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楔子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与情人激情缠绵过后,沈拓把情人搂在怀中,轻抚着他滑腻的背,静静享受激情过后的余韵时,情人突然把火热的宁静打破的话让他的手的动作顿了顿。

沈拓抿嘴一笑,把情人的身子搂得更紧,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的动作让情人领悟了他的意思。
“我信。”
情人原本清润的声音因为方才的激情,此刻变得有些低沉沙哑。
温柔地吻了吻情人光洁的额,沈拓在这时才开口:“怎么突然间提起这个话题?”
沈拓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男人特有,却很少有人能有的磁性,不紧不缓,听着舒服。
情人一直埋在他胸前的脸抬起,他比所有人都更要湛的黑眸藏着任何人都解读不了的思想,包括与他交往了长达三年的沈拓,都读不出他任何时候的心思――就像现在。

“拓……”情人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办过很多案子,把很多人送入过监狱,也把很多人送入地狱――那些死了的人,要是变成了鬼,一定会来找你算帐的。因为是你,他们才会死,才会下地狱……”

听完后,沈拓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见了情人眼中不容他忽略的认真,让他震惊的认真。
“拓,有好几,我都梦到你被那些带着怨恨的鬼撕成碎片――拓,我好怕,好怕――我不要,不要看着那些恶鬼把你带走――你说过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你说过的――”

情人望着他的眼睛垂下,有些无助地把身子钻进他的怀中,响起在他耳边的声音带着惊怕。
心中,因情人的言语举动一窒,沈拓无言地把情人的身子紧紧抱住。
他静默了片刻之后,用无比认真的口吻回答:“涉,如果你相信鬼,那你也应该相信神。我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善事,但我也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我把很多人送入监狱甚至是地狱,那都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神,应该嘉奖我的这种为民除害的行为而庇佑于我,让我不被那些恶鬼毒害。”

沈拓自信认真的话让怀中的人长时间没有言语,当他再抬起头时,沈拓看到的,依旧是他邃让人读不出其中奥义的眼睛。
“拓,不管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情人的声音沈拓听来,含着捉摸不定的缥渺。
“你都要为我保重自己。”
“你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人能左右你的生死。”

情人轻柔却突显霸道的话令沈拓爱怜地吻他。
用最热情的吻,宣扬心中的热忱,表达不可磨灭的爱恋。
――阐述的时间,还有漫长的一夜。
第一章
一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沈拓随即被一大帮的记者包围。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让沈拓怎么也适应不了的闪光灯刺眼地让他地耸起了眉尖。
“沈律师,听出这X市公安厅厅长被告贪污受贿制造冤案的案子很多律师都不敢接,请问,你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一件棘手接到手上?”

“你会接下这样的官司,是不是原告给了你什么好?”
“――你冒着风险接下这个案子,是不是已经有了防范的准备?”
“就算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接下这宗线索不多的案子,也会为此感到吃力吧?”
“――你有几成的把握打赢这场官司?”
……
眼前看到是闪光灯下一大堆的话筒、收录机,耳边响起的是记者们咄咄逼人且嘈杂的话,心生烦念的沈拓不动声色地给了身边与成群的记者推挤的助手一个让他解决现况的眼色。

他的助手收到他的目光之后,很快便来到他的面前,一边大声嚷嚷,一边把群聚的记者推离沈拓的面前。
“请大家让一让,案件没有正式审理之前,沈律师不会对此事做出任何评论――大家让一让!”
看见助手千方百计,也只不过是让自己被围堵的身子有个转圜的余地,沈拓二话不说,转身返回律师事务所。
他打算由律师事务所的后门出去。
尽管选择这道路线,到他停车的地下车场,会比从前门出去要远了一大截,但总比与这么一大堆穷追不舍的人纠缠浪费时间要好得多了。
“沈律师,你这种逃避行为是不是表示身为法律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的你,也感到这宗案子会成为你担任律师以来,最有威胁到你律师地位的案件?”

就在沈拓转身步入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身后不能跟上来的一大群记者中,一个男声突兀的响起。
沈拓前进的步伐顿了一下,即刻便头也不回继续不改速度地前进。
他的自尊让他有把这句话反驳的意愿,他想告诉那些记者,如果他害怕逃避,那他就不会接下这宗案件。
但同样的,也是他的自尊告诉他自己,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是对是非,时间会证明,他又何必浪费口水力气去解释。
事务所的保安与防备设施拦住了那些记者,让沈拓不受阻碍地一路前行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就在沈拓踏入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时,沈拓放在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取出手机,看了看来电的人是谁后,沈拓自方才就一直板着的脸变得柔和。
微笑着按下接听键,沈拓把手机话筒放在唇边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涉,才分开不到半天时间,就想我了?”

沈拓玩世不恭的话令对方长时间的无语。
(拓,外人如果见到这个时候的你,一定会吓坏的。法律界中一直事强硬、冷酷无情的沈大律师居然会嬉皮笑脸开玩笑――)
“呵!”情人平稳清朗,却藏着戏谑的话令沈拓的笑意更。
一边与情人手机通话,沈拓一边走进地下停车场,欲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好了,拓,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要跟你开玩笑――我看到今天的新闻了。你接了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X市公安厅厅长受贿制造假案的案子――)

情人的话令沈拓目光一冷,所说的话,却仍旧戏谑:“啊,现在的信息传播得够快,我一个小时前才确定的事情,居然一个小时后就人人皆知了。”

(意思就是,一个小时前你才决定要接下这宗案子?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原因?”沈拓挑高眉,望着地下停车场中天板下照明的日光灯自信一笑,“原因就是这桩案件没有人敢接。”
(拓……)电话那边的人叹息。
(拓,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宗案子的危险性。还未能入罪的公安厅厅长权高位重,他可以用一百种办法置你于死地,自己却不会被牵扯上任何关系――)

“你错了,涉。”沈拓语气郑重地打断情人的话,“如果他真的做事不留痕迹,那他今天怎么会被告?”
(……拓,你是伶牙俐齿的大律师,我说不过你。总之不管怎么样,你惹上了他,你会很危险的。)
沈拓温柔一笑,尽管对方看不见:“涉,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我不会接下这桩案件。相信我好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担心了,嗯?”

(……拓……)
听着情人还在担心的口气,沈拓正要继续向他保证,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个人让他愣了一下。
站在沈拓面前的人沈拓并不认识,这个人之所以会令一向镇定的沈拓感到震惊,是因为这个人的目光,与他的衣着。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白得令人感到诡异的衣裤,拥有一双澄清的大眼睛,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这双大眼睛太过引人注目的原因,少年的脸显得略微透明。
真正让沈拓有些难以适从的是少年正在用这双清澈沉的紧紧地盯着他,像在要把他穿透一般,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不知怎么,沈拓因少年眼中透露出的某种讯息而内心被什么充斥。
少年的出现令沈拓感到窒息般,脑子一片空白的震撼。
不过是一个瘦削的少年,沈拓却觉得他排山倒海地向他压制过来,只消用眼神,就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拓?)
(拓?!)
“什么?”情人的喊叫,令沈拓恍然回神。
(你刚才怎么了,一直不出声。)

“我刚刚……”沈拓再放眼前方时,方才的那名白衣少年已经凭空消失般无影无踪。
“我刚刚东西掉了,我拣起来了些时间。”刚才遇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沈拓不想让多疑的情人担心,便没有提及。
(哦。)
“好了,涉。我快到我停车的地方了,我先去倒车。呆会儿再跟你聊。”在走到可以看到自己停车的车位的地方时,沈拓对情人这么说道。
(不用了,我还在上班,看到新闻后担心你才偷偷溜出来打电话给你的。我不能出来太久,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样啊,那好吧。回去后,我们再聊。对了,你可要安心工作,不要再为我担心了,知道了吗?”
(好,知道了,沈大律师!还有,晚上见。)
“嗯,晚上见。”笑着说完,沈拓在对方挂断后,才收起了手机。
把手机放回公文包时,沈拓顺便取出了车钥匙。
车钥匙取出后,沈拓也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车子前面。
无意中踩中一样东西,让沈拓一怔。随后,他猛然抬头,当他看见自己的车子此时的模样后,他冷下了一张脸。
他车子的车头被人摆上了装死人骨灰的灵罐,而车子的四周被撒满了冥纸,沈拓方才踩中就是铺在地上的其中一张冥纸。
不仅如此,他车子的车窗上到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写上了“诅咒你”三个字。
鲜艳的红色字体触目惊心的突显在沈拓的眼前,配上车头上的灵罐与车身车下苍白的冥纸,再加上地下停车场的灰暗、阴凉,的确形成了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但,沈拓此时完全被自己的爱车被人如此对待的怒意覆盖,完全感觉不到,地下停车场里,本不应该出现的风,把车身车下的冥纸慢慢吹起,吹起……

恨恨地把被人摆在爱车车头前的灵罐甩手扫掉,沈拓悻悻然的看着车窗上,必须要送到洗车场,才能理干净的那些红色的漆字。
沈拓垂在身侧,没有拿住公文包的手,在他静默着冷冷地望着自己的车子时,死死拽紧、慢慢松开――
沈拓再取出手机,打电话到律师事务所的保安办公室里。
“找个值勤人员来停车场里,把我的车送到洗车场去洗。”
交代完毕,沈拓收起手机,看了一眼车窗上写满“诅咒你”三个字的自己的车子后,转身离开。
沈拓踏出的步伐比来得沉重了许多,他直视前方的眼眸除却愤怒,就是义无反顾的坚定。
他,沈拓,不是那种被人随便吓吓就腿软的人!
别以为搞这种小把戏就会让他撤回这件案子。对方越是这么做,越是坚定了,他要把这桩案件办理到底的决心!
没有了车子,沈拓本想叫辆计程车送自己回去的,可是在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情人程涉,知道他要加班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自己一个人到街上走走。

虽然他坚定了把这所接的案件打赢的信念,但,同样的,如同那些记者所言,他所得到的资料与线索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使X市的公安厅厅长陈少华定罪。

要想打赢这场官司,还真是个令他头痛的问题。

但,相反,就是这样的案件,才会令他热血澎湃,内心充满锲而不舍的干劲――这或许,就是沈拓会拥有今天可以叱咤法律界的地位原因吧。

于是,沈拓便一边独自走在街道上,一边在心里把这宗案子由头到尾梳理一遍,想从中找出什么一直被人忽略的线索。
也不知道沈拓就这样走了多久,突然,沈拓感到颈边一凉,像是被什么吹过……
沈拓疑惑地抬头一看,恰巧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背影正朝他的面前走去――
那个人不就是不久前他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沈拓的眼不禁瞪大,随后便快步追上去。
停车场里少年的出现,让沈拓以为,他就是把他的车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人。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人流进退的高峰,有好几,努力想追上少年的沈拓都被人群推开,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人流中那抹白得突兀的背影时隐时现。

直到最后,少年走过了人行道。当沈拓想继续追上去时,他被人群挡了回来。
――红灯亮起。
可恶?!
见状的沈拓气恼地挥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
可,出乎沈拓意料的,走在人行道一旁的少年居然不再前行。
――他回头――他看着沈拓――他笑了――?!
沈拓张口结舌的望着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的少年眼睛眯起,嘴巴抿起,笑得诡谲的脸。
一股恶寒侵袭全身,沈拓不自觉地抱住双臂――
少年笑着盯着沈拓,右手慢慢抬起、展开――展开――
“吧――”公交车在沈拓眼前快速驶过,挡住了沈拓望住少年的视线。
公交车离开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绿灯亮起。
沈拓跑到对面时,不管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少年白色的身影。
当他站在少年方才站的位置时,他倏地忆起了少年展开右手臂的举动――就像,指着什么地方,让他看去一样――
沈拓侧身一看,看到了,把阳光挡在其后,在阴影中,高耸得仿佛要向他倒来的摩天大厦。
静站了片刻后,沈拓举步朝这幢大厦走去。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在召唤他过去,找出什么东西的感觉。
就在这幢大厦中,找出什么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走入电梯中,手自然而然的按上了大厦最顶层的按扭,然后,静静等待,呆会儿,会有什么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叮”的一声过后,电梯门打开了――
看了看电梯里显示的楼层,再看了看昏暗的楼面,沈拓才踏出电梯,步入他自己也没想到,身顶楼,却格外昏暗的地方。

没有盲目地摸黑找寻,沈拓先是找到电源开关,把电灯全都打开后,才开始认真观察四周的情况。
蛮宽敞的空间,随意堆放一些杂物,看起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
已经走到楼层的中心,仍旧觉察不到什么不对劲的沈拓正欲要离开这个充斥怪异味道,到是灰尘,显然很少有人会来的地方,他身后就吹过来了一股冷风。

以为身后有人突袭,沈拓蓦地回过身子,却只看到身后一扇原本紧闭的房门诡异的打开了一半――
房间外的灯光照射不进的漆黑的房间由打开了一半的门吹出的风传出的怪异味道更浓更重,令沈拓感到反胃。
虽然这股味道令沈拓有转身离开的冲动,但,内心一股强烈的探知渴望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并且往这扇莫名其妙打开门口的房间走去。
来到半开的门前时,怪异的味道强烈得令他用手捏住了鼻子,空出的手握住门把,顿了下后,用力推开――
原本漆黑的房间因为从门外透进了些许光芒,因而显得模模糊糊,让沈拓虽看不清房间里的一切,却看得见里面到底有什么。
所以沈拓瞪大了眼,握住门把的手松开,惊骇到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无语】
第一章下
你能想象,这是如何的一副诡异的场景吗?
在一间长宽皆都五十平方米的正方形房间里,全部被人涂上了紫色的墙漆。地板上,一个没有头的女性尸体剩下的躯干被人展开,分别钉在被人用红漆画出的一个圆形阵中的一个五角形里。

放着这具无头女尸的圆阵四周,均匀放着十二根燃烧后只剩下烛泪堆积在地板上的蜡烛。
女尸陈尸的时间经过法医的判断,不会超过三天时间。
但,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三天就足以让尸体腐烂发臭。这也正是这个诡异得令人感到全身发寒的房间里到充斥着难闻的恶臭的原因。
从属下手里接过案件记录本翻阅了一阵子,站在门口的盛警官再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灯火通明的紫色房间里那具断了头的血洞脖子正对着房间里唯一的入口的女性尸体,然后,他退出了房间。

盛警官来到了楼层的另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有几个在做笔录的他的属下,也有,发现这具无头女尸的沈拓。
看到沈拓的时候,盛警官理了理思绪,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朝他走去。
沈拓不认识他,但他,包括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人,都认识他。
在很多人眼里,天之娇子这个词就是专门为沈拓而造的。
二十一岁出道身任律师,半年时间,他因为把连警察都束手无策的连环杀人凶手查出并定其入罪而名镇全国。
他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奇迹。
六年以来,他接在手中的官司从没有打输过,就连,看起来不可能翻案的一些案件,都被他一一洗冤。
沈拓,在法庭上冷静自若,从不被打败的毅然;
沈拓,女性杂志钻石单身汉排名榜上名列头名的俊秀;
沈拓,人们眼中神话般的存在。

――现在,他就要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律师过招――不,录口供了。
就算他们都身法律界,却从不曾真正会过面。
由于听多了人们的流传,电视报纸里碜杂个人意愿的报导,沈拓在他心目中不但高高在上,并且冷酷无情,难以接近。
这也就让他,在预备面对他,一个比他年小许多,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时,内心难免产生瑟缩。
来到属下身边时,他收到了属下一个无奈的眼神,一本没有写上一个字的记录本。
他拍拍属下的肩,让他出去――他要一个人与面前这位名声远播的大律师交谈――他这一个在警界干了二十余年的警察。
属下起身离开,把门关上,留下了无人言语的宁静。
“该问什么呢?”他一边翻阅从另一个房间里拿来的记录本,一边自言自语。
可以让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听见的自言自语。
他的话引起了安安静静坐在房间的角落,把头靠在墙上,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的人的注意。
警察怎么会连怎么问口供都不知道呢?更何况,眼前的警官看起来身经百战。
盛警官当作没有看见,继续“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让人联想到祭典。像是在祭拜什么,又像是在祭祀什么。紫色是通往,女尸是祭品,她身下的圆形阵是祭台――对了,圆形阵里还有一个五角形,一个跟这具尸体一样,没有了头的五角形――”

话未说完,盛警官手中正在翻阅的记录本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抢走。
盛警官维持记录本被抢走前的姿势,挑起了眉看着对面的人翻阅司法文件的不法举动,却无动于衷。
身为律师,沈拓不可能不懂得他正在做什么事,知法犯法,很有可能这件事的诡异性超出自己所想,觉不可置信吧?
“倒五角形?”翻阅文件的沈拓头也不抬。
“断头尸体的脖子正对入口,人一进来,由视觉中会感到有些逆违,逆是倒,于是被钉在这个同样缺少了头的五角形是倒五角形。”
“怎么,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看见沈拓眼中的困惑,解释完后,他接着问。
“――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在见到你们画在记录本上的倒五角形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是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突然,沈拓抬起头盯住正聚精会神听他讲话的他。
了解沈拓眼中的含义,他笑笑。
“问口供并不一定要一板一板我问你答才行的。掌握人的心理,分析进取,效果会更好。”盛警官顿了顿,他望着沈拓,“这种事情,并不是你们律师才会做。当警察的,多多少少也要掌握一些。”

沈拓看着他,没有言语。
“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我的想法――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沈拓先生,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在涉及案件的基础上,请你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是他看错了吧?他敛起笑容的严正声明让沈拓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沈拓这种这才是警察的作风的表情让他有些无奈:“沈先生,难道我们警察在你心里是这么死板的人吗?”
“不,是铁面无私。”沈拓老实回答。
他无语,这岂止是沈拓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在全世界,人们对警察的看法大概都是这样吧?
评判世间是非曲直的人,怎可以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还有……”沈拓话没有说完,“玩忽职守。”
盛警官的手颤了一下:“我看了今天的新闻――你接下了X市公安厅厅长陈少华被告受贿制造冤案的事了。可是,沈先生,并不是所有的执法人员都这样。”

出了这样的人,真是他们刑警界的耻辱。
“一粒老鼠屎可以毁了一锅汤。”沈拓冷笑。
“既然如此,沈先生,你为什么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报警?”
“我在想,这粒老鼠屎的本事还没大到真的可以毁了举国上下的刑警的这一锅汤。”
“那你,为什么不肯合作?”盛警官把没有写上一个字的记录本举起,让沈拓一目了然。
“我在等,像你这样的警察。”沈拓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盛警官。
“等我这样的警察?”
“你这样不会把案件当成任务,而是责任的警察。”
盛警官不禁咧嘴笑了出来,不想掩饰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愉悦。
这是他当上刑警以来,听过的,最令他高兴的赞赏。
“你不怕你看错人?”
“之前是百分之九十五肯定,现在,百分之百。”盛警官不惑之年的脸上满是沧桑的刻痕,他一笑起来,会让人有种涩涩的感动。他的这种笑容就这样印在了沈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那么,沈先生,现在,请你告诉我们,你发现这具无头女尸的始末,我们将尽全力,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身为律师,谙晓律法的沈拓回答起盛警官的问题并不是完全被动的,有时,知道警察查案规律的他会主动向盛警官提供一些线索。
当他告知盛警官那名一天之间出在他面前两的白衣少年,并且白衣少年出现后发生在他身边的种种时,盛警官不再继续往下问,他皱起眉凝思。

不久,他抬起头问沈拓:“沈先生,依你的猜测,这名少年会是谁?”
“我在停车场里见到这名少年的时候正是我确定并向外界公布接下公安厅厅长陈少华的案子后,――于是我猜想,这名少年,一定跟陈少华脱不了干系,就是他,把我的车子弄得跟灵堂似的,这分明是对我怀恨在心,才用这种幼稚的办法泄愤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指引我到这里来,让我发现这具无头女尸,我就想不透到底是为什么了?”
“他这么做,根本就没有什么是不利于我的――”
陷害他成为杀人凶手吗?不像,陈尸现场的布置太过整洁,甚至连一滴血都看不见。任何可以杀人的凶器更是连个影都见不到,遑论是陷害他而布置下的,带有他指纹的杀人凶器。

“等等――”盛警官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先生,你有说,你的车子还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喷上了诅咒的字样?”
“是……”正要回答的沈拓同样的找到了这两件事情的共同点。
他惊愕:“这是一个诅咒的仪式?!”
“如果是这样,那么紫色就代表召唤,画了一个没有头的五角形的圆形阵就是召唤台,女尸是召唤恶鬼的祭品。”盛警官突而又觉有什么不对,“那么,为什么祭品是无头的,并且五角形会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没有顶角的图形呢?”

沈拓无语,任是聪明如他,也被这件案件的诡异性难住了。
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仿佛答案近在眼前,但他却又怎么也捉摸不到。
苦思过后的结果,仍是无解。
“好了,沈先生,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么多的宝贵线索。我们会调查清楚那名白衣少年与陈少华的关系,并且找出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上没有一件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证件,看来,他们只能是排除性的先调查一下近来向警局报案的失踪人口,慢慢搜索一下,有没有与无头女尸身形特点相符的人,好证明死者的身份,最后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你认为,那名白衣少年不是杀人凶手?”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很高啊。
已经站起来的盛警官笑笑:“沈先生,依你的描述,你觉得,他像一个杀人凶手吗?”
不像……
沈拓低头,沉思。
那名少年瘦弱纯白的形象就像烙印,入了他的心脏。
他不仅不像一个手段残忍的杀人凶手,潜意识里,他更不希望他是杀人凶手,莫名的。
“可是……”人,岂可光凭外表去判断他的丑与恶,“如果那个女人的尸体真是被他弄成这样的,就太残忍了……”
令人感到残忍的现实。
“所以,不到最后,不会清楚一切。”盛警官露齿一笑。
“时间是世间是非曲直的审判官,判定,将在罪犯无躲藏时落下。”
“现在报告最新新闻,在我市东门大厦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根据警方调查,这具尸体已经陈尸三天。根据警方提供的消息,案发现场被凶手布景得像一个召唤恶灵的祭台,初步认定为变态杀人凶手所为……”

电视上,新闻节目里,女性记者的报告引起了程涉的注意,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专注地盯着电视上的每一个画面……
“不久前因为刚接下X市公安厅厅长受贿制造假案的官司的沈律师就是发现这起凶杀案并向警方报案的人……对于记者提出的问题,沈律师与警方一直保持缄默……”

看到沈拓出现在屏幕上,程涉再也坐不下去,他蹭地站起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公司门外跑。
他一跑到他停车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倚靠在他的车子前的沈拓,他刚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人。
“涉。”沈拓微笑着向站在不远的程涉打招呼。

“怎么,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已经站在了外面等你下班,于是迫不及待的跑出公司来见我?”
没有理会沈拓是玩笑中的些许认真,还是认真中的些许玩笑,程涉注视他片刻之后,来到他的面前,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看着沈拓不是装傻的表情,程涉回答:“新闻刚刚报导,你在东门大厦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
沈拓隐隐地呆了一下,随后,他笑了起来:“天,真是让我无时不刻感觉到现在通讯的快捷啊,这件事,才发生了不到三个钟头,居然连呆在这座城市彼端的你也知道了!”

“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没有随沈拓的言语左右摇摆,程涉一直是镇静,让人不明他内心想法的表情。
熟悉情人的雷打不动的脾性,却怎么也不能习惯的沈拓感到有些挫败。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发现凶杀现场,又不是涉及凶杀事件。”
“那就好。”表情还是冷静,但那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口气让沈拓心头一热。
明了了,这就是他对他留恋不已的原因。
关心,藏在只字片语,或默默无闻的行动中,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再出现,轻易就击溃了人的防备。
看似不经意,却总是无时不刻出现的淡淡的温柔,让生性贪婪的人们,在得到的同时,还想要。于是纠缠住,怎么也不放开,等待,令人心满意足的温柔出现的下一刻。

“涉……”忍不住,抱住爱人温暖的身子。想要表露内心此时的情热,勿需太多言语,一个吻就已足够。
意外,安静柔顺的爱人却挡住了他情难自禁的举动。
“你也不想想――”程涉的脸微红,“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轻嗔,引来沈拓的大声畅笑。
他的爱人呵!
恬静、内涵,却又时不时出人意表的人呵!
我无需翅膀,我宽容的心灵就是我自由的天空。
我无需船帆,我知心的爱人就是我漂泊的支撑。
我无需城堡,我温馨的小屋就是我安睡的场所。
我坚信,光明会在黑暗过去时到来。
我坚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光明璀璨。
我坚信,美好的期盼,就是幸福。
夜人静,应该休息的时间,好多人不眠。
程涉就是其一,他不眠的原因,无眠。
敏锐的枕边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此时的状况,就算此时已经昏昏欲睡,沈拓还是努力保持清醒,问他出了什么事。

背对着沈拓,程涉静静询问:“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为什么想要知道?”兴许真的很倦了吧,沈拓此时的声音很沉。
“我难道不能知道?”
“话不是这么说……”有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你就告诉我。”程涉转过了身子,面对他,“你的车子呢,你从来都是开车上下班的啊?还有,你怎么会跑到东门大厦那里去的呢,那不是与回来的路完全相反的地方吗?并且,你是怎么会跑到东门大厦的顶层并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程涉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拓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望着程涉眼中表露的认真,他反而觉得好玩的笑了:“涉,你不去当律师真的是可惜了。”
“拓!”
程涉话中带了些警告,预示沈拓他要是再这样转移话题,他就要生气了。
“好好好。”沈拓无奈地把他抱进怀中,“我全都招了,老老实实回答可以了吧,程大律师。”
“嗯,我今天被刑警审问了一天,现在又被你审问,是不是我平常经常审问别人,所以老天让我也遭受这种事情呢――”
“沈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望着情人湛的眼睛,沈拓似乎从里头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暗地里咋舌,沈拓这下子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费话。
平常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程涉的生气,不闹也不叫,只会让沈拓孤枕难眠。
他们之间的关系,沈拓不存异心的认为公不公开都无所谓,主要是看程涉的意见。
而程涉,以沈拓是大律师,身染蜚闻对他的名声不利为由一直让他们的情人关系隐于人后。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住在了一起,但程涉还是保留了他认识沈拓以前独居的房子。
以前,沈拓一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但在两年前,沈拓已经记不起来他们是为什么争吵的事情后,他就知道了原因。
那个套间就像是身为孤儿的程涉的娘家,与夫婿吵嘴后躲避的场所。
刚开始,他以为程涉过几天就会气消,然后回来,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去不回。
最后,要不是他按捺不住跑过去扯下自尊用尽办法求他回来――他就此不回来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沈拓了解了程涉生起气来的可怕性。
他这就叫宁静的恐怖,沉默的可怕。
让沈拓不愿再经历的宁静、沉默的生气。
想了想后,沈拓才回答:“开始我的确是打算开车回家的,可是车子还没开门停车场就熄火了。我一时找不到原因,就让人把它送到修车场了。后来我打算坐计程车回去的,打了一通电话给你后,知道你要加班,觉得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无聊,就随便到逛逛,顺便想想一下今天接下的案件。于是逛着逛着,我就逛到了东门大厦。”

“至于我为什么会想上大厦的顶楼,我只想站在高让风吹一下我的头脑,看看能不能让我突然想到什么案件的线索。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上去,就发现了那具无头女尸。”

话说完了,程涉还在凝思沉默。
沈拓看见,捧起他的脸,告诉他:“好了,我说完了,你满意了吗?涉。”
“――就这样?”程涉的话安静的响起在夜中。
“就这样啊。”沈拓点头。关于那个白衣少年,与他的车子被人写下诅咒二字的事情,他会隐而不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太多。
“那就好……”程涉把脸埋入沈拓的胸膛,喃喃自语,“你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
沈拓笑笑,伸手把他搂住。
夜,有时很长,有时又很短。
沈拓无意中看见,被风揭起窗帘看到的天空,已经翻白。
第二章上
“公元二零零二年七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许,X市发生一辆车号牌为BN:678的奔驰轿车在车辆慢行道上开车过快撞死一名七岁女童后逃匿的恶性车祸事件。事后,根据X市警方调查得知,这辆奔驰轿车的主人系莫氏微件开发股份有限公司行政总裁莫颖。根据他警方所录口供所述,那日他没有开过这辆车,而是把车给予部下――东上翎,让他开车到分公司取一些机密文件。经过调查,莫颖在当天早上九点钟的确把车钥匙给予了东上翎,当天正临近公司开会,有多人集中在会议厅里,也就是莫颖把车钥匙给予东上翎的地方,他们亲眼目睹了此事。证明了莫颖当天的确没有开过车,也证明了当天车子一直是东上翎所开。”

看完从警方那里拿到的案件调查过程,沈拓感到头有些疼的揉揉太阳穴。
看到这些,大家都一目了然东上翎就是车祸肇事者。
东上翎于当年七月二十三号上午七点多被警方搜捕于家中,撞死人后逃匿的他是人人唾弃的罪犯。
之后,东上翎的妻子君不断到公安厅申述她丈夫是冤枉的,那些证人都被莫颖买通好后串供的。
但,铁证如山,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东上翎才是真正的车祸肇事者,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东上翎开车撞死女幼童后,头也不回地逃跑。
于是同年八月初,东上翎因开车撞死女童后逃走的罪名被判无期徒刑。
其中,他的妻子一直上访,要求案件重审。
但她的要求因为案件的证据确凿而一再法院被驳回。
在隔年三月,东上翎在狱中因为罪犯发生暴动被人乱刀砍死――
从此,他的妻子君更是不断上访,不过这除了向法院要求案件重审,还有,告公安厅厅长收受莫颖的钱财,动用权力,让人在监狱里害死东上翎后,再制造他被其他罪犯砍死的假象。

很多人都说君疯了,因为不能承受丧夫之痛,她不断幻想东上翎是被人害死的,并且像个疯婆子一样到求人相信她……
她是怎么找到他的,沈拓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久前的一天,他如往常一样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一个眼睛里满是哀恸的瘦弱女人跪到了他的面前――
沈拓长吐一口气后,把背靠在椅子上。
接下这场官司,他注定被牵扯到一大堆麻烦中,但他不能忍受,那个瘦弱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时,漆黑接近绝望的眼睛中,还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目光。

――他可以在街上看到四肢健全却匍匐在地上乞讨的乞丐时冷笑着离开,却在看到年迈的老人冒着风霜雨露推着小车在街上叫卖的时候,宁愿不顾形象吃坏肚子,也要吃老人卖的小米粥,一碗接一碗。

真正让人感动的,并不是没有尊严的讨求,而是面对绝境时从容镇静的微笑。
转头看了一下时间,二十三点四十分。
距他打电话告诉程涉他今晚呆在事务所里不能回去时,已经过了三个钟头零九分。
无聊的计算着时间,同样在无聊的打发时间。
习惯了爱人在身边时的嘘寒问暖,突然独自一人时,竟觉得如此难过。
依赖真是可怕,它会让人突然失去习惯的事物时,难以适从。
转动一下低头长时间看文件造成酸涩不已的脖子后,沈拓又开始在光线刚刚好的台灯照耀下,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用心翻阅手中的案件资料。

不管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至少他要熟悉一下这桩案件,这是身为律师的他,接下这桩官司后,必须要做的。
看了文件片刻后,沈拓又开始沉思。
虽然的确有这些人都是串供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太低了,因为当时目睹这件事情的人不下三十人,其中也包括跟东上翎共事了七八年的好伙伴,他们会为了钱出卖东上翎的可能性不高。

不过,这件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公安厅厅长陈少华,看来,其中必定有猫腻。
“咕嗒――”
不知何响起的一记声响,让沈拓抬起头。
夜间时分,只剩下沈拓一个人的律师事务所里谧静异常,突然响起的声音足可透过一场阻碍,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沈拓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后,又低头翻阅文件。
他认为是哪个律师的东西没有放好,突然掉了下来而已。
“咕嗒――咕嗒――”
声音在沈拓低头的时候再响起,这,没有抬头的沈拓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在谧静的事务所里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上。
他想听清是什么在响,哪一个地方在发出声响――
听了片刻,他听不出发出声响的地方是哪里,好像近在身边,又好像遥远在地底。
但他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慢慢地,一点一点滚动……
是什么?
会这样子滚动?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沈拓干脆起身离开办公桌,前去探看。
打开半掩的门,走出他自己的办公室,不自觉谨慎起来的他穿过助手办公室走在只有安全通道的微弱的青色灯光照耀,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路面的过道中。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过宁静,沈拓听到的不仅是哪里传出的怪异声响,还有他走路时的脚步声、衣物在动作间被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

夜,突然变得沉重,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沈拓发觉,他原本早已习惯的地方,突然陌生得可怕。
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下额头,他发现他居然已经满头大汗。
过道出现转折点,沈拓却在这时产生了退却的念头,一点也不符合他个性的念头。
思想正在挣扎,他却还莫名其妙地注意到,方才一直断断续续响起的怪异声音突然不响了――
动作快过思维,当沈拓注意,他已经转身,走过转角,站在通过出口的通道的前面。
那样东西就横亘在过道的中心,停在沈拓的不远,五六步的距离。
灯光不够,沈拓看不清它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是球体状的。
奇怪的,它的阴影很长,向四散开――
不知道是不是沈拓出现的原因,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静得,仿佛它原本就是呆在那里的。
沈拓咽了咽口水,握住已经满是汗水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步伐很小,比任何时候都要小。
但,步伐再怎么小,他都还是一点点的接近了这个东西,慢慢地,他也越来越看清它的模样。
但,越是看清他的模样,他的困惑就越,因为,这样东西很像,很像――
一个人头!一个有着近一米多长黑发的人头!
沈拓一这么想,突然这个东西向沈拓转动了一下――
沈拓惊骇地瞪大了眼。
这个人头正在对他笑!
像是面部抽搐,难看到极点,也难看到令人心惊胆颤的笑!
“啊?!”
沈拓惊悚地叫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疯狂向身后跑去。
他的全身都在叫嚣着害怕、危险、快逃――
电梯不可思议地正停在七楼,已经没有心思再多想什么的他冲了进去。
电梯的门关了,厚厚的门挡住了七楼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诡异青光,让沈拓松了一口气――
“嘻嘻嘻――”
沈拓浑身一僵,头僵硬地抬起――
他看到,电梯上贴着的光滑的铝板正清楚的印照着他的样子,还有,停在他身后,那个笑得嘴仿佛要裂开的人头――
“嘻嘻嘻――”
耳边,人头发出刺耳,令人发骨悚然的笑声,它那长长的发开始一点点缠住沈拓的肩膀,绕上他的脖子。
“叮――”电梯门打开,停在四楼,是沈拓按下的。
电梯门一打开,沈拓冲了出去,跑到楼梯,疯狂地往下跑去。
“嘻嘻嘻――”

不管他怎么跑,那个尖锐刺耳的笑声都如同响起在他耳边。
他跑得越快,那个“咕嗒咕嗒”滚动的声音也就越快――
沈拓冲到了地下停车场,但他却在找到自己的车子时察觉到一件令他懊丧的事,他的车钥匙放在办公桌上了。
“嘻嘻嘻――”
恐怖的笑声还在持续,已经累得不停喘气沈拓没有多想,往出口跑去。
可是,他没有跑几步就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就杵立在沈拓的面前。
沈拓震惊,这个白衣少年就是一个星期前,指引他找到一具无名女尸的人!
“你――”
“嘻嘻嘻――”
还未来得及跟他说什么,沈拓的身后就传出了令他寒毛直竖的恐怖笑声。
连回头都不敢的他只能瞪住面前的少年。
而少年就像是看不到他身后的那个人头,眼睛一直盯住他――
“嘻嘻嘻――”
腥膻的风吹得沈拓想吐,坚韧的、冰冷的长发缠住脖子的感觉令他战栗到身体不住颤抖。
缠住他脖子的头发越勒越紧,越紧他的呼吸就越困难。
但不知为何,在这生死关头,他的眼睛一直盯住那个只是站住,一动不动的白衣少年。
“唔――”开始窒息的他想用手扯开缠住他脖子的强大力量,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为什么?!
沈拓在心底呐喊,问的却不是他为何会遭遇噩梦一样的可怕事情,他在问,问面前的少年,为什么见到他这样却无动于衷――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你不是――
是什么?沈拓却突然傻住。
他根本就不认识这名少年,他是哪来的这种少年会救他的想法?
啊,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沈拓内心的想法。
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笑了,莫名其妙,诡谲,却根本不同于身后的人头令人惊骇的笑――
身后,一道刺眼的闪光猛然亮起,沈拓感到眼痛的闭起了眼,在同时,他感到勒在他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
他不解地,困惑地强迫自己面向身后的强光――
“嘀嘀嘀――”
两道强光越来越接近他,同时,他听到了熟悉的,汽车的鸣笛声,近在身边的声音。

那是――?!
沈拓刚刚清楚过来快速向他驶过来的东西是什么,他就已经被由地下停车场里快速向出口驶来的车子撞飞。
沈拓的身子被车子撞飞到一旁的柱子上后倒在地上,没过多久,完全昏迷的他倒在地上的身体,不断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黑暗中,他一直在不断地追逐什么。
可是,他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却依旧在追逐。
总算,他看到了黑暗中的一光亮,他欣喜不已的向它跑过去。
但他,却在看见它是什么时,呆住了脚步――
怎么可能!
他不愿意相信地不断后退。
如果我一直在追逐的人是你,那我宁愿停留在黑暗里,永远不得逃开!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是谁的,我只是我自己的!
所以,别妄想支配我,别妄想得到我。
滚吧,贪婪的,想要占据我身心的恶魔!
沈拓张开眼睛,眼前就充斥了纯白这种醒目的颜色。
感到不适地转开头,就看到了趴在床边沉睡的人儿。
艰难地抬起头,慢慢地挑开贴在人儿精致脸蛋上的乱发,想看清他的脸,却看到了他苍白憔悴的面孔。
眼睛下,黑眼圈很啊。
沈拓在心底叹息,因自己让重要的人如此担心而负疚。
是他的动作或是他的不露声息的叹息惊扰了沉睡的人?
叹息过后,趴在床边的人儿慢慢地张开了眼。
没有多久,他看到了张开眼的沈拓。
“拓?”
“拓?!”
“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脸色憔悴地人压抑住激动,小心地捧起全身几乎都被绑上绷带的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想劝他不要哭的人,才说第一个字,就感到喉咙灼燎般痛着。
“我找点水给你喝。”心细过锦缎缠绵的人赶紧拭去眼上的泪,起身为沈拓找水。
看着瘦了许多的爱人忙碌的背影,沈拓又怜又内疚。
说过不要让他担心的,可是,总是因为自己,让他如此担心受怕。
移回视线,望回屋顶没有尘埃的白,沈拓没有折断的手紧紧握住。

“沈律师……沈律师……”
病房的角落,一个瘦小的女子痛苦的缩蜷着,发出低泣般的悲鸣。
“对不起,沈律师,都是君求你接下这桩案件才让你被陈少华那坏蛋害成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能坐起来,正躺在床头静静看着窗外景致的沈拓在这时,才转过头望向角落里的女子。
“君女士,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撤回这桩官司?”
缩蜷的女子的身子僵了一下――
“如果你想继续把这场官司打下去,你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三年了,你等的不就是有个律师能为你的丈夫申冤吗?”
“……沈律师,你的大恩大德君无以回报――”
“你的回报,就是在官司打赢后,再去爱一个人。”
视线不再看着女子,沈拓望回窗外阳光璀璨的景色。
一直没有抬起头的女子在这时,发出了一声接一声哭泣声。
“君做不到,君真的做不到,沈律师……翎他……我爱他,没有办法再这么去爱一个人……”
这时,出现在窗外的一个单薄的身影让沈拓一直平静的眼睛充满了柔情。
要是――要是――有一天,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必须先离开――
他们还能用已经爱过,破碎不堪的心再去爱别人吗?
第二章下
沈拓住院的第三个星期,盛警官来了。
“涉,你不是要煮些东西给我吃吗?”
视线在盛警官与沈拓身上转了一圈后,程涉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煮。”
直到看着程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坐在病床上的沈拓才回过头面对盛警官。
盛警官对已经出去的程涉显露出好奇:“他是?”
沈拓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最重要的人。”
是沈拓看似宁静的表情表露出了什么,还是盛警官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总之,沈拓的回答让盛警官眼中充满了然。
“是重要到,不舍得让他为自己担心的人。”
“是。”沈拓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可是我觉得,瞒着,会更让他为你担心。”
沈拓不再回答,低头,沉默。
见状,盛警官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他多事了,像沈拓这样的天之娇子,一定有自己的理情感的办法,他胡乱地发表什么意见呢?
只是,要是外头的人知道沈拓已经心有所属――

呵,一定会引起一场大骚乱。
摇摇头,盛警官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理了下思绪,他视线直直对准沈拓,声音沉缓地对他说:“沈先生,这我来,除了探望受重伤的你,还有两件事关一个月前的那具无头女尸的事情要告诉你。”

他的话让表情一直冷静的沈拓有些动容:“你们查找了什么?”
“是的,通过我们警方的调查,得知,死者名叫严彦艳,今年2岁,汉族,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会计――。她于今年五月七日突然失踪,她的家人在五月九号向警方报案,十四号,她的尸体在东门大厦的顶楼仓库里被你发现――”

“通过法医更进一步的鉴定得到了她死时的准确时间为五月十号下午六点到九点之间。”
“――她的胃是空的,由此得知,由她失踪的那天算起,到她被人杀死的将近四天时间里,她滴水未进。不知道凶手这么做是迫不得己,还是有什么目的……”

说到这里,盛警官从他带来的档案袋里取出一些文件。
“对了,我这里有死者的照片――”盛警官一边说,一边由一沓文件中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沈拓。
“是个长相不错,前途光明的女子,可惜了――”盛警官的惋惜声仍未吐尽,把照片接在手中的沈拓惊骇的,仿佛照片棘手般突地把照片甩至一旁的动作让他感到奇怪的收住了口。

“沈先生?”
“是她……”沈拓满脸难以置信,方才拿着照片的手在微微颤抖。
“沈先生,你认识她?”沈拓的表情让他只能这么认为。
“――不是认识。”沈拓扯起嘴角,像是在苦笑,“我见过她。”
“见过?什么时候?”
沈拓把身子埋入柔软的床铺里,许久才答,且答非所问:“她的头发很长,将近有一米。”
“没错。”把沈拓甩至一旁的照片拣起来的盛警官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人,这是一张半身照,只能看见照片里长相清秀可人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根本就测不出头发的长度。

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已经翻阅过了照片里的人的详细资料。
沈拓为什么会知道,他说他见过她。
“盛警官,这个女人失踪的头颅找到了没?”
“没有。”盛警官顿了下才回答,“我们尽力了,还是一无所获。”
沈拓感觉到什么一样,长吐一口气后,阖上了双眼。
“沈先生?”
沈拓没有张开眼,头撇向一旁,不语。
盛警官却在这时突然感觉到,沈拓好像知道了什么――
“对了,沈先生。”两人的无语中,盛警官突然说,“我们通过调查后知道,莫颖有一个儿子,他跟你向我们描述的那名白衣少年的形象很相像。他今年十七岁,个性很沉、内敛。莫颖很疼他这个儿子,他们父子的关系也很好――”

沈拓张开了眼,盯住盛警官:“盛警官,这么一说来,这一系列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可能性很高?因为我要彻查出他最敬爱的父亲的罪证。”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缺少证据,也难以查起。”
“为什么这么说?”
盛警官叹息:“他失踪了,在两个月,你向外界宣布正式接下关于东上翎的那件案件以前,他就离奇失踪了。莫颖一直在找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人脉,都一无所获。”

“怎么会?!”怎么这样,案子看起来才出现了一点点苗头,怎么到头来会落空!
“可是现实就是,他就像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无影无踪。”
沈拓无力地再闭上眼。
久久,他才问:“他叫什么名字?”
盛警官在他的声音落下片刻后,才答:“莫迎。”
诅咒:指祈求鬼神加祸于所恨的人。
他被诅咒了,被一个失踪了的人诅咒了。
虽然没有证据肯定,但他知道,是这个叫莫迎的少年对他下了咒术。
身为一名律师,没有得到确实的证据就妄下断定很是可笑,但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离奇失踪的莫迎,就是在他遭遇诡异事件时,出现的那名白衣少年。

很想入去调查白衣少年的事情,但眼前,他还有更大的一桩案件等着他去摆平,于是,他只能有求于人,刑警大队的盛警官。
“我会尽力查清楚莫迎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那名白衣少年,请放心打你的官司吧,沈先生。不管结果怎么样,谁都有权利知道事实,更何况这对受害人而言,是一洗冤的机会。”

“嗯,我会的。”短短一句话,已经表露内心的坚持。
盛警官微笑着望着沈拓,说实在话,他并不认为沈拓如外界所言是一个冷酷的人。
尽管他冷静,但并不无情,怎么可以说是冷酷?
冷静,是一个律师最起码要具备的条件。如果不冷静,他们怎么抽丝剥茧查找证据,如果不冷静,他们怎么面对敌手的指责时,坦然反驳。
冷酷这个词,是把他在法庭时沉着冷静、语句刻、直入主题的形象夸大化了。
现在,他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较沉着冷静的平凡人。
有情有爱,有自尊有坚持,哪来无情。
笑笑,正想要起身告辞,突然又忆起一件事,便又对在想些什么的人说道:“沈先生,关于你在律师事务所的地下停车场被车撞到的这起案件,我们警方还注意到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沈拓一听,显得有些着急地问。

“按肇祸司机向我们警方录的口供里说道,当时他急着把车开出去,是把车开得快了些。但真正造成他撞上你的原因是,就在他快要把车开出停车场院的出口时,面前突然亮起强光,刺得他张不开眼,看不见前方。”

“突然亮起强光?”沈拓皱起了眉。
“有些奇怪,当我们警方去调查那里时,根本就找不到什么任何强光照明的装置。我们认为是肇祸司机在撒谎,可是他十分坚持地说,当时他的确是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才会撞上你的。不然停车场出口这么宽,他怎么还会撞上人。”

盛警官话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沈拓:“经过调查,我们肯定这名司机没有与沈先生你有任何利害关系,我们排除了仇杀的可能性之后,发觉,要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那名司机在那种宽敞的地方撞上沈先生你的机率非常低。更何况,那名司机那天晚上没有喝一滴酒,脑子也很清楚,并且在撞上你的头一时间,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可是,那名司机所说的强光――我们一直找不到是哪里发出的?”盛警官难抑地长叹。
“盛警官,那名司机有没有告诉你们,当时他撞了我之后,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呆在停车场里?”
“我们问过他,他很肯定地说,没有。”
“没有?”
“没有。那名司机说,当时他撞了你之后,很着急地想找人帮忙,可是当时停车场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只能一边守着你,一边打电话给12派救护车来救人。”

沈拓听罢,再陷入沉默中。
“沈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了什么,请你和我们警方合作,我们会尽力帮你查清楚案件始末的。”
总觉得,沈拓掌握了他们警方所不知道的,并隐瞒了起来。
沈拓扯起了嘴角,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人刻的清楚他在苦笑,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盛警官,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已经出乎常人所想,让我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又怎么向你说明?”
“沈先生?”听得出沈拓话中有话,盛警官不禁问。
沈拓却不再回答,把身子靠在垫在床上的枕头上后,他闭起了眼:“对不起,盛警官,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见状,盛警官只能无奈笑笑,起身离开。
出了病房外,看到了应该是在家里煮东西的人正坐在病房外的会客椅上。
见到他出来,脸色有些苍白的人赶紧站了起来,有些紧张,有些生涩地说:“你、你好……”
是一个内向的人。盛警官很轻易就看出来了。
“你好,是不是有事问我?”放松自己的表情,盛警官试图让自己面对犯人时的坚冷不出现在这个看起来脆弱的人面前。
意外地,他用力摇着头。
“你不想知道沈拓的事情?”他感到奇怪的挑起了眉。
“想知道,可是不想从别人的嘴里知道。”
“这样啊。”回答着的他,静静看着内向的人眼里闪烁的点点光芒。
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盛警官又下了一个定论。

“没事的话,那我先离开了。警局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去理。”扬着微笑,他客套地说着。
“不打扰你了。”微微一个点头,也淡淡笑着示意,方才还在紧张的人此时情绪稳定了许多。
也是一个点头,不再说话的盛警官越过比他矮些的男人,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离开。
伤口已经愈合,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运气很好,住院一个月,外界声称被车撞得奄奄一息的沈拓在医生的同意下,得以回家疗养。
在不放心的爱人的要求下,沈拓躺在柔软舒适的卧榻上,什么都不用做,静静看着他住院的这些日子来瘦了许多的身影忙碌地准备他住院一个月后回家的第一餐。

整整一桌菜,就在沈拓的面前,变魔法似的一道道摆了出来,就在程涉把饭端出来,看了一眼整桌的菜,满意地点点头后,朝沈拓走过来时,一直安静的沈拓问:“涉,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

呆了一下,因为一时间不知道沈拓问的是什么。
随后,他轻笑,来到他的面前蹲下:“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回答,那我又干嘛要问?”
注视程涉,片刻之后,沈拓突地把他狠狠抱入怀中。
“拓?!”
“呵呵,涉,你真是可爱!”把脸埋入爱人的肩,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可、可爱?!”用这个词形容男人不见得会让他高兴。
“可心惹人爱呀!”
“你!”话不一说完,会让人产生误解。但有的话就算都说完了,还是会让人生气。
但程涉是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烂形容!”
感受着爱人就在自己怀中的幸福,沈拓说:“涉,我会告诉你的,一定会。”
在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解决后,他会告诉他。
程涉沉默了片刻,回答:“嗯,我等你,等你告诉我。”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谁都不清楚。
或许不清楚会更好,因为等到的时候,就是要重新等另一件事情的时候。
等了又等,永无止尽。
令人疲累。
案件重审的首要条件,证据足够。
虽然起初是凭着一股冲上脑门的热劲接下了手上的这桩官司,但之前他也有对它进行过审阅。这起官司打赢的可能性固然不高,却并不是绝对不可能打赢,他发现,其中,有很多不合理之。

譬如,案件由始到末,莫颖向警方提供的证据都太显眼、太明朗、太合理、太完美――这样下来,就不合理了。
接着,就是公安厅厅长陈少华的出现。他并不是在东上翎被判有罪时才出现的,在出事时,他就一直在干预这起车祸。
他找不到莫颖与陈少华有来往的证据,这就不能说明他们是贿赂双方的关系。

不管君再怎么肯定,都不能做为证据,空口无凭啊。
抬起手,沈拓感到疲惫的揉揉太阳穴。
无意中的一个扫视,才发现,原本整洁的房间已经到撒满了他翻阅过的卷宗。
看到棕褐色的大理石地板几乎被白色的卷宗覆盖的地面,沈拓更感疲惫地把身子陷入椅子中。
休息片刻,沈拓又收起精神继续翻阅文件。
这时,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沈拓略抬起视线看清来者是谁后,又把精神投放在卷宗上面。
已经习惯了沈拓在理案件时对自己的冷漠,程涉笑笑,把刚刚做好的早餐放到没有被遍布的卷宗蔓延到的另一张桌子上。
无声、步履轻盈,他知此时的沈拓不喜被人打扰,连把托盘放下的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
东西放好,面对在书房埋头翻阅文件已经一个晚上的人,想叫他吃早餐的话竟然说不出。他太投入了,任何心思都不想浪费在别的事物身上的投入。

回过头,怎么也适应不了的内心的酸楚让他的脸黯淡下来。
就算清楚,就算明白,但这种连呼吸都困难的相总是这么困扰住自己,挣脱不开。
摇摇头,把这种难以适应的情感甩掉,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告诉自己,只要他把这件事情办完了,他就又会是那个把自己看重过一切的拓了。

抬起头,望着窗外天边被厚云覆盖,沉闷的天空,想笑,却露出一抹苦涩的表情。
佯装坚强,做一个知他懂他的爱人真累啊。
“涉?”
意外地,一双坚韧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腰把他抱住。
“在想什么,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的?”
“拓?”
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人。
“干嘛这样子看我,我变成鬼了?”沈拓嘻笑着,伸手捏捏程涉的脸。
“你――”想笑的,因为内心充满了他在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出现的感动,可又被他不正经的言行逗得想生气。
“又气又笑,小狗撒尿。”见状,沈拓变本加厉的逗他。
“沈拓!”
这个人,这个人――沈拓你这个让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的爱人啊!
用力推开他,程涉恨恨地翻身离开。
“我生气了,决定不做晚餐了,晚餐你自己想办法吧。”
“啊?!”沈拓苦下了一张脸,急急追上去想拉住他,“涉,你怎么可以让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上街吃东西。”
“你不是说你已经完全康复了?”程涉斜眼冷睨他。

“啊?!”沈拓没想到近日来为能让程涉放心让他工作的理由,今日会成为他不做饭给他吃的借口。
“我上班去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程涉走出了房间并掩上了门――
“涉啊――”沈拓“悲痛”的咆哮。
门开了,露出了程涉故意板起的一张脸:“早餐在桌上,午餐我做好了放在餐桌上,你饿了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晚上我要加班,如果你不想出去吃,就等到我八点半下班后回来煮吧……”

“涉!”沈拓的顿时眼亮了起来。
程涉不敢再看沈拓,碰地关上门,离开。这,他真的离开了。
留下的沈拓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了好久好久。
久到眼角都流出了泪。
伸手揩了下脸上的泪,放在嘴里尝了下,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偌大的房间,白色的卷宗覆盖的地板,孤单地坐着的沈拓,任由一种叫寂寞的气氛把自己淹没。
第三章上
下雨了。
窗外,雨珠滴在玻璃上,再一条一条滑下。
无聊的人,就坐在窗前,数着窗上的水痕,消磨时间,等待什么。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沈拓的助手,得力的助手,跟了他有将近三年的时间。
“沈律师。”助手轻唤了声,想引起看着窗外的雨景沉思的人的注意。
声音落下片刻,沈拓才慢悠悠地转动椅子,面对他的助手。
“事情办得怎么样?”沈拓的声音平静,却具慑服力。
他的助手咽了咽口水:“一个星期前,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在网上找寻三年前目击车号为678的奔驰车撞人逃匿的人,可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与我们事务所联系……”

“那我们委托的侦探社那边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助手呆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
沉默,沈拓不语,他的助手不敢言。
稍过一段时间,沈拓对他的助手说:“小雷,你出去办我交代给你的事吧?”
“是。”应了声,正想要离开,却看到沈拓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办公室的样子。
“沈律师,您要出去?”
“嗯。”沈拓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回答,“我还是亲自到车祸现场查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可是它在邻市,离我们这里那么远,况且现在还在下雨……”
他的助手面露担心地说着。

“下雨……”沈拓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自言自语般念道,“下雨又怎么样……或许让雨淋湿冲刷后,遮掩真相的污垢才能被清洗干净,让事实呈现。”

开了近三个钟头的车,接近下午五点时,沈拓才来到了三年前的那起车祸的现场。
这个时间接近那起事故的案发时间,来到这里,沈拓找了个地方停车后,独自站在慢行车道上的人行道中。
这时,雨已经停了,而时间,恰恰好是人们下班、学生放学的时间。
站在街道角落的他静静地注视着湍流的人群,视线,往往更多停留在天真烂漫的小学生身上。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跟小伙伴一路打闹嘻笑玩耍。
可爱的,纯真的,没有经历人世波折的童颜,顽皮的,稚气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言语,令人羡慕的,甚至嫉妒的天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五点、五点半、六点、六点半――
人们,慢慢少了起来。
三五成群、三三两两、一个两个――
站在角落的人,心情越发沉重。
什么都得不到,趋车前来的目的落空。
雨后的天空依旧沉重,暗示雨的持续,雨冲刷后的世间清爽干净,表明雨的来意。
移动了下身子,才发觉久站的脚已经僵硬发涩,在心底苦笑,沈拓有些失落的离开。
尽管做好了什么也得不到的准备,但真的什么也得不到时,失落难免。
“你去哪里呀!路不对啊!”
耳边,一个女声突兀的惊响起。
抬头探视过去,才知道是一对情侣在对话。
可能是意见不合吧,女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你没去过,所以不知道,这条路是近路。”男人小声的诉说。
“近路?”怀疑地,“你来过?”
“没有……”
“没有?!那你还这么肯定这条路是近路!”
“我是听朋友说的……”
“朋友说的又怎么样!要是走错了呢?我们可没时间耽搁了――”
听到这儿,沈拓蓦地想起了什么,转念想了一会,他随即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坐到车上后,沈拓取出他放在车上的手机,给他的助手打了一个打电话。
“小雷,你帮我查找一下X市的地图。”

“――好的,那你帮我找出莫氏微件开发股份有限公司与其分公司的位置――接着,是东上翎家里的位置――”
“最后,是车祸现场的位置。”
“结果――”
根据助手的描述,沈拓用笔在纸上慢慢地描绘出一张地图,当结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满意地笑了――
“没事,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疑点,一个东上翎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疑点。”
“好了,小雷,我挂电话了,有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挂上电话,沈拓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
“涉,是我。――我今天会晚些回去,你不用等我――对,是关于官司的事情――好的,我会小心,你放心。记得不要等我,也不用给我留饭菜了,我在外面吃――好,拜拜――”

对方先挂断之后,沈拓关了手机,然后,驶车往城市的另一方前进。
车子在莫颖的总公司与分公司里转了一圈后,沈拓得到了一个令他兴奋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莫颖向警方提供的完善的证据露出了一个缺口,也让他更有了把官司打赢的信心。
满意地开车往自己居住的城市驶去,在路过一个夜晚喧嚣的街道时,一个出现在不远的身影让沈拓的脸色乍变。
什么也顾不上,沈拓倏地停下车后从车里冲下来,疯狂地朝那个渐渐远去的人影追去。
冲破一个又一个的人群,当手放在白色的身子削弱的肩上时,沈拓内心竟然充斥着令他费解的激动。
总算盼到了,等到了的激动。
“我总算找到你――”
脱口而出的话在看清白色人儿的长相时生生止住。
不是,不是他。
刹那,满腔的涩然与失落席卷了原本的激动,高涨的情绪冷却。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失礼地向对方道歉,沈拓压抑心中的苦闷转头离开。
雨后的一阵冷风吹来,夜晚灯火辉煌的街头,茫茫人海中,沈拓感觉,自己竟然这么格格不入。
抬了看了下不远的钟塔,知道,现在,时间是十点。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开着车的沈拓专注地望着的前方,静静地开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拓开始感到不对。
望了下车后镜,沈拓加大油门,结果,跟在后面的车子同样跟了上来。
冷笑,沈拓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谁跟踪了他,但他知道一定跟陈少华、莫颖脱不了关系。
望着车后方亦步亦趋跟住自己的车子,思忖了片刻后,沈拓转车驶向慢行道。
跟在他车后的车子同样跟了上来。

当沈拓把车停在停车坪上时,后头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面容森冷的沈拓推开车门下了车,却在看到同样走下车跟着他的车的车子的司机时,色的眸子闪过一缕惊讶。
从一直跟着他的白色车子上下来的是两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光看她们的外表,一点也不像是追踪者。
“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沈拓先声夺人。
“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沈拓的表情太过严酷还是别的什么,这两名女子显得战战兢兢。
“我、我们刚才好、好像看到……”
沈拓拧着眉看着她们的畏缩,耐心听她们断断续续地话。
“是、是这样子――我们看到你的车门外面好像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总算,一个看起来比较冷静的女子说完了她们跟着他的原因。
奇怪的东西?
沈拓的眉皱得更。
另一名女子用力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就好像――好像一只人手――”
透过沈拓的身体看向他的身后。看到什么了吗?
站在沈拓面前的两名女子的眼睛瞪到最大,快要突出――
“啊――!”
“啊――!!”
脸色刹青的她们尖叫着,逃窜着冲回车上后开车飞速离开。
她们的反应让沈拓不能理解地站在原地。
突然,他感觉肩膀上好像被压上了什么东西,重了些……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一个人手的触感顿时从他手中传导过来,冰冷地,令人浑身打颤――
倏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自己的手压上的不过是自己的肩。
但,手中,那冰冷的触感依旧存在。
冷风这时吹过,沈拓不禁浑身发颤。
夜下,昏暗的路灯,模糊的车灯,漆黑的环境,静得没有任何声响的空间,一阵冷风又一阵冷风吹过的地方,沈拓的心渐渐发寒……
冷汗由鬓间落下――
迈开有些软的脚,沈拓压抑心中的人性本能的恐惧,脚步有些快地走回车上。
车里较高的温度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尽量加快速度开车离开没有一辆车驶过,气氛诡异到极点的地方。
总算,开着车的沈拓回到了家里。
当他从屋外看到卧房里那透过窗帘微弱的发出的灯光时,一直绷在心头的紧张恐惧顿时松懈了下来。

望着柔和的灯光,沈拓不禁温柔的笑了。
说过不要等他的,可他,没有哪一会做到。
每一他去查找线索时,他都会在见到他安然无恙回到家时,才会安下心。
让他,似乎也习惯了晚归时他的等待。
奢侈的习惯。
早上十点多一些,家里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清晨两点多才睡的沈拓。
程涉已经去上班,空旷的屋子只有沈拓一个人,没有人接电话,它就不肯罢休地持续响个不停。
把头埋入枕头中的沈拓让电话铃声兀自响了片刻之后,才无可奈何的起来。
他手机关机,一定是他的助手有什么事了才会打他家里的电话给他的。
走到客厅里,却在看清来电为谁后,沈拓快速拿起话筒:“盛警官?”
(是我,沈先生。)
“这时候打电话来――”沈拓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时间,“有事吗?”
(沈先生,你看了今天的新闻还是报纸了吗?)
“没。怎么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我们警方接到报案,在小城楼里找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沈拓沉默着,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发现男尸的地方,全被漆成紫色,安放尸体的圆形图阵中倒五角形少了左上角,男尸少了左手。跟上你发现的无头女尸的布局几乎一样,除了女尸是无头的,而男尸少了左手――)

“左手,男尸少了左手?”沈拓惊讶。
(对。)
“天!”沈拓全身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沈先生?)
“我没事。还有,谢谢你打电话告诉我,盛警官。”沈拓客套地回答。
(没有什么,你有权利知道的。因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跟你有关系――对了,沈先生,你要是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我们。)
“我会的。”
(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
松开手中的话筒,沈拓慢慢举起右手,昨天晚上他在他肩上触摸到的那种冰冷的人手的触感,此时,还清楚地出现在手中。
他肯定,这不是他的幻觉,那两个女子的反应与言语已经证实了,昨晚曾经有一只人手在跟着他,一路上――
偌大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屋子,沈拓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把头埋入手中,沈拓不知道怎么面对的叹息。
“诅咒。”
许久,他无奈的声音响起在谧静的屋子中。
怎么办?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你的样子在我面前渐渐淡去。
我不要,不要!
不要连看你的权利都被夺走。
――可是,又能怎么办?
它来得太狂烈,我无法阻挡。
只能,让你的身影在我眼里逐渐不见。
只能,接受命运给予我的悲惨的安排。
但,请你相信,永远,有一个人抛弃了生命去爱你。
就算无数个年月之后,你会忘了我……
沈拓在等的人来了。
逐渐出现在沈拓眼前的,伟岸的身影,自信的笑容,得天独厚的人,莫颖。
当他来到自己面前,沈拓站起来,礼貌地向他问好。
“沈律师,久仰大名,这初见,你果然非同凡响。”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意义未明。
握住的手分开,沈拓笑道:“莫总裁,咱们这是彼此彼此!”
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的话,两人最终,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坐下没有多久,沈拓便直入主题:“莫总裁,这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三天前,他意外收到了莫颖的邀请。
虽然当时莫颖没有说明邀请他的理由,不过,这种时候的这种邀请,大家都心知肚明用意为何。
沈拓应允了他的邀请,不怕外界的舆论,三天后准时到达。
但,莫颖迟到了,他的部下说他公司里发生了一些急事需要他理。
他无所谓,等就等,反正现在他闲得很。
于是,最后,变成了被邀请的他在等邀请者。
莫颖沉着地笑笑,说:“沈律师,你是聪明人,应该不会猜不出我的用意吧?”
“你想让我不再继续审查关于你的这起官司?”
“我就说,沈律师很聪明了。”一直,莫颖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

不理会莫颖的灌下的迷汤药,沈拓冷静地继续说:“那么,莫总裁,你想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我甘愿退出呢?”
“呵,也不说条件什么的,只不过是给沈律师的一些这段时间为了这件案子到奔波的辛苦费。你也知道,这件案子是不可能翻案的,你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力气罢了。”

“――”
“沈律师,我这叫你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东上翎的妻子这么胡搅蛮缠地,也不过想从我们公司里多弄一些钱而已。本来,我看东上翎是帮公司办事时才意外出的车祸,并且他也为公司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给了他的妻子一些补助,没想到她居然贪得无厌,还想要更多。”

“沈律师,你觉得,这些年你树立在人们心中不败的形象毁在一个贪婪的女人身上,值得吗?”
果然老奸巨猾!沈拓在心底冷笑。
这么说下去,就算他身上带着微型收音机,收集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有待争论的语音。
因为这些话放到法庭去,谁也肯定不了,莫颖是在示意他不再插手此事。
并且最后,听起来,君还是有过错的一方。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拓不愿再听下去的站了起来。他清楚,他是从莫颖身上得不到什么想要的线索了。
“莫总裁,事务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沈律师。”莫颖也站了起来,“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沈拓望着莫颖。
“说真的,莫总裁,我一直在挑战,挑战我的不败神话。我真想知道,我到底会败在什么时候?”
莫颖望着他,最后,他说:“沈律师,真是遗憾啊!”
遗憾什么?
沈拓没问,莫颖没说。
但沈拓肯定,莫颖遗憾的并不是他不肯接受他的贿赂这件事。
沈拓沉默着转身离开,在莫颖的注视下,坦然离开。
第三章下
那个瘦弱的、脸色苍白的女人就坐在他的车子旁。
看到他出现时,她用她漆黯的眼睛默默望着他,不发一言,一动不动。
他懂她望着他的眼中所包含的意义,他慢慢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声音平缓、低沉地说:“君女士,你认为,这个世上什么是金钱买不到的?”

她不解他的话的意思,但她回答了他:“感情,真挚的感情。”
“我的回答是信任。”
她呆了下。
“君女士,我帮你不是为了钱,当然也不会为了钱违背我答应帮你打官司到底的承诺。从我答应把你打官司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目的就已经明确,不会改变,不管其中发生什么事。”

“沈律师……”漆黯的眼睛开始泛上水光。
“君女士,也请你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很难继续为你把官司打下去。”顾主要是不信任自己所请的律师,肯定不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律师,这样,官司打下去也只能是败局收场。

“对不起,沈律师。”泪流出眼睛的前一刻,她把脸埋入曲起的臂膀,低声哭泣,“我听到莫颖要见你时,就好害怕,好怕――连你也跑到他们那边去――”

“所以――你就追到这里来了?”
这里,莫氏股份公司的停车场。
她埋住脸的头点了点。
沈拓在心底叹息,为这个经历了许多磨难、变得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可怜女子。
“起来吧。”手举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前方,“我送你回去。”
她抬起了头,却只是用哭红的眼睛望着他,没有动。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拓突然说,“法院已经接受我们的上诉要求,准予下个月二十号正式开庭审理这场官司。”
“什、什么?”她瞪大了眼,“他们接受了――接受了――”
“嗯,接受了。”沈拓对她的肯定地点点头。
“真的接受了?”刹那,泪水再盈满眼眶。是悲是喜?是悲喜交加。
“沈律师――”说不出言语,只能激动地抱住对自己而言如若神明的人,放声哭泣。
沉默着抱住她削瘦的身子,沈拓任她靠在自己胸前哭泣,就算她的泪浸湿尽了他的衣。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三年啊……”
三年,对于在黑暗间挣扎的人而言,好漫长。
漫长到,当希望的曙光出现时,竟然如此意外。
意外到,只能用哭泣表达激动。
“诅咒。”
埋首于案件卷宗中的沈拓因这句话而抬起头。
拿着报纸坐在一旁的程涉觉察到沈拓的意外举动,不解地问:“怎么了,拓?”
沈拓的眉向中间耸起了些:“涉,你刚刚说什么?”
程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诅咒?”
“就是它。”沈拓肯定地点头。
“‘诅咒’怎么了?”
“――没。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会说起这么生僻的词。”

“还不是因为这个。”程涉举起了手中的报纸。
“这几天,新闻报纸天天在报道前些天在小城楼里发现的那具没有左手的男尸的事情。说什么是变态狂所为――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哦。”沈拓感兴趣地挑起了眉,“说说,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干这种事情的人是一个很有头脑,行事很谨慎的人。他不像那些变态狂,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具意义。这一点,从上的无头女尸与这的没有左手的男尸的事件之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沉默着,沈拓听程涉继续把话说下去。
“警方已经证实了这两起凶杀案是一人所为。加上我的猜测,我得到的结论就是,做下这两起凶杀案的凶手是在有计划的布局着的。从他在放置尸体的地方的布局来看,很轻易就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一个咒术。他在对某个他刻骨铭心去恨的人下诅咒。”

“刻骨铭心去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让沈拓的心揪了一下。
“对。”程涉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报纸上,没有看到沈拓脸上一闪而过的涩然。
“我好像记得在哪里看过,用人的生命来向恶魔交换条件所下的诅咒,是非常残忍也非常恶毒极端的一种咒术。它不但要活人当祭品,更要召唤恶魔的人不能有一点点的善心,否则,连这个人也会被恶魔吞噬。”

沉默,程涉的话令沈拓觉得难以置信的说不出话。
久久,他才开口:“那么,涉。为什么这两具尸体都是不完整的?你能给出一个解释吗?”
程涉思忖了一会儿,才说:“不仅是尸体不完整,连被用来钉下尸体的五角形图案都是不完整的。”
“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或是什么我所没听过的咒术?”
“这么说,涉,你也猜不出喽?”
程涉耸耸肩,不以为然地承认:“我又不是凶手,怎么可能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更何况我又不专门研究咒术此类的东西。顶多是书看多了,多少也知道一点而已。”

“这样啊……”沈拓感到脸部有些涩的扯扯嘴角。
“对了,拓,你这么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啊?你平常不是最不屑于理会这种鬼鬼怪怪的事情吗?”到现在,程涉才发现沈拓的不对劲。
“也没什么。”沈拓把视线移回书桌上的卷宗中,“得不到什么结论的事情,便只能多多听取别的人意见,就算它不合常理,却有可能会诱发事情真相。”

“你在说什么啊?话中有话的。”程涉听不明白地皱起了眉。
沈拓抬头,冲他露齿一笑:“一些感想而已。”
“莫名其妙的。”程涉不怎么相信地斜起眼睛看他。
被他用怀疑的视线看着的沈拓感到浑身不对劲地冲他说道:“涉,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去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程涉一听,拿起小闹钟一看,果真是夜十一点了。
“天,我刚刚看时间时才八点多,怎么一下子就十一点了?”急急忙忙地起身,不想明天起不来,上班迟到。
“看报纸入迷了吧?”沈拓这么说。

“才不是――”后面的话,程涉说得很小声,“是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快得讨厌。”
可能是不想让沈拓听见,才小声念叨着的,可是,沈拓还是听见了。
他孩子气的话让沈拓听了心疼,的确,这段日子他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少了……
“对了。”已经走到书房门前的程涉突然转过身子。
“是不是,那两具不完整的尸体所不见的肢体是盛载恶魔的容器呢?因为恶魔没有实体,便只能利用人的躯壳来完成施咒人所下的诅咒。”
“嗯――的确也有这种可能性。”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地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脸色变得冷凝。
直到凌晨十二点,沈拓才感疲倦地抬起头,伸伸懒腰,舒松筋骨。
望着台灯的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漆黑的空间,沈拓愣了一下,现在,夜晚,令他感到神秘,黑暗,似乎隐藏着什么,它会突然爆发出来,追逐他――

发呆了一会儿,沈拓离开座位,朝洗手间走去。
他需要用冷水冲洗一下脸,让胡思乱想而胀痛的头脑冷却、冷静。
水位开到最大,忍不住把头整个埋入水槽,冰凉的水带给烦闷的自己的,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头从水中抬起,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从头上落下的水刺痛着眼,伸出手,凭记忆摸索摆放毛巾的地方。
摸到了,用来挂毛巾的不锈钢悬梁,没有找到,想要的毛巾,手于是顺着悬梁摸过去――动作顿了一下,手中碰触到的物体是如此的冰冷――

这种似曾相识的触感与温度令沈拓吃惊地不顾一切张开眼。
可,他没有看到什么,手,正好放在方才他一直在找的毛巾上,但,手中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浑身发寒的冰冷。
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沈拓的心快速地跳动,就像刚刚完成百米冲刺。
不知道是水滴还是他的汗,一滴液体从他的额上滑下,落在水槽里的水中,发出清脆的水滴声,惊起了沈拓的注意。
视线不由得从自己的手移到面前的镜子上,看到了,一只人手出现在他的脖子后面,张开着――
“唔!”连反应都来不及,他的脖子被它狠狠掐住。
声音发不出,挣扎没有用,它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
沈拓,能做的,仅仅是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从镜子中看着脸逐渐发青的自己。
会死吗?
意识变得浑浊的时候,这个念头却清晰的可怕。
却,在接近昏迷的前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哐啷!”
宁静的夜,镜子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沉睡的程涉被惊醒,倏地张开眼后坐起来。
声音不再,仿佛是自己听错一般,夜仍旧寂静――

但,他却不能安心地继续躺回床上睡下,他下床,穿上鞋子,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里书桌上的台灯还在亮着,但坐在书桌前的人已经不再,找不到想找的人,程涉这时候才开始着急地朝屋子的其它地方找去。
“拓――”他唤着同居人的名。
“拓――”
担心的呼唤,得不到回应。
“拓!”
找到几个房间,还是找不到想见的人。
“拓!回答我啊,你在哪里?!”
给个回应吧,找寻着的人,着急的泪已经渗满了眼睛――
“拓……回答我啊……”
声音,已经哽咽,一种叫绝望的恶魔冲击着身体,让人猝不及防快要倒下――
“涉,我在这里……”
沙哑的,接近喑然的声音直到这时才响起,急切地抬起头去看,一直找寻的人就倚靠在门边。
模糊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狠狠地擦干脸上的泪,他冲上去给了他一拳:“你王八蛋!开玩笑是这样子开的吗?!你想吓死我啊――”
气愤的怒骂还未说几句,倚靠在门边的人倒了下去――
“拓?!”
意外地瞪大了眼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人,借着房间灯里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他青白得可怕的脸色,及,从手中不断流出的,在黑暗中呈黑色的血液――

那边,那个凝伫的人儿啊,你是谁?
总是出现在我的心里,挥抹不去。
在我孤寂时,你出现。
在我悲伤时,你出现。
在我经历痛苦时,你的表情为何这么伤悲?
我快乐、我喜悦、我满足――
你的笑容比任何光芒都要耀眼。
你是谁?
站在我心头的那个人儿啊。
你让我知道,我的喜怒哀乐,都有人分享。
“拓?!”

“拓,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涉惊惶失措地抱住倒在地上的人,看着脸色铁青的沈拓困难地想对他露出笑容。
“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破玻璃,割到手了……”
程涉紧紧咬住下唇,但,还是压抑不住想要大声怒吼的冲动。
“你混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打破玻璃割到手这种借口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他明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的样子啊。
“你不管遇上什么事都瞒我,不让我知道,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可你知不知道,对于你的情况什么都不懂的我,是那么无助――”

“涉……”他的担心,他的害怕――他都看到眼里,他艰难地举起手,想要为这个总是牵动他的心的人拭去脸上的泪。
“不要再瞒我了好不好?告诉我一切,告诉我你到底遇上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让我知道,让我都知道。或许我帮不上你,可,至少不要让我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我,是你的爱人,不是吗?”

“涉……”他笑了,扯动嘴角,僵硬的,却含带温柔的笑容。
“好,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最重要的爱人啊。”
沈拓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自信、坚毅、果敢。
一步一步,行走如风,令人感叹。
或许,只有沈拓自己能够清楚的知道,他成为人人称羡的天之娇子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人们看到的只是他成功光鲜的一面,却不曾知道,他把更多的苦与痛好好的藏在了无人所知的心的角落。
筑就成功的,是坚持不懈的努力,是不畏艰辛的前进。
也是,永不会被磨灭的信念。
风夹着雨,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天空很阴暗。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夏天,雨水变得多了起来,阴阴凉凉,几乎让人忘了夏天是炎热的。
举着雨伞,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沈拓从街头走向街的另一头。
看起来漫无目的,却是在找寻东西。
走了多久的路?用了多少时间?没有人会去计算这些。
当要找的地方出现在眼前时,沈拓只是默站住,没有再前进。
不大也不小,淅淅沥沥的雨中,一把庄重的黑色雨伞下,一个俊伟的身影,静伫。
是雨的作用吧?
湿湿的一切,由天空到脚下,是天空的眼流出的泪浸湿了大地的脸,世间,一缕淡淡的悲。
略哀的世间,孤立的身影,引人注目。

回头的人,都想知道呵。是什么,吸引了这抹伟岸的身影的注意。
被他专注的,令人羡慕的。
沈拓,总算动了。
他来到一家咖啡厅的屋檐下,收起了伞,抬头看了一眼方才所站的地方,便转头,打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长相清秀的服务生,他彬彬有礼的问候,沈拓一声一声的回答,视线,在可以一目了然的地方里搜寻。
特意营造的气氛,咖啡厅里的灯光很模糊,坐在里头三三两两的人,都只能看见身影,见不到长相。
悠扬的钢琴声不知道是从这里的哪一个地方发出,在用玻璃隔阻外界的地方里,静静的、清脆的,敲击人的心,让人听不到从这里发出的其它声音。

问完问题,长相清秀,笑容干净的服务生走在前头,带着沈拓朝咖啡厅的另一面走出。
当沈拓被带领着走到咖啡厅的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在心底惊叹:别有洞天啊!
原本以为不算大的地方,居然在里头还有一个大厅。
方才不知道从哪儿响起的钢琴声,就是由大厅正中的钢琴中发出。
正对上头的筒灯照耀下,弹奏的人娆媚的身影轻盈地游动在钢琴前,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乳白色与黑色相接的琴键上,于是,悠扬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服务生把沈拓带到了一个位置,偌大的厅子里的某个角落。
坐下后,服务生微笑轻声说,您请稍等,他马上就到。您要喝点什么?咖啡?饮料?水?
想了想,沈拓回答,水就可以了。
现在的心情,就像水,平淡清净。
您稍等一下,马上给您送来。
服务生温文的笑容仿佛带在脸上的面具,固定住了,却能够想取下就取下。
好。沈拓轻轻一点头,站在他身边的人就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离开了。
他的视线再落在钢琴、弹奏者的身上,以一种平和的心情去体会,弹奏者表达的,钢琴发出的抑扬顿挫的声音上。
宁静的、柔和的、清脆的钢琴声――
先生,您要的水来了。
服务生的声音落下片刻,透明的直伸杯便放在了沈拓面前的桌子上,倒了八分满的同样透明的水在杯子里静静旋动。
先生,这首曲子好不好听?
沈拓愣了一下,很细微的,没有人会发觉的一愣,他以为水放下之后,服务生就会离开的……
很平和。
从不曾去注意这些,甚至不懂得乐律的沈拓只能这么回答。
一直,他的精力全都投放他所热爱的事业上,其他的,他几乎不曾涉及。

这首曲子是为您而奏的。
什么?
沈拓再愣了一下,这,明显了些。
他说,您这样的人应该听听这样的曲子。
是么?我这样的人?
嗯。他说,律师就像战士手中的剑,它被握在手中,用来杀敌,也会伤到主人,就算它们不想,它们的身上还是沾染了鲜血。
剑……沈拓静静品味这个字,好生动的形容。
的确,律师就是剑,不分善恶,不管被什么人握在手中,它都会伤到人。
因此,很多人利用它。更多的人,讨厌它,甚至,恨它。
越是出名的剑,就越有很多想亟欲追求它的人,也更有恨它入骨的人――刻骨铭心去恨。
他说,这首曲子就是剑的鞘,让沾染血腥的剑得到片刻休憩、享受安宁、重蕴自我。
是么?沈拓微微笑了起来,他是这么说的么?
真的,令我越来越好奇,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会来的。服务生的笑容了些,他从不会爽约,更何况是他请您来的。
好了,先生,不打扰您了。再等等,他就过来。
轻声把话说完的服务生退去了,留下的沈拓听着婉转悠扬的钢琴声,想着,待会,他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男人?女人?是老是少?
总之,他一定会是个心思绸密的人,他的眼可以透过人的皮肤,直窥人的心。
第四章上
最后一个乐音落下,结束了这首宁静婉转的乐曲。
一直静静聆听的沈拓这时才拿起面前桌上的杯子,轻饮了一口纯净的水。
无意抬起的视线看到原先坐在钢琴前弹奏曲子的长发女子正朝他走来――
是她吗?再喝一口水,沈拓垂下了目光,在心底说道。
没有过多久,沈拓感到面前一暗,随后,他周围的空气被熏染上了一股淡雅的香味。
“沈先生?”来到他面前的人没有坐下,站着,轻轻叫了一声。
是很柔软,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总之,听起来感觉很舒服的声音。
沈拓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头,说:“坐吧。”
“谢谢。”柔柔一笑,她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气氛有些凝结,坐下后的他们皆都不再开口――
“沈先生。”时间流逝了许久,还是她先开了口,“为什么你不问?问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啊,这句话有点熟――啊,涉曾经对他说过的。
想到这,沈拓一直平静无波的澄清黑瞳泛上了点点涟漪。
对面的人坐得很近,近到完全看到了他眼中的改变,笑脸了些,她说:“是啊,是我请你来的,理应是我先说明一切的。”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从蓉,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沈先生。”
看着从蓉向他伸过来的手,沈拓礼貌地轻握了一下。
“很高兴认识你,从蓉小姐。”
握在一上看到你们事务所的留言了,你们在找三年前发生在X市里,目击关于莫氏股份公司的员工东上翎撞人后逃匿的证人。”

“是的。”沈拓点点头。
“我在上头留言了。”
“我看到了。”她说她是目击者,所以他依她留下的地址与时间来到这里。
“我会把当时的情况都告诉你的,沈先生。”她微微笑,“不过,说之前,我们可以做一个游戏吗?”
“游戏?”
“是啊。”她举起手,朝服务生站立的地方做了一下手势。
很快,一名服务生拿了一副扑克交给了她。
塔罗牌。一眼,沈拓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扑克。
面对沈拓的从蓉微笑着:“沈先生,我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用塔罗牌帮别人算一下时运。今天,能否容我帮你算一下?”
灯光很昏暗,从蓉由盒子里取出的塔罗牌在暗黄的光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沈拓的目光很快便由塔罗牌移到她的脸上,没有思虑多久,他点头:“可以。”
平常,是很不屑于相信这些,也不愿时间在这些事情上。今天会同意,可能是受了这段日子来发生在身边的诡谲事件的影响吧。
――也有种,找不到原因解释,便找另一种渠道去解决的心态。
得到沈拓的同意,从蓉便把塔罗牌放到桌子上,熟稔地洗牌。
很快,她把牌分开,让沈拓凭第一感觉从中抽出五张。
沈拓依言照办之后,她把沈拓抽出的这五张牌按十字架形依排列。
她指着头一张对沈拓说:“这张牌代表你的过去。”
接着是顺时针下来,右手边的一张,“这张牌是现在。”
到底边一张,“这张是未来。”
左边一张,“这张是总结,中间的这一张,就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去做,也就是启示。”
代表过去的牌面翻开,是举着剑的英雄站在一堆尸体上。

不知何时,从蓉的表情变得肃穆:“英雄的地位,踏着人们血泪的尸体,就算位置崇高,却一身血腥。”
翻开第二张,代表现在的牌,沈拓看到的是蒙着双眼的女神。
“我自圣明,不怕污浊。但黑暗已经覆盖了我,我看不到前程,只能在心中祈祷,光明重现。”
第三张,未来,笼中鸟。
“我的向往是自由,我的命运是囚禁。我有一对丰厚的羽翼,却生活在狭小的空间。矛盾中,只能挣扎。”
第四张,总结,违约者。
“你给我三个金币,我帮你保存,我把它制成金牙,镶在我的嘴里,你说,这是违约。”
从蓉纤细的手指放在最后一张塔罗牌上,沈拓的心在这时,莫名的快速跳动了一下。
但从蓉并没有把它翻开,而是抬头,对沈拓说:“沈先生,方才我所诉说的意思,你能听懂吗?”
沈拓轻摇了一下头,他听得懂从蓉在说什么,却不懂这些牌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先生,第一张牌是在说,拥有如今地位的你,已经背负上了很多人的恨意。就算你的本意如同一个战士一样只是守卫国土,但你已经用你的能力把很多人送入了地狱――不管是死了的人还是活着的人,他们都会恨你。这些恨,就是他们留在你身上的鲜血,洗刷不去。”

“代表现在的第二张,则是在说,现在的你正在一团迷雾之中。答案就如同光明一样,在黑暗过去时到来。”
“笼中鸟这一张,说明你的未来会有牵绊。这个牵绊会让你面临一个十分痛苦难断的抉择。”
“第四张,代表总结的这一张,违约者――”从蓉思忖了片刻,似乎在想要怎么解释,“这张牌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你会成为一个背叛忠诚的人,另一个,你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在欺骗你――”

“欺骗我?”沈拓暗地里吃惊。
“是。”从蓉点点头,“金币代表你最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不管是谁,都只会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用掉了――这是违约,也是欺骗――欺骗了你的信任。”

听罢之后,无语良久的沈拓突地用手埋住脸,吃吃笑起来。
“沈先生?”从蓉困惑地看着他。
“我就说嘛……”埋住脸的沈拓话中还带着笑意,“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信的。”
这,沉默的是从蓉。
可是,没过多久,她把手压在最后一张,没有翻开的塔罗牌上。
“沈先生。”眼睛盯着这张牌,从蓉静静地说,“不管你信或不信,不防把这个游戏玩到最后。”
沈拓的手放下,脸上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冷静,仿佛他刚刚的笑声是假的。
“可以。”他的声音,不仅平静,还多了份不以为然。
不是很明显的,他的不置可否令从蓉叹息一声。
最后一张塔罗牌在两个人大相径庭的心情下,无声息地翻开了――
牌面显现在他们眼前,沈拓的表情不变,从蓉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

恶魔手中的逆时钟。
“解释吧,从蓉小姐。”
没有注意到从蓉眼中的惊讶的沈拓催促着。
并不是想急着知道这代表什么,而是想快些结束这种对他而言根本是儿戏的玩意儿,快些进入查找证据这样的正事来。
从蓉没听到地陷入沉思。
“从蓉小姐?”沈拓困惑地轻声催促。
良久,脸色在灯光下越发苍白的从蓉才慢慢地开口:“神明手中的顺时钟计算人们的生命时间,恶魔手中的逆时钟计算人的死亡――”
“从蓉小姐,你在说什么?”沈拓不明白地皱起了眉。
却在下一刻,从蓉突地握住了沈拓的手。
“沈律师!”她脸色紧张地说,“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死死盯着沈拓的脸,从蓉一字一句地说:“你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在这个月内,你的灵魂将会被恶魔带走……”
“这个月?七月?”
“是的。”
从蓉肯定,沈拓却在心底冷笑,但他没有向她诉说他的不以为然。
“好了,从蓉小姐,这个游戏已经结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时你所看到的情况吗?”
“沈律师……”
“是你说的,从蓉小姐。这是一个游戏。游戏本身就不具真实性。”
“沈律师――”从蓉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最后,她抬起头望着沈拓,对他说:“不管怎么样,沈律师,这个月你一定要小心。就算是――”
是什么呢?他跟她只是头一见面的陌生人,就算以后还有可能会有所接触,但绝不会是交到可以彼此许下承诺的朋友。
“就算是给所有关心你的人一个交代。”最后,她这么说。
“嗯。我会的。”她的真诚令人不忍拒绝,沈拓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善意的忠告。
“现在,从蓉小姐,我们进入正题吧。”
面对工作,沈拓一贯认真,有些冷硬的认真的表情。
让迎向他凌厉的目光都不敢的从蓉无声片刻后,只能无奈的点头。
“那一天,雨也像今天这么下着。店里没什么生意,我便到朋友家里去玩。在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那场车祸。”
“那辆黑色的车子开得很快,当时我就在吃惊,那个地方怎么可以把车开得那么快。然后,有一个孩子从街道一旁冲了出来――”从蓉回忆着,话说到这里时,她有些不堪回首的闭起了眼,“当时画面就像在放慢镜头,车子撞上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小小的身体就这么飞了出去,然后,像被丢弃的物品一样,重重地掉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那个孩子一动不动,血,从孩子的身体里不断地流出来,被雨水冲刷,在水里不断化开……”

“那辆黑色的车子停了一下,车门打开了,好像是司机想要走下来察看的样子。可,车门刚刚打开了一点,又碰地关上了。最后,车子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

视线凝聚在手中的杯子上片刻后,沈拓才问:“从蓉小姐,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
低头的从蓉长久地沉默着,当她终于愿意回答时,声音已经带着哭音,偶尔轻抬了一下头,沈拓看到了她含在眼里,在明照下反光的泪。
“当时我吓傻了……街道又没有几个人,这场车祸意外发生,以雨水打在地面上的沉默结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跑了――那个孩子的尸体让我害怕,我不顾一切地跑开。”

“――那么,车祸后的第十天,警方正对这场车祸束手无策的时候,是你打匿名电话给警方,告诉他们,肇事车子的牌号的吗?”
“是的。”从蓉擦拭了下眼泪,“我那天逃跑的行为让我愧疚,我想帮一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可又怕别人耻笑我当时的懦弱,便打了匿名电话给警方。”

“那么现在――”沈拓凝望着她,“是什么原因让你出来面对。”
从蓉涩涩地笑了一下,“我会迷上玩塔罗牌就是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对于我那天的逃跑行为,上天一定在惩罚我,所以,它让那个孩子沾满鲜血的身子总是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她不断地对我说,阿姨,我疼,我疼……”

抽出面巾,捂在脸上,但很快地,泪水还是染湿了面巾,从中渗透了出来。
“有人对我说,塔罗牌可以让人跟鬼交谈,于是我开始用塔罗牌试着跟那个小女孩说话,可是,它却跟我说,这场看似尘埃落定的车祸会再起风云――”

“沈律师,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从蓉,紧紧地握住了沈拓放在桌上的手,用含着泪的眼,恳切地看着他,“三年前,塔罗牌告诉我,三年后,会有人在网上找寻这场车祸的目击证人,那个时候,就是我将功赎罪的时候!”

“从蓉小姐,你――”从蓉眼里无比的坚定令沈拓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律师,请相信我,这是真的,这都是真的!塔罗牌告诉我们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的命运,我的命运。扑朔迷离的定数,塔罗牌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诉说啊!”
“相信我,相信它,求你了,沈律师。”
说到最后,刻留在沈拓脑海里的,是从蓉苍白的脸,漆暗的眼,恳切的表情。
从蓉说得肯定,沈拓却不愿相信,也是,害怕相信。
最重要的东西,对于沈拓而言就是信任,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所爱的人,程涉。
他无法去怀疑程涉,他甚至想象不到程涉会有什么在瞒着他,在欺骗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让他怀疑他的涉,他宁可不相信所谓的塔罗牌,就算从蓉说得肯定,但她不过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而他跟涉,是对彼此忠贞的情侣!
所以,他怎么能去相信!
――不愿相信。

雨还在下。
雨水由伞顶落下,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
沉默的沈拓从街头走到另一头。
路边,商店的橱窗印照着路人行行色色的身影。
原本只能无心,但无心一瞄却引来波涛,心海刹那汹涌澎湃。
是他!
在橱窗里印照出来的白色的身影令沈拓震撼。
震撼的原因始终不明,就如同与生俱来。
他看着身影印在橱窗里的他,他看着举着伞盯着自己的他。
一个震惊,一个宁静。
视线在镜子上相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顿时排山倒海――袭来――
倏地回头。
身后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已经无影无踪。
为什么?!
不能抗拒心中莫名翻滚的失落,沈拓在心底咒骂。
你该死的为什么总出现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所以,我才会这么措手不及――
沈拓,用这个理由解释他见到那个白色的人儿时,内心过度的震撼。
风,突然猛烈地吹来,吹飞了猝不及防的沈拓手中的伞。
伞从他的手里飞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在风的吹扬下,不断飞滚。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伞,沈拓没有去追。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离自己远去了。
一件他最重要的东西,渐渐远离。
第四章下
“――现在报道最新新闻,今天午时十一点零七分,一名街道清洁工打扫街道时在我市中心广场的园林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根据案发地点的布置,与前两凶杀案一起明显为同一人所为――今天发现的这具男性尸体左腿被人用利器砍断,放置在一张紫色的布匹上,画在布匹上面圆形图阵的三角形同样缺了左下角――警方一直尽力于这件案件的调查,凶手的行事大胆与谨慎,令警方一直找不出杀人凶手――在此,警方告诫广大市民,在凶手未被逮捕归案前,外出要小心――”

回到车子里的沈拓打开收音机本来是想听一些音乐缓解一下内心的纷乱,却没想,听到了更让他惊撼的事情。
全身无力的靠在车椅上,沈拓幽远的黑瞳满是复杂。
许久,沉默着的沈拓踩动油门,驶车离开。

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我爱你,从身体到灵魂――
就算这个世界崩溃,我坚信,我的爱依旧存在。
那么你呢?
你不会知道我的这份永不抹灭的爱――
不会知道,有一人爱你,接近疯狂。
只想,让你完完全全,成为我一个人的……
怎么了呢?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为什么还在下?
放眼望去,沉重的天空,湿却的世界,清冷的空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低迷。
时间才刚刚六点多一些。
但天地间,就已经被包裹上了灰暗的色泽。
亮起的路灯,车灯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朦朦胧胧。
世间一切,被谁神秘的关在一个笼子里,真实,被放在了笼子外,晴空万里的地方。
只是在沉默,但叹息时的凝重却一直困扰住沈拓。
车子在雨中平稳地行驶,车子良好的隔音设施把雨打在地上的沙沙被挡阻在外面。过分的宁静,让沈拓感到莫名的凉意。
――已经关了空调的啊?怎么这么冷?
一这么想,沈拓的脑海就突然闪过不久前才听到的那则新闻――
更冷了,周遭的空气。
冷到,一滴冷汗从沈拓的额流下他的脸,再滴到他的衣服上。
是心理作用吗?
他似乎听到车后座有什么声音在响……
这个时候,是人都会回过头确认一下的吧?但沈拓的脖子在这时变得格外僵硬,不用说回头,连动一下都不能。
他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的路面,他告诉自己,他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他的错觉,没错,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
却,像是在跟沈拓唱反调,车后座发出的怪异声音更响了。
一声一声,被什么碰撞的声音打击着沈拓的心,一点一点,侵蚀沈拓的意志。
冷汗,不知何时冒出,不时滴下,无声无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忍无可忍,更何况也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算下意识的,有些畏瑟,却也不会害怕到连看都不敢吧?

心中一阵挣扎,沈拓最后下定决心,收收神,倏地回过头――
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应该松一口气,原来一直在他车后座制造声响的,是他放在车座上的文件夹。
原先堆在一起的文件夹在车子的行驶过程中已经散开,乱成一团,有好几个文件夹已经掉到车上,撞击着车门,制造出声响。
不自觉地用手抹脸,沈拓这才发觉,他已经汗水淋漓。
真的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沈拓回过头――
车前窗上,那个裂嘴在笑的人头赫然出现在沈拓眼前!
它长长的头发在雨中飞舞,布满了沈拓眼前的界面――
惊悸地沈拓下意识的转动方向盘,想逃离它,逃离它瞬间充斥他的听觉的诡异笑声。
“嘻嘻嘻――”
它猖狂的笑着,在笑沈拓的无能为力。
真的是无能为力,一股力量扯住沈拓的手臂,那冰冷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衣冷冷地传入沈拓的身体,令他不禁一颤。
低下头去看,那个发青的男人的手臂正拽住他的手,扯着,令他行动不能自已。
――它们的意图十分明显,想让沈拓出车祸,死在这里!
怎么可以!
挣扎着,沈拓拼了命地想甩开这只手臂。
还是没有用,沈拓的尽力完全无功――
车道上,他的车子歪歪斜斜地乱闯。
意识到这样下去,出车祸的机率更高,与那只手臂拉锯沈拓赶紧刹车。
快速行驶的车子紧急刹车后,拉出刺耳长长地车胎打磨在地上的声音。
就如同沈拓的突然停车,方才还在纠缠住他的一切,突然消失。
一切,宁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手中那冰冷的温度,以及,那个仿佛还在耳边尖锐的笑着的声音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容他忽视的真实。
不愿停息半分,连喘个息都不肯。咬咬牙,沈拓再发动车子,以最快的车速朝前方冲去。
这道路面鲜少有其它车子路过的宁静令他不舒服,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
越快离开越好!
就算这种做法,叫做落荒而逃。
车子飞起来一般,朝向冲去――
却在下一刻,出现在不远的人让沈拓错愕地瞪大了眼。
是他!那个总是一身白衣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
错愕过后的下一刻,沈拓的车子离身着白衣的人儿已不到五米!

刹车已经来不及,沈拓只能疯狂地转动方向盘,朝一边冲去。
过快的车速让车子难以操控地像离弦的箭,飞快冲向高速公路的隔离道――
他有系上安全带,命大的没有当场毙命。
但,头被撞伤了,血液不断地流到脸上,模糊了沈拓视线。
感觉不到痛,他挣扎着从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子里出来。
脚一踩到地面,沈拓才感觉到全身被分裂一样的痛。
头很沉,血不断地涌流,才走不到几步,沈拓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倒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但在连最后一缕光芒都要在视线里黯淡时,他竭力看向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儿所在的方向。
没受到任何损伤的他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倒在地上,血把脸浸染的他。
却在沈拓连意识都消失的那一霎,他笑了!
陷入昏迷前,他的这个笑容,诡秘的,莫名的笑容,地烙在了沈拓心中……
他的这个,高兴的笑容。
“拓……”
轻轻的,柔柔的声音像和风一样,吹拂而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欲望。
意识迷离,半梦半醒间,这个声音虽轻和,却让人印象刻。
是他么?他的涉在叫他么?
想醒来回应他的,但,眼皮好沉啊!他怎么也张不开……
“拓,在你心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样的人?
在黑暗的心的角落,沈拓轻轻一笑,是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呵!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很自私。”
什么……
“我妒忌你的工作,我讨厌每一个接近你的人……我恨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你――”
涉……
“每一,你为了你的工作受伤时,我就倍受煎熬。我害怕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你,我痛恨你即使受伤,却仍要把官司打下去的样子!”

“……表面上,我支持你,但,我无数在心里诅咒你那该死的工作!不只一,它让我感受到你会因为它而离开我――”
“拓,你知道吗?知道吗?我好累,当一个你知心的爱人好累――”
“如果可以,我只想对你说,不要你的工作了。我们一起,就两个人住在一个最接近海的地方,相依为伴,看着海上的日落日出,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可是不能――面对你时,我只能说,你一定要努力,好好工作。因为,我怕看到你在我与你的工作之间做出的抉择的那一幕――我懦弱地逃避你会为了你所热爱的工作离开我的可能――”

“拓,一点点都不能。我不要离开你,也不要,你离开我。”
“所以,拓,即使以后我还要继续看着你这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还会在面对你时,对你说,你一定要加油,为了你的工作,你所热爱的工作……”

涉……
黑暗中,谁在叹息?
低低沉沉,一声比一声压抑,慢慢凝结成愁。
这,沈拓所受的伤不是很严重,住院一个星期,确定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后,他便出院了。
只是,沈拓额头上被车窗的玻璃割伤的疤痕太,到,这个伤从此伴随他一生。
对于这个约有一寸多长的伤痕,沈拓不怎么去在意,反正他不是女人,这种伤伤在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
但程涉不同,无数个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管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独,他都会不时把目光停留在沈拓额头上的这个伤痕上。
他色的眼睛,无限幽远,包含没有人能够读懂的情感,当它凝望某一人或某一物时,会释放出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能量。
――似乎,能够在他凝望的那一刻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但,望着他只是远,却没有波动的目光时,读到的,只是一阵迷茫。
涉,你在想什么?
沈拓,一直想问。但问题却从不曾出口。
因为程涉是那种不想说,就绝对不会松口的人啊。
看着我头上的伤,你到底在想什么?
疑问,在他的心里慢慢累积――越积越高――
涉,其实,我喜欢你能任性一些,就如同你在我昏迷时所说的那样。
告诉我,你想要我呆在你身边,坐在海岸上,看着日出,然后等待日落。
突然发现,他们的脾气好像――
他是刚毅外表下的倔强,他则是柔情行动中的执拗。
涉,你说,这样呆在我身边,好累。
那么,除了疲惫,还有什么呢?
是什么让你既使疲惫,却仍旧愿意与我相伴?
是爱么?
我们的爱?
他对他的爱人撒了谎。

在他用含着泪光急切的眼望着他时,他面不改色的对他撒了谎。
“你知道,涉。陈少华是什么人,莫颖是什么人。我这样与他们作对,他们不会让过我,他们,会不折手段的――找人找我的麻烦。我会受伤,就是被那些人设计陷害的――”

他的这个谎言,在他第一被车撞,在家里被碎开的玻璃割到手,在不久前出车祸时,一直重复。
没有回答,他的谎言过后,望着他的涉,眼睛是没有波涛的沉。
相信他了吗?
或是不信?
涉啊,告诉我你的想法好不好……
不要再让我继续猜测你的思想。
你这样,我也好难受。
“沈律师。”
从一大堆文件中抬头,沈拓看到了助手小雷的那张娃娃脸:“什么?”
“你那辆车子已经撞到不能再修好了吧?你打算再买一辆车子吗?”
沈拓不是很明显地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他从来就没想过。
“沈律师,其实我一直就很想说了,你的那辆车子不但破旧,还是那种老式的,为什么你一直不换辆新的呢?”
“为什么不换……”沈拓喃喃。
“拓,那辆车子对你而言,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你很爱惜它呢!”
还没有为这个问题找到答案前,程涉突然说过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
“沈律师?”
“啊?”沈拓突然回过神,抬头对上小雷一双疑惑的眼。
“啊,那辆车――是我考上大学时,我父亲送我的。”小雷一定奇怪他刚刚为什么会发呆吧?
沈拓一边想着,一边回答。
“原来是这样!”小雷一脸恍然,“怪不得你那么爱惜那辆车子――对了,沈律师上大学时就是十年前喽。那个时候,买一辆车很贵吧?”
“是啊。”沈拓一直冷静的脸在这时变得柔和,“当初,为了买了这辆车子,我父亲光了他半辈子的积蓄。”
“啊,看得出来,你的父亲一定很爱你。”
“嗯。”他的父亲是典型的中国式的家长,拥有一家之主的严厉,对孩子的疼爱,都放在了循循善诱上。对于他每一的成功,他的父亲都不吝对给他奖励。

“沈律师,我记得你是独生子。独生子在那个时候很少吧。看来沈律师一定是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的小孩――”
接下来,小雷在说什么,沈拓没有再注意听。

他突地想起了程涉,想起了程涉的身世。
每一,他跟程涉谈及这个话题,他都会把眼睛垂下,幽幽地说:“拓,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他的这个语气,没有羡慕,没有忌妒――有的,只是沈拓从来都不懂的安然。
“沈律师?”
“什么?”沈拓望向一直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的小雷。
“你又发呆了。”小雷很简明的陈述。
“是么?”沈拓不自觉地伸出手按压鼻梁。
“沈律师,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剩下的文件我帮你整理吧。”
“不用。”沈拓拒绝,“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这些都是一个星期后在法庭上要用的――”
“可是,你昨天才刚刚出院……”
“――也不是很多。我把这些整理完就去休息。”
望着一脸坚定的沈拓片刻,小雷只能妥协:“好吧,那你一定要休息。”
应允了小雷后,沈拓见已经没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便让他先出去了。
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沈拓一个人静静工作。
下午六点。
沈拓跟助手小雷一道下班。
途中,小雷因为忘记带东西,就跑回去拿了。于是沈拓便先到电梯前等他。
来到电梯门前,电梯刚刚好下去了,沈拓只好站在一旁等。
沈拓所工作的楼层很少有人会来,到了下班的时候,人更是廖廖可数,现在,沈拓所在的地方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
本来是不想理会她的,但女人怪异的举动让沈拓不能不对她感到在意。
女人背对着墙角,一动不动,并且不发一言。
望着她许久,想了想后,沈拓决定上前去攀谈。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在这里干什么。
“女士,你怎么了?”
特意放缓声音,沈拓主要是不想吓到了她。
但,他的好意,她并不领情。
“女士,你在这里干什么?”第二,沈拓加重了声气。
依旧,他的问话,她没听到般毫不理睬,兀自站在墙角黑暗的角落。
“女士,不管你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也不要这样。你可以跟我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说着,沈拓伸出手想放在女人的臂上,把她的身子转过来。

可,沈拓的手还没放上她的肩,这个女人突然转过身――
这个女人居然没有脸!
根本没有丝毫准备的沈拓惊骇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沈律师?”
“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他吓得跳了起来。
转过头,看到身后的人是回办公室拿东西的小雷时,沈拓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沈律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复发了?”
盯着沈拓的脸,小雷担心的问。
“不是。我刚刚――”想起了刚刚的那一幕,却在沈拓再回过头看去时,有点黑暗的角落什么也没有。
“刚刚什么?”
“小雷,你刚刚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一个女人?”感到不可思议,沈拓急切地询问助手。
“没有啊。”小雷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你一个人,刚刚,我还奇怪你对墙角自言自语什么呢?”
“什么?!”沈拓不禁瞪大眼睛。
“是啊,沈律师。”小雷点头,然后,他瞄到电梯已经上来,连忙跑过去。
“沈律师,快进来。”走到电梯里,看到沈拓还站在原地发呆,小雷便冲他叫道。
“啊,好。”百思不得其解,沈拓只好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时,那个黑暗的墙角,那个方才沈拓见到的女人――又出现了――
她背对着墙角,一动不动。
莫名出现在楼道里的风吹起了她的衣,她的裙――
这个女人,没有脚!
第五章上
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可是,什么也握不住,身体就这样一直往下落――往下落――
全身大汗的沈拓倏地张开眼,重重地喘着气。
视线模糊的看了一会熟悉的房间,一颗紊乱的心才开始安定。
一个惊梦,令他感到浑身疲惫不堪。
感到全身黏腻,他难受的翻身下床。
可刚刚坐稳,一阵昏眩感立刻袭卷而来,令他一阵恶心。
冲到洗手间趴在水槽里不断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虚脱地坐在地上。
这时,比沈拓早起的程涉走了进来。
“拓,你怎么了?”当他看到沈拓一脸青白,担心地蹲到他的面前,着急的问。

“没什么,可能是近来有点累。”摇摇头,沈拓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见状,程涉无言地让他靠住自己,支撑他站起来。
“还好吧,拓?”扶住全身无力的沈拓往房间走去,程涉担忧的声音轻轻响起。
连回答都显得有些费力,沈拓只是点了点头。
“――你这种样子――拓,今天你还是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一下――”
“不行。”沈拓断然反对,就算他此时的声音有气无力,但他口吻里的坚定依旧让人难以忽视,“还有两天而已,就要开庭了,但打官司所需重要的证据我到现在都没有收集到。不能再担搁了,这两天,还得抓紧时间再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程涉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把沈拓扶到椅子上坐好后,他才开口:“那么你准备一下,今天,我送你去上班。”
“那你呢,你不用上班吗?”他的上班时间比他早啊,如果他送他上班,那他不就是迟到了吗?
“无所谓,为了你,迟到算什么。”程涉温柔地笑着,真挚的语气令沈拓又感动又愧疚。
――愧疚他可以为了他忽视自己的工作,而他却从不曾把工作放下专心陪在他身边过。
突然感觉他程涉放在他肩上的脸移上他的脸,轻轻抚触,他不禁望向他的脸。
“拓……”呼唤着他的人的眼睛,颜色更暗了,他呢喃着,抚摸他的脸的手来到他的唇上,“有多久了,你没有吻我了?”
是啊,为了工作,他忽视他的爱人好久了,久到,他们接吻时的热情都快冷却。
看着情不自禁的人把脸渐渐贴近自己,在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两公分时,沈拓说:“涉,我还没刷牙。”
程涉动作一顿,嗔责地看了他一眼,怪他破坏气氛,并在下一刻,他吻上了他。
“无所谓……”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的温婉的声音,流转在情动难抑的两人间,“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是你,就可以了。”
是呵,我爱的是你,只是你是你,我就不在乎其他。
很巧合的,在程涉把车停下,沈拓正走出车子时,他的助手小雷刚刚好也正来到。
见到沈拓,小雷很兴奋地冲了上来。
“沈律师!”
看着向他跑过来的小雷,沈拓的表情柔了些,跟了他有段时间的助手,他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沈律师,早安!”一冲到沈拓面前,小雷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早安。”
小雷的目光从沈拓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车子上,“咦,沈律师,你这么快就买了新车了?”
“这不是我的车,是――我朋友的,今天他送我来上班。”跟着小雷把目光移到身后的车子上,黑色不透明的玻璃窗,挡住了坐在驾驶座的人的身影。

“哦。”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车门突然打开,程涉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沈拓挑了挑眉,意外程涉会下车出现在他小雷面前。

小雷则瞪大了眼盯着出现的程涉,他惊讶程涉好看得令人窒息的容貌。
程涉精致的脸含着完美礼貌的微笑,向小雷走近,站在沈拓身边。
“你好,我叫程涉,是拓的朋友。你就是他的助手小雷,雷亦吧。很高兴见到你。”
得体的问好,礼貌的笑容,却让沈拓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知道程涉是从商的,社交能力一定很厉害,现在所见,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现在,漾着面具一般微笑的他,客套的就像一个与他站在两个世界的陌生人,就算他的这种笑容不是对他,却依旧令他难受。
太完美了,就是一种缺憾了。
“你、你好!”可能是因为程涉的出众吧,应该是见惯大场面的小雷居然局促不安起来。
“对、对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程涉先生――”
“叫我程涉就好,叫先生就太见外了。你是拓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啊。”
“……哪、哪里,我只是沈律师的助手而已,不算是他朋友……”听程涉这么说,小雷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耳腮。
“涉,你不是要上班吗?那还不快去。”原本在一旁静立的沈拓在这时突然插口。
程涉不着痕迹,意味长的看了沈拓一眼。
小雷没有觉察到,沈拓却明了。
你就那么想要我离开吗?程涉用眼神这么对他说。
沈拓回避,不看他:“涉,快去吧。迟到久了,对你的工作不好。”
不再看沈拓,程涉笑对小雷:“也好,那我就先离开。下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
“好!程先――程――”小雷还是找不到正确的,对程涉的称呼。
“程涉就好。”程涉明确的告诉他。
“嗯!”
再看了一眼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沈拓,笑笑,程涉转头离开。
打开车门,准备进车前,他对沈拓说:“拓,下班后我来接你,记得等我。”
终于,沈拓回过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会来的,拓。”看了一眼沈拓,程涉进了车,最终,开车离开。
“沈律师!”
望着程涉的车子离开的方向发呆的沈拓在小雷的叫唤下回神。
“什么?”他问一脸兴奋的小雷。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跟程涉先生?”小雷,还是给程涉加上了敬语。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沈拓挑挑眉,许久不曾想起的记忆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我跟他――”

“嗯?”
沈拓笑笑,举步向事务所走去。
“小雷,你知道磁铁的磁性么?”
“谁不知道啊!正极相斥,负极相吸啊!”小雷跟上他。
“那么,我们就是磁铁相负的那一极。不知道谁是正谁是负,总是,性格相反的我们,意外碰见,然后――”
“然后?”
“然后就成了朋友了嘛!”
“啊?!”
“――等、等等,沈律师,你别走这么快!还有,你到现在都还没跟我说你跟程涉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原本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突然从中被人插进了这么一段,然后才有了这样的记忆。
要有人提醒,才会想起来。
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这么认识的。
很黑的夜,独自的他们相遇在街上,目光碰撞,情欲自然而然萌发。
淅淅沥沥的雨中,前一刻还不曾握住过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几乎是相拥在一起地奔跑着,不断向前跑去――
到了什么地方吧?
停下后的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被欲望激狂的他们撕扯着对方的衣服,贪婪的从对方那里讨求更多的温暖!
可以冻结一切的冷雨夜,他们之间的温度热得快把彼此融化。
发了狂般纠缠,好像如果不这么做,心中的那份空虚就不能够被填满。
当他进入他的身体,那一刻,他以为,他拥有了全世界!
感动,满足――还有一点点,渴望。
他的汗与他的汗,他们的体液,把被子都浸湿了,鼻子嗅到的,是咸的,是腥的,是古龙水――是更能激发人的情欲的味道。
快要迸发的那一刻,他最入他的身体,带着情欲的眼有些超然的注视他幽的眼,他则瞪着他,两人几乎爆发的同时,他突地抬起头咬上了他肩!

肩头被他咬上的那块肉,感觉,在那一刻它就被咬下来了!
很痛!也有欲望爆发的快感。
他们一起颤抖,一起迎接那份难以言喻的释放的快感。

“你是我的!”
久久,他盯着他肩头的咬痕,霸道的说。
他笑着,职场上一直冷硬的表情在这时,好温柔。
“你是我的。”他也这么说。
我们是我们彼此的,是我们的。
从此,他们就是他们的。
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程涉的表情一直冷静。
过了一会,他把车驶入慢车道,一边开车,一边拿出手机。
凭着记忆,他按了一组号码,发送的同时,他望着前面已经有些陌生的道路。
――他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有多久了?他懒得去计算!
很快,电话接通了,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程涉的表情顿时冷凝。
“是我。”不回答名字,他肯定那边的人会知道他是谁。
果然,一听到他的声音,那边的人的声音变得格外兴奋。
凝视前方,程涉冷冷地说:“我要见你,莫颖。”
会客室里,沈拓坐在长桌的一边,他的助手小雷坐在他的身边,君则坐在他的对面。
“君女士,过两天就开庭了。现在,我们演习一下开庭时会出现的问题与发生的情况。”
为避免在庭上出错,律师一般在开庭前都会与自己的当事人做一出庭演习。
“好。”表情有些木讷的君点点头。
“待会,我就作为对方律师,向你提出一些问题,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
“好。”
“小雷。”沈拓面向助手,“你做好记录。”
“是。”
“那么,君女士。”沈拓望着君,“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君点点头。
沈拓望着她,沉思了一会,才开始问:“君女士,你控告我的当事人贿赂明峰市公安厅厅长,滥用职权设计让你丈夫惨死于狱中,你可否有根据说明?”

“根据?!”君冷笑,“早在我的丈夫入狱前,陈少华跟莫颖就已经勾结在一块了!当时,我经常到公安厅里去求他,求他查明事实再定罪。可他非但不理会我,还把我赶走!”

“有一,我就见到陈少华坐上莫颖公司派来的车子――”
“君女士,请你在这里说明一下,你怎么知道那辆车子是莫氏公司派来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君在这时,就变得不再冷静,有些激动,“为了证实我的丈夫是无罪的,我把莫颖的公司的车子彻彻底底地全找过一遍,我想找出跟我丈夫那天开的车子完全一样的车子。以证明我的丈夫是被人加害,他是无罪的……”

君说到这里时,眼睛红了,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有停下话题,想了想,沈拓依旧把对君而言有些残忍的话题继续下去。
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你很确定那辆车子是莫氏公司的公用车?”
“是的。”声音已经带有哭音的君点头。
“好,现在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么君女士,你可以确定一下,那天的时间,地点,有什么人,还有当时的环境情况吗?”
“记得的,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让我震惊,至少难忘――”
静静聆听君的回答,听完后,沈拓又是一阵沉思。
片刻,他说道:“我的当事人陈厅长早在此之前就已经是朋友,这些,都有证据证明。如果你的所言是真,也有可能是我的当事人跟陈厅长有约,去述述旧而已。”

“就是因为是朋友,他们同流合污的可能性更高啊!”君大声地反驳。
“那么,你说我的当事贿赂陈厅长,那么,也要有个目的。他为什么要收钱?他要为莫总裁办什么事?……”
“钱,是谁都不会嫌多的!而他要办的是,就是要帮莫颖陷害我的丈夫!”
“现在问题关键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莫总裁陷害了你丈夫?还有,你刚刚说,钱是谁都不会嫌多的。那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莫总裁陷害你丈夫成为车祸肇事者这种理由骚扰我的当事人跟莫总裁,目的,是不是为钱?”

“我没有!”君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乱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冤枉我!我没有啊――!”
“君女士,请你冷静一下!”一旁的小雷见状,赶紧站起来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一点用也没有。君的情绪已经变得十分敏感、激动。
“沈律师,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他们这是在污蔑我!”
气氛,已经到了不能再把事情继续下去的情况。
没有去安抚君,沈拓感到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对方律师问的问题一定会比他更苛刻、更尖锐。到时,君要怎么应付,他又该怎么办?
并且,掌握在他们手上的证据,太少、太少了……
他不想认输!真的不想!
但现在,伴在他身边的挫败感是那么的强烈。好多事情,完全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让他难以适从,身心疲惫。
头一,沈拓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

一杯温热的咖啡放在沈拓面前的桌子上,沈拓抬头一看,是他的助手,小雷。
“沈律师,喝些咖啡调解一下心情吧。”
“谢谢。”沈拓顺从地拿起咖啡啜了一口,有着涩涩苦味的咖啡入口片刻,化做绵远的甘甜,令沈拓感到一阵舒畅。
“小雷,两天后开庭所需要的资料你准备好了吗?”没过多久,沈拓出声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沈律师,这种情况,还要继续开庭吗?”坐在一旁的小雷有些担忧。
“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这的开庭审理,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你的吩咐把事情做好的。”
小雷的听从让沈拓看了他一眼。
“小雷,我记得你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
“是的。”小雷开心地点头,他没想到沈拓会把这种事情记在心上,真让他既惊又喜,“我的梦想是跟沈律师一样,做一名出色的大律师!”

“出色的大律师?我是么?”沈拓有些怀疑。
“当然啊,沈律师很厉害的!每一我看到你在庭上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我就觉得,沈律师真的很厉害啊!不愧是我的偶像!”
才二十二岁的小雷不但拥有一张娃娃脸,有时候言行举止也颇有小孩子的风格,好多时候,都会让人怀疑他的年纪。
看着这样的他许久,沈拓突然笑着对他说:“小雷,要当大律师,首要条件是要稳重哦。”
“啊?”小雷呆了一下,他不知道沈拓突然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一点都没有律师的样子!反倒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说完,沈拓就起身离开座位,留下兀自发呆的他。
好久,久到沈拓开门走出门外,他的声音才冲出房间,响起在整个楼层中。
“我才不是孩子呢,沈律师!”
听着他的叫嚷,沈拓摇头。
还说自己不是孩子呢!
这样的举止,哪里不像个孩子?
第五章下
近段日子,沈拓一直觉得自己怪怪的。
不,不知道是自己怪还是这个世界多了些什么东西……把他与其他人隔开了来。
很多时候,明明,有人就要与他迎面撞上,却当他不存在一样,径直朝他走来。
只能让开,但那些人却仿佛看不见沈拓一样,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这样子,真让人不舒服。好像,自己被这个世界舍弃了――
好难受,类似于被什么掐住脖子的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直困扰沈拓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七月十日那天解开。

那个女人就站在公路的中央,车子快速行驶的公路中央。
面无表情的女人的这个怪异的举止引起了沈拓的注意。
看不清女人的眼睛,只能凭感觉知道那双眼睛是无光的黯淡――失去了生命的灰暗。
沈拓看到后,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停下,付了车费,走下车,朝这个女人走去。
不管这个女人是出于什么理由站在这样危险,随时都会被车撞上的地方,但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继续站在那里。
如果他选择忽视,那他就是杀人凶手,间接杀人。
女人看起来已经站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世态的炎凉,竟会如此蒙蔽人的眼睛,让一个女子做出如此危险行为并置之不理……
事情仿佛就如同沈拓所预测,原先一直穿梭在女人身边的车子,突然有一辆车加快了速度超车――
什么?!
沈拓震惊。
那个女人明明就站在正中,如果超车,不就会撞上她了吗?!
而这辆车子居然、居然――
也顾不及再想什么,沈拓疯狂地朝女人所站的位置跑去。
“把车停下,前面有人啊!”
沈拓冲那辆开过来的车子吼叫着,一边跑。
开车的人是听不到沈拓的声音吧?还是什么?
总之,车速一点不减,为了超过前面的车子,还有加快的意思。
见此,心有些冷的沈拓不再浪费体力,一心朝那个一直动也不动站在公路中央的女人冲去。
他快要接近女人的时候,冲上来的车子同样接近了她,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跑过去把她拉开了,沈拓只能纵身跳过去,想扑开她――
“嘀嘀嘀――!”
几乎是同时,汽车的鸣笛声,紧急刹车声充斥了整个街道,一直流畅的交通顿时结滞。
很多司机冲下车,朝一脸震惊坐在地上,有些儿狼狈的人走去!
“车子这么多,你冲出来找死啊!”
司机的咒骂,没能引起他的丝毫注意,他的目光着急地转望四。
“那个女人呢?刚才那个站在路中间的女人呢?”
他有些迷茫的喃念着。
“什么女人?!”回应他的,是气愤的司机们的怒吼,“这里一直都没有人!我看你八成是见鬼了!”

他的脸刷的惨白,他的眼死死盯住说出这句话的人。
“看、看什么看!”被他盯得全身发抖的人虚张声势地叫着,“你要不是见鬼了就是疯了,要不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站,这可是公路!”

挣扎着站起来,对面前众多面露怒气的司机说了声对不起后,他踏着不稳的脚步一步一步离开。
他不能忘记当他扑向那个女人时全身被一股冻澈心扉的寒意贯彻的震惊,还有,那个女人消失前,那个沾满鲜血的狰狞笑容!
见鬼?!
这个词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脑海,在身子碰到倚靠物时,他快要溺毙一样死死抓住它。然后,他用变得模糊的视线看向他周围的世界……
当用另一种心情去观看的时候,他看了出来,在他原本平常的世界中,多出了一类人――不、不是人。
它们忽现忽闪,很多的时候,脸青得可怕。
有的,学人的步伐,走着;有的,脚悬着地,飘移――它们是鬼!
不愿再看,那些不时与人穿透而过的幽灵,于是移开了目光,垂下视线。
却,一张面皮被剥开一半,一只眼珠子悬挂在脸上的脸就这样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你看得到我――看得到我们――”
声间宛如撕扯着喉咙,发自最黑暗腐坏的地底,可怕的令人全身打战。
眼睛不受控制的不能移开,任由那张恐怖的脸布满他的视野,在同时,全身被压上了什么,好重……
眼睛能转动的刹那,他看到――
没有手的,没有脸的,没有身体的,内脏露出来的,头碎了一半的――一大群的鬼纠缠着他的身体,拉扯他!
“……看得到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人类――他的身体,是我们逃出地狱的门!”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大群的鬼拉扯,欲图撕裂更令人心寒的事了,沈拓如是。
但他的挣扎,对那些疯狂的鬼而言,根本没有用。
路过的人很多,看不到它们的他们不明白他的境,他张开口,想求助,但马上,他的嘴被什么封住了。
嘴里,被一股腥臭的味道刺激着,直接呛到喉咙,让胃翻腾起来,想咳,咳不起来,想吐,吐不出――
纠缠在他身体上的,蠕虫一般的躯体越来越多,粘粘稠稠,一点一点占据他的身体,侵蚀他的意识,他发现,除了身体被撕扯时痛不堪言外,连灵魂都要被抽离的感觉是那样的――可怕――

视线,在痛与惧的交错下,渐渐溃散,慢慢被分离――
笑笑,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笑!
是啊,只想笑。
想过自己的很多种死法,却没想,是死在这种情况下。
――或许,还不会死――

堕入黑暗的那一刻,看着朝他冲来的熟悉身影,这,他真的笑了。
逃过一劫,欣慰的笑。

凝结痛与苦的爱,或许灰暗,但是幸运。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是吧?
爱是我的唯一,不能想象失去后的我的世界。
所以,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只求换来我的唯一,成为我的唯一。

张开眼睛,然后再闭上,如此眨了几下后,沈拓确信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办公室。
慢慢坐起来,皮沙发被挤压发出的沙沙声响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嘈杂,但就是这样的声音,熟悉的令他安心。
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人是小雷。
然后,记忆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刻,向他奔跑过来的人正是小雷――看样子,是小雷把他带回办公室的。
“沈律师……”
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沈拓身边的小雷一脸担扰,“你还好吧?”
“没有。”抓耙了下头发,沈拓淡淡回答,“就是有些头昏脑胀。”
“嗯,医生说你是太过劳碌了才会突然昏迷的,他说,你得好好休息几天,不然再这样下去,你会累出病来的。”
“休息?”沈拓有些怀疑,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哪来的时间休息?
似乎知道沈拓在想什么的小雷无奈的垂下了头,很快,又抬起:“对了,沈律师,我刚刚打了电话给了程涉先生,他说他马上就会来到这里。”

这几天,程涉几乎天天都送沈拓上班,让对他充满莫名崇拜心理的小雷兴奋得不行,心老早就向着程涉的他,已经成为程涉的一名眼线,不管沈拓做什么,他都会向程涉报备。

“是吗?”沈拓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记得程涉从来都不曾来过这里,并且,他说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办……
“小雷,我的手机呢?”沈拓突然问。
“啊,在你的办公桌上,我刚刚把它放在上面了。”小雷一边回答,一边去帮他拿。
“沈律师,你打电话给谁?”把手机交到沈拓手上时,小雷好奇地问。
沈拓不由得瞥了他一眼,因为他近来养成的不管他做什么都爱问一下的习惯。
不过,还是回答了他:“你的主人,程涉。”
小雷一听,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沈律师,话也不是这么说,程涉先生这么担心你,我有义务告诉他你的情况,消除他的忧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一直不理会他们。
如果这么做可以让涉少担心他一些,他,无所谓了。

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为免他太担心,他得向他说一下。
早就记录下的手机号码,很快便能找出来了,但是打过去时,却是手机关机,请稍候再拨的语录。
沈拓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
“沈律师,程涉先生关手机了?”小雷由沈拓的行动,猜测他可能遇上的情况。
沈拓点点头。
“我刚刚打给他时,手机是开的啊?”
“可能――他正在理一些事情,不能分心――吧――”也是不确定的语气。
其实,心好乱,如同一团乱麻在纠结,不知道是期望他来,还是不期望他来的心情困扰住自己,连气氛都有些滞闷了。
“对了,小雷。”抓了下凌乱的头发后,沈拓走下沙发,“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这个,我也很奇怪呢,沈律师。”小雷一脸困惑,“今天早上我来上班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是你打来的,可我接听时,你却挂了。”

“然后,一直就这样,手机一直响,但我一接听时,都是嘟嘟嘟的盲音。”
“手机,今天我一直没有开。”沈拓皱起了眉。
“对啊,我找到昏倒在路边的你,并把你带回事务所后,我翻看了一下你的手机,才知道你没有开机。可是,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小雷认真的思考起来,这时他的脸,被认真减去了几分稚气,看起来倒真有些律师的样子。“正因为这样,我打了电话给程涉先生,知道他今天因为有事不能送你上班时,才猜想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就出去找你,最后在路边看到了昏倒的你。”

“小雷,拿你的手机给我看一下。”想了一会,沈拓对他说道。
“好。”小雷立即从衣服里掏出他的手机交给沈拓。
沈拓查看了一下小雷手机的接听电话簿,果然发现了一组他自己的手机号码。并且,每听电话打来的时间相隔都很短,最长的一,也不过相隔了十分钟。

最后一打过来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分――
倏地,沈拓忆起了今天坐出租车准备上班的他,在下出租车时在车上看到的时间――正是九点二十分!
“沈律师。”
“什么?!”小雷的一声叫唤,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沈拓。
“沈律师,你怎么了,脸色变得更差了。”小雷面露担心的问着。
“是么?”沈拓不自觉的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脸,“可能――或许是太累了――”
沈拓淡淡地说出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借口。
“沈律师……”
“小雷,你先出去好吗?我想休息一下。”已经坐上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的沈拓把身体靠在椅子里,并疲惫的闭起了眼。
见状,小雷只能点头:“好,那我先出去。有事你就叫我。”
沉默的站着,得不到回应,小雷便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前时,他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沈律师,要是程涉先生来了,是不是让他直接进来?”
声音落下片刻,沈拓才点点头。
得到指示的小雷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完小雷打来的电话的下一秒,程涉立刻动身,想赶去见沈拓。
听小雷的意思,沈拓情况好像不怎么好。
听到这种话,他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事!
但,他方才站起来,便被人拦了下来。
行动被阻,程涉眼光一冷,他看了一眼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再冷冷地注视拦住他行动的人。
“放开!”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如同面对一个令自己痛恶万分的仇人。
拦住他的人不理会他的冷漠,面不改色的笑着对他说:“涉,是你约我出来的,怎么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要离开?”
狠狠甩开抓住自己的手,目光移至一边,他不动声色的压抑自己因为担心沈拓而急虑的心情,一边做好面对面前的人的准备。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莫总裁。我还有些事,必须马上离开,其他的事,我们改日再谈。”
面对莫颖的那一刻,程涉已然带上了他完美的假面具。
出尘的容貌本来就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再加上他得体,不让人会有所遐想的淡淡笑容,更有种,与世隔绝的神仙的味道。
怪不得沈拓一直不喜欢他这样,这样子的他令人觉得高攀,并且难以接近。
但,爱着他的人,爱他的全部,包括他无情时的冷漠。
“涉……”痴迷地伸出手,想感受一下那清冷的笑容是不是也是冷的,却在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被不留情面的打下!
也在这一刻,被生生打掉的迷恋化做被现实垄断的心寒。
毕竟也是波澜不惊的商人呢!
很快,收起了惊讶,换上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表情。

坐回椅子上,他从自己公司的二十层楼的落地窗下望着高楼身下立交桥上的来来往往的车辆。
“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吗?”再回头,望着站在面前的人的眼,泛着一丝冷洌。
站着的人,笑得更冷:“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程涉?”
他自信倨傲的笑容令他露出一缕淡淡的惊讶,的确,今天他看的程涉,变得跟从前有些不同……
他脸上这个很轻微的改变,程涉还是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张证件,他掷到莫颖的面前。
然后,他看着莫颖从拿起证件时的一脸不解,到看完内容的震惊,最后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死死盯住自己,就像看到了天方夜谭――
“不可能!”莫颖一脸错愕。
勾起嘴角,程涉冷酷地笑着:“最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莫大总裁!”

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莫颖倒在椅子上。
把他的狼狈看在眼里,程涉冷笑着转身离开,他确信,现在,不会有人再拦下他,因为,没有人敢拦。
无力坐在椅子上望着程涉一步步远离自己俊逸的背影,莫颖就好像在看到他的脱变过程。
慢慢地,从一只小小的毛毛虫,变成了――
不管变成了什么,程涉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程涉,那个眼中一片晴空的程涉。
第六章上
快要崩溃了……
工作上的事,身边遇上的事……
光是官司,就已经让他身心疲惫,现在,身边遇上的诡异事件又一件接一接。
他不是神――不可能应付这么多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又如何能够摆脱?

“拓……”
耳际,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想张开的眼睛被温暖的手盖住了。
“不要张开眼,累了,就休息吧。”
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母亲的安抚,情人的呢喃――让人昏昏欲睡――
“涉。”轻唤不知道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情人,闭着眼的他放任自己被他揽入怀中,感受那份温情。
“嗯?”
“不要离开,在我睡着之前,不要离开。”乞求也罢,现在,他不想强撑坚强的躯壳,让自己更累。
“不会离开,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回应他的,是起誓般的低语。
是吗?是吗?
闭着眼的他,嘴角泛上了满足的笑,像一个小孩得到了母亲的疼爱。
把他抱得更紧,因为他此时表露的脆弱。
“拓……”
在确信他已经睡着时,他的声音再响起。
“沈拓,我不顾一切去爱的人啊。”
随他的声音落下的,是他情的吻,轻轻落在睡着的人的唇上。
那一刻,连世界都为之感动,他们如此依赖的爱。

抿嘴一笑,小雷轻轻为他们带上门。
见到这一幕是无意,见到此景,却是心中早有所领悟的。
早就感觉沈律师跟程涉先生的关系不一般。
因为他能看到,他们每望着彼此时的眼睛,是那么与众不同。
外表上,看似冷漠的两人,在对望时,有安详,有情动的热情。
有,只有用心才能看到的,他们两个人的牵绊。
因为用心了,所以领悟了,相爱在一起多么难得。
这么难得的相爱,让他感动。
令他不由自主的,想为他们守护这份爱――

第一的开庭,如沈拓所料的很不顺利,莫颖甚至于没有出庭,只是让他的秘书与律师出庭而已。
知道莫颖是断定了他找不出证据,但真正让沈拓挫败的是,他如莫颖所料,真的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总不是没有任何收获,他争取到了,延长官司的时间。
在第二开庭前,他还有时间去查找证据。
不管莫颖把证据隐藏得再好,也不会出现完美,一定在什么地方有缺憾――只要他发现,只等他发现!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瞑思的沈拓张开眼,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沈拓。”
“沈律师,还记得我么,是我,盛庭。”
一听到对方的话,沈拓讶异的坐起了身子:“盛警官?!”
“对,是我。”
“找我有事,盛警官?”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络了,没想到今天他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沈律师,你知道一个叫从蓉的女性么?”
“我见过她一……”沈拓的语气顿了顿,他的心里闪过强烈不安,“她怎么了?”
“她,被人杀死了。”

身体被钉在天板上,身后,那偌大的图形把她娇柔的身子圈住。
少了左下角的三角形,她的身体同样少了左下角。
面容极端扭曲,眼睛瞪大的快要暴跳出来――就像死去之前,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身体下,被砍去了脚的地方血洞洞,看到的人,无不心寒――
是什么人,能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又为了什么,他要做出如此惨不忍睹的事情!
站不住脚,沈拓只能把背靠在墙上,支撑住虚软的身子。
眼睛不敢再看,连抬起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能逃,好想逃离这里。
“沈律师,你还好吧?”一只手放在沈拓的肩上,是盛警官。
尽管案件是发生在邻市,但之前几起都是发生在沈拓所住居的城市,并且一直都是盛警官着手去查的,所以这,他被明峰市的警方调来查案。

“算好吧。”沈拓苦笑,现在他这种情况,他都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紫色的界面,已经入他的脑海,从蓉原先一张柔丽的脸已经扭曲变形,让他连想都觉得反胃。
“这,除了同上那名男性被砍去右脚不同,她是被砍去左脚不同外,还有一个不同。”放在沈拓肩上的手垂下,盛警官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她不同其他死者被杀死后才被砍下脚的,而是脚被砍下后,被人生生钉住手脚悬在墙上,血流尽死亡的!”

“什、什么?!”沈拓不禁瞪大了眼望着面露愤怒的盛警官。
“可恶!”盛警官恨恨地甩手,“这该死的变态杀人魔!该死的残忍!该死的狡猾!该死的,至今逮不到他的我们!”
视线从盛警官身上收回,沈拓不由得把目光移到地上那一大滩黑色的污渍上。
原来,这是血!从蓉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魔魅的紫,鲜艳的红,所组成出来的黑!
――再也忍不住,沈拓冲出外面不停地呕吐着――
胃很难受,不断翻腾,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吐不出什么――吐尽之后,还在干呕。
稍稍止歇时,一个人向他递来了一张纸巾。
没有看这个人是谁,扯过纸巾就捂住嘴,不想再吐了,再吐,内脏都会吐出来……
“沈律师,她被人杀死之前,曾经对我们说过,人的生命都是天定的,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就算你预先知道了定数,也不要去改变它,顺其自然就好。”

转头看去,这个人,他记得,是他见到从蓉的那天在她的咖啡厅当服务生的那名男生,那名对他说,律师是一把剑的服务生。
只是,那天他一直不变的笑容此刻变成了悲哀。
“这么说……她知道自己会死?”
“是。”男生点头,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她前些天交给我的,她说,要是她遇上什么不测,就把这个交给你。”
沈拓面无表情的接过信封,静静着看信封的表面,上头,什么都没有写。
“是我让警方把你找来的,我不方便到你那边――”
男生停下了说话,他看到沈拓一脸的凝色,片刻,他说:“我走了,我还有事。”
沈拓木然地点点头,视线一直凝视在信封上。

走离的男生回过头看过沈拓一,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一直到坐回自己开来的车子里,沈拓才打开了男生交给他的信封。
一打开,就从里面掉出了一张卡片。
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塔罗牌,上头是一个双面人的图案。
信封里还有一张字条,抽出来展开,上头写满了绢秀的字:
沈律师,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你或许会觉得可笑吧,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为什么不去摆脱掉死亡?
那是因为,已经安排好的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就算你心积虑了。
一这么想,面对将要来临的死亡,也觉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沈律师,还记得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说你的命运已经接近了末期――但你知道么,你的这个将死的命运,是被人更改的。
那就是诅咒。
你被人下咒了。
你可以更改你的这个命运,因为它不是你本身的命运。
如果你相信我,沈律师,你给按我给你的这个地址去找这个人。
他会告诉你改变的方法。
这件事不要对第三个人说起,就算是你最重要的人――请答应我这个已死之人的这个请求。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想要帮助你吧?
――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只要你能活下去,才能找出撞死那个孩子的真正凶手!
还有,很抱歉,你让我出庭作证的事情,我不能帮你的忙了。
如果我能上天堂,我会在那里祝福你,沈律师。
最后说声,后会无期。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本来以为爱人会在家里,但从楼下望向屋里时,房间里的漆黑让沈拓知道没人在家。
可能,是涉他今天要加班吧?
这么告诉自己,却在准备进去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转头去看,看到了开着车回来的程涉。
“涉――”还没来得及高兴见到想见的人,走下车的程涉又气又急的样子令他没能把话说完。

“你去哪里了?”一来到沈拓面前,拼命压抑了,还是让生气的语气吐了出来。
“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去接你时你不在,问小雷,他也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事务所的。我打电话你又关机,找遍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望着程涉生气的脸,沈拓心疼的想伸手去触摸,却被他打下。
“涉?”
“每都这样……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让我担心受怕,担心你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事,害怕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见到他这样,沈拓再也忍不住,紧紧把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此刻,他只能这么说。
“每都这样,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靠在他的怀中,还在生他的气,却舍不得离开他给予的温暖。
矛盾的心情就如同爱情,就算再累再苦,还是愿意爱着。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抱歉啊。
“拓,想要得到谅解就告诉我,你去了哪里?遇上了什么事?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害怕――不要在我见不到你时,你又受伤了……好不好,拓?”

轻轻捧起他怜求的脸,沈拓在上面印上了一个一个又爱又怜的吻。
“好,告诉你,会告诉你。”
会告诉他,把真相隐瞒,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为什么,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这样会自己担心。
痛苦的事,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或许是觉得忽视一个已死的人的忠告很不好吧?
也可能是近来发生在身边的事已经超乎寻常,已经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原因,沈拓在想了几天后,最后还是动身按从蓉在信上写给他的地址,去找那个她要他见的人。

对于他的这行程,他给程涉的回答是去查找证据,他给程涉的承诺是隔一段时间给他打一个电话向他报平安。
是有点觉得他有些过度担心他了,但却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毕竟,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他被车撞了两,平白无故昏倒了两,又在他面前受伤过一……

啊啊,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涉担心他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让他担心害他难过不是他愿意的啊,现在变得有些脆弱的他连自己都讨厌呐。
――并且,他开始依赖涉了。因为每,只要他一出现,一直伴在他身边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东西都会消失,令他心安。
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但生理上――
不知道是不是涉的样子看起来偏柔和的关系,他一直是以他的守护者自居的,现在变成他去依赖涉――

算了,没想这些了!
反正他们是情侣,谁依赖谁都一样的。
想到这儿时,沈拓才注意到他所坐的出租车已经驶入了一个偏僻的小道。
“这里很少有人来呢?”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出租车司机说话了,“当你说要来这里时,我还真感到奇怪。”
“但,是个好地方呢。”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去了夏日炎热的太阳,放眼望去,一片苍翠。是很适合居住休假的地方。
“嗯,是不错。”司机点点头,“但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很阴森,多数人都不敢来。要你在晚上来,我看呐,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来。”
“是么?”才这么一回答,沈拓就看到了一个人倒悬在车前窗上,一双眼睛只看到眼白,还有眼白上一条条的血丝。
司机没有看到,因为它是鬼,所以只有沈拓看到。
他知道它在看他,但他装作看不到它,眼睛四飘移。
因为他发现,只要装作看不到它们的若无其事,它们才不会缠上他。
它一直就挂在那里,待到车子驶进一条颇大的道路时,它突然消失了。
“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就要到了哦。”
一听到司机这么说,沈拓的注意力全移到了前方。
他感觉得到,那个鬼讨厌他将要去的地方――鬼讨厌的地方啊?!
不久,这么想的沈拓看到了一座建在林子里的一个小别墅。
有些古旧,爬满了爬山虎的独H别墅。

走下出租车,并请出租车司机在原地等自己一下后,沈拓才向这H房子走去。
来到门前,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等待片刻,得不到回应,便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再敲门。
没想到,他这一敲,把门敲开了。
原来,是门没锁。
看着被他敲得半启的门,沈拓静立了一阵子后,决定推门走进去。
“有人吗?”一边走进屋子,沈拓一边喊道。
老旧的房子,到都斑驳了,阴沉的空间,被树木挡去了部分阳光,照进屋里的,不过是微弱的几缕光线而已。
还算大的客厅,走上去时,开始腐g的木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响,耳膜都震痛了。
很宁静,除了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有他的叫声,就没有了其它声音。
还到一座同样是木制的楼梯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走上去,二楼就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就像,什么掉到了地方,很沉重――就像,一具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有人么?”
再叫一,声音大了些,但,没有回应。
凝视通上更加灰暗的二楼的楼梯,许久,下定了决心的沈拓踏了上去――
―――――――――――――――
第六章下
我迷失在黑暗中。
忘记了回来的路。
有谁――
能够牵引我,带我从暗无止境的地狱离开。
谁能――
指引我找到回家的路。
让我从此不再,迷失方向――
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指引沈拓,让他一直、一直朝二楼的,一个半启房门的房间走去。
片刻迟疑,举起的手停停顿顿,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喉结跳动……
视线所望,半开的门里一片黑暗,过度宁静的空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令他脊背发寒。
默立片刻,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求知欲,在自己未想清楚时,手已经把门推开。
从天窗照下的微弱的光芒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
微弱的光芒,静静躺倒的人没有散发出丝毫生机……
不知道是心悸还是犹豫――踏出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害怕惊起躺在地上的人,害怕,会突然发生什么。
却当他终于来到躺在地上的这个人身边,看到他的样子时,一直停留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氛顿时莫名的烟消云散。
静静聆听,发现脚下老人安静的连一缕呼吸声都不给予他听见时,他内心涌上不安――排山倒海――
慢慢蹲下,盯着阖上眼的老人慈祥的脸,满脸安详。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碰触这位看起来只是睡着的老人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而已――
沈拓莫名的,打从心里期待,老人只是睡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在见到老人的那一刹那,知道老人一定会知道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究竟为什么而发生?
如果,如果这个能给他答案的人也离去了……
手,接近了老人的脸,慢慢的,眼看就要覆盖――
“年青人,你想干什么?”
一直闭上眼的老人,蓦地张开眼,目光凌冽地盯着沈拓!

意料之外的刺激吓得蹲着的差点跌坐到地上。
他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老人从容地坐起,拍拍屁股站起来后,还一脸嗔怪的看着他。
“你这个年青人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我没被私自闯入我屋里的你吓到,你却被我吓到了――诶诶,不对哦――”
突然,老人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拓,淡淡说道:“对于见鬼,你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一句话,让沈拓再盯住老人,吃惊得难以言语。
老人莫名一笑,老人垂下望着沈拓的眼睛,继续说:“三种人可以见到鬼,有阴阳眼的人,天生弱痴的人,――将要死去的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惊愕中的沈拓,扶住腰朝一边的老人椅慢慢走去。
老人边走边喃念:“真的是老了,不过是摔了一跤跌到在地上而已,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老人刚坐到椅子上,已经回过神的沈拓快步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老人家,您看得出我是那三种人中的哪一种么?”
老人嗤笑一声,反问:“你不会不知道你是那一种的吧?”
老人犀利的眼睛直直射向沈拓,令他哑然。
是知道,也是不愿意承认的知道――还有一丝疑问,等待被谁肯定而已。
“可以――”声音有些干涩,不知为何,口变得很干,“可以告诉我,摆脱的办法吗?”
“我是知道怎么让你摆脱的办法,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望着沈拓的老人,眼中是顽固的坚持。
看到的沈拓,目光不移老人,手伸进衣服,掏出从蓉死前托人交给他的信,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冷睇这封信,没有接过。
“这是……从蓉小姐给我的……”既然从蓉让他来找这位老人,那么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蓉儿?!”果然,老人一直平静的眼惊起了层层波涛,他倏地抽过沈拓手中的信,急切地翻阅起来。
待他看完,他一脸铁青,口里一直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蓉儿是怎么死的?!”老人突然盯着沈拓问。
“被人杀死的……”用力咽了咽口水,他用有点嘶哑的声音回答。
“被人杀死的……”灰黑的空间,老人邃的眼更为沉,他拽住沈拓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问:“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杀死的……我要知道,知道得更详细……”

注视老人的眼睛,沈拓看到,那黑暗中更为奥的眼,泛上了一丝凄楚,淡淡地,轻易就可以让人忽略,难以让人察觉的淡薄。
告诉他实情,是一种残忍,但不告诉他,更残忍――
垂下不敢再看老人的眼睛,沈拓把一切――与从蓉的相识,从蓉的死亡娓娓道来。
拽住沈拓衣领的满是皱纹的手收紧、抽颤、松懈,最终缓缓放开。
沈拓的话道尽,他长久的沉默,最后,他把头埋入手中,任悲伤的抽泣由指间渗过:“她是笨蛋,我都告诉她了――只要她不理会那张牌的预言,她就不会死的――”

果然,从蓉知道了她会死,接近他更会死……但她还是找到了他……

想起他第一,也是最后一见到从蓉的那天,他离开那家咖啡店,从店外看着在店内凝视他离开的从蓉的那张脸,表情格外祥和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等待她的死亡!
明明,她可以摆脱的!
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并且,他还不愿意相信她――不相信她以死为代价的忠告!
“蓉儿是个好姑娘,这也正是从不收徒弟的我收下她的原因之一。收下她后,我才发现她的资质很好,完全可以做一名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可是,她却在学会怎么用塔罗牌后离开了……”

老人把身体埋入椅子里,还湿润的眼望着被射入屋里的光芒照得无可匿踪的尘埃:“她说,只要学会怎么用它与鬼交流就可以……就可以了……”

“你怕死吗?”何时?老人的眼又望向了沈拓,还是一阵黑暗的眼,却透出让人不解的光芒。
“我不怕死。”沈拓如实回答,“但我怕我的死带给爱我的人与我所爱的人悲伤。”
他们一阵长久的凝视,他想从他的眼中探窥出谎言,他直视他,给予他最直接的回应。
老人先放弃了凝视,轻叹一口气,他移开了视线。
“我会帮你的,不管你是谁。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徒儿以死换来的她的希望啊。”
听老人的口气,他应该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但沈拓凭他的记忆,自从他进入这间屋子里来,都没有看到什么与塔罗牌相关――甚至于是与算命的东西相关的东西。

似乎看出沈拓的疑问,老人默默起身,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摔倒,还是从蓉的死,他站起来的动作显得迟缓不稳。沈拓想去扶他,却被避开。

“对于塔罗牌算命师而言,多余的牌只会阻碍自己术算的准确性。一个算命师,只要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牌就可以了。”
老人踏着趔趄的脚步,来到一个书柜前,在一大堆整齐排列的书籍中找出一副塔罗牌。
显得很陈旧,并且,与从蓉的那一副不同。
“塔罗牌并不单一,只有把鬼镇压在牌里,它们才会具有灵性。而每一张牌的灵性都不会相同,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一样。”
“它们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御驾塔罗牌的能力,那么,他就算会使用它们,也不能用它们算出最准确的命术。”
一直站在老人的身后的沈拓看着老人把塔罗牌摊开在古旧红木书桌上。
中式的书桌,西方传进的塔罗牌一起搭配,以为会显得格格不入,没想到却意外的搭配。可能,同是神秘,古老的物品之故吧?
不仅塔罗牌不同,老人的算法与从蓉的也不同,他没有让沈拓由中抽出任何一张牌,甚至没有让沈拓摸过牌。
老人把牌摆成一个六角形,每一个角放置一张牌,盖着,中间空起。
摆完之后,老人冲沈拓伸手。
沈拓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蓉儿给你的那张塔罗牌给我。”老人冷漠地说着。
一听,怀着老人怎么会知道从蓉给了他一张塔罗牌的心情的沈拓从衣兜里取出这张牌。

“你说过蓉儿曾经帮你算过命运,就算她没有能力拯救你,她也还有预测你命运的能力。给这张牌给你,除了向你警示什么,也是让可能有办法帮助你的我得到更准确的算命术。”

“蓉儿她,是真的想帮助你。”老人叹息。
接过沈拓递来的牌,看了一下牌面,老人沉默良久:“很奇特的一张牌。”
“是好还是不好?”沈拓小心地问。
“是好,也是不好。”老人的回答棱模两可。“只要这六张牌是好的,那它就代表好的一面,若不好,它就不好。”
“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
老人把牌放入这六张牌的正中,“好,它就是指引你逃离险境的天使,不好,它就是带领你进入地狱的魔鬼。”
“这就是这张双面人牌面图案的意思?”
“不。这张牌单独的意思是,生存与死亡。”
电话从秘手里转送过来,听对方的口气,非他接不行呐!
程涉挑挑修长秀丽的眉,有点讽刺的冷哼。
“你好。”接过电话,程涉一边客套的回应对方,一边示意女秘书离开。
“是我。”低沉威慑的声音让人轻易觉察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
“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人有求于对方时,口气还这么冷硬。”冷笑着,把电话夹在脸与肩膀间的程涉继续忙碌手中的活,把一份份文件翻阅、修改、签名,放置一边。

程涉的话落之后,对方长时间沉默。
“有时间么,我想见你。”
“哈!”冷冷一笑,“我非要见你不可么?”
这种命令的口气――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他的傻小子么!
“……上,你找我肯定有事吧,不然你绝不会想再见到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难道你不想,把话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气不对了吧,这对方放缓了语气。

他的话令程涉忙碌的动作一顿,略一思忖之后,他回答:“什么时候见?”
的确,还要把一些事情与他交代清楚,为了他自己,为了他所爱的人……
也为了,摆脱掉从前的那个程涉。
“就今天,下午六点钟,老地方见――如果你有空――”
“好,就今天下午六点。我会去。”
没有犹豫,程涉一给对方答复,也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凝视手中的电话片刻,程涉丢开什么似的,把它丢掉一边。
原来,时间只能把曾经变为过去,却不能把过去,化为零。

以为可以逃避,却只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驼鸟,自欺欺人罢了。
坐在来时的出租车上,沈拓一直在沉思。
他在回思老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在老人把第一张牌打开时。
“一个人的命运就像一个故事,一个早被安排好的故事。这个故事,有开头,有人物,有情节,有环境――当然,还有结局。”
“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等于是改写这个已经写好的故事。这个一改就会牵动全篇的故事。”
“要改它,就必须从头开始改。”
“那么,这张牌就是故事的开头?”
“是。”
“一个人身上缠着铁满铁链――代表什么意思?”
“纠葛。”
纠葛?
一直沉思的他抬视线投放在车窗外时,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市集。
倍感无力地把头靠在车窗上,本来在车子送自己回到他所居住的城门前休息一下的他,被眼睛闪过的,一辆熟悉的车影惊住了。
探身去看,与他所坐的出租车相反方向行驶的那辆车子的确他起初以为的那一辆。
“麻烦你,掉头跟上那辆车,尽量不要让车主知道。”
“没问题,我开车十几年了,这点小本事还有!”司机打包票。
虽然,不清楚怎么会在邻市见到它,但一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所爱的人,他就一阵激动。
就算,每天见面怎么样,在离开时,还是会想着对方的啊。
给他一个惊喜吧,在别的城市意外相见的惊喜。
看着自己所坐的车子已经紧紧跟在那车他早已熟悉的车子后,原本心情被一团乱麻纠结的沈拓,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发自内心,由衷的笑容。
如果,没有跟上去,就不会见到那一幕。
如果,没有在见到那一幕时,还不肯放弃地想探清是为什么……
就不会出现心被谁狠狠掏开的痛苦……
告诉他,那只是幻觉,告诉他,他在做梦,噩梦。
告诉他,他所爱的人与他官司上的被告人拥在一起接吻不过是他的太累了,造成的错觉而已……
谁来告诉他!
这都是不真的!
这,先到的人是莫颖。
还是那般自信,就连风霜都击不败的倨傲。

冷眼走近他,不发一言坐下,开门见山说:“不要再动沈拓一根毫毛,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单刀直入的话令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片刻,莫颖才醒神的轻声笑起来:“我就奇怪沈拓这个律师哪里来的胆子有本事跟我较量,原来是有你这个大人物在背后撑腰啊!”

“真没想到呐,才几年的时间,你就升到了这么非比寻常的地位……”声音停顿了下,是为了加助后头的讽刺语气,“是不是靠你这具诱人的身体得到的?”

坐在对面的人优雅素净的笑容不改,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又是一呆,以为,他会生气――至少会用摆在他面前的水直接泼向他――
“你真的变了。”感叹,由心而生,“变得很难对付。”变得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冷冷一笑,不答。
不变怎么行,不变,只会被人欺压,不变,就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离开了我以后,你到底遇上了什么?真是让人好奇。”背靠在椅子上,静静端详越是成长,越是散发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力的漂亮男人。
“――对于沈拓……”凝视着他,他在想怎么把话说出口,“在你心中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你说呢?”淡淡的一缕风,在这时不意吹来,或许阳光也只是无意的照耀,但被风吹起浏海露出的整张脸,还是平静,却透露丝丝温柔,祥和。

真像神!
在心底失笑,为让他露出如此表情的人不是他。
“你爱他。”肯定。
“我爱他。”肯定。
“他并不知道我跟你的事!”斩钉截铁。
“……”无言。这是,他怎么也不能对沈拓说出口的事情。
让他怎么向他开口,他曾经,为了能摆脱困境,出卖了身体――
“我帮你告诉他。”盯着他许久,莫颖说道。
“那么你就做好你的公司被我辙底搞垮的准备!”他有备而来的冷哼。“你应该清楚我的能力,我可以轻易搞垮你辛苦建起来的城堡。”
他移开了一直凝望他的视线,“的确,现在的我不怕你都不行。但,我敢坐在你的面前,就表示,我握有你的底牌。”
把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目光只是落在上面,说话的对像却是一直无声的他。
“打开来看看吧,会让你觉得很熟悉的。”
狐疑的接过,打开,里头全是照片。只是看了第一张,便已满脸铁青地把照片倏地收回去。
“你……”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在此刻,他只想把他从这里狠狠摔下去――二十几层楼的高度,够让他粉身碎骨了!
“很漂亮吧?”他轻笑着,“我都舍不得丢掉呢!”
“每一张对我而言都是珍宝呢!你在床上的每一个表情,被欲望支配的,痛苦的,忍耐的,享受的――”

“够了!”不想大声吼,让全楼的人听见,但极力压低声音,还是掩盖不住他愤恨的叫声。
尽管想把手中的东西毁掉,但却清楚,毁掉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要毁得彻底,就必须把底片弄到手。
“我不会给别人看的。这些照片是我一个人的珍宝――但如果,你想毁了我辛苦建起的公司――放心,不会很多人看见的,只有沈拓一个人知道而已――”

“我说够了!”狠狠盯着面前的人,这个对他而言只会是一个梦魇的人!
“交易么?”他笑着问。现在,他才是主导者!
拼命压抑,气息才稍平,做了几个呼吸,表情才慢慢缓和,“交易什么?”
“我保守这些东西。”他指了指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文件袋,“而你,不准动我的公司的主意,并且,回到我身边――”
瞪大眼,他难以接受地盯着面前笑容满面的人――
“你可以不接受――那么――”
他把头一撇,用力闭上眼睛,吸一口气,吐出,张开眼,直视对面的男人。
“成交。”
莫颖满意地笑了。
以为再也回不来的他终于回来了……
小迎,我的孩子,你看到了吗?你的天使,我的所爱,回来了――
而你,也快回家吧。
不要再迷失在找寻天使的路途中。
“我要吻你,就当是交易的定金……”望着出尘的他,他的眼变得迷离。
“在这里?”
“人不多,我们所在的地方很偏僻,没有人会注意。并且,只是一个吻而已。”
是么,是啊,一个吻而已……
在心底,他自暴自弃的冷笑。
以为自己成功了,却才是败得最彻底的那一个,真可笑!
看着对面的人坐到自己身边,他不予理会的坐在原。
就算,这个男人抱住了他,就算,他抬起他的脸,慢慢地接近他――
也不过,是另一个男人的舌进入到自己的嘴里而已。
闭上眼睛等它过去就好,反正曾经,他也这么做过这么多。
只是这,他的心,为什么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