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冰冷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进了林以真的心,他无法置信地仰起头来,看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耳朵里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吵,他忽然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看着缓缓掩上的门,他心里涌起一阵不甘:“阿远,你听我说……”他扑到门前,门却重重地关上了,“啊!”他捧住自己的手,指尖被门夹得发白,很快就涌上一片淤血。以真怔怔地看着淤血在指甲下积聚,口中喃喃道:“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一)
朱思远悠然坐在板台后,采光极好的落地玻璃窗让宽敞的办公室显得明亮舒服,啜了一口刚沏好的蓝山咖啡,拈着手中的简历,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鸷的笑容:“很好,林以真,你终于来了。”
他随手摁下了电话:“叫林以真进来面试。”以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国际知名的广告公司录取了,凭着自己的本科学历和几份业余打工的经历,竟然击败了本校的研究生,拿到了那份心仪已久,薪水不菲的文案工作。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负责面试的是公司的老板,他竟然那么年轻英俊,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几分羞涩,聊起来他们竟然还是同一级毕业的,这不免让他有几分惊诧。
现在想来,应聘成功的事还像一场梦一般,他莫名其妙地被老师推荐去盛世广告公司面试,莫名其妙地见了一个与自己一样年轻的老板,莫名其妙地拿到了让所有人羡慕的高薪高地位的工作,这一切,让他这个昨天还在为生计担忧的年轻人一下子平步青云,虽然心里有点不塌实,甚至是有点惶恐,但高兴的感觉很快在他年轻单纯的心里蔓延开去。
回到自己窄小的平房里,踏进照例黑漆漆的小屋时,他的心里竟有几份开怀。他走到母亲床前,拉着母亲的手说:“妈妈,我被录取了。”
“是个什么单位?”母亲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欢喜,她把手从儿子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哦……是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以真的心情又荡到了谷底,他还想再说什么,看母亲闭上了眼睛,就急忙转了话题道,“妈妈,我给您做饭去。”第一天上班的林以真心里有种年轻人特有的憧憬和兴奋,早上,他早到了二十分钟,想用最好的状态来迎接第一天的工作。
在电梯里,他意外地撞见了朱思远。
“朱总,早!”以真礼貌地说。
“小林,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虽然昨天才跟朱思远谈过话,但以真觉得数百人的大公司能叫老板记住,他还真有点既紧张又兴奋。
“我是新人嘛,第一天来,我希望可以早一点。”以真有点害羞,他抬头看看朱思远的脸,只见他也正看着他,不禁有点脸红,低下了头。
“大家要是都向你这么敬业就好了。但也不用搞得太早,可以多休息一下嘛。”
以真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爱好?”走出电梯,朱思远随意地问道。
爱好?以真一愣。他每天照顾母亲,还要顾着学业,一直走读,还真的很少和同龄人一样去泡吧蹦迪什么的,迟疑中,他说道:“看书吧。”
朱思远一笑:“你可真是个乖孩子。有空我请你唱歌,单位里同龄人少,我希望你当我是朋友,而不仅仅是老板。”有那么一刻,阳光照在朱思远俊秀的面容上,以真一下失神了。他好美,真的好美!
“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阿远。”见以真出神地看着他,朱思远有几分得意,愈发灿烂地笑了一下。
以真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单纯的以真不知道,此时此刻,朱思远的心里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他:看吧,就知道跟你的玻璃老爸一样好色,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想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林以真!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以真,下了班一起去DISCO啊?”每逢同事们邀请,以真总是礼貌地笑一笑,婉言推辞了。他不能去,他要回去给母亲做饭,就算永远也得不到母亲的爱,但以真还是愿意用全部的生命去爱她。
见他不去,同事在有点惋惜的同时,把一堆没理完的工作交到这个新来的文案身上,以真也没有不耐烦,而是一件件地帮他们做好。
抬起头来,揉揉发胀的眼睛,以真忽然发现天已经黑了。糟糕,这么晚回去,母亲要生气了。他急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小林?你怎么还没走?”以真抬头,看见了刚从经理室走出来的朱思远。“朱总。”他招呼了一声。
“都说了不要叫得那么生分,叫我阿远啦,以真。”他竟然不称呼自己小林,而是亲切地称呼以真,以真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痒痒的。谁曾经那么亲昵地叫过他呢?
“那么晚才走,虽然你是要在试用期好好表现,但累坏了身体就不值得了哦。”朱思远说着,走过来,兄弟般地揽住以真的肩膀,拍了拍:“走啦,我请客,咱们去吃东西。”以真在碰到朱思远的时候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朱思远感觉到了,心里有些恨,也有些得意。出了公司的大楼,以真想去坐公车回家,朱思远却说:“想吃点什么?”“不了朱总……”见朱思远皱起了眉头,以真急忙改口道:“阿……阿远,我妈妈一个人在家,她腿不方便,我得回去给她做饭。”以真的心微微一热,阿远,这称呼果然不一样,让他感觉到有一种温暖取代了原有的疏离。
“这样啊,我们一起去买,买完给妈妈带回去吧。”朱思远笑着对以真说。以真看不透,此刻朱思远的心里已经把他刚才称呼的妈妈咒骂了一万遍了。
听朱思远说得这样亲切,以真也笑了起来:“好吧。”和朱思远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快乐,一个阿远的称呼剥去了他们上下级的拘束关系,他很体贴地问以真有什么想吃的菜,他也会调皮地把以真要拿的东西抢走。从小长这么大,以真从没这样开心这样无拘无束地快乐过,他只是尽情地享受着和朱思远在一起的时间,即使这快乐背后是永无休止的磨难。以真到底还是没有和朱思远一起吃饭,他担心母亲在家会着急。看着朱思远恋恋不舍的样子,他心一软,就答应以后中午和朱思远一道共进午餐,看着朱思远开心的样子,以真的心也仿佛随着他飞到了天边。
车终于停在以真家狭窄的小巷口的时候,以真向朱思远告别,朱思远用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以真:“以真,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我喜欢……喜欢和你一起玩,很开心啊。”
以真的心热乎乎的,他感动地点点头。从小长这么大,朱思远是第一个重视他的人,他的第一个朋友,他有点哽咽地说:“谢谢你能这么说,我也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希望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看着以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朱思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掏出一根烟,点上,一张口,吐出一串缠绵的烟圈。林以真,你不会这么快就相信我了吧,你还真是好骗啊,害我那么多高招都没有用上呢。永远是好兄弟?朱思远感觉心脏部位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好兄弟!林以真,我会让你看见好兄弟是什么样的。走进漆黑的屋子,以真先叫了声妈,可是没有人应。打开橙色的灯泡,以真吓了一哆嗦,母亲正定定地看着他。
“妈,今天……加班……我给您买吃的回来了,您先吃饭吧。”以真打开餐盒,战战兢兢地将餐盒放在母亲眼前。
母亲把餐盒打开,里面是鸡腿和一些很不错的菜色。虽然以真简朴惯了,可是朱思远硬要给他买些好的,说是慰劳最佳员工的。
“林以真,你过来。”母亲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以真走过去,忽然,母亲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打了过去。以真没敢躲,硬生生地接了这一下。细细的鲜血从脸颊的伤口上流了下来。
“你说谎。”
母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以真,以真急忙跪了下来。
“林以真,你去约会了是不是?这菜根本就没有动过,也不是盒饭的样子,你以为,我残了,就糊涂了么?”
“我……我没有约会,是……”以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朱思远的关系,迟疑了一下。
“有女朋友了么?”母亲长叹了一声。
“不,是男的。”
“男的?”母亲的语气忽然一变,“林以真,你跪近一些。”
以真的心一下揪紧了,母亲会打他么?他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的脸有些扭曲。
“我说一句,你跟我重复一句。我此生不会爱任何男人。”
“我此生不会爱任何男人。”以真机械地重复着。
“如违誓言,让我爱的人肠穿肚烂而死!”母亲咬牙切齿地诅咒着。
“如违誓言……让我的……肠穿肚烂而死!”以真小声地重复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候,他把诅咒更改了。
不知道母亲是故意放过他还是真的没有听清楚,挥挥手说:“你出去吧,我要吃饭了。”以真本想说他也饿着肚子呢,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他独自走到属于自己的小床上,躺了下来。白天与朱思远相的一幕一幕又涌上心头。他的嘴角不禁挂上了一丝微笑。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对自己好,像他那样对自己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能每天看见那样的笑容,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啊,迷糊的睡梦中,以真喃喃道:“阿远……阿远……”(二)
转天中午还没下班,朱思远就让秘书来叫林以真到他办公室去。
以真有点羞涩地坐在朱思远对面的椅子上,朱思远微笑着看着他:“以真,我们今天一起吃午饭,你开不开心?”
以真抬起头,看见朱思远明亮的眼睛,他点了点头,脸却微微地红了。朱思远心里骂道:“贱货!看了我就脸红,谁知道你那脏心烂肺都想些什么!”可嘴里却说:“昨天我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你尝尝好吃不?”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小保温桶,“我刚叫秘书热好了放在这里的。”他还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以真看着朱思远的笑容,他觉得依稀有点迷恋,又有点恍惚。他为我做饭吗?一定是的,不然,以他的家世,他用得着亲自下厨吗?
“以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朱思远的声音里竟有几分撒娇。
以真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想不想知道啊?”朱思远微笑着问。
以真老实地点了下头。
“因为,我就喜欢看你这样,干净又清秀,像一株默默生长的植物。”朱思远说着,手就抚到以真的脸上,以真皮肤的滑腻感让朱思远一振,他心底骂了一句:“皮肤滑得像个表子!”这时,他却忽然摸到了一个伤口。“怎么弄的?”他装作心疼地问道。
“哦,我自己不小心……”以真见朱思远看着他,说不下去了。
“以真,你太老实了,很不适合说谎。”这句话,倒是出于朱思远的真心。
沉默了一阵,朱思远拿开了手。这一拿开,竟让两个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一丝失落。“以真,以后要小心啊,别让我担心。咱们吃饭吧。”
时间静静地流逝,以真和朱思远一起吃着饭,多年以后,以真仍记得那时的幸福,那实在是他悲苦的人生中太有限的一点幸福时光。一转眼,以真来盛世已经做了半年了。这半年里,林以真和朱思远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他们是所有员工眼中的模范老友,好到经常一起K歌吃饭,喝酒吹牛。原来有些欺负以真的人现在看他是老板身边的红人,也都开始讨好他了。以真升任策划部部长,有了单人办公室,与朱思远的办公室仅有一墙之隔。
以真的心已经完全被朱思远迷住了,但他仿佛永远也把握不透朱思远是怎么想的。以真就算再怎么迷恋朱思远,也只是很卑微地想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话,他不敢用丝毫暧昧的想法去唐突他,只想跟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这年冬天,以真母亲的病忽然加重了,虽然以真有足够好的经济条件来为母亲治疗,但她的大去之期依然一天天地临近了。
以真是独生子,一个人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朱思远便进入了以真的生活。
“我说了,真的不用的。”坐在车里,以真还在跟朱思远絮叨。
“好啦以真,你不是说这几天妈妈病重么?我早就想去看望妈妈,是你不让我见她哦,现在我总得让她放心,让你也没有后顾之忧哦。”以真单纯的心又怎么领会得到朱思远话中的意思呢?他的心完全在母亲身上,母亲病重的样子让他的心很难过,虽然母亲从没有爱过他,但……但那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见以真陷入了沉思,朱思远的嘴角浮上一抹冷笑,很快的以真,我会好好利用这件事做文章,让你彻底落在我掌心里!车子飞快地开着,仿佛载着这两个人开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以真和朱思远走进病房,林母正在熟睡中。这时,一个护士走进来,把以真叫了出来。
“林先生,她病得很重,随时都有可能咽气,院方希望您及早准备后事。”医生的话让以真的心猛地一揪,她也要走了吗?把孤苦的他抛在人世上?见以真走神,医生说:“林先生,我现在来跟您研究一下您母亲的病情。”以真有点机械地点了点头。朱思远看着床上这个一脸怨毒的老妇人,他的脸上始终带着轻蔑的笑容。
“他完了,他已经爱上我了。”朱思远的话一出口,林母立刻使劲地喘息起来。见她这样,朱思远笑出了声:“你儿子是个贱货,我就是怎么作践他,他都会像狗一样死心塌地地跟着我爬!等你死了,他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就会更加全心全意地依赖我,你怎么这么会死啊,你活着总是管着他,保护他,现在你要死了,你保护不了他了,他还是落在了我手里。”林母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她拼命地喘着,瞪圆了眼睛,她的口中不断地呼着气,断续地说着:“求……求你……饶了他吧……”
“晚了。”朱思远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床上的妇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直在急救,会好的以真!”长期的疲劳和紧张已经让以真全身无力,忽然被告知母亲病危,他一下子承受不住,就瘫倒在朱思远的怀里。此刻,他虚弱地依靠在朱思远的肩上流着眼泪。朱思远只觉得流泪的以真说不出的清纯动人,“恶心的贱货,娘死了还像是勾引人似的。”他恶毒地想着,手却不禁向以真的脸上擦去:“以真,别哭了,会好的。”“妈妈不行了,我已经看见了,她不行了!我想见她他们为什么不让啊?”以真低低地说,像呻吟一样。朱思远只觉心神一荡,如果不是以真,他也许真的会将他拥在怀中好好安慰他,可是……“阿远,以后以真就是一个人了,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亲人了。”“你还有我呢。”朱思远道。
“阿远,我只有你了,也只有你了。”以真的声音更加低了,可是,却相当清楚。林母的葬礼上,以真哭到晕倒,朱思远第一知道以真的血压和心脏都不是太好,不能受太强的刺激,他觉得得知以真体弱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心里却是一阵阵的郁闷,“他如果提前死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所以林以真,你不能死!”朱思远终于认定,自己是想多多地折磨以真,才盼着他不死的。
“以真,别住在那里了,一个人住也不是个事,反正我家房子也多,不如搬来我这住吧。”朱思远知道,让以真住进他的家,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
以真摇了摇头:“那怎么行呢?我住你家,算你什么人呢?”
“可是,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医生说你的心脏和血压都不稳定,如果没人照顾你,你自己越想就越难过,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
“我真的没事的。”以真谢绝了朱思远的好意。
“没事没事,要是真的有事,我怎么办?”朱思远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哦?”以真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对于朱思远真的那么重要吗?朱思远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他自然知道,可是朱思远真的那样重视他吗?感动在以真心中升起:“阿远,我愿意搬到你那里去住。”以真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贱货,还以为你有多矜持,装都装不住。”朱思远心里一阵冷笑,“你的厄运来了!”
(三)
以真正式搬进了朱思远的家。
朱思远的家很大,给以真的那一间朝向很好,大大的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切,窗台上一盆漂亮的植物蓬勃地生长着。房间漆成温暖的淡黄色。
他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如果心情好还可以一起挤在厨房里做饭。吃过饭,两个人一起联机打游戏或者挤在一起看碟,这样的关系解释为朋友兄弟固然不错,但有时,以真竟恍惚觉得他们是一家人,甚或是妻子丈夫。他有时候看着朱思远就想依赖,而有时候又想保护,他总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没有朱思远,以至于他对于未来人生的一切规划,都和朱思远有关。
一个周末的晚上,以真坐在阳台上看着星星。朱思远坐到他旁边,问道:“在想什么,以真?”
“我吗?在想将来。”z
“哦?以真的将来是什么样子的?”朱思远饶有兴致地问道/
“将来……”以真的眼神恍惚起来。他喝了一口啤酒,吐了口气说:“反正不会跟我想的一样……”
“干吗那么悲观呢?”y
“不是悲观,是我这样的人不会有幸福。”
“那以真认为的幸福是什么样的?”朱思远仿佛觉得,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幸福……幸福就是……”以真正说着,忽然眼前一,柔软的嘴唇就覆了上来,他知道是朱思远,他很震惊,但他又仿佛舍不得躲开,只是僵在那里。朱思远的舌头搅了进来,以真刚喝过啤酒,舌头还是微凉淡苦的,朱思远甜蜜火热的舌一下就纠缠住他的不放了。当以真从眩晕中缓过来的时候,他没有看见朱思远得意而愤恨的脸色。从这一个吻,朱思远笃定,以真已经地、地爱上了他。
“阿……阿远……”以真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b
“以真,难道你没有感觉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从看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如果你是和我同类的,能不能考虑接受我的爱?”朱思远强忍住恶心一口气把提前背好的话说了出来。
以真只觉得头顶都要炸开了,是尴尬,是害羞,还有一丝微妙的欣喜。是真的吗?阿远真的爱他吗?阿远说真的爱他!不知道为什么,以真昏沉的头脑中忽地闪过一个阴影,“我此生不会爱任何男人。如违誓言,让我肠穿肚烂而死!”
在母亲面前发下的毒誓让以真不寒而栗,他忽然感觉好冷。母亲为什么要逼他发下这样的毒誓呢?难道她忍心让自己孤苦一生吗?
看到以真恍惚的面容,朱思远产生了一种挫败感。难道他的判断失误了?以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喜欢他?他有点生气地嘟起了嘴。
见心爱的人噘起嘴来,以真一阵心疼。近一年的朝夕相已经让以真心心念念里全是朱思远,如果没有这个人,以真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了。以前总是自卑地认为自己不会有任何机会,也就不想这些事,而现在,爱的人就在眼前,什么肠穿肚烂,就算是真的,也值得了。
“阿远,我……我也好爱你……”以真拥抱住朱思远,朱思远也反手抱住了他。以真闭起眼睛,他觉得此时此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曾经如天上星星般祈望的人儿就在自己怀中温暖着自己的身体。而朱思远嘴角上残忍的微笑却让人毛骨悚然。很好,林以真,你爱上我了,这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确定了恋爱关系后,以真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他此时才发现,原来压抑良久的感情一旦爆发出来,就难以收拾。他是那么地依恋朱思远,以至于一会儿看不见他都会产生思念。而朱思远也那么热烈地回应他,热恋中的他们像每对情侣一样,最喜欢缠绵的激温,和一些亲密的小动作。
这天晚上朱思远进了家门,提早回来的以真将香喷喷的饭菜摆到了桌子上。他还特意开了一瓶红酒,打算两个人浪漫一下。
在做饭的时候,以真就偷偷地笑了好几,两个人都是青春少男,冲动是难免的,但除了接吻,朱思远从未对自己做过丝毫过分的事,是他不喜欢自己吗?以真很快排除了这个答案。朱思远一定是顾及他,看重他,才不会轻易地对他做什么。可是他们是相爱的不是吗?即使更亲密一点也不为过啊。以真不是想要朱思远的身体,他只是觉得那样能更好的表达彼此的爱。
“做这么多好吃的!”朱思远顽皮地用手捏了一块肝尖送进口中。
“喂!先洗手啊!”以真打了朱思远的手一下。g
“啊,你打我,谋杀亲夫啊你!”朱思远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两个人嬉闹中,滚倒在沙发上。一记不可避免的长吻过后,以真有点意乱情迷地看着朱思远。朱思远在那一刹那也有一丝恍惚,他似乎想进一步做些什么。
但他马上又骂醒自己:“这个表子在勾引你,他受不了了,你现在应该解决他,而不是去爱抚他!”他一定神,起身道:“那么好吃的饭都凉了,我可舍不得。”以真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失望,但他马上又高兴起来,笑着说:“对啊,馋猫,多吃点啊!”
那一晚,以真喝了不少酒,朱思远也感觉头有点晕晕的。晚上睡觉时,朱思远忽然有点不敢看以真的眼睛。见朱思远在自己的额上温柔地印上晚安吻,以真有点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该不该去找他呢?他的眼睛里明明也有火的,可是他为什么强压下去呢?以真一个人躺着,酒精在他年轻的身体里燃烧,他并未曾经历过情事,但一种陌生的冲动却让他抑制不住地想去找那个人。终于,他鼓足了勇气,推开了朱思远的房间。
可能因为喝了酒,朱思远睡得很沉。以真走到他床前,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他俯身吻了下去。
“呜……”朱思远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就下意识地享受起以真的唇舌来,那么软那么可爱的唇舌,就算是要推开也要等意识清醒了吧。
“恩……”朱思远睁开眼睛,他的视线直对上以真那染上情欲的眸子。
“以真……”他此时想要进行的说教似乎变成了一种勾引,以真笨笨地抱住朱思远,朱思远感觉到以真的身子滚烫,下体坚硬地顶着他。他心里暗骂:“贱货,居然跟我发骚,我一定多找几个人弄死你,让你今生也不敢再想这事!”他想按住以真,没想忙中出错,他一下按在以真的分身上,以真“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一下愣在那里,脸羞得发烫。
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僵持着,谁都没有动。
良久,朱思远拉过以真的手,说:“上床来,我有话跟你说。”
以真这时酒已经全醒了,他很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他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朱思远将以真拉过来,让他的身体靠在自己胸膛上,小声说:“以真,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忍着没碰你吗?我想带你去荷兰跟你结婚!我们把最美的留在新婚之夜,你说好不好?”
“什么?荷兰?结婚?”以真瞪大了纯真的眼睛,他没有听错吧?能得到他的爱不说,还能获得一个婚姻?这是真的吗?老天怎么会对他这么好呢?
“以真,你等一下。”朱思远打开床头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可是,我改主意了,今天就送给你吧。”
“给我的?”以真迟疑着接过来,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样式朴素却典雅的小戒指。
“这是订婚用的,等结婚的时候给你买钻石。”朱思远许诺说,“以真……以真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我是太幸福了。”以真抬手抹去不争气的泪,“阿远,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的。”
“傻瓜,怎么会是做梦呢,你看看我,我是不是真实地呆在你面前啊?来,把你的小猪爪伸出来。”拉过以真的手,朱思远将那个戒指套在了以真的左手四指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戴这里,反正订婚不戴这结婚也得戴,戴上它,你是我的就没错啦!”看着以真有点发呆的笑容,朱思远忽然感觉心口一疼。如果不是以真今天忽然来这么一手,他是真的不想这么早行动的。虽然他一直说是因为想多给以真一点肥皂泡,等梦碎的时候才会更痛苦,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有多喜欢以真身上干净清新的气息。直到刚才,他感受到以真滚烫的身体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变化,才决定提前出手。
“以真,你以后是我的人了哦,可不许给我勾三搭四,给我发现我可不要你了哦。我对感情没有别的要求,我只要求我的爱人对我专一,如果你不忠贞,我可是会很厉害地惩罚你的哦。”朱思远别有用心地说着。
以真却认真起来:“阿远,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跟朋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阿远,以真一无所有。我是那么爱你,舍不得看你难过,如果我背叛了你,让你难过,那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一定会难受得死了。”
朱思远不忍再听了,以真说得太用情,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对他下不了手了。“好啦!快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准你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意思吗?你不是要害死我吗?睡觉啦,我信就是了,我后天上午就飞去荷兰,准备我们的婚礼!”
“后天上午?那么快?”
“对啊,因为我迫不及待要跟以真结婚啦!”朱思远在以真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我要给以真一个惊喜哦,一个月以后就回来,以真要好好地管理我们的公司啊!”
“一个月!那么久吗?”以真的失望明显地鼓噪着。
“睡吧以真。”朱思远搂住以真,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黯淡。以真,我们的缘分到头了。
(四)
第二天几乎一整天,朱思远都没有看见以真。他发现自己有些异常,为什么会那么想见他,是不是临别前想多看看他呢?“我一定是想见这表子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表情,一定是的。”他狠狠地想。晚上下班的时候,他也没找见以真,“他一定在家,回家就可以见到他!”朱思远竟然这样想。
回到他们的小巢,以真果然在等着了。叫他一声,以真回过头来,脸上竟然有斑斑泪痕。
“怎么了傻瓜?”朱思远宠溺地摸了摸以真的头。
“从没跟你分开过,好想你的。”
“那你今天白天还不陪着我,跑哪去了?”
以真献宝似的从胸前拽出一个小葫芦形的东西:“这是我去求来的护身符,你带着就能保平安。这……这里面有我的一滴血,你送我戒指,我没什么送你的,就去求了这个符来给你。”
“护身符吗?”朱思远胸口一窒,他虽然觉得这东西是屁用不顶的,但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他说道,“你带着吧,保个平安。”
“你是不是嫌我的礼轻啊,我可告诉你哦,你出去坐飞机的,带上它出入平安。别忘了,我在等着你回来。”
“傻瓜,哪来的一滴血啊,知不知道我会心疼的?以后可不要去搞这些劳什子了。”
见朱思远把护身符贴身带上,以真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快吃饭吧!”
夜里,他们又相拥了一夜,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看着以真熟睡的脸,朱思远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以真,今夜,你还是个快乐的少年,有一个你最爱的爱人朋友和亲人,明天此时,你将一无所有,跌入万劫不复的渊。不知道为什么,朱思远忽然希望以真能挺过来,活下来以真,我们继续斗,答应我,活下来好吗?看着飞机在头顶消失,林以真的心似乎也随着飞机飞走了。
“你确定你要这样做?”孟春晓问身边的朱思远。
“当然。”朱思远冷冷地看着以真的背影,说道。
“这件事,可没有后悔药啊。”孟春晓在朱思远的眼睛里看见了浓郁的痛苦,“我怎么感觉你挺郁闷的。”
“废话,我当然郁闷,对着我的仇人,我能不郁闷吗?”
“喂,我看你对着他的时候挺开心,一对着我就郁闷好不好。”孟春晓翻了个白眼,“那男孩看上去满可怜的,你这样对他,就绝了他所有的活路了。”孟春晓轻叹了一声。
“哼,他有一线生机都不会死的,他就是这么贱。”朱思远心道,我对他说过他死我就跟去的话,他又怎么会舍得死呢?
“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朱思远狠狠地将手中的烟头摁熄了。
以真抬腕看了看表,晚上十点钟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唇间逸出。一个月,还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再见到心爱的人呢,以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觉有几丝烦闷。
因为朱思远不在,林以真一个人肩负起了两个人的工作。这时以真才发现,原来朱思远每天要负责理的工作有那么多。怪不得平时大家都下班了朱思远还要加班,当这么大个家确实不是那么轻松的。想到这,以真心里暗道:“宝贝,快回来吧,以真需要你。”他心里有点猜测朱思远到底要给他什么惊喜,想着,他的唇边就绽出了一丝笑容。
以真开始收拾东西回家,朱思远不在,那个小家也仿佛失去了吸引力,以真暗自决定今晚睡在朱思远的床上。心里想着爱人那令人迷恋的清新气息和俊秀无匹的面容,一种甜蜜又忧伤的思念把以真的心填得满满的。
以真开着朱思远的车,悠扬的音乐扮着他一路前行,行到一背静地段时,忽然,一个年轻女子拦住了车。
以真摇下车窗,只见路旁停着一辆吉普车,看样子大概是抛锚了。“先生,帮个忙好吗?刚刚我的车爆胎了,我只有一个人,您能帮我换一下备胎吗?”女孩子长得非常娇小,声音也很甜润,以真微笑着点了点头,就锁上车,朝吉普车走去。
“有工具……”话未说完,忽然一只强悍的臂膀困住了以真的身体,一块带着异味的手帕堵住了他的口鼻,以真挣扎了两下,就失去了知觉。
一个壮汉拖着以真的身体上了吉普车,车子绝尘而去。女孩诡异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朱思远的车,朝反方向开走了。
好冷……以真一下醒了过来,他感觉身体在发抖,秋季节,一桶凉水从头淋到脚的滋味真不好受。他睁开眼睛,一道强光叫他急忙又把眼睛闭上了,怎么了?他不是要帮那个女孩子换轮胎的吗?那个女孩与他素不相识,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恍惚中,他感觉照在他脸上的光移开了,他又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平放在一块冰凉的金属板上,而四肢都被牢牢地固定住,不能动弹。
“醒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响起,这个男人的声音几乎像一只待宰的公鸭。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以真定了定心神,才发现屋子里有五六个人,都是肩宽背厚的壮汉,穿着紧身衣裤,带着头套。
那个先说话的人走过来,一只带着紧紧的黑手套的手暧昧地抚上以真的脸颊:“小脸蛋长得不错嘛,不知道吃起来感觉怎么样……”
一阵恶心涌了上来:“把你的脏手拿开!”以真愤怒地说。
“性子还挺烈的呢……”随着那个人的话语,那只手离开以真的脸,沿着脖子向下摸去。被冷水泼了一下,身上仅剩的一件白色衬衣已经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薄薄的肌肉上,嫩红椒乳的形状也从衣服下面透了出来。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可他的眼神却在看着以真胸口的时候燃烧起来。大手抚上以真的胸部,以真“啊”的一声惊叫,好恶心,以前朱思远有些羞涩地轻轻抚摩过他的上身,那感觉酥酥的麻麻的,满心的欢喜,可是,为什么给这个人的手玩弄,心里就那么难受呢?以真口中大叫:“你放开我,别碰我!”他无法挣脱,只有不住地扭动身体。
可是以真的警告是那么苍白无力,那只大手穿过他的衣服,准确地拧住了他的乳尖,并恶意地揉搓掐弄起来。
衣服完全被解开了,以真的上身就那么袒露着,被那只黑手蹂躏。以真的心像被油烹着一般,他想到和朱思远相爱那么久一直没有逾矩,如今却被不知拿来的污七八糟的人玷污,心里的委屈和身上的不适逼得他红了眼睛。那个人在他上身撮弄了一会儿,手便向下移去,他轻松地拉开以真的裤子拉链,将长裤褪到膝盖,然后隔着内裤,开始抚摩以真的下体。
以真全身一震:“不要,不要碰我……放开我……”屋子里另外几个戴着黑头罩的人都直直地盯着那个人抚摩以真的手,喘息也粗了起来。
朱思远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孟春晓坐在他对面,几张嘴,见到朱思远的脸,就把话咽了下去。超大型号的屏幕里,正在上演以真被人监禁强暴的活春宫,以真痛苦的惨叫和那几个野兽一般的壮男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朱思远眼前。
那个男人已经开始在剥掉以真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以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着嫩红的分身暴露在空气中,以真开始抽噎起来。
男人的手野蛮地在以真幼嫩的分身上揉搓,很快,以真在痛苦中射了出来。一个以真脸部的特写,眼泪缓缓地流入了发迹。趁着以真She精后短暂的脱力,男人解开了以真身上的束缚,他卡住以真的腰,将他朝后一扭,便将以真变成跪趴姿势。以真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拼命地挣扎着,口中不断地叫着:“放开我!禽兽!放开我!”可是,中过迷药的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是这个壮汉的对手呢,壮汉一手固定住以真,一手扶住自己的分身,用力一挺,分身便整根进如了以真的身体……
“阿远!”
那一刻,孟春晓分明看见朱思远浑身一震,屏幕上的以真在被进入的那一刻声嘶力竭地叫出了爱人的名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思远,此刻却在屏幕前欣赏着他的痛苦。很快,朱思远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他继续悠闲地看着以真被疯狂地侵犯,下体流出的鲜血顺着以真的大腿流了下来。
“这是男的血呢!”以真身上的人抹了一把以真的血,将以真的脸使劲扭住,把血涂在了他的唇上,已呈半昏迷状态的以真那惨白的脸在那抹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地妖冶。
以真,你以后是我的人了哦,可不许给我勾三搭四,给我发现我可不要你了哦。我对感情没有别的要求,我只要求我的爱人对我专一,如果你不忠贞,我可是会很厉害地惩罚你的哦。
朱思远的话仿佛从天边飘来,在以真的头脑中反复回响。阿远,你的以真已经脏了,已经脏了啊!想到这,以真一阵绝望。下体像有人在用一把烧得通红的火钳不断地烙他一般,每一抽插都令以真痛得浑身哆嗦,但下身剧烈的疼痛和心脏的抽疼比起来仿佛算不了什么了。
漫长的折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以真祈祷自己能快点昏过去,泪水不停地滑落下来。
终于,那个人在以真体内释放出来。那股热流在以真的身体里冲撞一番又倒流出来,划过伤口的剧痛,让以真哆嗦着倒在了地上。
几个人都没有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以真也得到了难得的休息,在几个虎视耽耽的目光里赤裸着身体,微弱地喘息着。
朱思远从怀里掏出电话,孟春晓抹了把头上的汗,嘴里嘀咕着:“这就对了,快点放过他吧,叫他们收手。”
朱思远冷冷地哼了一声,电话接通后,孟春晓吓了一跳,响着的,竟然是以真的手机!
以真仿佛被从鬼门关叫了回来,那个音乐……那个音乐是朱思远的啊!他要去接,看这阵势,也许是最后一跟爱人通话了,他挣扎了几都摔回地上,可能是牵动了身后的伤口,每摔一,以真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朱思远好整以暇地拿着手机等着。
终于,以真在那些男人的视奸中够到了自己的电话,他刚刚拿到,却被那个强暴他的男人一下抢走了。男人嘿嘿地淫笑了两声:“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吧,我允许你跟他说话,但是,如果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会通过这个号码找到他,让他和你一样,生不如死,你要是乖乖的让我满意了,我会考虑放过他的。”说着,他接通了电话,放在以真的脸旁,同时一使眼色,两个壮汉便心领神会地凑到以真身旁。“喂……哦……”以真刚说了个喂字,两个壮汉四只大手就都袭上了他的身体,他们箍住以真,重重地蹂躏他的乳头和下身,以真觉得这样跟阿远说话的自己真的很脏很脏,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
“喂,以真啊,我已经到荷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哦,如果你生病了,我会很心疼的,记住啊,要健康快乐地等我回来,一个月后接你来结婚哈!”
泪水不断地从以真脸颊上滚落,他咬紧牙关才没让痛苦的呻吟从口中逸出。
见到以真的模样,朱思远轻蔑地笑了起来:“以真,你要乖哦,可不要我不在家就跑出去勾三搭四哦,记得我们的悄悄话哦,把我们彼此的第一留到最美的一夜……我就知道我的以真最爱我,最乖了,我最喜欢纯洁的小以真啦,我爱林以真!好啦,来车了,为了给你惊喜,我这个月先不给你打电话,保持神秘哦,先再见了,亲一下哦。”看着以真痛不欲生的表情,孟春晓皱起了眉头,朱思远可真狠啊,他在这个时候还要往以真心里扎刀子啊!
挂掉电话,朱思远面无表情地拿起对讲机:“轮暴他!”
刚刚强暴以真的人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个命令也有点诧异,他看着匐在地上的以真,朝那几个人挥了一下手。
以真以为所有的痛苦都结束了,但没想到,忽然,有十来只手同时伸向了他的身体!他吓坏了,难道,难道他们每个人都要来糟蹋自己吗?看来今天是真的活不了了。他暗下决心,张口就往舌头上咬了下去……在他口中溢出血丝的一刹那,领头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腮帮:“想死是吧,你尽管死,死了兄弟们也要干你的尸!而且,如果兄弟们干不痛快的话,刚才给你的打电话的人……我们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来这接你……”
以真的鲜血从口中淌出来,他忍着疼摇了摇头。
“很好,你不想这样是吧,那你就好好享受大家的伺候吧!”扔下这么一句话,那个人走了出去,以真如同一只羔羊,落如了群狼口中……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心里祈祷着苦难快一点过去,他感觉身体上有很多只手和很多条舌头,手在他身体上下胡乱地抚弄,而舌头也在他敏感的身子上不停游弋。嘴唇、乳头、分身、后穴,所有的敏感部位都被人一秒不停地用各种手段侵犯着,他不敢睁眼,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好几支丑陋的分身挺立在他的眼前。他们都要在自己体内发泄N,想到这,以真就害怕得要命。
他的腰被抬起来,整个人以一种屈辱的姿势暴露在众人面前,一阵撕裂的剧痛,一个人进入了以真的身体。他一阵眩晕,那个疼啊,让他一点也不想再活了。这时,一支腥膻的分身撬开了他的唇齿,狠狠地顶入喉。恶心的感觉让他想吐,可是那个堵住他嘴巴的东西让他根本不能呼吸。头发被死命地揪住,那个迫他Kou交的人就掌控着他的头前后移动,口中还发出令人作呕的叫声。
他被前后不停地侵犯着,身体像一个破娃娃般摇动,身体前面那个人越动越快,以真本能地想到了什么,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躲开,可是他却无法挣脱那个人的手掌,那个人向前猛地一挺身,尽数射进了他的喉咙……以真感觉那股腥咸顺着食道流了下去,立即恶心地想吐,他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一支分身已经顶进了口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真身上的人上去了又下来,下来了又上去,以真已经数昏迷,有好长时间失去意识了。
“你够了没有?你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孟春晓有点看不下去了。医者父母心,他虽然知道到目前为止以真的伤势他还能救治,但再继续下去,他可就难以保证了,“放了他吧,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朱思远依旧端坐在沙发了,眼睁睁地看着以真的生命渐渐地流逝。孟春晓没有注意,朱思远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的边沿。
这时的以真,浑身布满了Jing液,几颜射让他满脸都被肮脏的体液糊住,连耳朵里流得都是,他已经被迫吞下他们每个人的体液了,他也忘了他们有多少射进他的身体里。这具身子,就这么完了?他忽然觉得什么爱情,什么阿远,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见以真的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几个以发泄过几轮的壮汉颇觉失望。这时,一个大汉躺到地上,分身依旧埋在以真的身体里,将以真的身体爬匐在自己的身上,这时,另一个人抽出凶器,猛地塞进以真破败不堪的身体里……“啊……”小小的菊穴中一下容纳了两根巨物,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以真的口中竟涌出了一大口鲜血,下体的鲜血也一下涌出,仿佛决了堤一般,无法止歇!
“毁了!”孟春晓低声道。他转向朱思远,几乎咆哮起来:“快叫他们停止!他要死了!大出血了!”
朱思远终于拿起对讲机:“停下,你们撤!”
那些男人恋恋不舍地将以真扔在地上,走出屋子前还甩下一句:“让任何人知道今天的事,下一个遭难的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偌大的屏幕上只剩以真孤零零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丝呼吸。
“朱思远,我要去救他,如果能救活的话。之后的一切我依然听你的吩咐,但现在,我必须去救他!”孟春晓一甩门,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了朱思远一个人,他的手缓缓地摸上胸口,以真送他的护身符已经被心脏的温度暖得温热了。
孟春晓已经出现在屏幕里,他小心地翻动以真的身体,将他抱在怀里。当看到孟春晓伸手去试探以真的鼻息时,朱思远的心猛地一揪。他还活着吗?“他最好还活着,这点惩罚怎么够呢?”朱思远恨恨地想,但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护身符。
不知道为什么,他等孟春晓确定以真还有呼吸才关上了电视。他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他很想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眼前却总是闪现着以真被侮辱伤害的画面,以真的哭喊和鲜血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妈的,这个贱人的死活根本不关我的事!他这样倒霉完全都是活该!”朱思远强迫自己不去孟春晓的诊所看望以真。
转天,朱思远感觉自己的状态相当不好,整天工作都没有什么精神,又不能去公司上班,他信步走着,一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孟春晓的诊所门前。略一沉思,他推门走了进去。
“朱大少爷,你终于来了。”孟春晓阴阳怪气地招呼道。
“他……怎么样了?”朱思远问。
“谁?”孟春晓显得心不在焉。
“别跟我装糊涂!”朱思远有点急了。
“他……他很不好。”孟春晓的脸色凝重下来,“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期,肛周严重感染,括约肌撕裂,裂伤直达尾椎。直肠黏膜重度损伤,口腔黏膜重度损伤,乳头糜烂性外伤……而且,而且我发现他有胃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昨天的事也将这老病触发了。还有……还有就是他受了过大的精神刺激,可能会出现一些精神疾病,比如失忆、燥狂、抑郁之类的,不过这些应该也不是很严重,而且只是暂时的,好好地调养是可以复原的。”
“说这些干吗,告诉我他会不会死就行,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会不会复原,因为我没想过让他复原。如果他活着,活下来也无非是继续接受惩罚。”
“你……你还要继续报复他吗?他命已经没了大半条,你还不解恨吗?”孟春晓的声音微微发颤。
“解恨?他半条命抵两条命,便宜他了!”
沉默了片刻,朱思远说:“带我去看看他。”
孟春晓点了点头,领着朱思远进了病房。z
以真躺在病床上,根本看不出一丝生机。“他不会已经……”朱思远忽然升起一阵害怕的感觉,他怕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个死人。他走过去,在以真插着鼻饲管子的部位试探了一下,以真却突然微弱地呻吟道:“阿远……”朱思远咬住了嘴唇,他扭头看孟春晓:“他醒了?”“他不会醒的,但昨天到现在,只要能开口,他说出的就一定是你的名字……昨天晚上我们要给他输液,一个护士想摘下他那个戒指,可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那个,是你送他的吧?”
朱思远的目光一下落在以真的左手上,他都要死了还护着那个戒指呢!怎么这么傻呢……朱思远觉得胸口有点闷,挥手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一个月以后我要见他。”
“你……接下来要干吗?”孟春晓有点害怕地问。y
“带他去荷兰结婚!”朱思远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他恐惧的神色。孟春晓的心下一凛,眼看着朱思远走出了病房,他将手放在以真额头试了试温度,以真竟然又轻唤了声阿远。孟春晓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毁了。现在身子毁了,你还有心呢?难道你就甘心让自己的心也给他任意地践踏吗?”
“阿远……救……救我……”如泣如诉的微弱呻吟让孟春晓听得脊背发寒,他轻轻地拍着以真的身体,像妈妈哄孩子睡觉一般,低声道:“我在呢,你就安心地睡吧,我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闯过了高烧关和感染关,如游丝般的生命总算被孟春晓的高超医术给保住了。经过几手术,孟春晓将以真的下体缝合完好。但因为怕再感染,以真无法进食,只能靠滴鼻饲来维持生命,以真原本瘦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单薄了。刚醒过来的时候,以真神情恍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到孟春晓提到一个月后有人要来接他结婚他才安静下来。他拿出手机,不断地翻弄着里面的短信息,他经常看着那些短信默默地流泪,一哭就是几个小时,一点声音也没有,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这天,支走了照顾以真的护士,孟春晓坐下来跟以真聊天。他编造的故事是以真被一个人送到他诊所门口,他只知道以真遭遇了严重的侵害,却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这几天他只接到一个发到以真手机里的短信,而他按照以真手机里唯一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关机了。朱思远让以真的手机里只储存他一个人的号码,其他同事的,以真都是写在电话本上的,那天的撕打中电话本就搞丢了。
“以真,你觉得好些了吗?”孟春晓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问道。
“疼……特别疼……”以真喃喃地说。
“哪里疼?”b
“我……胸口,后面,还有嘴巴,都特别特别的疼。”以真虚弱地说。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疼痛,他需要有个人来倾诉。
“你不想报案吗?”g
“不!一定不要报案!”以真激动起来,“我不要阿远也受这样的苦,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报案就会去折磨阿远的!”单纯的以真现在看起来格外让人怜爱,孟春晓咬住了嘴唇。离朱思远约定的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他必须想办法把以真的身体调养得好一些,才能再去面对那些痛苦折磨。想到这,他说:“你脱掉衣服,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在这个男人面前裸露自己,但每一以真都那么羞涩。他慢慢地脱掉衣服的场面,让孟春晓想起了那天和朱思远一起看以真被强Jian的事。一个未经人事的男孩子,就那么残忍地被六个男人轮流虐待,孟春晓觉得有一层冷汗覆上了他的额头。
男孩单薄的身体袒露在孟春晓的面前,阳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发出一层圣洁的光辉。这个男孩,即使被坏人祸害多少,是不是也一如既往的单纯,一如既往的干净,但他身上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却让人不忍直视。孟春晓轻轻地抚摩着以真的胸口,乳头已经恢复了红嫩的颜色,但左边胸部被抓烂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红色的血丝仍然透在外面。为了不让娇嫩的伤口再受损害,孟春晓已经让护士用最轻柔的无纺布护住以真的胸部。孟春晓示意以真翻过身来,他小心地分开以真的臀瓣,检查下体的裂伤。医术高超的孟春晓已经用最先进的手法理了伤口,愈合后应该会恢复原样,虽然如此,孟春晓想到以真今后的命运,也不禁嘱咐道:“至少得恢复两三个月才能再……你明白吗?”
以真的脸色惨白,他低声道:“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做了。”
孟春晓觉得有点辛酸,他友好地在以真的头上拍了拍:“小傻瓜,也不用怕成这样。以后找一个温柔体贴的爱人,好好地疼你,一切都会好的。”他忽然觉得这安慰有点力不从心,有什么用呢?朱思远会对他温柔体贴吗?朱思远会疼他吗?他的一切会好吗?他有点泄气地在以真光滑的裸背上摸了一下:“穿好衣服吧,别着凉。”
半个月一晃过去,以真的情况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这天,孟春晓为了给以真滋补身体,特意拿了一份凉瓜排骨来给以真。
“好喝吗?”见以真开心地捧着小碗,孟春晓也一阵开心。
“真好喝啊,有点清凉,有点微微的苦,特别爽口,排骨香极了,感觉又酥又糯,入口就化了。”
“你这小嘴怎么这么能说啊?将来去当美食家吧。”
以真低下了头:“还说呢,我和阿远都这么长时间不在,公司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你放心吧,你那个阿远肯定会把公司安排好的。”
“孟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猜的。你不是总说你的阿远又年轻又能干吗?他肯定什么都会安排好的,公司的副总什么的,想也不是白吃饭的啊。”孟春晓急忙掩饰。
以真单纯的心并没有多想,他低头又去喝排骨汤了。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惊破了这难得的安静。
“阿……阿远!”以真猛地扑向手机,但在碰到手机的一刻,又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接啊以真。”孟春晓把手机递到以真手里。
以真犹豫了一下,用颤抖的手按下了接听键。
“以真!”听见朱思远的声音,以真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在喉咙结了个大疙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努力地喘着气。
“以真?怎么了?你不会在哭鼻子吧!”电话那头的朱思远笑得阳光灿烂。
“我……阿远,我好想你……”多少辛酸苦痛,都在这一声想念中氤氲开去。
“我后天上午就到啦,你准备接我吧,然后,我们就去荷兰结婚,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惊喜。你乖乖的哦,我马上就能回去见你啦,亲亲我!”朱思远顽皮的声音传了过来。
以真挂掉了电话,幽幽地问:“孟大哥,我该怎么办啊?我……我是不是该告诉他?”
“……”孟春晓沉吟了一下,“如果他不问,你就别说吧。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如果去找那些人报仇,会出事的。”他想起朱思远跟他交代的计划,心里一寒,可怜的以真啊,你哪里斗得过朱思远啊,如今,他违心地说出这句话,就等于把林以真再推进了火坑!
“对啊,如果阿远去找那些黑社会报仇那就惨了,我可不想他也受那些……”想起那些非人的虐待,以真抱紧了肩膀。
孟春晓的心觉得很酸很酸,他揽过以真的肩膀,说:“以真,你以后要多爱自己,不要凡事都只想着别人。记住了吗?”
以真微微点了点头。再见到以真的时候,朱思远心里一颤。这一个月以真瘦了那么多,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安排下一步计划,朱思远真的去了一趟荷兰,从荷兰归来,他看到欣喜的接机人群中,孤零零的以真显得那么孱弱,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以真!”这一声呼唤一出口,朱思远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真的像一个久别的恋人,那么情,那么急切。
“阿远!”以真朝朱思远跑了过来,朱思远不由自主地伸开双臂,和以真拥抱在一起。委屈的以真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却在朱思远的一句:“以真,我好想你!”的告白中哭了出来。
朱思远牵着以真冰冷的小手:“以真,想吃点什么?法国大餐还是日本料理?”
“恩……我想吃……凉瓜排骨汤。”
“就依你!”朱思远宠溺地在以真的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以真,我的车呢?”
“我……我把你的车给弄丢了,今天我开这辆奥迪来的。”
“丢了?怎么会呢?现在治安那么不好哦。有没有报案啊?”
“报……报了。”以真想到那些人的警告。
“你没事吧?”
“啊?没……没事啊,是我没用,把车子……”
“没事的以真,没事的。丢了再找嘛,找不到就算了。”朱思远揽过以真的肩,“你不是已经报过案了吗?就别在意了。”
以真惴惴地跟着朱思远上了车。朱思远带以真来到一家私房菜馆,这里的瓦罐凉瓜排骨汤是城市里很多高层人士的至爱,凉瓜爽口滑腻,排骨鲜香绝美,那汤更是极其入味,微苦回甜。
看着以真喝汤的可爱样子,朱思远轻叹了一声:“瞧你,喜欢吃的东西都是这样苦苦的。”
以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只有吃了苦才知道甜啊,同样的甜在苦之后传来,就格外地让人感觉美好。”
朱思远心头微微一痛。
“这一个月过得好吗?”朱思远问道。
“我……好……”以真颤声道。
“怎么了以真?一个月没见我害羞了?”朱思远讥讽道。
“还是……还是你想我了?”
以真抬起头来,看见朱思远俊秀的脸,他一下沉溺在那道微笑里。
朱思远也被以真的眼睛震慑住了。贱人,他心里骂道,被那么多人上过还睁着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勾引谁呢?还用那样色的眼睛看我,看来你还没受够啊!
以真的眼圈却渐渐地红了,他垂下头,一阵非常强烈的自卑袭击了他。他林以真拥有什么呢?残破的身体,在朱思远的公司混口饭吃。朱思远像清晨的阳光朝露,而他以真只能在黑夜里流泪。如今,清白身子已经没有了,拿什么去爱他呢?他真的能跟他结婚,忘掉过去的一切吗?
“以真?以真你怎么了?”朱思远的手抚上以真的脸,他忽然摸到一手凉凉的泪。
“没,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
明知道以真是因为什么难过,朱思远假装不明白地说:“以真,是不是这段时间你太操劳了,晚上咱们回家好好地睡一觉,就好了哦。”
听到睡觉这一个词,林以真身子一颤,但他发现朱思远好象并没有什么引申的意思,一颗惴惴的心才放了下来。
两个人回到一起居住的家,刚关上房门,朱思远便拥住了以真的身体。抚摩着以真柔软的头发,他忽然感觉圈在怀里的这个男孩子一下瘦了好多:“怎么这么瘦了?”他情不自禁地问。
有点贪心地呼吸着朱思远身上好闻的气息,以真真想就这样在他怀里睡去。泪水在眼睛里一圈一圈地转着,巨大的不能言说的委屈几乎将以真击垮。
“你不舒服吗?”朱思远感觉到以真在自己的怀中颤抖起来。他托起以真的下巴,看见了一双强忍泪水的眼睛。“阿远……”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让主思远胸口一窒,他低下头去吻住了以真的嘴唇。还是那样柔软的触感,滋滋润润的,有点香,有点甜,让他不禁伸舌去他口腔攫取甜蜜。
“以真?以真你怎么了?”当朱思远离开以真嘴唇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以真竟晕倒在自己的怀里。
他叹了一声,拖着以真来到卧室,将以真柔软的身体胡乱地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头,点燃一根香烟。
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以真微微地咳了两声,朱思远俯下身去,轻轻地唤着以真的名字。
“你怎么了宝贝?”朱思远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他发现以真的脸色白得吓人,他知道一定是刚才的拥抱和激吻触发了他心底的伤痛。
“我没事,只是刚才一阵头昏。”以真伸出手来,捧住朱思远的脸,“阿远,你……你爱我吗?”
“傻瓜,怎么问这样的傻话,我当然爱你了,我已经定好了机票,明天陪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咱们一起去荷兰!我已经预定了……”朱思远装作一下说漏嘴的样子捂住了嘴巴。见他调皮的模样,以真也笑了起来。
“说好要给你惊喜的,我才不会提前告诉你呢!”朱思远给了以真一记白眼,以真凑上去在朱思远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贱货!朱思远暗骂,好了伤疤忘了疼!心里虽恨,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以真,我们要结婚了。”他小声说。
以真的眸子里闪出了星星,他仿佛没有听明白般望着朱思远。
朱思远却滑下床去,拉了以真的手,单膝跪地说:“朱思远向林以真先生求婚,希望可以和林以真先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以真没想到朱思远会真的跪地求婚,他有点慌乱地说:“傻子,你先起来,地上凉!”“你快些答应了不就是心疼我吗?以前说的都不算哈,这是很正式的求婚啊!”朱思远有点撒娇地说。
“好……我答应你!”以真羞涩地点了点头,把朱思远从地上拉到床上。
朱思远像无尾熊一般缠住以真的身体,两个少年又吻在了一起。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以真揽着朱思远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小声说:“阿远,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以真。你爱我吗?”
“我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而且,也只有你一个人爱我……”朱思远的心微微一动,这句话是多么的不平等啊。
“所以,如果你将来不爱我的时候,我就没有爱了,既没有人给我爱,也没有人爱我……”
“别说傻话,我怎么会呢?”朱思远不想再听以真说这些爱不爱的话题,他用一吻封住了以真的嘴巴。
结婚前的最后一个共眠之夜,他们相拥着睡去。朱思远感觉那种相拥是那么正当,以真很瘦,抱在怀里有种让人感觉心疼的单薄,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过往,也许和以真这样生活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真的嘴唇并不像女人的嘴唇那样喷香温热,他总是凉丝丝的,有点湿润,吻着他的感觉像很干渴的人喝到一杯甘露。他的身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呢?朱思远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得有点生气,林以真是个贱人,他从他父亲那继承来惯于用色相的手段俘获男人的绝招。即使真的跟林以真发生什么事,他朱思远也绝对没有被他俘获,他只是为了报仇。想到这,朱思远凶残地眯起眼睛,看着熟睡在怀中的林以真,心道:“林以真,从天堂到地狱的路已经为你铺好了。”
“不要……我好疼!”
“以真?”朱思远本能地收紧了怀抱,他像妈妈一样抚着以真的头发,低声地劝慰着他。以真满身是汗,皱着眉头,口中不断哀求着,他一定是又梦到了遭遇不幸的那个晚上。
“阿远……”
“我在呢……”朱思远轻轻地擦去了以真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白天在自己面前,他连哭都不敢,现在总算痛快地哭出来了。朱思远低叹了一声,把以真的头贴到了自己胸前。
靠着朱思远的胸膛,呼吸着健康温暖的气息,以真睡得安稳了。
“这是你最后一夜安稳觉了,好好睡吧。”
※※※z※※y※※z※※z※※※
十一月的荷兰已经很冷了。朱思远买的别墅在郊外,那里的很多农民还保留着古时候屠杀之月的习惯。这个月照老例要屠杀牲畜来做腌肉和腊制品,以此来对付寒冷的冬季。
“冷吗以真?”朱思远知道以真因为身体虚弱非常怕冷,所以他才选定这么个地方来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果然,看着以真微微发抖的身体,他的嘴边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还……还好。”
“我们先换上礼服吧!”朱思远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两套样式相同,但一黑一白的礼服,坏笑着说:“以真,黑的做老公,白的做老婆,你先选吧。”
以真的手一下朝黑色礼服伸过去,但在碰到礼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拿了白色的那套。贱货就是贱货!朱思远暗骂。
“以真,那么想当我老婆哦?”好,我就让你好好享受当老婆的滋味!
“会……会疼的……”以真的声音几不可闻。朱思远一下咬住了嘴唇,性事在以真的记忆力该多么痛苦,所以他宁可自己去挨疼也不要让朱思远难受。
“不会的,虽然我也没试过,但我听人家说,只要温柔地慢慢来,就不会痛的。我会很温柔的。”朱思远揉揉以真的头发。以真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当以真换好白色礼服走出来,与他并肩站在镜子前的时候,朱思远眼前一亮,林以真是那么清秀挺拔,端庄得体,与他携手而立,俨然是一对璧人。
“你真好看以真。”朱思远在以真额头吻了一下。
“我觉得你比我好看多了。”以真道,还不忘在朱思远的脸上回吻了一下。
“我请了最好的老神甫,传说他主持的婚礼两个人会一辈子幸福,不会争吵,不会分道扬镳,一定能白头偕老的!”朱思远拉着以真的手,朝教堂走去。
他们进门的时候,老神甫已经在等待了。令以真大吃一惊的是,单位里的高级主管和很多朱思远生意上的朋友都出现在婚礼现场。“我不能让我爱的人那样默默无闻地就嫁给我了,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和我是合法夫妻了。”朱思远的话让以真感动得流下眼泪,而他不知道,所有的退路都在这一刻被封死了。
慈祥的老神甫为他们宣读了圣经,又带领他们念诵了婚誓,朋友们的热情祝福和接下来的礼礼炮都让以真一阵阵晕眩。这是真的吗?他们结婚了?还结得这样轰轰烈烈?从此以后,他将是朱思远的合法配偶了?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幸福就这样被自己又抓回手中了吗?
老神甫让新婚夫妇交换戒指的时候,朱思远拿出了一枚很大也很漂亮的钻戒,几个女同事都在低声赞叹,但以真觉得这戒指未免太过奢华。以真将原来的订婚戒指取下来,再由朱思远亲手为他戴好婚戒。随后,以真拿出自己精心挑选的婚戒为朱思远戴在了左右无名指上。朱思远情的一吻又惹来好多惊叹之声,而那一刻,以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典礼礼成之后,朱思远安排亲友们去酒店吃喜酒,他却要拉着以真溜号。他知道,这也许是以真一生中最后的一点开心时光了,他决定好好地陪他度过。
老神甫很喜欢以真,在朱思远不在的时候,一直在跟以真聊天,以真还把刚刚换下来的白金订婚戒指送给老神甫当谢礼。当朱思远拉着以真走出来的时候,老神甫忽然追上他们,对以真说:“孩子,你以后要自己多多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朱思远挡在以真身前道:“老人家,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吧!”然后拉起以真就走。以真也只是朝点头微笑,接受他的祝福。
见以真和朱思远走远,老神甫皱起了眉头:“孩子,他会不会是骗你的呢……不然为什么……”他看了看手里的戒指,摇了摇头。
朱思远带着以真回到别墅的后园,那里有一架白色的秋千,他们俩紧紧地靠在一起,以真的心里溢满了甜蜜。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终于……在一起了。”以真有点哽咽。
“傻瓜。”朱思远有点心疼地揽住了以真的肩头。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着怎么做我老婆?”朱思远坏坏地说。
以真抬手打在朱思远的腿上,朱思远夸张地大叫:“你问的嘛,我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呗。谋杀亲夫啊你!”
“亲夫……”以真显然对这个称呼颇有兴趣。
“不逗你了,想什么你说来听听。”
“我在想啊,以后我们老了,八十多岁了,还这样靠在一起晒太阳……”以真的眼神飘远了,仿佛他真的看见他们老了以后,蓄着雪白的胡子,一人拄着一根龙头老拐杖,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下棋喝酒……
“老了以后……”朱思远的思绪也飘到了很远,八十岁的时候,他是否就能把过往的一切忘掉呢?他是否就能轻松地去面对越来越少的时光呢?他是否还能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呢?而身边的这个人……八十岁的时候,他会被掩埋在哪座荒丘呢……他觉得心里很冷,爱是无法长久的,他们没有八十岁,他们的爱,只有这一个下午了。
朱思远正想着,身边的以真忽然笑出声来。
“你想什么呢这么好笑?”
“我在想你八十岁的时候,一定很搞笑的,脸上都是皱纹,每天糊里糊涂的,吃下顿饭的时候会问我上顿吃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得老年痴呆了?”朱思远的头上冒出了几道黑线。
看着以真忍着笑的模样,朱思远也笑了起来:“你这个家伙就是坏啊!你呢,你八十岁的时候什么样?”
“我啊,我肯定还是那么精神,坚持晨练,不像某人一样赖床,也不挑食。”
“那完了,我老年痴呆了,你还上街扭大秧歌,认识了其他的帅老头,就被人家勾引走了。”朱思远绝望地捧住脸。
“哈哈……”以真被他描述的情景逗得笑出声来,“我不会跟其他老头去扭秧歌的!我心里只有你!我……”
“你要一辈子对我忠贞哦。”朱思远警告道。
以真显然是想到了曾经的伤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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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两个人这么坐着聊着,天就渐渐黑了下来。以真觉得冷,但是他不想破坏着美好的感觉,就只是往朱思远的怀里缩了缩,继续描绘他们俩今后的美好蓝图。
朱思远有点恨那天的太阳,以至于后来他想了很久,都觉得这一天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只是,这快乐太过短暂了。
“晚了以真,咱们进去吃饭吧。”朱思远拉着以真的手,以真顺从地点点头,两人走回了屋里。
朱思远已提前订了以真爱吃的菜,红烛点燃后,满堂的喜庆,以真高兴地坐在朱思远身边。
“以真,喝个交杯酒,洗个鸳鸯浴,然后……”朱思远的话说得以真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但他还是接过朱思远递过来的酒杯,两个人的手臂缠绕在一起,以真感觉酒还没有喝,就已经有些醉了。甘甜微辛的红酒滚过舌头点燃身体的感觉,就像爱情一般。
“多吃点以真,你太瘦了。”朱思远为以真夹了一块排骨。他心里有点难受,看着以真幸福的样子,他甚至想再等一天再实施下一步计划。
“你也多吃啊,我可不想变成个大肥仔。”
“好,我吃,我想吃葡萄,你喂我。”朱思远撒娇道。
以真拿起一粒葡萄,小心地剥开,去籽。朱思远却得寸进尺道:“用嘴巴喂我才吃呢!”
以真有点害羞,但终究还是缠不过爱人,他将葡萄肉放在舌头上,小心地哺到朱思远的口中,朱思远却趁机吣住他的舌头不准他再缩回去……
“阿远……我好爱你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一吻结束,以真轻喘着说。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朱思远发现自己在心里咒骂以真的数好象少了些了。
“吃饱点,晚上还有体力活呢。”朱思远坏笑着对以真说,以真没有反驳,只是红了脸,低头吃饭。
“以真,我放好洗澡水啦,咱们的KINGSIZE大浴缸够咱俩在里面打滚啦,呵呵,一起来吧。”朱思远不怀好意地挤挤眼睛。
以真犹豫了,身体上尚未痊愈的伤痕若是被他看到了,该怎么回答他的疑问呢?这时朱思远已经欺过来,揽着以真的肩,来解他胸前的扣子。以真的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一下想起了那天的景象,他猛地推开朱思远的手:“不要!”朱思远吓了一跳,但他也反应到这应该是那事件的后遗症。他安慰地拍拍以真的肩:“其实我也是第一,很紧张的,不然这样,我先洗,然后你再洗吧。”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浴室。
他生气了吗?他讨厌我了吗?以真有点沮丧地想。他已经打定主意,晚上不管有多害怕多难熬,都要挺住,一定不能让朱思远扫兴。
二十分钟后,浴室的门打开了,朱思远穿着厚厚的浴袍走了出来,刚刚沐浴过的脸红扑扑的,以真看得呼吸一窒。他是我的爱人啊,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以真安慰着自己,同时,他也感觉小腹一阵发热。“外面好冷,屋子里倒像春天一样暖和。”朱思远说着将睡袍拉开,一片被热水洗得微微发出粉红的胸膛就露了出来。以真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否则,像狼一样扑过去就丢脸了。他有点慌乱地逃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朱思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点上一根烟,慢慢地吸着。“以真,别再爱我了。”他幽幽地自语道。
熄掉香烟,他在淡淡的烟味里打开电视,将事先准备好的影碟放进播放机里,他闭了闭眼睛,狠下心去,按下了播放键。
“我洗好了,你在看什么呢?”以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给朱思远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之前的一切就当是被狗咬了,虽然疼痛,但总不能因噎废食,放弃以后吧。
“以真你来。”朱思远将以真环抱在怀里,他真的想给这个小人儿多点温暖,“我们都是第一,所以我特意买了补习片哦,你好好看着,学着点哦。”朱思远指着屏幕里的几个少年对以真说。
以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以真你不要怕,你看那个男孩,他的伴侣对他很温柔,他好象也很舒服呢。”在朱思远的怂恿下,以真也抬头看了起来。那个男孩可真美,纤细的身材,白嫩的皮肤,他的伴侣膜拜似的轻吻着他,小心得像对待一朵一般。以真的恐惧慢慢地消除了,随着那个年轻男孩的嘤咛之声,以真也觉得小腹越来越热,身体起了反应。
朱思远不动声色地感受着怀中人儿的变化,他忽然有种冲动,那就是关掉电视,和这个人好好地享受新婚之夜,和他一起,好好地活到八十岁。可他还是抑制住了这个冲动,刚才的那个男孩被释放过的男人紧紧地揽在怀里,屏幕也慢慢地变黑了。
朱思远忽然感到以真身子一僵,他最后一揽紧了以真。
屏幕重新亮了起来,一个男孩毫无意识地躺在一块金属板上,几个彪形大汉站在他的四周。
镜头转换,男孩的身体不断被抚摩蹂躏,一个戴着黑色手套的人在不断地猥亵着男孩的身体……
以真心里越来越寒,为什么这么场景这么熟悉,不可能!不可能的!
忽然,在男人猛地刺入的时候,男孩爆发出绝望的哭喊:“阿远!”同时,屏幕上出现了以真面部的特写……
以真像被雷击中了,他感觉心脏在混乱地跳着,他怎么使劲都喘不上气来。屏幕里的以真被疯狂地侵犯着,以真呆呆地看着,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镜头在不停地摇晃,五六个大汉围住虚弱不堪的以真极尽侮辱,以真听见朱思远的手指发出咔咔的脆响。以真感觉自己是那么虚弱,他说不出话,站不起身,甚至连控制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一秒钟都像是凌迟,每一秒钟都那么残忍,这可怕的录影逼迫以真又重新回到那个可怕的夜,而且,要以真在最在意的人面前重新剥开伤口。
朱思远和林以真谁都没有动,命运却在此时此刻向悲哀的方向狂奔而去……
终于,音箱里爆发出一声刺人心肺的惨叫,画面定格在两根分身同时插入以真身体的一瞬。以真呆呆地盯着屏幕,看着里面那濒死的自己。
“林以真,怎么回事!”朱思远的声音很低,但是里面的怒气却显而易见。
他真的感觉很生气,在看着以真被人蹂躏的时候,他真的感觉胸腔里都是怒火。那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为什么他看见以真被其他男人折磨会动怒呢?
以真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朱思远的怀里,他没有力气移动身体,而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离开他的怀抱,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以真,你以为欺骗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朱思远低吼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什么都能忍受,我最在意的就是爱人的纯洁,你这样的烂货,有什么资格让我珍惜你?林以真!”见以真不动,朱思远一把扭住他的身体,将他强转了过来。
对上以真空洞的表情和没有丝毫生机的大眼睛,朱思远的心抽了一下。但他马上狠下心来道:“林以真,我真不知道你是娼妓出身啊,以前我对你的珍惜,想想真是好笑啊!表子无情戏子无心,你看你现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说你一个人怎么养你的病妈的!我说你无依无靠怎么教得起学费的!你骗取我的爱就是想分我财产是吧?你休想!我会让你混不下去的。我能给你一切,也能顷刻间让你一无所有……”
“阿远……阿远你听我说……”以真回过神来,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他害怕的事情这么突兀地发生了,而朱思远对他的感情一下就变得这样面目全非,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朱思远心里也一动,发现自己表演得有点过分。如果以真不爱他了,也就感觉不到痛了,而只有让以真继续爱他,才能继续折磨以真。
“林以真!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却这样对我!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欺骗我的感情!”朱思远的眼睛里闪出仇恨的火苗,他一巴掌把以真打倒在地上。以真没有想到,刚刚成婚的朱思远会对他使用暴力,他用尽力气爬起来,可是却在朱思远的又一记重拳下,倒了回去。
朱思远一把扯开以真的睡袍,骤然的刺激让以真的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阿远,不要……你听我……”
朱思远没有理会以真的哀求,他将以真赤裸的身体拖过粗糙的地毯,以真疼得皱起了眉。那个恐怖的夜晚,痛苦的回忆一下子占据了以真的大脑,他大声地哭喊着:“阿远,阿远救我……阿远,我是被迫的……”
朱思远揪着以真的头发,来到落地镜子前,打亮大灯,恶狠狠地说:“你看看你自己!这身上都是什么?真想不到你不仅去拍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还把自己给弄成了这样!做我的爱人,你配吗?配吗!”他将以真的头朝镜子撞去,“哗啦――”镜子碎了,赤身裸体的以真跌倒在一地的碎片中……
头很晕,温热的血滴落在色地板上,很快地化成一滩污渍。以真的头发又一被揪起来,他看到朱思远愤怒的脸。
“林以真,在成婚之前你就一直引诱我,我顾惜你,是因为我那么爱你,可是你却伤害了我,我的心很疼,你知道吗?”
“我知道阿远,我比你还更要疼……”
“你才不会!你这个表子!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疼!”朱思远一只手继续揪着以真的头发,另一只手掐住他的手臂,将以真提了起来。
玻璃碎片在以真身上刺了不少伤口,额头的伤尤其严重,血不停地滴下来。朱思远伸手在以真头上一抹,然后用沾了血的手向以真下体摸去。
“不要!不要阿远,你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打我都成,求你不要这样……”恶心晕眩的感觉让以真又要倒下去,他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朱思远发生关系,那他会觉得永远无颜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说你是不想要我做前戏了?”朱思远恨恨地拉开浴袍。
“阿远,不要……”以真努力地想要挣脱朱思远的钳制,可是浑身是伤的他哪还有力气,才两三下就被朱思远压在了身下。
新婚之夜,没有甜蜜的亲吻和温柔的爱抚,没有绵绵的情话和情的眼神,有的只是野兽般的贯穿和惩罚般的率动……
就在朱思远进入他身体的一刹那,以真觉得自己的魂都飞走了。熟悉的疼痛让他的心缩成小小的一团,除了惨叫和泪水,他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应。
这就是以真的洞房之夜,被像狗一样按在地上,身上很多伤口在淌着血,厅堂里的屏幕上定格着他被侵犯的凄惨画面,这一切着实和新婚的喜庆一点也搭不上关系……
以真的身体里好暖好紧啊,朱思远看着这个匍匐在自己身下与自己紧密相连的男子,咬紧了嘴唇。傻瓜,你还在爱我吗?看着以真身上不住流血的伤口,他的唇上也渗出了血珠。
终于,快感如潮水般袭卷了朱思远的全部神经,他急促地喘息着,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就在以真的身体里释放了出来。
以真还没有昏过去,被发泄后的朱思远扔在地上后,他只想快点睡过去,不要醒来。可是,他还是顽强地坐起来,身下的伤口疼痛难忍,他不得不依在墙上才不至于倒地。“阿远……我,我是被迫的……”他依然不屈不挠地为自己辩护。
“林以真,我不想再听你说了。现在,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你能穿多少衣服就穿多少,然后,你给我滚出这间屋子!”
“什么?”以真一愣,他觉得朱思远狠也发了,该好好谈谈问题,至少也应该把他的伤口包好,抱他回床上休息,没想到朱思远却开口要把他赶到冬夜中去。
“我开始计时了,你不愿意穿,就光着身子滚!”朱思远残忍地看着以真,面无表情地说。
以真知道这个时候,多说也没有用,他紧皱着眉头挣扎了几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朱思远,朱思远却无动于衷。
以真不得以,用膝盖和双手着地,爬向了浴室。这段路怎么这么长啊,以真几都要跌倒,可是想到朱思远冰冷的目光,他就坚持着继续爬着,一路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以真爬进浴室,看见那套白色的礼服,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他没有拿那件礼服,时间已经不多了,以真为了御寒,抓起毛衣毛裤,往身上套去。粗粗的毛线磨着身体上密布的伤口,以真几乎呻吟出声,毛裤才穿好一条腿,时间就到了。
朱思远走过来,揪着以真的头发,想拖着他走,可是,以真的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动也动不了,朱思远只得夹起他,打开大门,将他扔在了门外。
“阿远……”朱思远刚想反身进门去,以真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阿远,我是被迫的,我真的是被迫的!你不要把我扔在外面,我好冷啊……”朱思远的眉毛拧了起来,他分明已经听见了以真的牙齿打架的声音。但他狠心地一脚将以真踹倒在地上:“有什么事明天天亮再说,你先给我反省反省!”
铁门轰地关上了,关住了以真的心,关住了以真所有的希望。
朱思远关上了门,他一步一停地走回了大厅,看着屏幕上以真被定格的脸。他的手抚上胸前,以真的护身符有点滑稽地垂在他的胸口。他一把攥住那个护身符,低低地抽泣起来:“妈妈,您为什么要逼我立下那个毒誓呢?看着他痛苦,我……”母亲凶狠的声音仿佛又在头顶盘旋:“阿远!如果你对那个人的儿子有一丝一毫的姑息,那么我和你父亲的灵魂将永远不得安息!我们会永远受地狱烈火之苦,永世不得翻身!”
“啊!”朱思远捂住耳朵蹲下身来,“妈妈,你不要再说了,我听话,听话就是……我应该恨他的,是他父亲害得我父母双亡的,我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他,替您和爸爸报仇!”
朱思远强压下自己想去看望以真的念头,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半夜,朱思远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接通电话后,竟然是孟春晓。
“你有什么事,需要半夜打电话的?”朱思远没好气地问。
“林以真呢?你叫以真接电话。”孟春晓好象有点焦急。
“你找他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
“阿远,我知道你心里苦着呢,可是你真的想亲眼看见他死在你的面前吗?想想明天早上打开门,你看见他尸体时的感觉,你就一点不寒心吗?他是你的仇人,如果你要他死,给你爸爸妈妈报仇,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如果你确定你现在就想让他死了,那你挂掉我的电话后,就继续睡你的大头觉吧。”
孟春晓挂掉了电话。朱思远却拿着听筒石化当场。
他木然地扣上话机,却怎么也再难以入睡,几个小时了?以真他不会已经……想到孟春晓说的“明天早上打开门,看到以真尸体”的话,朱思远的身体竟然微微地发起抖来。
他豁地站起来,奔向房门。
以真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好象已经睡着了。
朱思远抱起以真,他惊恐地发现,以真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以真!以真不要死!”泪水在那一刹那夺眶而出,他紧紧地把以真抱在了怀里,“以真!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阿……远……”朱思远吓了一跳,以真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这夜里听来,分外凄凉。
“我……被迫……”以真话未说完,就又昏过去了。朱思远擦擦泪,抱起以真回了房间。
放好温水,朱思远抱着以真一起躺在暖和的浴缸里。以真僵硬的身体已经暖过来了。朱思远仔细地帮他清洗了伤口,还将以真身体内部也清理干净。他像一个好妻子好妈妈一样照顾着以真。朱思远叹了口气:“妈妈,我这不算对他好吧?他醒过来,我就不会对他好了。”
小心地把以真从浴缸中抱出来,用柔软的毛巾为他擦干身体,再将每一个伤口都上好了药,朱思远俯身在以真脸上亲了一下:“以真,明天我又要变成一个魔鬼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烛夜,让我再抱你睡一晚吧。”
第二天,以真开始高烧不退。孟春晓遥控朱思远为以真换药敷冰,以真的情况还是越来越糟。
第五天的早上,以真才清醒了些,他醒过来看到朱思远,眼睛里闪过了一片泪影。
“阿远……”
“你醒了。”朱思远冷淡地说。
“我……我想告诉你,我确实……确实是被迫的。”见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说这个,朱思远心中一酸。
“如果你能拿出证据,我就相信你。”
“阿远,我仔细考虑了,虽然我很爱你,可是……可是我确实是配不上你,我……我想离开你。”
“什么?林以真,你要离开我?”虽然知道和林以真的关系不过是仇恨利用,但当以真口中吐出诀别的字眼时,朱思远还是莫名地愤怒了,“你这算什么?你现在跟我离婚,想分我的家产?”
“我一分钱都不要。”以真看着朱思远的眼睛说。
“你想得倒美!那我这一年的损失找谁要去?那我这一年的感情就白白被你玩弄欺骗了?”
“阿远,我真的是被迫的!”以真大声说,虚弱的身体被激动的情绪刺激得喘息起来。
“好,我信你了。朋友们都看见我跟你结婚了,我不能背上背信弃义抛弃发妻的名声。我给你一年时间,我们还以夫妻相称,在外面你要维护我的面子,我在外人面前也会做个好丈夫,而你呢,如果你能找到你是被强迫的证明,那我就相信你,到时候我们就重归于好。”
“重归于好?”这个词显然对以真有极大的诱惑,他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朱思远见他答应得竟如此痛快,心里一痛:以真,你真的那么爱我吗?等你将来知道真相,会不会还继续爱我呢?
整个蜜月期间,以真一直在床上养病,朱思远会出去喝酒,找附近的人聊天。这天,朱思远在街上碰到了为他主持婚礼的老神甫。
“你还好吗孩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老神甫疑惑地问。
“还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呢。”
“你的爱人呢?”
“他……他在家里。”
“刚刚结婚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见朱思远没有答话,老神甫又问:“你爱他吗?我觉得你不爱他,我后悔为你们主持婚礼了。”
“您说什么呢……”朱思远有点不耐烦,这老神甫怎么会知道他不爱以真的?
“孩子,婚姻应该是最神圣的,夫妇二人是在神的旨意下为着最神圣的爱而结合的。如果以婚姻为手段达成目的的话是要受到神的惩罚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朱思远转身想走。
“如果你爱他,为什么送他假的订婚戒指?”老神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那么有钱,为什么要用假的去骗他?”
“这……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孩子,你要记住,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要好好地对待他,不要等失去了再去追悔。而如果你不爱他,就放过他吧,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被自己所信赖钟爱的人欺骗伤害。”朱思远几乎是不礼貌地逃了开来。假的,没错,他对他的一切都是也应该是假的,如果他掺杂了什么真的东西进去,那才是罪该万死。
这一个月,以真的身体清减了好多。脸色发白,走路发飘,但是,他还是庆幸他还有机会,并没有失去朱思远。冬夜里朱思远毫不搀假的哭喊让以真重新燃起了希望,朱思远是真心爱他的,越是爱他在意他,才会对录象带的事耿耿于怀。他不能死,虽然朱思远在跟他怄气,虽然这一个月朱思远根本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朱思远一定没法一个人在世上独活。
蜜月结束后,林以真和朱思远一起回单位上班。同事们见新婚小夫妻回来,都给他们道喜,朱思远也表现得很高兴。以真觉得朱思远真的应该去当演员,他怎么可能在人前对自己表现得那么温柔备至,而转脸就又冷若冰霜。
“叫林主管来我办公室一趟。”
“阿远……”
“林以真,咱们很熟吗?我怎么觉得你应该至少称呼我为朱总呢?”
“朱总。”
朱思远将手中的企划案啪地甩在以真脸上:“你看你做的什么东西!”
以真收拾起被摔散的文案:“朱……朱总,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你还给我嘴硬!这的情人节促销企划你居然定位成聚散两依依!你脑子有毛病吧!”朱思远吼道。
“我觉得这个企划挺美的,假如每对情侣只剩下对自己的爱人再说一句话的机会,那他们会说什么呢?我觉得挺感人的。”
“你懂不懂什么叫广告啊?情人节用这样的企划是犯忌讳的你知道吗?什么散啊散的!”
“每一对最后都要散的,所谓的永恒是不存在的……”
朱思远听了以真的话,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来,对上以真失了光彩的眸子。在那一刻,他们同时想到了那个冬日的下午,别墅园里的憧憬。即使到八十岁的时候还不分开,即使到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离开人世,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样也算不得什么永恒吧……
朱思远平静了一下:“坐吧,以真。”
以真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案子你明天改好交给我。你……关于证据的事,你找得怎么样了?”
“我想到一个人,他可以给我作证。”以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觉得只有孟春晓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哦,是吗?那希望你快些找到他吧。”
时间又在两个人中间凝滞下来。终于,以真说:“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我给你煮排骨汤。”
“我……晚上有应酬,就不回去了……对了,你身体不好,多喝点汤。”
以真失望地低下了头。
晚饭时,以真并没有熬排骨汤。朱思远不回家,他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自己好歹煮了碗方便面,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胃好疼,自从那一夜着凉以后,胃就一直不舒服。他忍了一会儿,觉得疼得有点受不了了,就起身热了一杯牛奶。一杯热奶下肚,以真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点,就回到书房,继续修改企划。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朱思远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以真急忙走出屋去搀扶他,可是朱思远身上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以真皱起了眉头。他去哪了?身上的味道是从哪来的?朱思远从来不用香水的,以真最喜欢他身上自然而然的男性淡香,像干净植物的味道。而眼下的朱思远一身呛人的味道,让以真不得不推测起他见过什么人,都干了些什么。
“我好难受……”朱思远呕了起来,以真急忙将他扶到卫生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等他吐完,将他扶到外面,再小心地把一切都清理干净。
“喂!我的案子!”以真回来时发现朱思远竟拿着他的企划书擦嘴巴呢,原来刚把他扶到外面,他就忍不住又吐了起来,还顺手抄了以真的企划书擦起嘴来,看着一片狼籍的企划书和已经倒身睡去的朱思远,以真叹了口气:“阿远,你害死我了,一晚上的辛苦都白费了……”
清理好屋子,以真又帮朱思远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安排他睡好。抬头看看时钟,已经凌晨两点了,以真无奈地又坐在了书桌前。
闹钟响起的时候,朱思远先睁开了眼睛。从荷兰回来以后,他和以真一直分居,但每天早上都是以真先醒,做完两个人的早点,他们同桌吃了,再同车去上班。“以真?”他叫了一声,见没有答应,就自己先穿了衣服,再去以真的屋子叫他。路过书房的时候,朱思远意外地看见以真趴在桌上,身上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就那么睡着了,他心里一疼。这时,以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动了一下,醒过来了。
“你早醒了?我还没有做早点,我现在去做。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给你做点清淡的。”
“你怎么睡在这了?”
“昨天晚上我把案子做好了,结果,被你给弄坏了,害得我重新做了一遍。”
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摞纸,朱思远有点抱歉地抿起了嘴唇。
“还不都是你的怪癖,说什么喜欢看我的字,不喜欢我用电脑敲的,不然我用得着再重新誊一遍吗?”见以真一面嗔怪一面穿好衣服想去厨房,朱思远一下拉住以真的手:“以真,今天我们出去吃吧。”
以真被朱思远的温暖感动了。从荷兰回来,他们再没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了,这还是他们俩自那强暴以后第一拉手呢。
和朱思远一起对坐吃早茶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以前了。以真看着端上桌的点心和皮蛋粥心里涌上一股暖流。鲜粥冒着热气,给这个冬日的早晨添了几丝温暖。以真感觉手有点冷,就伸出去捧住了皱碗。
“一直弄到今天天亮啊?”朱思远淡淡地问。
“是。”以真透过蒸汽看朱思远俊秀的脸,只觉他像画里的人儿一样好看。若是能一辈子这样与他对坐,此生夫复何求呢?以真的思绪飘远了。昨夜的辛劳和饥饿让他敏感的肠胃有些难受,他喝了两口热粥,感觉身子微微暖了一些。
“你……昨天说找证据的事有眉目了?”朱思远搅动着碗里的粥,看也没看以真。
听他说起这些,以真的心情又有些沉了:“是,有一个人一定能给我做证,但……阿远,我求你一件事。”听以真这么说,朱思远抬起头来。以真迫切地看着他的眼睛,道:“阿远,你知道真相后,不要去找那些人,他们都很坏,很厉害,我不想你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
看着以真单纯的脸,朱思远点了点头:“好的以真,我答应你,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今天下班我就去找他,那个人是救我的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他可以证明我当时所受的伤害,阿远,我真的是清白的!”可能又想起了那些可怕的记忆,以真紧紧地捧住粥碗,指关节有点发白。
“吃饭吧以真,一会儿要迟到了。如果你真的是被迫的,我会比以前更加爱你的。我并不会因为那件事而瞧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骗我。”有点不忍心看他沉浸在难以承受的回忆里,朱思远拍拍以真的手,示意他放松些,然后将一个夹了鸡蛋的三明治递到以真手里。
以真竟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很笃定地说:“孟大哥一定会帮我的,阿远,你相信我!”总裁办公室里,朱思远拿起了电话机。
“春晓,是我。”
“你又要干什么?”孟春晓几乎都有点怕接到朱思远的电话了,“希望不要和以真有关。我不想再帮你害他了。”
“没事,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朱思远的声音幽起来,“你知道我不能爱他,你知道我必须要报复他,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现在连你也站到他那边去了吗?”
听到朱思远委屈的抱怨,孟春晓叹了口气:“放过他吧,真的不行吗?”
“恐怕不行啊春晓……我总是会梦见妈妈被一群人轮暴的惨状,她临死前逼我发的毒誓让我永生难忘啊,我真的觉得好苦,好累……如果不是林以真的父亲,我们俩的命运又怎么会那么凄惨?你难道忘了我们在孤儿院过的生活了吗?可是林以真呢?我爸爸留了遗嘱,给他钱供他上学!咱们俩忍饥挨饿,受打受骂的时候,人家林以真在亮堂堂的学堂里读书呢!”朱思远越说越恨,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爸爸的话我不会忘的,你依然是我的主人。”
“春晓?我当你是朋友的。”
“你那样对以真,我没发当你是朋友了。我是你的仆人,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孟春晓的声音有点脱力。
朱思远心中一阵难受:“不要为了那个不值得的人跟我置气!”
“随你怎么说吧,我听你安排。”
“好吧。林以真要去找你帮忙,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终于,孟春晓道:“我知道了。我会理的,我真的怕你将来会后悔。”
朱思远扣下话筒,小声道:“我已经后悔了,但我别无选择……”下班后,林以真没有等朱思远,而是径自去找孟春晓。来到孟春晓的诊所,以真想起孟春晓在电话中低沉却让人安心的声音,他的脸上挂了一丝笑容。
“孟大哥!”
“哦,以真来了。等一下,我把这点病历收好后,咱们一起去吃饭。”
以真顺从地坐了下来。为了谈事情,以真特意找了一个雅间,孟春晓为以真点了不少滋补身体的菜,还特别给他点了一例凉瓜排骨汤。
“小以真,最近过得好吗?”孟春晓比以真要大上五六岁,再加上以真单纯善良,所以孟春晓总是将他当成孩子。
“我……我跟阿远结婚了。”以真羞涩地说。虽然过得一点也不好,但是他还是觉得跟阿远结婚这件事值得他拿出来臭美一下。作者: 绝小娃娃 26-5-18 17:22 回复此发言
67 回复:看文看了那么久想自己开坑了虐心但是HAPPY ENDING
“哦,真的?你没告诉他那件事吧?”
“我……”以真吸了一口气,“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以真吞吞吐吐地把新婚之夜发生的事跟孟春晓说了一遍,很多细节他都一笔带过,但孟春晓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悲苦。当听到以真描述荷兰的冬夜是多么寒冷得令人绝望的时候,孟春晓还是骂了出来:“过分!”
“阿远……阿远他也是误会了……我能理解他,那天他回家来,身上有别人的气味,我心里也特委屈,特生气,气得肚子疼。阿远看了那些东西,不知道有多生气呢,他是因为在意我,才会那样的……”
“你还为他说话!”孟春晓一阵心疼,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呀!
“我正是为这事来找孟大哥的,阿远说,重要我能证明我是被迫的,他就会原谅我,他就会比从前还要爱我的,孟大哥,你能帮我作证吗?”以真满眼都是希望的星星。
孟春晓心中暗骂:朱思远,你好狠啊!你干吗这样给他希望,又狠狠地将它摔碎呢?你的下一步计划又在实施了么?
“孟大哥?”见孟春晓走神,以真呼唤道。
“孟大哥,你肯不肯为我作证?我全部的幸福可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看着以真的眼睛,孟春晓郑重地点了点头。吃完晚饭,孟春晓将以真送回了家。看着以真快乐地走远,孟春晓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他默默地对以真说:“对不起……”以真走进家门的时候,朱思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怎么这么闲?居然坐在这看电视?”以真觉得只有自己这样的人才会在晚上打开电视,看写无聊的肥皂剧,而朱思远近日来不是去应酬就是在单位加班,难得他也会窝在那,边吃水果边看电视。那一瞬间,以真忽然觉得,这里好象一个家。
“你回来了?吃过饭没有?”朱思远站起身,从身后环抱住以真。
以真感觉身体一僵,他没有动,任朱思远抱着自己。
“你好瘦啊以真。”朱思远将下巴顶在以真的肩头,呼出的热气钻进了以真的脖颈。
以真很喜欢朱思远这样近乎撒娇的样子,他转过身,和朱思远拥抱起来。这样的一个爱人,让他爱到骨子里去。即使他曾那样的伤害过自己,可是他的体贴他的照顾又怎么能忘记呢?即使他犯过错,但那是因为他在意自己,那是因为他的爱到容不下丝毫沙子吧……
朱思远横抱起以真,将他一直抱到卧室,轻轻地放在大床上。
“阿远,我找到孟大哥了,他说他会来证明我的清白。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怕,我再也不愿意回想起那段岁月了,我只想平静地跟你生活在一起。”
不想听以真再说这些,朱思远低头吻了下去,以真的喋喋不休一下被朱思远的吻封住了。
很久没有这样的甜蜜感觉了,朱思远柔软的唇舌竭力地汲取着以真口中的蜜汁,以真觉得大脑渐渐地朦胧起来,他已经完全地沉浸在朱思远并不高超的吻技中。只要是爱人的吻,即使这样笨笨的,只是唇和舌生涩的厮磨,也会让人幸福得晕眩。
一边用吻分散以真的注意力,朱思远的手轻轻地沿着以真的身体抚摩起来。毛衫、衬衣……朱思远有点气以真这家伙这么怕冷,要穿这么多衣服。放开以真的嘴唇,看着他眯着眼睛微微喘息的样子,朱思远轻柔地解开以真的衣服:“乖,脱下来。”他帮助已经身子发软的以真脱下了上衣,然后沿着脖子的曲线向下吻去。
以真的身体像一块莹白的玉石,虽然上面有一些另人心疼的淡色疤痕,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美。朱思远慢慢又轻轻地吻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以真有些痒,轻声笑了起来。“怕痒么……”朱思远坏心地问。以真才哦了一声,朱思远变低头含住了他的乳头。
“哦……”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以真一下绷紧了身体。
“放松以真,放松。”朱思远抚摩着以真的头发,然后又继续低头在他胸前舔弄。
以真闭着眼睛,轻轻地用手抓紧了床单。
朱思远沿着以真的身体曲线一路吻了下去,胸口、肚皮、小腹……就在以真沉浸在又软又暖的轻吻和爱抚中的时候,朱思远开始解他的裤扣。
“阿远……”以真睁开眼睛,有点紧张地看着朱思远。
“放松,什么也不要想,把你交给我。”朱思远吻了吻以真的眼皮,以真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下体一凉,衣服离开身体的感觉让以真皱起了眉头。忽然,他感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圈住了自己下身,他吃惊地抬起头,却看见朱思远正把他柔嫩的分身含进嘴里。
“阿远不要……”
“乖乖听话,不要动,躺着享受就行了。”朱思远将以真又按回床上,手掌抚上以真的胸脯,以真轻轻地呻吟起来。
朱思远继续埋下头来,他先轻轻地舔过以真的腿根,以真本能地想合起双腿,却被朱寺远一手制住。以真有点难耐地扭动起身体。
“别急以真,慢慢来。”
朱思远亲了亲软软凉凉的蛋蛋,又用鼻尖蹭了蹭。以真觉得朱思远顽皮起来就像一只恼人的猫。但这只猫张口含住以真分身的时候,以真忍不住高声呻吟起来。
朱思远没有理会以真的反应,反而更加用力地动作起来,捻在以真胸口的手也不轻不重地刺激着,以真之前接触的Xing爱不仅毫无快感可言,而且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如今被这样小心呵护精心服侍,年轻的他完全地投入了,急促的喘息不断从微开的小嘴中流泻出来……
“阿远……我不行了,放开我……”以真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怕朱思远嫌弃他,所以想抽出身体。
朱思远却按住他的腰,更地向自己的喉咙里压去……
“阿远,你会难受的……啊……啊……”以真没说完,已经尽数释放在朱思远的口中了。
朱思远并没有吐出以真的分身,而是继续含着,静静地感受着以真在他口中慢慢变软。
“去吐掉……”以真无力地说。
朱思远却抬起头来,他已经将以真的体液全部吞了下去。躺在床上,朱思远将以真揽在了怀里。
“你……你不要吗?”以真小声问道。
“今天你去找那个人,他答应帮你作证了?”朱思远依依不舍地继续抚摩以真细致的皮肤,以真觉得有点痒,便如猫一般向朱思远的怀里缩去。
“去了,他说我什么时候需要他,就打电话给他。”
“需要?”朱思远在以真胸前一掐,以真不禁惊叫一声。
“不是啦,你净瞎想!”以真在朱思远胸口轻捶一拳,“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他来了,就好了……”最后的一句,像喃喃自语,又像说给朱思远听,等朱思远再低头看他的时候,筋疲力尽的以真已经睡着了。
朱思远小心地让以真躺在他的身侧,他将手臂垫在以真头下让他睡得舒服一点。黑暗中,朱思远长叹了一声:“以真……以真……”
以真本打算快点找孟春晓来跟朱思远说清楚事情的真相,但不巧的是孟春晓要出国一段时间,过完年后才回来,以真虽然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公司里到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以真和朱思远的关系也在那一夜后有了明显的改善。朱思远甚至征求以真的意见,问他去哪里过新年。
这一段时间,因为焦虑和劳累,以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难得的年假,他哪也不想去,只是想猫在家里睡觉。见以真老是顶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朱思远也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以真这个样子,还可以撑多久呢?也许这是以真最后一个新年了,想到这,朱思远决定这个新年,一切都听以真的,让以真能稍为开心地过完这个年。朱思远觉得自己总是像一个挥舞着屠刀的刽子手,随时准备举刀一挥……
以真很惊讶朱思远的态度,他竟然不去旅游不去应酬,同意待在家里把宝贵的七天谋杀掉。但自那夜以后,以真觉得朱思远已经后悔了,他可能已经在为新婚之夜的事情在忏悔。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他就原谅朱思远,因为幸福是那么的难得,而他又是那么地爱阿远。
大年二十九,单位里的同事们在一起庆祝新年。以真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些同事疯玩疯闹,虽然,胃又在隐隐地疼,可是,能看见朱思远的笑容,能和这么多朋友一起联欢,那胃疼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朱总、林主管,你们夫妻俩给我们唱首歌吧!”单位里的同事都认为朱思远和林以真是非常恩爱的夫妻,每天和他们俩相,很多同事都暗自羡慕他们虽和主流社会不符却看上去颇为和谐的家庭。
“唱吧以真。”朱思远走过来,拉起以真的手。
“我不会唱啊。”以真直往后躲。
“林主管的声音那么好听,怎么可能不会唱歌呢?这样推辞可就没意思了啊。”同事们开始起哄。
以真和点歌的同事交代了一句,又小声在朱思远耳边说了一句,朱思远点了点头,他拉着以真走到舞台中央。
“谢谢同事们这一年的努力工作,我和我的爱人林以真先生在这献上一首《身边》,希望同事们能听得开心。”朱思远说完和以真一起给同事们鞠了个躬,大家都鼓起掌来。
“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天也晴了也开了,微风也沉醉,虽然你不说话,却也早已万语千言……”
以真投入的歌声让同事们都沉醉了,听着以真的歌,朱思远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以真,原谅我无法爱你,原谅我每在你身边呆一天,就要伤害多你一分,也许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离开你……
“我要为你擦拭每个昨天,相片日记书签,有暖意慢慢浮现……”两个人的歌声里充满了爱,以真透过微湿的视线,模糊地看见朱思远的眼里也浮着泪光。
晚上,以真和朱思远睡在了一起。以真的胃还是在疼,那种一种若有若无的疼痛,虽然着意感觉的时候,它好象就不痛了,但若不去注意,它又一刻不停地带来折磨。
朱思远为以真热了一杯牛奶,因不放心以真的身体,他找了一些胃药放在床头。然后,他也钻进被子里,和以真挤在了一起。朱思远和林以真身材相仿,只是以真身子弱些,所以两个人依在一起,更像两个同学或朋友。朱思远将以真揽在怀里,让以真的头靠着他的胸,以真柔软的头发在他胸前蹭着,洗澡后馨香干净的气息让朱思远感觉很舒服。
“以真,今天累了吧,玩了一下午,晚上又去超市大采购了一通,我看,咱干脆把超市般咱家来得了。”朱思远抚摩着以真的胳膊,打趣道。
“很多吗?明天过年哎,我想自己在家好好地做一桌子菜。”
“我说出去吃嘛,你一定要自己弄,累着了怎么办,身体还不好,就会逞能。”
“我要让你吃我做的菜过年。以后……以后过年的时候,你就能想起我来。”以真靠在朱思远的肩上,小声说。
“我当然会想着你……你说什么?想起你?你以后还不每年都做给我吃?”朱思远觉得以真的话说得很不吉利。
“你想得倒美,我凭啥每年都做给你吃哦,我就得给你当苦力啊?”以真微嗔道。
“好,以后换我给你做。”
“你?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以真作恶心状。
“我做的有那么难吃吗?”朱思远夸张地说,“我自己觉得还不错呢。”以真没说话,却顽皮地用舌头在朱思远的乳尖上舔了一下。朱思远一惊,反身把以真压在了身下:“别玩火哦,看在你胃口不舒服的份上今天先放过你。”
“睡吧傻瓜,明天还要起来给我做年夜饭哪!”说完,在以真的脸上亲了一下,关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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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从窗帘缝里探出头来,照在朱思远俊秀的脸上。以真先醒了过来,他凝神望着朱思远的脸,不舍得移开眼睛。他长得真好看。柔腻的肌肤,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长而上翘的睫毛下投着的一小片阴影,让人产生无限美好的遐想。看着,以真忍不住在朱思远的嘴唇上亲了下去,随着这一吻,朱思远也睁开了眼睛。
“早啊。”以真有点撒娇地说。
“早啊林主管。”朱思远笑了起来。
以真再噙住朱思远的唇舌,顽皮地咕哝着:“我胃已经不痛了……”朱思远暗叫一声:“馋猫。”便开始情不自禁地回吻以真。虽然以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前戏也做得相当充分,但朱思远进入他身体的一瞬间,还是有一丝又酸又胀的疼激得他呻吟出声来。朱思远没有再动,而是伏在以真身体里静待以真平静,以真感觉好了一些,就轻轻拍了拍朱思远的脊背,朱思远开始缓缓地动作起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以真一直以为承受的那个人除了疼感觉不到丝毫乐趣,所以,爱朱思远的林以真从没想过要将他压在身下。但是,随着朱思远在体内的率动,以真慢慢感觉到一丝快感从体内升起。尤其是当朱思远触到以真体内的某一点时,以真惊叫起来,朱思远笑了一下,便故意不停地往那里顶。终于,两个人在纠缠中达到顶点。激情过后,以真缠住朱思远的脖子,朱思远怕以真着凉,用被子盖住他赤裸的身体。
时间慢慢地从两个人的皮肤上爬走,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
因为两人痴缠累了,所以大年三十下午,以真和朱思远才一起起床准备年夜饭。朱思远自动打杂,负责洗菜、切菜,林以真负责炒菜炖肉,很快,各种香味从厨房中渐飘出。`杀鱼的时候,朱思远怎么也摁不住那鱼,鱼跳起来,尾巴打在以真的脸上,啪的一声,朱思远大笑起来,以真却大窘,他狠狠地抓住鱼,用一条湿毛巾包住鱼头,举起菜刀就拍了下去。“以真,你够狠的啊。”朱思远笑着说。
“当然啦,这条鱼敢打我耳光啊,敢得罪我,一定死得很惨。”以真的几下重拍,鱼不动了。
“以真,得罪你真的有那么惨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呢……”朱思远假装害怕地向后缩去。
“我本来就很善良……阿远,你晚上想不想吃鱼啦?你不会杀我帮你干了杀生的事,让你新年积德,你还说这些话来噎我!”以真说着便捡了个黄瓜头扔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投降!”朱思远立马缴械。
朱思远走到以真身后,环抱住他,以真也没回头:“阿远,我们以后都能这样快乐地生活,今天是新年,我一定好好地许个愿。”朱思远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以真。
天还没黑,远近的鞭炮声已经把整个城市点燃。以真把一碟碟菜都端上桌,朱思远也像个孩子般高兴地拿酒杯,开酒瓶。旧历新年,朱思远和林以真的家像城市里千万个家庭一样洋溢着和谐和温馨,快乐的新年气氛让两个年轻人忘却了过往的忧愁,也忽视了未来的苦恼。
“以真,新年快乐!”
“阿远,新年快乐!”两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叮当地碰在了一起。
“还是这个以真亲自杀的鱼好吃!”朱思远上来就夹了一块鱼。
“阿远!”以真郁闷地看着朱思远,“那个鱼是留着过夜用的!”
“过夜?你留着我过夜用不就完了,干吗还要它?”朱思远有些嫉妒地看着盆里躺着的鱼,想着以真究竟怎么用它来“过夜”。
“少没正经!这个鱼是留着取个口彩,年年有余的,这都不懂!”以真财迷地把鱼端得远远的。
“哪那么多讲究啊!”朱思远沮丧地看着远的鱼,“真的很香哎,明天才能吃啊,我再吃一口……”
两个人为了一盘鱼几乎要扭打在一起。
“出去放鞭炮啦以真!”酒足饭饱后,朱思远拉着以真出去放鞭炮。朱思远净放些很响很大的爆竹,看以真吓得直捂耳朵,朱思远笑着将以真拉到自己怀里。
“我才不和你这没品位的人一起玩呢。”以真一脸郁闷地挣脱朱思远的怀抱,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烟,点燃了,夜空中倏地亮起一道明亮的焰火,但一瞬间就熄灭了。
“以真,你看你那是什么玩意啊,那么短,一下就放完了。”朱思远有点好笑。
以真也觉得颇为扫兴,他又拿了一个小烟,口中还不住地碎碎念:“那个卖烟的骗人的,怎么那么一下就没有了哦……”朱思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城市的上空飘满了焰火熄灭的硝烟,以真忽然觉得人生就如手中的一枚枚小焰火一样,别人的那么闪亮,那么有精神有力气,自己手中的这个一下子就熄灭了。他忽然觉得在大年夜想这些东西很不吉利,但不知道怎么的,有那么一刹那,以真忽然悲从中来。
旧历年的夜里,下雪了。以真和思远打了一场雪仗,还堆了个大大的雪人。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以至于许多年以后,无论是林以真还是朱思远,回想起那一年的除夕,那雪那鱼那烟,都觉得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
(四)
正月初十上午,以真接到了孟春晓的电话。他刚从英国回来,他问以真新年过得好不好,还问他什么时候需要帮忙。
以真有点羞涩地说他和阿远的感情很好,阿远已经原谅他了,他只是要给阿远一个说法。他说下班后,请孟春晓来他和阿远的家,帮他解释清楚。
下午六点,孟春晓如约来到了朱思远的别墅,虽然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但在见到以真的时候,他还是假意说开着车子,绕了半天。
以真将孟春晓引见给朱思远,朱思远礼貌地和孟春晓握了握手。
吃过饭,以真为孟春晓倒好茶,又为朱思远倒了一杯。“以真说你知道他的事?”朱思远不动声色地问。
“是的。”
以真有点紧张,他望向孟春晓,孟春晓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思远表现出一副想知道真相的样子。
“以真虽然过去做过男妓,但他只是需要钱,自从认识你以后,他就不想再做了。”
“啪!”以真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孟……孟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先生,实话跟您说,我也很喜欢以真,他勾引人的功夫真是一绝。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您的经济实力实在是比我雄厚得多,那么我想,咱俩之间的竞争还说不定谁输谁赢。”孟春晓此刻的表情着实有点厚颜无耻。
“孟春晓!”以真怒吼起来,“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你了我多少钱,傍上有钱的金主就想甩了我。你以为跟我上回床我就能来替你做伪证么?林以真,我还没有下贱到稀罕你骗来的钱……”
“够了!”朱思远站起身来,“滚!给我滚!”孟春晓见戏演得差不多,他有点担忧地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以真,心里暗道:“保重啊以真,咱们俩这辈子的交情到此为止了。”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以真也缓缓地站起来,向门外走,身后,却传来了朱思远冰冷的声音:“林以真,你给我留下来。”
记不清脸上挨过多少个耳光,也记不清朱思远第几在自己身体里释放,以真只觉得每醒来都感觉到朱思远还在自己身体里凌虐,而痛到昏迷之后,就是痛到醒来。
皮带的铁扣抽到身上是那么的疼,可是以真的心却死了。他精心构筑起来的小家庭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几句话搞成了这样,他真的不甘心啊。
当他再呼唤阿远,甚至跪下来乞求他听自己解释是,换来的却是朱思远狠狠的一巴掌:“解释?你还要解释什么?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了!林以真,你就是个表子,我早就发现你骚得要命,总是在勾引我!”以真给他打得侧过头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对不起朱思远,又让自尊心极强又那么在意自己的朱思远伤心生气,受苦挨疼他都不怕,他只怕阿远寒了心,再不要他。
折磨,殴打,整整持续了一夜。朱思远发现以真口中渗出血来,人也彻底昏过去了,他才从以真身体里退了出来。他坐在床沿上,点上一根烟,泪水一串一串地流下来。
寒冷的冬夜里,孟春晓打了一个寒噤。终于听不见以真的哭喊了,他擦了擦眼睛,心中暗道:“阿远啊,这一你是不是全讨回来了呢?”
孟春晓坐在桌子前,对面的朱思远神色憔悴,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全没了神采。“思远,我说过,我们没关系了。”朱思远抬起眼睛,那一瞬间疼痛的表情刺得孟春晓脊梁一寒。
“我好疼啊春晓。”朱思远眼神更加暗淡了。
“你疼?那他呢?”
“他疼在身上,我在心里。”朱思远痛苦地捧住了脑袋,“我每天都像被撕成两半一样,如果我不报复他,那妈妈的灵魂就会折磨得我不得安生!我永远也忘不了妈妈被一群暴徒强暴而死,死不瞑目的样子,她伸出沾了血的指头,恶狠狠地让我找林家报仇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啊!我挨过多少打,你又挨过多少!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杀了林以真,可是……可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我的心……”
“你爱上他了阿远。”
“不!我没有!”朱思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我没有爱他!”
“阿远,你不可以爱他,你可以放弃报复,你可以离他而去,你惟独不能爱上他!”孟春晓也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要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你不可以动情的你知道吗?”朱思远低下了头。
“阿远,你给我躺到床上去,我帮你看看。”
当看到朱思远身体的时候,孟春晓的心沉了下去。
“阿远,情况很不好。”朱思远穿好衣服坐在了孟春晓的桌前,“又发展了。”
朱思远的眼睛微微有点发红,声音里却夹着几分赌气:“烂命一条,不要也罢。”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离开他吧,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春晓,你不要离开我好吗?离开了以真,我就谁也没有了,只剩下你了。”此刻的朱思远像个孩子一样,“我只以为我来这一生就是为了报仇的,天煞孤星,谁也不会爱上,也不可能被爱,没想到,一切还是发生了。你知道以真这个人,他还是那么爱我,如果离开我,我真的怕他,可是以他的脾气,若是把我做的那些事都告诉他,他还是只有死路一条的。我已经觉得离开他了,让他不再爱我。”
“是啊,离开他吧。”孟春晓话音未落,泪已经从朱思远的眼眶中滚了出来。以真如何才能不爱阿远啊……
以真的伤势慢慢好了,他请假的这些日子,每天在屋子里养伤,朱思远回来有时候会照顾他,但是不会和他说话。
胃病发作得越来越频,以真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这些日子朱思远也越来越憔悴了,以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身子好些的时候,以真就会帮朱思远洗换下来的衣服。因为以真的关系,朱思远再没有请小时工来打扫屋子,以真不喜欢屋里有陌生人的气息,而且,他有点私心,他不想让别人碰触他的阿远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以真对阿远的爱已经入骨髓,如毒品般越陷越,无法自拔。
这天晚上,朱思远没有出去应酬,不知道从哪回来,眼睛红红的。以真决定和朱思远谈谈,但没等他开口,朱思远便先开了口:“林以真,我们离婚吧。”
以真吓了一跳,他想过再被打被骂甚至被强暴,却没想到朱思远会说这句话。
“阿远,我觉得我们之间只是误会,如果因为误会而分手,那太不值得了!那个人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他是在……”
“林以真,我很累了,对这段感情,我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折腾了那么多,你不觉得我们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无法收拾了吗?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以真的心像一只小手使劲地挤压一般,他感觉自己好象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若没房子住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从今天开始,你回到你的房间去睡,我们分居了。”
“阿远,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留下我我明白,我等你回心转意。”暗自思忖了一下,以真点头答应了。
以真开始恢复工作以后,明显地感觉身边的同事态度有点不一样了。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反正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晚上回家吃饭吗?你要是回家我就烧鱼。”
朱思远烦躁地挥了挥手,说:“我说过你不用帮我准备饭了,你做的饭再好吃,能赶得上外面吗?”说完便头也不抬地挥手让以真出去。
以真拖着步子走出办公室,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很难受,但是又去除不掉……
一个人的晚上,孤独又无聊,看了会电视,以真觉得没有意思。正想去睡觉的当口,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以真急忙跑过去接阿远,门开了,以真却愣住了。
朱思远的怀里揽着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媚眼如丝,巧笑嫣然。他目空一切地看了看以真,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显而易见的鄙夷。
“怜幸,你去洗澡,我先到床上等你。”朱思远露骨地说着,并在怜幸的头发上吻了一下。那个男孩应了一声,就走进了浴室。
以真感觉心脏裂开了,血一滴一滴地流泻出来,整个人的力气也随着那血流完了。
朱思远看也没看以真,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以真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冲到门口,一把拉住朱思远的手臂:“阿远,你不要这样。”朱思远冷冷地挥开以真的手:“我不要怎么样?林以真,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做什么,不需要通过你的批准吧。”“你这样做将来会后悔的!你明明还爱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呢?”朱思远冷笑起来:“林以真,你怎么这么会自作多情呢?你听好了,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绝情的话语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几乎要震碎以真的耳鼓。他呆呆地立在朱思远的门前,一颗心被揉得生疼。
浴室的门打开了,那个叫怜幸的男孩走了出来,他仅在腰间围了一条白色的毛巾,光滑的皮肤上残留的水滴闪着亮晶晶的光。以真的心里一酸,想当初,我也有这样好的一身皮肤呢,可是数受外伤留下的丑陋疤痕却让自己无法和这个青春年少的男孩子相提并论了。可是,阿远不是那种只中皮囊色相的人啊,他的阿远有一颗多么爱他的心啊。以真觉得很难过,是自己辜负了阿远的爱,也许,真的永远失去阿远了,想到这里,以真几乎要心痛到窒息。
怜幸高傲地走过以真的身边,急促地敲着门:“远哥,快给我开门,好冷哦。”语气里都是娇嗔,声音也非常动听。可是这声音听在以真的耳朵里,竟然是那样的撕心裂肺,竟然是那样的疼痛。
门开了,朱思远当以真是空气一般,看也没有看他。却伸出手臂将怜幸揽进怀里。怜幸咯咯地笑着,得意地依偎着朱思远的身体,门再无情地关上了。屋子里响起了男孩的惊喘声,像畏惧,又像邀请。以真感觉自己站立不住,他依着门,软软地滑倒在地上。
胃部的剧痛让以真蜷缩起身体,但似乎缩成一个小球也无法阻止那激情的呼声传入耳朵。不要,不要让他听见这些,朱思远温暖的怀抱里已经睡着另外一个人,以真只想要安静……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那个男孩子的娇喘呻吟也止息了。他们睡了吧?拥抱在一起,可以呼吸彼此身体的气息,可以汲取彼此的温暖。这个冬天还真是漫长寒冷,以真却无法让自己暖和一些。
黑暗里,他挣扎着起身,挪到厨房,翻出最后一包牛奶。刚才的寒凉刺激和情绪激动,已经让没有好好吃晚饭的以真筋疲力尽。打开微波炉,把奶放进去温了一下,以真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翻出了几瓶胃药。
一段火暴的GAY片播完后,屋子里逐渐陷入黑暗,怜幸关上电视机,担心地问:“远哥,你有没有好些?”
朱思远“恩”了一声,声音中却透着一丝痛苦。怜幸扭开床头灯,他见朱思远面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冷汗,有些嗔怪地说:“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你干什么这么傻呀,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他……他肯定很难过的。”朱思远自语道。
“远哥,你不能再想他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自己!孟哥说你必须出国治疗,这些也都是权宜之计,要去根,就只有忘掉他、绝了情,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你知道吗!”怜幸声音高了起来。他爬下床去,随手拉了朱思远的睡袍披在身上。
以真琢磨着牛奶热好了,就强撑了身子去厨房拿了喝。
刚出了门,却和慵懒地披着睡袍的怜幸走了对面。他穿的那件睡袍是阿远的呢!以真才帮阿远洗干净的,那睡袍柔柔的软软的,以真曾经把脸贴在上面,就像贴着阿远温暖的胸口。可如今,这睡袍却这样随意地穿在那个人的身上,以真的心里又酸又痛。以至于他无力迈开步子再走。
怜幸却一心只想快点给朱思远弄点热汤热水,饮水机坏掉了,他却意外地听见微波炉叮地一声。怜幸打开微波炉,见有一袋牛奶,就想也没想,剪开口倒在了玻璃杯里。见怜幸端了牛奶走进朱思远的屋子里了,以真一愣,牛奶被人家拿走了,饮水机也坏掉了,他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实在没有闲心再去热一杯水喝。以真叹了口气,忽然感觉有点自暴自弃,他无奈地倒了一小杯冷水,服下了药片,然后就昏沉地躺在了床上。
喝过牛奶,朱思远感觉稍微好了些。他问怜幸道:“你问他要的牛奶吗?”
“是我从微波炉里拿的。”
“那是他喝的。”朱思远说。
“你就别为他操心了,他喝难道不会自己去热吗?真是的。”怜幸显然对以真没有什么好印象。“远哥,你想好什么时候出国了吗?你受了那么多苦,干脆就别再管那些闲事,好好地出国疗养疗养,家里的事就交给坤哥。虽然你已经交出了坤帮的交椅,但坤哥心里有你和孟哥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是搭上性命也要全了你的心思。”
“我和林以真之间的事,你们都不要插手,这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我走了以后,你们不要为难他。”朱思远感觉自己越来越放不下以真,如果自己现在不抽身而退,恐怕再走不易。
“你和孟哥吃了那么多苦,多少死里逃生,为了报仇,你们俩付出了多少代价!出生入死地带起了坤帮,一个一个地剿灭仇敌。离开坤帮后,又辛苦地帮兄弟们把钱洗白,现在眼看就剩这一个仇人了,你们俩真的要放手?”怜幸一脸的不可理解。
“我……我没有说要放手,我只是……我现在身体不好,等我回来后,会找他了结的。”朱思远感到胸口一阵阵地痛,他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
见朱思远睡了,怜幸心里暗暗咬牙:“远哥是个多么不愿示弱之人,现在也力不从心。远哥,你放心,你的债我们不会袖手旁观!”怜幸为朱思远盖好了被子,小心地抱起另一床被,睡到旁边的沙发上。
自从朱思远把怜幸带回家,以真就像丢了魂一般。他之前一直以为朱思远只是生他的气,只是误会了他,他之所以那样生气那样对待他,都是因为爱他至。但带个男孩回家夜夜春宵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也能说是因为爱吗?以真的心沉了下去。
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却没有语言没有交集。像两个陌生的路人,偶尔的眼神相碰都会像怕触电般赶快闪开。
以真开始考虑搬回老房子去住。母亲不在了,又湿又冷的老房子成了以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落脚的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以真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脆弱。好多物品都凝结了两个人的感情,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蒙上了哀伤的颜色。
能不带走的,以真都尽量没有带。他只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衣物和药品,而之前朱思远送他的那些东西,他都没有拿。爱没有了,那些爱的纪念还有什么必要留下呢?他回了老房子几,一个人将屋子打理了一下。久无人居的老房子带着一股霉烂的气息,以真倒觉得这气息很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看他前前后后地收拾了几天,朱思远却无动于衷。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我了吗?他没有感觉到我要走了吗?以真的心里虽然知道爱情已如逝水流沙遮挽不住,但爱人的如此轻视却还是令他挫败。
这天下午,以真下了班就回来搬家了。没有太多行李,只打了两只小皮箱,当以真拖着皮箱要出门的时候,朱思远回来了。
今天,他一个人回来的,那个叫怜幸的少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旁。走进门,看着拉着行李箱的以真,朱思远明显地愣了一下。
“你要走吗?”
“我要走了。”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说,上车吧,一起吃个饭,晚上,我送你。”朱思远转过身去,他感觉眼眶微微的湿了。这一去,只怕这个让他恨也至、爱也至的男人就再也不得相见了吧,想到这,朱思远的心猛地一疼。
以真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拖了箱子走了出来。还是又碰见了,阿远没有漫骂他,同样也没有挽留,他的阿远平静得让人心酸。
朱思远带以真来到以前他们最钟爱的那家私房菜馆,落座后,朱思远让以真点菜。以真几乎想也没想就点了红烧鱼。
“凉瓜排骨汤。”朱思远接着道。
两个人的眼神终于碰在了一起,虽然近在咫尺,然而他们却觉得彼此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是千山万水了,即使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臂,也无法再将彼此拥进怀里。
“你……多吃一点。”朱思远捞起一块排骨放进以真碗里。以真小声嘟囔道:“我现在不喜欢吃这个菜了。”
“为什么?你不是最爱吃这个的吗?你不是说喜欢那种苦尽甘来的美好滋味吗?”
“不了,我现在只想吃很甜很甜的东西,什么苦尽甘来,我只觉得这汤苦得让我想哭,我体会不出这回味有什么甜头来……”以真说着就红了眼圈。
“以后……照顾好自己。”朱思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宠溺地在以真的头上摸了摸。
以真的泪滴答一下,落进了汤里:“我没有那么小气的,如果你现在留我,我会考虑勉强地留下来的。”
阿远,留我啊,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会留下,你给我台阶啊!以真在心里叫喊起来。
沉默……
“以真,我想喝点酒。”朱思远说。
“好啊,我陪你喝。”
“不,你胃不好,别喝酒,再说,咱俩都喝多了,一会儿谁开车呢?”
朱思远要了一瓶五粮液,以真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
“其实……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了。我时常在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多开心啊,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我会时常想我们的婚礼,我们那些开心的日子,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会升起那么多的不舍。”以真的声音如怨如慕,让朱思远听得醉了。
“为什么幸福就那么难呢?有时候我真的好想重新开始。”以真看着朱思远的眼睛,他的心里又重新升腾起希望。
朱思远打开酒瓶,满满地倒上一杯,然后一饮而尽。他的脸蛋很快就有些泛红,他呆呆地看着以真,说道:“以真,我要出国了。”
“出国?哦……”以真为自己惊讶失声感到有点尴尬,但巨大的沮丧失落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心。他本以为他真的要走朱思远会提出挽留,或者至少会答应继续做朋友,常常去看望他,或者可以随时打个电话,即使真的决定搬出朱思远家的时候,以真也没有确切地意识到自己要永远地离开朱思远,他总觉得朱思远并没有离他远去,每天上班可以一起工作,下班可以一起去吃顿饭,万一时间长了,他气消了,就会让自己回到他身边。但朱思远却说,他要出国了!
“你干什么去?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以真用小小的声音问道。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非常虚弱,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想找个地方躺下,就再也不起来了。
“我……我想出国去拓展市场,这里我会交给副总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好,少则三年五载,若是在那边发展得好,或者可以安个家,就……不回来了。”
“哦……是吗……”以真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阿远说他不回来了?是吗?也就是说今晚一过,他们就要来生再见了吗?
“我已经买好了机票,这几天就动身了。对了,我……我已经委托律师去办离婚手续了,到时候,你只要签个字就行了。我会给你一部分财产,够你下半辈子用了。”
这名存实亡的婚姻终于要解体了,以真忽然有些想笑。他微笑着看着朱思远:“无所谓的,我们又不是荷兰人,我们国家根本就不承认我们的婚姻。不过,你如果坚持,我会按你的意思签字的。至于财产,我不要了,省得你到最后还认为,我是为着你的钱。”
朱思远低下了头:“随便你吧,有一份财产转让书,你若在上面签了字,财产就会划过去的。”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以真伸手拿过酒瓶,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的胃……”朱思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去拿那个酒瓶。
但他看到以真脸上的孤寂和绝望时,他几乎被吓住了。以真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他看着朱思远说:“来,我再陪你喝一杯!”
“以真……以真你别这样。”朱思远的心里升起了一阵恐惧。他会不会想不开呢?这个世界上他谁也没有了,如果自己就这样断了他的念想,那他岂不是太过可怜了?如果他真的……朱思远不敢再想下去。他开口道:“以真!以真你听我说,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我的脑子也很乱。这样吧,我答应你,我出国去散散心,同时也想一想我们之间的事。世界上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也许我们还有转机!”
以真的眸子里又亮了一下,但很快,那道光芒就熄灭了:“会吗?不会吧……”
“会的以真!你相信我。这样吧,你等我三年,如果我想通了,可以回到你身边,那么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不要出事以真,一定不要出事!朱思远看着以真,明明是那么爱的一个人,却因为无法给他永远,而必须选择放弃。三年,三年的时间,希望你忘了我。你那么清纯可爱,这三年你一定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真正喜欢你的人。不管那个人是男是女,只要能给以真幸福,那就足够了。
以真似乎考虑了很久,但此时的他头脑已经被酒精点燃了。他到底也没想明白朱思远的话里是否有什么漏洞,只是觉得又有了一丝生存的希望。他点了点头:“那好吧。”
时间仿佛针尖上的一滴水,落入大海,便消逝得渺无踪迹。上大学时的林以真也曾经像每个中文系的男孩子一样会感慨什么开到荼蘼事了,情到浓转薄。但那些感慨唏嘘终究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如今,千帆过尽,每一天都愁肠结的时候,他却觉得头脑空空,心也空空,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朱思远就那么走了,他甚至没有再去机场送他,只是在那一时刻,他静静地看着手表倒数:“五、四、三……”而后,他的心砰然坠地,摔得粉碎。
日子仿佛又退回了从前,孤寂而简单。没有强迫,没有疯狂,当然也没有爱情。以真觉得自己像一条被迫生活在岸上的鱼,无法呼吸,却偏偏还吊着一口气,死也死不掉。也许是因为心底那个渺茫的希望吧,也许,那三年之约,让以真心底的火苗无法完全散尽。他还是爱着阿远,爱得入血入骨,
以真又搬回了从前的老屋,他签了离婚书,却没有要朱思远留给他的财产,他依旧在朱思远的公司里上班,除了不能看见朱思远之外,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很多时候,当林以真独自回到又冷又黑的老屋时,他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有时候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认识过一个叫朱思远的人。然而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沉浸在痛苦的思念里,不生活在相思中的人是无法体会相思之苦的。吃饭的时候,你会想那个人在哪里吃饭,睡觉的时候你会想那人在那里安歇,看着满街的情侣亲亲热热,你更会心酸地想哭,而就连无意中风起雨落,都会让你牵挂那个人是否安康……林以真知道,自己是那种专情又命苦的人,爱过了再失去,就注定这一世,都不会再有快乐。
老房子有一种让以真恐惧的气息,以真知道这一切来源于母亲。他不知道因为那事故而成为残疾的母亲到底从哪里拿来钱供他上学,但母亲那时常狰狞而有残忍的脸却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胆寒。
胃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那么难受。下了班,以真总是感觉很累,只喜欢窝在家里,实在没时间,也没力气去医院检查。他总是买一些温暖肠胃的药来吃了,可是最近,这药是越吃越多,可是效果却是越来越差。
都市的夜生活总是充满神秘又有些旖旎的色彩。自从以真的事情发生以后,孟春晓还是第一踏进越夜酒吧。
怜幸见孟春晓进来不禁有些吃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和孟春晓打了招呼:“孟哥。”孟春晓看着怜幸的脸,他是那么年轻,可是却仿佛被越夜吸干了全部精神,看起来有点像一个枯萎的精灵。
“陪我待一会儿。”孟春晓拉了怜幸的手,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你还在查那件事吗?”见孟春晓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怜幸继续道,“孟哥,你瘦了。”
“我要去英国一段时间,大概要半年吧,你……一切靠自己,多加小心。”孟春晓点燃一根烟。怜幸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几分放纵,几分孤绝:“我还有什么可值得小心的呦!”孟春晓几乎被他的自暴自弃给激怒了。他平静了一下自己,说:“我就不去跟阿坤告别了,”
“我真替远哥难过。”怜幸低下了头,“远哥现在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要是真能忘就好了,难哪!”孟春晓想想也觉得颇为无奈,好好的一个人,偏生生了那样的病,注定一生无爱无伴,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要替远哥报仇!”怜幸的眼睛里闪出火来。
“阿远不是不要你管吗?不听话。”孟春晓忽然有点为以真担心起来,“怜幸,你若真的替阿远着想,就好好地经营越夜,不要给阿坤找麻烦。”
怜幸眼里的光芒慢慢地熄灭了:“不给坤哥找麻烦,不给远哥找麻烦,我呢?你们有谁想过我一丝一毫没有呢?”
“怜幸,你不要这样。”孟春晓忽然觉得怜幸有几分可怜。他一向清心寡欲,与怜幸也没有分毫过分的接触,但就在那一刻,孟春晓很想将怜幸揽进怀里。
“呵呵,谁也不用考虑我,我就是干这个的,这身子交给谁,还不是一样,只要给我钱。”怜幸笑了起来,“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不该平白地来污了你们的清白名声。林以真凭什么让远哥放下仇恨?远哥放下了,我呢?我的一辈子又有谁来负责呢?”
孟春晓忽然有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将他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
“孟哥,当初你和远哥救我一命,又让我攀上了坤哥这个靠山,我一直很感激你们。现在坤哥也顾惜着我是你们的人,待我也不薄。你要走就放心走吧,我不会惹事的。”
听到怜幸这么说,孟春晓放下心来。他点了点头,说:“怜幸,那今晚就算是我们的告别吧,回去和阿坤说,叫他对你好些,就说是孟哥和远哥拜托的。”
“他对我……很好呢。”怜幸咬了咬牙。林以真,如果我没有认出你,该有多好……
越夜的一个包间里,怜幸看着身旁呼呼睡去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在黑暗中燃起一根香烟,怜幸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好冷好冷。
林以真……这个名字让怜幸感觉不寒而栗,为什么所有他在意的东西都会被这个不动声色的人轻易地夺走呢?
做妓女的母亲意外地怀上他之后却被医生告知堕胎即会有生命危险。挺着大肚子的母亲找到了过去的恋人林正耘,善良的林正耘答应替她照顾孩子。
生产的时候,因为难产,母亲还是走了。林正耘就像亲生父亲一样爱着怜幸,为他租了一间小房,还雇了个保姆照看他。
年幼的小怜幸最大的幸福就是每周见一爸爸,爸爸慈祥温和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就是他的天堂。直到那一天,一个男人胁迫着另一个孩子来逼爸爸……
爸爸紧紧地搂着怜幸,口中却大声地叫着以真。那个男人一脸的冷酷,他面无表情地对爸爸说两个孩子中只能选一个。被选中的那个他将供养他直到大学毕业,而落选的那个会被阉割后送入最下等的妓院。
爸爸跪在那个人的脚下哀求,他说如果要命的话,就把他的命拿去,可是那个男人不仅丝毫不为爸爸的哀求所动,反而凶狠地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爸爸终于选择了以真,那一年,怜幸才刚刚七岁……
从那以后,怜幸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可怜幼小的他承受了非人的痛苦和折磨,直到他遇见朱思远和孟春晓。
他从没见过比远哥更俊秀更美好的人了。从他把自己从魔窟中救出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地爱上了他。可惜远哥对同性之爱异常的排斥,他除了黯然伤神外再无丝毫办法。就在这时,坤哥看上了他,虽然他粗笨丑陋又不懂温柔,怜幸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所以,也就跟了他。
跟了坤哥后,自己就少有机会见到远哥了。怜幸只知道远哥在报复一个仇人,他竟然用自己当筹码和那个人结了婚。轮暴以真的那件事怜幸也是知道的,他只觉得远哥真狠,能用这样的方法去报复一个人。然而,当他知道被报复的人就是他心里最恨的林以真的时候,远哥竟然又爱上了他。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世界。那样反感同性之爱的远哥让怜幸无从接近,而一个仇人,却不仅得到了远哥的人,还夺走了他的心。
远哥自己病成那样,心心念念的还全是那个人,不要自己插手,不就是放过他了吗?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是吗?自己小小年纪被人废掉,在淫窟中惨遭蹂躏这么多年,一句轻描淡写的原谅就可以真的原谅了吗?如果不是远哥,他早已成了一堆枯骨,不知散在何了吧。
怜幸的眼睛如黑夜中的蛇一般,林以真,你是我的克星!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而我一无所有……
这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以真还觉得头昏昏的。已经是春天的,天气却还是不见转暖,这恐怕就是所谓的乍暖还寒时候吧。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又简单地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后,林以真就出门上班了。
以真踏进单位大门的时候,和迎面走来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但同事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他们好象都在躲着他,又仿佛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走到办公桌前,还没坐下,副总便走到他身边:“林主管,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以真和朱思远离婚的事单位里的同事已经都知道了。以真也没有可以的隐瞒,虽然从那时起大家对他的态度就有所变化,但还没到如此明显的境地。
“林主管,你请坐。”副总的声音平板而呆滞。以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坐下来,心里却惴惴不安。
“林主管,你和朱总分手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既然朱总临走的时候没有说对你的理意见,公司也不想插手你的私事。但是现在……”副总好象在选择措辞,他耸了耸肩,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公司的局域网上出现了一段……出现了一段录影……怎么说呢,是一段由林主管做主角的录影……”
以真觉得一个炸雷在头顶惊响。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还不放过他呢?他已经为那件事失去了贞操,失去了爱情,现在连一个活着的空间都不给他吗?
“林主管,这件事很多商业上的朋友都知道了,我们对你没有什么成见,但是……但是你要知道,公司的业务性很强的,这样的事情发生会对公司的形象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我们很可能会因此失去承办很多大型活动的机会……所以我希望……我希望林主管可以辞职。”
辞职吗?这是阿远的公司,也是现在以真能感受到阿远的气息的唯一一个地方。以真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管是谁,林以真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斗下去了。以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胃痛得厉害,他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好……我辞职……”副总仿佛长出了一口气般,拿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林主管,你可以不用再回来了。”以真接过信封,那里是他两个月的工资,也是他最后的一点财产。和朱思远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并没有攒钱,工资都在两个人生活的时候掉了。有时候,为了让朱思远吃得好一点,以真出去买东西,得都是自己的钱,最大的一笔是结婚戒指,虽然远不如朱思远送他的那么大那么漂亮,但却几乎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如今,林以真只有这一点点钱,八千块,在重新找到工作以前,他只能靠这点钱生活。以真几乎是冲出了公司,虽然他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但是,还是不够快,因为那些刀子一样的话语,还是划过空气,钻进了他的耳朵:“一个男人做这种事,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啊!”“平时还装出一付圣洁样子,没想到能同时应付那么多男人……”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想到自己最屈辱的样子被那么多平时朝夕相一起工作的同事看见,以真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尊严的丧失比爱情的丧失更容易将一个人击倒。
以真一个人走在早春清新的阳光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他惊讶地发现一直光秃秃的枝条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粉绿的新芽。新芽居然是粉绿色的?长久以来一直爱伤春悲秋的以真停住脚步,仔细地看起枝头的嫩芽来。原来,最嫩的新叶刚露头的时候,叶肉厚厚的,靠近枝条的那一侧,隐隐地透出粉红。这就是新生命的颜色,那么美,那么高贵圣洁。看着那些新露头的生命,林以真第一想到了死亡。
以真坐在河岸,微嫌凛冽的早春寒风吹得他有点冷。他没有在意,一阵痛过一阵的胃现在好象麻木了,虽然钝痛还在,但已经不是很明显。
河水清亮亮的,偶尔还能看见银波一闪,有小鱼在河里游过。看着那些活泼可爱的小生命,以真的嘴角浮起一丝漂亮的笑容。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成为飞鸟游鱼,亦或碧树,他可再也不想再世为人了。他呢?阿远呢?不如两人一起化做那么一对小小蜂蝶,在这天地见任意飞舞……这世上,最舍不下的终究还是他啊,纵使再受万千折磨,在举身入河的那一刹那,以真的眼前还是浮现出了那张完美得让他迷恋的脸。再等等吧,三年之约,用三年的痛苦生命去换一个渺茫的机会,除此之外,以真竟觉得别无他法。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老屋,刚一上楼,以真看到两个穿制服的人。
“你是林以真吗?”
以真点了点头。
“林以真,你被捕了。”一张轻飘飘的逮捕令在以真眼前一晃,以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
审讯室里黑糊糊的,只有一盏灯直射着以真的眼睛。这真是林以真生命中最漫长而又戏剧性的一天,莫名其妙地被发了受辱录影,莫名其妙地被公司辞退,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抓来了这里。
以真有点后悔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没有吃晚饭。
“姓名。”一个年轻的女警官用威严的声音问道。
“林以真。”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四岁。”
“工作单位。”
“盛世……无业。”林以真忽然想到自己在今天已经被盛世辞退了。
“知道我们来找你有什么事吗?”年轻的警刚从学校毕业,显然有点新官上任,她问话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
“不知道。”以真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难道他受人侮辱的那些录影带会成为罪证?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否则还有什么呢?他一贯与人为善,更不要提什么为非作歹之事了,那么这些警察找他究竟有什么事呢?
“看不出来,你长得斯斯文文,实际上却不那么老实。”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您指的什么事。”
“好,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去年十月份的一天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啊?”警的声音颇令人玩味。
“十月……”以真的心一沉,她真的在说那件事?可是在那件事里我是完全的受害者啊!
“想起来没有?”
“有……那天晚上,我……我被人……轮暴了……”在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前说出这样羞辱自己的字眼,以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说什么!”啪地一声,女警官将笔扔在桌上。以真被她吓得一颤,他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值得她愤怒。
“林以真!我看你是死不悔改!你今天晚上就给我在这好好反省!”女警官脸色通红地走了出去。两个警察走过来,将以真的手拷在背后,以真想问他们点什么的时候,他们却转身出去了。
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一只又空又疼的胃,以真想用手去按着,可是双手被上了背拷,转不过来。冷汗从额角倘落下来,以真感觉自己的身体要飞走了。
不知道一个人在强光下坐了多久,以真觉得头被烤得特别晕,汗不停地往下流,他感觉自己就要虚脱了。就在以真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审讯室的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并不是刚才的那位警,而是一个上了几岁年纪的老警察,他先是打开了以真的手铐,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以真对面。
以真揉着手腕,由于长时间血液循环不畅,他已经感觉手腕很麻,很痛。老警察并没有急着问他什么,而是那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先喝口水吧。你吸烟吗?”
“谢谢,不会。”以真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他真的很渴了,端过水来,几口就喝光了。
“林……以真是吧?名字满好听的。”z
“我爸爸给我取的名字,他希望我为人真诚,也希望我永远保有一颗真挚纯真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以真觉得眼前这个老警察很亲切,感觉像自己的爸爸一样。
“刚才那个警察是实习生,她不应该那样对你,她以为你在故意说些下流的话侮辱她,她还是个小姑娘,你是男子汉,就原谅她吧。”老警察说着,微笑起来。
以真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说的都是实话。”y
“好,那你再详细地把那天晚上的情况跟我说一下。”老警察见以真有些难为情,就说,“现在也不算正式讯问,所以,我就不叫书记员进来了,只是我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紧张,我也暂时不做记录。”
以真点点头。z
“那天,我在单位加班,出门的时候大概已经十点多了。我开的是我爱人……也是我的老板――朱思远的车。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有个女孩子拦住了我的车,她说轮胎坏了,让我更换备胎。我走近她的车子,忽然有一个人从暗影中窜出来,用一块有迷药的手帕堵住了我的口鼻……”想到之后的事情,以真像是重新揭开已经接痂的伤疤,胃也好象忽然疼得更厉害了,他的手哆嗦起来。
他尽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回忆着:“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金属台子上,身边大概有六个男人,都戴着面罩,我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他们都戴着黑色的手套,他们……”
老警察点了点头,示意以真可以不必继续说下去:“林先生,你当时为什么不报案?”
“那些人威胁我,他们说如果我报了案就会伤害我的亲人!”z
“林先生,你太不相信我们警察了。那你知不知道朱思远的那辆车去了哪里?”
以真摇了摇头:“朱思远问起过那辆车,我告诉他已经报案了。他也就没再追问。”
“事实上林先生,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有人说是受了朱思远先生的委托来调查汽车的事,他们说是你偷了车子,而我们现场取证的结果是……在你居住的阁楼地下室,发现了朱思远先生的汽车。”
“什么?不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他们到底要怎么样啊!”以真感觉自己已经陷进了一张越收越紧的网里,他几乎要咆哮起来。
“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负责确定嫌疑人,然后抓捕,以我多年做刑警的直觉,我只是不相信你是个坏人。但是法律是重证据的,这,朱先生的委托人手中握有对你非常不利的证据,而且,据说他们聘请的是金牌律师,你胜诉的可能很小。”
“我会被判刑?”以真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对牢狱生活的恐惧令他呼吸困难起来。
“还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罪名起诉你,盗窃还是抢劫诈骗。”
“我没有做过。”
“但是他们有证据。”
“警官,您知不知道朱先生的委托人叫什么名字?”
“我只记得那个委托人也是姓林的,名字里好象有个怜字,长得……恕我口冷,他长得着实有几分妖媚。”
以真哑口无言。
“林先生,法律规定您可以聘请律师……
是他,是和阿远同床共枕的那个小子。
阿远竟然让他来告我?陷害我?以真心灰意冷了。他本以为朱思远和怜幸只是萍水相逢,却没想到他会以阿远委托人的身份出现。阿远啊,你知不知道以真现在过得好苦,好委屈啊,还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去坐牢呢……
林以真不知道自己用怎样的心情走上了法庭,证据确凿,他又没有什么心思为自己辩护。法庭指定的律师虽然非常尽责,但无奈怜幸准备充分,无力回天。
事实上,从怜幸那出那卷录影带来证明以真是个MONEY BOY的时候,一直对以真印象不错的法官便开始用鄙夷的眼光来审视以真了。事到如今,以真只有听天由命了,因为所谓的诈骗和偷盗都不成立,法院只判定林以真非法占有他人财务,判有期徒刑六个月。
两个法警走上来,把以真带了下去。走到怜幸身边的时候,以真小声地自语道:“你……为什么……”
因为刑期不长,以真被解往西郊的监狱。
虽然说对自己的人生已经相当绝望,但对于监狱,以真还是有一种本能的害怕。以前听传说里的什么下马威之类,如今是否就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了呢?
押解的那一天,天气不错,和以真同一批有二十几个人,通通都带着戒具,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来到了位于市郊荒芜的城乡结合部的市第四监狱。
进去后,先听了一段讲座,无非是什么努力改造重视纪律之类,以真并未听得仔细。然后就是组织有手艺的犯人给新来的剃头,以真眼看着自己柔软微黄的头发一缕缕地掉在地上,他惊讶自己竟没有什么屈辱的感觉了。
之后便要脱去自己穿来的衣服并且上缴,赤身接受检查,以真把那枚像命根子一样宝贵的钻戒也交了出去。跟一群满不在乎的囚犯一比,以真显得太过羞涩,他甚至还企图有所遮掩。
“躺到床上来!”终于轮到以真了。他心里一阵紧张,几乎一步一挪地走到了体检床上。检查了口腔心肺,医生示意以真翻身趴在床上,以真翻过身去,咬住牙,闭紧了眼睛。
“呜……”虽然早有准备,但那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让以真痛呼出来。
“下来吧。”
接受完肛检的以真几乎站立不稳,这时,一个已经检查完毕的犯人一把扶住了几乎倒地的他。
真的好疼,带了橡胶手套的手指猛地刺进身体,以真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嘴唇被咬出血来。他点头谢过搀扶自己的那个犯人,和大家一起朝浴室走去。
洗过澡,领了统一的囚服,又取到了号码,以真在监狱里获得了自己的新身份:3357。
“3357,九号监室床。”狱警朗声宣布道。以真期盼自己可以平静地度过这半年的时光。
一个中年狱警带着以真走进九号监室。以真一进门,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是3357号囚犯,因非法占有被判有期徒刑六个月,以后就住在你们监室床,直到刑满。”狱警说完,就把以真向监室里一推。
以真扫视了一圈屋里的囚犯,就拎着生活必须品,向自己的床位走去。身后,是狱警离开铁门关闭的声音。
以真坐在床上,屋子里没人说话,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残忍可怕的招式,以真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新来的……”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干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形貌猥琐,声音嘶哑,让人感觉有点不寒而栗,“长得还像个学生娃嘛,怎么也做起这小偷小摸的事来啦?”
以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沉吟了一下,没有答话。
“干勾于,你可莫要又打人家娃娃的主意哦。”一个圆头圆脑,四肢短小的人打趣道。
“去去去,我和新来的兄弟沟通沟通感情,这河边没有青草,哪来的你这长嘴的叫驴!”那个叫干勾于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来,“兄弟,你来一棵不?”
以真摇了摇头。
干勾于讪讪地收回了手。
这个屋子里一共有四个人,只有一直坐在床角看上去很威风的一个男人没有说话。
被称为叫驴的那个人也凑过来:“四床的,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不会是个哑巴吧?你这样的,也犯不了什么大事,这不才几个月嘛,就当上这见兄弟来啦。你看,我进进出出好几回了,身上也没掉一根寒毛嘛,出去再干回老本行,吃香喝辣。大不了过两个月再回来,吃点棒子面,就当……就当住农家院,给自己减肥了。”
以真不禁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乐观,以真第一知道还有人用这样的态度生活。
见以真笑了,叫驴感到很高兴:“所以说呢小兄弟,人生嘛,就是那么回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往前走,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反正什么样的路摆在眼前了,都得走下去,与其每天难过,还不如……还不如就当自己本来就该这样,日子也过得快点。”
“这里……刚进来,不要挨打的吗?”以真的声音怯怯的。
“挨打?”叫驴和干勾于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眼光又都瞟向了坐在床里的那个威风男人。
叫驴压低了声音:“我们这些比较轻的,就判一两年,犯的事不大,也不是什么狠角色,打人的一般都是监室里的重犯。”说着他朝那个人一努嘴。以真看向那个人,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却感到有一种威胁从角落里渗透出来。
正在这时,房门打开,狱警组织大家去劳动改造了。
以真被分配的活是缫丝,从滚水中用竹夹夹起蚕丝,这也是丝织中最关键的一个步骤。一个作为师傅的犯人简单示范后,就让以真亲自操作。滚开的水不停地蒸腾起一股股热气,以真感觉脸都被热气熏得生疼,他尽力睁着眼睛夹着绵滑的蚕丝,因为稍不慎,蚕丝就会滑进水里,溅起的水就会烫伤他的手。虽然以真已经在尽量地小心,半天下来,他的手上还是被烫了好几个血泡。
中午吃饭的时候,以真感到有些沮丧。煮的没有滋味的白菜和两个不大的馒头,一勺数得出米粒的稀饭,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的以真强吃了几口,就放在了一边。这时,干勾于凑过来:“小弟弟,你要是不吃就匀给我呗。”以真无力地点了点头。
干勾于嘿嘿笑着,拿起以真的馒头刚要往嘴里送,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黑瘦的胳膊:“你怎么能抢他的饭!”以真抬起头来,见正是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跟他说话的那个汉子。他见干勾于一脸尴尬,就说:“我吃不下,给他吃吧。”
“什么吃不下?吃不下就留着,下午要是饿了再吃!”那个汉子几乎是在命令以真,声音里却含了几分宠溺。
干勾于没趣地走开了。那汉子也没再搭理以真,也转身走开了。
在监狱的第一天,以真的收获就是没怎么吃的正餐和两手的血泡,他感觉双手像烧着了一般,火辣辣地痛。晚上熄灯以后,手疼得好象愈发厉害,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正在昏昏沉沉的时候,以真忽然感觉有一个人爬到自己身边,一只手猛地抓向自己的下体,以真如惊弓之鸟般一下清醒过来。
那个人察觉到了以真的动静,赶忙伸手来捂他的嘴巴,另一只手不停地在以真身体上搓弄。以真难受地挣扎着,单人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干勾于!”叫驴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他妈的又发骚!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干勾于并不答话,只是不停地撕扯着以真的衣服。终于,哧啦一声,上衣被扯开了,大片胸膛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就在以真绝望地以为自己又难逃劫数时,一声怒吼吓了他一跳:“放开他!”干勾于愣住了。以真听出是那个汉子的声音。这时,干勾于被一把拎起,扔在了地上,只听那个汉子道:“你听清楚了,他是我的人,以后谁在打他的主意,我骟了他!”以真刚刚暗自松了口气,那个汉子却躺到了他的身边。
感觉到那个汉子抱住自己,以真刚要挣扎,却听那个汉子在耳边低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以真僵住了,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汉子果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以真却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刚刚的打斗中,手蹭破了好几,现在感觉有些湿粘,疼痛又多了几分。
汉子继续在以真耳边说:“你不要怕,快睡吧,明天中午记得要和我一起吃饭。”
转天上午放风的时候,其他犯人对以真的态度果然好了不少。有些人见了以真还点头打招呼,说以真是雷老大的人,以后要多多关照。
因为以真的手上有伤,所以被准了一天的假。中午吃饭的时候,以真犹豫了一下,走到雷老大身边,坐了下来。
见到以真,雷老大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昨天晚上吓着你了吧,呵呵。”以真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一笑。
“你长得真像我弟弟。”
“哦,是吗?”以真应道。
“可惜……他死啦!”雷老大的脸阴沉下来。
自从那天以后,没有人再找过以真的麻烦,一转眼,以真在监狱里已经服刑两个月了,他觉得时间也并不是那么难熬。只是每家人接见的时候,监室里只有他和雷老大没有人探望,他们俩的友谊倒因此而逐渐厚起来。
这天,有是家属会面日。以真正想躺在床上继续睡觉,忽然狱警在叫他:“3357,有人探监。”不唯以真,就连雷老大都吃了一惊:“行啊以真,还有人来看你哦。”
“我也不知道是谁哦,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以真边说边起床穿好了衣服。
见到来探监的人时,以真愣住了。是他?是那个好心的老刑警?
“以真,来坐,知道你在这服刑,我来看看你。”
以真坐到老刑警身边,老刑警先是问了他几句类似于习不习惯之类的话,又安慰他说还有三个多月就可以出去了,一定要安心地服刑改造。
以真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被冤枉却拿不出证据,只能在这安心改造了。
这时老刑警却说:“我退休了,现在已经不是刑警了。你可以叫我老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跟我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刑警道:“你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知道的鲨鱼帮吗?那时候坤帮的势力还不像现在那么大,鲨鱼帮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黑帮。”以真看了老刑警一眼,低下了头。“鲨鱼帮的甄老大,还是我帮他收的尸呢。”以真沉吟了一下,说:“您说的那个甄老大,是不是甄志宁?”“是啊?甄志宁死的那个时候你也该有十七八岁了,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也难怪你到现在还记得。”“甄志宁是我舅舅。”
老刑警长叹一声:“你果然是林正耘的儿子。”
“怎么?您认识家父?”林正耘的名字,已经久没有人提起了,听这样一个老刑警说出这名字,林以真微然一愣。
“我这辈子经过的大案也不少,但坤帮剿灭鲨鱼帮,是我这一生经历的最惨烈的大案。你父亲林正耘……十年前,文坛名宿林正耘同性恋人灭门惨案,我虽未参与,但也略知一二。”
“您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以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我怀疑你的遭遇跟十年前的案子有关,当年你父亲那个隐秘的恋人全家惨糟屠戮,这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老刑警的话如晴天霹雳,以真一下抱住了头。
“你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我一定设法帮你。”
以真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其实,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父亲。”
“我小时候有天生的视力缺损,必须待十二岁以后,眼睛发育初步完全后,更换新的角膜才能见到光明。所以,我的童年始终是在黑暗中度过的,也正因为如此,我爸爸才更加疼爱怜惜我。爸爸妈妈感情如何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他们从不争吵,总是像对客人说话那么客气,但事实上,他们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我识了盲文,所以我可以不受时间限制,不受光线制约,随时读书,这也是我童年的唯一乐趣。我十来岁的时候,爸爸领回家一位竹叔叔,我不知道是哪个字,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人却很容易发火。爸爸好象跟他特别谈得来,他们经常关起房门,一谈就是一整天。
“有一,竹叔叔来找我,他说我爸爸要跟我一起玩游戏,我就开心地跟着他去了。结果,下车的时候他对我说他和爸爸要一起玩警察和匪徒的游戏,让我帮他一起表演。
“竹叔叔对爸爸说要他在两个儿子中间选一个,我也假装紧张地配合他表演。我当时觉得爸爸演得可真好,他哭着说他宁可去死,也让竹叔叔放了我们。我当时心里挺纳闷的,爸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呢?不过,爸爸最后还是选了我。我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竹叔叔说过,只要爸爸一选我,游戏就结束了。
“竹叔叔和爸爸回到车里,他让我坐在后面,让爸爸坐在前面。爸爸对竹叔叔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儿子,是他收养的,然后我听见一声很奇怪的声音,现在想想,应该是竹叔叔吻了爸爸。
那天,他们回到家里,竹叔叔和爸爸就进了卧室,大概半个小时以后,舅舅带了不少人和妈妈一起冲进了屋子……”
以真停了下来,他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老刑警点点头,说:“我大概能想到后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时候,我眼睛看不见,年纪又小,我根本不能理解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想想,爸爸和竹叔叔一定是被抓了个现形。舅舅将爸爸和竹叔叔抓到了他的帮派,我听他说好象把竹叔叔的妻儿和他家的一个仆人和儿子一起都抓了来。
“妈妈不让我听那些声音,但我还是听到有女人的惨叫声。我害怕极了,呆呆地愣在那,妈妈捂着我的耳朵。最让我害怕的是后来,有人说竹叔叔自杀了,然后我听见爸爸疯了般地叫着竹儿竹儿的,然后,爸爸也自杀了。他临死前留下遗嘱,说把他的角膜捐献给我……”以真的眼里渗出泪来。十来岁的男孩子经历如此变故,也难怪他心里留下沉重的阴影。
以真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妈妈见爸爸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殉情,她由悲伤变为了愤怒。她拉着我就往外走,我跌跌撞撞的跟着妈妈,无意中也不知道都踢到了些什么,几乎绊了好几个跟头。妈妈带着我疯狂地开车,结果出了车祸。我倒没什么事,妈妈却瘫痪在床。”
“我换上了爸爸的角膜,看见了这个世界,可是我却永远也没机会看见我的爸爸了。那车祸后,母亲变得神情恍惚,神智也有些问题,她经常打我骂我,或者就咒骂死去的爸爸。”
“没过几年,舅舅在一帮派械斗中死了,我们也失去了生活来源,但从舅舅死的那个月开始,就有人匿名按月给妈妈寄钱,我就用这个钱来读书,直到毕业进盛世工作。而那个钱,自我毕业的那一个月起,就不再寄来了……”
说到这里,以真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来,妈妈也去世了,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以真,你是说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当时没有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以真点了点头。
“但据我调查,林正耘出于好心,收养了一个孩子,取名为林怜幸。”
“林……怜幸……您是说――怜幸吗?”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就是他。林正耘的初恋是一位舞女,后来因为家里的反对,两个人就分手了。那个舞小姐后来怀孕生下一个孩子,林正耘就秘密地收养了他。”
“这些事爸爸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
“你外公家只有一儿一女,虽也算是大户人家,但儿子不学好混了黑道,我查了案底,警方一直怀疑甄志宁在从事毒品生意,只是警察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你母亲甄莹莹曾经出国留学,爱恨比较激烈。但你父亲却是不温不火的人,自从你妈妈生下眼盲的你,夫妻俩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痕。关于你父亲那个恋人――就是你的那个竹叔叔的档案不多,我们发现他可能是个有过案底,隐姓埋名之人。
“你父亲和你母亲虽然没什么激情,但他遇到你那个竹叔叔后,不仅生活有所改变,而且创作也攀上了高峰。他和那个人爱的非常,他那时候的自传体小说中流露出的爱恋痴缠也着实让人感动。你那个竹叔叔无意中知道你父亲还有一个儿子,他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曲折,便带着你去威胁你父亲。你父亲很有可能掌握那个人的什么隐情,所以一见那个阵势,便信以为真。
“事实上,那个竹叔叔并未对怜幸怎么样,可是那天,早已发现苗头的你的母亲却约了你舅舅的帮派前去捉奸。她并没听到你父亲对竹叔叔说的关于怜幸身世的话,反而看见你父亲百般维护,痛哭失声的场景。所以,她便误认为怜幸是你父亲的私生子。解决了你竹叔叔一家后,你舅舅便将怜幸送到了东南亚,他不仅阉割了怜幸,还把他送到帮派管辖的下等妓院中,怜幸不到十岁就开始接客,记录一直到他十四岁,被两个不知道姓名的人救走。
“至于你那个竹叔叔,他的妻子被你舅舅派人轮暴至死,他和那个仆人也当场自尽。他儿子和那个仆人的儿子被你舅舅送到东南亚的毒品种植园去做苦工。后来因为鲨鱼帮火拼中被坤帮吞并,因此我没有找到关于那两个人的资料。坤帮在歼灭鲨鱼帮后却不再做非法生意,开了几间酒吧和娱乐场所,和国外的毒品种植园也失去了联系。现在的坤帮基本上已经不含黑社会性质,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旗下的生意也基本合法,他们开始投资影视,把从鲨鱼帮得来的钱慢慢洗白。现在,我怀疑你的所有不幸都是那个叫怜幸的孩子捣的鬼,他被你舅舅害得一生尽毁,现在是坤帮老大的面首,我怀疑,只有他才能调动坤帮的势力来用那种手段报复你。”
听老刑警讲完这其中的曲折,以真已经陷入了沉思。
“以真,我来只是让你小心,那个叫怜幸的男孩虽然年轻,但因为他背后有黑恶势力,你的舅舅害他失去一切,所以他现在要回来报复。据说坤帮的老大对他十分宠爱,也许坤帮就是因为他而和鲨鱼帮大动干戈的,你的所遭所遇,明显是黑社会行为,所以你可一定要多加提防,我为什么不支持你上诉,一个是没有证据,再一个,以你现在的情况,在监狱里可能反倒安全些。”
“谢谢您……为我的事费了不少心吧。”
“以真,我很欣赏令尊的才华,那么一个青年才俊,本来可以在文坛大有作为的,却因为那样的一件事英年早逝,当初那件事,有很多线索没有最后落实,我那天又看见你,听了你的遭遇,才又将旧事重提。回首当年,多少腥风血雨,虽然当事人都归于尘土,但一个无意之中落于棋盘的棋子现在已经成为过河之卒,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当年的那种惨景。你在狱中要好自为之,我现在已经不是刑警了,也没有太多办法保护你,但出狱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跟我提出来,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以真一阵感动,他幽幽地说:“太麻烦您了。只是听您这么一说,怜幸那孩子着实可怜,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心里总当他是弟弟一般。我也经受过那样的苦,想他当时那么小,就被人伤残了身体,日夜折磨,他现在回来报仇原也难免。我只担心一节,不知道阿远与他到底是个什么交情。当日那些流氓也说过要对阿远怎么样的话,我担心阿远不明不白地跟他在一,他也知道阿远是我的心尖宝贝,伤害阿远,原比伤害我要令我痛苦得多。只盼阿远出了国,便彻底与他断了,再不要来往……”
“以真,你怎么这么傻呢?我来是想提醒你当心留神,你却一心想着这个那个,唉……”
以真腼腆地低下了头:“您让我叫您老哥,我看您岁数比我父亲还要大,我就叫您伯伯吧。伯伯,我舅舅和妈妈当年做得太过分了,我虽然看不见,但我经历了那痛苦之后,每回想当初,我舅舅让一群暴徒竟是当众轮暴了竹叔叔的妻子。我是一个堂堂男儿,也觉疼痛难当,备感屈辱,她一个弱质女流,还当着自己丈夫的面,也难怪她承受不了了。想想那些事,简直是太残忍了。舅舅和妈妈做得太过极端了。也不知那竹叔叔到底是什么人,最后却落得全家惨死、儿子不知所终的下场。还有那个怜幸,小小年纪就遭了那样的大难,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一转眼,舅舅和妈妈也都不在了。想想那些人、那些事,当年他们怎么就那么排解不开,做出这样灭绝天良的事来了呢?以真原来以为,自己一生孤苦无依,却原来爸爸、妈妈、竹叔叔、怜幸……有这么多人都要苦过我,如今,我只盼着阿远回来,把这许多曲折讲给他听,叫他不要再误会我,好好地跟他共度余生。”以真眼睛里重新又燃起了希望。
因为是老警官来探视,所以监狱警官网开一面,破例让老警官和以真谈完了全部事情。等以真回来的时候,探视时间早就结束了,干勾鱼和叫驴也回到了监室。
“呦,以真,你女朋友来看你了吧,怎么谈了这么久?”没心没肺的叫驴大声嚷嚷着。
以真一笑,却没有答话。
“你瞧,人家以真腼腆着哩,把人家给问不好意思了吧?”
“以真,跟我一起去洗衣服吧。”雷老大说道。
以真一抬头,雷老大示意他有话要说,以真点了点头,拿了衣服,跟着雷老大来到水房。
“听说来看望你的是个警管?”
“这你都能知道?”以真一惊。
“以真,大哥想拜托你一件事。”
与雷老大相这两个多月来,以真感觉他事事在照顾自己,而自己却无以回报,所以听他有事相托,以真感觉颇为高兴:“雷大哥,咱们兄弟还用说什么拜托,你说出来,我就一定尽力。”
雷老大扬起手来,揉了揉以真的头发,眼睛里浮起一层温柔。“你可真像我弟弟啊!”以真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笑着低下了头。
“我弟弟是多好的孩子啊,读书又行,人又善良。可是,学校里面的混混竟然欺负他,抢他的钱不说,还总是对他动手动脚。上高二的那一年,有一天,他哭着回来,说是被那几个流氓拖进厕所……”
“当时的他全身是伤,我看得心疼极了。我家只有兄弟两人和守寡多年的母亲,我就去学校告诉了老师,还报了警。警察抓住了那几个流氓,只是罚了些款,将那些人拘留了几天。他们出来后,怪我弟弟报警,就纠集了一群人,在校门口围着我弟弟打,我赶到的时候,弟弟已经躺在地上了,我上去跟他们理论,他们又打我,迫于无奈,我就跟他们干起仗来……那一,我知道要打架,就提前带了刀,我那天捅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成了重伤,转天死在了医院里。我弟弟在医院躺了三天后,也死了……”
以真眼睛红了,他伸手拍了拍雷老大的肩膀。雷老大抹了一把脸:“以真,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干勾鱼碰你了吧,在我心里,你就像我弟弟一样,我不想让别人伤害你。我被判了死缓,秋天执刑。这是我家的地址,我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妈妈,自从弟弟死后,精神就崩溃了,现在就靠政府的救济过活。你过几个月就能出去了,虽然我知道,这是个沉重的负担,但我妈妈……我想拜托你照顾她。”
以真看着雷老大的脸,郑重地说:“大哥,你放心,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亲弟弟,你既然信得过我,那林以真像大哥保证,我会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
雷老大重重地拍了拍以真的肩:“以真,是条汉子!”
岁月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无论我们沉浸在幸福之中,怎样挽留,亦或是在痛苦之中,如何祈祷,它却总是不徐不急地流走,既不会因我们的挽留而停滞,也不会因我们的祈祷而飞逝。
监狱中的生活竟然异常地平静,以真每天在劳碌中度过,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他会想起阿远。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以真甚至有点模糊了他当初说过的话。阿远到底会不会再回来了呢?以前种种的爱和伤害,在短暂的岁月中就显得微微有些迷蒙,以真奇怪他能回忆起的,竟然都是阿远温柔对他的样子。
偶尔,以真会做噩梦,梦里,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会如凶神恶煞般地向他扑过来,每逢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以真都会感觉胃在不停地抽痛。
夏天对于以真来说并不难过,因为以真比较虚弱,所以身体凉凉的,夏天反倒好过一些。以真渐渐习惯了监狱里水煮的白菜土豆和没有什么米的粥,每周监狱给肉的时候,雷老大都会逼着以真将一块肥腻腻的肉吃完。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会非常想呕,但是因为长期不见荤腥,改造又辛苦,后来,以真也能将一大块肥肉吃完了,再后来,以真甚至有些盼望吃肥肉的日子。
有时候以真会想起小刚的歌: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少一些……然而刑期却快要服完了。以真感觉忧伤甚至有所增加,离开监狱,外面也是他一个人,而跟叫驴、雷老大甚至干勾鱼相的日子,却让他体会到很多友谊和快乐。他想起从前的那些同事,他们当面会叫他一声林主管,但是背后会看不起他,他得势的时候巴结他,而他一旦倒霉,那些人就都要往他身上踩上一脚。
而这里的人不会,他们都是最低层的人,表现自己的好恶不会有所隐瞒,以真觉得单纯的自己跟这样的人相起来会比较容易。以真现在已经成了缫丝师傅了,手底下还有个刚来的小犯人给他打下手,日子说不上快乐,但也说不上难过。
这天,以真正拿着竹夹子缫丝,狱警在门口报了他的号码:“3357!”
“到!”以真条件反射地大声答到。
“出来一下,到监狱长办公室!”
“是!”
以真擦了擦头上的汗,夏天里守着一口滚开的大锅缫丝,真是个苦活,怪不得不让好人去干。以真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转头吩咐小徒弟:“你先照看着点,注意别烫手,管教在叫我呢。”安顿好徒弟,以真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了监狱长的办公室。
“报告!”以真训练有素地大声喊道。
“进来!”监狱长醇厚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3357,你服刑期到十号就要满了,我首先要恭喜你服刑期满,可以重新做人,另外要提醒你一定要时刻记得管教的教导,出去后遵纪守法,这里可再不欢迎你回来。”
以真微然一愣。
不知不觉中,已经有半年了吗?想想当初刚来监狱时种种担心害怕,现在竟然已经把这段特殊岁月给过完了?也就是说,和阿远分开已经有大半年了哦……
见以真走神,监狱长道:“怎么啦小伙子,太高兴了是吧?回去准备准备,和狱友们告个别,出去以后重做新人吧!”
以真给监狱长鞠了个躬,走出监狱长办公室,以真的吸了口气:自由了……林以真从未像此刻一样,那么期待自由。
晚上回到监室里,干勾于先凑了过来:“以真,马上就出狱啦。嘿嘿,出去后赶快找个妞。监狱呆半年,看母猪也赛貂禅啦!”
叫驴在干勾于的头上打了一下:“你的嘴怎么这么贱,人家以真才不像你。不过以真,出去后得好好找个馆子撮一顿,看你这么瘦的小体格,吃了半年的水煮白菜,嘴里都淡出鸟来!”
自从雷老大宣布以真是他的人后,干勾于除了偶尔嘴上讨讨便宜外,再没做过过分的事。以真也知道这两个人虽然是粗人,也说不上什么好,但心地毕竟不坏,所以对于他们的偶尔调笑,并不太往心里去,有时候想开了,还觉得这样逗嘴生活,虽然贫气,但总还有几分乐趣。
“驴哥说的不错,这半年真是把我馋坏了,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地大吃一顿。驴哥,我被你说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以真说着,露出了笑容。
叫驴嘿嘿笑着说:“你还流口水,出去以后,那好吃的还不随便你吃!只是我和老于就苦啦,还得再忍一年多呢!”
“以真,你要出狱了,真为你高兴。”雷老大看着以真,由衷地说。
以真走到雷老大面前:“大哥,谢谢您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您托付我的事,我一定办到!”雷老大在以真胸前轻捶了一拳:“好小子,大哥信你。咱哥俩这一别,恐怕此生就没机会再见了。明年清明,记得给你大哥烧刀纸,也算我们没白认识一场!”
听雷老大说到生死离别,以真的眼眶湿润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汉子虽然交短,但情已得如同亲兄弟一般。
以真出狱那天,老刑警特意来接他。
“我也做公安工作那么多年,知道这人从监狱出来最想的是什么!”老刑警说着,打了一辆出租车,让以真拎着行李坐在后排,向司机说了一个大酒店的名字。
以真轻轻抚摩着自己的结婚钻戒――因为人瘦了很多,当初订做的戒指现在已经戴不住了。以真小心地用一根红线穿了挂在脖子上,他觉得这样离心脏倒更近了些。
到了酒店,以真头一发现食品对自己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以真以为胃的原因,食欲一直不怎么样,多好吃的东西也没多大兴趣,可是,这半年的清汤粗粮吃下来,胃里仿佛住满了馋虫,连老刑警都一个劲对以真说:“慢点,想吃多少都行,这全是你的,别一顿把胃撑坏了。”以真有点难为情,但这难为情没有维持多久,在下一道菜上来的时候,他又如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起来。
菜过五味以后,以真也感觉肚子里有了底,他羞涩地冲老警官笑了笑。老警官笑着说:“还是小伙子厉害啊!吃饭都如狼似虎的。”以真听了,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警官跟以真随便聊了两句后,转到了正题:“这些日子,我又到图书馆等地方看了当初的报道,再回忆过去看过的案卷,我始终觉得你那个竹叔叔不是普通人。他太过神秘,作为整个事件的主角,从各种资料上竟然都没有出现他的真名,就连警方的案卷记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我感觉这个事情太过蹊跷。但十年前的旧案,当事人也几乎全部凋零,我想,若想查明真相无异于大海捞针啊。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我担心那个怜幸还会对你出手。对了,以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在狱中认识了一位大哥,他判的是死缓,他把年迈的母亲交给我照顾,我想先去他家看望他的母亲。之后……再找个工作吧,人总得想办法生活。”
“也好,我这边就慢慢查着,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随时开口。这是我的电话。你有文化,找工作应该不难的。”
“伯伯,我觉得我应该去见见怜幸。”
以真的话,让老警官愣住了。
顺着幽暗的石子路,林以真找到了绿竹巷。这是一条年久失修的小巷,却有着一个诗意昂然的名字,以真隐约记得《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就是在绿竹巷第一遇见一生爱侣任盈盈的。以真便先入为主地认为绿竹巷是一个有几分神秘甚至有几分幸运的地方。
“99、1、11……”以真一边走,一边认着门牌号码。终于找到绿竹巷16号,以真在心里对雷老大说:“大哥,以真来看妈妈了。”
沿着木楼梯爬上二楼,以真轻轻地敲了敲门。
木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打开了房门。
“阿姨……”以真礼貌地招呼道。老妇人却没有说话,她转过身走开了。以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屋子不大,却在一个最醒目的位置摆着照片供果,一个俊秀的男孩在照片上微笑,那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以真。
“阿姨,我是雷大哥的朋友,他托我来照顾您的。”老妇人忽然回过头来,她慢慢地走到以真身边,抬起手就打了以真一个巴掌。
以真一愣,这巴掌不疼,却很脆,他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个古怪的老妇人。
“小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以真这才明白老妇人的精神有些问题,她把自己当成了已经死去的幼子。以真心里一酸,一个人失去至爱该有多么伤痛,以致于她不愿从悲痛中醒来,而愿意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之中。他走近去,抱住老妇人道:“妈妈,我回来了,再也不让您难受了。”
以真本来想搬回自己的老屋,但现在看到雷妈妈的样子,他也不忍心撇下她,所以干脆就在绿竹巷住了下来。每个月,政府给雷妈妈五百来快钱的救济款,以真觉得只要自己找到一个工作,母子俩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以真本以为以自己在盛世的两年经验,在圈子里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但没想到,原来的合作伙伴一听到林以真的名字都挂掉了电话,以真这才知道那件事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面对着这冰冷的世界,挫败感又一席卷了以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因为以真无法说出盛世太过响亮的名头,再加上半年的刑期已经成为以真人生一个无法磨灭的污点,以真到碰壁,找工作的事一直没有着落。
文职工作不愿意要以真,力气活他又干不动,失业的阴影笼罩着他。终于有一个工作答应要以真,是在超市里派发传单。以真干得任劳任怨,生活的艰辛让他又一获得了成长。
夜色阑珊,越夜的霓虹灯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芒。
林以真第一走进这种场所,他是来找林怜幸的。两个人之前见过几面,却基本上没有说过话。知道了过往的种种,以真再见到眼前的怜幸时,竟有点感觉恍如隔世。
以真点了一杯青梅无恨,而怜幸为自己要了杯蛇蝎美人。以真没有说话,端起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青梅无恨味道微酸,有一种大慈大悲过后的余韵。怜幸看着以真,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以真点了点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想我有义务代表我的家人向你道歉。”
怜幸的嘴角微微上翘:“林以真,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弥补不了我所遭受的一切。”
以真赞同道:“是的,怜幸,我无法乞求的原谅,但现在,当初残害你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们也可以说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果你想继续报复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如果你想放下仇恨,我愿意像待亲生弟弟一样待你,好好地用后半生来弥补你遭受的痛苦。虽然不能弥补万一,但总好过我们彼此在世上孤苦无依,还要互相折磨。”
怜幸喝了一大口酒:“弥补?你说得好听!当初只因为爸爸选择了你,我才备受折磨凌辱,你知道被阉掉的疼吗?你知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日夜不停接那些变态客人的苦吗?如果你受过那种苦,我看你还能不能轻易地说出原谅!”毕竟是个孩子,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竟轻轻地啜泣起来。
以真忽然从心底生出一丝悲悯,他伸出手去将怜幸揽进了怀里。怜幸本想挣扎,但以真的怀抱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在他的怀抱中,感觉是那样清新温暖,最肮脏的心也能得到救赎,那感觉熟悉得像――爸爸!没错,就是这样的怀抱,就是这样令人迷恋的感觉,只有爸爸――林正耘才给过自己这样平静安详的感觉。
林怜幸狠狠地一咬牙:林以真!为什么你就可以这样从容淡定,为什么你就可以这样悲天悯人!你就是用这样的神色征服了爸爸,又夺去了本来对你怀有仇大恨的朱思远的心!
“怜幸,你听我说。”以真将怜幸揽在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生命何其短暂,我们哪有那么时间用来悲伤?我们从前受过的苦够多的了,我多么想得到幸福啊!我们彼此的人生充满了误会,误会将命运的指针随便地拨弄,让我们不知道前途还有多少凄楚。怜幸,我见到你就如见到弟弟一般,我多想你能试着放下仇怨做我的亲弟弟啊!从此,就算前面有再多坎坷,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怜幸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孟春晓和朱思远虽然救过他的命,但这冰冷的一生中除了爸爸,又有谁这样推心置腹地说过什么话来温暖他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呢?林以真!他也受过很多人的折辱,为什么他就圣洁得像一支荷呢?他也惨遭心爱之人的抛弃,为什么他就坚强地像一竿翠竹呢?中通茎直,不蔓不枝。怜幸眼中的林以真忽然披上了一层他从未见过的光辉。
以真说得有些动情,他从胸前掏出朱思远留给他的钻戒,细细抚摩着说:“我只盼望我的阿远能快些回来,我也给他讲这些道理,好好地消除误会,好好地过完余生。”以真脸上浮现出一丝淡而悠远的微笑,那一刻,怜幸竟看得痴了。
怜幸狠狠地骂着自己:林怜幸!你在干什么!你在喜欢他吗?他这是在蛊惑你,不要被他描述的美好未来所欺骗!那不过是林以真惯用的伎俩罢了。远哥上了当,几乎为他陪上性命,你呢?你也要被林以真欺骗吗?可是……怜幸的心确实在那一刻软了。只有那些让他感动地想哭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感觉眼眶有点痒痒的,他怕再和以真独下去他会哭出来。就在那一刻,他几乎要放弃复仇了。
好!就算你林以真是个好人,我说说实情总可以吧。林怜幸的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林以真,你是不是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以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愣了一下,没有表态。
“哈哈……”怜幸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衬着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听起来有几分凄厉,“林以真,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这么惨,通通都是我林怜幸害的?是我派人强暴你,是我到散发你的露影带害你和爱人产生嫌隙,并趁机将你的爱人夺走?是我将你送进监狱,将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你彻底毁了?”
“怜幸,我知道你恨我,就算你做过,我……我都可以试着去原谅。”以真不会说谎,虽然他知道怜幸受了太多的苦,但想到自己曾被人那样对待,他真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彻底的心无芥蒂。
“哈哈哈哈……林以真!收起你那假仁假义的嘴脸吧!我看够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指使人强暴你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你的那个阿远!”
晴天忽然起了一道霹雳,以真马上惊恐地反驳道:“你胡说!阿远才不会!”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会清楚的。你自己想想很多事为什么这么巧,远哥他一直在耍你,他报完仇了,就把你给甩了!可笑你还痴情地等着他,远哥怎么会要你这么个东西!”
“不……”以真感觉心跳骤然加快,他的心脏几乎无法承受,“你说的不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
“你胸前那个东西是远哥跟你的结婚戒指吧?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去验一下你戒指的真假,自然就知道了。至于他跟你有什么仇,我只知道是血海仇,你只有自己去问他了。你若不信,明天你去验一下你的戒指,就自然有答案了。”怜幸胸有成竹地说。
以真只感觉自己要被掏空了。身体在急速地下坠,头晕恶心。他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对怜幸说:“我不相信你的话,不相信……阿远是真心爱我的,我能感觉得到……”
以真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越夜。出了门,他就吐了起来,一边吐,口中还一边说:“我不相信……不相信……”
当林以真站在珠宝柜台边的时候,他觉得一颗心揪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本来不想来,他觉得那些话不过是林怜幸报复他的又一个手段,他根本没必要挂怀,更没必要去怀疑阿远。但他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乱,他几乎无法呼吸下去。如果阿远对他的爱是假的……
“请问……要鉴定这样一颗钻石要多少钱。”
“这样的?这样大小的,如果要鉴定证书的话需要五千块钱。但是……你这个是假的,不用鉴定了。”
只有一句话,短短的一句,就断绝了林以真所有的活路。
“是假的……是假的……”林以真默默地接过那枚戒指,将它重新戴到脖子上。那颗石头好冰,好象将以真心脏的那最后一丝温暖都吸干了。以真一直将那个渺茫的三年之约当成活下去的动力,为了三年后能见阿远,他不怕被公开受辱录像,他不怕被无辜地关进监狱,他不怕林怜幸的各种手段,因为……因为他以为三年后可以见到爱人,因为他以为这个世上有人爱他……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付出全部的人是他,受骗的也是他。
朱思远……他指使人轮暴自己?他在烛夜播放那段录象然后再殴打折辱他?他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还要自己来证明清白?他和怜幸联手将自己送进监狱?这些……才是真相?
走在正午的街头,林以真泪流满面。全部的爱全部的心都给了那人,他却从开始就心积虑地要欺骗自己。将自己的心骗了去,随意地煎炒烹炸,而自己竟然还傻傻地巴望他回来呢。他林以真也只有那一颗心啊,一样的柔软,一样的脆弱,怎经得起他的刀砍斧剁啊……
“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以真喃喃道。他仿佛看见自己剖开了胸膛,捧着一颗火热颤抖的心脏递给了朱思远。朱思远接过了那颗心,将它扔在地上,用脚踩得稀烂,以真感觉好疼,好疼……
林以真终于病倒了。这一病来势非常凶险,才几天的功夫,就面白如纸,唇青如靛了。清醒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流泪,而不多时,便会昏沉过去。雷妈妈像照顾亲生儿子一样照顾着他,而事实上,在她的意识里,以真就是她的游子雷霆。
雷妈妈请了社区里的大夫来为以真诊治,大夫初步认为是胃癌,建议以真到大医院去确诊。以真听了只感觉心灰意冷,林以真果然要为这场感情陪了命去。朱思远这下该满意了吧?不管有什么仇怨,自己这一死,总能和他了断了。以真并没有听大夫的话去医治,反而连药都懒得吃了。
这天,以真从昏睡中醒来,他睁开眼,看见雷妈妈呆呆地坐在他的床前。他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老人的脸。雷妈妈忽然哭了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地哭出了声。
“妈妈,您怎么了?”以真无力地问。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啊?我……我好害怕你生病啊……”
妈妈的话让以真心头一酸,如果他走了,妈妈该托付给谁呢?想到这一节,以真像被电击中了一样。他心头暗自愧悔,雷大哥用生命相托,我却只考虑自己的小小忧患,将妈妈独自抛在人世吗?不行,只要以真能活下去,就一定要照顾好妈妈!想到这,以真虚弱的身体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他强打起精神对妈妈说:“妈妈,您去帮小霆炖点汤喝好吗?”雷妈妈一愣,忽然欢喜起来:“孩子,你等着!”
在雷妈妈的照料下,以真的身体又逐渐地有了一丝好转。以真见雷妈妈平时没事就往家里拣些瓶子之类的东西,攒到月底,竟然能卖上一些钱,以真的脑子也活络起来。派传单都是死工资,不如自己也拣些废品来卖。昔日的大才子如今沦落街头扒垃圾桶,林以真也感觉有几分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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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眼看就要尽了,以真的身体也如入秋的草树木一般在缓慢地枯萎。刚开始,他还强撑着去派传单,但久久在寒风中站立,以真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他辞去了那个活,每天如果精神好些,以真就去街上随便翻翻垃圾桶。他和附近的学校联系上了,学校里面的垃圾他可以有“优先选择权”,每以真拿着他的口袋和棍子去“淘宝”的时候,看着青春年少的莘莘学子,以真的心里就会浮起一丝难言的酸楚。曾几何时,林以真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胸中有无数的雄才大略,只待有朝一日,得展抱负。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收废品的,偶尔会有学生看他瘦得可怜,会把手中还没喝光的饮料连瓶给他。这种施舍让以真有一丝感动,也有一丝黯淡。
雷妈妈的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她仍旧将以真当成死去的雷霆。她的印象中,大儿子是去远方工作,二儿子就每天陪在他身边。以真的身子不好,雷妈妈像疼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着以真,这份爱让以真觉得既安慰又沉重。他没想到自己病成这样,潦倒至此,竟然还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妈妈守在左右,而令以真越来越感到沉重的是自己的身体总不见好,若真有一天自己走了,这糊糊涂涂的妈妈可怎么办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以真慢慢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初时闻到那些腐败变质的垃圾,以真脆弱的胃会不住地痉挛,可是时间久了,又加上生活所迫,以真对那些微不足道的折磨也就习惯了。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但以真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可逆转地衰败,他只是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吃一些止疼药,因为他知道,他的那点积蓄如果去医院治疗的话,恐怕不了几天就光了,而他很可能连为自己办后事的钱都没有了。以真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走了,应该尽量给雷妈妈留下一点钱……
眼看年关临近,以真做了一个决定。
年味越来越浓了,越夜里的小弟好多都回家与亲人团聚去了,很多人的家里并不知道他们在做这样羞耻的生意。林怜幸坐在吧台边,想着心事。
坤哥过年没时间陪他,他也不在乎,但每逢佳节的那种闷闷郁郁心痛却让他无法排解。大年二十八喜气洋洋的下午,林怜幸却坐在吧台后喝着闷酒。
这几个月,他总是会想起林以真,想到他时,那种嫉恨的感觉好象变淡了,而且,他还有好几梦到自己窝在林以真的怀抱里,说实话,他有点沉溺在那个怀抱里了。
林怜幸眼前一,他忽然看见以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怎么回事?不会真的是他吧?
自从上怜幸将实情告诉以真,以真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他们俩便再没见面。年根底下,他来干什么?怜幸心里微微一紧。
比上一见他又清瘦了些,脸色也不好,怜幸虽然知道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但真的见到他这样,怜幸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幸灾乐祸。
“怜幸!”清越的声音传来,怜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z
两个人又来到上的座位,这一,怜幸也点了一杯青梅无恨。以真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要喝那么烈的酒,否则伤了胃口后悔就晚了。”
怜幸不在乎地一笑,但那青梅无恨喝在嘴里的滋味似乎比烈酒要可口得多。
“有什么事吗?”毕竟与以真有过那样的嫌隙,怜幸的口气还是有些生硬。
“我有些事要拜托你,所以,我想请你去我家过年。”y
怜幸以前过年,也不过是和几个同样无家可归的男孩子一起安稳地睡上一天――如果晚上老板不喝醉来骚扰他的话。如今,听以真说要请他回家去过年,他心里被轻轻地触动了。
见怜幸有点犹豫,以真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的电话号码和地址:“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家里只有我和一个神智有点不清的妈妈,我希望大年三十能看见你。”
看着以真的背影,怜幸犹豫了一下,捡起了那张纸。b
大年三十那天,以真很早就起来了。他今天格外开心,身体感觉也还不错。雷妈妈说今天晚上包三鲜馅的饺子,所以一早上就让以真坐着剥虾仁。
看着妈妈忙忙碌碌的身影,以真的嘴角浮起一层安静的笑容。他一直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去想去年的春节,不去想那些曾经的甜蜜。现在这样――很好。
中午的时候,小屋响起了敲门声,以真打开门,他看见怜幸拎着两盒点心站在门口。
“我知道你会来的。”以真让怜幸进来,并把怜幸介绍给雷妈妈。g
“妈妈,这是我弟弟,就像亲弟弟一样哦。”听以真这么说,雷妈妈拉过怜幸的手左看右看的,边看边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以后可得常来我们家玩!”说着,就张罗着给怜幸倒茶拿茶点。怜幸的眼眶微微有点发红,从未尝过母爱滋味的他一下子就着迷了。
晚上,以真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怜幸为以真打下手。这样相似的场景将以真的心刺得生疼,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事。以真的厨艺一向不错,吃得怜幸很开心,他还厚着脸皮说饭菜好吃有他的功劳。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床上包饺子,电视里唱歌跳舞也演得正为热闹。怜幸哪里干过这个,包出的饺子一个个像猪头那么难看,以真忍不住笑他笨,见自己被嘲笑,怜幸有点懊恼,他努力地学以真,可是却怎么也没法包出如同耳朵元宝一般的饺子来。
雷妈妈见他们兄弟俩边包边闹,如同两个大孩子,也不跟他们在一混闹,只是坐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
见饺子包得差不多了,雷妈妈说道:“你们哥俩先包着,我去厨房”
见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以真簇起了眉头。他伸手按压住胃部,咬紧了嘴唇。
“以真?你怎么了?”怜幸诧异自己竟有些关心他。以真稳定了一下自己,说道:“没什么,只是……累了……”
以真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道:“你觉得雷妈妈怎么样?”
“妈妈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妈妈该有多好,以真,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我就什么都没有呢?”能这样坦白地对以真说这些,连怜幸自己都感觉有些惊讶。
以真笑了一下:“怜幸,其实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谈妈妈的事,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怜幸愣住了:“你……你不想养她了吗?”
以真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一位挚友性命相托之事,我既然答应了,又怎么能不尽心呢。只是……”
以真向厨房中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幽声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我怕有朝一日我走了,妈妈会一个人无依无靠。我思忖再三,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当此重托,能好好地对待她,照顾她,将来为她养老送终。”
听到以真这话,怜幸一愣:“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这种话?”
以真的表情黯淡下来,毕竟是谈到自己的生死,叫他怎能一如往常……
“我的胃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撑不住了。我在世上无亲无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雷妈妈,没有为她找好出路,我就是死……也无法瞑目。”看着怜幸惊讶的表情,以真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我走了以后,妈妈就托付给你了。另外,我还有些私事要拜托你。”
以真指着大衣柜说:“怜幸,你记着,那个衣柜里有一个存折,密码是81729。”因为是阿远的生日,所以以真背到这里时,心微微一痛。很快,以真平静下来,继续道:“那里面有我攒的几千块钱,是给我……办事用的,到时候你省着点,尽量给妈妈留点。”
怜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以真讲的“办事”是什么意思,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以真继续交代道:“我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衣服,那个衣柜里挂着的,用塑料纸套好的那套白色礼服,我只穿过一回。”
想到那套礼服,以真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那是我结婚时穿的,可好看了,可惜这辈子也就美过那么一……我走的时候,就穿那身,麻烦你……如果到时候我不能自己穿,你就……就来帮帮我……”
滴答……
一滴泪从怜幸眼里滴了下来,落进了盛饺子馅的盆里。
以真也被怜幸的这滴眼泪给弄愣了。他站起来,用还沾着面的手握住了怜幸的手:“咱兄弟半生的恩怨就这么了了,有你这滴泪,我也值了……”
房门外,雷妈妈用颤抖的手掩住了脸。
“小哥俩唠什么呢?刚才还唧唧喳喳的,怎么看我一来都没声了?”
怜幸急忙抹了一把眼睛,这一抹,却抹了一把面,愣是把一张小脸抹得像小猫一般。以真笑了起来:“他包饺子太笨,我在教他呢!怜幸,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怜幸狠狠地点了点头:“我都记得特别特别牢,像用刀子刻在我心上似的!”
十二点的时候,爆竹声几乎要把整个城市炒暴,林以真的家和这个城市里的千家万户一样,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咯嘣”一声,怜幸不知道咬到了什么,他吐出来一看,见是一枚糖块。
“怜幸,你好有运气哦,第一口就吃到糖块啦,来年顺利发达,幸福平安哦!”雷妈妈的话让怜幸开心起来。
怜幸给以真夹了好几个饺子,以真看着这么多吃的,有点头疼。
“这可是守岁的饺子,吃了就长命百岁的!”怜幸仿佛迷信般地要讨个口彩。
“好,我吃。”以真连着吃了几个,三鲜饺子的滋味让他感觉很好,他甚至想,其实这么好吃的饺子也可以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再吃一个嘛以真!”怜幸已经撒着娇哄以真吃了好几个。
“我真的吃不下啦。”以真在怜幸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怜幸噘起了嘴巴。
“什么事让我弟弟这么耿耿于怀啊?”以真逗他道。
“为什么以真没有吃到带糖的饺子呢……”怜幸几乎有点恼火。
“你不是总说我抢你的好东西吗?这,我总不抢了吧?”以真逗他说。
“以真,如果可能,我倒真愿意把福气都给你……”怜幸抬起头,看着以真的眼睛,认真地说。
吃过饭,以真带怜幸出门去放爆竹。满天的烟在眼前缭绕,但以真知道没有一朵是去年的了。年年岁岁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与阿远年夜相戏雪里相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一年的时光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流逝了。离开阿远也快一年了,让以真失望的是,他仍旧没有一天不思念阿远。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以真绝望过,痛苦过,但即使绝望痛苦的时候,以真的脑子里也全是他。
这辈子无法忘记他,正如这辈子无法原谅他一样,不能爱他,也不能恨他。反正生命也快走到终点,以真有点放任地随着自己的思绪去了。
怜幸点燃了一枚烟,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夜空,以真看着怜幸的脸,由衷地笑了。可以和怜幸和解,以真觉得这伤痕累累的一生最后却没有留下遗憾。
放了一会儿烟,以真感觉有点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了。
见以真坐下,怜幸也坐在了他的旁边。爆竹声慢慢熄了,怜幸轻轻问道:“以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一个新年。”以真叹了口气,说道,“去年的时候,我和阿远在一起过的新年,我们一起放爆竹堆雪人,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快乐。我一直以为那将是我人生中非常快乐的一个新年,但是……但是那个人对我的感情,是假的。当他对我说着甜言蜜语的时候,他的心里正在诅咒我;当他拥抱着亲吻的时候,他脑子里正想着我被人压在身下轮番折磨;我以为的快乐,都是镜水月,未及碰触,就粉碎了。”以真的话如一阕起承转合的歌谣,怜幸随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觉得以真的声音和感情是那样的动人。他伸出手来,抓住以真的手:“以真,你还这么年轻,不可以每天都胡思乱想的。”以真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怜幸的头发:“小毛孩子,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的。今年过年,跟你和妈妈在一起,你们两个对待我都是自然流露,毫不搀假的。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和开心。”
一阵寒风吹来,以真有点冷,他问道:“怜幸,你冷吗?”
怜幸点了点头,他笑了一下,问道:“以真,你可以抱着我吗?”
以真也笑起来,他将怜幸揽进怀里。“以真,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怀抱好暖好香?”
以真只当怜幸是小孩子小弟弟一般,轻轻地抵着他的耳朵说:“没有啊,我也没有抱过别人啊。”
怜幸竟忽然高兴地问:“连远哥你也没抱过吗?”
以真认真地想了想,跟阿远在一起的时候,他若高兴会抱着自己,而这样像抱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阿远,却似乎从未有过,因此,他点了点头:“是啊。”
怜幸开心地回过头去:“以真没有抱过远哥,却抱过怜幸……”以真被他的孩子气给逗笑了,他真是个好嫉妒的孩子,居然连这个都能让他开心上半天。
怜幸在绿竹巷住到破五才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开。雷妈妈拉着怜幸的手好一通喜欢,直到怜幸答应经常来看望她,她才松手。以真帮怜幸拎着雷妈妈一定要怜幸拿上的糖果、饺子之类,怜幸本不想拿,但又怕以真累着,也就自己接了过来。
兄弟俩拿了东西,一起走下楼来。
“以真,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吧,别送了。”
“还是再送送你吧,也好再和你呆会儿。”忽然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弟弟,林以真的心里也挺得意。
怜幸笑了一下,和以真一起走了出来。
几天的相,怜幸和以真已经成了好兄弟,前嫌尽释后,仿佛比亲兄弟还要亲近几分。
两人一路聊天一路走上马路,怜幸还不忘小大人般地嘱咐以真:“自己好好保重身体,现在这世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尘世上。”以真觉得这话说得那么像自己的口吻呢,两个一贯孤独的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原来那么容易就贴紧了心。当初对待阿远,是不是就是这样如饥似渴地想要温暖呢?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就沦陷了吧,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就受骗了吧……想到阿远的行径,以真的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了,每都是这样,只要所思所想与阿远有关,以真几乎就会神飞天外……
“以真小心!”
以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了一边,一下摔倒在地上,剧烈的摩擦声和砰的一声闷响几乎刺伤了以真的耳膜……
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以真回过头来。
怜幸安静地躺在五米开外的地上,各种食品撒了一地。
“怜幸!”那一刻,以真的心碎了,他的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刚刚抓住的一点温暖和寄托如昙一现,便凋谢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以真的心却慢慢地沉下去,当他看到怜幸太阳穴附近那个巨大的伤口时,他就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了。他呆滞地坐在那里,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以真恨自己为什么要走神,如果不是自己胡思乱想,那么那辆酒后驾驶的卡车撞向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不会无知无觉了!如果就那样走了,也少了很多痛苦,可为什么?傻瓜怜幸啊!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样一个无望的人呢?你的拯救只是给我凭添了一分罪孽啊……泪一直没有干过,以真已经做不出哭泣的表情,但泪就像决堤之水一样不住地流下来。
“现在这世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尘世上。”怜幸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以真心头的一个尖刺。怜幸啊,你好狠的心啊,我舍不得抛你在尘世上,你就抛得了我么?到最后,还是你们各走各的,只有我林以真无依无靠……
以真正呆坐着,忽然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冲了过来,一把将以真从椅子上拎起:“你……你是林以真么……”那汉子的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是……你是……坤哥吧……”以真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你还我怜幸!还我怜幸!”汉子抓住以真的领襟猛地摇晃起来,以真只感觉一阵头晕,人也几乎要昏厥过去。
“坤哥!怜幸说不让你动他!”几个跟着赶来的坤帮兄弟将汉子的手掰开。
“怜幸……”汉子蹲坐下去,双手抱头痛哭失声。
如同鬼眼的红灯熄灭了,大夫出来说已经为怜幸注射了强心针,他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让亲人们都进去看看。以真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怜幸的病房的。
“坤哥……”怜幸呻吟般的呼声让那汉子一颤,他走过去,抓住了怜幸的手。
“坤哥,我要走了。”怜幸喃喃地说。
汉子的泪已经流了满脸,他哽咽着说:“小怜幸,你有心愿就跟坤哥讲,坤哥都答应你。”
“坤哥,你不要为难以真。是我要救他的,我和他的仇怨已经解了,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汉子流着泪点了点头。
“坤哥,这一刻我才知道你是真心疼惜我的,你那么硬的一条汉子,会……为我哭……可惜,怜幸这辈子不能再报答你了,来生,我等着你……”
“怜幸……”汉子哭得几乎晕倒。
“以……真……”怜幸的呼唤让以真心碎如粉。他走过去,抓起怜幸的手。
“你在我身边,我很欢喜……”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明知道我命不久了……”以真几乎痛得喘不上气来。
“以真……我保佑你,你不会有事的……你可要记得我用命换了你的命,你要把我的那份幸福也活出来……”怜幸用那样情的眼神看着以真。
以真觉得有什么腥甜的东西在喉咙里打转:“怜幸!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
“其实,你是无辜的,我那样报复你,让你坐牢,我想乞求你的原谅……其实,我真心怨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爸爸选了你之后,你竟然那样开心地笑,你知道吗?你的笑容是我多少年的噩梦,给我带来的挫败感几乎和身体的伤残一样……”
“笑?”以真回想了一下。天哪!他在意的是他胜利的笑容吗?他以为自己在耻笑他吗?
“不!怜幸,我没有笑你啊,我什么都看不见啊!爸爸死后将角膜捐献给我,我才得以重见光明,我那时候是个瞎子,别人骗我说那是个游戏,我根本都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存在啊!”
“原来……原来是这样……抱我,哥哥……”怜幸的一声哥哥叫得那样凄绝,以真终于呕出一口鲜血……
依在以真怀中,怜幸忽然紧紧地抓住以真的手,喘息着说:“哥,快去告诉……”话音未尽,伊人已香消玉殒。直到最后的刹那,怜幸想到的是让以真去向阿远解释自己的失明;直到最后的刹那,怜幸也没有让以真知道,他已经爱上了以真……
以真只觉得巨大的黑暗向自己袭来,他一下软倒在怜幸的床前。
见到怜幸与以真兄弟情,阿坤也从感情上接纳了以真。毕竟是爱人心中最重视的人,况且以真对怜幸的感情感天动地,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了。
怜幸居丧的三天,以真一直寸步未离。他将怜幸看得有如亲生手足,如今,手足凋零,让以真怎能不痛。阿坤注意到这三天以真几乎没怎么吃饭喝水,也基本上没见他合眼打盹,别说这些,以真脸上的泪都没有干过。阿坤有点担心以真的身体了。以前虽说派过几个越夜的打手去强暴过以真,但那全是因为朱思远和以真的仇怨,阿坤今日一见以真,便觉他是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阿坤原先因怜幸的仇恨对以真并没有好印象,但几天没见,怜幸竟甘心为他赴死,这却着实令阿坤没有想到。
这几天相下来,阿坤才知道以真对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弟弟付出了多少感情。他心中暗叹,这个人怎么如怜幸一般痴情呢?对谁都全心以待,这样的付出,万一有闪失,岂不就要陪了命去。因此,对以真的赞叹怜惜油然而生。
以真只觉得怜幸离开的那一刻,他也随着他走了。他没有想到怜幸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退出他的生活。
夜里为怜幸守灵的时候,以真拒绝了阿坤要他休息的建议:“我就是分分秒秒都跟他在一起,也就能再待两夜了,这一生的缘分也就尽了。怜幸他现在人虽然没了,魂可还在身子里呢,我跟他有没说完的话,他还全能听见……”看见以真的眼神,阿坤就觉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痛,他没有勉强以真,只是告诉其他人帮忙关照着以真。
因为怜幸是坤哥的爱人,所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以真一直守着,给每个来祭拜怜幸的人来还礼。额头已经磕青紫,以真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终于,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外面堂屋留了几个人为怜幸守着长明蜡烛。以真来到怜幸灵前,点燃一张黄纸:“小怜幸,你不守信用……”眼泪滴在火盆里,眼睛已经痛得像要被挖出来一般,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答应帮我照顾妈妈,你答应为我料理后事,现在你就丢开手走了,我呢!我怎么办啊……你叫我去到哪找一个托心托肺的人去照顾妈妈,你叫我到哪去找个人可以为我料理后事!你叫我去找谁啊!天地这么大,你和我却是两根孤草,只有彼此可以依偎。如今你走了,我又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你为什么要抢在我前面,让我受这个苦啊……”鲜血又从以真的口中呛了出来。
怜幸入殓的那一天,以真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
追悼会上站满了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哀乐低回,终于到了瞻仰遗容的一刻,这亦是生者与逝者的最后一眼。
主持追悼会的人在几位站在前面的亲人耳边低声嘱托:“一会儿不要哭,否则就看不见最后一眼了。”
以真的眼泪真的好象干涸了,他一直没有哭,只是死死地盯着怜幸的遗体。
大家开始拍着队经过怜幸的身畔,将百合和雏菊轻轻地放在他的身上。以真被两个人搀扶着最后一个走过怜幸的身旁,当手里的百合落在的水晶棺上的时候,以真一下失去了知觉。
待以真再醒过来的时候,怜幸已经睡在一个小小的玉匣子里了。照片里的怜幸年轻俊秀,仿佛透过重重岁月在向着以真微笑。以真将玉匣子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以真的怀抱又香又暖,以至于怜幸走的时候,还想赖着这个怀抱,现在又在这怀抱里了,怜幸,你就安心地睡吧。
“林先生,我已经为怜幸买了墓地,我想请您为他立一块碑。”
以真点了点头,用嘶哑的嗓音说:“坤哥,如果您允许,我想怜幸可能更希望拥有这样一块墓碑。”
怜幸立碑的日子天气很好,以真和阿坤商量后选了一张怜幸最漂亮的照片镶嵌在石碑上。以真默念着碑文:爱子林怜幸之墓,父林正耘携友陈正坤、兄林以真敬立。
“怜幸,爸爸他还是爱你的,就从当时他的哭声中我就可以感觉到,那是一种真正的痛。所以,你不要怪他,就算他当初选择了你,那些坏人也还是要伤害你的,这痛苦的结果不应该由爸爸来背。所以怜幸,快乐地跟爸爸去吧……”以真祝道。
一旁的阿坤又流下泪来。
理完怜幸的后事,以真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只不过,他的心态已经和从前全不一样了。怜幸的死对以真的打击非常大,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发呆,胃痛也比从前更加频。
雷妈妈悉心地帮以真调理身体,以真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但吃进去多少,往往又都吐了出来,痛的时候倒比不痛的时候要多。
身子允许的时候,以真还是硬撑着去收些废品。虽然坤哥每个月都会给以真送钱来周济家用,但以真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总不愿意要坤哥的钱。他总是说日子还能维持,坤哥便不时地送些吃的,以真便尽量让雷妈妈吃些。以真没有再联系老刑警伯伯,因为日子过成这样,以真也不想麻烦别人太多。自己现在毕竟还能动,等下不了床的时候再喊人来帮忙也不迟。
这天,以真正在街上想收点瓶瓶罐罐卖钱,忽然心头一阵烦恶,立时就头晕想呕,他用手捂着胃部,一阵绞痛过后,他控制不住,一下就吐了出来。
“啊……”一声惊叫,以真吐出的污物溅到一个行人的身上。以真强撑着身子说了声:“对不起……”
“你……你是以真……”
以真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可是随之而来的晕眩让他失去了力气。
醒来的时候,以真只感觉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白色安静的环境让他感觉到有一丝安详,也让他感觉到一丝压抑。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以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竟是孟春晓。
自从那“作证”以后,孟春晓就消失在以真的生活里。以真其实找过孟春晓几,但别人都说孟春晓出国了,阿远的所作所为又让以真心灰意冷,以真就再也没找过孟春晓,没想到那么长时间以后,他们以那样的一种方式重逢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你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孟春晓的心被揪得生疼,他看着以真单薄的肩膀,心里一阵酸楚。就算这个少年犯过什么错,那么有必要让他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吗?用得着一定要让他用命来还吗?
以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春晓,过了很久,他才冷冷地问:“你和他是一伙的吧……”
“什么?和谁是一伙的?”
“你,和朱思远,合了伙来坑我的……”以真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委屈。过了这么久,想起阿远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痛。
“我……”孟春晓一阵语塞。
以真下了床:“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以真?你到哪里去以真?不行,你必须住院!你不住院会……”
“会死是吧?我早就知道了。”以真的无所谓的态度让孟春晓心头一窒,他高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以真缓缓地回过头来:“我怎么就不能不爱惜自己了?你们谁都可以不爱惜我,谁都可以坑我骗我,辱我害我,怎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就不行了呢……如今,我还偏就不爱惜了,又……有谁来管我……”这最后一句说得赌气,尾音却已颤了起来。以真想到自己当初那么信任孟春晓,将自己的全部幸福押在他的一句话上,想想可有多么傻,仿佛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堵在以真的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以真,就算我当初做错了,现在向你陪不是还不行吗?”
“等我死了以后,到我坟上去说吧,带着阿远一起去……”以真自暴自弃地说。说着,人已经朝门外走去。
“以真!”孟春晓拦在以真面前,几乎要把以真拥进怀里。
以真没有动,只是懒散地说:“你要留我,我自是没有力气跟你争,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只能束手无策,但我总还有办法一死……”
听以真这么说,孟春晓身体几乎一颤,他缓缓地移开了身子。以真抬脚便走,孟春晓却拉住了以真的手:“以真,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以真迟疑了一下,向门外走去。
太阳真好,春天又不知不觉地来临了。手中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以真已经捏了两条街,但始终没有下决心把它扔掉。
见以真走远,一个老人走进了孟春晓的诊所。
“老人家,我今天自己有点不舒服,如果您没有什么急症,能不能明天再来。”孟春晓感觉有点头晕,以真病弱的样子将他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一个好好的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变成了这样。对于当初的事,他虽然觉得以真有不是之,但见他现在的样子,又不免有些愧疚。
“你是姓孟吧?”老人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有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
孟春晓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医生胸卡,点点头:“是啊。”
“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是关于林以真的。”
听到以真的名字,孟春晓几乎一震。
“又在想他了吗?如果你一直这样……”平安说着,来到朱思远的身边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只苹果。
朱思远叹了口气:“你告诉我,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平安的眸子垂了下来:“照这样的发展速度,最多……还有一年。”
沉默。
“你……在想什么?”
“平安,我想回国去。”
傍晚的阳光斜照在朱思远的脸上,那样的俊秀,又是那样的哀婉。
“回去干什么呢?你还是想去找他吗?”平安的声音有几分无奈。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朱思远的长睫毛在眼底下投了浓重的一道阴影,“以真走了,春晓走了,我只剩下一个人了。”朱思远的声音委屈得令平安心疼,她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
“帮我收拾收拾东西吧,然后帮我买张票,我要回去了。”
见朱思远就要走出门去,平安高声道:“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朱思远呆愣了一下:“想跟我回去找他吧……”平安的眼神里含满了委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一切都没有变,大房子里,仿佛哪里都洋溢着过去的欢笑,而细一定睛,又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你和以真的家?”听到平安提到那个让他心疼的名字,朱思远点了点头。
“如果……如果他没做过那么对不起你的事就好了……”平安低语道。
“他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他,我们两个人之间,互相伤害得太,只怕这一生也无法弥补了。”
朱思远掸了掸沙发上的灰,坐了下来:“我对他做过的事,没有一件后悔过,但是,又没有一件不令我心疼。我明知道他是我的仇人,可是……我就是那么没用……”
“他小小年纪就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来,也难怪你会那么恨他。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会报复他,也……”
“是啊,我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撕裂成两半了,我原来总是做梦,梦到母亲被一群暴徒侮辱后奄奄一息地向他们母子爬去,他那么残忍地一脚踢在我妈妈的脸上,妈妈的鼻梁被他踢断,登时就断了气……”朱思远的身体颤抖起来,“可是后来,我的梦几乎全变了,我的脑子里都是以真的样子,我总是会梦到以真被糟蹋时向我呼救的样子,我……”
平安的眼睛里流出泪来,她轻声地安慰道:“思远,不要再想了,你受不住的!”
“回到这里,脑海里就全是他,和春晓闹翻后,这世上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如今这个样子,真的很想每天看见他,可以在他的怀抱里离开人世,可是……可是我答应春晓放弃报复了,又怎么还能再去找他。离开他一年多了,我每天每天地想着他,可他……没准已经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得到幸福了。我干吗要给他看自己的这副样子呢?要是万一他没有忘记我,那么我若是在他怀里去了,又让他怎么活呢?我已经不想再和他的人生有什么瓜葛了。”
“思远,你和孟哥真的没有再重归于好的可能了吗?”
“不会的,我知道,到我病得不行了的时候,他自然会回来的。”朱思远叹了口气,“本以为我这天煞孤星一辈子都只会有恨,不会有爱的,但却没想到,我不仅爱上了杀母仇人林以真,还爱得那么。我既然无法再恨他,报复他,便用我自己的命去赎罪吧。”
听朱思远说得心灰意冷,平安的心也难受极了。
“平安,你如果真的喜欢春晓就去对他说吧。春晓是个有点懦弱的人,性格温吞,如果你真的爱他,主动跟他去表白原也没有什么。我这辈子完了,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思远……”平安终于哭了出来。
“你说什么?!”听到副总说林以真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因录影带被公开的事离开了公司,朱思远的心猛地一痛。有多少人看见他受辱的样子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以真怎么在这世上生存?原以为自己这个瘟神离开,林以真就可以生活得好一点,至少平静一点,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谁让你这么做的?”朱思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恐怖。
“这……这不是您……”副总嗫嚅道。
朱思远使劲地按住了额头。天哪!一定是怜幸那个小鬼!你害死以真了知不知道!
“他人呢?”朱思远无力地问。
“不知道,我们再也没跟他联系过。”
一年前的号码早已停机了,老房子也像荒芜了很久的样子,朱思远站在林以真那破败的老房子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了。朱思远轻叹了一声,为什么还找他呢?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林以真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思远!你以后可别这么冒失地自己跑出来,要是万一出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呢!”平安终于在这个巷子里找到了眼睛发红的朱思远。“平安,我好累……”平安叹息了一声,“上车吧。”汽车扬起尘土,朝着公司的方向驶去。
林以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他觉得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些微他的气息。想着当初两个人一起在公司里做同事的往事,以真就会让自己沉溺一会儿。以真看了看太阳,快中午了吧,以前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找个借口跟他说句话,顺便告诉他一起吃午饭。有时候,阿远会开车带他出去,点些又营养又美味的菜给他吃,看着阿远的笑脸,很多时候,菜还没有上,以真就已经感觉有些醉了……
一辆汽车停在公司的大门前。车上走下一男一女。
“阿……阿远?”以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吗?是阿远吗?他……他回国了?
当初的三年之约让以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而现在,他竟然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
眼看着朱思远和那个女人进了门,以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急忙过了马路,想要跟着进去,但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这里是你进来的地方吗?”
以真被这句话搞愣了,他低头看看自己。
他穿得本来并不破,但因为早上扒了几桶垃圾而显得脏脏的,一只手里拎着一个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大袋子。这就是现在的林以真。去找他干吗呢?让他看笑话吗?让他看看他是多么成功地彻底地打倒了一个人么?以真沮丧了,就算他确定那个人是朱思远,又有什么用呢?他和那个女人从车里下来意味着什么呢?那个女人……以真胸口一痛,他缓缓地转身离开了。
自从林以真在原来的单位门口看见了朱思远后,他就又变得魂不守舍了。中午回到家,以真跟妈妈说下午要去见一个朋友,就烧了一大锅开水,想好好地洗一个澡。
很像要去见旧情人呢……林以真自嘲地想。那个男人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对待过他,他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是会想他。
“我的人格尊严什么都没了,我应该恨他,至死都不原谅他!”
可是,以真虽然恨虽然不原谅,但他还是想再见他一面。生命一丝丝抽离的感觉告诉以真,如果不去,只怕今生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以真来到了朱思远家的门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了起来。
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以真站起身来,在房子附近走了一圈。腰酸,胃也好疼,以真依在墙壁上,微微地休息了一下。
就在这时,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阿远的车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前。
阿远,还有那个女人。
以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是了,一定是了,这么晚了,那个女人晚上会住在这里。
女人掏出房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朱思远回到车里,拿出一些打包的食品。当他抬起头来时,以真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以……真?”朱思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林以真皮肤惨白如纸,一双眼睛里含满了屈辱愤恨,和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情。
他怎么会瘦成这样?一阵风仿佛就会将他吹倒,他的脸色怎么会那么差,差得……好象一个死人……
“朱思远,你回来了……”以真的声音让朱思远不寒而栗
“是……是啊。我……我刚回来。”突如其来的见面让朱思远不知所措。
“你……可还有仇要报吗?你若要报仇就来找我,晚了,只怕就报不成了……”
“你……你都知道了……”朱思远浑身一冷。
“是啊。知道了。”
“思远,你怎么……”平安见朱思远还没有回来,不禁有点担心,她探身出来,却意外地见到了以真。这个就是林以真吗?就是让朱思远爱恋至的那个人吗?
见到平安,以真的伤痕累累的心又淌出血来,这么迫不及待吗?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小心他找人来……这酸葡萄想法一冒头,以真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站在一个伤害自己至的男人面前,居然还在喝醋。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绝望的笑容。
见到以真的笑,朱思远的心口像被刀子划开了一般,他好想将那样的以真拥在怀里,永远也不松手,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心冷了,淡淡地说:“你……找我,有事吗?”
“你……结婚了?”看着平安,以真终于难忍心痛,问道。
如果回答不是,那么这个小人儿是不会死心的吧。
朱思远点了点头:“快了。”
以真的胸前像炸裂开一般的痛,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抚住心口,强压住涌上来的鲜血。
微笑像朵一样绽放在林以真的脸上:“朱思远,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害我。但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我走了,祝你们幸福。”
以真转过头来,血还是从口中涌了出来。他用手狠狠地擦掉了。
朱思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许根本就支撑不了一年,如果这个时候叫他回来,就算和好,自己死的时候,这个小人儿还是会这样痛的。长痛不如短痛了。虽然他是那么想死在爱人的怀中,但……那样会要了以真的命。走吧,以真,去好好地继续你的人生,找一个真正疼惜你的人好好地生活。
老天待我也算不薄,让我最后还能再见他一面。
回到家后,林以真就发病了。
长久以来一直有那样一个隐隐的信念,那就是可以见到阿远,虽然心底恨他至,也只是觉得是他对不住自己,却并没有想过他一丝愧悔都没有,还满不在乎地又要结婚了。
呕血、昏迷……以真的生命慢慢地枯萎了。
雷妈妈的哭泣也无法挽留以真的生命,以真拉着妈妈的手,遗憾地说:“妈妈,对不起,这,您留不住我了……”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冰冷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进了林以真的心,他无法置信地仰起头来,看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耳朵里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吵,他忽然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看着缓缓掩上的门,他心里涌起一阵不甘:“阿远,你听我说……”他扑到门前,门却重重地关上了,“啊!”他捧住自己的手,指尖被门夹得发白,很快就涌上一片淤血。以真怔怔地看着淤血在指甲下积聚,口中喃喃道:“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以真从梦中哭醒。这个噩梦让以真出了一身冷汗,泪沿着以真的脸不停地淌下来。他竟然如此绝情,连最后的一丝安慰都不想给他。胃部的剧痛让以真蜷缩起来,他的姿势像一个睡在子宫里的婴儿。
“阿远……我爱你……”以真用小小的声音说。他觉得自己有些卑贱,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他还是在想阿远。不过,以真原谅自己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短暂的一生结局竟一无所有,他有些心疼自己地想:让我对自己好一点吧,想些什么就鼓起最后的勇气去做吧。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朱思远狠下痛得流血的心,冷声说道。
以真不死心地扑上前来:“阿远,你听我说……”朱思远重重地关上了门。“啊!”他隔着门缝看到以真捧着被门夹得发白的指尖,悲痛欲绝地喃喃道:“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以真!”朱思远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黑暗中,他用手捧住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以割舍下他呢?他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啊!良心的谴责和爱情的痛苦让朱思远备受磨难,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思远,你还好吗?”门外响起了平安的敲门声。
“我……没事。”
“你自己保重,如果你能勇敢地去爱,就不要太苦了自己。”
呵呵,朱思远轻笑了起来。勇敢地去爱,如果我可以,我还至于这样吗?我和林以真已注定爱不得恨不得,却又夹杂了太多的爱恨,那条不归路,已经谁也回不了当初。
“思远,如果你真的无法给那个人幸福,那你们俩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放手吧。”
一句放手,让朱思远泪流满面,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永远地失去林以真了,也许真的是时候放手了。
已经昏迷了很久的林以真,苏醒了过来。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走一般,脑子却清爽了些。雷妈妈守在以真身边,紧紧地抓着以真的手。
“妈妈,您帮我擦擦身子吧。”
雷妈妈强忍着眼泪,去打了一盆温水。她轻轻地帮以真解开衣服,泪却一下落在以真惨白的身体上。
“妈妈,我是不是很丑啊……”以真笑了一下。
“小霆最漂亮了……”
雷妈妈说着,用毛巾轻轻地帮以真擦起身体来。
以真闭上了眼睛,热毛巾带给他片刻的舒适,他轻轻地舒了口气。
“妈妈,我想穿那套衣服。”以真伸出手,指向装白礼服的柜子。
雷妈妈的心如同刀绞一般,她打开门,拿出了那套衣服。
以真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他必须在雷妈妈的帮助下才能穿上那套衣服。以真穿得很仔细,还小心地将领口、袖口的皱折抚平了。
“妈妈,我穿这个好看不?”以真有点撒娇地问。这个礼服的涵义雷妈妈是知道的,所以她心酸地点了点头:“好看……”
以真说:“妈妈,您能帮我拿面镜子来吗?我想看看自己。”
雷妈妈将镜子送到以真手中,以真几乎接都接不住,他两只手拿稳镜子,端详起自己来。
“脸色怎么那么白呢……”以真抚摩着自己的脸,稍微用力拍了两下,略显突兀的红晕让以真满意地微笑起来。
嘴唇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粉色,以真用力地咬了咬,当嫩红的颜色回到口唇上的时候,以真抬起了头。
“妈妈,我……要走了。”雷妈妈的泪已经流了满脸。
以真抬头擦去妈妈脸上的泪:“我……我很想再见他一面……”
雷妈妈将电话线放开,把电话送到以真手里。以真像得到鼓励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他颤抖着手,拨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让他安心的是,电话竟然接通了。
“喂?”
朱思远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入以真的耳朵,以真的手颤抖了。
“阿……阿远,我……是以真。”
朱思远紧紧地抓住了听筒,是以真吗?他还是忘不掉自己吗?他的声音怎么那么虚弱,他在哭吗?朱思远几乎都想穿过电波去将那爱恋至的小人儿揉进血肉中去。
朱思远刚想关切地问以真是不是一切都好,平安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头一动,硬下心肠道:“林以真,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你快说。”
他说什么?他说他要结婚了?以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本想放下电话说不再打扰,可是永远无法再见的恐惧占满了他忧伤的心。就算他要结婚了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林以真要死了,他想在临终前再见朱思远一面,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吗?
于是,以真鼓足勇气说:“我……我想见你。”
“林以真,你觉得我结婚的日子会跑出去见你吗?我们之间已经完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电话挂断了。
平安走过来:“思远,他想见你吗?”
朱思远的眼睛红红的,他低声说:“我好怕他会生病啊,他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可是,你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总要痛上一,那么现在让他死心总比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咽气要好些的。”
平安拉起朱思远的手:“思远,你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开心些呢?”
朱思远摇摇头:“来生吧,过奈何桥的时候,我一定不喝忘川水,我要等着他,把这一世的幸福还给他。”
电话挂断了。
林以真拿着听筒,嘟嘟的声音刺得他耳膜发疼,他缓缓地把电话听筒放下。
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染红了雪白的礼服。阿远把他的电话挂掉了。
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阿远,你知不知道,以真要走了……
以真将枯瘦的手伸进衣襟里,将那枚“钻戒”拿了出来。戒指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那个男人用虚妄的感情骗去了以真的一生。以真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摩挲着戒指,眼泪滴了下来。
“妈妈,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呢?我是真的很爱那个人,真的很爱他的……可是下辈子,我再不想遇到他、认识他了,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从没认识他,从没爱过他啊……”
泪水顺着以真的脸颊不断地滑落下来,他还在喃喃地说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爱一个人怎么这么疼啊……我再也爱不动了……”
以真缓缓地软倒下去,“妈妈,我不行了,要走了。我答应雷大哥好好照顾您,可是现在,我……对不起他了……我给您做了安排,他是个医生,会好好地照顾您的……”
以真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纸条,那是他捏了两条街都没舍得扔掉的纸条,因为在当时,以真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朱思远一下子从床上惊醒:“以真!”
是噩梦。但是这的噩梦比哪一都要清晰。他梦见以真微笑着向他走来,然后对他说:“我走了,以后不能继续爱你了。”朱思远是多么想冲上去将他拉住,可是以真变成了一阵飘渺的雾,一下就散得无影无踪了。为什么会做这么个不吉利的梦啊,这一,一定是真的伤了以真的心,他一定再也不理自己了吧。
想到此后以真便冷了心,再不与自己往来,朱思远叹了一声,以真啊,你不会明白我的苦心的。虽然如此,只要你快乐幸福就好了……
※※※z※※y※※z※※z※※※
距离以真打来电话已经有三天了,朱思远却一直无法从忧伤中解脱出来。这天,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门忽然被推开,孟春晓走了进来。
“春晓?”朱思远和孟春晓之间原本友谊厚,但因为以真的事两个人起了嫌隙,孟春晓说他想将事情全面查清楚,因为他看以真的为人,感觉这中间有许多误会。因为报仇的事,越来越的矛盾使这对好兄弟的感情破裂了。
见孟春晓还能来找他,朱思远一阵高兴。
孟春晓在朱思远的面前坐了下来:“林以真的事,我已经彻底查清楚了。还有,关于我们两个人父亲的身份,我也清楚了。你想听听吗?”
朱思远一直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他心里最盼望的是林以真是无辜的。
见朱思远点头答应,孟春晓说道:“前几天,有一个老刑警来找过我,他认识以真,也久仰以真父亲林正耘的大名。他说他一直在追查林正耘的案子,前几日,他终于在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我父亲并不是你父亲的仆从,而是你父亲的下级,他们俩都是卧底的警探,想入鲨鱼帮来找到甄志宁贩毒证据的。为了保证活动的秘密性,他们俩从卧底开始,所有的档案都被销毁了,只在一位上级的手中保留了一份绝密底档,所有任务安排布置都与这位上级单线联系。但无奈鲨鱼帮固若金汤,没有什么根基的人根本无法进入严密的内部组织,一偶然的机会,你父亲结识了林正耘,两个人顿感相见恨晚。
朱思远的脸色渐渐转白,孟春晓却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随着两个人感情的加,你父亲便把收集鲨鱼帮秘密的事告诉了林正耘,明大义的林正耘答应帮助你父亲收集甄志宁的罪证。你父亲为了在鲨鱼帮的帮徒心中树立匪徒的形象,还故意绑架了以真来威胁林正耘,但他不知道,此时,甄志宁已得到秘报,说你父亲可能是警方的内线。甄志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他此时就起了杀机。利用姐夫的生活问题大做文章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真正的意图是铲除对他有威胁的人!”
“你……你是说如果没有以真父亲那件事,我们也必然会遭到甄志宁的毒手?”朱思远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可是以真的父亲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悲痛欲绝,含恨自尽了。如果要说是害,只能说是对你父亲的爱迷蒙了一个艺术家的眼睛,让与世无争的他,就这么走了。而你我父亲的那位上级却在一执行任务中脑部负伤成了植物人。这位老上级恰好是我刚刚说的那位老刑警的老战友,他过世时老刑警去他家吊唁,那位老上级的老伴交给老刑警一个木头匣子。她说老伴临终前她想把勋章都为他戴在身上,她打开装勋章的盒子,却发现里面有一个记录本。她想托老刑警帮她看看那上面都是些什么,是不是可以凭这些东西去追认个什么荣誉,老刑警这才明白了一切,林正耘案件中两个关键的神秘人物的身份终于浮出水面。你我的父亲都是警员,他们是为国捐躯的。为了保守秘密,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的身份。”
朱思远陷入了沉思之中。z
“以真的妈妈是个非常善妒之人,整件事情的发生她都难辞其咎。而以真父子却是无辜的。”
“你说……你说以真是无辜的?不可能的!他看着我妈妈被那些人施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时就觉得这男孩的心可有多狠!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妈妈朝他爬过去的时候,他拉着他妈妈的手,一脚就踢在我妈妈脸上,妈妈的鼻子被踢得歪到一旁,当场就断了最后一口气……”朱思远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阿远,你想想,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对那样的场面无动于衷吗?会有人对临终之人再施以毒手吗?你想想,那像你认识的林以真吗?”
“可事实就是如此!这正是我痛苦万分的地方,他的所作所为,万死难辞其咎,可是,他的眼睛又是那么单纯善良,让我怎么也无法将他与一个小恶魔的形象联系起来……”
“没错,以真不是什么小恶魔。事实上,他的眼睛是先天性的视力缺损,十二岁时,他换上了死去父亲的角膜,才重获光明!”
“什么……”他……他是瞎子?他看不见么……朱思远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只觉得这许多的人生其实过得毫无意义。我费尽心机,竟是报复了一个无辜之人啊……更何况,那个人爱我至,我岂不是犯下滔天的罪孽吗?想到以真所受的委屈苦楚,朱思远的心狠狠地揪痛了。
“你走了以后,以真被怜幸陷害,入狱半年,胃病也日渐重了。”
他……他竟还受了牢狱之苦吗?朱思远只觉得胸口难受得气也喘不上来。他无意识地站起来,如幽魂般朝门外走去。
“思远?你去哪里?”孟春晓高声叫道。y
“我……我去找以真……”朱思远只觉得魂都飞到以真身边了。虽然自觉罪无可恕,但朱思远却想到以真面前去谢罪,他不祈望能得到他的原谅,却只想至少再见他一面,向他说明他悔极了的心。
“思远!”孟春晓见朱思远的样子也心软了,他本想再讲些以真的委屈苦楚来折磨朱思远,但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了。
“思远你要挺住……”孟春晓知道朱思远对以真用情至,他上前提前扶住了他,“以真……在三天前,过世了……”
朱思远一下子僵在那里。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像没听明白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以真……他已经不在了。”z
“思远!”朱思远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仰去,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孟春晓急忙将他抱住,却感觉朱思远的身体像死人一样僵硬。他将朱思远抱到沙发上,朱思远好象昏过去了,可是眼睛却睁得老大。
“思远!哭!快哭啊!哭出来!”孟春晓知道,这样的急性昏厥很容易导致猝死,虽然他也怨朱思远狠心,但毕竟那么多年的交情,现在看着朱思远这样,他也一阵心疼。
朱思远努力了好几,才喘上这一口气来。z
他发出的哭吼声简直像一头受伤的幼兽:“以……真……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每吐一个字就会漾出一大口鲜血,孟春晓心里像结了一层冰,这辈子他都没听过这样悲痛的哭声。
朱思远安静地躺在医院里,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还活着的迹象,只有那些记录生命体征的机器上不断变化的数据证明,生命还暂时蛰伏在他的躯壳里。
平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孟春晓呆呆地望着她。
“本来……我……我说和思远结婚,就……就是为了骗你的……没想到,思远为了让以真死心,就拿来当借口,挂掉了以真的电话……思远只想让以真好好活着,他说是不愿与仇人为伍,实际上,他……他是怕以真看见他病故难过啊……谁想到,以真却先他一步……”
“思远这个样子摆明就是不想活了的架势……”孟春晓心头也一酸。这两个人纠缠一世,现在到了这一步,竟还要缠着么?
“动了!思远动了!”眼尖的平安大声叫道。
孟春晓和平安一起冲进了病房。
朱思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鼻子和手腕上都插着管子,他伸手就将伸进鼻子里的管子拔了出来。
“思远!你要干什么!你冷静些!”孟春晓按住了他。
思远转过脸来,孟春晓几乎被他吓住了,他的眼睛已经黯如死灰,再没半点生机了。
“春晓,我心口疼,喘不上气来啊……”朱思远的神色憔悴得让人心碎。
“他最后打给我的电话,居然被我挂了!你说,我怎么能把他的电话挂断呢……”朱思远并未等孟春晓回答便继续说道,“你说他当时得有多难过啊……快要走了,想见我一面我居然挂了他的电话,你说,我怎么舍得把他的电话挂了啊……”血又从朱思远的口中呛了出来,孟春晓知道,这样下去,朱思远的命就完了。
“春晓,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他不在了,你冷静点好吗?”孟春晓的心在受着煎熬。
“我知道,你以为我糊涂了吗?我没有糊涂呢!我想去看看……他的骨灰……”最后的四个字从朱思远的口中吐出时,格外地疼痛。
“以真他……他说尘世已经无所羁绊,留了骨灰也没人会尽心照管,所以……按他的遗嘱,都撒进海里了……”想起以真含血含泪的叮嘱,孟春晓一阵心痛,虽说这样的安排对朱思远来说太过残忍,但对以真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朱思远呆愣愣地坐在那:“以真,把事做得那么绝吗?连点灰……都不给我留啊……我走了以后,是想跟你睡在一起的,粉粉末末地永远睡在一起,谁也分不开我们了,没想到……你……”
“思远,以真,他有留了遗书给你。”思忖良久,孟春晓还是说出了这个话。
“在哪里?”朱思远知道以真居然会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心都要从口腔中跳出来了。
“那样重要的东西,我怕丢了,所以我没有随身带着,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但是,你现在要乖乖听话,好好配合治疗,不许再胡思乱想,听到没有?”虽然知道嘱咐了也没有用,孟春晓还是罗嗦道。
思远呆呆地点了点头:“你要快点回来,我想看以真给我留的话。”
阿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与你痴缠一生的林以真已经不在人世了。什么爱啊恨的,便都随着我的离去而让它随风散了吧。
给你写这封信,实在是以真有要事相托。绿竹巷的雷妈妈是以真一位至交以性命托付之事,本以为能替他承欢膝下,为雷妈妈养老送终,谁曾想,以真福浅命薄,竟要先她而去。妈妈脑子不太清楚,将我认做她已经死去的亲生儿子雷霆,她待我那么好,真是视同己出。我走了,谁能照料她呢?
现在,我只有拜托你了,希望你替我照顾好雷妈妈,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会为你和你的妻子添不少麻烦,但我也没办法了。
以真去后,希望你不要再将往日的记恨放在心里,好好地待雷妈妈。
今生相识成大错,但愿来世莫相逢。
以真绝笔
朱思远一遍一遍地看着以真留给他的遗书,那熟悉的字迹,那泪洇的墨痕中有多少爱恋,多少无奈啊……明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巴望见到自己,一封遗书却写得含而不露,哀而不绝,最令朱思远心痛的,是以真句句是情字字有爱,却无一纠缠怨怼之语。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这是怎样的心胸和襟怀。朱思远第一如此切地感到,自己爱的是这样一个另人骄傲的男人。
“以真……”将信纸紧紧地按在胸口,朱思远的泪又流了下来。
绿竹巷的低矮潮湿令朱思远虚弱的身体感到有些冷,他不禁又想到了以真。以真那么怕冷,是那个时候身体就已经不行了吗?想到那个绝了他一世爱恋的人儿,朱思远的心就一阵阵绞痛。
轻轻地扣开木门,雷妈妈愣愣地看着朱思远,忽然,她抬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是你……就是你害了小霆……”
朱思远被雷妈妈一巴掌打愣了,他第一见雷妈妈,她怎么知道自己和以真的纠葛?
“你看看!”雷妈妈指向桌子,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这是我从小霆枕头下找到的。”朱思远看到照片上以真的笑脸,眼眶一下就湿了。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照片,当时的甜蜜还历历在目,而那个巧笑嫣然的人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朱思远回过头,见雷妈妈正在为以真上香,以真如潭一般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他走过去,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摩以真的脸,泪不停地滑落下来。
朱思远想接雷妈妈去自己的大房子住,但是雷妈妈说小霆的气息还留在这房子里,听她这么一说,朱思远也仿佛感觉到以真的灵魂最后就栖息在这里,于是,他也产生了一份切的不舍。
其实,最令人悲伤的不是得知噩耗的那一刻,而是之后漫长无望的岁月。朱思远无法抑制心里那种空洞幽寂的感觉,那种满目华却再难钟情的疼痛令他学会设身地地去体会以真当初的境。
以真,你是否也如我一般,心尖被人掐去,痛到呼吸困难?每天伴着满怀怨恨的雷妈妈,朱思远的心一遍遍地受着拷问。
以真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出了五七,生活仿佛回复了原来的轨迹,朱思远的心彻底地死了,接受以真离开的事实,让他无比的无奈又疼痛。
朱思远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到大海边去跟以真说话,以真离去的决绝令他连一点痕迹都无法依循,而以真最后葬身的大海成了朱思远寄托哀思的唯一去。
他会在海边自言自语,温习他们过往的幸福或是讲述他没来得及对以真阐明的爱恋。这一日,晚风轻拂的时候,朱思远又孤单地坐在沙滩上,跟逝去的爱人聊天。
“以真,时间没有为我们做任何停留,一转眼,你走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海风吹过朱思远的脸颊,却吹不干他的眼泪,“其实,我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我带给你的只是痛苦和伤害。但是最后,我的费尽心机被你的毫无心机彻底打败,仇恨被爱恋消融……”
“我从没对你说过我的过去,今天,我就跟你说说,以后我有什么话,也只跟你说。其实,我是个命中注定无情无爱之人,先天便带来恶疾。腿根上长着一颗樱桃一样的红疔,只要动情动爱,红疔就会向心脏的方向长出一条红色血线,动情越多,血线越长,蔓延到心脏,小命就丢了。
“从小,父母对我的爱唯一的表现方式就是冷漠,他们最希望我用冷漠淡然的态度来面对人生。父母过世后,我又被送到毒品种植园,在那里受尽了痛苦折磨,十八九岁才逃出生天。后来,我改组了坤帮,收购了盛世,五年的时间,我踏上了无尽的复仇之旅。生命对于我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复仇。当我的仇人只剩你一个的时候,我却将自己的心赔了进去。我是个不能爱的人,爱了就输了命去,可是面对那样让我矛盾的你,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爱了。
“以真,我做的错事太多,无法乞求你的原谅了。离开你后,红疔一直在不停地生长,我知道爱一旦发芽,便如春天的草一般无法止息。如今,血线已经漫过了脐部,达到肋骨了。可是我终于无须再压抑自己了,无论什么时候思念你,我便可以尽情地去想你,我总是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朱思远的眼泪如苦咸的海水般涌出来。
“以真,除了你,我从没碰过其他人,因为每动情动爱,对我来说就是在折自己的寿命呢。我曾发誓不碰你,但当我看到你时,就情不自禁了。我不敢以爱的名义去拥有你,只能打着恨的旗号,连我都厌恶自己的虚伪……我好悔啊……我第一带怜幸回家,血线一跳一跳地痛,牵连得心脏都疼了。为了打击你,我让他播放一些Se情录象带,让你以为我已经变心了。没想到,怜幸趁我昏睡,拿走了那盘你受辱的录象带,我的疏忽害你身败名裂。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又怎么能抵赖我不忍亲自复仇,就借用别人的刀去伤你呢?以真,就是死了,我都没脸去见你啊……我最悔的,是对你做的那件事。现在想想,心都痛得滴出血来,如果生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又怎么舍得让那些人碰你一下呢……想到你被人糟蹋还唤着我的名字,我……
“以真,你爱上了一个禽兽,还用你全部的爱和心血将它从混沌邪恶中解脱出来。我从没感受过爱的滋味,而你给了我人生最温暖的体验。以真,你走了,其实也不错。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你太过留恋的东西了,你这么好,一定能上天堂的……”朱思远抬起头,星星在天空忽闪着眼睛。他顿时感到一种自卑,以真,纵是死了,你我也是见不着的……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春流到秋,冬流到夏……
雷妈妈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朱思远像亲生儿子一般尽心照顾着她。以真在看着呢,朱思远想。当他回头看见以真略显青涩的遗像时,他就会尽量微笑。雷妈妈对朱思远的态度也慢慢地改变了。这半年时间,朱思远试着去将自己当成以真,去体会他的点滴思绪,去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雷妈妈详细地给朱思远讲了以真出狱后的生活,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柄利刃刺入心肺。
雷妈妈终于油尽灯干,妈妈走的时候,朱思远非常难过,但隐约地也有一丝解脱的感觉。他永远记得妈妈最后对他说的话:“孩子,这半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相信……以真也看得见。”看着朱思远惊讶的眼神,雷妈妈摸着他的头笑了:“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男孩子不是我的小霆吗?其实我也是出于无奈啊,当初是为了那点抚恤金……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不那么做,如果我不是在你们俩面前装出一副神智不清的可怜相,恐怕你们俩都撑不了这么久……阿远,你记得帮我照顾小霆的遗像……也希望你早日得到幸福……”直到这时,朱思远才知道屋子里供奉着的那个青涩男孩子,并不是他的以真。
幸福……呵呵。只有跟以真在一起,才有所谓的幸福吧。但是以真却用雷妈妈拦住自己,现在,以真去世已有大半年,他怕是……早已成了天使,或转世做了谁家的小少爷了吧……所谓的幸福,便再也不要想了……
时间的流转使逝者留给生者的苦痛远去,仅剩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生者的日子还要继续下去,并且也有各自的精彩。平安和孟春晓的婚礼定在金秋十月,朱思远知道,这将是自己人生中参加的最后一盛典。
自从第一对林以真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后,朱思远心里潜意识中便希望以真是真的有罪的,否则,每一面对以真纯澈的双眸时,朱思远都会觉得无地自容。然而造化终究弄人,他毕竟还是无辜的,朱思远刻意去回避的事实还是成真了。每每想起前尘旧事,那种令人窒息的剧痛便会侵袭身体。他现在每每感觉以真与他已融为一体,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感觉未免有点一相情愿,但这样魂有所依的体会能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些。红疔的血线已横过整个腹部,在他身体上蔓延出一个妖艳绝顶的文身,舞动着一种绝望的美,和一种死亡的气息。到胸口还有寸许距离,孟春晓说也许支持不到过冬。朱思远说他很想亲眼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得到幸福,所以孟春晓答应在这个秋天迎娶平安。
“要做新娘子了,高兴一点……”送走雷妈妈后,朱思远并没有搬离绿竹巷,那是以真去世的地方,朱思远想在以真离去的床上告别人世。孟春晓将一些必要的护理设备搬到绿竹巷的小屋里,平安没事的时候,就来照顾朱思远。
“我……我会高兴的。”看着朱思远苍白的俊脸,平安一阵心酸。在平安心中,朱思远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如今,这个俊秀痴情的男人就要死了,这让她怎能不心痛。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宁死不愿做应召女郎的她被一群壮汉围住,两个天神一样的男子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下了她。他们俩就是朱思远和孟春晓,他们那么勇敢地打散了匪徒,还收留了无依无靠的她。从此,她就负责照顾多愁多病的朱思远,她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身患绝症。一天一天,听他诉说对林以真的爱恋,一天一天,看生命从他身上流逝,她真切地知道他的钟情与无望。然而命运毕竟还是薄待了他,爱的那个人竟狠心地将他抛弃在冰冷的尘世,绝尘而去了。现在,他也要走了吗?
“以后要好好待春晓哦……他是我的好兄弟,心地不错的,只是性格比较钝,你这小丫头可别欺负他……”
“你就知道偏心眼,他那个人像木头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哄我,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烧高香啦!”平安想到孟春晓的木头样子,就有点生气。爱上他后明示暗示多少回,那家伙却根本不答茬,自己本想跟朱思远假装结婚吓唬他一下,却找不到他人了。然后就突然出现在朱思远面前,通报了林以真的死讯,搞得自己都再没胆子去追他了。最后还是朱思远出面,跟孟春晓说清楚,让他珍惜眼前人,自己才得以如愿。自己是那么爱他,可是他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呢?
“平安,你不要又乱想哦,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是多么大的幸福,我可一直在嫉妒你呢。”
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着平安的笑容,朱思远心头一颤,是不是每个人结婚时都会这么开心中夹着一丝甜蜜的不安和期待呢?他忽然想到新婚那日,以真对他说想与他白头偕老的事,成为八十岁拄龙头拐杖的两个老公公……一阵刺痛朝心口袭来,他“啊”地呻吟了一声,手便朝胸口捂去……
“思远!思远……”
朱思远病忽然加重了。
孟春晓走近朱思远的床,轻声问平安:“怎么样?”
“他……怕是要走了吧……”平安已经哭得如泪人一般。孟春晓又看了一下各种生命数据,现在朱思远的生命体征已经发生了危险的变化,心跳变缓,血压下降,连体温也跌到365摄氏度以下。
“应该……就在今晚了……”
平安一下依在他的怀中,哭泣起来。
“我……我出去一下。”
“你不要守着他吗?”
“你在这守着,我去找一个他更想见的人来。”看到相交半生的朋友命在旦夕,什么承诺都被孟春晓丢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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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夜的灯光里,孟春晓的脸变得有些迷离,他拦住一个服务生,问道:“林总监在吗?”
“他在办公室……”没等服务生说完,孟春晓就丢下他朝里跑去。
“以真!”
林以真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孟大哥?有事吗?”
虽然在来前已经打好了腹稿,但当看见以真那双有些沧桑的眼睛时,那些话却无法说出口了:“他……他要走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丢给以真。
以真的眼帘垂了下去,他并没有答话。
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孟春晓觉得自己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般在等着以真的回话。终于,以真抬起头来,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我想请你……去看看他……”孟春晓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不会去的,我也不是他的什么人。”以真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有任何的惊讶和悲伤。
“以真,我没有骗你,他也许……都熬不过今晚了!”孟春晓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打开林以真紧闭的心扉。
“他要怎么样你都救不了,我也没有办法,他不好了,你这个医生不去守着,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以真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孟春晓一窒,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
“以真,你真的可以这样绝情吗?你甚至从来都没问过他得的是什么病……”
“林以真已经为朱思远死过一了,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那个人跟我没有丝毫瓜葛,我没有义务去为他送终。”
以真的话说得那样凄绝,孟春晓知道这凄绝里有多少血泪哀伤。
“我……我只是想让你去见他一面……”
“去见他做什么,你知道我无法原谅他的。你给我讲的那些事我通通都知道了,虽然我觉得他也够可怜,可是我累了,我爱不动了。”
“以真,想当初你是多么爱他?为了那么个男人,愣是把个胃炎拖到穿孔大出血,险些送了命。可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过了大半年了,除了雷妈妈死时,你扮成个坤帮喽罗去祭奠了一下,你却一眼都不愿意见他了?我没有奢望你原谅他,只是……他一直以为死了就能看见你了,可事实上,他就是……也根本无法见到你。我只是不想他……到最后还在被骗……”
以真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有些急噪地说:“我说了不去,你走吧,当时就说他要死,我在重病中还给他写了个‘遗嘱’,按说也算救过他一了。你答应过我绝不再为他的事情来找我,现在我赶你走,也算不上我绝情。”
见以真说得坚决,孟春晓也颇感无力,他怕再不走,朱思远醒来却发现连他也不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所以,他无奈地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踏出门的时候,孟春晓最后丢来一句:“你不去也好,免得断了他最后那点念想。那个傻子还以为就能见着你了呢,攥着你给他的护身符,死都不撒手……”
“护身符?”以真一振,那个东西,他还留着呢吗?终于,他按捺不住,喊道:“孟大哥,你等等……”
心里想着和亲眼见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以真在心里将朱思远恨过千万遍,真正见着他弥留的样子,心也不禁一酸,恨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到底还是走散了。这大半年,先是去治好了自己的胃病,然后便帮坤哥打理生意,虽然一直知道这个人过得不好,可是以真已经下定决心再不见他,将这个人彻底从生命中删除。然而,有那么容易吗?说删除就能删除的吗?在这一刻,他还是来了,来送他最后一程。
“我们出去吧。”孟春晓拉起平安的手,“让他们俩单独呆一会儿。”
以真看着眼前的朱思远,心里叹道:“阿远,这一下,我们真的是人鬼殊途,无力回天了。”以真细细地打量着朱思远,容貌还是那样美那样好,可是一种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的身体。距离雷妈妈去世也没多长时间,阿远的白发又生了好多。以真想起雷妈妈对他说过让他原谅阿远的话,心中一阵难过。
他伸出手,抓住了朱思远的手。
朱思远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转过来,他呆呆地望着以真,却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手握手,多少爱恨,都在生死之间,飘远了。
“以真,你……来接我了……”朱思远喃喃地说。
“不,我是来送你的。”以真的声音冷冷的。
“送我……”朱思远显然还没有将幻觉与现实、生与死分辨清楚。
“朱思远,你要死了,可是我还活着。”以真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朱思远的脸色在瞬间变了一下:“你……你没有死?”
“是啊,我没有死。当时,我的重度胃炎导致穿孔,孟大哥送我去做了手术,抢救了一夜才算活过来。我没有死,只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所以,才骗你的。我本来想回来照顾妈妈,可是自身难保,只有拜托孟大哥去照顾她。孟大哥见你寻死觅活的,就叫我写封遗书给你,我虽然并不愿意,但还是写了,也算救过你一命了。不过你还是挺尽心的,妈妈跟着你比跟着我强,你竟然比我还孝顺。”以真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朱思远却听得痴了。
“以真,你坏,你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朱思远的声音又淡又倦。
“怎么样啊朱思远,被人合起伙来骗的滋味可好受么?”虽然说过今生与这个人无关,不再恨他,可提起旧日的委屈,以真还是有些怒了。
一丝微笑浮上朱思远的嘴角:“你没死,真好!”
以真的心微微软了,虽然语气依然生硬,但隐隐地泄露出一丝关切:“你到底生了个什么病啊?”
“是个先天的恶性疔疮,没有办法治的。”朱思远说得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以真伸手去解朱思远的衣服,口中道:“我看看。”
打开上衣,一根蜿蜒到心口的血线诡异地盘踞在雪白的身体上,以真冷哼了一声,毫无怜惜地剥掉了朱思远的裤子。朱思远有些羞涩地扭过头去,以真顺着那道红线向下看去,拨开下体的柔柔燕草,一颗红樱般的疔疮长在腿根靠近茎的地方。
“哼哼……是这么个东西。”以真伸手一拨,朱思远轻声痛呼起来。
“疼……这东西是先天带来的,原来不痛的,后来血线长过肋骨后,就开始疼了。”
“是红丝疔啊……”
“你认识?”朱思远有些惊讶。
“是啊,我不仅认识,还会治呢。”以真说得波澜不惊。
“啊?真的吗?”一丝生存的希望让朱思远激动起来,他紧紧地抓住了以真的手。以真却将手抽了出来:“是啊,而且很简单。”以真直盯着朱思远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求生而渴切的眼,清晰地说道:“这红丝疔只要人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得。你只需要绝情绝性,再别想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当,也别再自作多情或拈惹草,这孽根不再生长,你自然就死不了了。”
看着以真脸上嘲讽的表情,朱思远有点想哭。最后的希望熄灭了,他叹了一声:“以真,要是能绝了情,我还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么?算了,我原也没想过能继续活着。我……我想求你件事……我在你身上犯错太多,你……你能原谅我么?别再生气,别再恨我了好么?否则,我……我会走得不安心……”
看着朱思远眼里的泪,以真冷笑了一下:“你还是安心走吧。我不会生你的气,也不会恨你了,因为,我已经当我不认识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的。”
“什么?”朱思远没想到以真会吐出如此伤人的话来,他的泪掉了出来,“以真,别这样说,你这样说还不如说怨我恨我,那样至少,你还记挂着我呢……”
“对不起,我累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记挂你。”以真吐了口气,“孟大哥让我来,说是你以为死了就能见着我了,他不想让你临终时还在受骗。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也无法和我在一起了,别说我还活着,就算我真的死掉,我的魂我的灰,都不想再看见你!你记住,这不是恨,不是生气,也不是不原谅,只是,我的心已经死了。”以真说完,竟扭头朝屋外走去。
“以真不要走!”朱思远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胸口的剧痛一下子吞噬了他。
“思远!”平安几乎是冲进来,将朱思远抱起来,他好轻,一个女孩子都几乎能将半昏迷的他弄回床上去。
看着平安抱思远上床,以真的嘴角始终浮着一个冷笑。
“以真……你……”孟春晓本想让以真给朱思远一点临终关怀,却没想以真冷冷地伤害了朱思远。他的心里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干吗叫以真再来折磨他呢?不如叫他安生地去了。
“怎么?孟大哥?是不是想赶我走?然后你再救他?收起你们那些伎俩吧,你们再表演下去,他真的要死了吧……”看着以真冷笑的脸,孟春晓的心一寒:“他已经看过不少医生了,没有人能治这个病。我没本事,救他不得。”
“真的?”以真在心里怀疑着自己的判断,他不想犯低级错误。平安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思远,思远……”以真暗骂:朱思远,如果给我知道你骗我,我宰了你!
他一把拨开平安,来到朱思远面前,狠狠地扯下朱思远的一绺头发。
“你……你干什么,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作践他了……”孟春晓拦住要扑上去的平安,疑惑地看着以真。
“要救他的命难道还要拔我的头发不成。”以真横了平安一眼,嗔道:“孟大哥,带着你那讨厌的女人,给我出去。”见平安出去了,他才掀起朱思远的被子,扒开衣服,在那颗红疔上戳了戳。朱思远一动也不动。以真暗骂:“死猪,竟真的急昏了!”他将朱思远的双腿打开,当他将那绺头发绕在朱思远的疔疮上时,朱思远竟悠悠地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啊以真……”疔疮的剧痛让他想将双腿合拢蜷起。
“救你的命啊。”以真冷冷地说。
“你……真的会治么?”z
“如果我说我只能试试看,你愿意让我试一下么?可是很痛很痛的,要活生生地把你的疔疮用头发给系下来,你觉得怎么样?”以真的声音不带一丝温柔。
“以真……我本来觉得活得挺没意思的,但我看见了你,就又想活着了。你弄吧,不过……要是不成,我是不是不会再活过来了?”
“也许吧。”以真被他的罗嗦搞得心烦起来,他掐着头发就想动手。
“等一下以真……我……我还有一句话说……我……好爱你……”朱思远眼里又落下泪来。
听着他的话,以真的手抖了一下,心里忽然犹豫起来,自己还是小的时候听外公说起过这样的疔疮,也并没有亲眼见过,万一……他伸了手,在朱思远的腿根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朱思远的茎竟然跟着抽搐了两下。以真的怒火一下燃了起来:“朱思远,你都要死的人了,还有这肠子呢!”朱思远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早已失了血色的脸微红了。趁朱思远走神的刹那,以真将疔疮牢牢地栓住,说道:“你忍一下……”
“啊……”朱思远一声惨叫,鲜血喷了以真一身……
“思远!”平安和孟春晓听到朱思远的惨叫声都冲了进来,以真暗骂:“这死女人一点教养也没有,他还光着身子呢,你跑过来干吗?”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随便将被子扯过来,按压在朱思远的伤口上。
朱思远已经彻底地没了气息。孟春晓惊讶地看着以真:“他……他死了……”
“也许吧。”以真朝门口走去。y
“林以真你站住!”孟春晓终于发怒了。他以为以真可以救思远呢,却没想到平白地让他在临死前还受了回罪。
以真回过头来:“我来原本就是给他送终的,现在他死了,不是很正常的么?”
“不是的!不管怎么说,你应该让他安心地走,你干吗还要折磨他……”
“他欠我的债我都不要了,现在只不过讨点利息……”说完,以真拉开门,朝外走去。
孟春晓和平安呆呆地守着朱思远的身体。
“林总监,这个文件您批一下。”以真接过合作书初稿,大略地看了一下,签了字。送合作书的小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以真问道。b
“我笑啊,我们越夜越来越正规了。先是远哥不许小弟们嗑药,还帮小弟们挡驾那些变态的客人,再是林总监你,把越夜搞得好象正规的大公司一样的。”
“你是想在一个小鸭店做没尊严的牛郎,还是想在大公司当白领啊?”林以真反问道。
“谁想做牛郎啊……”小弟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沧桑。以真的心里一痛,他想到怜幸,心头酸酸的:“那你出去好好做事吧。”小弟点头退了出来。
唉……林以真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朱思远见面的转天,孟春晓就来到店里谢他,说朱思远的红疔已经脱落了,身体上的血线也全消退了。见孟春晓好象真的不懂这病,以真才跟他解释了原由。原来,朱思远身上的这种疔疮叫作“守正疔”,又叫“戒情疔”,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恶性病。动情动性之后,血液循环加剧,在身体亢奋的异常情绪下,疔疮毒就会随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向心脏扩散。最终恶毒攻心,不治身亡。上古医书上记载这种病症,说用人发断根、人乳断染,便可根治。以真说得孟春晓直发愣:“以真,你是从哪知道这些东西的?”“我外公是老中医,我本人也是学中文出身,读懂几本古书,也并非难事。这些东西,你们这些学西洋医术的,自然不屑于看了。”
“惭愧啊以真,我学医也是半路出家,开始学的时候已经都十八九岁了,虽然投的算是名师,但也主要是对付帮派里兄弟的外伤比较拿手。后来离开帮会后,也考到了执照,但对医术渊源,实在是不怎么明了。”跟以真呆的时间久了,孟春晓也学得文绉绉起来。
然而麻烦也就随之而来。
朱思远按照以真托孟春晓告诉他的方法,用人奶每天清洗患,一个月后,当初长红疔的地方落下一枚鲜红的疤痕,却再没有痛痒的感觉了。
这天,以真正在办公室看书,几声敲门声响起,朱思远走了进来。
以真一阵头痛:“干吗?”g
“我……我来谢谢你。”朱思远说着,就坐在了以真对面。一个小弟端进一碗茶,还叫了声远哥。以真郁闷地想,自己明明告诉他不要告诉这个人他的行踪,可是这小弟一见了远哥,哪里还顾得上他这位林总监的吩咐。
“谢过了,还不走?”以真冷冰冰地说。
“以真,不要这样,你不觉得上天让你我有重逢的这一天,就是给我们缘分,让我们重新开始的么?”
“你是这样认为的?你还真是有想象力,可惜,我一点也不觉得。”以真的声音更冷了。
“可是你毕竟还是看不得我死的……”朱思远的声音里已经含了几分疼痛。
“是啊,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我正是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并没有恨你怨你,才救你的。你之前已经正式跟我说过分手了,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我……我收回我的话……”
“朱思远,你何苦呢?你那么有钱,又不难看,随便出去找谁都行,现在,那个限制你的病已经被我给除了,你不正好乐得逍遥快活么?”以真嘲讽道。
“以真,你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我跟本没有过别人……”
“这有没有的话,你跟我说不着,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朱思远,你现在给我出去,我见到你就会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请你……放过我吧。”
朱思远感觉到报应来了。他当初对以真的冷漠如今都被以真还了回来,他这才知道听这些话是多么的不好受。
他站起来,默默地向门外走。
下班的时候,以真发现朱思远还坐在酒吧里喝酒,一见他出来朱思远马上凑了上来:“以真,我……我想跟你聊聊。”
以真看了一眼朱思远的脸:“对不起,我还有应酬,你回去吧。”说着,以真便毫不停留地朝外走去。
“那,那明天行吗?”
“你哪那么大的劲头?身子还没好,就跑来烦人。”以真扔下他,走了出去。
晚上,以真故意在街上转了一大圈,看了场电影才回家。那是他重新租的一个房间,他没想到朱思远又跟到了这里。
“以真,你回来了……”看着朱思远像小狗一样跑过来,以真抿紧了嘴唇。他推开朱思远向前走去。朱思远就在后面跟了上来。
“朱思远,你回去吧,我真的很累了,我曾经发过誓,我不会再爱你了,况且,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以真……”
门关上了,朱思远呆呆地望着门口。他站了一会儿,落寞地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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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一个月过去,林以真已经有些后悔当初将朱思远救活了。他实在是太烦人了,每天像个阴魂一样跟着以真,公司就不负责任地丢给平安和孟春晓去管,他是不是要盛世垮掉才开心呢?这个男人一贯的不负责任,让林以真愈发地看不上他了。
这天晚上,以真和同事们去喝了几杯,一直到晚上才回来,远远的,他就又看到了朱思远的身影。
“以真……”朱思远叫住他。
以真借着酒劲一把推开他:“朱思远,我受够了!你以为我不是男人吗?你以为我不敢跟你发火是不是?你再缠着我,小心我不客气……”
朱思远心里一痛,你这样对我,算是客气的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罪孽重,故尔并没有反驳。
“以真,你喝酒了?你胃不好,不要喝酒的。”
“你管得着吗?你是我的谁?要不是烦你,我怎么会去喝酒?你这个人还要不要脸了,我这么甩你,还甩不脱。”
“以真,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当初那样对你,你随便惩罚我,只是不要不理我……”
“朱思远啊,你这样扮可怜很恶心的你知道么?你对我做过的事,要我怎么惩罚你?我也找几个人把你给糟蹋了?哼哼,你还是快点在我眼前消失,不要惹我讨厌!”以真说着便往里走,朱思远却鼓足勇气上前抱住了以真:“以真,你说我赖皮也好,说我不要脸也罢,我再不想失去你了!我以后都会好好爱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以真挣扎起来,无奈朱思远就是抱住不撒手,以真的酒劲上来了,他下手越来越重,不停地用手肘顶朱思远的胸口。
“打吧以真,你就狠狠地打我一顿,以后,让我好好爱你行吗?”
“打你一顿就完了?你以为……我经受过什么呢……”林以真愤怒了,他不再挣扎,而是朝家的方向走去,朱思远像爬藤植物一样,扒在他的身上。
打开房门的时候,以真使劲将朱思远向后一甩:“你给我滚开,我恨你!”
朱思远却猛地抽回身体,一下冲进了门。以真被他气疯了,他狠狠地打着朱思远,朱思远却顾不得遮挡,而是先关上了房门。
以真还在用力地打着,朱思远却扑上来抱住他,亲吻上以真的双唇。
“我……恨你……”以真抿紧了嘴唇来抗拒这个吻,朱思远难过得流下泪来,但他没有放弃,继续地吻着以真。
“啊……”鲜血从朱思远的口中流出来,他的舌头被以真咬伤了,血顺势滴进了被迫扬着头的以真嘴巴里。鲜血的滋味让酒精在体内燃烧。
“朱思远,你又对我施暴!”啪的一记耳光将朱思远狠狠地打倒在床上。林以真的眼睛被愤怒烧红了,“你又来强吻我,你终于撑不住了是吧?你又想欺负我了是吧,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滋味的!”
哧的一声,朱思远的衣服被暴怒的以真撕了开来。以真,如果这样能赎我的罪,那就来吧……朱思远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以真进入自己身体的时候,朱思远还是惨叫起来。没有任何爱抚和滋润,像一根火热的楔子直直地钉进身子里,剧痛让朱思远的眼泪不住地流下来。以真,原来这么痛啊……想到以真所经受的苦楚,心里的痛却胜过了身体。
这样的场景让以真心如刀绞,所有的苦难和委屈都爆发出来。身下这个有些娇弱的人儿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那些暴徒的折磨和这个人施与他的羞辱都在头脑中叫嚣,令他用尽全力地在他的身体中驰骋。
不知过了多久,当以真发泄过愤怒的欲火之后,才发现朱思远早已昏迷过去。
以真从朱思远的身体里退了出来,男的鲜血失了羁绊,一下涌了出来。
看到朱思远一片狼籍的下体,以真的酒也醒了。
我都做了些什么呀?借着酒劲把他给……
想着自己受过的那些疼,实在不是人所能忍受的,他不由得低叹了一声。
到浴室放好水,将朱思远抱了过去。温暖的清水让朱思远轻声呻吟起来,淡淡的血丝不住地浮上水面。朱思远清醒过来,喃喃地说:“以真……对不起……”以真一愣,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啊,把他弄成这样,以真心里有一丝愧疚。
他的语气软了些:“你忍着点,我帮你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不然会闹肚子的。”
碰到他柔软肌肉上的裂伤时,以真的心一颤,那么大的伤口一定很疼很疼,他不觉地皱起了眉头。
等清理完身体将朱思远抱出来的时候,以真才发现他已经再昏迷过去。
仔细地帮他上了些软膏,以真为朱思远盖好被子,他发现刚刚承受了强暴的阿远有点发烧,就帮他的额上放了一个小冰袋。
做完这一切,以真关了灯,到外屋去睡了。黑暗中,朱思远睁开了眼睛。他哭了。亲身承受过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就连上一以真帮他去掉红疔都好象没有这么疼啊,那只有一下,这是持续不断,无可逃遁的一种疼痛,爱的以真是怎么挺过来的啊……
转天早上,以真想看看朱思远怎么样了。他敲了敲门,屋子里却没有人应声。
以真走进门,意外地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z
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以真拿起来,见是朱思远写给他的一张纸条。
以真:y
我终于知道自己的错误是多么不可饶恕了。你所承受的一切根本就无法忍受,而我却残忍地要你原谅我,并且还要和我这个凶手住在一起。
以真,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了,虽然我会继续爱你,但我真的没有脸面再纠缠你了。
如果忘记我可以让你忘记过去那太过痛苦的一切,你就忘了我吧。
羞愧的阿远
林以真的心头空落落的。
他终于走了,终于不再烦我,不再缠着我了。
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b
幸福怎么这么难啊,幸福到底在哪里啊。
拿着朱思远留给他的纸条,以真走出家门。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以真忽然感到一阵寒冷。
天地那么大,生灵那么多。高山大川,蛇虫蝼蚁,万千风景,千万爱侣。
然而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谁又能与我相依呢?
林以真终于……落下泪来……
――――――――――――――完――――――――――――――――
谁可相依番外篇《幸福》的结局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真心出版公司的高层正在开会,总经理的声音有几分激昂:“这想接《幸福》推广案的一共有三家广告公司,而我个人认为最合适的首推盛世。”话音落后,几位主管都点头称是,但坐在首位的青年却没有表态。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独有一种魅力,他儒雅清俊,风度翩翩。柔顺的发丝轻搭在光滑的额头上,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温情,而优雅的唇紧抿着,又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干练。成熟男人特有的标致身材和杰出的气质都让他显得与众不同,不张扬却很有底蕴的穿着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此潇洒得体。
几位经理见董事长始终没吭声,讨论了一段时间就慢慢安静下来。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林以真点头道:“我会考虑各位的意见,做出最适合公司的决定的。”
散会后,以真本想离开,但艺术总监却叫住了他:“林总……”
以真转过身来,用闪亮的眸子看着他。
“林总,这远哥派了最强的阵容来竞争《幸福》,看起来志在必得。”
以真点了点头:“我已经看出来了。”g
“林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以真笑了起来。
“林总,从您把我从越夜带出来的那天开始,我就把您当成我的哥哥,我的恩人,如果不是您,我现在……”
以真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从你对我说你不想做牛郎,而是想在大公司做白领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算带你出来了。因为你有梦想,想活得有尊严,所以机会才会垂青你。而且……某一时刻,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弟弟。”
艺术总监看了看以真拍在自己肩上的手,脸微微一红。
五年前,凭着一部悲情小说蜚声文坛的新锐作家林以真赚到第一桶金之后,便着手成立了真心出版公司。在越夜的经验帮助以真面对复杂的市场竞争很快地站稳了脚跟,眼光准确,策划独特,真心出版包装的系列书籍销路火爆,而年轻英俊却始终独身一人的真心董事长林以真也成为媒体追捧的钻石王老五。然而这位年过而立的多金儒商始终洁身自好,从来就没有传出过任何的绯闻,这多少有点让那些追踪他的狗仔队有些失望,而这些也增加了林以真留给世人的神秘感。
真心公司最新策划推出的《幸福》系列是真心上下倾心打造的,系列中的几部小说语言温婉,情节曲折,无一例外的喜剧结局是《幸福》系列的共同之,也是《幸福》宣传的热点。得知真心公司的《幸福》系列推广策划全案公开招标的消息后,几家大的广告公司都摩拳擦掌,想一试身手。而朱思远组织盛世最强阵容为《幸福》做了推广初案,几个火让以真也感觉颇为满意,只是初案的最后说有一项神秘活动在《幸福》首发当天推出,必定使《幸福》的销量成倍增长。案子到了这里,就结束了,以真在考虑这个神秘活动的真实性,毕竟,对朱思远这个人,以真还是存有戒心的。他太狡猾,在以真心中,这个人是阴险的,虽然以真笃定他是不会再骗自己害自己,但对于他的“聪明计划”,以真已如惊弓之鸟,不得不防了。神秘活动,到底会是什么呢?
五年前,朱思远惭愧地离开后,以真便再没有见过他。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茫茫人海中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天意使然或刻意寻找,想要见面,几率还真是不大。以真虽然做人低调,朱思远的消息却时常见诸报端。这几年,盛世励精图治,朱思远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企业的发展上,盛世的威名已经盖过了当年,成为当之无愧的业界翘楚。对于生意方面,林以真还是佩服朱思远的手腕的。当初获得盛世的手段并不高明,但结果却好得令人惊讶。这一,《幸福》放出公开招标的消息后,盛世第一个送来了策划初稿,而至今为止,这也是最令林以真和诸位经理满意的一个方案。
“下周的公开招标,他会来吗?”五年没见,朱思远仿佛林以真心头的一个疮一般,不敢碰触,哪怕只是轻轻地一动,都会带来钻心的痛楚。那是一种复杂的疼痛,怨恨他当初的残忍,憎恶他所有的欺骗,而在这其中,也有地心疼他后来的痴情。不是不孤单,也不是不想念,只是……累了。
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吗?也许只是令自己不再每分每秒都想念,也许只是让自己在没有他的天地里也能自由地呼吸,除此之外,还求什么呢?
《幸福》公开招标的那一天,以真将盛典搞得很隆重。现在的他仪态出众,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端庄中透着一丝沉稳,早不复当初的少年青涩。以真啊,虽然那么久没见你,见到了,我的心还是会痛得无法呼吸。朱思远刻意站在角落里,用赞许的眼光打量着以真。林以真,好样的,你是我的男人,我为此感到骄傲。有和我一样的不屈,有和我一样的不甘,只是你比我更坚韧,也比我更勇敢。你能勇敢地去爱,也能勇敢地放手,你知道么,我为自己的行为而羞愧追悔……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只有拼命去努力,让你看见我的成功,让你看见我……只是为了能让你有更多的机会……看见我……
“好,下面,我们请林总为我们揭晓本的中标单位!”
台下的人都紧张地望向林以真的手,他手中的信封里装着一份价值百万计划书。以真从容地抽出计划案,说道:“本中标的单位是――盛世广告公司!”台下的人一片哗然,然后就鼓起掌来,林以真的目光向台下望去,朱思远从角落里走到台前。
人群安静了,朱思远和林以真并肩站在一起如一对璧人,此时,只有闪光灯的咔嚓声频作响。
以真将中标书递到朱思远的手中,朱思远伸手接住后,又将手伸出来:“林总,合作愉快!”以真大度地握住了朱思远的手:“合作愉快!”阿远的手还是那么柔软,以真总是难以想象长着如此柔软双手的阿远曾经打打杀杀了好几年,他也难以想象这样的一双手曾经带给他无数的苦难。这分明是一双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暖着的手啊……两个人双手相握的一刹那,朱思远几乎想将他拉到怀里,太想念眼前这个人了,他庆幸自己终于拿下了这个案子,就是拼到吐血,为了这轻盈一握,却也值得。
之后的酒会上,以真感觉到朱思远如火的视线紧紧地粘在自己身上,又是那种感觉了,热热的,柔柔的,甩也甩不脱。沉吟片刻,以真迎着那道视线走了过去。
“朱总,这的幸福系列全拜托你了。”以真的声音不卑不亢。
“林总,你把幸福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相比之下,朱思远的态度就有些无赖了。
听他一语双关地讨自己便宜,以真眉头微皱:“我要的是好创意,现在说大话恐怕不管什么用。”
“哦,那林总想不想听我详细谈谈我的创意?这里人这么多,不方便说,林总能否赏个脸……”朱思远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他想到自己曾经说过没脸再来纠缠以真的话,但见到他,又忍不住来纠缠他了。
以真抿了抿嘴唇:“好吧。”
以真竟然答应了。幸福来得如此之快,有些出乎朱思远的意料。
“以真,去哪里?”
“去……那家私房菜馆吧。”
“那么久没去过,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在……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见自己说漏了嘴,林以真掩饰道,“我很喜欢那家菜色的味道。”
朱思远的心里甜了一下,假装没领会地说:“是啊,我也很喜欢那家小馆的味道。”
安静的小包厢里,以真和阿远点了凉瓜排骨汤和红烧鱼,又要了几个小菜。两个三十岁的男人看着桌子上的菜,心思仿佛又飞回了从前。
番外终章
“以真,我们和好吧。”朱思远先开了口。
“唉……这么多年,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要重新接受你。我承认我爱你,直到现在。从爱上你的那一刻到现在的这一刻为止,我一直都非常非常的爱你。但是……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我……接受不了……阿远,我不会再向以前一样跟你吵闹,更不会做出那一晚那么极端荒唐的事来。但是,我真的无法原谅。当我面对着你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我就会每一天都活在屈辱之中。你知道凭着自己的努力站起来有多难吗?我几乎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朱思远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以真那不断蠕动吐出好听声音的嘴唇,他几乎都没有听清以真的话,他只想去吻他。
“你没有在听啊?”以真顿住了,他发现了朱思远的不专心。
“以真,我没有乞求你的原谅,因为我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原谅,那些事情,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如果有可能,我多希望我能重新活一回,一天也不浪费,把你捧在掌心里仔细地捂着,我都舍不得让别人看你一眼。”
以真微微一笑:“阿远,你的嘴巴还是那么巧,但是甜言蜜语说多了,我也就不信了。我只所以同意和你一起出来吃这顿饭,是因为我心里也有渴望,我也想这样,能和你坐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我多少都梦到这样的场景。可是,当我真的跟你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又会想到那些不愉快,那些噩梦永远都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你懂吗?我不是个想不开的人,当初被那些人……我并没有自卑多久,因为那不是我的错,我是受害者,我不想再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但是,让我真正寒心的是,是你指使他们做的,你利用我对你的爱来欺骗我,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那些侵害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身上了。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心无芥蒂地跟你相了。”
“以真……我……我不能没有你……我是在耍无赖,我看见你就变成无赖了,我……”朱思远站起来,抱住了以真。
以真也抱住了他:“阿远,我喜欢抱着你,抱着你的感觉好象我们俩是一体的,要是没有发生过那些事该有多好……”
“我好后悔啊……我多想那些事没有发生过啊……哪怕是发生在我身上也好,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乞求你的原谅,连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阿远,咱们俩今生注定有缘无份,有无果,终究还是要错过的。”
“不!以真,我不要错过!我不要你离开我……”朱思远的无赖耍得过分起来,他整个人挤在以真的胸前,眼泪打湿了以真的衣服。
吃过饭,两个人开车回家,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
“以真,进去坐坐吧……”
以真看着眼前这张俊秀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以真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呢?本以为要大费一番周章才能让他重新回到这个小屋,没想到吃饭、喝酒、回家,一切竟这么顺利。
关好了门,朱思远去倒了两杯饮料来,端给以真一杯。
“阿远,我好想吻你。”朱思远被以真的话说得愣住了。
“不仅想你嘴巴,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都想要,但是……只有这一晚,之后,我们永不往来了,你看怎么样?”
朱思远的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一晚,只有一晚啊,一晚之后,永不往来……可是,如果不答应他,也许自己永远也不能再拥抱他亲吻他了……
“阿远,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我看,我还是走吧……”以真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以真!别走以真,我……我答应你……”z
看着朱思远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以真停下了脚步:“还有一个要求你听好,是我‘要’你,而不是你‘要’我,你也愿意吗?”
他想干什么?他还要报复我吗?朱思远的心里害怕了,不算那伙暴徒,自己亲自强迫过以真两,现在他要讨回来吗?想到上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朱思远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我留下来不是让你舒服的,不过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会逼你。”以真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咱们就此别过吧。”
“不……以真……我……我愿意……”y
“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让我怎么有兴致呢?我看,我还是走吧……”
“不,以真,我很开心,很……开心……”朱思远口中这么说着,泪却不住地落下来。
“我可看不出你开心。”以真转身又要朝门口走。z
“以真……”朱思远紧紧地抱住以真,他缓缓地跪下去,含着泪解开了以真的裤扣。
“你这样勉强就不要做,我看着也难受。”以真作势要推开他。z
“我……我不是不喜欢你……就算是让我用嘴巴和身体取悦你……我也愿意……我只是……只是怕你舒服过了,就会把我丢下走了,我怕的是……永不往来……”
“那你自己权衡一下吧。你是愿意这样跟我在一起,还是永不往来呢?”
朱思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抬起头,将以真的分身含进嘴里。
以真低下头,阿远流着泪吞吐着的样子妩媚得要命,以真低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虽然很难受,但当以真释放的时候,朱思远还是将以真的身体推到喉咙,滚热的激流让朱思远承受了体液之后,就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坐在地上,头发披散着,唾液和Jing液顺着嘴角流到地上。以真将他拉起来,说:“我们回床上去。”
躺在床上,朱思远一阵紧张,往日不好的记忆全涌了上来,他的心里非常害怕。
“阿远,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
“要多爱就有多爱。”
“我不相信。因为,你不相信我……”
“不……我……我相信你……”朱思远急急地表白。
“你在害羞,要你一个大男人服侍我,你的男性自尊受伤了。你在害怕,上我对你做过的事很疼,你的身体和心里都在害怕。你现在又羞又怕又屈辱,可是,你觉得你爱我,所以你宁可忍受这些,也要和我在一起。但是话说回来,你要和我在一起,就得忍受这些羞辱和伤痛,我说得对吗?”
“以真……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得到……哪怕是被你压一辈子……”
“我相信你做得到,可是,你会感觉到幸福吗?”
朱思远的泪不停地流下来,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出幸福两个字来。
“阿远……你明白了吧……多少年来,我跟你现在的绝望境是一样的。我可以回来你身边,可是,我无法觉得幸福……”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
不是不原谅,也不是不爱,只是心里的那道无法弥合的伤痕会永远在暗隐隐作痛。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没有接吻,没有欢爱,只有拥抱着流泪。
“我爱你,以真……”终于,朱思远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爱你,阿远……所以今夜,我们就给彼此所有,明朝,就各走各的吧……”
四片柔软的唇像需索不尽一般紧密地贴在一起,以真抚摩着身下这具爱恋无穷的身躯,享受着他的温暖。他们的手在对方的身体上滑动,只有一夜的绝望爱情让两个人疯狂了。
“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做到。我知道这样也补偿不了你什么,但是……”朱思远说着,抚摩着以真的分身,自己的身体就靠过来。
“阿远,我说过爱你,我不会让你痛苦的。我要让你记住我的爱……”以真让朱思远躺好,轻轻地先帮他按摩,等他充分放松后拿起床头放着的润肤露,滋润了他干涸的身体。进入,抽动……奇异的快感从体内升起,朱思远的神智慢慢被高潮的来临夺走了……
“宝贝……爱你入骨恨你入血,你叫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啊……”
听着以真抽泣一般的声音,朱思远渐渐失去了意识……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子,酸软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但怕挚爱离开的担忧却占满了他的心,他逼迫自己快些醒来……
“以真……”他果然走了,从此以后,永不往来……
就算他看见自己的成功又怎么样呢?就算拿到了《幸福》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已经过去的一晚爱情罢了。生命到终点还有那么长,朱思远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死了。本以为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但他那么决绝,自己给他的伤害那么,如何能当没有发生过,又如何能重新来过呢……
那一刹那,朱思远心灰意冷了。从此之后,那个他爱的人不会回来了,他们明明相爱,中间却横亘天堑,再也无法弥合了。
“以真……”泪水像决堤的海。
门开了,以真拎着早点走进门来。
“累了吧……你怎么了?”
“以真?以真你回来了……”朱思远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以真,“以真……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好害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以真……”
“你不是吧,三十岁的人了,怪恶心的……”这些年的磨难让以真成长了好多,而患得患失的感情却让朱思远的心智日渐脆弱了。
“以真……”
“阿远,我考虑过了……”
“不……不要离开我……”朱思远已经太害怕以真的拒绝,他几乎已经猜到以真又要吐出分手之类的话来。
“别哭了,乖乖地听我说话。”为了安慰他,以真将阿远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我们俩之间的爱恨情仇太过复杂,我几乎都无力理清这一切。我只想跟你说,我……我想试着重新开始。”
“不要……什么?”朱思远几乎想也没想就以为以真又要拒绝他,可当他反映过来时,才知道以真说重新开始。
“是啊,重新开始。因为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但是,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想找个人做伴,让我没时间孤独。阿远,昨天你睡过去之后,我发现你眼角都有一丝皱纹了。我们彼此已经折磨了半生,后半生,就好好过吧。我们……老了……”
“以真!以真……”我再不要离开你,再不要离开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懦弱也好,说我残忍也好,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的想改了!你说得对……我们……都老了……
真的说重新开始,那种珍惜的感觉,那种幸福的感觉常常令两个人觉得不知是否是真实的。朱思远经常会从梦中惊醒,发现以真还安静地睡在身边,才能再睡过去。
《幸福》系列的庞大策划案,朱思远几乎事必躬亲,让每一个小细节都力争圆满,连两个人身上所穿的礼服都是朱思远亲自去定做的。但《幸福》的最终惊喜,朱思远始终没有向林以真透露。每当以真问的时候,朱思远就担保肯定会令《幸福》大卖。
终于,《幸福》经过真心出版公司和盛世广告公司联手策划,发布盛典如期举行了。
“阿远,你是不是骗我的?”
“以真,你可别吓我,我可不敢骗你什么……”已成惊弓之鸟的阿远被以真的话吓了一跳。
“那你到现在还不告诉我《幸福》的最终惊喜是什么?”以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是行规,我的策划案不到最后一刻,任何人也不能让他知道。”朱思远卖起关子。
“你现在就得意吧,看晚上回家怎么收拾你。”以真恨恨地扔下一句话,却没看见朱思远偷笑的表情。
《幸福》的首发非常隆重,当地的各大媒体齐聚发布大厅,而门外更是有许多林以真的崇拜者在等候一睹偶像的风采。
朱思远指挥若定,林以真气定神闲,二人珠联璧合,时而眼神交流,时而会心一笑,《幸福》的发布活动顺利地进行到尾声。
这时候,朱思远走上台前,说道:“各位,《幸福》是真心公司全体同仁的智慧结晶,更是真心公司的董事长、著名作家林以真先生倾心打造的一个奇迹。今天,除了《幸福》上市这一大喜事之外,还有另一大喜事,那就是林以真先生的订婚典礼,也要在现场举行!”
“阿远,你在搞什么……”以真几乎要冲到台前。
媒体的代表们一阵骚乱。林以真的洁身自好是媒体的一大心病,因为总是采不到他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今天,他居然要在现场订婚,这可是谁都没想到的。随后,大家都屏息听着,想早点挖到这一大新闻。
“林以真先生的这位爱人,从前做过很多的错事,但是林先生善良宽宏地原谅了他,现在,为了幸福,他们重新走到一起了。只希望这一白头偕老,再无波折……林先生,请你上台来。”
最初的慌乱过后,以真的心里升起一丝甜蜜,是啊,老了,也许是该有个交代。他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上台去。
“以真,接受我吧。”朱思远单膝跪地,一枚亮闪闪的钻石戒指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不是玻璃吧?”以真有意要让他多跪一会儿。
“当然不是,这一,这钻石,和我的心一样,都是真的。”
以真拿起了戒指。
台下一片哗然。
“林先生,朱先生,你们这样作秀,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炒作也不能这样离谱啊?”
“就是,拿这种违背社会伦理的噱头来吸引眼球,我觉得你们的这策划很不成功。”
朱思远紧张起来,他会不会生气啊,他为自己的冒失有点后悔了,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
以真拍了拍阿远,让他别怕,他走到众人面前:“各位同仁,请让我说两句。我很感谢媒体和读者来参加今天的盛会,我个人对于刚才朱先生所说的订婚一事……”
朱思远的心一下紧张起来。
“我想,感谢各位来宾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我和阿远经过太多的痛苦和折磨,半生的磨难之后,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我们策划《幸福》系列的初衷就是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天下苍生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和阿远是同性恋,但如若知道我们两人中间的这许多曲折,就连石人泥偶怕都会落下泪来。我不想再因为仇恨的蒙蔽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了,我更不会在乎世俗的眼光,现在我承认,《幸福》系列中的主打书,也是我当年的成名作《谁可相依》,其实是我的自传体小说。那里面记载着太多的哀伤,也记载着太多的爱。我认为偷抢奸骗者才应该受到鄙视,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恋人,希望大家给我们这样的人留一点空间,给幸福留一条生路……”
“林以真!我们永远支持你!”以真公司的艺术总监带头大声地喊了起来。喜欢林以真的读者们也都跟着大喊:“林以真,你好勇敢!”“林以真!我们爱你!”朱思远的眼里流下泪来,这个有担当的男人就是他的男人,就是他一生的幸福和依靠。
“以真……”朱思远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阿远,从此以后,你是林以真的挚爱,亦是兄弟,朋友,是林以真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天地之大,以真也只与你相依。”
“以真!从此之后,阿远是以真的小棉袄,出气筒,一生相伴,至死不渝!”
台下的嘘声已变为了感慨,接着,便有人带头鼓起掌来,掌声经久不息……
《幸福》系列大卖,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广告公司老总和出版公司董事的爱情故事。以真的黑暗历史虽然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拿来炒做,但书中满含血泪的描写和以真不屈奋斗的精神只是让读者对这位命运坎坷的作家充满了敬意和同情。
“以真,你有没有生气啊?”躺在以真的怀里,朱思远还是有些惴惴。
“你说呢?”以真又用那种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来跟阿远说话了。
“阿远最怕你这样跟我说话。”
“其实开始是有点的,但是……我看见你特意穿上了白色礼服,而留给我黑色的,我就不生气了。”
“以真,我只想用我的后半生让你幸福。”
“那你呢?”
“我……”
“阿远,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以真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得到这样的信号,朱思远脸上一热,他喃喃道:“我……还好啦……”
以真俯下身来,四片瓣一样的嘴唇纠结在一起。
激情退却,两个人依偎着,说着悄悄话:“阿远,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留下来么?”
“为什么?”
“因为你还带着我送你的护身符。”
“哦……”朱思远抚摩着胸前的护身符,“这护身符带给我太多幸运了,你的一滴血保佑我留下命来,终于找到了幸福。对了以真……”朱思远爬起来,也没顾得穿衣服,从高高的柜子顶上拿出一个盒子。
“喂,别冻着!”以真一阵心疼。
朱思远却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来:“以真,带上。你当年把好运气都给了我,自己受了那么多苦。”
以真无奈地摇头,这个人脸皮怎么这么厚,明明是他在自己身上造了孽,却赖在护身符身上。
朱思远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他吐了一下舌头:“以真,都是阿远的错,这是用我的血做的,这个除了保佑以真长命百岁,还是……还是阿远向以真道歉的。”
揉了揉他的乱发,以真带上了那个小小的护身符。
也许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原谅,也许四十岁也不行,五十岁总是值得期待的,就算还不行……那么八十岁呢?八十岁的时候,两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公公总再没有什么嫌隙了吧……岁月还长,路也还长,幸福就算在遥远的远方,我们也可以携手兼程……
终于释然的快乐让林以真由衷地微笑了,生命终于在一个绚烂的拐弯绽放出幸福的朵。
朱思远将两个护身符贴在一起,两个人的头又向同一个方向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