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下

第七章上
如果是梦那就醒来,如果是错觉那就清醒!
不要再被迷惑──
可是,这真的只是自己的梦或者是错觉吗?
是怎麽离开的,忘了。
是怎麽走到街上的,忘了。
只是走著走著,然後突然间发觉,自己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形色各异的人群中。
应该是很炎热的天气,居然一阵寒风吹来,他一阵发颤。
感觉身後一道视线在盯住自己,木然的回头,却看到人群中忽闪忽现的那抹醒目的白时,瞪大了眼。
人群,错开,让出一道空隙,那个少年小小,略为透明的脸就这样出现了。
或许他只是在凝视,但沈拓就是感觉他在笑,在耻笑他!
“可恶!”指著白衣少年,他恨恨地咒骂。
“这,你又想要对我做什麽吗?!”
应该是不管何时都冷静的人,疯了般吼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第一,他带领他见到那个断了手的女人的尸体!
然後从此,他的灾难真正开始。
每一,他出现,他那身醒目的白就像鬼魅,就像招魂幡,总是预示著他的不幸,就像一个诅咒!
“你该死的,到底想做什麽?!”
“如果想要我的命,那就来啊!我不怕你!”
“你用的那些旁门左道,根本就没有用,我不会死,我沈拓不会这麽轻易就死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不知何时消失了。
但街上,沈拓还在发疯一样吼叫著。
“你该死的,我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的!”
“不会!!”
夜时才回来,屋里一盏灯都没有亮。
猜测以往他夜回来都会为他留一盏灯的同居人不在家的程涉,把家里的灯打开後,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沈拓。

“拓?”有些意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异常,更因为他的神色。
“你没有开灯,所以我以为你不在家。”他一边说,一边坐到他身边,“怎麽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伸出手,想为他挑开贴在脸上的乱发,却被避开,“拓?!”
程涉惊讶地看著自从他回来,就没有看过他一眼的男人。
灯光投射在沈拓看著地面的黑色眸子里,淡淡的反著光,照出他沈的思想──
“这麽晚才回来,你去哪里了?”一直平稳低沈的他的声音,这时,沙哑的,就如同含著沙子在说话,很沈很沈。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加班,所以──”
“你去哪里了?”沈拓猛地抬头盯住他,冷冷地打断程涉脱口而出的话。
“拓?”惊呆了,为沈拓从来不曾出现在他面前的冰冷面容。
却在下一刻,仿佛前一秒看到的一切是假象一样,沈拓的表情变得柔情似水,他伸出手,捧住程涉白晰精致的脸。
“真是漂亮呢!”沈拓发出一阵阵赞叹,“知道麽,一直以来,吸引我注意的是你的眼,暗黑无底,无限幽远,不可测,而我,就这样沈在半空,飘飘荡荡,活在若即若离的海洋中。想著,就这样没什麽不好,可是,事实不容许我糊涂……”

“我突然注意到一些事,涉,我发现我们交往了这麽久,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麽的;不知道你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你每天夜归时是不是真如你所说,是在加班。”

沈拓自嘲一笑:“我真是个失职的情人啊!居然这麽不关心你──”语气直转而下,他质问,“还是,你利用我给你的信任为所欲为?!”
“拓,你到底在说什麽……”
“回答我,今天晚上你到底去哪里了?”
“拓?”程涉呆呆地看著沈拓变回冷硬的脸。
很久很久,呆住表情的程涉笑了起来,就像以往,沈拓工作受挫时,他所做的一样,揽住他,让他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柔声安抚。他以为这,沈拓在工作上又受挫了。

但这,他伸出的手刚要碰到沈拓,就被沈拓一手挥开。
冷若冰霜地注视程涉的惊讶,不到片刻,沈拓一脸受够了的表情,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拓,你要去哪里?”终於,程涉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令他的心紧紧揪住的异常。
回头,沈拓冷冷一笑:“离开。”
离开?
是一时离开,还是永远离开?
问题还没想清楚,沈拓决然的身影令程涉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拦住他。
“够了!”身子挡住门口,已经在生气的人盯著不再看他一眼的人,“沈拓,你对我有什麽不满你可以明说,搞出这些样算什麽?!”
“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以对我发泄你的不满,但给我一个理由,不要让我不明不白就承受你的脾气。我爱你,但不包括,我容许你的任何任性!”

“是啊!我爱你。”沈拓,笑了,失声而笑,“但不包括,我容许你的任何欺骗!”
“你到底在说什麽?”敏锐地嗅到沈拓笑声中的不平静,程涉狐疑地问他。
收住笑容,沈拓静静地看著他,地看住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不想错过,也不想,再被这张脸欺骗。
程涉屏住呼吸的等待中,他开口了,很简单的阐述:“你,我,莫氏公司大楼的二十七楼餐厅,莫颖,下午六点左右。”
他看著他的身体他的表情因他的话,一个字一点的僵硬,最後,完全愕然。
在心底冷笑,他推开他僵住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
游荡在夜晚的城市,霓虹灯的闪烁,像是在嘲笑内心冰冷的人,就连风也一样,突然一阵吹来,很冷。让裹住冷冷的心的身体,不住打颤。
身影被拉得很长,在身後拖曳,不看它是负累,看它是折磨,张牙舞爪的一个魔鬼。
什麽在此时的眼里都是可狰的,连最相信的人都在骗自己,那陌生的一切,不属於自己的世界,欺骗他的又有多少?
把手贴在僵硬的脸上,在感触由脸上传导到手中的冰冷,心中一股涩涩的冲动漫延胸膛──
路过的人,看著他看到了什麽,一脸讶然?
一滴水到手上,还以为是下雨了,原来,是眼睛湿了……
呆掉,呆呆盯著手中的那一滴水液,这,就叫泪水?
以为,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居然,由眼眶滴到他手上,只是小小一滴,却冲击他的全身。
原来,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绝对,就像,没有绝对的爱,所以,不要相信的那麽绝对。
一直逞强的心,筑起的那中看不中用的壁垒瞬间坍塌。
自嘲一笑,没有什麽属於他,他也不属於什麽人,这个世界里,少了他一个,地球还是转动著。
孤孤单单的,一个独自的人。
出生在世上时,没有带来什麽,死去时,同样带不走什麽。
他是他,你是你,我是我。
能带走的,只有自己。
是被人在路旁找到的,被发现时,他狼狈的样子跟流浪汉完全一样,让发现他的人,惊讶不已。
“……有人说这里睡著一个流浪汉,影响市容,就叫我们来理……可我居然没想到会是你……沈律师,你,你怎麽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倒到路旁的人居然是沈拓时,盛警官是那麽的难以置信。
但,不管他怎麽问,沈拓的嘴就像是被缝上了一样,连动都不动一下,遑论回答他?
想了想,盛警官没有把他带回警局,拉他到自己的警车上,他带他回到了他的宿舍。
盛警官早已有家室,并且养育一个已经上初中的儿子,会住局里的宿舍,是为了方便办案。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他就找来他的衣物,他想让一身邋遢的沈拓先漱洗一下。
“去洗一下身子,不管发生了什麽事,总不能为难了自己。”但,回应他的,仍是沈拓的无视与沈默,一如他刚看见他时。
见状,盛警官只能无可奈何的另想办法,想了又想,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当初沈拓被车撞住院,他去探望时看到的程涉。
他记得沈拓说起自己最爱的人,眼里的不容人忽视的光芒,他记得,程涉在说起沈拓时,那不可磨灭的珍爱。
“我打电话去你家吧,看能不能找到,你……”他思索一个最恰当的词,因为他不知道程涉的名字,“你所爱的人。或许他能够帮助你──”

话一尽,行动还未开始,就已经被一直动也不动的人用力拉住。
“不准去……”原以为,不会说一个字的人,低著头,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诉说,“不准找他,不准提他,不准他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话,让盛警官有种顿悟的感觉。
是啊,只有情人间的那种争吵,才会把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瞬间击垮成为一个懦弱者。
了解了原因,他了然地坐到他的面前,看著他垂下脸後,露出在他面前的头顶,说:“可以跟我说,发生了什麽吗?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但把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但这时,沈拓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不再说一句话,松开拉住盛警官的手後,他一动不动地沈默。
无奈,只能站起来,看著他片刻,他留下,你现在可能更需要冷静一下的话後,关下门,留下沈拓一个人在房间。
让一室的寂静陪伴寂静的男人。
说过的,最爱是你。
说过的,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就会完全崩溃。
说过的,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换来你的相随。
却没有说过,我已经把灵魂交给魔鬼……
张开眼,望到的是陌生的天板,再看了看周围,有点熟悉的陌生地方。
慢慢坐起来,一阵晕眩感叹伴随而来,难受地闭上眼,想缓和这种感受。
觉得稍微好过一些时张开眼,看了下放在床头的闹锺,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十点多。
是早上还是晚上十点多,视线落在窗口,透过窗帘射进屋子的阳光时,答案就已有分晓。
从来,都没有起得这麽晚,怪不得,会觉得晕眩,睡太多了吧?
但,总是能睡下去,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著了,并且,睡眠的时间好长,总会超过五个锺头。
睡觉的时间太长的关系,一天,只吃两餐──要不是盛警官硬逼著他吃东西,他是一餐都不会吃的吧?
坐起来没多久,一阵倦意袭来,他懒懒地坐睡回床上,闭上眼没多久,又沈沈睡去。
好像永远都睡不够,好像要把之前为了工作占用的睡眠时间都补回来,又好像,被什麽缠住了一样……
又睡了……
把门打开一条缝,从这道缝里看著沈睡的男人,盛警官叹息。
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能让一直骄傲的男人会如此颓废,什麽都不愿再想,什麽都不愿再做?

如果真是与那所爱的那个人相关,那麽,另一个人现在的情况是如何?
因为爱情,牵扯的,总会是两个相爱的人啊。
可,他这个什麽都不懂的旁观者又能做什麽?
无奈,唯有关上门,离开。
他没想到,当他走出这间宿舍後,他关上的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好像是什麽在招唤他,令原先沈沈睡去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张开眼。
什麽都没有啊?
望进眼前在夜色中空洞惨白的天板,他闷闷地想著。
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在夜中,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的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
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时,似乎从窗户拉上窗帘的缝细中瞄到什麽,纳闷地伸长手揭开窗帘,那个披著长长头发的女人的头颅就在窗外!

她瞪著快从眼眶跳出来的眼珠子,青惨的脸含著讽刺的笑容冷冷地看著他。
他倏地把窗帘盖上,本来跳下床逃开这个地方的,但突然从房间外传来的声音令他冒出的冷汗,变得淋漓。
是脚步声,一声一声,慢慢传来,越来越接近这个房间。
就像是在考验他的胆量,半开的门外,他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并且,听著那脚步声,就好像是一个瘸子在走路,因为双脚高度不一,踏下的步伐,一声重,一声浅……

冷汗,开始由额头滴到紧紧拽住被单的手上,早已经是汗湿的手,因而几乎湿却。
他知道,他的心跳的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能想象他呆会要看到的场面,但,又难以想象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什麽?
很快,真的,有种预感,却又完全不能把握,全身都毛骨悚然了。
眼睛,完全不由控制,想移开不再盯著门外,但,不能!
身体已经僵硬,眼睛只能盯著半开的门露出的那个缝隙,听著,已经快要来到门外的脚步声……
“啪!”一个手臂突地握住门把,令全身僵硬的人吓得跳起来。
只是手臂,只是一只手臂!
但它却把门推开了,一点一点……
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瞪大,没有人站在门外,进入他视线的,是参差不齐,完全不相同的两只脚!
原先,应该是在窗户外的那个女人的头颅此刻已经紧紧贴在他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那令人恶心反胃的腥臭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给……我……”
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令人心寒地起来,她长长的黑发就如同绳索,紧紧锢住他的身体,如以往,不能动弹的无能为力。
“……给我你的身体……”
越来越紧了,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分裂成碎块……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他看见,他的右手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拉起,那个女人的头发几乎是立刻的便缠上,然後拉扯他的手臂,往外用力地拉……
“啊──!”
他忍不住痛呼。
他感觉他的手臂快要脱离他的身体,好痛,他的身体好痛,被硬生生的分裂的痛!
“啊──啊──”
他看到,他看到他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拉出他的身体──
“不──”
“沈律师!”
被谁用力地拉起,那猛烈的冲击令他突地张开眼。
“沈律师?”
眼睛望到的,是盛警官担心的脸,身体涌上的,是无限疲惫。
“做噩梦了吗?你一直在挣扎……”
梦……梦?
转动视线,望著自己的手臂,还好好的呆在自己的身体上,一点事也没有。
真的是梦?好真实的梦……
“没事吧?你全身是汗。”
咽了咽下口水湿润干涩的口腔,他倍感无力的摇头。
“是吗?”看他真的没什麽大事的样子,盛警官放下了心,扶无力的沈拓坐在床上。
“我已经把晚餐放到外面的餐桌上,你呆会去吃,我马上就要出去了,刚刚接到报案,说市郊发现了一具尸体。”
真的很急的模样,形色冲冲把话说完,几乎片刻不愿稍停,就要冲出房间。
沈拓在他转身要离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律师?”回过头,他不解地看著他。
“我也要去。”他虚弱地说著。
“可是……”
“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本来还想劝说一下,毕竟沈拓现在看起来很虚弱,但他眼里的坚定又那麽不容人忽视──
“好吧。”於是,他点头。
沈拓不是警察,也不是相关人士,盛警官把他带到事发现场附近时,便留他一个人呆在车上。
安静地坐车上的沈拓,视线一直落在车外忙著办案的警察身上,警车那忽闪忽闪的灯光把他原本苍白的脸照得阴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始翻找起车上的东西,没有多久,他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手机。
这是盛警官留在车上的私人手机,可以看出来办案时他不想被私事干扰。
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接著按发送键,之後他等待对方的答复。
很快,对方便有了回应。
“你好,我是雷亦,请问你是哪位?”
……
“你好?”
……
“你好,请说话。”
……
“你是谁?!”
“……是我。”
……
“沈律师!”
“是我,小雷。”
“沈……沈……律师,你、你这三天都去哪了?”
……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事务所都快乱翻天了……”
听著小雷的声音由惊讶到激动,最後,变得哽咽,沈拓感到一阵热流缓缓流过胸膛──原来,被人关心是这麽的令人感动的事。
“……太好了,你终於出现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没有把官司打完,你怎麽会甘心离开……太好了,太好了……对了,程先生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高兴的……”

听到这,沈拓握住手机的手抓紧。
“小雷,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打电话给你的事,你绝对不能跟程涉说。”
“为什麽?”
“……不要问为什麽,你只要照办就可以了。”
“可是……”
“我求你!”
“……是……是。”

“谢谢你,小雷。”话停顿了下,沈拓视线移到车窗外,“还有,小雷。我离开的这三天,关於东上翎的那件官司没有出什麽大问题吧?”
“没有,不过,沈律师,昨天侦探社那边已经把你要的文件发过来了,因为是秘密文件,我帮您锁到保险柜里了,就等你回来翻阅了。”
“做得好,小雷,我会尽快回去的。”
警灯还在闪烁,但此刻,苍白脸庞的沈拓神色不再灰暗,他的眼睛,跟著划破夜空的灯光一同闪烁,坚定且绝对。
“你放心,不管怎麽样,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拉开车门走进车里,下意识地翻找出香烟,却在注意到一直看著他的男人时把烟盒丢到一边。
但沈拓却伸出手,示意他给他一支烟。
他颇感意外,“我以为你不吸烟的。”所以才不打算在他面前吸烟,怕熏了他。
“以前不吸烟是因为没有吸烟的理由。”他淡淡地说。
有些了解地笑笑,他给他抽出一支烟,为他点上後,也为自己点了一支。
看著沈拓吸烟熟练的模样,他发出感慨:“常听人说,有些人不管做什麽事,都合适得可怕。看来是真的。你吸烟时自然的样子,活像烟这种东西是为了你而制造出来的。”

沈拓冷冷一笑,奉承话他听多了,也腻了。
“对了,这又发生了什麽事?看你们这种谨慎的架式,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吧?”把不想继续的话题转移,他问。
“是很严重……”长长一声叹息後,盛警官揉了揉太阳穴,想舒解一下案子带给他的压力。“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却连凶手是何许人都不知道。”

听到这,沈拓拿烟的手颤了下:“还是关於那个杀人魔的事。”
“对。”盛警官苦笑,“真的就像一个魔鬼一样来行事诡秘,无影去无踪。”
“被杀死的这四个人没有任何关联,凶手就好像是在想杀人时,见到谁出现就把他杀了一样。可是如果我们这样推论的话,疑点又出现了。那就是,死去的这四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如果他们是临时被人挟持到某个地点杀害的话,不可能没有挣扎。就好像──好像他们是自己跟著那个人去什麽地方,然後自愿被杀──”

“怎麽可能?”根本就是开玩笑,哪有人是自愿被人杀死的?
“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那些人认识那个凶手呢?”盛警官盯著沈拓的眼睛问。“凶手引诱他们到某个地点後,趁他们不注意时杀了他们,或者,对他们进行催眠。”

沈拓一时哑然。
“第一是没有头的尸体,面对门口,形成逆的形态。然後是左手、左脚,这是右脚──”
“沈律师,你去参加过葬礼麽?”
“没有。”回答之後,他问,“怎麽了?”
“可能是身为警察的关系,我参加过很多。同僚的,案件关系人的……在葬礼上,人们只能逆时针走向灵堂瞻仰死者遗容,你知道这是为什麽吗?”

沈拓不解地摇头。

“这样可以让死者更顺利的到达黄泉。否则,死者的灵魂只能在这个世上漂泊,永世不能超生。”
“那它与这件案子有什麽关系?”
“怎麽会没关系?逆的意思是更顺利到达黄泉,换句话说不就是快点到达地狱的意思吗?听起来就像是在诅咒谁快些下地狱。”
下地狱……这个词让沈拓有些惊悚地抱住了身体。
他开始回忆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他开始见到鬼──那位老人说平常人突然能见到鬼,是因为那个人的性命已经快要终结。
然後,盛警官又说了这些话。
虽然早已经知道他被人诅咒了,但一听到,他即将死去,他觉得好怕,他不甘心,不甘心他的生命被人如此摆布!
突然,他想起了老人把第二张塔罗牌揭开时他看到的,以及他对他所说的一切。
“坚强。”
“这张牌的意思是坚强?”
“是的,坚强,不屈不挠,发挥力量。”
“表示,你想要挣脱现在已经被黑暗包围的命运,就不能向它妥协,与它抗挣,与它对峙。”
是的,他不能妥协,绝不能!
没有到最後的关头,是输是赢都没有定论!
“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什麽?”盛警官突然说出的话令沈拓疑惑。
盛警官笑笑:“我是说,你一定想到什麽解决的办法了吧。你的目光变得坚定了。不再是这三天来那个逃避者一样的懦夫了。”
沈拓沈默,片刻,他把快烧到手指的香烟丢到车窗外。
迎著夜晚徐徐凉风,沈拓一直没有整理的头发散乱,在风中摆荡,久久,他都只是望著车窗外的景色,一直无语。
盛警官见状,无能为力的耸耸肩,反正情人争吵这种事他这个局外者根本帮不上忙,更何况现在,他还有正事要办呐。
“对了,刚才忙著出来查案,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我们找家夜宵摊吃东西吧,我请客。”看了一眼压根不想回答的沈拓,盛警官径自开车离开了。

路途中,车内因为他们的无语分外清静,嘴上叼著第三根烟的盛警官开始觉得有些难熬的找出些话题。
“……警方一直在找这四个人的共同点,做出凶手与这四个死者认识的推论後,警方就一直朝著这方面查找资料──但真的没什麽成果啊──”

“那就换个方向找好了。”视线一直在车外的沈拓看起来不但一直在听他的话,居然还回答了他。
“怎麽换?”盛警官兴趣浓厚地问。
沈拓毕竟也是办过不少大案的大律师,见解一定很刻且独到。
“既然是在找这四个人的共同点,那为什麽不把范围放宽一些。不一定非要局限在他们认识凶手这层面上。你们可以这麽想,或者,这四个人都去过什麽地方,见过或认识了凶手──这个地方就类似酒吧,饭店这种公共场合。只有这样,即使他们四个完全不认识对方,却可能都与凶手有关系。”

盛警官一听,幡然醒悟地突然刹车。
“对啊,我怎麽就没想到呢!”
“这麽一想後,就查一下他们生前都经常去什麽地方──他们所去的地方只要有一个是相同的,就有了继续查找下去的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盛警官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最後,他拿起烟狠狠抽了一口後拉下车窗把它丢出了车外。
“沈律师!”回头手,盛警官紧紧地握住沈拓的肩膀,把沈拓抓痛得快要忍不住时用另一只手重重在沈拓胸前捶了一记。
还未等沈拓有所反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盛警官说道:“我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餐去,我请客!”
看著盛警官高兴的样子,被捶得胸口发痛的沈拓只是用手揉了几下,没有多说什麽。
第二天,沈拓从盛警官的宿舍里出来後,来到了他昨夜与小雷相约的地方。
打扮得像个高中生的小雷比他早到,已经坐在茶馆的角落里等他。
“沈律师!”一见到沈拓的到来,小雷高兴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也没有多废话,坐到小雷对面後他就问小雷要他让他带来的那位保密文件。
“就是这个。”小雷把文件由背包里取出来後,交给沈拓。
文件是被腊封的,打开时费了些时间,也足可看出文件真的很重要,并且不能给旁人知道。
当沈拓欲要把文件从文件袋里取出来时,小雷对他说要不要让他回避一下。
小雷的话令沈拓盯了他片刻,最後,他点了点头。
不是不信任小雷,但关於一些机密文件,要是一个不慎,都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有些事,越少有人知道越好,能不把别人牵连进来就尽量避免。

确定小雷已经离开後,沈拓才把文件取出翻阅。
只是看了前面几张,沈拓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惊讶。
“居然是这样的!莫颖的公司在三年前就已经──对了,这个时间与东上翎出车祸的那个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
慌忙又翻了几页来看,沈拓最後,连手都颤抖起来。
文件的内容,让沈拓在心底的某个想法逐渐被证实。
“没有错,东上翎是被人陷害的,他,完全是被人害死的!”
略一思索,沈拓小心地把文件塞进文件袋里,随後离开座位,一直到茶馆的外面,他才找到了在外等候的小雷。
“沈律师……”
“小雷,我过两天就回事务所,你先回去再把关於这的官司文件重新整理一下。──还有,关於我的任何消息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程涉。”

小雷有些为难地看著沈拓:“沈律师,你是不是跟程先生吵架了?”
“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就可以了。”
“可是……”

“小雷!”
“是……”小雷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沈律师,你知不知道,程先生真的很担心你,前两天他整天都在事务所里,怕你回来了与他错过。要不是我劝他说你可能已经回家了,他是一步都不肯离开呢……其实,你们这麽爱对方,有什麽错是不能谅解的呢……”

“够了,小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听到厌烦的沈拓挥手不愿再听。
“沈律师,你怎麽可以这样。”沈拓冷酷的样子令小雷有些气愤,“不管程先生做错了什麽,他都已经这麽放下身段想认错了……”
“我说够了!”沈拓再也忍不住地喝止他,“小雷,你什麽都不懂,所以就不要插手这件事!”
“沈律师……”
“我还有事,先走了。”不想再听的沈拓转身就走,见小雷有跟上来的意思,他回头又道,“回去把自己的事做好,做不好你就自己交辞职书上来。”

一句话,让小雷再不敢跟上。
“还有,如果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了程涉,我立刻把你解雇!”
一听,小雷心有不愿地垂下了脑袋。
知道小雷已经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沈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拓并没有去什麽地方,他坐著公共汽车来到了邻市,依照著曾经在档案上留下的资料,找寻君所住的地方。
越是接近他要去的地方,越是简陋的环境令他的眉不觉皱了起来。
一看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而一个单薄的单身女性就住在这里……
突然,沈拓前进的步伐在他看到不远的一个身影时停下。
瘦削的女人身上随意套一件打著广告一看就知道是买东西搭送的白褂,蹲在阴湿的巷道里,正对著早就被淘汰的煤炉子吹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她做对,炉子里的火非但没有烧起来,还冒出滚滚浓烟熏得她流著眼睛不停咳嗽──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的念头,嘴吹著没用,她随手拿起一张硬纸板用力不停地朝炉子扇风,直到炉子里的火开始熊熊燃烧後,她才高兴的把早就放在一边的饭锅搭上去。

她的样子让沈拓想起了头一见到她时,她经历苦难却闪著坚韧不轻言放弃的目光。
正是这样的目光感动著他,令他的心,被一阵酸涩感渐渐溢满。
他想让她如愿,想看到她宽怀展颜的样子。
火炉已经烧好,打算趁煮饭的时间去忙其他事的君突然感到眼前一暗,知道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她疑惑地抬头一看时,惊讶的睁大了眼。

她慢慢地站起来,吃惊的叫著来人名字:“沈律师……你,你怎麽来了?”
沈拓冲她淡淡一笑,说:“我特地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
“好消息?”

“对。”沈拓点头,“好消息。”
“我已经有了,可以告倒莫颖的有力证据!”
8
火炉里的火静静的燃烧,时不时放出的劈啪声,让平静的火焰时不时爆发。很轻易就让人联想到人的命运。原以为平静,却总是在平静中不可预料的动荡。

沈拓与君并肩坐在屋檐下的一张石板凳上,西下的夕阳的最後一缕烧红在天边渲染。
他们一直不发一语。视线偶尔落在天际的那片火红上,偶尔停在火炉里燃烧的火焰上,却从不相望。
疑惑的是沈拓,他以为他的话会令她高兴些,但看到的她只是沈默著坐到这张石板凳上。她的久久不语,令他只能无语地坐在她的身边。
很久很久,久到天边的那抹红晕慢慢变成紫红时,君放在锅里煮的东西沸腾起来。她过去把锅子换下,把水壶搭上炉子,把一些炭火拣出来,让火烧得小些。

做好後,她站起来,面对沈拓,她对他说:“你知道吗,沈律师,一直以来,我为了替翎翻案,都是不顾一切,不计後果蛮著干。为了打官司我不但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与家人、朋友反目成仇。但这些我都不在乎,在我心里,只要能还给翎一个公道,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望著沈拓,君的眼角一滴水珠在夕阳的余辉下闪耀。
“什麽也比不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爱他,相信他。他一被捕入狱,我就知道他是无辜的。就算他被陷害被判无期,我都不肯放弃为他翻案。知道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我怎麽也不能接受,因为前一天我去看他时,他还对我说,他等著翻案出去的那一天啊!”她的泪水在脸上顷泄,他不忍再看的别过头。

“但是,不相信又能怎麽样,他的确已经死了。没有一丝呼吸,不管我怎麽叫他他都不肯张开眼……我好恨好恨他的欺骗,他明明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啊!我更恨,恨那些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的人!”

“我要报复!”
“就在翎的遗体前,我不停地这麽说。但事实上,我却连帮翎翻案的能力都没有……”哭到声音都变调,双手埋住泪流满面的脸,瘦弱的身体紧紧缩起。

君脆弱的样子令人心疼,要是东上翎在的话,他不会让她这麽伤心的哭泣吧?但他不是,他不知道应该怎麽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聆听──

“说不怕是假的,我这样跟财大气粗的莫颖闹,怎麽可能不遭报复……没有人肯雇我做工,不管我做什麽都有人来捣乱,想帮我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我被孤立起来,我只能强迫自己要勇敢……我不想认输,不想!因为我要为我所爱的人申冤,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一直以来,这个念头就是支撑我,让我有勇气继续跟莫颖打官司。”
“但是──现在──”用力擦干脸上的泪,君睁著红肿的眼睛望著沈拓,她肯定地说,“我要辙诉。”
沈拓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为什麽?!”
君对著沈拓轻轻一笑,莫名,她的笑容令沈拓觉得超然,就像,突然大澈大悟了──
“前几天,翎他,来找我了。”
“什、什麽?”沈拓又是一惊。

回过头望著已经暗淡的天际,嘴角噙著笑的君看起来很宁和。“他的样子跟我们刚刚见面时一样,还是这麽俊秀。他说,这些年来,苦了我了;他还说,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离开,一直在我身边,守著我,看著我;他还说,每看到我受苦,他好心疼,并且,他好恨什麽都帮不上忙的自己──最後,他说,让我不要再把官司打下去了──”

“所以你信了?”沈拓觉得难以接受的对她说,“那很有可能只是你的一个梦罢了!你怎麽能这麽轻易就去相信。难道你忘了三年来你的坚持吗?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最爱的人翻案申冤了吗?”

“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沈律师?”相较於沈拓因为难以相信产生的激动,君哭过一场後,冷静了不少。
对方都这麽说了,沈拓也只好缄口。
“翎这麽跟我说时,我的反应也跟你一样。我对翎说,我说什麽也不会放弃的,说什麽也不能就让他永远背负骂名──翎没有多说什麽,他只是跟我说,要是我再继续把官司打下去,就会害死你。”

──什麽?!沈拓瞪著君。
“沈律师,你是好人,好人不应该死这麽早。而我,怎麽能做一个害死好人的人。”
“那不过是你的胡思乱想!我怎麽可能会死,不过是打一场官司──别忘了,我沈拓可是再难的官司都能打赢的大律师啊!”沈拓有些激动地叫著,他这麽说,除了是想打消君想撤诉的念头,也是在向自己肯定什麽。

“别勉强了,沈律师。翎他告诉我了,现在的你,已经被人诅咒,并且,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性命。”说到这,君的眼又渗满了清澈的泪,“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一直坚持。你这麽冒著生命危险帮助我这麽一个与你无缘无故的人……沈律师,你是好人,真的。我说什麽也不能自私的拿你的生命来实现我的目的。幸好翎告诉我了,要不然,到了无可救药的时候,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一定会恨死自己──”

这个时候,沈拓还能再说什麽。君的表情已经透露她绝不会更改的意志,并且,她所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被人下咒了,很有可能活不过这个月……

“可是都到了这份上,我们已经有了可以告倒莫颖的重要证据,现在撤诉不就功亏一篑了吗?”就算君决定撤诉,但他却说什麽也不甘心啊,努力了这麽久,已经坚持到这地方了,为什麽还要放弃……

知道了沈拓的不甘心了吧,沈默了一会儿後,君突然说:“除了这个原因外,我还有决定撤诉的另一个原因。”
说罢,君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交到沈拓手上。
纸条是折好的,沈拓展开来看时才知道是一张病历,看了内容後,他一愣:“乳癌晚期……?!”
君淡淡地回答:“是的,乳癌晚期。医生说,我最多能活一个多月,如果去化疗的话,可能活得久些。”
“怎麽会?”沈拓的手在颤抖。
“我并不害怕死亡,死对我而言是种幸运,因为这样我才能找到翎,然後跟他在一起。”已经被黑暗覆盖的世界,只有炉子里的火,与不知哪户人家亮起的灯在照亮他们。

“知道自己快死後,突然发现,以前不顾一切的坚持都变得不再重要。以前一直坚持是不想最爱的人蒙受不白之冤就这样死去。会突然这麽想,是不是因为,人死了之後,这个世上的富贵与名利都带不走的原因?”

“这麽一想後,才觉得,与其浪费剩下的时间去争取带不走的虚名。还不如时间留恋一下自己将要离开的这个世界。”
面对沈拓,她笑得淡然:“你说是吗,沈律师?”
还能说什麽,沈拓只能保持沈默。

有些累的靠在墙壁上,沈拓望著漆黑,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的天空发呆。
连原本最想要坚持的人都放弃了,他又何必坚持?
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毕竟是君自己的决定。
只是难免觉得遗憾,也不懂苍天为何这麽安排,只差一点点了,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但是,他有种预感,君的撤诉并不能令发生在他身边的诡异事情消失。
除非,除非他能找出那个杀人魔,才能解开被烙在他身上的诅咒封印。
喜欢你的笑
喜欢你自信的样子
喜欢默默呆在你身边守护你
有过猜忌
有过厌倦
有过逃避
却不从想离开你
已经约好了
你活著
我守护
不离不弃
直至死去
起诉麻烦,撤诉却是再简单不过。
但一样的是,这起官司不管撤诉与起诉都引起媒体的极大关注。
虽然起先就不看好沈拓会打赢这场官司,但毕竟沈拓是个拥有不败神话的律师,也就多多少少让人有种期待。
尽管一审时相当於败诉收场,但还是有不少人以期盼的心情等待沈拓在二审时临头直上。
现在突然撤诉,实在是让不少人跌破眼镜。
沈拓给人的不败形象也因此破灭,虽然理解的人不少,但还是给沈拓惹来了不少谗言。
媒体自然不肯放弃这种机会大肆渲染一下的。
在沈拓陪同君到法院办理撤诉手续时,媒体就已经得到消息在法院外围堵。
不想让身染重病的君被人逼问,被迫回答一些难堪的问题。他让小雷先把君带走,他稍後再离开法院,以便引开媒体的注意力。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法院里等待的他居然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程涉。
冷著脸看著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却在看到来人乞求的目光时,身体不受控制的不肯离开。
不管怎麽样,都是他所爱的人啊,怎麽真的能狠下心?

正因为爱得,恨也便跟著了。
他瘦了。
沈拓静静注视程涉脸颊微微凹陷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拓……”他小心翼翼地唤著他,怕只要稍稍大声些,他就会转身离开。
沈拓转过头不再看他。对於他的出现,想了想後,也便不那麽奇怪了。
媒体知道的事情,有哪件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更何况小雷说过,他一直在找他。现在他的行踪都被公开了,他又怎麽会找不到他。
“拓,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解释?解释你跟莫颖是怎麽认识的?不必了。”沈拓冷冷地看著他,“我一开始就不在意你是怎麽跟他认识的。让我受不了的是你的隐瞒与欺骗,并且还脚踏两条船。”

“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听,程涉著急地摇头。
他接近沈拓想拉住他,却被沈拓躲开。沈拓的这个举动,令程涉眼里闪过被刺伤的痛苦。
“拓……不管怎麽样,至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他恳切地乞求。
“……不必了。”沈拓拒绝。
“拓?”
“不必了。”面对程涉,沈拓是一脸见到陌生人的冷漠,“我已经给过你解释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现在,不管你再说什麽,我都不想再听。”

“……拓?拓!”看到话说完後转身就走的人,程涉心惊地想去拦,却被躲开。
“如果不想我更加厌烦你,就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举动。”避开的举动决绝,就连表情,都一样冰冷。
“没有了所谓的爱的束缚比较好,这样,你就可以没有顾忌的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再看程涉一眼的他,说完这句话後,就真的,离开了。

“拓!”他想拦,又不敢,左右为难之间只能看著沈拓离自己越来越远。
“拓,我爱你!”他对著他的背影呐喊──但得来的,只是他连脚步都不肯稍停的离去。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悲恸的无助的人只能缩在一起,狠狠地哭泣。
“拓……拓……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不能没有你,绝不能。”
再见到君时,是在小雷找来的车子上。
沈拓的出现一开始让小雷的视线一直紧盯住他。
“怎麽这样子看我?”沈拓随口问。
他跟君坐在後座,小雷则在前面负责开车。
“我总觉得沈律师你感觉怪怪的。”小雷皱著眉回答。

“怎麽怪了?”
“不知道,不过,总觉得你的气息跟刚才不一样了。现在的你──好像在悲伤。”虽然从沈拓的表情上看不出来。
沈拓瞪了他一眼:“乱说。”
小雷耸耸肩:“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嘛!”
他的话,令沈拓有些无所适从的毛躁起来:“专心开你的车,说这麽多话做什麽!”
听罢,小雷只能闭口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只有坐在沈拓身边的君看出了他的不一样,但她并没有多说什麽。
“沈律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她问。
“我在青台买了一幢房子,还雇了一个护工,打算让你搬过去住。”
“沈律师?”君一脸惊讶。
沈拓解释:“现在你已经身染绝症,最好不要住在那种险陋的地方。我也帮不上你什麽,只能在你余下的日子里,让你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沈律师……”情不自禁,君感动的热泪盈眶。
见状,沈拓无言地为她递上手帕。
待到君情绪稍稍平息後,沈拓才对她说:“君女士,尽管你已经撤诉了,但是,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是什麽事?”君一边抹泪,一边问。
“是关於你丈夫东上翎的。”
“翎的?”君一脸困惑。
“是的,就是你丈夫为什麽被害的事。”
“沈律师──”君激动地紧紧抓住沈拓的手臂,“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真相?”
“是的,起初只是推论,不过在我找到某个证据之後,才真正确定。你丈夫东上翎之所以被害,是因为他被卷入了一场商业诈骗中。”
“沈律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快点告诉我,我要知道,我一定要知道!”
尽管已经作出了撤诉的决定,但,知道能够了解三年前,自己所爱的人为何被害为何被杀的事情,她怎麽能放过。
不管怎麽样,带著一身清楚离开人世,总比不明不白死去好啊!
“会告诉你的,把一切都告诉你。”双手握住君羸弱的肩膀,沈拓坚定的回答,“因为,你有权利知道。”
在三年前,也就是你丈夫东上翎被捕入狱的半年前,莫氏公司面临一场财务危机,极有可能会令莫氏倒闭。当时的莫颖为了躲过这场劫难,做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事情。他向外界公布他的公司将要研发拥有现代高端科技的软件,然後大张旗鼓的招引投资商。

因为莫氏在商场中还算是拥有一些信誉,有不少的商家听信了莫颖的鼓吹,把大量的资金投入了根本就不存在的这份“现代高端科技软件”上。

莫颖把骗来的将近十亿的资金大部分用来填补公司亏空的财务上,为了蒙骗世人,他只用极小一部分的钱来开发软件。当然,这份软件不过是份没有什麽科技效用的东西而已。

你的丈夫只是莫氏公司财务部的一名小小会计,原本跟这件事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总有所谓的一些巧合吧。很有可能是你的丈夫在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然後不小心被莫颖知道了……

我不知道莫颖是怎麽想的,但他知道你丈夫知道这件事之後,他担心你丈夫会把这件事告发,一定心积虑的想陷害他。
於是在三年前,也就是发生车祸的那一天,莫颖找出一些理由差遣你丈夫出去办事,当然还当著众人的面给了他自己私人轿车的车钥匙,这样,就有很多人以为,这辆车是你丈夫开的。

之後,莫颖估计你丈夫差不多到达他让他去地方时,他避开众人的耳目,扮装坐著其他车子到达你丈夫返程时会经过的地方。那个地方,很有可能藏著一辆跟你丈夫所开的那辆车子完全一样的车子!

当时莫颖的想法可能是在某等待你丈夫的出现,然後杀他灭口。会准备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子,是想在杀死你丈夫後,用其中一辆装载你丈夫的尸体然後连车一起理掉,这样,人们就不会从那辆装过你丈夫尸体的车子里找到什麽蛛丝马迹。之後,他开车回到公司,制造你丈夫回到公司的假象,让人以为你丈夫已经回来。这样,把你丈夫的失踪时间在人们的印象中延迟了,就算有哪天有人发现你丈夫失踪,也不会怀疑你丈夫是在回来的中途出事的。然後莫颖就再说他丈夫把车还给他就离开,之後就没再见过他这样的谎话就可以脱罪了,因为谁会想到,堂堂一位上位公司的总裁会去杀人呢!

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照莫颖所想的那样去发展,因为他在等你丈夫会出现的地方里等不到你丈夫──
君女士,你曾经对我说过,出车祸的那天,你丈夫曾经去你上班的地方找过你,因为你工作的地方恰恰离他要去的莫氏旗下的分公司很近。并且你丈夫也曾对你说过,他是在办完公事之後才来找你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莫颖铁定是等不到你丈夫的,因为你公司的那条路线,与发生车祸的那条路是两条完全分开的道路。你丈夫这麽一去找你,除非是快要回到莫氏的总公司,否则,他不会碰到莫颖的!

之前,我到那里去时,听到一对情侣的谈话之後,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你的丈夫已经去找你了,那他又何必再绕远路从那条路回到莫氏总公司,并且还因此撞上人呢?这明显是非常不合理的。所以,当时我就有了这种推论。

後来我猜想,等了好久等不到你丈夫出现的莫颖一定是以为错过了你丈夫,因而心急地想赶上去看看,可能也因此,他意外撞上了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女孩。

一开始莫颖或许想过去救那名女孩。因为我在与一位目击证人交谈时,她曾说过,那辆车曾经停下来,并且还有人要从车里走下来的样子。不过,很快,那辆车弃下受重伤的女孩离开了。

我认为,莫颖是不是在那一刹那间,突然想到了把这件事嫁祸到你丈夫身上才决定这麽做的。
莫颖一定没有把那辆撞了人的车子开回公司,他找了个地方理了车子後,就想其他办法回公司,之後,他就等著你丈夫把车钥匙交给他,并且等警方把你丈夫逮捕就可以了。

之後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
最後,莫颖没想到以为被判死刑的你丈夫只是被判终身监禁,害怕你丈夫会多嘴的他,便与公安厅长勾引,让你的丈夫以监狱暴乱为由被杀死在监狱里。

这些事,多数是我以当时的情形,以一些证据推论出来的,可能会有出入,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把话都说完後,沈拓的视线落在车窗外,他不敢看君。
他怕看到已经哭到失声的君,他一看到这个样子的她,心就像被针刺般疼著。他会想起离开法院时,程涉缩在一起悲泣的样子……

方才,小雷说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伤感,没错,他的确是在悲伤──他与程涉会变成如此,真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但是,他真的不愿回去头去找那个痛哭的人儿,斩钉截铁的离去,只是害怕自己会软弱。不想再回头,只因为,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到以往了……

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当沈拓便看到了坐落在山角的一幢房子。
这就是他刚刚跟君提起的那幢房子,这幢房子不仅是君要住而已,从今天开始,他也住在这里。
因为,不会再回到他从前与程涉共同居住的地方,不愿再见到他。
沈拓买下的房子坐落在市郊的一座山林里。虽然是在山林,但附近还是有不少人居住。毕竟现在的人,更懂得了与其在城市间接受现代工业废气的污染,不如享受自然空气的清新。

不过,这里的房子都是独幢的,并且每一家之间都有相对的距离,每一家都有高大茂密的树木做遮掩,看起来一点也不密集,还很清静。
当初沈拓看中的就是这里的清静,他认为病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好好修养。
自从把君接到这里後,沈拓就呆在这里没有去过哪里,除了上官司的撤诉影响了他的声誉令他的工作多少受了些打击外,也因为他不想在这段时间里为官司忙碌而什麽官司都不接。

在这里的三天里,他一直在思考发生在他身边的一件接一件的怪异事件。
老人利用塔罗牌已经告诉了他一些事,他并不是十分清楚老人到底在跟他说什麽,唯一知道的,只是老人所布下的塔罗牌,每一张都关系到他的性命。还有,老人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我只能提醒你往後的命运如何发展,真正能帮助自己的,还是你自己。要想知道解开诅咒的办法,你唯有自己去参悟每一张塔罗牌其中的含义,然後找到解决之道。”

……“第一、第二张牌已经揭开,现在,是第三张……”
第三张牌揭开,它所显示的图案是──
“是谁?”正思考到这,沈拓突然感觉窗外有人在偷窥,那强烈的视线令他一惊,即刻转过头。
当他看到出现在窗外的人时,震惊到完全呆掉──是那个白衣少年?!
“铃──铃──”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惊醒了呆掉的沈拓,他下意识地看了不远的电话,再回过头时,窗外的人已经不在。
压抑心里对方才所见产生的一种不协调感,他过去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沈拓……”
“沈律师。”没等沈拓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急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盛庭。”
“盛警官,有事?”听出对方的著急,沈拓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出现在你事务所里的地下车库,并且你指引找到那个无头女尸的白衣少年吗?”
“记得啊,怎麽了?”
“你说过他有可能是莫颖失踪的儿子。”
“是的。”

“你知道吗?警方很有可能已经找到莫颖的儿子了,现在,只等他去确认了。”
“确认?”
“是的,到太平间去确认,因为警方找到的,是他儿子的尸体……”
後面的话,沈拓再也听不进去,他错愕地盯著窗外,刚刚他的确在窗外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年──
等等──
沈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丢下话筒跑到落地窗口前,当事情如他所想後,他无力地瘫在地上。
难怪他刚刚就觉得不对,因为窗口外,根本就不能站人啊!
这个窗户位於二楼──没有阳台的二楼──
刚刚那名少年居然出现在窗外……飘浮一样的出现在窗外……
只有,鬼才能做到的事情。
警方找到的那名少年的尸体的确是莫颖的儿子莫迎的。
法医已经鉴定出,他的儿子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死去。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一个被人废弃的建筑区里,是一群流浪汉无意间跑进去时发现的。
发现的尸体已经腐烂到不能辨认,沈拓并不知道莫颖是凭什麽确认死去的那个人是他的孩子,可能是什麽贴身物之类的东西吧?
盛警官打电话给沈拓就是想让沈拓去看一看那具尸体是不是就是他所见到的那名白衣少年,不过沈拓没去,因为,他不想见到莫颖,更不想,见到可能会出现在莫颖身边的程涉。

反正,已经可以确定了,莫颖的儿子莫迎就是那名白衣少年。
没错,那个全身白得刺目的人,就是在一个月之前出现的──每一出现,都招引予他不幸──
用自己的死规化他的诅咒,可是──究竟是什麽原因,令他对他恨之入骨?
一个之前,他与他,甚至是莫颖都不曾见过一面……
会不会是程涉?
看得出来,程涉很早便认识了莫颖──在他见过莫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他。
那麽,他与莫氏父子之间唯一可以连系在一块的东西,就是程涉!
双手在不自觉的在发抖,脑海里那个自己所爱的人的一切在一幕幕重现。
“涉,你与莫颖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
阳光被藏在云层里,突然吹来的一阵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沙沙声响,恰巧响起的男人悲痛的低鸣都被掩藏於此。
风还在吹,枝叶骚动,就连阳光,都止不住它们的摇摆,它们,似是在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声一声,告诉谁,暴风雨即将来临。
君的情况还算不错,情绪也稳定多了。
每去看她,她脸上安逸的神情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是面临死亡的人。
是不是,看破生死的人,都是这种心态面对死亡的?沈拓每见到她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
工作不想做,无聊时去陪君聊聊天,或是到书房看书,这样下来,休息的时间过得也快……

“沈律师,你的事情解决了吗?”跟君聊天时,她突然问起的话,令沈拓一呆。
“什麽?”
“你的事情啊。”君恬静的笑笑,“我的事情,我放弃了。那你的事情呢?是放弃还是什麽?”
“小,现在的你看起来很安然。”沈拓答非所问。因为已经不再是主雇的关系,升格为朋友後,沈拓不再叫君为女士,改叫她小。
“是啊,那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什麽想要做的事了。”君不介意地回答他。
“我可能也一样吧,已经,没有什麽想要做的了。”沈拓冲她笑笑。
突然之间,他不想再去想任何事。
诅咒也罢,不过是死吗?
就是死,看开了也没有什麽。
曾经不想死,是因为世上还有牵绊,现在,让他留在世上的动力都失去了,他还去坚持什麽?
如果现在,他只有不到半个月的生命,那麽,他又何尝不能像君一样安安逸逸的度过余下的日子。
不去想什麽工作,不去想什麽背叛,不去想什麽伤害──
就这样死去。
从沈拓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什麽了吗?君不再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到窗外。
沈拓也在沈默,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跟她说什麽。
也没能这样子持续多久,沈拓请来照顾君的护工便敲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君小姐的休息已经到了哦?护工一脸微笑,用手指了指壁锺。
二十二点正。
沈拓一脸歉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沈先生,你最好也去休息哦,我发现你休息时间都好晚,不到一两点锺,卧室的灯都不关呢!年轻女护工用带著关心的语气对沈拓不失礼的说。

再怎麽健康的人,不好好休息的话,身体也会垮下来的。
是麽?沈拓也露出笑容。
是啊。护工点点头,接著又说,如果让我照顾两个人,我可是要加工钱的。所以啊,沈先生,为了让你更省点钱,还是注意一下健康为好。
啊,哈哈,这样。目光却不禁望向君,见她因他们的对话而莞尔,沈拓也笑了出来。
这位护工虽然年纪不大,却很称职。知道病人需要轻松的心情,便总是想著法子令君开心。
沈先生,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可是很认真的哦。严肃起来的表情,让人不得不正经起来。
是是是。沈拓只能点头,好了,我走了,不能打扰小休息。
晚安。女护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晚安。君也道。

晚安。沈拓对她们两个留下这一声问候後,便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之後,正想离开,房间里传出的对话令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小然,怎麽样,对於捉住沈律师的心你有几成把握?”轻笑的探问。
“哎哟,君小姐,你怎麽这样说话?好像人家是偷东西的小偷一样。”有些害羞的话很快的接上。
“本来就是啊,不过,你要偷的可是沈律师的心。”
“……虽然,我对沈先生有好感,但我总感觉,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这我到没听说。”
“算了,不管怎麽样,在照顾你的这些日子,我能呆在他身边就好。”
“──傻妮子!”……
後头她们再说什麽,他已经无意去听,迈开脚步一步步离开,待停下时,却不是卧室,而是书房。
心,心已经给了别人收不回来,只留下躯壳等待被爱。
但,那个人不但掌握了自己的心,还把一身躯壳狠狠丢弃──
背叛啊?
他给他的是一切,如果他给的不是一切,就是背叛。
没有什麽别的理由,真的。
因为真的很爱很爱,所以,只要能够敞开心扉一一说明,或许会震撼,或许会难过,但都会过去。
因为他爱的是他,不是他曾经发生过的事。
如果隐瞒,就是不信任,不信任就是不是真正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就是背叛。
想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另一本书却掉了下来。
很厚的一本书,发出的声响很大,令满腹心思的他惊动了下。
看了掉在地上的书片刻,他弯腰去拣──
“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恰巧在这时响起,在静夜里,突然到让人一时措手不及。
看了下时间,二十二点半。
可能是在心底叹息了声,沈拓有些无奈的把书拣起来放好,才走过去接电话。
听谁说过,电话是一个不速之客,他会无时无刻的突然闯入你的生活,令你倍感无奈却完全无奈。
是讨厌电话来著,但又不用又不行啊,工作需要──
“你好,请问你找谁?”
接起话筒,习惯地问过去,等待片刻,对方却一直无语。
“如果不想说话,那请你不要打电话,如果你有事,请说话。”沈拓捺著性子把话说完。

再等半分锺,见对方还是一声不吭,沈拓没好脾气的啪地一声挂电话。
才刚转身,电话响了。
倏地接起电话,却一句话不说,等待片刻,确认对方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後,沈拓用力挂上电话。
没有转身,只是盯著电话默默站立。
很奇怪,像是知道沈拓正在盯著电话一样,电话铃声没有再响起。
沈拓却持续等了好几分锺,直到认定电话不会再响起时,才有了动作。
“铃──”
又是在沈拓刚转身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可以想见,背对电话的沈拓额头上的青筋暴跳的样子。
沈拓用力地转身,用力地压抑快要爆发的怒火,
慢慢的接起电话,用平静,却不掩严酷的声音说道:“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不要怪我不奉陪──我摘下电话线!”
“……沈……律……师……”终於,对方说话了,但这个声音,这种语调,令沈拓惊心。
“小雷?!怎麽了小雷?!”小雷嘶破喉咙一般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可怕。
“沈……律……师……吱──”小雷还想再说什麽,却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完全覆盖,好不容易,电流声消失,电话却不断响起嘟嘟嘟的忙音。

话筒至手中滑下,冷汗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滴下,沈拓的心不安到极点──
倏地,他挂上电话,按下了几个号码,拨打过去时,一直没有人接。
如果刚刚只是猜测,那麽现在,就算只是预感,也能确定了些什麽……
小雷一定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在沈拓的脑海闪过,他便再也呆不下去的冲出书房,到卧室里随便拿一件外套穿上後,来到车库──这里停著沈拓刚买不久的新车。

趋车离开屋子之後,心急去找小雷的沈拓注意力一直在开车上,他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後,一个人影出现在这幢屋子前……
9
小雷居住的地方离沈拓的屋子约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是位於市中心的一幢单身公寓的八楼。
待沈拓赶到时,这里并没有什麽异常。
宁静的夏夜,夜二十三点锺。
整幢楼只有几个窗口零零散散的亮著灯,停下车,沈拓抬头仰望这幢公寓,不知道为什麽,反而是这种与往常无异的寂静令他不安。
关上车门,沈拓移步来到公寓的大门,只有八楼的公寓并没有安装电梯,沈拓要去八楼只能从楼梯一层一层走上八楼。
为了省电,除了公寓大门上的吊灯是整晚亮著的外,楼梯上安装的感触灯则只要有人踏上阶梯才会亮起,待个一分锺之後又灭了……
尽管很担心小雷,但此时的沈拓却以很平常的速度走上楼梯,一阶一阶慢慢走上去。

就这样,往往在沈拓走上更高一层楼时,他走过的低层楼的灯就会熄灭。
一楼灯亮,走过,灭;二楼灯亮,走过,灭;三楼灯亮,走过,灭──
应该很平常的情况,在夜里如此反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就好像冥冥之中谁在操纵一切,打算在宁静中制造血雨腥风。
沈拓本来不觉得有什麽,但是每上一层楼,莫名的,他就心寒一分,有过迟疑,却不曾停下脚步。最终来到八楼时,他被迎面扑来的一阵风吹得全身打颤。

眼睛所望,四皆是一片漆黑,记得小雷说过,八楼并没有几个人住……
没有停顿太久,阁楼上的灯突然熄灭,四更为黑暗,唯有夜色衬著远的灯火照亮世间。
凭借来过这里一的记忆,沈拓走向一边的走廊。八楼最後一间房间就是小雷居住的地方。
才移动脚步,突然亮起的光芒令沈拓目眩,待适应突然亮起的光线时,也同时知道,原来走廊也有感触灯这件事。
放眼望去,最後一间房间的离自己所站的位置大约有三十多米的距离,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然後松开。
不想再犹豫不定,沈拓迈开脚步,快步向前走去。
终於来到了目的地,下意识地去扭动门锁,却纹风不动。没有想太多,沈拓马上敲门。
“小雷,你在吗?快开门!”
虽然房间里没有亮灯,但沈拓感觉有人在里面。
“小雷──你在的话就快开门!”
沈拓没有持续敲门多久,门口响起的开锁声令他的所有动作停止。
沈拓是屏著气息瞪著眼睛看著门锁从房间里被转动──“U”地一声,门锁开了,门口渐渐被人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比外面更加黑暗,根本让人看不清东西,就算沈拓目不转睛地盯著渐渐扩展的门缝,也只是看到漆黑一片,连开门者的模样都看不到,仿佛,门口是自己打开的。

“小雷……”沈拓不由自主地轻唤了声,开到一半的门应声停下──
“小雷!”知道是门里头的人听到了他的声音,沈拓再也沈不住气,冲过去推开门,“小──”
以为门後头站著人,却在自己把门完全打开时,发现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小雷……”沈拓一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呼唤,一边伸手在门口边的墙壁上摸索电灯的开关。
“沈律师……”
幽幽一声,令沈拓浑身一凛:“小雷?!”
想也不想,连灯都不开了,沈拓冲进房间,他刚刚听到小雷的声音就是在里面发出的。
房间真的很暗,就算睁大眼睛尽力去看了,也仍旧只能看见家具模模糊糊的景象而已。
“小雷……”
“沈律师……”
幽幽的声音,响起在沈拓耳边,就近在他身後!

“小……”倏地转过身去,却完全呆掉。
脸色白如纸的小雷鬼魅一样站著,两个眼睛完全漆黑一片,就象被掏空了之後只剩下了两个洞。
“小……小雷……”压抑心底的惊悸造成的全身颤抖,但声音却怎麽也止不住地在发抖,“你……你……啊?!”
沈拓惊恐地望著从小雷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不断流出的,在暗夜里呈黑色的液体,一直面无表情的小雷,嘴角向上翘,形成一种很狰狞的笑。

“啊……”沈拓腿软的开始向後退,视线却被牵引一样,怎麽也离开不了变得很诡异的小雷。
他看到,小雷的头发开始变长,以非常迅速的速度从平头变成披肩,及腰──继续向下伸展──
他的脸,苍白的脸皮开始剥落,一点一点,慢慢出现的,是他毕生都不会忘的,那个女人的头颅……
“吱……吱……”什麽声音在黑暗中异常的响起,好像是什麽被穿透,声音的来源发自小雷的身体。
“啊,啊……”眼睛瞪到最大,沈拓看到,一只手臂从小雷的身体里慢慢地探出来……手上还滴著血液,还牵出几条肠子……
“啊,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麽了,脑子,已经不能思考,心,快要停止跳动。全身发软地坐在地上,只能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向後挪动。

小雷的身体渐渐被分裂,头已经裂成两半,从中,那个女人的头慢慢地蠕动,慢慢出现。脚断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啪”地一声,小雷四分五裂的身体倒在地上。

“不……”从小雷身体被分裂出来右手有意识般慢慢向沈拓爬行而来。不断发出“U叽、U叽”肢节作响的声音。
寂静的黑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那麽清晰,惊心动魄。
“不……”拼命後退,却碰到了障碍,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那只手臂越来越接近自己。眼看,就要碰到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是从哪聚来的力量,沈拓发狠地站了起来,冲房间外跑去。但在他就要跑出门外时,突然被拌倒,回头去看,竟是那个头颅长长的发缠住了他的脚!

“嘻嘻……”
扯著狰狞的笑,那只头颅一点点向他蠕动而来──“嘻嘻嘻──”
耳边,已经被它尖锐的笑声充斥,而它的发,持续缠著他的脚,令沈拓不能移动分毫。
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正在慌乱紧张之际,意外出现在不远的水果刀令他眼前一亮。
反身拿起刀子,在那个头颅眼见就要接近他的时候,沈拓用尽力气极力一割,还好水果刀是非常锋利的砍刀,这一刀下去,也让缠住沈拓的黑发断开。

趁头发断开的那一刻起身逃开,走廊上,沈拓跑过的地方一片灯火辉耀。
因为恐惧,因为惊悚,喘著粗气的沈拓跑到楼梯间,预备要跑下楼时,伸向顶楼的楼梯上向下流动的鲜红的液体令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灯光很亮,所以看见的不是被暗夜渲染成的黑色,是红色,是血液鲜红的颜色!
回头,应该是在追逐他的那些东西居然消失了,向上仰望,W红得惊心的血液还在缓缓流淌。
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沈拓小心不踩中血液的一步一步向顶楼走去……

越是接近顶楼,血红颜色沾染的范围越广。
原本看来是被锁住的顶楼大门已经是半敞,血液还在从门缝下缓慢流出。慢慢地伸手,却在从门口敞开的部分看到门後的情景时,猛然打开门。

“小雷──”
出现在沈拓面前的,是面前一堵大墙上被漆成紫色的界面,用红漆画出的大圆中小雷断了右手臂的身体被钉在缺了右上角的三角形上。
血液,就是从小雷的手臂流出的,现在,血液已经停止从小雷的身体里流出,那快要干涸的血液W丽的颜色刺痛沈拓的眼睛。
顶楼的风静静的吹著,完全没有动静的小雷的身体仿佛在风中摆动一样在沈拓的眼前摇荡……
这个才是小雷,真正的小雷!
这个认知令沈拓心胆俱裂──
“小雷!”尽管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会再回复他,但,悲恸的叫喊还是情难自禁的逸出。
“小雷!”
冲过去,想把那个被钉在墙上的人抱下来,不曾想,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出现,把沈拓整个人弹开。
被弹到的地方,正是这幢公寓顶楼的边缘,稳住身子时,上半身已经伸出半空,要不是手快,捉住了什麽东西稳住,搞不好就这样从八楼掉下去……

心有余悸的正这麽想,转动眼睛想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麽东西,被他抓住的东西在这时一松,沈拓的整个身子就这麽掉出了楼外。
“──”以为,就这样从八楼掉下去摔死的沈拓却几乎在立刻,被什麽捉住了手臂,然後扯动他的手抓住顶楼突出的边缘。
沈拓抬头去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令他错愕。
是他──他救了他──?!
是过於震惊还是什麽,沈拓自己松开了手……
身体就这样从八楼落下,视线却一直盯住出现在顶楼的那个人。
为什麽?
整个脑海,只剩下这个疑问。
为什麽?
然而,回答他的,是那个人,突然出现的微笑……
“拓?!”
是谁在唤他?
好熟悉的声音──对了,是涉,他所爱的那个人──
意识,就在这时,完全被黑暗覆盖。
接下来,都发生了什麽,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第三张,抉择。

再张开眼时,便望到了一片白色,还有,充斥嗅觉的药水味。
不用多想,沈拓便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拓……”
谁,在唤他?小心翼翼的口气,就好像他是一个易碎的宝物。
转头去看,看到了面容憔悴,眼露担心望著他的人儿,他所爱的人儿──
“拓……”还是这般小心地轻唤,但得来的,是他目不转睛的注视。
以为他还在讨厌自己,程涉心酸地移开视线,轻轻站起来:“我去帮你拿些水吧?”
但,他准备离去的身子被人拦住。
抓住了程涉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沈拓的视线还是直直的盯住他。
“拓?”
没有应声,沈拓慢慢坐起来,抓住程涉的手慢慢贴到自己的脸上。
“拓……”
程涉看见,沈拓把脸埋入他的手掌,不到片刻,他的手传来了温热的湿意,“拓?”
“……小雷。”沈拓埋住脸发出的声音,低沈、哽咽,“小雷死了。”
“拓……”沈拓脆弱的声音令程涉又是一阵心酸。
“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
“不要这样,拓。”被沈拓从没出现的脆弱打败,程涉的泪水也涌出了眼睛,他抱住他。
“啊……啊……”把头整个埋入程涉的腰,然後用力抱住,再也忍不住的他大声哭泣。
“拓──拓──”想安慰他,也怎麽也找不出理由,只能任由他像个孩子一样,狠狠地哭泣。
把什麽都抛开一样,用力的哭,大声的哭。
红著眼睛的程涉一走出病房,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外头的盛警官。
“你好。”虽然意外见到盛警官时呆了一下,但程涉还是反应迅速的向他问好。
“你好。”盛警官也说道,随後他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是,我们警官想让沈先生录一下口供……”
“拓他好不容易才睡下……”程涉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等他醒来好吗?等他醒来,我会通知你们来录口供。”
“也好,就这样吧。”被程涉礼貌的拒绝,盛警官也只能点头。“那我,先去忙了。”
“好。”尽管脸色不怎麽好,程涉还是微笑送人。
待盛警官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时,程涉才放松警惕全身软了下来。
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脑海里一直闪过当他赶到那幢公寓,看到沈拓从楼上掉下来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幸好,二楼的电缆承接住了沈拓掉下的身体,就算沈拓再掉到地上,受到的也只是些不怎麽严重的内伤。
真的是,万幸啊。

程涉蹲到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心有余悸地想著。
程涉去买吃的东西回到病房时,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病床。
病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退出病房时,他的脸已经惨白如纸。
“拓?”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审视路过的人,却怎麽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拓?!”
丢下好不容易买来的食物,程涉担心万分地冲出去找人。
慢慢踱步来到医院里的公用电话边上,沈拓呆站了片刻,才投入硬币,拨打了一个电话。
没有让他等多久,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您好,沈氏公馆,请问您找谁?”电话那边,传来了老人慈祥和蔼的声音,听到的沈拓不禁眼眶一热。
“您好,请说话好吗?”沈拓的无声,令对方再说道。
“……妈,是我,小拓。”含著泪水,沈拓轻轻回答。
“小拓?!”对方一听,顿时提到了嗓门,“小拓啊,怎麽突然打电话回来?是不是工作出了什麽事了?”
“不是,妈,别担心。”听出对方的担心,沈拓赶紧说道,“我只是好久没回去,有点,想你跟爸了。”
“哦,这样啊。那就好。”对方这时,才回复了原来的口吻,只是,语气里多了分溺爱,“小拓啊,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再忙也要注意一下身体,知道吗?你现在在外地工作,爸跟妈都照顾不上你,但这样,你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免得我们担心,知道吗?”

“好的。”电话这边,沈拓听话的点点头。
“对了,今年回家过中秋吗?回来的话,妈帮你准备些你爱吃的东西。”
沈拓沈默了片刻,然後,像下定了什麽决心一样,他紧紧握住电话,坚定地回答:“妈,我回去,我一定回去!”
“那就好,你已经半年没回来了,妈真是想你了。还有,小拓啊,你什麽时候交女朋友啊?你都老大不小了,都不见交女朋友,是不是打算单身一辈子啊?”

“……没有的,妈。”沈拓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有了交往的人了……”
“真的吗?”
“嗯,真的。”
“那这回来你能带她回家吗?”沈拓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想了想,沈拓轻轻回答:“如果他愿意,我就带他回去。”
“对对,是得让人家先同意才行!”母亲连忙说。
“小拓,跟妈说说,她是个什麽样的女孩啊?家住哪里?都有些什麽人?也好让妈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失了礼数……”
沈拓母亲开始唠唠叨叨叨一大堆,好像对方已经同意了要去见她一样。

并没有阻止母亲的唠叨,沈拓默默听著,他在想,如果母亲见到他带回去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不知道会是怎麽样的表情。
不过,涉会跟他回去见他的双亲吗?
他好像,不怎麽想他们的关系被公开……
沈拓的一直无声,令对方突然噤声。
“妈?”
“哦,小拓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听到无聊,早干别的事情去了。”这种事情发生过几回,她都习以为常了。
“妈……”听听她的语气,好像错的是他才对。
“好好,是我不对行了吧。谁让我这麽罗嗦,让儿子都听到厌烦呢!”
“妈……”
“好了,我也不多话也不说什麽了,你记得带女朋友回来就好。我会向你爸说你打过电话来问安的。我挂电话了,免得又说我打扰你工作。”

“等等,妈。我再问你一件事。”沈拓听到,忙道。
“什麽事啊?”
沈默了一会,沈拓才慢慢道来:“是这样的,妈,我想问……我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
“……妈,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想了想,沈拓才道。
“咦?你怎麽会这麽问?妈当然只有你一个孩子啊。”可能是觉得沈拓的话有些不对劲吧,对方的声音充满了困惑。
“没有什麽,我只是随便问问──”沈拓连忙解释。
“是吗?”还是很怀疑的口吻听出对方不怎麽相信呐,“小拓,你可不是那种无聊了就随便找事做的人哦。你是我儿子,我多少也理解你──是不是,出什麽问题啦?”

“……啊。”母亲的话令沈拓不禁涩涩一笑,“果然瞒不了你呐,妈。其实也没什麽──只是……只是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我应该有个兄弟。这种感觉很强烈,所以让我也不由得在意──就是这样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母亲的声音拉长了许多,过後,她才接著说,“你不提起这事我到快忘了。严格说来,你也算是有一个兄弟的吧?”

一听,沈拓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妈,你说清楚点。”
“是这样的,我在怀你的时候,去检查时医生说是双胞胎呢。可是,没过多久,妈再去医院检查一时,发现其中一个胎儿莫名地死去了,医生也弄不明白原因。因为怕伤到还活著的你,那个死去的胎儿就这样一直跟你一块留在妈的肚子里,一直到後来妈剖腹生下你时,那个死去胎儿才被取了出来。真的好遗憾啊,那个孩子已经成形了,却不明不白的死去,妈当时难过了好一阵子……”

“妈,那个已经成形的死胎,可以知道他是男是女吗?”听到母亲这麽一说,沈拓开始紧张起来。
“知道啊,很清楚就可以知道,是个男孩儿呢。”母亲很清楚地回答。
“……”
“怎麽了,小拓?怎麽不说话了?”

“没什麽。”沈拓淡淡地回答,“只是,感觉好像明白了什麽?”
“妈,还有一件事。我十六岁时,是不是从家里的二楼掉下来过?”
“是有这回事,不过你从二楼掉下来之後并没有受到什麽严重的伤,只是脑子受了点影响,根本就记不起来你自己是怎麽从二楼掉下来的。”

母亲接下来还说了什麽,沈拓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因为他的思想,已经被突然意识到的一件事情完全占据……
待沈拓挂好电话转过身进时,便看到了一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程涉。
看来,他为了找他已经找了不少地方,看来,他找到他之後,怕打扰到他,一直只是站在身後没有出声……
想到这儿,沈拓不禁对程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地道:“涉,我们回去吧。”
程涉瞪大了漆暗的眼睛盯著沈拓,一时接受不了他许久不曾出现的温柔,待放松下来,眼眶却红了起来。
“嗯。”他用力的点头,泪水在这时滴了出来。
见到,沈拓心疼地为他擦去。
现在才明了,原来,他是真的很爱他。
真的很爱很爱,已经到,一但失去他,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因为怕失去,就不断制造美丽的谎言,是因为害怕他会嫌弃他的过去才这麽做的吧?
因为太爱了,所以连眼睛都被蒙蔽了,看不清所爱的人,是一个不会介意他的曾经的人啊。
没想到,他的柔情令他的泪涌得更快,无奈,他干脆把他整个抱在怀中,让他的泪顷数落在他的衣服上。
第一见到莫颖时,我才是个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学生。
身为孤儿,我不同於一般学生只靠家里给钱就能安安稳稳念书了。学费是我打工存下来的,交了学费後,就已经所剩不多,为了生活,我便到莫颖的公司里当工读生。

遇见莫颖完全是个偶然,可是没想到,他与我有过一面之後,就开始注意起我来。
他提拔我,重用我,信任我,让我既使只是个工读生,也已经是他公司里一名干员,领的工资相当於一名部门经理。
我承认我当时被他宠得头昏脑胀、忘乎所以,但我还是只把他当成一名长辈从不多想。
直到有一,他带我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那天他显得很高兴,不停的喝酒,为了不扫他的兴,我也只能跟著喝──结果,我醉得一塌糊涂。

尽管头脑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知道他对我做了什麽,就算想反抗也没有用了,当时我连动都动不了……
事後,我想离开他。他却对我说,他喜欢我,想留我在他身边。并且,只要我肯留在他身边,他会供我读书,不管我出国留学也好,考取高学位也好……我心动了,因为我真的很想读书──整整十九年,我已经受够了被人看不起的日子!

就这样,我成了形式上莫颖最得力助手,实质上的床伴。
莫颖也的确实现了他的诺言,他让我有个轻松的读书环境,并且在金钱上,他从来不对我吝啬。

他是以助学赞助的名义供我念书,这样就让在我考取硕士学位之後,必须先在他的公司里的做满三年。
当初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学成之後就可以离开他,没想到会演变如此,虽然莫颖没有明说,但我清楚就算我做满三年,他还是会找其他理由把我留在他身边,我看得出莫颖对我的执著,为此,我曾一度心灰意冷。

没想到,就在三年期限快满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契机令莫颖完全无暇再顾及我,他一心忙於公司上的事情,完全忘了这三年期限。而我,就趁这个机会,等合约期一到,就逃离了他──

本来还想逃到更远的地方,可就在来到这座城市的头一天,我就遇上了你,拓。
和你在一起,我几乎忘了从前的一切。
只想和你在一起,就算让我面对多大的痛苦。
我爱你。
这已经是一个与我生命相融的意识。
跟你在一起的幸福令我曾经肮脏的心灵得到救赎,让我不能,也不会再放手。
真的,很爱你,不管我在做什麽,我都会想到你,不管我去做什麽,都只想为你──
老天爷就像在跟我开了个大玩笑,三年後,你接下事关莫颖的那件案子,而那恰巧,就是让我得以离开莫颖的契机。当初,莫颖就是因为他的员工东上翎的撞车事件令他焦头烂额,才无!顾及我让我得以逃离的。

虽然我很想让你拒绝这件官司,但我却怎麽也不能把让你拒绝的理由说出来,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想帮君小姐打这场官司的,我又怎麽能让你拒绝……

我心存侥幸的想,只要,莫颖不知道我在你身边就行了。
这也正是我一直不肯把我们的关系公开的理由,拓你怎麽说也是个大名人,要是我们的关系公开,莫颖他一定会找到我的,而你,也会知道我之前的事情,这是我最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之一。

可是,在看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官司的事情受伤,每每都危及性命,我再也忍不住,跑去找莫颖。
三年来,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打拼,拥有了不算小的一家公司,在社会上的地位也很高,虽然我一直居於幕後。我以为这样,就算莫颖通过手段想利用我,也得顾及我的身份而不敢怎麽样,也可以令他不再对你动手脚。

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当年我跟他的事情,他居然有拍照存证!
──我不怕他公开照片,大不了我跟他来个鱼死网破,但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弱点,他说他要把那些照片给你看──我怕死了,怕你看到後会讨厌我,会离开我……

想去威胁他却反被吓住,我真是失败啊……
後来发生的事情……我想,你应该都有看到了吧……
只要他们两个的病房中,沈拓坐在床上沈默,坐在床边的程涉说著说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却又再流了出来,由脸颊滑过,滴到衣服上,手上──

沈拓伸手把他揽入怀中,然後紧紧抱住。

“傻瓜!”他骂他,“笨蛋!没脑子!糊涂虫!”
就是有他这种不用脑思考的人,所以才令他这麽心烦呐。
如果这个人又是他所爱的人,就不止心烦,还心疼──这种人都有自虐习惯的!
扑在他怀中,他忍不住大声哭泣:“对不起,拓,对不起,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行了。”他嗔骂道,“因为你不相信我,我一定要惩罚你,我要罚你一辈子只能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一辈子说爱我──”

“不要一辈子。”他突然抬起头,用含著泪光哭肿的眼睛望住他,乞求道,“不要一辈子,要永远,要生生世世好不好?”
他笑了,然後情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永远爱你,生生世世都在你身边。”
他紧紧抱住他,凝视著他:“我也是,我永远爱你,生生世世都要在你身边。”
痴心的表情令人心醉呐,看著看著,他吻上了他的唇,久违了一个星期,熟悉柔软的唇。
情动时忘情的缠绵,依依不舍时,稍离唇瓣还牵连著晶莹的水丝──
换了下气,仍想继续沈醉在迷人的温柔中,恼人的敲门声却在这时响起。
“是谁?”沈拓没好声气地问。
“是我,盛庭,来录口供的。”盛警官的声音从门外响亮的传来。
“对了,盛警官来过一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在休息。”程涉听到,便对沈拓说道。
沈拓看了一眼著急著从他怀里挣脱的人,收紧肩膀抱稳他,再在那被他吻得红肿的唇上印下一吻後才放人。
“晚上我们再继续吧。”有了精神的沈拓痞痞地对程涉笑道,惹得听见的人儿一脸通红。
红著脸的程涉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後,才去给盛警官开门。
可能是好奇程涉原本苍白的脸怎麽现在会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样吧,进来的盛警官眼睛一直相著程涉。
“咳咳!”见盛警官这样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心爱的人,沈拓不高兴的假咳两声後,接著说,“涉,可以麻烦你再去吃一些吃的吗?我好饿。”

“好。”本想一起走进病房的程涉听到後,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响过後,盛警官迫不及待地问:“你们两个终於和好了?”
“嗯,对。”沈拓很坦然的承认。
盛警官笑嘻嘻地盯著他看:“前些天还闹得要死不活的,现在就浓情蜜意了,啧啧啧,爱情这东西!”
沈拓斜著眼睛看他:“盛警官,你来这该不会是来阐述你的爱情感言的吧?”
“当然不是。”盛警官摇头澄清,“都说了是录口供了。”
说完後,盛警官正了正脸色,他翻开记录本,瞥了眼沈拓之後才问:“死者雷亦是你的助手吧……看情况,第一目击者好像是你啊,沈律师。”

沈拓的表情显得略为伤感起来:“是的。”

“请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你为什麽半夜会出现在死者雷亦的住所?到达现场时都有见到什麽?请你一一说明。”
沈拓跟盛警官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当然,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听完沈拓的话,盛警官不禁皱起眉:“你是说在二十二点半时接到死者的电话,赶到时,是在二十三点左右?”
“对,没错。”沈拓很肯定的说,“因为当时恰巧是夜,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谁都会比较注意一下时间的。到了现场时,我也有看车上的时间表。”

“可是你知道吗?死者是被人放血至血流尽而死的,半个锺头,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做到凶人,布置现场,等待死者死亡,然後脱逃。──更何况,一个人因失血过多而死,那麽死亡的时间大都会在十到二十分锺以上。”

“并且,法医已经鉴定出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夜二十二点。”
意思就是,死人怎麽会在二十二点半的时候打电话给另一个人?
沈拓无言,他可以猜测是为什麽,却不能对盛警官说明,毕竟,这种怪异的事情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死者的鬼魂打给你的吧,沈律师?”盯著沈拓过分平静的脸,盛警官试探性地问。
沈拓抬头看他:“如果我就是这麽想的呢?”
把手中的记录本丢到一边,盛警官回答:“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你的说法的。不过,这要是直接跟上头这麽说,一定会让我写个封建迷信的检讨书吧?”

沈拓有些意外:“你相信我所说的话?”
“因为你不像是在开玩笑啊。”盛警官笑笑。
沈拓低下头不再说话。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忙我的了,唉,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都死了五个人了却什麽也查不到,现在民众都开始不相信警方了呢。”一说到这,盛警官不禁怨声载道。

沈拓一听,抬头看他,问:“你们还没查到死的这几个人都曾经到过什麽相同的地方吗?”
盛警官很无奈地说:“算是找到了吧,可是,出了这的凶案後,事情又变得没头绪了。”
“怎麽说?”
“因为雷亦没有去过这些人到过的任何地方啊。”
“怎麽这样?!”
“所以──”盛警官一声长叹,“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靠回床上,沈拓觉费解的陷入思。
盛警官见状,站了起来,打算不打扰他思考就这样离开。
“盛警官,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在盛警官转身时,沈拓突然道。
“什麽事?”转身,盛警官看著还维持原状的人。
“是关於莫颖的。”

“哦?”
“也就是三年前,东上翎车祸事件的真相。”
第四张,审判。
程涉回来时,盛警官已经离开了。还留在病房里的沈拓望著窗外的景色发呆。
习惯性的放轻脚步,把买来的食物也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涉,都买了什麽吃的?”正想回头,原本在发呆的人突然说话了。
对已经看著自己的人露出一个笑脸,程涉回答:“是你爱吃的水饺,还有些小笼包。”
“我是爱吃水饺,可是我更爱吃你做的。”沈拓笑著说道。
“那好,下我回去做来给你,让你吃个够。”听到沈拓这麽说,程涉的笑容更了。
清冽出尘的笑容让沈拓一时看呆了。
他的笑容,能够永远都这样,就好了。他不由得这麽想的。
“涉。”他低声轻唤正忙著把饺子倒到碗里的他。
“什麽?”
“你不用再担心莫颖会来威胁你了。”
“什麽?!”程涉以为听错的停住了所有动作。
沈拓仍旧微笑著:“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你能够离开莫颖的那个契机吗?那个契机,就是莫颖公司员工东上翎开著他的车撞出人命的事吧?”

“是……是啊,怎麽了?”
“这个事情,隐藏著一个更大的内幕。如果这件事情被警方知道了,莫颖,就不止坐牢这麽简单了。以他欺骗的数目,很有可能,是死刑吧。”

“拓,你到底在说什麽?”微笑著说著这麽惊心的话,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面对程涉,沈拓一片情。
“涉,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1
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车上後,正准备坐到车上开车离开,就突然想起了有样东西没买,便又急冲冲地跑回市场。
他怎麽会忘记买呢,拓吃饺子最喜欢蘸醋的。家里已经没有醋了,出门时,他还一再提醒自己要记得买的。
跑了几步,他的脚步渐渐慢下。
他记得了会忘记买醋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著拓住院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个事情,隐藏著一个更大的内幕。如果这件事情被警方知道了,莫颖,就不止坐牢这麽简单了。以他欺骗的数目,很有可能,是死刑吧。”

拓的这句话,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不自不觉,又陷入思,只是随著意识的举动到货架拿要买的东西,到收银台付款……
“现在报道最新消息──莫氏软件开发公司总裁莫颖因商业诈骗罪目前被警方刑事拘留。事发於三年前,莫颖以软件开发为名诈取其它公司的钱财,并且三年来一直以各种名义对受骗公司进行蒙蔽──莫颖所骗取的钱财总数目前警方没有公布,案件有待进一步审理──”

程涉呆滞的盯著收银台前的电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的置身地都忘记了。
仿佛整个世界,除了他就是这台电视,周围的一切虚幻到一点也不真实。
直到──
“先生……先生……先生!”
“啊……啊,是。”突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在催促自己赶快付钱的收钱员,程涉赶紧拿出钱包交款。
一直到坐回车上,程涉还带著那种渺茫的虚幻。
脑海里,沈拓说过的话一直重复。
“事情被警方知道的话,莫颖会坐牢吧──说不定还会判死刑──”
“现在开始,涉,你不用再担心莫颖会威胁你了。”
“你放心吧,涉,我会保护你的。”……
程涉无力的趴在方向盘上,喃喃喃自语:
“拓,你到底想干什麽?拜托,不要再出岔子了……”
并没有受什麽伤,住院三天纯粹是观察有没有留下什麽後遗症。
出院後,沈拓跟程涉回到了他们以往一同居住的房子。
回到家的头一天,被程涉逼著在家修养的沈拓便接到了盛警官的电话──
“你是说,警方已经把莫颖逮捕了?──动作很快嘛。──啊,是,像莫颖这种衣冠禽兽越快被定罪越好……呵,你别说,律师骂起人来可是很厉害的哦!”

起先还算活跃的气氛,在沈拓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後慢慢沈郁。
“是,小雷的案子有劳你了。──嗯,有帮得上你们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你是说?!──真的吗?那把我曾经拿过的刀子上有别人的血迹?很可能是凶手的?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还在核对DNA?──当然是越快找到凶手越好!”

“──你已经把我要的东西传到我的电子邮箱了?好,我呆会会去看的。嗯,就这样了,你忙你的吧。谢谢你告诉我这麽多的事情。──再见。”

挂下电话,沈拓呆在原位上思考了片刻,才去打开电脑,查看盛警官所说的那份邮件。
其实也没什麽,只是莫颖的独子莫迎的资料与照片罢了。
邮件打开,点击进入後呈现在沈拓眼前的资料上的个人照令沈拓目光一暗,果然没错……
莫迎并不是他,不是那个白衣少年。

是他一直误会了。
不过这样一来,那个白年少年的身份又会是一个迷?不管怎麽样,他是人的可能性很低……
对於诅咒,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到底是谁这麽恨他,竟会不顾生命设下这麽重的咒术!
不过,不管怎麽样,现在,为了他,为了他所爱的人,为了他的父母──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一定要在被那个诅咒咒杀前,找出真正的凶手!

虽然一切都还是迷,不过,至少他有了指引。
沈拓不禁回想起了老人打开的第五张牌──
第五张,魔鬼。
“拓?”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家里程涉站在了沈拓的後面。
沈拓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涉,回来了。”
“嗯,回来了。”程涉点点头,然後,他的视线望向电脑显示器,“拓,在工作吗?……咦,这个人是?”
沈拓的目光回到电脑上,他回答:“涉,你应该认识他的吧,他就是莫颖的独子,莫迎。”
“是的,莫迎很黏莫颖,那个时候,我跟莫颖的关系又那麽──亲近,所以,跟他还是认识的。”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麽,程涉的表情有些晦涩。

沈拓以为他想起跟莫颖在一起时的不快,他说:“不用再担心莫颖了,他就快被定罪了。”
“我已经知道了,新闻已经在报道了。”
“这麽快?!”沈拓难免有些感慨现在消息传播的迅速,刚刚盛警官才对他说警方才公开这件事不久啊。
“拓,是你做的吗?”程涉盯著他问。
“嗯。”沈拓点头承认,“为了打官司,我去查了莫颖的事情,意外查到的。”
虽说是意外,但这样的事情也能查得出,明显就能看出沈拓拜托的那家侦探社是很有实力的。
“拓,你总是突然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程涉有些困扰的皱起了眉,“你这样做,不怕被报复吗?”
拉下站著的人儿的身子,他吻上他耸起的眉:“不用担心,说过的,我要保护你。当然,我不会再出事了。”
尽管沈浸在了沈拓给的温柔中,但内心,还是潜藏著不安啊。
视线留转,看到了显示器上,资料上照片里的那个人,程涉不禁低语:“小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可惜就这样被人杀死了。”
“这件事你也知道了?”沈拓有些意外。
“这个世界就算是小事,只要引起媒体注意很快便被报道,然後全面公开呢。”程涉喃喃回答。
“也对。”了然一笑,他松开了他。
“涉,今晚的晚餐买回来了没,我饿了。”
这时才记起来他本来是打算要去煮饭的程涉赶紧站好:“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去煮饭──哦,对了,今天的晚餐是吃饺子!”
“啊,涉,你果然最了解我了!”感动的本想把他抱回来,人却已经跑开了。

“涉,不要这麽急嘛,亲一下再走啊。”沈拓遗憾自己动作太慢,对著已经走到门前的程涉嚷嚷。
原以为程涉会继续走开,没想到,他的话音一落,他便掉头回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记才真正离开。
望著程涉离开前红透的耳朵,沈拓一脸笑意。
他的涉,还是这麽容易害羞,就像一个未经人世的孩子。
啊,这样的日子好幸福,能够永远这样就好了。
已经没有多少天了,离满一个月还有十天,十天啊,真是不真实的时间。
一边开著车,沈拓一边自嘲的想著。
他一点也没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呢!
毕竟也是,他没病,很少抽烟不喝酒,健健康康身体良好,哪是死人相?
要死也不是自己,所以,他才不能这麽死去。
让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太多太多,多到,已经没有时间去害怕他将要面对是的什麽样的东西了。
想要从被动转为主动,总要做点什麽呢?
这麽一想著,他就看到了不远的一家餐厅。
而这,就是他要化被动为主动的开始。
沈拓坐在餐厅的角落,点了份炒饭後就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来这里吃东西当然不是他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光坐在这里都不点些东西会引人注意的,点了东西又不吃的话,更引人注目。
意思就是他是在这里等人啦。
过了没多久,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生坐到沈拓对面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沈先生,因为工作有点忙,所以到现在才来。”这名男生就是当初在从蓉的咖啡店里工作过并且替从蓉向他转交过一封信的那位服务生。

现在,从蓉的咖啡店还在运营,不过店主已经换人,可能是跟从蓉的关系不错吧,从蓉死後,这个男生也换了个工作,就是在沈拓现在所在的餐厅里当服务生。

当然,现在沈拓所在的地方,是他居住的城市的邻市。
因为记得这个男生在把信交给他,准备离开後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拓便千方百计的找到了他。
他,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吧。沈拓是这麽想的。
“没事,在你工作的时候还约你,不对的是我才对。”沈拓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对他说道。
“不要这麽说啊,沈先生,不管怎麽样,能够帮上你是我的荣幸,毕竟,我也想快点找出杀死蓉老板的凶手。”说到这,男生一脸感伤。
沈拓的表情也不禁严肃,却不打算浪费时间,他很快便问:“当初你把从蓉的信交给我,准备走时,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麽?”
男生抬起头,“啊,对。不过当时我看你这麽难受,便没有说。因为这可能对你们没多大用──”
“是什麽事?”没等他把话说完,沈拓便急著打断了。

“是这样的,其实蓉老板在出事的前一天变得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好像──怎麽说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们问她是什麽事,她没说,总之,好高兴,很像是什麽人要来的样子,而且是她很重要的人。”

“就是这件事?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沈拓怀疑地问。
“是啊,就是这样。”男生点点头,“因为很少看到蓉老板这种样子,觉得很好奇。”
“那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方?”
“没有,因为我听警方说,蓉老板死的那天都没有什麽人来找过她,所以认为这只是我的猜测,就没有说。”
他的话,令沈拓不禁陷入沈默。
“啊,不好意思,我老板催我去做事了,沈先生你?”男生突然急切地说道。
沈拓一听,便对他说:“已经没有什麽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听到沈拓这麽说,男生向他点头示意後,就匆匆离开了。
坐在原位上,沈拓继续思考,他感觉到,有什麽地方出了差错──因为,事情有些对不上号──
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离开餐厅,沈拓去找了一个人,莫颖。
已经被判定有罪的他,正在等待终审判决,很明显如沈拓一开始所想,其结果很不乐观哪。
以探视的名义去见他,在见到他被带出来的模样时,有点让人意外。
跟以前那个得天独厚的人完全两样了。
头发零乱,原本黝黑的发此刻快要被白丝掩盖,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直坚挺的背也垮了──这,还是那个原本在商场上一度名声大震的男人吗?见到的人,都会这麽想吧?

他也见到了沈拓,万万没想到沈拓会来的他,完全呆住。
盯著痛失爱子又事业垮台的人,沈拓叫了他一声,尽管他一点也不同情他。
清醒了过来,他几乎是扑著坐到沈拓的面前:“为什麽要来看我,炫耀你的成功,嘲笑我的失败吗?”
是生气还是害怕,整个半身趴在桌面上的他全身不住颤抖著。
“什麽都不是,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些事情。”目光看著他,他淡然的回答。
“问我,你们还有什麽好问的?”他冷笑,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一样看著他,“在法庭上,你们什麽都问我,而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我骗了你们的钱,我骗了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卑鄙,但是,我不过是想守住我重要的东西而已啊!”

“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并没有错,但是损害了别人的利益甚至是国家的利益就不对。”这时的沈拓,表情是以往打官司时的冷静,接近冷漠。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莫颖的眼睛染上了泪光,他却吃吃的笑了起来,“可是,我要是想守护好那些东西,就必须这麽做,只能这麽做啊!”

“我的儿子也是,我所爱的人,也是……”盯著沈拓,他说。

“你真的爱他?”沈拓的表情依然冷静。
“爱……但他却不是我的!”
“所以你不择手段只想得到他!”沈拓冷喝。
“他值得我不择手段──”反吼过去的话因为突然想到什麽而话锋一转,“你来找我,是为了他,程涉。”
盯著沈拓,他一脸了然。
“对,就是为了他,程涉。”他坚定的回答。
盯著沈拓的他,开始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找我有什麽用,他爱你,他是你的,他只会留在你的身边,为了你他不顾一切──而我,什麽都没有,找我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是没有用。”他平静的看著疯狂笑著的他,“我来找你,只是纯粹想告诉你,他,永远是都我的!”
平静的语气,坚定的口吻,让疯狂的笑声抖然停止。
他再盯著他,咬牙切齿地盯著他。
他明白了他真正的来意,他是来示威的!
他打算在他这个就快要连一丝自尊都保不住的人面前再狠狠的踩一脚,想要完全击溃他的自信。
但,如果他认为是那种可以任由别人在他头上逞威的人那就错了,他,莫颖,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咬破敌人的身体!
他蓦地倾身接近沈拓,冷笑的看著他脸上的平静,他要,要撕毁这张平静的面皮!
“不要高兴的太早,总有一天,你会後悔的。你知道吗,你留了一个魔鬼在身边。”
“你想说什麽?”不明莫颖话中的意思,沈拓凝著眉问。
“呵呵──”嗤笑著,莫颖刻意说道,“魔鬼总是带著一副顷城绝丽的躯壳,在想要吞杀目标之前,它会用那副动人心魄的容颜迷惑猎物,让那只猎物沈迷其中而不知不觉间被它吃个干干净净,却魂魄都不剩──”

“你,到底想说什麽?”沈拓望著笑得诡异的他。
“程涉,就是魔鬼!”
他冲他吼道。
“程涉是真正的魔鬼!”

沈拓挑了下眉,笑笑,不以理会。
他会把一个被逼得已经走投无路的人的话当真,那他才是傻瓜。
只消一眼,他就可以看出莫颖的心思,他想离间他与涉的关系,莫颖的情况变得如此凄惨,他也就不想让他们好过。
这不过是,人类悲哀且自私的一点自欺欺人的心态。
沈拓的表情透露了他的想法,莫颖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你不相信!”
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沈拓直视他:“什麽事都要讲证据。”

“证据!”莫颖嗤笑,反问,“你知不知道帕纳海森?”
眉头不禁挑了挑,沈拓并不回答。
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人不会知道这个名字。帕纳海森,一个公司的名字。但它,也并不只是一个公司而已,身为一家IT产业公司,它一直在创造奇迹。

成立不到三年即便挤身中国十大IT产业;在IT产业竞争化日益激烈的今天,它依旧一直保持平稳发展状态;不断扩大,到了今日,几乎垄断国家IT市场;公司成立第七年,也就是去年,中国十大IT产业排行榜,帕纳海森排名第一……

不过,莫颖怎麽会突然提到这个公司呢?
看出拓沈的疑问,莫颖冷冷一笑:“原来你并不知道,程涉是帕纳海森的幕後老板!”
──很惊讶?的确,任谁刚听到这种话都会吃惊,沈拓也不例外。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惊讶表现在脸上。
“我说过,什麽事,都要讲证据。”就连他的声音,都依然平静。
“你要证据?有!”莫颖很肯定的回答,“有我跟程涉见面,他给我出示过他身为帕纳海森真正老板的证件,我相信现在他也带在身边,只要你去找一下,就能看见。”

沈拓凝视莫颖认真的表情许久,才道:“就算,涉是帕纳海森的幕後老板又怎麽样?这能说明什麽?说明一个短时间内创造出帕纳海森这个商业奇迹的人是魔鬼?”

“就算要创造奇迹也要机会吧?没有能力,他靠什麽创造奇迹!”莫颖狠狠地说,“三年前,我的公司出现数十亿资产的亏空,你以为钱真的是莫名失踪的吗?我的公司一出事,程涉就失踪,难道,事情真的会这麽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那数十亿的资产被涉纳入了帕纳海森?”
“要不然,帕纳海森怎麽会发展得如此之快?!更何况,当时我是如此信任程涉,公司的整个运转几乎都是他在打理,他想要在公司做什麽,还不简单麽?”

“一直以来,我都在怀疑公司突然出现的亏空跟他有关,一直到我知道他是帕纳海森的真正老板,我才确定这件事情的确是他所为──”
沈拓冷眼看著他:“所以,你想方设法掌握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从中吞并帕纳海森,以其的资产补上你公司里的亏空?”
“这是目的之一,其实,也是真的想让他回到我身边……”就算现在已经变得如此凄惨,说到这里时,莫颖的眼睛还难掩的出现迷恋的光芒。

沈拓淡淡地说:“就算他是你所认为的魔鬼?”
“正因为已经被魔鬼迷了心窍,才会如此啊。”就算很明了自己在做玩火自焚的蠢事,但,总是会情不自禁啊。
看著把脸埋入双掌中发出悲鸣的男人,直至此刻,沈拓才有一点点的同情他。
因为他是,为爱疯狂的人。
如果真说他哪里错了,那麽他是爱错了。
回到家里之前,沈拓还去了趟青台,他买给君居住的那幢房子里探望君。

离开之前,君突然问他,他是不是有了女朋友?
他情地笑著,回答:“我有了一个至爱的人。”
之後,他看了一眼显得有些失落的女护工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家里,是晚上七点锺,刚好是晚餐时间。
走到屋里时,他看到了正要打电话的程涉。
见到了沈拓回来,程涉放下电话迎接他。
“我正想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回来吃晚餐。”
“当然要回来啦,你每天都这麽早回来做饭,我怎麽能让你的辛苦白费!”嘻笑著,沈拓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今天我煲了鸡汤,这段时间你老是住院吃药,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一定要多吃点。”程涉温柔的笑著。
凝视著他片刻,沈拓突然道:“涉,你这样子真像一个妻子。”
他的话令程涉呆了一下,见状,沈拓只是笑著揽著他走向餐厅。
“对了,涉。这段时间都没见你加班,怎麽了,工作不忙了?”坐到椅子上後,沈拓随口问。
程涉为沈拓盛饭的动作一顿,随後才回答:“嗯,现在公司的事情已经不怎麽忙了。再说,现在,很想多些时间陪在你身边。”
“是这样啊。”沈拓了解了的点点头,随後又问,“涉,你到底是做什麽的?”
这,程涉沈默了好久没回答。
“涉?”沈拓困惑地看著他,“是不是不方便回答。”
望著沈拓,程涉的表情有些苦涩,“拓,我不想骗你,但是现在,我还不知道怎麽跟你说,所以,给我点时间好麽?”
凝视著他许久,沈拓笑著点头:“不要这副表情啊,我又没怪你。不过我要先说,不管你是做什麽的,你都是我的涉。”
沈拓一脸真挚,程涉感动的红了眼睛,低下头想掩饰吧,但一瞬间,目光透露些许悲哀,可惜沈拓没看见。
“好了,涉,坐下来吃饭吧,再磨蹭下去,饭菜都要凉了。”见程涉还在发呆,沈拓便把他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好。
接过他盛了一半米饭的碗帮他盛好後放到他面前,并拿起筷子塞到他手里。
“辛辛苦苦做饭,最累的人可是你,你先吃。”
做完这一切,他温柔地说道。
抬起头看著沈拓,想说些什麽,看到他如此怜爱的表情之後,开开合合的嘴最後只说了句谢谢。
“傻瓜。我们之间还用说谢啊!”他轻轻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笑骂道。
摸著被沈拓轻轻敲过的地方,他轻轻笑著,幽远漆黑的眼睛却似潭,透不过一丝光芒。
晚上,当程涉洗完澡出来後,看到沈拓在书房里对著电脑研究什麽。
站在门口看了他片刻後,他便离开,过一会儿他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著一杯热茶。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以往沈拓熬夜工作,他都会为他沏一杯茶。
放慢脚步走入书房,再轻轻放下茶杯,刚想转过身子,便突然被人整个抱住。

“拓?”看著把他抱住的人,他意外他什麽时候察觉他进来。
沈拓把脸埋入他的颈背,吸了一口气:“呀,涉真是香喷喷的呢!”
“那是沐浴液的味道。”程涉向他解释,“我才洗过澡──”
“会吗?”沈拓一脸怀疑,“可是我在用沐浴液的时候,那种香味并没有让我有冲动的欲望啊?”
“拓,你……”理解了沈拓话中的意思,程涉连脖子都红透了。
“呵呵!”沈拓的目光因为情欲的熏陶而黯了几分,他把唇贴近程涉的耳朵,用低沈磁哑的声音一声一声慢慢地说,“涉,好久了呢,我们都没做了。今天晚上,可以吗?”

这种问题,让他怎麽回答啊。
此刻,程涉已经羞涩到全身虚软,只能紧紧地攀附在沈拓宽厚的肩膀中。
“你不回答,我当你是默认了哦。”一边说著,按捺不住的手已经从睡衣的衣摆探入,带著挑逗性的渐渐向上移动。
当扶摸到他胸前那柔嫩的突起时,修长的手顽皮的按压了下。
“啊──”突然而来的刺激,令攀在他怀中的人再也支撑不住的瘫下身子。
稳稳接住爱人完全无力的身躯,沈拓邪恶的笑著:“涉,看来你也忍了好久了哦,才这麽点刺激就受不了!”
睁著已经被挑起的欲望熏出泪水的眼睛瞪了作始俑者的沈拓一眼,尽管已经被挑起的欲望挑拨到全身炽热,却完全不想反抗。因为,他也好想要拓,这个让他爱到快要发狂的男人……

一边发出沈沈的笑声,沈拓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压住他的後脑,地吻上他,用力地贪求他嘴里的温暖。直至离开时,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直视怀中含著泪的娇颜,沈拓心中一紧,他明白,现在要放开他,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他的唇滑下,吸吮著他颈部光滑的皮肤,手,游移过他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
沈拓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但是……
尽管知道挣扎无用,但被沈拓紧紧抱在怀中的人还是微微抗议了下。
“涉,到卧室去好不好?”他发出微微的叮嘤声,因为欲望,已经磨损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沈拓黯哑沈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胸前:“放心吧,涉,会到卧室去的,等你累到完全不能动的时候,我抱起去……”
抬起头,他含住他削瘦的下颔,“到了卧室,就算你累得不能动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拓?”他不禁睁大了湿润的眼睛。
“说不生气是假的,见到莫颖吻你的那一刻,我气得想杀人。听完你讲述的那一番话,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吗?我想砍断莫颖的手,挖出他的眼睛,割烂他的嘴……因为那些东西,摸过你,看过你,吻过你……”

“更气的是,还打算回到他身边的你,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拓……”轻轻唤著他,双手却更紧,更紧地抱住他,早已经噙在眼里的泪,慢慢流了出来。
沈拓捧住他的脸让他直视他,盯著他,说:“一夜不够,可能到明天,或者更久──在我气消之前,接受我的惩罚吧。”

回答是什麽,是温热的唇吻上那张还想说些什麽的嘴。
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想确定,怀中的人的真实。
他的这麽一点小小的想法,他这个爱他的人岂会不知──
并且,不管他对他做什麽,他都会接受。
只要是以爱之名。
数不清是第几,完全忘了时间,唯一记得的,是他在他体内的真实,与两人之间快要融化的高温。
身体,已经被两个人的体液浸透、湿透。纠缠在一起,令他想捉住他都做不到。
皮肤变得纤细得可怕,一点点的磨擦都引动万千情欲,敏感得不可思议,他在他身体里的抽动,那麽牵引他的情绪──还以为,只要再一些,身体会不会承受不住过量的欲望,崩溃──

“拓──”难以承受,难以忍耐,他用手紧紧掐入床单,嘴里,无意识地呐喊。“拓──拓──”
他一声一声的呐喊,他不禁露出被欲望浸透沾染汗水的微笑,如此情。
“涉……”他用被情欲灼烧得低低沈沈地回应他,“我爱你。”
听到,他笑了,沈浸在欲望中的他的微笑,那麽动人。
“拓,我爱你。”伸出手,他想抱住他,“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嗯,永远在一起。”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低头,他给了他一个沈缠绵的长吻。
再抬起头时,他身下的他,意识已经变得不清楚了。
低沈一笑,再,他在他火热的身里的闯荡,感受,他给予他的极上快感。
还有五天,时间应该很紧迫,可如果事情还是没有头绪,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著急也没有,还不如冷静下来把事情的经过重新温习一,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麽线索。
慢慢踱步在林荫道上,沈拓静静思考著。
听老人的口气,得到他寿命的期限是由塔罗牌中算出来,月底,就是这个诅咒完成的时候。要是他不在月底前找出谁是下咒的人後阻止他把咒术完成,那他真的是死定了。
死定了……
不由得伸出手凝视住手掌,在炎夏炽热的阳光下,他的手,显得微微透明。
这种感觉真是差劲透顶。
倏地握紧拳头,沈拓心有不甘的想著,到底是谁,是谁会他这麽做!
抬起头望向前方,出现在不远的一个墓碑令沈拓的视线有些黯淡。
一枝黄色的小雏菊静静的躺在座碑上,墓碑前的人,静静凝思。
墓碑上,是沈拓只见过一面的人,从蓉。
“你应该可以安息了,因为撞死那个孩子的真正凶手已经找到了。莫颖,已经承认了一切。”
上去找莫颖,除了去问有关於程涉的事情外,还有,就是三年前那场车祸的事。

莫颖坐牢的事君也有知道,他已经告诉她了。
原以为她会开心一些,没想到只是一直沈默──
“我没想到,我一直想做的事情终於有一天得以实现时,我的心情居然这麽平静。”沈默了好久,她突然这麽说,“是不是因为,我已经看开了一切的原因。”
虽然她这麽说,但他却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如果他是她,就算不会表达出来,其实内心也会很高兴,高兴得不知道怎麽办才好。
毕竟,是自己曾经朝思暮想也要完成的心愿啊。
“从小姐,你呢,是不是很高兴?”淡淡地询问,就算不能得到回应。
“没错,那个孩子的确是我撞死的!”在法庭上,终审判决前,被检查官一再逼问的莫颖豁出去了的吼著。
虽然是以商业诈骗起诉莫颖的,但还是牵出了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当然,其中的确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而那个人,是想让莫颖完全没有一条退路的沈拓。
“东上翎知道了这件事,我害怕他会告发我,便想方设法的杀他灭口!那天,我已经计算好了一切,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没来。我不想就此罢休,开车去找他,可是……可是……”
“那个孩子突然跳了出来──不,原本我是可以避开的,可是我却撞了上去……因为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栽赃陷害这个词。”
“──看到那个孩子倒在地上不起,浑身是血,我还曾有过後悔的念头。可是,就在我准备下车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不远。我知道她一定目睹了我开车撞人。
要是我下车我就真完了!──没错,所以我逃了!只要我没下车,就算那个女人去报案,她也不能知道凶手是谁──”
“果然如我所想,东上翎被捕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被判无期而已。为了保险起见,我便压下重金贿赂公安厅长陈少华,让他找人把关在监狱里的东上翎杀掉──”
说这些话时莫颖疯狂的表情,令在场所有人心寒。
结局,当然很简单,死刑。
“做错事的人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你,能安息了吗?”
树荫下,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草地上斑斑点点,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很宁静的一切,就连人的说话声,都那麽宁静。
“不,在没找到杀死你的凶手前,你一定不能安息。小雷也一样,那些被杀的人也一样……”
“如果说,恶有恶报,那麽,你们可以保佑我早日找到残害你们,并利用你们的身体行凶的恶魔吗?”
风,又一阵徐徐吹来,枝叶沙沙响起,一声一声,像是在回答沈拓的话。
沈拓陷入长思,他没注意到,他的身後,一抹白得耀眼的身影一直伫立陪著他……
“嘟噜噜……”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沈思中的沈拓,也令他身体的白色身影倏地消失。
“你好,我是沈拓。”打开手机贴近耳朵後,沈拓平稳地说道。
“沈律师,是我,盛庭啊。”电话那边传来盛警官敦实的声音。
“盛警官,是你啊,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明峰市办点事。”
“哦哦,我也在明峰市呐,真是太恰了!你现在有空吗?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沈拓想了想,回答:“也没什麽事,我去找你吧。约哪?”
“总不好意思让你来警局,随便找个地方吧。嗯,市中心广场附近的枫林茶庄吧,你知道地点吗?”
“知道的。”
“那就约那了。时间你定。”
“现在差不多到十点了,十点半我可能到了。”
“好,十点半我过去。就这样了,等会见。”
“好。”答应对方,并待对方把把电话先挂了之後,沈拓才放下电话。
“下有时间再来看你吧,从小姐。”对著墓碑上的照片里的人留下这麽一句话後,沈拓站了起来。
“沈律师……”
走了几步,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转过头时,身後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唯有的,就是静静躺著的从蓉的坟墓。
回过头时,沈拓的心中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不会是,他的错觉吧?
摇摇头,把所有不安的因素挥掉,沈拓继续前行,离开树林茂密的坟地。
离开坟地,一路趋车到与盛警官相约的地方,道路通畅,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也用不了半个锺头,十几分锺就到了。
原以为会是他早到,没想到,盛警官居然已经先来了。
虽然盛警官的表情看起来与平常没什麽两样,但沈拓,就是有股不安的感觉。
好像,盛警官要跟他说的事情,是关於他的……
可能是日渐熟稔了,见面时免不了寒暄几句,因为有事,很快便就进入了正题。
“是这样的,沈律师,我想把我们警方找到的一些资料告诉你。”
“为什麽?”沈拓不免惊讶。他以为他找来他是商量事情的呢。
“告诉你,也是想让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快些找出真凶啊,沈律师。”盛警官咧开嘴笑道。
沈拓了解了的点点头。
“你打算告诉我什麽事情,然後,让我帮你什麽?”
没有立刻回答,盛警官只是凝视著沈拓。
“怎麽了?”被人这样子盯住还真是不自在。
“没。”摇摇头,盛警官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资料,交给沈拓。
他示意沈拓翻阅这些资料。
然後,他看著沈拓一边翻阅一边说:“我们警官通过努力,确实也找到了些线索。根据你上告诉我的查案方法,我们在你的助手雷亦死之前找到的,被杀死的那四个人都曾经去过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店,而这家咖啡店正好是其中一名死者从蓉所经营的。”
“是从蓉小姐的咖啡店?!”沈拓很是讶异。

“不仅如此,除了从蓉小姐,其他的三个人都是这家咖啡店的常客,有一个人还是会员。”
“常客?”沈拓不禁凝起了眉,“可是除了从蓉,其他的人不都是居住在另一个城市里的吗?怎麽会是常客?”
盛警官开始点了烟,吸了一口後他才回答:“明峰市与我们居住的城市坐巴士不到一个锺头的时间,这两个城市之间时常有各种各样的来往。人也几乎是自由流动,说了是两个城市,其实也差不多是在一起了的吧。特别是出了这场案子後,我这个月这个城市窜那个城市跑的,对於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都不觉得有什麽了呢。要是有人特别喜欢某个地方,或是特别喜欢到哪里去,不管多远,都会想去的吧。更何况,两个城市之间距离这麽近。一个多锺头到喜欢的地方好好呆一下,应该不会觉得有什麽吧。”
“特别是第一个死者,那个拥有一头及膝长发的女子。她都会在工作後坐车到那里呆一会儿,听她的朋友说,她很喜欢那个地方的风格与气氛。”
盛警官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与其说是喜欢那个地方,倒不说是去那个地方见什麽人。因为死者的家人曾说过,每去那里,她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很像是去见喜欢的人呢。”

沈拓的眉不禁拧起,这些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
「是这样的,其实蓉老板在出事的前一天变得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好像──怎麽说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们问她是什麽事,她没说,总之,好高兴,很像是什麽人要来的样子,而且是她很重要的人。」
是了,那个曾经在从蓉的咖啡店打工过的男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然後就是其他两位男性死者,他们到过这家咖啡店的数算是一般,偶尔会去的样子。不过引人注意的是,两名死者死前并没有去过咖啡店,要说有什麽不对的话,都是看起来像是去赴约。”
放下手中的资料,沈拓说出自己的想法:“听起来,好像是这些人死之前都去见过什麽人。”
“嗯。”叼著烟的盛警官点头,“从蓉也是,我们去询问过了从蓉死之前在她咖啡店里工作的服务生,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这麽说。”
“就是雷亦不同。”
“不,雷亦也一样。”盯著沈拓,盛警官很肯定地说。
“雷亦死之前也曾想过去见谁?”沈拓有些惊讶。
“对。”盛警官取下嘴中的烟,继续说,“我问过你事务所里的其他人,他们说雷亦在死的那天很急著便赶回去了,他说要去赴约。”
“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沈拓问得有些急。
盛警官立刻没有回答,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在沈思。
很久,盛警官才回答:“对,我们已经查出当时雷亦要见的人是谁。”
“是谁?!”
没有回答,盛警官继续说下去:“得知那个人是谁後,我们试著把那个人跟其他四名死者联系起来。然後很意外的发现,居然这麽的吻合。”
沈拓不再说话,他静静听盛警官把话说下去。
“这个人曾经在明峰市居住过,居住在明峰市的时候,他也是明峰市的常客。我们拿他的照片去询问过在那家咖啡店里最资的店员,他们都说见过他,并且很肯定。因为像他那种出色的人,是让人过目不忘的。而且,他与从蓉的交集不浅哪!听那些店员说,从蓉非常的爱恋著那个人,在那个人突然失踪前,他们看起来很像是一对情侣,常常如胶似漆的粘在一块。”
“至於那个人与其他三个人的关系──对於都是那家咖啡店的常客,会碰面甚至是认识都不为怪的。其他人因为时间错开而不认识,那个人却因为常去也就认识了他们──呵呵,这样的推理很合理吧。”
突然轻笑出声,让有些凝滞的气氛缓和起来,但沈拓却一直提著满腹心思,没心情去顾及这些。
他等待盛警官继续说下去,盛警官却不知道为什麽突然不说了。
时间,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悄然流逝,气氛,越来越寂静──
当盛警官手中的烟快烧到手指头时,他才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一边掸烟灰,一边说:“至於雷亦,应该是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那个人的。听他的同事说他死之前,那个人打电话给他,说是问一些事情。雷亦看起来很敬重那个人的样子,很高兴的提前下班回去,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出了那种事……”
“你到底想说什麽?!”再也按捺不住,沈拓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人到底是谁?”

灭了手中的烟,把烟头丢到烟灰缸里,盛警官淡淡地反问:“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你不会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吧,沈律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乱猜,你觉得应该告诉我那就表明,不想说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不是不想猜,是根本害怕去想、去猜,与其说想急著知道,不如说是害怕知道,现在他,莫名产生一种逃避的念头。
“好吧,那我直说,我们警方怀疑凶手就是──”盯著沈拓,盛警官一字一句说道,“你的爱人,程、涉──”
“不可能!”想也不想,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事实上,程涉也曾经对我们说过,他会出现在雷亦住的地方并适时救了你是因为他与小雷有约,本想去找他的。”盛警官很冷静的诉说。
“他当时也说了,他因为工作上的时间拖延了时间,等他去到时,小雷已经出事,而我恰好从楼上掉下──”沈拓立刻反驳。
“谁又能证明──”盛警官直视沈拓,雷厉风行的回道,“他不是早就已经到达雷亦所住的地方,杀了他之後隐藏在附近静观其变……”
“不准再说他杀了谁或谁!”听罢,早已经满腔怒火的沈拓严酷地打断他的话,“我们都是依理论事的人,要想证明这一切,请你拿出证据!”
“证据?”盛警官沈敛一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把很有可能带著凶手血迹的刀子吗?”
沈拓一时之间不明白他想说些什麽的望著他。
“雷亦可能拿著刀子做过一番挣扎,那把刀子划伤了凶手的身体,并沾上了凶手的血液。後来,刀子在打斗中飞到角落,谨慎的凶手或许一直想找他,但没想到你却突然来了,只好避开──不管真正的情形是怎麽样的,总之,刀子上的血迹通过检验并核对之後不是雷亦的,也不是你的──那麽,很有可能是凶手的。”
“沈律师。”注视著沈拓的眼睛,盛警官用清晰的口气对他说,“我也不希望程涉是凶手,不过为了证实这一切。我请你帮警方做一件事,从程涉的身上取来任何毛发或体液,如果是血液那更好。只要核对了DNA,就能知道,他到底是、或不是凶手了!”
望著沈默的他,盛警官继续说:“你也想早些证实一切吧,如果不想心爱的人背上杀人的罪名,请你与警方合作。”
还能说什麽,坐在原位的沈拓,顿时无力的瘫在座位上长久无言。
与盛警官分开後,坐在车上的沈拓想了又想,本想打个电话给程涉,但手机拿到手上,却怎麽也不能拨打过去。最後,他把手机丢到一边。
全身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听完盛警官的一席话,心情差到极点的他已经不想去想下一步该做什麽了。
有种乱了分寸的感觉。
因为盛警官的猜想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要怎麽想?想那麽爱他的涉一直在下咒想杀了他,怎麽可能?!
可,这些话他又不能对盛警官说,就算盛警官表面上说相信他的话,实际上却不当一回事吧。就算他真的相信他,接受了他的说法,他又如何能解决这种诡异到极点的事情,已经,不像是常人能够做出的事情了。
下咒,招唤恶魔,对被诅咒的人做出攻击,达到目的。
怎麽想,都是灵异小说上的事情吧?但它却真实的出现在了他身边。
「拓,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办过很多案子,把很多人送入过监狱,也把很多人送入地狱──那些死了的人,要是变成了鬼,一定会来找你算帐的。因为是你,他们才会死,才会下地狱……」
……
「我好像记得在哪里看过,用人的生命来向恶魔交换条件所下的诅咒,是非常残忍也非常恶毒极端的一种咒术。它不但要活人当祭品,更要召唤恶魔的人不能有一点点的善心,否则,连这个人也会被恶魔吞噬。如果不是非常恨对方,我想,不会有谁会想用这种残忍的咒术的吧……」
突然想起程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想到了“刻骨铭心去恨”这句话,想起了亲眼目睹的那几幕令人作呕的血腥画面……
真的那麽恨他吗?那个做下这一切事情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又重新陷入脱逃不出的苦闷中,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怎麽会怀疑到涉身上呢?
想著,目光不由的,落在了胸前他出门前,程涉替他挂到胸前的护身符上──
“很想让你乖乖呆在家里。但你总是不断的乱跑,让人安心不下。这个护身符是我特地到庙里求来的,就让它代替我,在我不在你身边时,保护你。”

忘不了他把护身符系到他脖子上时,认真严谨的表情,好像,这个护身符很重要。
当时他,还笑了:“涉,你真认为这种东西能保护我不再受伤吗?要真是这样,这世上不就人人都带一个在身上,并且不再有灾难了吗?”
他抬起头向他,认真且带著恳求:“不管怎麽样,你就好好带著它。不管灵不灵验,自我安慰也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
心爱的人这麽恳求,就算不以为然他所做的事,也安安份份的任他把护身符系上,更何况好像他不答应,涉就不准他出门的样子。
沈拓自己并没察觉到,想著想著,他的表情变得那麽温柔……
突地,他把护身符塞进衣服里,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没错,现在不是忧愁沈闷的时候,他一定要快些找到真正的下咒之人,为了他自己,为了背负上杀人嫌疑的涉!

下定了决心,正打算开车离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下来电显示,知道打电话来的正是他刚刚在想的人,沈拓赶紧接起电话。
“涉。”还没等对方说话,沈拓已经急著喊道。
“拓,你现在在哪?”程涉柔和的声音自手机的另一头传来。
“还在明峰市,不过正准备回去。”听著,沈拓也不禁柔了声音。
“事情已经办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有事?”
“嗯。”程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其实我现在也在明峰市。”
“工作需要吗?”沈拓自然而然的这麽认为。
“不是,是私人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幢房子在明峰市。”
“记得啊,你以前在这里住啊。”而且,有他跟他为了他已经想不起来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後,曾经跑回去过一。当时要不是他先忍不住没有他的煎熬跑去求他回来,他相信他就此不回来的可能性很高。
不过,涉好久没有提起那间等於是程涉逃奔难场所的“娘家”,让他差点都忘了。
现在他突然提起,不是他突然想回去住了吧?
“啊,我要去拿点东西,所以就来到这里了。拓,如果你没事了,可以来接我吗?我的车子突然出了点问题,送到修理厂了。没有了车子,我的行动都不怎麽方便了。”
“好,我去接你。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

没有费多大的功夫,沈拓便在程涉描述的地点找到了他。
看著程涉坐到车上後,沈拓微笑道:“我们今天分开不到半天哦。”
他的话,令程涉系安全带的手停顿了下,随後他也笑道:“这是我们头一在其他城市碰面!”
“陌生的城市,接头一样的碰面……啊,涉,你有没有感到有一种──”身体倾向坐在身边的人,沈拓的嘴角向上抿起,勾勒出一抹亦正亦邪的笑容,“我们在偷情的感觉?”
程涉红著脸瞪了他一眼:“没一句正经!”

“呵呵──”开怀的轻笑,怕再逗下去他真的会生气,沈拓转移话题,“对了,涉,你让我送你去哪里?”
程涉的表情,变得认真:“就是我以住的那间屋子,还记得地址吗?”
“多少还记得一些。”
“送我去吧,我要去拿一些东西。”
“好。”有些疑惑他怎麽变得严肃起来,但沈拓还是先顺他的意思,便没有多问什麽。
在车上,程涉不知道为什麽没有再多说话,沈拓便一直找话题。
“涉,你知道我来见你前跟谁见面了?”视线注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分心注意身边的人的情况。
他总觉得涉今天有些不一样,是不是回到了往事乱的旧地,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影响了心情?
这几天,一直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他以前的事情,现在,他都有点不懂以前的他,到底是什麽样的一个人。
感觉,一点也不是他所知道、认识的涉。
别人口中的他,倨傲、冷漠、难以接近、出色非凡,并且,放荡不羁──
这个人,真的是他的涉吗?
那个总是动不动脸红,会害羞,在他面前总是柔柔的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在他受伤时,会把眼睛哭肿的涉吗?
“不知道,那你跟谁见面了呢?”柔柔的声音响起在沈拓的耳边,转头去看,那张出尘的容貌正含著温柔的表情望著他。
心,微微热了起来,因为他的柔情。
惊乱的转回头,心还在慌乱的跳动,有点像,做错事被逮到的那种心情,因为,在那一刹那,他居然在怀疑──
“是盛警官,他约我跟他见面。”脸对著前方,却用眼角的余光偷窥身边的人有没有觉著自己刚才的慌乱。
“这样啊,他找你是为了小雷的事情吧?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找到什麽线索?如果,能早些找出凶手就好了。”手肘支在车窗上,手掌托起脸,视线一直留在沈拓身上的程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对,是跟那个案子有关的事情。……凶手,警方已经有嫌疑的人了。”吞吞吐吐,沈拓还是说了。
“哦,那就把那个人捉了啊。”
“没有证据,没有确切的证据,警方也无能为力。”看也不敢多看程涉一眼,沈拓很快的把话说完。
“警方怀疑的那个人是谁啊?”
程涉随口的询问,沈拓却怎麽也回答不出来,於是,一直沈默。
他沈默,原本就不打算说话的人更无言,於是,很长久的时间,车中,被一股可以压人的滞闷空气困扰。
直至──
“涉,是左边的路口还是右边的?”
“左边。”
沈拓依言开车,短短的话题之後,两人再沈默。

沈拓独自坐在沙发上,视线一直在每一个窗户都被看起来厚重的色窗帘遮住的屋子移动。

这是一间独幢的屋子,很偏僻的坐落在城市的郊外。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的原因,这个屋子就算亮著灯,也还带著一丝令人悚然的寒气。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人住了吧?
沈拓一边这麽想著,目光一边四转动。
这是他头一来到这间屋子的里面,上他来接程涉时,只是站在外面敲门,等他出来後乞求他的原谅,然後便直接接他回到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没想到屋子这麽大,东西却很少。
近五十平方米的客厅,只有沙发,还一些柜子。
连电视机都没有……
以前的涉是怎麽过的啊?沈拓蹙著眉想著。
“拓,在想什麽?”突然,程涉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身後。
回过头去看,端著两杯茶的程涉正向他走来。
“啊,你居然跑去泡茶了啊?”沈拓有些吃惊的说道,“这麽久没住了,还能找出能喝的东西啊?”
程涉点点头:“我找了下,发现茶叶因为密封得很好没有发霉,便煮了开水拿来泡了。”
“涉,你的个性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来到这麽久没住的房子,你居然还想著去泡茶。”接过程涉递来的茶杯,沈拓自然的抿了一口。
“习惯了嘛。”捧著另一个茶杯走向窗前,程涉撩起厚重的窗帘,望向屋外。
“拓,这间屋子是我用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当时就是看中了这里很隐秘,没多少人会来才会买的,知道为什麽吗?”放下窗帘,程涉回过头。
“为什麽?”沈拓的视线停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这样,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在哪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後,他垂下头喝了一口茶。“那段时间,我逃避所有人,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当时把我当玩物的莫颖。”
听出他话里的凄凉,沈拓的心不禁抽痛,於是他学程涉,喝茶掩饰,压下心中那满腔苦痛──如果,早些认识涉就好了。
“我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就遗弃的孤儿,七岁时被人领养,也是七岁,领养我的那个人意外死去,七岁,我又回到孤儿院。然後,在孤儿院里呆到十二岁。”
“十二岁?”沈拓不禁脱口而出,“你被人收养了?”
“不是。”摇摇头,程涉苦涩一笑,“是我再也受不了孤儿院里挣扎般的生活,逃了出来。”
“逃?”
“对,什麽都没带的逃。”
“那,才十二岁的你怎麽生活?”
“怎麽生活……怎麽生活……”不停地念著,好似很茫然,於是捧起茶杯喝茶,视线却盯著坐在沙发上的沈拓。
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的沈拓看见,他在灯光下反光的眼睛,透著莫名的光芒,像是在对他诉说什麽,他认真的想去窥视,却发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才十二岁的我应该怎麽生活,拓,你一定不会想知道。”
程涉的声音变得好遥远,仿佛响起在天际,这麽的捉摸不定。
一阵晕眩感袭来,头变得很沈──他,怎麽了?沈拓难受的从茫然的意识中挤出这麽一点空间想著。

“拓,是不是很累,累了,就休息吧。”
何时,程涉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气息,平稳的呼吸在他的耳际,想抬头看他,却在一下刻,他完全失去意识地倒在他的怀中……

第六张,真相。

“拓……拓……”
是谁,在呼唤他,声音这麽温柔,这麽情……
“拓,醒了……快起来……”
想张开眼睛回应这个声音,但他的意识却仍沈沈地陷在黑暗中挣扎不出来。
“拓……不要睡了,起来了……乖,起来……”
哪有人,用这麽温柔的声音叫人起床的,这种和缓的声音让人听了更想睡下啊……他,模模糊糊地想著。
“是不是药效还没过?”温柔的声音疑惑的响起,令意识模糊的人有了些反应。
药、药效?什麽药效?!觉察到不对,想转动下身子,发现身体完全不能移动,一惊,睡意顿时全无,他倏地张开眼。
一张开眼,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张熟悉的脸正温柔的看著他:“涉?”他困惑地叫了一声。
露出怜爱的表情,程涉轻轻地伸出手为他挑开贴在脸上的发:“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你睡了好久……”
“涉?”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不明白他为什麽会突然昏倒,不明白他现在在哪里,只能张著困惑的眼睛望著他身上的人。
觉得身体有些僵硬,本想转动一下,才惊觉他的四肢全被捆绑住了。
为什麽?他错愕地盯著他身上的人。
“拓,是不是很难受,放心,很快我就会放开你,到时候,你就不会难受了,并且,永远都不会觉得难受了。”
捧起沈拓的脸,程涉情凝望他。
“你,这麽做是干什麽,涉?”沈拓挣扎著被稳稳绑住的身子,不明白程涉这麽做用意到底为何。
“拓,你不用担心,我这麽做,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看过去,那张精致绝尘的容颜出现的他从没见过的表情,令他震惊。
这个人,面前的这个人,是涉?!
那个下雨的夜晚,他如往常一样伫立在黑暗中狩猎猎物。
他害怕夜晚,他害怕寂寞,他害怕独自一人,他害怕睡觉时从噩梦中惊醒时全身快要冻结的冰冷──
所以晚上,他都会找人陪伴,没有一个是重复的,一个晚上换一个,因为他们所给的温暖,只停留在激情迸⒌哪且豢獭R坏┩V梗残留在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令他作呕?/P>
但尽管就是那一刻的温暖,也令他眷恋,因为他的心快冷到僵硬──
令他总是不断的去怀疑,他是人是鬼。
夜晚路道寂静的雨中,他静静伫站,他不理会每一个前来搭讪的路人──就算早已等待,如果不合适,宁可不要。

高傲的,冷漠的,令人惊W的一个夜兽。
有胆量前去问候,也要有被冷冷拒绝的准备,两者缺一,不是止步不前就是受伤。
只有一个人不同,或许惊W他的容貌,更多是困惑一直在雨中站立的他──衣服都湿透了呢。
走过去,用伞为他遮出一片晴朗,轻轻询问:“是不是在等人?”
他呆呆地望著为他挡住细雨的他,已经湿透的发紧紧贴住他的脸,看起来是那麽柔媚。
“不冷麽,春天的雨淋久了会冻澈心扉的……”他看著看著,不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挑起紧紧贴住他的脸的发,因此,碰到了他的脸。
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浑身一凛,倏地抓住他的手,眼睛,用力地盯著他。
“怎麽了?”他不解他紧紧抓住他的手的动作,更不解,他看到外星人般的目光──
“是热的……”他喃喃说道。
“当然是热的。”他不禁菀尔,“人冷了不就死了麽……”
“可是我是冷的。”他静静地述说。
“什……”还未容他理解他的话,他就已经抱上他,被雨淋到冰冷的唇下一秒紧紧贴上他的。
真的好温暖……
在探索的那一刻,他的感觉到,他快到冻结的心,渐渐温暖。
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体会啊,光是碰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手指轻轻贴在脸上,那被碰触的地方就热得不可思议。
这样抱在一起,仿佛会热到融化。
放开时,他知道他的身体不仅热了起来,被他紧紧抱住的男人的身体,更热了。
“可以麽?”踮起脚,他在他耳边吐出他逐渐升温的气息。手,还贪恋的,紧紧牵住那个宽大的手。
有时候,话不用明言,光是意会就能传达,於是,他收紧手掌牵牢握住他的那只手,连一刻都不愿分开,几乎是贴在一起,他们就这样匆匆离开这个湿冷的地方。
找寻的时间都觉得是浪费,只是一家小小的旅社,开房间时不算琐的手续都让他们等得不耐烦。
好不容易进到房间,急剧攀升的欲望令他们疯狂的索求彼此。
当他进入他的身体,那填满一切般的充实,那无可比拟的高温令他情不自禁的泪盈满眶。
“对不起,我急躁了。是不是很痛?”以为,伤了他的男人愧疚的为他舔去眼角的泪。
顿时,他泪流满面。
不是,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一刻,他居然知道这种全身发热的高温叫幸福!
这个认知,令他认为自己早已经干涸的泪情不自禁的流出。
“抱我──”他紧紧的抱住他,不住的乞求,“抱我。”
他令人心怜的乞盼目光,令他怜爱的吻上他,确定没有伤害到他,他才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冲撞。
欲望迸发的前一刻,他突然用力咬上他的肩,很痛,真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
“你是我的。”他瞪著含泪的眼睛,用力的说。

没错,仿佛一世的空虚只为这一刻满足,要是放开,又要独自面对那种骇人的寂寞,不要,绝对不要!
他的表情此刻是那麽霸道,又令人疼惜,他不禁露出温柔的笑,说:“你是我的。”
这麽令人心疼的人,他知道,他不能也不会再放他离去。
就算不是什麽甜言蜜语或是我爱你,但彼此的心意已经在那一刻表明,日子还很长,就算要述说,也不急著在这一刻。
可是,真的很长吗?如果这样,为什麽还不停地去说永远永远?
不停的说永远都要在一起,其实就是在恐惧时间的急促啊……
“涉……”沈拓难以置信地盯著身上的人,这个人真的是涉?为什麽让他觉得是另外一个人?
那冰冷的气息,那邪秘的笑容,那倨傲的神态,那漆暗的色瞳眸之中,不可一世的目光……
这是人,真的是涉?他所认识的涉?
如果,涉是光明中洁白的天使,那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地狱里暗黑的恶魔。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拓……”嘴角挑起似有若无的笑容,就算声音放得更柔,也掩饰不了口气里的冰冷。他面前的这个人,是真正的恶魔。
撇开头避开欲吻上他的唇,他瞪著他冷冷地问:“你是谁?”
他呆了一下,随即笑了:“拓,怎麽了,我是涉啊,你的涉。”
“不可能!”沈拓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拓的话令他面前的人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冻澈心扉的寒,看到的沈拓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随即,他又笑了,他轻轻解开衣服上的钮扣,露出上半身洁白的肌肤,还有肌肤上的斑斑点点的紫红色吻痕──
“拓,这些,都是你留在我身上的哦。怎麽,该不会这麽快就忘了?昨天晚上,我们还激情缠绵哪!”
沈拓的眼瞪得更大,没错,那些吻痕的确是他留在涉身上的──那麽说,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涉?!
“为什麽?”他不禁问道。
为什麽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那个涉呢?那个温柔、恬静的涉呢?
“因为这个才是我,才是真正的程涉!”
打断沈拓所有的幻想,面容冷酷的人冷冷地回答。
“以前的那个程涉,不过是我创造出来面对你的假象!”
“怎麽样,拓?”抿嘴一笑,他轻轻的抚摸他的脸,“是不是演得很象,那个看起来天使般圣洁的假程涉?──你,是不是很爱那副模样的程涉?”
“是。”沈拓不假思索地回答。
“啪!”下一刻,他被他身上的人狠狠掴了一掌,用力的程度,令他的耳朵耳鸣得厉害,嘴里,一股铁腥味开始漫延。
“不许你爱他!”用力地,他拽住他的衣襟,大声吼道,“不许你爱他!除了我,你谁也不准爱!”
脸颊,火辣辣的疼,想说话,却被沾著血的口水呛到,不停地咳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一直压在他身上的人突然离开,他再回来时,用力固定住他的脸,嘴对嘴为他渡来清凉的水液。

咽下几口清水,他感觉好多了,但,贴住他唇的人却没有把唇移开,柔软的舌含住他的舌头,并继续入,不断探索。
那挑拨一样的吸吮探求,令沈拓止不住地随之纠缠,却,在他想缠上那不断挑逗他的灵舌时,它却突然退出──
再被人拽住衣襟,他被迫抬起头直视那幽不透光的眼睛,只能从中感觉到令人不禁打颤的寒冷。
“告诉我,刚刚吻你的那个人是谁?”他盯著他,逼问般地沈声道。
想了想,他回答:“程涉。”
他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但是,他只能这麽回答,不管程涉的真面目到底怎样,他都是程涉。
“我要的不是这种答案!”果然,听到後他发狂般摇晃著他,“我问你,是我还是那个假程涉!”
被摇得头昏脑涨,却还得努力保持冷静,因为他不想再激怒眼前看起来很疯狂的人。
“其实答案根本不重要不是吗?”想扯出笑容,刚刚被掴的脸颊却痛得令他的笑变成苦笑,“不管是谁,我爱的人都是程涉。”
对,是程涉。
所以,不管他的涉是谁,不管变成怎麽样,他都爱他。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在胡说!你爱的人是那个假程涉,只是他!”
“涉……”看著他痛苦的模样,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办。
“所以,拓,我会让你忘了那个程涉,完全忘了他,成为我一个人的。”
他,突然冷静下来,直视被禁锢在床上的沈拓,脸上,一抹诡秘的笑容渐渐浮现。
他开始退下,离开完全不能动弹的沈拓。
还在奇怪他一步想要干嘛,一直耀眼的灯光突然暗下,但,他被禁锢的床的四周全是火光一片,忍不住抬头去看,目睹到的东西令他震惊!
床下的地板,居然是诡异的紫色,紫色的地板上,一个红漆漆出的正圆,一个完整的五角形,禁锢他行动的床就位於这个五角形中的钝五角形中。并且,这个五角形的锐角中都放有一样东西。
左上角,是人的手臂,左下角,是腿;右下角,腿,右上角,手臂──
而,四肢大敞被绑住的他的四肢正好就对著这些东西……
这麽一想著,他心惊胆颤地仰起头──按照这种排序,那正对他头部的该不会是──
果然,仰起头後,沈拓看到了那个长发披散的头颅,那个,总是像魔魇一样纠缠他那个头颅!
拓,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一个,关於一个孤儿的故事。
很久前的某一天,一家陈旧的孤儿院门外,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被遗弃在那里。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什麽时候被放在门外,是谁放在那里的,只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上裹著一张橙色的小被单,於是,收养了这个孩子的孤儿院工作人员给他取了程涉这个名字。
孤儿院里的生活贫苦且单调,在孤儿院里一天天长大的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瘦弱的原因,成天被年纪比他大的孩子欺负。但是那个孩子并没有计较这些,不管被人怎麽欺负,他都忍著。因为,不管被欺负得如何凄惨,只要有书给他看,他就会完全沈浸在书中忘记了现实生活里的一切不快。
那个孩子内敛且寂静,尽管他不怎麽善於跟人相,却不掩他的出类拔萃。正因如此,他受到很多人的注目,特别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材,便给予他特别的关爱。他们倾力供他读书,使他成为那所孤儿院里唯一一个可以上学的人。这当然引起了孤儿院里其他孩子的不满,於是在那个孩子头一天上学回来的晚上,他们把他在学校里得到的新书全都烧了──等那个孩子发现时,书已经一本不剩,被烧个干干净净──
那是那个孩子头一生气,可不得了呢。那天晚上,在人眼里看起来很瘦弱内向的孩子一边哭著,一边抡著一根木捧把参与这件事情的孩子全打成重伤。
事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过多的责怪这个孩子,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一直被欺负,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真正过错的人是谁。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找人来收养这个孩子。
他们一直认为这个孩子将来必定成材,如果继续留在孤儿院,会对他的成长造成影响。找了好久,他们才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人。
那个人是一名教师,妻子在不久前刚刚病逝,骤然丧妻又无子嗣的他一直想找个人来陪伴他。在孤儿院的人把那个孩子带去见那个人後,那个人决定了收养那个孩子。

然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麽美好幸福。那个人送那个孩子去上学,也很关爱他,那个孩子也天真的认为从此他的命运会完全改变──但谁也没想到,身为教师的那个男人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夥。不到两个月,那个男人露出了他猥亵的真面目,他逼迫那个孩跟他玩一些肮脏淫秽的游戏。当时那个孩子才七岁,尽管很害怕却没有其他办法,他忍著恶心与身体上的折磨陪那个男人持续这种令人发指的游戏。那个孩子总是在事後逃避一样的不断看书,想以此忘记做那种事情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与内心的悲哀。
只要有书就够了。那个孩子一直这麽自我安慰。在学校,因为害怕别的同学看见自己身上的那些淫乱游戏带来的痕迹,再热的天气他也穿长袖,再怎麽渴望与同学们玩耍也都要独自一个呆在角落,与他们保持距离。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那个孩子在认真的温习功课时,那个男人叫了他他也没注意,最後,男人生气地拽起那个孩子的作业本就撕──
发生什麽样的争执,那个孩子也记不清了。等那个孩子冷静下来,那个男人已经静静地躺在楼梯下面,头歪向一边,流出的血把地面染成一片鲜红。
没有紧张,没有害怕,那个孩子很冷静地看著男人的尸体,好久好久,等到他确认男人确实已经死了之後,他才慢慢去找电话,打给警察。
结果,警察认为是那个男人不小心从楼梯上摔到地面上时击中头部,血流过多致死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那个孩子回到了孤儿院,很多人都同情这个被收养不到半年又被送回来的孩子,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个杀人犯!
只有那个孩子知道,当时是他趁那个男人不注意先用铁锤把他敲昏,然後从二楼的楼梯把他推下去──
因为孤儿院再也没有多余的资金供那个孩子读书,才入学半年的那个孩子就辍学了。好在,孤儿院里有不少藏书,并且工作人员也兼职教育,让回到孤儿院的那个孩子多多少少也算是满足了,更何况在孤儿院,并没有什麽人会对他做那种令他觉得恶心痛苦的事情。就算,孤儿院里有不少人对他抱有敌意,他也不怕了,因为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只要有人欺负他,他会百倍的欺负回去。被那个男人收养之後,他地明白了一件事,忍耐,只会令痛苦持续。
那个孩子十二岁时,他便从孤儿院里逃了出来,贫困是他呆不下去的原因之一,主要原因,是那里已经不能满足他求学的渴望。
身无分文的逃出孤儿院,光是在人情淡泊的世间活下去就已经艰难,更何况还想要担负重的学业费,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是很难做到的。知道自己的本钱,为了达到目的,於是,那个孩子跑去卖身。
呵呵,没想到生意还不错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孩子的长相的原因。
那个孩子接客时,很多客人都会不住赞叹他是个不染尘埃的天使,却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的心在经历这麽多事情後已经被黑暗笼罩,渐渐成为恶魔。
那一段时间,是那个孩子最放荡的时间,一到晚上,他就游走於人群、各个酒吧餐厅之间寻找可以满足他的目标。
那个孩子一直想读书的原因,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一位孤儿院的阿姨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每个人的价值都不同,有的人的价值在别人的眼里就如同沙子一般渺小,有的人的价值就像闪闪发光的金子一样令人注目。而往往鉴定人的价值的,就是人的学识。学得越多,知道得越多,被人瞩目的机会越高,那个人的价值就越高。价值高的人,总是能轻易地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身为孤儿,他时常得忍受被人鄙视的目光,仿佛,孤儿就是低人一等。
他不愿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他要挣脱出这种生活,改变他的命运,於是,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
卖身虽然赚钱,但它毕竟是一个危险且不安定的工作,那个孩子早就在策划另一个可以令他一劳永逸的办法。
那个孩子十八岁的那年,出现的一个人令他兴奋不已。
他是在电视上见到那个人的,那个拥有崇高地位的男人,莫颖。
一个计划在他心里渐渐成形,不久,他便赴署行动,他利用他接客时得来的关系进入了莫颖的公司,成为其公司的一名工读生。
之後,再想方设法见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可以了,他自信於他的魅力,他知道莫颖见到他之後一定会留下刻的印象。果然,见过他一面之後,莫颖开始注意起他。後来甚至提拔他到他身边工作。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同他所料,莫颖完全迷恋上他,对於他也是十分信任,让他轻松的渡过学期生活,并任由他打理公司上的事情。
当然,那个孩子的野心不仅仅是如此而已,莫颖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他表面上一心为公司做事,实际上,却慢慢侵吞其公司的资产,呆在莫颖身边五年,他从中窃取的资金不下数十亿。不想一辈子过这种生活,他把侵吞的资产用来搞另一间公司,那是一家完全属於他的公司。
当然,这种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没有多久莫颖就察觉了公司的资金莫名失踪的事情。清楚有内贼也不知道是谁,找警方也只会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公司资金亏空的事,然後令公司遭受更大的损失,於是莫颖没有报警。那个孩子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莫颖身边後,便由莫颖的身边彻底消失。

“……然、然後,你去到另一个城市,并遇上了我……”脖子,已经被有力的发丝紧紧缠绕,用尽力气说话,话完之後就窒息得难受。
“对。”关上灯後回到沈拓身边的人轻轻抚摸沈拓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烁著莫名的光芒。
“那个下著冷冷的雨的夜晚,我独自站在街道的角落,本来只是想找个人慰了一下怎麽也热不起来的身体,你就出现了。含著浅浅的笑容,一把伞就挡住了寒意,对我伸出火热的手,刹那就令我震撼到内心麻痹。说到天使,那个时候的你才是救人於苦难的天使呢!”
一直没有感情的眸子在此时,染著淡淡的痛。

“与你疯狂纠缠的那一夜,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如果,站在世间的顶端是我的追求,那麽你就是我不可或缺的空气。”
“我爱你。”他抚触他已经泛紫的唇,静静述说,“爱到可以为了你牺牲一切。”
“害怕你知道我本来面目後会心冷的离去,於是我一直在你面前保有那个天使般圣洁的模样。很尽力,小心翼翼地去演那个体贴、内敛的角色,那个假程涉……”

可是,这麽做最後悔的人就是我自己。
每当你说爱我,我就觉那麽的虚幻,永远满足不了我空虚的心。
我总是感觉到,你的眼睛看到的不过是我的身体,你的爱传达不到我的心我的灵魂──越来越空虚,甚至到了憎恨那个我所扮演的天使程涉的地步。
还记得我们有一争吵,我跑回这间屋子一直没去找你的那件事吗?
原因你可能忘了,可是我永远不能忘,那一天,你工作到很晚,我一直等你,等到半夜。从屋子里听到车子的声音我想也不想地冲出去,但在我打开门冲出去的前一刻,我看到你从另一个女人的车子里出来。
在我的眼中,你与那个女人有说有笑,在我的心里,一把火在熊熊燃烧,好不容易等你走到屋子。气极的我忘了再去扮演那个假程涉,一心只想逼问你与那个女人的关系。
你工作好累了吧,连回答都那麽敷衍,只是随口说说她不过是同事。你的样子令我更为恼火,更何况那个女人离去之前暧昧的留在你脸上的一吻几乎使我疯狂。
我要去杀了她!我气极冲你吼道。
你呆掉了,忘著我好久才说道,涉,你怎麽这副模样?根本不像我一直爱的那个涉。
我暴涨的火气顿时冷却,不知道再怎麽面对你,我夺门而逃──脑子里,一直重复你的那一句话。
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你爱的,只是那个假程涉!
那个做作的程涉,令我疯狂,令我妒忌,令我憎恨,令我无可奈何──
你爱他!
不是我,是他!好令我痛苦,那个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假象。
离开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挣扎,是该让那个假程涉永远消失还是继续带著那个面具留在你身边。
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不再让它出来,不再让那个假程涉出来占据你的心──可是,离开你越久,我越痛苦,呼吸不到空气般令我快要窒息。在你来找我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意志顿时崩溃。
如果你离开了怎麽办,如果你不在了怎麽办,如果你不再要我了怎麽办?
好多的怎麽办令那个程涉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是他也罢,只要还能呆在你身边,至少还能呆在你身边──就算每天都活在憎恨的痛苦中──
就算嫉忌快要把灵魂都焚烧殆尽!

意识快要模糊,但眼睛,还是那麽清楚的看到面前的人眼里那痛不欲生的恨意──
从来都没想到,原来,一直在他身边的涉带著这麽沈的痛苦。
从来没入过去了解他,只要他说没问题就真的没问题,还以为很了解他,很爱他,原来他的爱还远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难怪,他会这麽痛苦,那麽不顾一切,那麽极端──
“……涉……涉……”喉咙紧紧掐住,呼吸都做不到,又如何说话,但是,还是想告诉他,“……我爱你。”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怎麽样,不管你对我做什麽?

我的死如果能令你的恨减少,那我又何偿要活著。
“你胡说!”他的眼睛红了起来,是气的还是什麽,“你爱的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你不可能会爱我──那麽肮脏,那麽疯狂的我──”
怎麽会呢?
他的泪滴到他的脸上时,是那麽清澈,并且温暖──
想伸出手拭去他流出的泪水,被绑住不能动弹完全无能为力。
“你怎麽可能会爱这样的我──为了继续掩饰真正的我,把认识从前的那个程涉的人一一杀死的我──”

“程涉!”
听到有人在叫他,倏地回答头,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令他一呆。
“啊,程涉,你该不会忘记我了吧?”拥有一头长至膝间的长发的女人笑著走近他,“以前在那家咖啡店时,我们可不止是见过一两面这麽简单哦?”
随便扬起动人心魄的笑容,他邪气的伸手揽住女人的腰:“怎麽会忘了嘛,我们可是一起渡过了好几个激情的夜晚哦!”
“啊,我还以为你真忘了。”女人挑起纤细的手指在他白晰的脸上轻轻挑逗,“你突然消失,让咖啡店都冷清了不少。只有我,还傻傻的每天都去找你,都快三年了,没想到你居然在这个城市出现……”
伸手压下女人在他脸上玩弄的手,他的唇贴近她的耳,轻轻说出挑逗的话:“怎麽了,等了我三年是不是早已欲求不满了?要不要现在就去找个地方玩玩?”
女人瞪了他一眼,但身体,更是紧紧贴住他:“你知道就好,这难得遇见你,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哦。看你还敢不敢玩突然失踪的把戏。”
“呵呵!”他轻笑著,把她带入车里,“我这,是绝不会再失踪了的。”开车前,他意味长的说了一句。
无人光顾的野外,把女人挑逗得意识迷离後,只消一条领带就足以使她再张不了口。人的生命,真是脆弱,看著没有一丝气息倒在他车後座的人,他冷冷的笑著。
怎麽理尸体,聪明绝顶的他很快便想到了办法。
但是,把尸体丢弃之前,女人随身带的包里掉出了的一本书,原本只是随意的乱翻,但里面的内容却吸引了他。
这是一本关於咒术的书,里面不乏关於诅咒的术数。虽然困惑这个女人为何看这样的书,但看到她夹在书中的一张要把某个老是抢她风头的女人诅咒死的字条後就明白了。
书中的内容念他沈迷,尤其是其中一则关於脱灵的咒术。
书中说,招唤出恶魔的人可以让恶魔把某个人的灵魂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然後放在某个容器里魔化那个人的灵魂,让原本纯净的灵魂被黑暗污染。令那个人像恶魔一般邪恶,却对下咒的人忠诚。
他完全被这则咒术迷住了,他知道,他需要这样的能力,为此,他会不顾一切去做。
不管,要完成这则咒术要多少时间,几条人命──只要能让他爱的人爱上真正的他,恶魔一样真正的他!
“我按照书上的说明一一理那个女人的尸体,然後把找了个地方布置成招呼恶魔的祭坛。那个女人的身体是祭品,要完成这个招唤就必须用不同的人的肢体填充圆形祭坛中的五芒星,割下了那女人的头後,我继续找寻下一个目标。想著反正要杀人,那不如杀些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於是,我找到了认识以前的我,并且跟我同住在一个城市里的其他人。约他们出来简单得很,一通电话,随传随到──”
“……从、蓉……为……什麽……杀她……”既然如此,那他为什麽把瞄头指向居住在另一个城市的从蓉。被冰冷的发丝缠缚到意识开始模糊,沈拓强撑著不让自己昏迷。
话说到这,站在床边冷眼旁观的男人目光一冷:“你一定不知道,你要去见从蓉的事我是知道的。留在电脑上的资料只要随便翻一下就能看到了。本来你要去哪我不会去理会,但看到从蓉的名字时,我感觉事情不妙,在你去找她时,我一直在跟踪你。真是罗嗦的女人,居然告诉你关於诅咒的事──可能是那个女人迷恋我吧,我去找她时她居然没有一丝警觉,想到那个女人多此一举的举动我就生气,於是,我没有像杀其他人一样先杀了他们再砍下他们的身体,而是先砍下她的脚後看著她血流尽死亡。”
他一直说自己是个恶魔,此刻的他在沈拓眼睛,的确是个真正的魔鬼。
带著悠然的笑,谈笑风生的口气,居然是在说怎麽杀人──沈拓突然想起谁说过的一句话:长相丑恶的恶魔不是真正的恐怖,真正恐怖的是带著一副绝美容貌的魔鬼,他们甚至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他们肝脑涂地。
此刻的他,真的令他心寒──真的去怀疑,他会爱这样的涉吗?
“……小雷……为……什麽……”杀他。最不应该死的人是小雷啊!

“拓,小雷会死都是你的错。”手,轻轻抚过紧紧缠绕沈拓的那些冰冷的发丝,他语气平淡的说。
“你玩失踪的把戏,不管怎麽找都找不到你,我肯定小雷知道你的行踪,但他却怎麽也不告诉我。我气极之下便决定让他成为第五个祭品,打电话约他出来,然後杀了他。没想到小雷警觉性还蛮高的,我下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想反抗,还不小心把我给划伤,好在伤口不,造不成什麽影响──而他那点小小的反抗对我而言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杀了他被理好尸体後,我本来打算找出那把小雷划伤我的刀子,却意外从小雷留在家里的资料上知道了你的行踪。”
“等赶到你住在青台的房子时,正恰看到你开车出来。奇怪你半夜跑到什麽地方去,便一直跟著你,没想到你居然跑来小雷的家里,还差点从楼上摔下来。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终於知道了一直从中阻碍我施咒的那股力量来自何方。”
“在你原本的那辆车子上喷上诅咒的字的人是我,一开始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在诅咒你。并暗示你有人是因为恨你才诅咒你,好分散你的注意力。但在咒术完成之前我并不想让你接近祭坛,如果你接近了祭坛,被暂时封压还未成形的恶魔就会受被下咒的你的吸引擅自跑出来,到时就算拖出你的灵魂,如果没有容器的装载,你的灵魂就会变成游魂。但是,你居然会跑到我布置祭坛的地方,引出了恶魔。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偶然,并在想有什麽补救的办法。之後你连续受伤的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每你受伤都是在那些恶魔跑去找你的时候,并且受伤的时候你就会昏迷──我知道了如果你昏迷,恶魔是拖不出你的灵魂的,也知道了,有人在阻碍我在施咒。”
“我怀疑一开始你会跑到那个大厦的顶楼也是有人指引你去的。让你早些警觉有人在对你下咒,并做出反抗。”
“可,在小雷死之前,我倾尽全力也找不出那个人是谁。直到小雷死後,你从楼下摔下来时,看到他救了你後我才知道──”
“原来我一直找不出那个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灵,你的守护灵!”
守护灵?!沈拓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那名白衣少年,还有他一双明亮仿佛穿透人心般的眼睛,以及他见到他时那种莫名的震撼──
“每受伤,却都不会危及性命,这麽的巧合遇多了就不是巧合了。他一直在守护你,在我开始施咒时,他就在试图告诉你这件事。”
手指从沈拓开始变青的脸上滑到胸前,取出衣服里的,他今天早上给他的“护身符”。
“知道这个是什麽吗?”他举高“护身符”对已经陷入半昏迷的人说道,“这根本不是什麽护身符。为了不让你那个多事的守护灵跑出来捣乱,我可是了不少心思的。而这,就是抑制他的东西。”
已经听不清程涉在说什麽了,黑暗快要侵吞他的意识,全身麻痹到痛苦,以为快要死去全身却在开始发烫──
看到沈拓的身体开始微微发著青色的光芒,程涉退後一步──恶魔就要出现了。
果然,不到几秒锺,那些原本放在五芒星各个角的肢体开始汇聚在一起,拼成一具没有身躯的人形。
一直闭著眼的那个女人的头颅开始疯狂,它突地张开眼,原本就发的长更长至两三倍,它发出尖锐的声音。怪异的声音刺激著人的耳膜,听到的人都觉得难受──
程涉退出祭坛,静静注视祭坛中的变化。
他看到,那个人形的躯壳用那与黑暗同色的发渐渐把沈拓的身体覆盖,中空的身体开始收集什麽一样开始不断发光,那光芒越来越强,强到刺痛他的眼睛。
没有理会,他看到後反而高兴的笑了。
他知道,那个光芒就是沈拓的灵魂──他从身上取出一个贴有缚符的瓶子,瓶子里是另一个人的灵魂。要取回沈拓的灵魂就必须用另一个人的灵魂交换。这个人的灵魂,就是死去的莫迎的。
没错,莫迎也是他杀的。
在他刚刚开始策划这个咒术时,没想到莫迎居然找到了他。
跟在莫颖身边时,他一直在莫迎面前扮演宠爱他的大哥哥的角色,并且在莫迎心中赢得了颇高的位置。他失踪在他们面前时,莫迎一直在找他,并且他还比他父亲早找到了他。知道他是独自一个人出来之後,要杀他的念头便浮出了他的脑海,看到他如此信任他的模样,他下定决心让他成为恶魔蚕食的灵魂。
“小迎,能够帮上我的忙,你应该很高兴吧?”对著发出诡异光芒的瓶子,他笑得残忍。
视线移回那具拼凑成的残缺的身躯中的那个光球中,他等待那耀眼的光芒变为暗黑的颜色时把手中的灵魂交换出去。但,他等到的却是恶魔更为尖锐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在呻吟──
怎麽?!他开始感到事情不妙,他看到那个光芒没有变暗,反而更耀眼──
长长的黑发像是什麽不断酝酿後突然爆炸,原本像蚕茧般被包裹住的沈拓的身体从中挣扎著走了出来。
什麽?!他难以置住地瞪大了眼。
那个恶魔的身体里的不是沈拓的灵魂吗?为什麽他的灵魂被拖出来後他还能活动?!
“咳咳咳──”一直被缠住脖子,总算能够呼吸後,沈拓难受地不停咳嗽。
“为什麽?!”他不顾一切地跑上去拽住沈拓,狠狠地道,“为什麽你还有意识?你的灵魂不是在恶魔的体内吗?”

已经没有多少的力气反抗程涉,虚弱的沈拓望了眼一边被什麽禁锢一样不能动弹的恶魔,与恶魔空洞的身躯中的那道光芒。
“我有两个灵魂。”回过头,沈拓淡然的回答他。
“什麽?!”
“一个是我自己的,另一个是我双胞胎兄弟的。”
“──”
“你所说的那个守护灵就是我的另一个灵魂,也就是我的双胞胎兄弟的灵魂。”
“你不是独生子吗?”他听不明白地瞪著他。
“算是吧。”沈拓淡淡一笑,“因为他还在我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
“什麽?!”
“死後,他的灵魂进入了我的身体,并与我一起成长,这件事,我在十六岁那时突然意识到了,可是我不慎从楼上摔下丧失了这个记忆。他的成长便一直停留在我十六岁见到他那年。直至我向我母亲询问,知道了他的存在,我才又忆起了这件事。”
是的,那个总是不断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衣少年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所以,会这麽震撼,这麽熟悉──
“哼,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程涉冷笑,“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里,除非我完成了这个咒术。”
“不要再杀人了,涉。”望著已经疯狂的他,他一脸悲伤。
“不,拓,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一切。”他的柔情只出现一瞬间,就在下一刻,他想封锁沈拓的行动。
比他更快一步,沈拓毅然扯下了胸前,程涉为他系上的,封抑住另一个他行动的缚咒。
“拓……”还不明白沈拓这麽做用意为何,突然,一边的恶魔发出更为尖锐的叫声,几乎镇破人的耳膜。
那道光芒更为强烈,并且迅速扩大,把恶魔的身体渐渐撑开,很快,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那个光芒突然爆发,恶魔的身体顿身四分五裂。
爆发後的光芒把整幢房子撞得开始坍塌。
“涉,快逃!”见到房子就快要崩溃,沈拓拉起他就往外跑,但,程涉一动不动,呆呆看著他。
“涉……”房子坍塌落下的尘埃飞落在他们身边,沈拓不明所以看著呆站住的他。
“你要看清楚,我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涉。”他静静的声音在四周不断的崩溃声中清晰地传到沈拓耳中。
“我知道。”沈拓凝视他,坚定的回答,“但我更清楚,我爱的人,他叫程涉,不管他变成什麽样,给了他的心收不回来了。”
“拓……”他呆呆地看著他,不愿相信一样的看著他──
突然,他猛然把沈拓推向另一边,还未待沈拓站起来,一根梁柱就这麽把他眼前的程涉压住──
“涉──”
他错愕地瞪著前一秒还站在他眼前的人,此刻已经完全被压在厚重的梁柱下,血,很快便流出了他的身体……
“涉──涉──”他疯狂地欲要跑过去,一股力量却阻止了他,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那个白衣少年。
“让我过去,让我救他!”沈拓痛苦叫著,但挡住他的力量却一直没有松懈,挡在他面前的那个少年的面孔仿佛听不到他的叫喊一样,永远的面无表情。
不知道是哪里的火燃烧了起来,很快的,火焰开始迅速漫延,沈拓看见,原本就压在柱子下面的程涉的身体快要被火焰覆没。
“啊──不──”他想冲过去,无形的力量却完全阻止了他的行动,眼中,那个他爱的人的身躯渐渐被火吞没。

“涉──”他撕心裂肺的叫著那个人,“涉──”
听到他的声音了吧,原本昏迷的人慢慢抬起头望向沈拓,张开口想说话,嘴角,一丝血液蜿蜒流出。
在房子的崩溃声中,火焰的燃烧声中,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格外清晰地传入他沈拓的耳中。
“拓……我爱你……”
火焰突然爆发,完全吞噬了沈拓眼前的画面──呆呆地注视著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突然倒了下去……
等到他清醒,他身边的一切只剩下一堆大火燃烧过後的废墟──
什麽都没有了,他来时那个空荡的房子,带他来的那个清秀的人儿。
什麽都没有了,一切就像在做梦。
摇摇晃晃地从废墟中走出来,按道理应该被压死或是被烧死的他只是身上略微有擦伤和烧伤,奇迹般的生还,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保护了他。
那个一身白色的少年,他的哥哥或是弟弟──他活在他的身体里,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危险关头保护他。听起来虚幻到可笑!
再也走不动,甚至站不了,他全身虚软地跪到地上。
一阵莫名的风吹来,夹杂著灰烬的臭味,刺激著完全适应不了现实的人──
风把一样东西带到他面前,他茫然的目光被吸引,伸手拿起这张被烧得只剩下半张的牌。
这是从蓉留给他的那张塔罗牌,他一直带在身上。
一面代表死亡,一面是生存──
剩下的这张牌面,是生存──
一滴水滴到这张牌面上,还以为是雨,发现脸有些温热,伸手去摸,才知道他哭了。
仿佛没有意识,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泪水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再也忍不住,他仰天放声大哭──“啊──啊──啊──”
那一天,那个从灰烬中走出的狼狈不堪的男人,狠狠地哭了一天。
就算天色渐渐暗下,他痛苦的悲鸣,还在持续传出。
痛苦的声音,撕裂灵魂一样的发出。
相同的是日子的流逝,不同的是身边的人总是变换。
有点难以想象,几天前还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不断诉说天长地久,只是一天的时间,所有一切仿佛春秋月,一去不复返。
茂密的林中,一幢朴实的屋子,经过一番精心修剪的朵在屋外的坛中缤纷绽放。灿烂的阳光透过树梢斑斑点点的洒在草丛青翠的地面上,林间,偶尔几声鸟鸣,再一阵凉风吹来,树叶沙沙声响,好一副宁静和煦的景致。

就坐在窗台上的沈拓一边注视窗外的景色,一边与电话另一头的人对话。
「――对,屋子全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找不到呢。所以,到最后还是不能确定程涉到底是不是凶手。」
“是么?”沈拓的目光没有波动的依旧凝视窗外,好似外面有谁在与他对视,就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的平静。
「还有一件事――有点奇怪呢。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警方存档的关于程涉的资料全都不见了。」

“哦?”
「是在屋子被烧后的第三天不见的――警方一直纳闷着呢,没有任何盗窃的痕迹,好像是凭空消失的,加上程涉又在那场火中被烧得只剩下灰烬,感觉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般。――啊,哈哈,沈先生,我口快,别介意啊。」

听着对方歉意的笑声,沈拓淡淡地回答:“没事的,盛警官。”
「真的没事?」沈拓平静的声音反而令对方疑惑,程涉出事以来,沈拓的反应最令人惊讶。原以为他会要死不活的颓废好一阵子才恢复,没想到在事后的第二天,他便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生活,「沈先生啊,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你一定在瞒着我什么事――嗯,算了,不管是什么事,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

沈拓沉默。
「啊,也没什么的事了,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有什么打算没?没有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一顿,虽然没什么大鱼大肉,但总比一个人吃好吧。」

“谢谢了,下吧。今年我要回家跟我父母过节。”
「哦,一个人回去?」
“不是,两个人。”
「两个人?你跟谁呀?」
“沈拓,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没?”正在这时,君的声音传来,沈拓转头去看,恰好看到她楼上走下。
“盛警官,不好意思,下再聊吧,我先挂电话了。”说完,沈拓说挂断了电话向君走去。
从女护工的手里接过君的行礼,沈拓冲君微笑道:“不好意思啊,小,让你跟我回家一趟。”
“我是没事啊,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跟你一点是应该的。”君笑着回答,“不过,沈拓你为什么不找你的女朋友去见你的双亲,而是找我呢?”

接过行礼的沈拓走在了前面:“啊,他有事不能去了。我已经答应我的母亲要带‘女朋友’回去,要是我一个人回去的话,没准会被他们骂死。所以我便找你帮忙。”

“帮是可以帮,但你的父母误会了我跟你的关系怎么办?还有你的女朋友,她知道了不好吧?”已经快要走到车上,君还是免不了的忧虑。

把行礼放到车上,沈拓才回来安慰她:“放心的,没事。我的‘女朋友’能理解的。至于我的父母,他们那么聪明,怎么会搞不清楚我跟你的关系?再说――”

沈拓执起君的手,示意她看着她手上的戒指:“看到你手上戴着的这个戒指就知道你已经有婚姻啦,谁还会误会。”
“也对。”君安心了不少。
“好了,上车吧,我们要出发了。”
拉开车门,沈拓让君先坐上去,然后他交代看家的护工一些事宜后,才上了车。
车子向前驶去,君的一句话引起了沈拓的注意。
“沈拓,你的女朋友到底在忙着些啊,连跟你回家见父母的时间都没有?”

视线凝视前方,沈拓微微一笑:“他在忙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但他把事情都忙完了,就会回来的。而我,只要等待就行了。”
望着沈拓的眼睛,君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只要爱过的人才懂得沈拓平静眼中的激情,那是只要在面对那个自己所爱的人时才会出现的情呵。

“沈拓,你真的好爱她。”她懂,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嗯。所以,就算是一生也罢,我都会等他。”
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君轻轻地说道:“希望我死之前能见她一面。”
不禁看了她一眼,沈拓笑着回答:“会的,一定会的。我忠心的期盼。”
「……现在报道最新消息,目前全国最大的IT公司帕纳海森于今日成功在海外建立第一家分公司。鉴于帕纳海森在国内的影响与在国外的名望,这家分公司前景看好――」

听着收音机传来的消息,沈拓嘴角向上挑起,勾出一抹意味长的笑容。
时间还长,而他,只需等待。

车子在宽敞的道路上行驶,穿过一排排枝叶茂的大树,驶向未知名的远方――
风,无声无息的吹起,树下,谁在静站,一直注视车子的离开?
当那辆车完全消失于眼前,静站的人离开。
风吹乱的发,伸手去摆弄,半掩住脸,红润精致的唇微微挑起,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说过的,拓,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
只要能在一起,就算悖裕就算与天为敌――都要生死纠缠。
只因为,我爱你。
就这么简单。

――END――

《诅咒》番外――《恶魔》
黑黑暗暗,睁不开眼睛,周遭的一切,或者更远的什么,从耳朵传到心里。
很温暖舒适的黑暗,就像沉浸在幸福的湖水,安静而无忧。
谁,总是在低语,很近很近,近到就来自心底,近到发自灵魂。
「……我们本来是一体的,为什么要分开……不要分开……好不好……」
那个由心的角落,最黑暗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声音,如同自己的意志,回答,自然而然,「好。」
「那么……我们共同使用一个身体吧……我不会左右你……只要,成为一体……」

「我会保护你……在你危险的时候出现……」
「我会一直守护你……至死……」

喜欢你的笑
喜欢你自信的样子
喜欢默默呆在你身边守护你
有过猜忌
有过厌倦
有过逃避
却不从想离开你
已经约好了
你活着
我守护
不离不弃
直至死去

「双胞胎原来还有区别的啊!」
宁静的午后,古朴的庭院,爬满枝架的葡萄树,几串澄青的葡萄吊着,小青梅树下的鸟笼中,喜鹊鸟儿窜上窜下的跳着,和悦的鸣叫不时点缀灿烂的季节。

二楼的房间,少年伏案认真读书,书中的一切就如同他理想的世界,往往,总是令他沉醉却不得而知。
现在,他为一则内容吸引。
「双胞胎有同卵双胞胎、异卵双胞胎之分――并且,在母亲怀孕的时候往往在一开始都会怀上双胞胎,但在母亲体内逐渐成形成长的过程中,很多因素致使另一胎儿存活不下来,致使很多母亲认为自己只怀有一个孩子――」

默念书中的内容,声音逐渐沉寂,许久,少年抬起头,手支在下巴上凝视窗外的远方。
「那很有可能我并不是独生子喽。在妈怀我的时候,应该还怀有一个兄弟或姐妹吧?但他们大家不知不觉的时候消失了……」
突然,少年的眼睛睁大,他黑色的瞳眸中清晰地倒影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呆住地瞪着无声无息出现在不远的少年,一身的白,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含着令人莫名的暖意。
「你是谁?」应该是没见过他的啊,为什么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股强烈的熟悉感。
他站起来,朝那抹白色的身影走去,他要确定,确定自己是不是见过他。
而那名少年,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你想说什么?」他不明白他摇头的意思,径自朝他走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家的窗外,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有,我见过你吗?――啊?!」

一心想知道白衣少年是谁的他一个劲儿地接近他,等他发觉时,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窗外,差一点就从楼上掉下去。
望着虽然不是很高,却肯定摔下去会很痛的一楼石板地面的他用力拍拍胸脯压压惊,片刻,他猛地抬头,错愕的瞪着飘浮在半空的白衣少年。

「你你你――你――啊――」光顾着惊讶,还不自觉的松开稳住身体的手去指那名少年,身体很自然的便失重从楼上往下掉。
以为这样迎接他的会是惨痛的代价,可,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张开眼,原来是那名白衣少年――他救了他――
呆呆地注视抓住他的人,忘了自己的身体是悬在半空,视线,对上白衣少年的眼睛的刹那,他清晰的听到了他们的心跳――完全一样。
震撼,来自幡然醒悟、如梦清醒的那一刻。
这个人,是他,是他自己!
「小拓――!!」母亲惊骇的声音传来,抓住他的人倏地消失,而他,就这样摔到了地面。
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在不为人知的内心。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是谁,在他的心底一遍遍的低语――
「我们不要分开――只要,成为一体就可以了――」
「这样,就算是你至爱的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是么,他至爱的人啊。

很少觉得寂寞,忙的工作已经占用了他过多的时间,寂寞?也得看他有没有时间来培养。
那天会在夜才离开工作的地方,是工作到忘了时间。
虽然工作完毕时已经是夜十二点,他却也只是抿抿嘴,一笑而过,习惯了。
开着老旧的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原本只是停下来打算买点夜宵打包回去充充饥的,却遇上了那个在冷冷的雨夜中静静伫立的人儿。
他承认一开始是他疯子一样的举动吸引了他,他并不是那种无情到可以忽视的人。走近他时,他清冽的表情震住了他,然后,是他的眼睛,凝视远方,漆黑幽远,以为是死潭,然却带着寒冷的光芒。没遇上以前,他很难理解何为沉迷,但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在沉迷,沉迷在那双接近无情的眸子中。

一步一步的接近,他没想到,他的接近,为他赢来了什么样的生活。
幸福与安定,痛苦与绝望。
因为这个人,是恶魔。

我无需翅膀,我宽容的心灵就是我自由的天空。
我无需船帆,我知心的爱人就是我漂泊的支撑。

我无需城堡,我温馨的小屋就是我安睡的场所。
我坚信,光明会在黑暗过去时到来。
我坚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光明璀璨。
我坚信,美好的期盼,就是幸福。

一夜的激狂令他疲惫,直至一抹顽皮的阳光透过窗帘跳到他脸上,不然,他很难会张开眼。
但他张开眼,就忘了再阖上――那一刻,他以为他看到了天使。
背对着阳光,原就白晰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明,半开的纯白的窗帘仿佛是天使的羽翼,还有,出尘绝俗的笑容――那一刻,他才注意到他的容貌,很美,真的。

「我叫程涉,你呢?」就连声音,居然也这么令人心荡神怡。
心底,他自嘲一笑,昨夜的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居然还玩得这么疯狂。
「沈拓,我叫沈拓。」
「沈拓、沈拓――」站在窗下的人,不断的念着这个名字。
而他,在他每念一自己的名字,心中就如同什么在流淌,很温暖。
「我叫你拓,可以么?」他凝视着他,眼中是渴望与乞求。
「可以。」他点点头,而后一笑,「那我叫你涉。」
他听罢,笑容更了。
「我只准你一个人这么叫我。」
他的心,更温暖了。
「我也只准你一个人这么叫我。」

外表是天使,那么灵魂呢?是天使或是魔鬼?
如果有爱,恶魔会变成天使,天使会变成恶魔。
有了爱,天使或许还是天使,恶魔也会更疯狂。

他们的爱,令恶魔更疯狂了,不是爱错了,是太爱太爱对方了。
「涉……」声音已经哭哑,却不愿停止,可以就这样死去,多好……
原以拥有的一切,只因一场莫名的大火就完全消失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回忆过后的残骸,完全虚无。
「涉……」他念着他的名,哭哑的声音悲烈的不断呼唤,直至,闻讯赶来的人在他身上注射了镇定剂,强行令他停下为止。

张开眼,熟悉的是医院里一贯的白,不熟悉的是身人已经没了那个总是满脸焦虑的人。
慢慢坐起来,扯开吊输液的针头,他走下床,一步一步离开病房。
别问他要去哪,他不知道,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走,走到世界的尽头。
挡在他前面的不是谁,是与他共用一个身躯的另一个灵魂。
他不再往前走,站定,静静凝视那个白色的人儿――
而后,他对他说,「我们交换吧,我厌倦了活在这个世上,你代替我活下去,照顾我们的家人。我,则退到心的角落,永远沉睡。」
对面的人儿如同以往,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望着他,静静的。但他,知道他在告诉他什么,因为他们的心,是同一个。
「不,我们已经约好了,你活着,我守护,至死方休。」
「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承受不了了,我不要再继续活下去,我好痛苦!」不再忍耐,他痛苦的咆哮。
「我会死,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到时,你也会,我们都会死!」
他不再回答他,只是突然伸开手臂,指向另一方――
他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到令人莫名的举动,猛然,他往他所指的方向疯狂奔去――因为,他在指引!
不允许奔跑的医院,他的狂乱举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他不知道他在跑什么,他只知道那个人在告诉他什么,而那个他要告诉他的东西,就在他所指引的方向,只要,找到就行了。
狂奔的他,最终停在候诊室,那里,摆放着一台电视,电视上,正在报道一则新闻。
「――国家最大IT公司帕纳海森今天向外界公布,于一个月后正式在海外成立分公司。当被问及日后的发展情形时,该公司负责人声称,其公司已经做好所有前期准备,对于这家海外分公司的发展,他们信心十足。据称,这是帕纳海森一直隐于幕后的老板,也是该公司最大股东今天在董事会上正式做出的决定――」

他突地跪倒在地上,突然了解了一件事后,他一直强撑的身体顿时无力,无言良久,他才发了狂般放声大笑,笑中,含着几缕水光,是笑也是哭,太过高兴的原因。

他的涉,他的涉,并没有死!

他从来都没说过他善良,他很自私,也很冷血,以往所做的那些,只是因为他想做而已,就算被人误解他是好心也罢。
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指责他无情冷血,他照样当成耳边风。
他可以不顾别人的生或死,只保全他想保全的,譬如,现在。
他知道那个人没死,也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就算那个人杀了人,而且不止一个,就算那个人是别人眼中的恶魔!

因为他爱他,就这么简单。
只要他爱他,他就可以为了他抛弃一切,什么伦理,什么纲常,这些不但无用更是阻碍的东西,他冷冷一笑之后可以抛到九天云外。
不要说他无情,他的情他的意,已经全给了一个人,就算他是恶魔。
至死,他都可以自信满满的大声告诉全世界的人,他爱他。

就算他的爱所谓疯狂。
就算他的爱所谓自私。
其实,他也是恶魔。

把君带回家,父母的喜悦只出现在没表明君的身份时。
因为家里有客人,父母没有把失望表露在脸上,当知道君已经身染绝症,他们的怜爱令他们把大部分的心思在了她身上,没了找他嗦的时间。而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你的家人把我当药罐子啦,整天又进又补的!」
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君向他吐吐舌头,小小抱怨一下,脸上,却带着有人热切关怀的满足。
「沈拓,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君的话令他在心底冷笑。错了,他不是好人,他很自私,自私到只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

「小拓啊,快出来帮妈一下。」
屋外,母亲的叫喊令君推了推他。「快去,快去,你妈叫你呢!」
沈拓有些无奈的起身,「八成又买了一大堆补品给你啦。」
「啊?」君的脸色微微青了一下。
耸耸肩,摊摊手,对她表达他的同情与无能为力后,沈拓才走出屋外帮助拎着大包小包,怀中还塞得满满的母亲。
「妈,你把一年份的东西都给买回来了。」看着这么一大堆,沈拓忍不住说了几句,马上就收到了母亲的两道白眼。
「我买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母亲很没好声气的回答。
「为、为了我?」反手指着自己,沈拓一点也不明白地问。
「废话,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了你为了谁?」看着除了事业工作外其它地方都呆得可以的儿子,母亲踹了他一脚。
「这你没把女朋友带回来,肯定是你在她耳边都瞎说什么,让她以为我跟你爸很不好说话,所以她才不敢跟你回来的。等你回去,你就把这些东西带给她,说是我跟你爸送的,并且很高兴她来,我们不会介意她的身分,只要啊,她能牵牵栓住你这个工作狂的心就成了!」

母亲一边一大堆话,一边一大堆东西地塞到儿子的怀里,嗯,养儿子好就是这点,买东西有人搬,就算买了一个商场,他搬――搬不动也得请人搬。

「放心吧,妈,我的心已经被他拿走,再也要不回来了,他比我还霸道呢!」他微微一笑,眼中却不是东西被拿走的不舍,而是心给偷走,连身体都奉上的满足。

知子莫若母,母亲很轻易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满意地点点头,她不住道:「真是想见那个女孩儿呢!这么令你痴情,一定很漂亮吧!」
「啊,说到这个,我去买东西时遇上一个男孩――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女生呢,因为他长得比女生还漂亮呢。不但人漂亮,心肠也好,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如果不是他帮我搬到家门口,我还得呆在商场外想办法回家……」

母亲的话,令他顿时呆掉,片刻,他显得有些急切的询问母亲,「妈,那个男生的头发是不是长至肩膀?」
「对,对啊。」母亲有些奇怪儿子突然的焦急,「我头一看到男孩留长头发这么好看的,而且那头发好像是活的一样,走路时总会飘来飘去――」

话还被说完,就已经被把手中的东西全丢到地上的儿子硬生生打算,「妈,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问。
头一见到儿子这么着急的表情,她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儿子把她辛苦买来的东西丢掉这头等大事都忘了去注意。
「妈!」
「他送我到家门外后,就往左边的公路上去了,说是去搭公车――」盯着脸色因急躁而泛青的儿子,她咽了咽口水,嗫嚅地回答。
不用说太多,重点就足够了,所以,母亲的话未尽,他便已冲出了门外。
「小拓,你去哪里啊,小拓!」
身后,母亲的叫嚷他根本没去在意,现在,他的全身心,都咆哮着要找到一个人。这么极端的念头令他的行动,近乎疯狂。
但,那个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他反而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
视线,却贪婪的,不愿放过一秒的停在那个飘逸的身影上。
当看到,那个身影就要踏进暂停的公车里时,他才放任自己的声音冲出他的身体。
「涉――」
一定是听到了这声用尽力量,渴望的叫喊,那道身影走上车里的动作停下,然后缓缓回头――

视线狭窄到只看到彼此,但只要这样,就完全足够,什么都可以抛弃――
「涉。」两个人的遥望,轻轻唤着只有他能叫的名。
就算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他柔柔的声音依然透过所有阻碍传到对方心中,所以――
「拓。」他用只有他能叫的名,回应他。
两个恶魔的相恋,最自私,最残忍,也最纯粹,他们只为爱,只有爱。
什么都可以抛却,他们只对他们的爱忠诚。
就算恶魔的贪婪令他们总是不断不自觉的伤害对方,却总是舔着那道伤口,怀着比那道伤口更撕裂灵魂的痛紧紧抱住。
只要一句我爱你,天地都可以为之毁灭。
只要一句我爱你,就算是天堂地狱都要跟随。
只要一句我爱你,就可以为对方与天地为敌。
从纠缠开始,就注定永远纠缠,别想摆脱,不,是完全没有摆脱的必要。
两个恶魔的相恋,就连时间,他们都要对抗。
什么一生,永远都不够。

要想他们分离,就不要让他们相遇,否则,就等着他们毁天灭地的爱没有尽头的纠缠。
除了爱,他们不会对任何事物眷恋,因为他们是恶魔。
相爱的两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