后,乐希夕终于忍不住轻笑了出声,他心中孩子般的任性,一点都没变。

“你能来这里,我很高兴。”虽然是出自真心,但说出来时还是肉麻得拙口。

“……傻瓜。”语调突然温柔地不像是一句责怪,乐希风稍稍把脸侧向窗外,这个小子,真是有让人脸红的本事。

跑车在一间知名的酒店门口停下,乐希夕有些责怪他的明目张胆。

“我让Roger放了消息出去,恐怕他们都相信我已经回国了。”在娱乐圈散布假消息,对于专业人士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于是,乐希夕就这么被半劫持地,拖进了那间五星级酒店里的Deluxe Suite。

重逢的喜悦掩盖掉了分别时的尴尬以及郁结在彼此长达一年之久的心结。

才合上了房门,乐希风就迫不及待低下头虏获那对他思念已久的双唇。一个吻得急切,另一个回应得热烈,欲望,像是平静多时的湖面被石子突然激起层层涟漪泛滥而起。

从入口晕眩地被拥抱至客厅,直到自己的后背感触到柔软的床垫,乐希夕才意识到了他们两个目前的境,慌慌张张地拉开距离,试图用理性好好相。

“……呃,你是今天才到阿姆斯特丹的吗?”

“三个小时前。”他越是躲闪,乐希风就越是兴致高涨地袭击着暴露在面前的任何一块肌肤。

逃不过他的骚扰,乐希夕笑着半岔气地重新倒在床上。

“什么时候要走?”他一只手扶着他的肩,顺了顺呼吸,轻轻问道。

“你很想我走吗?”乐希风挑起眉毛,微微不悦。

乐希夕别开眼,“没有。”

“唰”得抽身站起,乐希风的表情蓦然严肃,“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没有明白的乐希夕也撑起身子,抬头望着他,眼中闪烁着不解。

沉默蔓延在过大的房间里,直到耳边几乎传来了秒针的移动声。

转身背对起他的乐希风,隐藏起表情,下达了像是最后审判的命令:“我再给你三年,毕业之后不许再离开我身边。”

25

静谧的午后,乐希夕修长的指尖不自觉地扣击着桌面,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他的回忆似乎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那个人、那句话上。

当时沉吟的男人,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对他们两个的未来又是抱着怎么样的憧憬,乐希夕全然不得而知,而当他意识到时,早已为时太晚。

下课铃响彻了整个大楼,原本空荡荡的办公室逐渐流动出了人影。

“希夕,你还有课?”同事们看着他望向窗外发呆的表情不禁唤回他的神智。

乐希夕摇了摇头,收拾起桌前被风吹翻了好几页的课本,“不,我先走了。”

距离自己从海外留学归来也已经流逝了两年,对于会选择教师这个职业,连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

荷兰之后便是新加坡,气候的适应常使他觉得疲惫不堪,唯有作教员这样的日程安排,还能让他轻松一些。

看了看表,他匆匆忙忙地往地铁站跑去,再不抓紧,探望的时间就要过了。

与前台那些早已熟悉自己的护士小姐们友好地打了招呼后,他悄悄推门进入了每日毕到的那个人面前。

点滴仍是苍白地垂在病床边,心率器平稳地跳动着,一成不变地给人希望,却也同时带着人迈向绝望。

“今天你过得好吗?”乐希夕温柔地替床上的男人拂开了额前过长的刘海,像是习以为常地与他对着话,虽然回答自己的,永远只有那寂静的空气。

“霍然下个月要结婚了,我得飞去荷兰一。”与霍家兄妹也阔别很久了,这的人生大喜,倒也不妨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叙旧的好机会。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着自己,谈着别人,乐希夕直到开始照顾他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健谈的人。

门外的护士有些局促地敲了敲房门,示意探访时间已过,便又好心地离开了。

乐希夕站起身,在男人紧闭的双眼上留下轻轻一吻,“明天,我再来。”这是他两年里不曾改变的告别语。

幸好没有失去。

好几都这么感恩地想着,乐希夕有些痴迷地望着走廊外朦胧的大雨。回忆里钻出那只小小的、雪白的身影。

自从出国以后就把“小小”托付了一家宠物店里照管,不称职的主人,在连连不断的意外后,才突然重新想起了被遗落的猫咪。

只是现在,他仍然无法怀着喜悦去迎接它,之后太多太远的旅程,夺走了他能在“小小”身旁寻找安定的可能。

在经历过错综复杂的成人后,才明白,青涩懵然的少年期,竟是最难得也最宝贵的珍品。

即使故意匆促地穿越那些护士身旁,仍是能捕捉到她们带有怜悯的低语。

“唉,好可怜,他天天都来呢。”

“好像那个躺着的是他哥哥吧。”

“是啊,以前还是很有名的模特呢,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好帅哦。”

“真不明白,命运弄人。怎么会就这么变成了植物人呢。”

果然是……报应吗?

浑身的血都像达到冰点得凝固起来。这个念头自从意外发生后就会时不时地漂浮在乐希夕的脑海。是老天决定为他们太过放肆的曾经实行惩罚了吗?

越猜测越是害怕之际,心头的感情也逐渐动摇。

南亚的热带气息,总是四季如春,让人倒是不得不怀念起冬天大雪纷飞的景象。一大清早,乐希夕在公寓里整理完了行李,拨通了延崇华的电话。

“那这一个月,就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了。”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转动钥匙,锁上门。

“没有问题,你自己也要小心……啊,别动,我在打电话呢!”隐隐约约传来几声低沉的抱怨,乐希夕无奈地笑了笑,看样子,自己真是挑了个“好”时间。

延崇华与Vincent的交往,已经维持了好些年。

在乐希风出事后,他被送去疗养的医院,正是由Vincent的父亲掌管的大型治疗研究机构,于是那年他们再相遇,Vincent便也顺水推舟地使乐希风得到了最完善的医药配备,为此,乐希夕是感激他的。但对于他们之间的故事虽然并不曾刻意去打听,隐隐约约中也明白了之中的不少曲折。

原本,相遇到相恋的过程就应该是属于当事的两人的,即便是说给外人去了解,身如其境的感受也只能是朦胧的吧。

由于电话噪音重新回过神时,想起自己隐瞒了他们的事,却是自己把工作辞去了的现实。也许这一的荷兰之行,会持续很久吧。一个月,只是他用来敷衍自己和他人的数字罢了。

这两年来的沉淀,除了使他不断回忆着失去了乐希风的事实,只是更让他明白,他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多大的感情。那种太过固执的陷,开始让他害怕,他怕再也跳不出这份爱情。本来就已经是因为同性违背了常理,之后更是由于血缘而践踏了道德。

好累,身心疲惫,毕竟,乐希夕还是相信因果报应这样的天意的。

26

荷兰正是十二月的天气,婚礼被安排在了圣诞前夕,多少也沾染上了些神圣的气氛。

他身着礼服,同在教堂里,看着幸福的新娘缓步走向属于她的未来,心中滑过的是一丝说不出的感动以及羡慕。如此冠冕堂皇地接受祝福,对于他刻骨的那份爱情来说,简直如同幻想。

乐希夕甩了甩头,不敢继续究,怕的是最后幻灭时那份无法承受的懊恼与心痛。

夜晚的酒会时,霍然终于好不容易抽身而出,找到了与他独的机会。

“希夕,谢谢你能来。”远离了吵杂的客厅,霍然悄悄拴上了小型会客室的门。

乐希夕放下手中的酒杯,“应该的,我们也好久没见了。看见你幸福,我很高兴。”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乐希夕接过他递来的烟。

“他……还没有醒的迹象吗?”霍然吐出一口白雾后缓缓问道。

乐希夕没有作声,默默地继续抽着烟。虽然他清秀的外表与浓烈的烟草毫不匹配,但他常能在白雾环绕中尝到一丝虚迷的幸福,也许,这是因为那个人太过相近的气味。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死心眼,难道真的是那份不可分割的血缘在作祟?”霍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乐希夕皱起眉,拧掉才抽了两口的烟,“别问我,我也不明白。”

霍然郁闷地松了松领结,“希夕,我们相识了这些年,你知道你让我了解了什么吗?”

乐希夕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男人与男人之间,有时也会有比友情更微妙的感觉。”霍然说完突然伸出手扣住乐希夕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在意识到霍然的举动后乐希夕猛然推开靠近自己的身体,受惊不小地望着他,“霍然……你……”

“如果不是你当年向我坦诚你爱上了他,然后离开我去了新加坡,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心底的这份感情。在我失去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想得到你,把你占为己有。”他的话才至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其实,也是因为他存在的关系吧,你才会变得那么耀眼。”

乐希夕的脸上逐渐恢复自然,“霍然,我和你的感受是相同的,在我失去他之后……”

一阵苦涩的笑声响起,“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会放弃的原因。”霍然松开燃尽了大半的香烟。

乐希夕站起身,“霍然,我祝你幸福。”

“我也一样,只是,若我能做到,那么,你呢?”

难道属于乐希夕的幸福,真的只有那一个人才能给予吗?

离开荷兰的前一日,他带着一丝期待拜访了曾经爱着母亲的那位老先生。也许真是年纪不饶人,几年前还精神奕奕的他,如今不得不靠助电动轮椅行动着。

乐希夕放下精致的茶杯,接过Vandeek递来的送别礼。

被水晶封匿着的、绽放中的郁金香,而且,竟然是极为少见的蓝色。底部细小的纹框里,裱上了古文字的语,还有,乐希夕的姓名。

“高贵、沉静的爱,以及永恒的祝福。”Vandeek用拉丁文念了一遍,又稍稍解释道:“总觉得与你的个性非常相配。这株蓝郁金香可是我培育了两年的结果,可惜在五百个试例中只成功了这一多,但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谢谢你这份贵重的礼。”乐希夕眷恋地凝视着那朵永远灿烂的美丽。

“说起来我也有些勉强了。勉强地把自然规律中注定会凋谢的东西保存下来,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背德呢?”

Vandeek是一个很善于洞察别人内心的人,乐希夕在他面前,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些交谈,却总觉得像是被看透得彻底。那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为此恐惧起来。曾经的几年他强迫着自己避讳起类似于“道德”、“伦理”之类的名词,可是却没料到,随着自己的成长,他逐渐失去了那份毫不畏忌的勇气。

还是让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吧。z

挣扎了好些个黑夜白昼的情绪由这个决定得到了一丝解脱,可心痛却成双成倍地席卷而来。

乐希夕暗中咬了咬牙,起身,告辞。

27

狂风大作的海堤边上,一辆孤独的出租车不顾地域的荒僻,静静地停留在空旷的长道上。棕发蓝眼的中年司机窥探地眼神不时往后视镜里望去,对于要求他在夜开至此的那位客人,抱着一丝惧怕又好奇的心理。

从脸庞的轮廓来说,的确是个亚洲人吧。小镇上的外来者并不多,司机天马行空地猜测,顺着身后客人凝固在不远的视线一同转过头去。

他究竟在看什么?y

像是着迷似地追随着一种不存在的东西。陷入了自我幻想中吧。

司机甩了甩头,熄灭引擎后即便过了这几个小时,车内依然温暖如故,他从置物箱里翻出无聊的汽车周刊,翻阅起来,好打发些时间。

不久过后,身后客人在一阵拨号后用外语交谈的嗓音使他重新收回了注意力。

是东方的语言吧。音调的跳跃起伏不小,可客人的每一句回答却又如此沉稳平静,不,与其说是沉稳,倒不如说是沉重吧,总觉得与那种语言本身就像是一种矛盾。司机重新挠了挠头,干脆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耳边却仍是若隐若现的语调。

“医生……是这么说的?”乐希夕受惊地回问了一句,眼光从前方被海风吹得摇曳不定的树群收回。

“是的,医生发现了他最近四肢神经有活动的现象,的确是认为他快要清醒的可能。”延崇华多少有些失望,他原以为乐希夕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那……很好啊。”z

电话两端的人同时皱起眉。

“希夕,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看着挂历稍稍算了算,一个月的期限快到了吧,延崇华合上面前的那份医疗报告。最终却只等到了他棱模两可的答案。

才挂上了电话,端着半杯红酒的Vincent就推门而入。

“他怎么说?”看起来他也很好奇乐希夕的反应。z

“似乎是很惊讶,但谈不上惊喜。当我问到回国的日期时,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快了’。”

Vincent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嗯,的确是很出乎意料。不过,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会在半夜给你打这个电话。”

延崇华根据他的提醒看了看表,欧洲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希夕他,究竟在这样的夜晚,考虑着什么呢?

“我可否下车一下?”乐希夕的请求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出租司机,司机倒也没有怕客人开溜的想法,来自于民风淳朴地区的人,给予别人的信任自然也就更多。

“风不小,请小心。”他好心提醒着,还加亮了车前灯,方便乐希夕找路。

皱纹渐的蓝眼,时时刻刻追随着那位客人的一举一动,司机越发好奇起他的意图。

的确是好大的风。

乐希夕缩了缩脖子,刺骨的疼不断擦过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上层,直达骨髓。插在兜里的双手,缓缓伸出,手心,还黏湿着些许的汗渍。

“……如果在心中有一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的时候,就告诉风吧……”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因为用词的暧昧,曾让乐希夕莞尔。可是当他现在回想起来,胸口只填满了悲哀。

“妈妈,你曾经,也这么做过吧。”低喃,被吹散在漆黑的海边。

“……自然万物都是见证……当你无法直接诉说的时候……风会知道……”

“风会知道……”从眼角流出滚烫的泪水,在接触到低温后,立刻变得寒冷。“……他会知道吗……”

司机望着大海前突然举起双手扩在嘴边喊叫的客人,担忧地一同跳下车。可风里只传来零零散散的几个外语词。

他听不懂,无论如何聚精会神都听不懂的语言。

却是揪心。

那是一种绝望着的,寻求解脱的呐喊。

隐隐约约地,司机努力背下这重复着的几个音节。

破晓时分,他把整理完情绪的客人送到了最近的机场,听着他用柔软的荷兰语道谢,从没发现,日尔曼文也能变得这样温柔。

事后层有些唐突地撞上了一位也好似亚洲人的女性,司机当时大胆地问了一句。

“咦?这三个字?”女人微微羞涩地笑了笑,“在荷兰语里,就是ik hou van jou的意思呀。”

司机最终虽然释了怀,却还是不明白。这样美好的一句话,为什么不能对着那个他爱的人亲口说出来呢?是对方过世了?还是分离了?

不管如何,爱情带给人们的悲伤与快乐,于全世界来说,其实都是相同的。

28

当张开眼的第一个期待落空后,乐希风大抵了知道了弟弟离开的事实。

他在逃避,他害怕了。这样的情结,正是因为兄弟才彼此心灵相同。

可是,天谴什么的,乐希风想,只是可笑的迷信而已。

苍白地在床榻上度过了两年,虽然并不是意料中的人生,但至少让自己卸掉了模特这个包袱。在合约没有被延续后,乐希风终于成了个真真正正的自由人。

医院附属林苑里的太阳过于灿烂了些,在无冬的国度日光总是晒得人们微微犯懒。乐希风就在昏昏欲睡之际,等来了申请许久的出院批准。明明复健早就不再有意义了,他还是硬被某些女性医生护士的私心给耽误在了这里。

前脚刚踏入Roger的车里,就尝到了电话轮番轰炸似的攻击。

除了原属的公司发出了新合约的邀请后,又是几家知名的模特公司争取着乐希风的首肯。

“烦死人了!”干脆关机的他,把恼人的通讯工具直接地扔出了公路。

“你铁了心了?”Roger转过头问他,脸上尽是失望。

乐希风舒服地往后一靠,闭起眼,“还是做个‘自由职业者’吧。”这样才能让自己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抓回那只逃家的小猫。一想到猫,他突然皱了皱眉,让Roger的车调了个头,“我得先回家一趟。”

“可是出院Party快开始了。”Roger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车驶上往城西飞机场的高速道上。

乐希风不在意地点起烟,“比起这个,还是先把‘小小’带回来重要些。”

取消了无聊的聚会后,乐希风也已经到达了新加坡的樟宜机场。一如当初的布局,让他几乎产生了并未失去两年的错觉。

预订完最快的下一班回国班机,留在候机楼里因为无所事事,便随手买了本时尚刊物翻阅起来,对于现今的模特界,他仍然存在着一丝关心。

后起之辈不在少数,作为行业的发展似乎也具有前途光明的趋势。他合上杂志,望着落地窗外的飞行跑道沉思起来,也许,拥有个属于自己的模特公司也不坏。

乐希风从来都崇尚于干脆利落的行事方法,才回了国的第二个星期,他旗下的公司就风风火火地筹备完毕了。

虽然身为模特时曾穿梭于无数个T型台,但对于企业管理,他还是第一接触。尽管他抱着好学的心态在慢慢习惯那些日常事务,可“经济终究不是属于自己感兴趣范围内”的想法,仍是时时蹦了出来。倒是常年作为他助手工作的Roger,在这样的工作氛围下表现得游刃有余。

最后乐希风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在使用每一天的工作等待着。他已经给了乐希夕不下六年的时间,让他实现想要成长的愿望,却不敢确定,是否在他成熟后,只是选择了离自己而去。

心在摇摆不定,思念及爱情却纠缠得越发密集。也许他不该自私地捆住希夕在自己身边,而是放他去拥抱渴望的人生。

或许乐希风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着的。

但几个月后的一张婚礼邀请,却让他把那份想要宽容对待的设想彻底打碎。

他挣扎了一夜,反复地把那张薄薄的喜讯揉捏成一团又重新抚平。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疲倦地起身,离开公寓。

在律师楼里签完了公司的转让书后,乐希风像松了一口气地拦下一部回家的出租车。他明白乐迂及罗增对于小儿子即将结婚的消息抱着如何欢跃的神情,但是,自己的破坏又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冲击呢?在胸口滑过一丝罪恶感的同时,手心却不禁为将要坦诚的那种刺激感微微湿黏起来,多久没有尝到这样的紧张了呢,竟让乐希风莫明地有所期待。

在熟悉的郊外别墅门前下了车,他巧遇了刚打理完事务的父亲。

“小风!”乐迂惊讶地叫出了声,自从乐希风出院后,他们就一直未曾再见过面,如今一算,也都过了大半年了。

罗增适时地开门声打断了他们两的对望。乐希风顺了顺发,“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事情要宣布。”

乐迂在心底无奈的摇着头,单从措词上,就可以明白乐希风又有了什么顽固的决定。他只是来通知他们,而并不是寻求与家人一起商讨的机会,正如他从来的作风。即便是身为父亲,乐迂也努力不让自己去干涉孩子的生活。在某方面,这种态度可以被称为是放纵宠溺,但在他心理上,则成了一种“弥补自己的过失”,虽然他明白自己既当不成一个好丈夫,也无法变身为一个好父亲的事实。

灼日从客厅的纱帘透了进来,洒在长毛绒的地毯边。房内三人静静地对面而坐,连空气里也嗅得到一丝不安。这样的情形,倒使乐希风回忆起几年前法国郊外别墅里,他向罗迅坦诚自己时的那个场景。不过今天也不例外,他想说的话,仍是当年的那句。

乐希风慢条斯理地拿出收到的喜贴,扔在面前透明的玻璃茶几上。其他两人都不解地抬起头,等待他的说明。

“我不会让他结婚的。”

狂妄又突然的宣言让在场的年长者都倒抽了口气,罗增不禁意的眼神滑过带有马来西亚风味的信封时,才发现了那上头一道道明显的皱痕。“小风,我可以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乐希风落落大方地直视提问的他,“原因很简单,”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向另一侧的父亲,“因为我爱他。”

刹那间惨白了脸的乐迂浑身僵硬地坐在原,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地瞪着自己的儿子,艰难地消化着乐希风话中的涵义。“你是说,你爱上了希夕?”光是希夕闪电婚礼的消息,就够让他与罗增震惊了,现在竟然又再加上了小风的当头棒喝,乐迂一时间都不知自己该摆出如何的表情是好。

“是的,所以我只是来通知你们,这场婚礼是不可能的。”乐希风随着告别辞令站了起身,却被罗增的反对绊住了步伐。

“小风,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些。这毕竟是希夕的决定,难道你不认为至少该先了解一下他的想法吗?并且,说实话,你与希夕在一起的事情,我……不赞成。你想要谁,是男是女,我都可以不干涉,但是唯独他……”

“就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吗?不,这你们谁都无法阻止我。我已经做好了放弃全世界的准备,包括……身边所有的人。”说到此,乐希风心中不禁流露出对长辈的一丝愧疚,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乐迂无力地倒在沙发里,因为太过激动耳边还仍残留心跳超常的频率。

空气似乎炎热得令人窒息,时针慢慢地走过了大半个圈,在大半个圈的沉默中,在他在快荤阕时,乐迂苍白地挤出了一句:“那你走吧。”

轻微一声倒抽气,从罗增以往控制地相当完美的表情中流泻出来,连他,都惊讶于相识了几十年爱人的决定。

没有再留下一句补充地,乐迂疲惫地走回了房间,背影却猛然间苍老了数倍。

“小风,即使你父亲这么说,我仍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妥协!”罗增据理力争地坚持着。初遇希夕的那刻,他的确曾认为兄弟俩可能产生特殊的亲密感,毕竟小风的感情从来都比较内敛。可是谁又猜得到,命运竟然曲解了他对于“羁绊”这个词的理解。

乐希风轻轻冷笑道:“罗家人的意见还真是异常团结呢。”

“难道,迅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他没有阻止你们吗?”

乐希风沉默了半晌,答案早已漂浮在空气里。若是当初就及时地扼杀了这份越轨的幼苗,他们又怎会发展到如此境地。只是为什么他会突然选择结婚,这是乐希风唯一不解的地方。既然当初选择了守候昏迷中的自己,却又为何在他清醒后,不告而别地离开。

“如果希夕对你抱有同样的感情,那他为什么现在仍是决定结婚?!这就表明,这是小风你对他单方面的执着吧!”

“也许他有婚姻自由的权利,可惜我并不打算尊重他的选择。”迈出门之前,乐希风不忘冷冷地扔下这句话。明日的这个时刻,他恐怕已经身在马来西亚了吧,想及此,嘴角竟扬起一丝笑容。

夺回,是如此令人开怀的期待。

29

每日如夏的国度,日晒度高得使女性们恐慌。乐希夕整理完公寓里的最后一个纸箱,一一细数起今日完成了的手续。取消了电表和电话,连证件上的地址都早早地被修改好了,对于自己渐近的婚礼,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面带笑容地与相了几个月的邻居拜了别后,他仍是略带留恋地搭上了珊妮的车。

“希夕,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吧?”伍珊妮轻轻地抚上他的手背,传达过来的只有纯粹的友谊而已。

乐希夕摇了摇头,略长的睫毛盖住了清澈的双眼,“能帮助你,我很高兴。”的确,结婚对他来说早已失去意义,在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人的时候。

左手的订婚戒指无论使用了多么轻巧的金属,仍是觉得沉重,于是他把低下的头转向窗外。他,恐怕也收到了喜帖了吧?

汽车在市中心一家著名的医院前停下,乐希夕回过神,很自然地牵起未婚妻的手,往妇科检查室里走去。

中年女医师笑眯眯地恭喜着他们,“虽然才三个月,可是很顺利哟。应该会是个可爱的宝宝。”闻言的两人默契相同地对彼此一笑,在外人眼里,怎样都是恩爱夫妇的模样。

与伍珊妮的结识,是在乐希夕曾工作的华人学校里。因为同是年轻人又负责着相邻的两个班级,见面的机会与话题自然而然地增长着,能发展为好友,并不出乎意料。只是这份非爱情式的婚姻,让周围的朋友讶异了好一阵。

“最近害喜得好厉害,昨天我整日都躲在房间里,就是为了不让爸妈发现。”伍珊妮的父母是长居马来西亚的阔绰人家,对于子女的教育更是以封建社会为准则,若是让伍家家长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婚前就怀上了孩子,还不非得气得整个家族鸡飞狗跳。于是,结婚便作为唯一的解决办法,迫在眉睫。只是胎儿真正的爸爸,早不知消失在了世界的哪个角落里。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回到新居的客厅里,乐希夕好意地问道。

伍珊妮摆了摆手,慵懒地钻回了卧室,打着哈欠又泛起了困。

只剩下乐希夕一人时,周围安静地可以听见时钟秒针的走步声。过早地退了公寓,是在逃避什么吧,他此刻也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人会不会打电话来质问自己,这是他想知道却又畏惧的问题。

心思一旦太过空旷,因为敏感受苦的只有自己而已。乐希夕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翻着就近的杂志,随意地抽出一本他毫无兴趣的金融刊物,也只是纯粹为了打发脑袋里的奇思怪想。

杂志中页超大边幅的那则广告,男人鹰般邃的目光,操纵着他的情绪,让他呼吸渐快。每见到他时太过纯情的表现,是乐希夕直到现今仍无法克制的弱点。左手眷恋地画起彩页上男人的轮廓,却被无名指上的光辉刺伤了感觉。

被现实打断了的遐想,也是一种残忍。

当纸片某一点泛开了湿润时,乐希夕才于冥想中清醒,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双眼。第一麻木到连流泪都没有了酸楚,果然是习惯多时了吧。真痛恨自己如同女人般的脆弱。用力地擦去眼前的迷雾,乐希夕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甩开了杂志。是遗传了母亲的情吗?真是讽刺,难道他也只能像她那般地,一生只爱着一个人吗?

可悲的平行线,被掺杂在了血液里,传递到了他的身上,还是意味着得不到的爱情吗?

不想把自己和烦人的思绪困在一个房间里,乐希夕轻轻离开居室,不自觉地往他们即将举行婚礼的教堂走去。

也许是太过炎热的正午,教堂里竟空无一人。

他很安静地在一条长凳尾端坐下,抬着头,认真地观察着不远的神像。

人总是很神奇地能在这个地方寻找到自己的平静。

教堂右侧的忏悔房突然发出声响,一位妇女红着眼走了出来,脸上却不再有悲伤的感情,反而像是获得了一份久违的轻松。

如此交谈真的有用吗?乐希夕目光紧锁着那扇小门。

当他回过神来,人早已身房内了。

“主的孩子,你想说些什么吗?”隔着雕的木窗及一层麻布网,要能与牧师彼此看见表情非常困难。但隐约的轮廓却仍是清晰可辩。

虽然木制的椅凳让人的身体同样变得僵硬,乐希夕却在这个空间里感到了一丝舒心。“其实,下个星期,我就要在这里结婚了。”右手把玩着左手上的戒指,轻轻地、持续地转动着它,留下的戒痕突然传来些许疼痛。

“婚姻代表了两个个体圣洁的交合,可惜,孩子,你看起来并不快乐。”牧师的嗓音略显沙哑地说着,使人感觉他的年事已高。

乐希夕冲动地决定要找他倾吐心情,却完全忘记了不久后的婚礼,极有可能是现在面对自己的这个人来主持,这时想起来,不禁尴尬了不少。

看见了对象沉默起来,牧师习以为常地继续说道:“当你困惑、迷惘的时候,主通常只是问你两句话。‘你在哪里?’、‘你要去哪里?’如果你好好思考一下这两个问题,也许目前的情况会有所改善。”才说完,教堂顶层传来坚实的钟声,正午早已过去。

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

稚气未脱的少年时,自己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情无忧无虑,可是现在当冲动的青春消逝过后,当他已经学会理性地考虑问题时,生活各个层面上的烦恼却使乐希夕无法安静地面对自我。这些问题,他的确从来不曾在意过。将来的人生会怎样,也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藏着太多的幻影,每一个都却与他的渴望背道而驰。所以人们才说人在成长后失去的,不止是纯真和创造力,还有那一份问心无愧的坦诚。

好想见他,想到心都疼了。原来自己,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麻痹。

三年前在米兰发生的爆炸事件,正是当时乐希风所的发表会现场。就如同多年前被过激份子谋杀了的范思哲一样,那位著名设计师也遭受了一场报复性的意外。就在知道消息的第三个小时后,乐希夕早已身当地的某家医院,彻底抛开了之前就快完结的毕业论文。

“患者需要输血!”如果事前还曾抱有着“也许并不是亲生兄弟”之类的想法,在看见缓缓流动的赤色时,也已经被完全地否定了。

“幸好还有个在这里的兄弟。”护士小姐感恩地说道,因为其他人的运气似乎都并不乐观。没日没夜地守候在乐希风的身边,除了定期传输的那一包血液外,只留下病房内苍白的人形陪伴着孤单的乐希夕。

“真可惜,明明弟弟一直守着他,怎么还不醒呢?”偶尔也会听见如同这般的叹息,但他们,都是无能为力的人。直到乐希风的身体恢复了自我调理的程度后,根据父亲的请求,他被转移到了新加坡的医院。乐希夕这时才想起他所需要的那张毕业证书,重新回到荷兰咬紧牙关把拖欠了几个月的论文补充完毕,终于在教授的帮助下获取了学位。然后,他放弃国外的就业机会,执着地追随起那个男人。在被当地一家小学聘为教师时,都曾聆听过校长带着摇头说出的那句“大材小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工作的内容、月薪、对象,在当时的乐希夕来说,都不是任何可以引起他注意的事物。他只生活在每日探病的那几个小时里。过去几乎全世界都与他争夺着的那个男人,如今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一头,似乎只是属于自己的感受不时溢上心头。虽然也难免无法交流的寂寞。

那一刻,乐希夕也曾为自己的狡猾感到一丝羞耻,可是他明白,这样的生活不可能陪伴他、陪伴乐希风一生。他们终究会因为那份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而分开。

“不行,电话已经被取消了。”罗增气垒地放下耳边的听筒。乐迂自从上午的谈话过后就一直病怏怏地昏睡在床上,似乎是神经衰弱的毛病,幸好并没有造成肉体上的病痛。

当罗增端着晚饭走入卧室时,乐迂像是察觉到了缓缓睁开眼,“你又在尝试联络希夕吗?”他慢慢撑起身体,毕竟已是中年,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力,都无法再与年轻人抗衡。

罗增点了点头,把热茶送到他面前。

“没有用的……”乐迂轻轻低语着,“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是你不能控制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相对于自己忙碌奔走的态度,乐迂放任自然的方式使罗增极为不满。

“不!不是这样的!”乐迂迫切地摇着头否认,“小风……难道不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他是爱着希夕,他是爱着他呀……他连出院都没有通知我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去打探希夕的下落,难道这还不明显吗?”尾音伴着哽咽迷散至空气里,罗增慌了手脚地偎到他身旁。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使早不再是当年那个清秀少年,他的眼泪,却仍像当时一样,脆弱地令他心疼。

“好,好,漠漠,你别激动……”他温柔地来回轻抚着乐迂的背部,情不自禁地唤出他的小名。“如果希夕不爱他,自然会拒绝他,我不再瞎操心了。”

床上的男人泪眼婆娑地侧过头枕在身边人的肩上,低沉地问道:“若有血缘关系的是你我,你会因为这个而放弃吗?”

沉默了一刻后,罗增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声,“行了,我明白了。我不会干涉小风与希夕的事了。但是,”乐迂的笑容也因为他突然的转折僵在唇边。“你也得快快给我痊愈,否则难保我不会太无聊去找他们的茬!”

“嗯,一言为定。”乐迂松开了蹙起的眉毛地说道。

“不!不!这样才算为定……”许久未有的唇齿相触,虽然让早已一把年纪了的男人有些脸红,但也了解到,这种被爱着的感觉是不可磨灭的。

儿子们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管,只要幸福就好了,像他这样地幸福。

3

珊妮的婚纱已经送来,良好的剪裁把她微凸的小肚掩盖得恰到好,可是她仍是皱起眉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乐希夕发现她异常地安静,也搁下手中的物品,走到她身后,“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伍珊妮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这样真的好吗?”

气氛恢复到沉默的状态,两人默默地由镜子中打量对方,用眼神询问着彼此。

“你还想着他吧?”乐希夕从尴尬的空气里挤出一句试探,但答案在心中早就有了数,“你希望他还能回来找你,是吗?你怕结婚后就完全地错过了那个人。”

伍珊妮因为被看穿心思,有些羞恼地回问:“难道希夕你不是这样吗?!你心中也是有着个无法放弃的人的吧!”

微愣后的冷静,让乐希夕轻笑出声,“可是,我已经放弃了。”结婚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一直想着她,对不对?”伍珊妮转过身用手指轻戳他的胸口。

乐希夕叹了口气,避开她的讨伐,坐回沙发里,“珊妮,你后悔了吧?”

女人悄悄用手扶着自己的小腹,“越是接近婚期,我心头那股‘犯了错误’的感觉就越是严重。我怕这场婚姻把我们两个同时推入一场无尽的渊,害怕让你、让我失去我们最想要的东西。”

“别是婚姻恐惧症就好。”乐希夕半开玩笑地说着,虽然自己也与珊妮的心情一样。

门铃突然响起,伍珊妮的大哥出现在门外。“该回去了,爸妈说快要结婚的人可不能天天黏在一起。”伍家长兄催促着小妹,在友好的告辞后又剩下乐希夕一个人整理起杂物。

他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时钟,每日的时光这么流逝,却有着度日如年般的痛苦。

地上静静躺着圣洁如雪的头纱,乐希夕笑着捡起,珊妮那个冒失鬼,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忘。

又是响亮的铃声,乐希夕拿着头纱像门外走去,开门时还不忘调侃猜测是前来取回饰物的珊妮,“我可不要一个粗心的老婆哦。”

“当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太过熟悉的面容,太过清晰的声音。

乐希夕惊恐地松了手,被拂来的那一阵风吹至走廊外的婚纱,在缓缓飘落到地面上的过程中,寂静地充当着兄弟俩重逢的见证人。过道里只剩下门被关上时的回响,空气里却怎么似乎能嗅到,一种煽情的香味。

“对待很久没见的‘哥哥’,你可是有些冷淡呢。”乐希风摘下墨镜,有趣地打量着面前早已长成男人的弟弟。

“啊!请进。”乐希夕双手微微颤抖地捡起地上的纱布,用低头的那一刻整理絮乱的心神。

即便是以极普通的客套话开头,乐希夕还是很难静下胡思乱想的脑袋。身体不听话的与来人拉开了大段的距离,脸色紧张得好像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

“怎么了?”拍了拍神思恍惚的他,乐希风不知何事已经出现在身侧。

“啊!”乐希夕惊跳了起身,慌张地看向他。

乐希风轻笑,“只是想喝水而已,没必要害怕成这样吧。还是说,马来西亚的水源很昂贵?”

让人有些困窘的笑话,丝毫没有起到放松心情的作用。乐希夕点了点头,转身往厨房走去,庆幸这一短暂的安宁。

“水,溢出来了哟。”站在厨房门口的乐希风终于不再乐观地皱起眉,自己的出现为什么会让他如此畏惧呢?

“对不起,给你。”战战兢兢地递了出手,对方却没有接过,只是沉地望着自己,乐希夕被这目光逼迫得无力,手腕才一软,杯子就在地上发出一记鸣响。

乐希风拦住他想弯下的腰,换了个位置把乐希夕压制在了房门旁的空墙上。“你到底在怕什么?”

心底的酸楚,全部化成了可触及的液体,顺着脸颊一一滑落,“我……我想结婚……所以……”明明并不是自己的愿望,语无伦的谎言却比真相容易开口得多。

模糊了一片的视野里,什么都失去了清晰的轮廓,乐希夕耳边像是轻抚过一声叹息。温柔的手指替他抹去湿润,压抑却越发显得痛苦。

就抱一下,就好了。放任自己沉溺在怀念多年的怀中,由男人的气息所环绕,没有释放的思念,困扰,悲伤,都在这一刻决堤,翻腾在两个人纠结不清的感情里。

“好,结婚。结婚。”像安抚着撒着娇、淌着泪的孩子,乐希风轻轻把手覆上弟弟的后脑。明明伤感成这样,还怎么能让我相信你是甘心想要踏入婚姻的人生里呢。

31

傍晚时分,珊妮终于急匆匆地跑来拿回了头纱。虽然对于乐家长兄的出现有一丝惊艳,但是仍是非常热情地提出了邀请。

“先改日吧,今天我刚下飞机,况且也先想和许久未见的弟弟好好聊聊。”以这般委婉的借口拒绝了准新娘,对方倒也大方识理,转向了希夕说道:“那希夕你整理一下空余的客房吧,要好好招待自己的哥哥哟。”腼腆的女性笑着挥手离开,乐希夕心中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罪恶感。

一手擦着湿发,乐希风关上了浴室的门,却看见乐希夕眼神呆滞地望着闪烁的电视屏幕。

“这个屋子的设计很不错。”他停留在原地,发出的嗓音比任何警报都能使乐希夕正襟危坐。

早已换好睡衣的乐希夕轻轻“嗯”了一声,未曾抬起眼的他从雪白的沙发上站起,“我去睡了。”

乐希风瞄了瞄墙上的挂钟,才入夜刚一个小时,就想要入寝了?“等等!”他的命令足以让乐希夕停住脚步,甚至倒吸口气。“我们好好谈谈。”

“可是……我……困了……”还不容他重新迈出步伐,乐希风干脆地把他拉进了卧室。

“那我们就在床上谈。”不容反抗地被安置了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乐希夕只来得及感受身侧的一股重量,却不敢回头。

从很普通的询问开始,一步步卸下乐希夕的心防。直到窗外显现出鱼肚白,乐希风才叹了口气,抚摸着怀中沉睡着的男子柔软的发质。

现在所必须忍耐的部分,我会让你加倍奉还的。z

“筹备婚礼前夕,还把你叫出来,抱歉。”乐希风在一家咖啡馆里安静地坐下后,向面前的伍珊妮说道。

对方温柔地微笑着,“哪里的话,我还苦于没有机会和希夕的大哥聊聊呢。”

没有叫醒仍在睡梦中的弟弟,乐希风悄悄联络上了未来的弟妹,约定了在离公寓不远的地方碰面。

“伍小姐,我并不想扫你的兴,但是我这来,只是想和你谈希夕的事。”

伍珊妮的脸色虽然微微改变,但嘴角仍挂着笑容,可见伍家在修养教育上并没有少功夫。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淌过去。待到桌上两杯饮料中的冰块尽数融化后,乐希风才告辞地起身,“总是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他突然拿出一份包裹得相当完好的档案,“本来并没有想那么多事的,可是,你毕竟是希夕的好友。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

伍珊妮呆愣地望着档案上的署名,在意识恢复时激动地捂上了嘴,但只来得及目送乐希风的背影远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咖啡店里放肆地流泪。

焦急地守在走廊外门侧的乐希夕,在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后,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子,“你去哪里了?我醒来发现你不在了,好担心。”

“对不起,工作上的联络,来得有些突然。”乐希风虽然不知他守在屋外等待了多久,可光是对着他纠结的眉头就足以让他心疼。

“可是,至少可以给我留张纸条。”微微抱怨着的乐希夕,被哥哥挽起手走进公寓内。略湿的手心也透露着他的忧虑。

“的确是我不好。抱歉。”乐希风轻轻抚着眼前没有多少血色的容颜,岁月像是在这个男人身上眷顾地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他的纯真仍然如同记忆中的一般。不再犹豫地揽过他的腰,把渴望的红唇送入自己的口中,感觉着反抗的双臂渐渐微弱,直到最后紧紧环绕着他的脖子,乐希风对于怀内之人的每一寸都怀念到了几乎心痛的地步。

灵巧的舌尖滑过他最敏感的部分,纤腰上阵阵颤动的手感也不曾错过。调皮地微微拉开唇齿的距离,乐希风对上因为自己的离去而睁开的湿润大眼,又重新狠狠地吻了下去。

甜得发腻的呻吟偷偷从嘴角溢了出来,乐希夕只觉得胸前突然丝丝凉意,却不明白衬衫的扣子正在一一减少中。

“啊!”由于倒在床上而惊醒过来的他,猛然用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不要。”他以衣扣全开的姿势无力的仰躺着,虽然眼中也早已显现出惑人的情欲,但坚韧的双臂仍是述说着他的抵抗。

乐希风却轻而易举地拉开眼前碍事的细肢,邪魅地啃咬起对方的耳垂,“你都答应她一辈子了,就不肯给我这几天的时间吗?”

默然被理解成了默许,乐希风乘胜追击,由巧嫩的耳部游走至细白的颈项。像是甜蜜的蛊惑,又似乎是恶意的捉弄。乐希夕不禁为啃咬的刺痛叫出了声,伸手抚上热感犹存的地带,想必在镜子里早是灼红一片。

“希夕,”乐希风由他胸口前抬起头,问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碰过这具身体吗?”见到弟弟因羞涩而别过的头,轻轻地摇晃后,他扬起嘴角,“这样的话,我该好好奖励你。”

“奖励?”不解的疑问从上方传来。y

不需要用语言多做解释,乐希风用身体上的快感更直接地告诉了他。

对于亲生哥哥埋首在自己腿间的视觉冲击令乐希夕半是惊恐却又半是兴奋地扬起身子,感受自己最脆弱的部分融化在那个潮暖的窄小空间里,他的腰几乎直不起来。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奖励”,乐希夕自然也不例外。

轻巧颀长的左腿,不知何时被架上了身下人健硕的肩膀上。显然是极为羞耻的姿态,却令他无力抵抗。“嗯呀”的嘤咛越见模糊时,乐希风用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向他要求道“叫我的名字。”

不是哥哥,也不是昵称,而是最直接的,属于他的那个字。

“风……”b

使他们俩颤抖的,究竟是越焚越烈的欲望,还是太过裸露的感情?

当乐希夕大脑已是混浊一片时,忙于喘息的唇畔间,硬生生地挤进了两只长指,挑拨着他柔软的舌尖,同时也勾起了他更迷乱的渴求。

“唔……”这是什么感觉?g

口中由于手指的抽离而突然产生的空虚竟被身下异物进入的胀痛取而代之。乐希夕缓缓睁开眼,朦胧地望着哥哥的举动。

“别怕,适应一下就好了。”

皮肤间的摩擦逐渐变得黏湿起来,当后方再也感觉不到痛楚,而是敏感地收缩起时,乐希夕感觉到了对方蓄势待发的意识。他不害怕。因为他们有作为亲人的互相信任,也有作为爱人的彼此珍惜。

惨白的脸色加上紧咬的双唇,男人的自尊从来就是不允许喊疼的。乐希夕昏昏沉沉地领会着伤一又一的蹂躏,内心却背道而驰,他竟然满足地几欲哭泣。

“风……风……”

一阵又一阵,拂过他的心房,也拂过他的身躯,却吹散不掉那份固执的、畸形的爱情。

傍晚的最后一丝彩光,从窗口隐匿而去;夜的第一颗星子,由东向西显现。

困倦到无力睁开双眼的乐希夕,通过发迹接触着哥哥的抚摸,疲倦却又似无奈地缓缓说道:“我们……会后悔的。”

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唇边,在吞没他的求饶前,露出自负的表情,“但是至少现在不会。”

32

“腰直不起来吗?”乐希风轻笑望着怀里仍半坠在梦境里的男子,丝毫不为自己是罪魁祸首而感到负疚。

乐希夕附和地点了点头,浑浑噩噩中突感全身一轻。“唔……做什么?”他有些惊恐地睁开了眼。

稳稳当当地被抱到了曙光乍现的落地窗边,他才终于稍稍清醒。“才这么早……”抱怨着,想要重新合上眼,却又重新被身后的男人摇醒。

“希夕,先不要睡。”乐希风从背后搂住弟弟,强迫他抬起脸同样望向窗外。

“为什么?日初?”乐希夕微微发寒地缩了缩身体,更是往后方的温暖怀抱里依附过去。他勉强撑开眼,失神地凝视远海岸线后逐渐升起的红日。正因为如此辽阔的视野,这套公寓才会以天价出售给他与珊妮。

“我们的第一个清晨,不该纪念一下吗?”低沉的笑声夹杂着难言的性感,乐希夕却为他难得的浪漫而吃惊,左手也被收入他的掌心中,“我只是想要你,永远记得这个瞬间。”

是一种感伤吧?虽然是温柔的话语,但仍是孤寂地让人心寒。乐希夕的迷惘只是一刻之间。他想要放弃一切与这个男人在一起,永远永远。

沉默地,看着日光充分地洒入房内、赤裸的两人的皮肤各。乐希夕再也没有任何睡意。交握的双手由于太过紧密而渐渐湿润,指尖沉稳安定的心跳却并不因此而模糊。

直到床边的闹钟震鸣大作,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身子。

硬是挺起酸疼的腰际,乐希夕开始着装,今天,是要去查看婚礼布局的日子。

对于在他们兄弟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可以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解释说是“糊糊涂涂”,也可以搬出男性为下身动物的解释,但那种结合时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

那一刻,真是令人羞耻地快乐着。

“就这几天就好”,悄悄在心底安慰自己的同时,也发现了欲望正贪婪地膨胀着。

乐希风懒散地罩了一件衬衣,敞着胸前的扣子站在玄关,撩拨的意图显而易见。

“不用我送你吗?”他侧着头,把乐希夕借扶在墙上的手转移到自己身上。

坚决地摇了摇头,可身体仍在不断喊痛。

“不要勉强自己。把车钥匙给我。”乐希风轻而易举地夺过他手中的金属制物,上头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

待他披上外套出门时,才发现乐希夕带着依然苍白的脸色靠在墙边支撑整个身体。

真是刺眼的太阳。乐希夕连光是举手遮阳的动作都会牵扯到下身的裂口,更别说是大步走动了。

“来。”

还没意识到这个字的意义何在时,他已经双脚腾空,被高大的男人紧紧锁进了怀里。

“不要……”虽然这套公寓里的住户稀少,降至停车场的电梯更不常有人出没,乐希夕还是非常抗拒过于亲密的动作。

“等你能自己行动时再说不要也不晚。”语气里是令人怀念的霸道,不禁使人心跳加速。

当汽车行驶到半路时,乐希夕尝试着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似乎伤口已经没有那么尖锐的疼痛了。

“就是这里吗?”乐希风在华丽的酒店门前熟练地停下车,把钥匙交给了负责泊车的服务生。

乘上直达顶层宴会厅的电梯,乐希夕沉闷地瞥了一眼顶上的监视器,稍稍与哥哥隔开了一些距离。

“你在害怕吗?”乐希风不冷不热地问道。

“……我只是……”为了你着想罢了。明明是个该注意言行举止的公众人物,却又最爱在引人侧目的场合作些惊人之举,乐希夕担心的,自然是他身为模特的形象罢了。

没有结尾的话飘荡在空气里,于控制盘前的乐希风突然伸出手猛地按上了停止键。

刹那终止的升降运动让乐希夕重心不稳地跌到墙边,刚欲开口的嘴只来得及承接那一阵狂烈的吻,便像是被传染着失去了理智。

“跟我来。”固执地挽起他的手,乐希风不容他反抗地带着弟弟到达了宴会厅所的楼层。

却不是着急地赶向约定中的场所。

寂静典雅的洗手间里,从小隔间里陆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想……要。”半开的衬衣早已褪到肩膀以下,乐希夕被哥哥压锁在角落里的身躯微微颤抖,迷蒙地轻眨充满情欲的双眼。

“不会疼吗?”f

连皮肤上的毛孔,都似乎在透露对彼此的渴望,缓缓渗出汗渍。

才跨越了禁区一步,就如同,

中了毒上了瘾得,饥渴。r

从后侧被侵入,肿痛的交结之,昨日的痕迹仍未消除,可快感,却增强了无数倍。

更层地冲击,像是直捣心脏一般地强烈。e

温热的水滴滑过脸颊时,乐希夕才意识到自己被挑拨起的愉悦,竟然让他兴奋地想哭。

“要不要我停下?”喘息急速的哥哥,从身后扳过他的面容,轻轻吻去咸味的泪痕。

“……不……”低微的、无力的回答,伴着一阵摇头,羞耻的他,怎么能说出哭泣的原因。

乐希风的白齿在他肩侧啃出一个印记,含糊地笑语道:“你的身体,变得更敏感了呢。”

蔓延到脖尾的燥红,代替了身前男子的回答。e

这是,比妖娆的女性摆动胴体更诱人的挑逗。即便是乐希风自己,也没有料到会陷入与亲弟弟如此疯狂的爱恋中。

心理上虽然发狂地想要把他融入体内,可却又不得不担忧他无法负荷猛烈性爱的纤细身子。

“该死!”乐希风终于低咒一声。

希夕,这辈子,只能是属于他的!

丢弃了。对于世俗、家庭、婚姻的顾忌,全在汤唇濡i的交吻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可惜,无法把自己永远锁在属于两人的空间里。

33

事后疼痛不已的乐希夕悲哀地感叹着,下意识地牢牢握住哥哥的手。“如果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再度把未完的语句留在半空中,还想躲在乐希风怀里汲取一些温存的时候,却听见了手机铃声的催促。

当清醒时,所有的吻,所有的激情,就重新成为一种梦境里的虚幻。他们便又回到人形的傀儡,活在道德的牢笼里。

礼堂经理在看见准新郎来访时,急匆匆地凑近了他身边,说了几句话。

“珊妮一直没有出现?”乐希夕不解地会问道。按照她火热的个性,应该不会毫无理由地抛下一堆事务而逃开啊。“可是,这些东西,我又不是很懂。”对于装饰布置什么的,乐希夕并不是行家,也没有这等的兴趣。他只好走马观地随望了望,脚步却不自觉地在大厅中央的一停止。

总觉得……气氛里有些怪异。

无奈身体也在这一刻罢工,疼痛在皮肤每一叫嚣着,使他一步都无法迈开。

很细小的断裂声,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希夕!小心!”才刚离开几步想要去抽烟的乐希风也像是被预感附了身,回过头时只来得及看到天板正中的水晶吊灯,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而下方的那个人影,正是他的弟弟。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吓白了脸,只看见乐希夕背后猛然绽开的红色血迹,以及倒下的身体。

“快叫救护车!”幸好一位负责人及时保持冷静,指挥着几个僵硬在原地的服务生。

“希夕!”乐希风慌张地抱起无法动弹并逐渐陷入昏迷的他,小心翼翼地抚过他背后由于血液而变得温热的布料,“振作一下!你不许有事,听见没有!”

乐希夕无力地望着他,眼神越来越空洞。

“……后悔了……我们……果然……不应该……”细微模糊的言语穿过周围匆忙奔跑的脚步声,传到乐希风的耳里。

“你这个傻瓜,难道会相信这种东西?!”乐希风对于他的猜忌感到生气,却又为他凄惨的境心疼不已。

眼皮似乎逐渐沉重起来,乐希夕努力动了动手指,抓住他的衣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幸好……这不是你……”

那是一种比刀刺入心脏还要残酷的伤害,在精神上超越过肉体的疼痛,恨不得用自己代替的渴求。

缓慢合上的眼睑,滑过一丝湿润。

是谁的泪?

3

“幸好没有伤到神经与骨骼,只可惜那些疤痕是消不去了。”伴着医生检查时的解说,乐希风异常冷静地看着趴睡在白色床单上的人儿。护士熟练地沾湿了纱布,灵巧地擦拭过曾经是洁白无暇的背部。

密密麻麻、细细长长的裂伤,全是由于水晶碎裂时的残屑所致,从颈项蔓延至脊椎尾骨部。

急速靠近的脚步声,停断在病房门外。

“天哪!”目睹一切的伍珊妮不禁悲哀地捂住嘴,几乎软了腿地扶在门边,瞬间,她身后的男人取代了依靠物的位置。“怎么会这样……”伍珊妮拼命地摇着头,狂乱地自语着。

“没有大碍,你们都不用担心。”乐希风走近他们身旁,瞥了一眼陌生男人后,对着哭得糊了妆的女子使了个眼神,“我有话想和你谈。”

伍珊妮合作地点了点,跟随他离开了房间。

“看样子,你已经决定了。”乐希风虽然面无表情,但这只是因为他常年不溢于言表的习惯而已,谁能想象到,这个男子的内心正焦躁疯狂得想要摧毁任何东西。

伍珊妮默默地点了点头,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早已取下。通过乐希风的资料她终于重新与爱的男人相会,原来阻挠在他们之间的,是自己太过严格势利的家族而已。“那……谈话之后,我也有好好考虑过你的意思。的确,对于希夕来说,我的提议太自私了,而他又并不是擅长拒绝人的类型。其实,即便是我没有找到学裕,我也原本打算在今晚和希夕挑明的,只是没有料到……”

虽然听起来像是脱罪,但此刻的乐希风已经无暇与她再多计较,只要达到了他预期的目标,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那就好,”乐希风顿了顿之后,突然又说道:“我想,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伍珊妮不解地抬首,“你要……离开了吗?”

“对。很快。”

他们都已经明白,无耻的并不是背叛道德的人,而是道德本身。

傍晚时分,父亲终于按照婚礼请柬上的邀请,到达了本地。

当他看见双眼紧闭却平静地只像是睡去的儿子时,脸上滑过心惊。

“这是怎么回事?”乐迂克制着自己的激愤,回头向乐希风发问道。

“意外。”答案简短地令人倍感冷漠。

乐迂几乎是无言以对地望着比自己高大的长子,近日又消瘦了不少的自己气势与他相比自然薄弱许多。“我以为,你会好好保护他。”眼见对方开始沉默,他又继续说道:“我大抵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也明白应该将会发生什么,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见到这样的一个希夕。”

尴尬的气氛,终于在几分钟后被前来通知家属的医生打断了。

“病人已经清醒了,你们可以探望了。”

乐希风目送着父亲消失于房里的身影,转身走向外廊烟区。

原本很有把握的行动,由于这伤害而变得令他犹豫,现在他无法肯定的,就只剩下希夕的心情了。

明亮冰冷的浴室内,乐希夕脱去睡服,缓慢地用同是布满伤痕的手攀上背部的皮肤。

指尖滑过那条粗糙的表面,即使不用看,他也可以想象到对方的狰狞与可怕。

“希夕。”突然敞开的门,使坐在浴缸边发呆的他惊跳起来,立刻转过身以正面迎向来人,心中仍残留刚才的沮丧。

“爸。”他望着乐迂手中的药膏,像是明白了什么。

“没事,你转过身去。”z

乐希夕的意识突然变得很沉重,僵硬着每一根神经。

乐迂温柔地笑着,“不是说了没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

清凉的软剂慢慢铺满那条如同荆棘的疤痕,却覆盖不掉乐希夕的悲哀。

是惩罚;是告诫。y

可是无法向父亲开口说。

坦诚,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那个……婚礼……”侧过头的乐希夕这时才想起。

“你先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们都会替你安排妥当的。”还来不及编造一个借口塘塞过去的乐迂,只好随口一说。

乐希夕倒也不在意,回过头,又陷入沉思中。

并不是值得期待的婚姻,也难怪他这么不上心。乐迂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风他……”还没出口的句子,被乐希夕由于不自然的冷颤而挺直的身躯略微打断。

连体内的细胞与毛孔都在透露着在意,乐希夕对于自己的无法伪装而感到失败。

“他……晚一些会过来。”几欲出口的细节,不知被什么阻力重新推回了喉咙。乐迂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原来,那是命运无形的手。b

不断放弃约束自己,得到的结果就是上天一又一的惩罚。

而所谓的惩罚,并不是对于自身的伤害,而是让恋彼此的人,体会到一即将失去的折磨。

“爸,你没有害怕过吗?”乐希夕转身,使父亲抹药的手缓缓停顿。“当你决定抛弃世俗观念时,你真的没有恐惧过未知的将来吗?”

“……害怕……”乐迂细细咀嚼着这个词,试着以认真的态度来回答迷惘的青年。“我以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注。或赢或输并不是关键,倒是不曾尝试后却又悔不当初的心情,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乐希夕的沉默倒没有令乐迂意外多少,他反而是像有了宣泄渠道似的继续说道:“希夕,当我第一遇见你,就开始了一种担心?”

被提及的男子抬起头,“担心?”g

“是啊。因为你太不任性,也太内敛。虽然小风他也爱把心事埋在肚子里,可是至少他的霸道能让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就是你,是我如何也猜不透的。而这些,都是因为你的害怕吗?”静静地等待希夕穿上了衣服后,他又叹了口气,“我想起你的母亲,她当初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好像从来不会畏惧什么,倒是我在她面前显得萎萎缩缩。”乐希夕很认真地听着,这似乎还是第一,父亲那么认真地怀念起母亲。“如果不是当时我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而贸然地与阿增赌气的话,我与她,恐怕是永远不会相遇,也就不会带给她好些年的痛苦了。”

父亲,是知道母亲多得爱着自己吗?她因为这个男人,失去了再爱上其他人的能力,父亲会为此自责吗?

可是爱情,本来就是无法谈论对错、为自己辩护的事物吧。

那么他们之间的,也不能说是错误吗?难道是他自己刻意要把这份爱牵扯上至今一连串的噩运中去吗?

35

几乎使乐希夕昏睡过去静谧的凌晨,仍能听见窗外清凉的蝉鸣。明明已经在床上磨蹭掉了整个夜晚,却依然困意重重。

耳边有熟悉的脚步声,乐希夕努力地颤了颤眼睑,却睁不开双眼。

是他吗?是他吧。

轻柔宠溺的吻,先是坠落在光滑的额头上,之后随着姣好的轮廓一一滑下,来到微启的唇瓣。从轻啄悄悄转变成吻。

苏醒的力量像是由舌尖传到到了身体的各。乐希夕终于低咛地看见了他。

“还疼吗?”乐希风仍依恋地徘徊在他唇角,轻声问道。

换来对方的一阵摇首后,他听见了希夕几不可闻的要求。在床侧斟了半杯水后,他选择了由自己把这份甘泉渡给渴求的人儿。

无法全数收入口中的清水沿着嘴角,寂静地滑下颈项。

只听得见逐渐浓重的喘息声。

不论是其中的谁点起的火苗,被烫着的却是两个人。

“我不想在这里抱着这样的你。”乐希风自觉地抬起身体,拉开了距离。见到乐希夕略微受伤的表情后笑道:“傻瓜,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转告了他即将可以出院的消息,乐希夕却高兴不起来,背上突然隐隐痒疼了起来,他不舒服地扭动着身体。

“怎么了?我看看。”想要一探究竟的乐希风,被他淡淡地回绝了。

“别看。好丑。”就连手上小小的疤痕,都变得使乐希夕羞耻起来。可他正欲缩回薄毯里的手,还是被适时地逮到了。

小心翼翼地在上头留下一吻后,乐希风不慌不忙地解开他胸前的纽扣,“你以为我没有见过吗?”他翻过弟弟的身体,继续用嘴唇碰触尚未痊愈的背脊,“在我眼里,它美得很。”

乐希夕敏感地弓起肩肋,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撑在了自己身旁健硕手臂上的针孔。“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早就不需回答。这样的痕迹,还能有谁比同样给他输过血的自己更清楚的呢?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输给你的,可不仅是血液而已。”乐希风坏心地继续舔弄着他的伤疤,眼见就要到达尾骨。

“我……啊……”眼眶微微被水雾环绕的乐希夕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人侵占去了下身的隐密之,“啊……不要……”

“乖,我说过了不会进入的。”乐希风重新埋头在他娇嫩的双臀里,那种羞愧使乐希夕快要掩面哭泣。

这样的姿态,比直接地进入还要来得痛苦。

“来,喝口水再睡。”被玩弄直至高潮的乐希夕,无力地瞥了一眼窗外的曙光,浑身疲乏到连呼吸都觉得是种负担。听从了乐希风的话,乖乖从他口中吞下清水的他,突然觉得同时似乎吞下了什么固体。可惜嗓子早已不听使唤,他终于渐渐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尾声

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直到隐约的海声和海鸥的叫唤,渐渐把自己的神智拉回现实里。

大脑还尚未恢复思考功能,双眼就已经被敞开着的落地窗外的金色沙滩刺得发疼。

很咸湿的微风,让乐希夕嗅到了一阵陌生。

在一阵睡到四肢僵硬的酸麻后,他才静下心来打量周围。

轻盈的雪色丝绸被下,是足以容纳四个人的大床。周围陈设纯朴却不失情调,怎么都不像是自己早已习惯了的风情,倒是让他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个国度。

“喵……”轻细的猫叫,吸引住乐希夕的眸光。这时才发现,他在床上不小心忽略的,雪白的猫儿。只是,怎么看它都好像是……

“小小!”他惊喜地叫出声,“小小”也很自觉地扑入阔别已久的主人怀里。它丝毫不像人类察觉得到分别后的疏,尝试着它从来的作风,用黏湿的小舌尖蹭往主人的嘴唇。很早以前,它似乎就爱上了希夕的味道。

很早……已经多久了呢?

极为温柔的钢琴曲,由敞开的窗户飞扬进来,想必是邻屋里的响声。

乐希夕努力让僵硬地身体顺畅地运动着,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欧式的……客厅,他察觉到了玻璃茶几上的烟盒,嘴畔轻笑。原先的担忧放下了不少,至少,他在这里。

音响中的旋律也平稳地流动着。整个屋子,是个不让人觉得寂寞的所在。

安心下来的自己,异常地饥肠辘辘。

他怀抱着年事已高的‘小小’,凭借直觉找到了厨房的方位。

只来得及匆忙灌下一口水,就听见了寻找的脚步声。

“你醒了。”乐希风很显然是刚外出回家。他放下手中的食品,捧起弟弟的双颊打量着,“真怕你就这么一睡不起了,到时候恐怕我会去宰了Vincent。”

一头雾水的乐希夕显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捧着饿到发疼的肚子。

“你都很久没吃东西了。”乐希风把大纸袋里的食物塞进他手里,把他带入客厅内慢慢进食。

“小小”还是不安分地伸长着脖子索吻,直到乐希风不耐烦地把一直打断希夕吃饭的它抱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饭后依附在橡木制阳台栏杆边上休憩的乐希夕,捣弄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问道。

“不喜欢吗?”

从身后拢住自己的男人怀里传来对方的体温,乐希夕摇头,“很喜欢,可是,这里不是马来西亚的海吧。”

微痒的触感,颈边又啃又咬的逗弄折磨得他不禁回头。“你还没回答……唔……”

对于乐希风的敷衍政策,他除了大摇其头也没有别的法子。

待他重新抚着腰从大床上起身时,早已是夕阳余晖。

“我去……倒水……”无论是身体还是喉咙都被欢爱折腾到散架的乐希夕,在厨房里摸索起来。无意中眼神晃过案台上的一张今日报纸,他猛然有些震惊地摔落了手中的玻璃杯。

“怎么了?”闻声而来的乐希风在确定他没有大碍后,微微松了口气。

“你……你……你怎么……我……”被现实打击地语无伦的乐希夕颤抖地拿起那份报纸,“怎么办,我得回去,珊妮还在那里。”在订阅的报纸右上角,清清楚楚注明了本宅的地址。

乐希风把他搂入怀中安抚道:“婚礼会照常进行,当然是和她爱着的那个人。”

“嗯?”瞪大了眼的乐希夕,木然地望着他,静静地听着这一变故的来龙去脉。

“就是说,你给我下了药,然后把我带来了法国?”

乐希风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也早已坦然。

紧抿着双唇,乐希夕静静地离开厨房,愣愣地坐回沙发上。

他的感觉,怎么,好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得到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时却任性地撅起嘴。

并不是完全蒙在谷里的,不是吗?那冗长无底的睡眠,地中海温度的咸味,都在暗示着自己。那么,打击是,幸福来得太过容易吗?

“抱歉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可是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那天你说,想要两个人……”乐希风尾随至他身后说道。见他仍然沉默,绕过了沙发蹲下身,抚上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去。”

半晌后,只听见沙发里的秀丽男子轻笑,主动地用手盖上他的,“你在紧张?在焦虑?”虽然没有激烈的面部表情,乐希夕也明白,那只被汗薰湿的掌心,早就泄漏了哥哥的心情。“不,我没有想走。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窘迫,“你这样,会把我变得更加任性和贪婪的。”

乐希风松了口气,轻吻他的额头,像是赐福般地认真,“这正是我的意图。”

“……可是,你的工作呢?你的那间公司呢?”乐希夕突然焦虑地问道。

“公司吗,我让Roger代理了,以后也不会再插手了。”

“那……爸那里呢?你有告诉他?”任何问题恐怕都没有这个让乐希夕来得胆战心惊。

乐希风笑着轻点他皱起的眉头,“不止是他,连芹姨我都说了。”叹了口气后,他执起他的手,“他们的赞同或是反对,我根本就不在乎,从头到尾,我只要听你的一句愿意。”

虽然想要努力掩盖,失落还是爬上了乐希夕的脸蛋,他把头倚在哥哥宽厚的肩膀上,“但我不想失去他们。”明知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乐希风只是替他说出了他没有勇气表达的事实,但无论是谁承认的,都是不会被原谅的一种畸形关系。更何况,曾经乐希风与罗迅近二十年的友谊也因他们两人过分的固执而导致了决裂,一想及此,乐希夕顿时有种羞愧得想要掩面痛哭的欲望。却无法后悔,即便是命运重新倒转,也无法拒绝那种想要厮守的心情。

“喵……”“小小”微弱的呼唤,像是要振作主人的精神。

“是啊,至少还有你。”乐希夕微微苦笑,但仍是宠溺地摸着它柔软的小脑袋,却被人强硬的扳回下颚。

“你需要的只有我而已。”

不容对方的任何反驳,作哥哥的继续一贯他的霸气,狠狠地赌上了他的嘴,也想把他从那份失去的悲哀里拯救出来。

在爱情里,没有一个决定可以以对错定论,每跨出的一步,会有它相对的回应,造就不同的未来。

“很想对你说一句话,却怕自己永远也开不了口。”被吻得快虚脱的乐希夕小声地说道。

落地窗外的潮声也在夜晚静谧了几分,尼斯的晚风吹起纱帘阵阵,每一的拂动都令他想起在荷兰思念他的分分秒秒。

“不用说我也知道。她不是这样写的吗?”

乐希夕顺着他暗示的方向望去,光洁高雅的壁炉上,略显粗旧的日记静静躺在那里,末尾的一页由于翻开的状态被不断地吹起。

<我想把所有的不甘、酸楚都化为祝福,送给最心爱也最让我愧疚的,儿子们。>

女性轻柔的落款像是飘飘荡荡捉摸不定,但,自由地翱翔着。

不远那朵蓝色郁金香上,一双闪亮的对戒隐隐发光,它们,也在为自己将赋予的真正意义而感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