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终揭晓之血雾 (全) BY othello
楔子
“……云南桢城市一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如下,被告人马文昭,犯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判有期徒刑十三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法官肃立宣读完审判词,一锤定音,“退庭!”
听审的人们纷纷站起离开,法庭里一时间哄声四起,大家都在杂七杂八地互相谈论着。
“嘿,看这马文昭彬彬有礼的样子,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杀人犯!”
“平时看马老师和他老婆相可融洽了,唉,事事难料啊……”
“我说最可怕的就是,他居然把他老婆杀了还分尸,那些尸块呀,还都塞在他的床底下!”
“哎哟!被说了,吓死人了!”
“那他怎么只判了个十三年,我说这种人就该拖去枪毙!”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马文昭的叔父是省厅的人,这件事上,省厅给法院施了压!”
“唉……这一个杀人犯将来放出来了还得了?!还要不要我们过日子啊!”
“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这警察的效率可真够高的,听说这马文昭做的可隐秘了,不仅将尸体消了腥臭,还做了防腐理,对外都说他老婆陪丈母娘去欧洲旅游,根本没人怀疑过,更想不到人早就死了。还听说其实这并没人报案,警察自个就把他给逮捕归案了!”
“嘿!那可真是神了啊!”
人们聚在一起越说越烈,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了隔壁几个刚从法庭里走出来的人耳里。
“头儿!我就是不服这判决!那马文昭把他老婆害得那么惨,居然不给他吃枪子儿,什么世道?!”一个刺猬头的男人气愤填膺的吼了起来,虽然看他的样子怕是要比坐在被告席上的杀人犯还要来得狰狞可怖些。
听到他的怒吼,另一个男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脸上两个的酒窝霎时将整个大厅的阳光都聚拢而来,分外明媚。
戚少商知道穆鸠平这人一向是牛脾气,疾恶如仇的。不过这事情他也没办法,上头已经压下来了,要是没有诸葛老头在省厅的一派慷慨陈词,恐怕今天连这庭也开不了。判了马文昭十三年已是他们尽了力。无奈,只得勉强笑笑,安慰道:“谁叫我们证据不足呢?没有目击证人,马文昭又一口咬定人不是他杀的,要不是找到了尸体,恐怕连罪都定不下来的。”
穆鸠平一听这话怒火更盛了,几乎是叫嚣起来:“谁说没证人的?!他老婆不是证人吗?!叫他老婆出来指证他不就行了!”
“老八,你吃错药了!”凌空飞来一脚,穆鸠平顿时抱着肚子哀哀直叫,“红袍姐,我又没说错话……”
阮明正甩过一头亮丽的黑发,朝气蓬勃的\眸中有一种女中豪杰的英姿飒爽,衬着一身艳丽的红衣,也难怪大家都叫她“红袍”了。她注意道周围的人都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起来,忙拉过穆鸠平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这种事情能够摆在人前说的吗?!”
穆鸠平忙不迭的点头,自己刚才是说错话了,但是心中不免还是有点愤愤,便小声嘟囔着:“我说他们刑警队那帮人一个二个都是吃白饭的,破不了案抓不到人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个刑罚都判不下来!这要不是小玉看见马文昭他老婆的冤魂一直在阳台徘徊不去,还不知道那尸体什么时候才见得到天日呢……”
“老八!”戚少商及时低喝了一声,这穆鸠平真是太粗枝大叶了,明知道息红玉罪害怕的就是能看见那些东西,还说这话来刺激他,不是明摆着找抽吗。转头看向息红玉,果然,这小女孩已经吓得缩成一团了。
“小玉,别怕,老八无心的。”戚少商关切地安慰着,不过息红玉的脸色却是愈加苍白,不像是单被这话刺激到了,就在戚少商疑惑不解时,息红玉却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红袍手上捏紧了拳头,老八的额上青筋猛地乍现,而息红玉只是把戚少商抱得紧紧得,带着点哭腔地嗫嚅道:“戚……戚……头儿……我、我……”
戚少商哭丧着一张脸,张开的手是放哪哪不是,只得转头向雷卷求救,雷卷只是悠然地转过去,把他那双细长的眼眯得更细,事不关己,何必参与。
1
戚少商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问:“小玉,到底怎么了?”小玉抱着他抖个不停,半晌,才似乎鼓足了点勇气,颤抖着声音说:“刚才……刚才在法庭上,我看见马文昭得后面,那是,那是他老婆的……头!”
几人一听这话顿时大惊,怪不得在庭上马文昭的神情一度扭曲,难道……“小玉,你还看见什么?”戚少商连忙追问道。
“她说……她说,她要他和她一起走,她绝不允许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息红玉一口气说了出来,想起刚才在法庭上,那颗一直悬挂在马文昭头顶的鲜血淋淋的人头,全身的寒毛抖竖了起来。其余人均是一静,稍顷,卷哥那喑哑低沉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冤有头,债有主啊!”
雷卷的话像一个惊雷响在众人的心中,没错,冤有头债有主,没有人能够逃脱自己的罪孽,在尘世无法肃清的罪,自有无常来勾去他的性命,他们要做的,只是将这罪更快的,昭白于天地!
穆鸠平率先打破了这一刻的哑然无声,看着息红玉在戚少商怀里越钻越,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说:“小玉啊,你别老往头儿怀里钻,我、我也可以安慰你的!”
息红玉心情已然平复了不少,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谁要你安慰啊?!”说罢,还理所当然地往戚少商怀里凑得更紧。
红袍站在一边,虽然不支声,但是脸上的表情恐怕比老八还要难看一百倍。戚少商和雷卷对望一眼,交换无奈的眼神。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戚少商不由双眸一亮,天知道,他从来没觉得铁手的声音有比现在来得更加宛如天籁的了……
“戚少商!”迎面走来的正是刑警队大队长铁手铁游夏,当然,也少不了那个一天到晚跟在他后面笑嘻嘻的小追命了。“唉,戚大哥,你们这儿演的又是哪一出呢?怎么你一脸杨白劳的幽怨模样啊?”追命平时就爱开这群人玩笑,今天被他逮着现场的,还不嘲讽几句。
戚少商这哪里有心情和他拌嘴,赶快趁机甩掉了几乎要粘在他身上的息红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铁手面前,“找我什么事?”
铁手为着正事而来,自然长话短说:“桢城大学的情况更加严重了,今天,我们又有几个兄弟的尸体被发现了。”
戚少商闻言一凛,“有什么线索吗?”
铁手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至今都没有什么线索,我想,事情已经不在我的理范围以内了。”
“那么……”
“上头已经把案件转移给你们特事科了,今天我就是来找你办转交手续的。”铁手复又沉重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上了戚少商的肩膀,说:“少商,桢城大学里还有几百个学生,他们……就全交给你了!”
戚少商拍了拍铁手放在他肩头的手,“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铁手会意地点了点头,“那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语罢,侧过头向雷卷他们打了声招呼,转身拉过还在打趣穆鸠平和息红玉的追命,先行离开。
雷卷望着铁手远去的背影,不免心头有些甸甸,“连铁手都束手无策的事,少商,看来这桢城大学,恐怕不大简单啊。”
戚少商回过头来,笑道:“卷哥,我们特事科理的事哪简单了?”抬起右手看了看表,又说:“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诸葛老头又得扣我的年终奖金了。”
特事科,全称特别刑事理科,是云南桢城警察局的特别部门,除了少部分知情人外,在警局其他人眼里,特事科仅仅是是一个闲暇无用的空白部门。但是,特事科的存在历史足以让人望而兴叹,作为云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桢城常又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特别案情发生,而特事科正是理这些案情的中心,特事科在桢城警局出现之前已经单独在桢城成立了又几十年的历史,不久前被正式划为警局的一部分,而如今的特事科也刚好被灌入了一副新鲜的血液――
戚少商,特事科科长,原香港皇家警察,一年前因公被调往云南,在桢城警局局长诸葛正我的推荐下进入特事科。
雷卷,特事科成员,三朝元老,在特事科工作已经将近十年了,人称“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是警局人人望而生畏的人物,据说其父正是茅山派第三十九代传人。
穆鸠平,人称“老八”警局内部的破坏分子,大错连天小错不断,没有任何部门肯收的他被戚少商拉入了特事科。
阮明正,警局之,虽然是一支颇烈的玫瑰,到也不妨碍有人前仆后继的拥上示爱,不过一一被这位“诸葛红袍”的尖刺给顶了回去,在加入警局的第一天就强烈要求进入特事科的她是作为特事科智囊的存在。
息红玉,高中毕业刚进警察局的新丁,甫一进入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推入了特事科,不少人还在为这位“倒霉”的新人感到惋惜……
这样几个完全不同的人聚在了一起,究竟会是怎样一副的光景?这是全警局上上下下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
“小玉,上你和红袍去桢城大学看了看,你有看到什么没?”特事科内,戚少商接过红袍递过来的一杯浓茶,向坐在一旁的息红玉问道。
“什么都没有,那一片弄雾把一切都挡完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息红玉摇了摇头。戚少商又把目光投向雷卷,“卷哥,你怎么看?”
雷卷沉思半刻,瘦长的手指在茶杯上有节奏的敲着,指尖与瓷杯发出清脆的磕响,众人都屏息以待。“任何事件总有个线头……”他微抬起头,狭长的眸子里透射出一道精光,“不冒着险去扯一扯这个线头,恐怕我们连怎么下手都不知道。”
戚少商猛一握拳,笑了起来:“太好了,卷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看来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穆鸠平噌地站起身来,吼道:“头儿,我跟定你了!你说去就去,我老八上刀山下油锅都去!”
“哈哈……不至于这么严重,不过可能会有点危险,大家要有心理准备。”戚少商环视一周,那些自信满满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他们特事科可是没有临阵退缩的……
“好!明天早上九点,行动开始!”
2
桢城大学位于云南桢城市中心,可以说是云南省一等一的名牌大学,然而,就在几个星期前,桢城大学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阵巨大的白雾将整个大学团团围住,久不散去。据目击者称,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雾仿佛是从大学的地底升起,不出一刻,便整个地弥漫开来。自此,桢城大学里便没有一个学生再出来,家长们担心不已便在第二天报了警,一开始,警局只派了两个当值的民警随同几个家长进去看看情况,然而进入学校后却再也没有出来过,警局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即成立了专案小组,专案小组的人员进入后的三天,他们的尸体和另一批进入学校的人一起,在护城河边被发现,几具尸体均是中弹而亡,身上还有扭打的伤痕,此后,专案小组三派出人去,无一幸免,尸体均在两三天后在护城河里浮起。警局内部人心惶惶,无人再敢插手此案,上头无奈,只得让专案小组暂时将此案延后……
冬日的寒风即便在四季如春的云南也显得特别凛冽,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万籁俱静的清晨,从四面八方扫来的阴风更让人骨子里都仿佛结成冰晶般的寒冷。戚少商略微拢了拢衣领,抬眼望去,蔼蔼的薄雾氤氲游弋着,隐隐露出其后青白的大厦,然而这雾却越变越浓,在他的面前一下子聚成了个庞然大物,笼罩住了整个校舍,甚至连那些铁栅栏都被大雾遮隐住,窥不见一丝铁色!
“切!”穆鸠平恨恨地把电筒往旁边一甩,吼道:“这什么破大雾啊!居然连光都照不进去!”
雷卷眯缝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片浓雾,说道:“这雾大的离奇,实在是不简单,少商,你是真的决定要进去吗?”
戚少商略思筹了片刻,转头看向息红玉,这小妮子冷得缩成了一团,“小玉,这你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吗?”
息红玉虚眯了眼,使劲往里瞧了瞧,却只能皱眉摇了摇头:“不行,这雾变得更浓了,前段时间还勉强看得清学校的大门,现在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了。”
戚少商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不能再等了,这么多天,学校里依旧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已经有四批警察死在了里面,我担心那些学生已经遭到了不测!”回头向众人一示意:“事不宜迟!只有硬闯了!”
“好!头儿,我老八打头阵!”穆鸠平第一个蹦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进入了这片浓雾,余下的四人互相看了看,又接二连三地跟了上去,那些朦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一片浩淼的白雾中……
伸手不见五指,这是戚少商现在最大的感受,五人没有什么阻碍便顺利地进入了学校,顺利得出奇,然而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欣喜时,更大得困难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这学校里的雾,竟然此校外的浓的大的何止上百倍!莫说看不见彼此,就连自己的身体也融入了这一片巨大的白茫中,只剩下灵敏地出奇的五官感受这阴冷潮湿的空气。戚少商五人不得不用声音互相交流,每走一步就互相应和一声,以保证五人的安全。
然而更让戚少商觉得不妙的是,从踏进学校的那一刻开始就嗅到的那股血腥味已经越变越浓,越来越沉重了……
“呜……戚头儿,这味道实在是好臭……”息红玉已经忍受不了这股腥臭,捂住鼻子呜咽了起来。戚少商看不见人,只得拔高声音喊:“小玉,你忍忍!大伙也四搜一搜,这股血腥味的来源到底是什么?!”
“好!”“好!”众人应声和道。戚少商正愁找不到方法破解这片迷雾时,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白雾直击耳膜!
是小玉!
“小玉!小玉你怎么了?!”大家都呼喊起来,而自那一声尖叫后,息红玉却再也没有出声,穆鸠平已经急得火上眉梢,慌张地四搜寻起来!
“大家不要慌!”戚少商及时喝令住心惊的众人,在这样一片迷雾中,惊惶失措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老八,你留在原地不要动!其余人慢慢摸索着找一找小玉!”
“可是头儿,小玉她……”
“这是命令!”
穆鸠平恨得牙齿咯咯直响,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他鲁莽的时候,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好,头儿!我不动就是,你一定要找到小玉!”
“我答应你!”戚少商应声回道。穆鸠平对息红玉的心思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然而关心则乱,现在得穆鸠平恐怕是最危险的一个了!
只能凭着感觉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 ,戚少商觉得这一刻仿佛脚底都虚浮起来,只能重重地一步踏一步地前进。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脚边,戚少商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众人闻声连忙回过头来,焦急地喊:“头儿,头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戚少商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被人知道自己连路都走不稳,那也太丢脸了吧,他想。拍了拍手,却感到一股湿意从掌中传来,大概是雾水吧,戚少商不怎么在意,因为他在意的是刚才就听到的那缕嘤嘤的啜泣!
“小玉?小玉是你吗?”戚少商慢慢地向那哭声走去。
“头儿……头儿……”果然是息红玉!听得声音,戚少商大喜,至少确定了人还没事!摸索着在浓雾中前进,总算是抓住了人!“小玉,你没事吧?”
息红玉一抓到救命稻草,再也止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红袍、雷卷还有老八循着声音都赶了过来。
“小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戚少商轻声地安慰道,息红玉渐渐停止了哭泣,然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其他四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我摸到人了!很多,很多很多人!!”
“死了。”雷卷缓缓地从地上那堆尸体前离开,“我摸过他们的骨架,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学生,这一堆有四个,死法各不一,看不清,不过大致都是殴打至死的。”
心里一阵悸动,戚少商想,如果这些人都是这座大学的学生,那么,可能已经有超出他们想象的惨剧发生了。捏了捏手,刚才那阵潮湿感,也许,正是另一堆人的鲜血!
“卷哥,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看得清楚些?”红袍还算镇定,她一边安抚着受惊的息红玉,一边向雷卷询问道。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雾里总有些阴气,进了学校,阴气就更重了,再加上这浓稠的血腥味,我猜,这里恐怕已经成了一个十足的修罗场!尸气加重了阴气,所以这里的大雾更浓更可怕,不过,现在至少能确定这不是什么反常的天气现象,确确实实是一片阴雾,虽然这雾的源头在哪里,我还不能确定。”复又沉思了片刻,雷卷又喊道:“老八,你过来!”
穆鸠平傻头傻脑地走了过去,但是下一刻却“啊――”的一声杀猪似的嚎叫。
“卷哥,你、你、你干嘛啊你?!”穆鸠平捏着疼痛的手指哇哇直叫。
“老八,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阳气最盛的,一般的什么鬼怪都接近不了。你的血至阳至烈,如果我想的没错……”雷卷一边说着,一边将刀锋上的血涂抹道了打火机口,“应该可以……驱散这片阴雾!”应声点火,一簇青白的火焰突地闪现而出,焰心里泛着鲜艳的血红色,果然,火光所在之,雾气一下子被驱散,变得薄如蝉纱,火光中盈盈映出了近在咫尺的五人的脸庞。
这片火光,似乎将所有的希望一并点燃,“太好了!”戚少商笑道,“至少,现在大家不用怕走散了。”雷卷也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容却是透着七分阴骘,直让穆鸠平背脊发凉。
“老八,”雷卷阴笑着说,“恐怕你是免不了要大出血一场了,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浓浓的白雾中,死气沉沉的白茫无声地吞食着一切,而就在这一片浓雾的中心,有一簇火光静静地绽开着,四周的雾气似乎都畏惧着这片火光般,远远地逃开着。
戚少商一行人的步履极其沉重,因为在一路上,借着这微亮的蜡烛火光,他们已经看清了,这血淋淋的现实。
不知道有多少人,男的,女的,老师,学生,分不清彼此,都成了一堆又一堆的尸块,在路边,在林荫道下,在潺潺流淌的河沟里,堆砌着。他们或扭打成一团,或手持一些铁棒类的钝器,面目狰狞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疯狂地倒在地上,像是在笑,又像在哭。
一开始,他们还不时地去检查那些尸体,希望能找到哪怕一个生还者,但是渐渐地,连他们也放弃了,只是沉默地一路向前走,就连平时最聒噪的老八此时也闭了嘴,只是紧紧跟着大家的步伐前进。
没错,正如雷卷所说的,这里正是一座修罗场,仿佛刚经历了一轮惨状的战争一般的,乱葬岗!
“卷哥……”戚少商缓缓地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那么艰涩,“这里究竟是……”
雷卷面对戚少商的疑问,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毫无头绪,现在的我们至身雾中,就像身敌人的子宫中,不可能看得清母体……”
“那么,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红袍忍不住问,连她这样见过无数惨案的警察,都不得不为这种死亡,感到恐怖!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大家又缄默着走了一会儿,戚少商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向大家说道:“或许!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不可以又这样的假设,在这样的环境中,什么都看不清,甚至连自身的存在都变得虚无缥缈,五官慢慢地被这些静寂所折磨,再加上一定有很多人的呼喊尖叫,更会使人感到极端烦躁!而且……”戚少商想了一想,又说:“出事了后并没有人再出来,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在这样的大雾中,大家都找不到出路,只有横冲直撞,所有的人都混乱了起来,然后,互相发生了争斗!”
雷卷细细地考虑着戚少商的话,“没错。”他抬起头来,火光中映红了他狭长的眸子,“少商的假设很有说服力,大家觉得,从我们进来开始,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
“不是很清楚,大约有一个小时了吧。”红袍仍有些疑惑着开口。
怯怯地站在一边的息红玉说:“我觉得至少有四十分钟了。”
“怎么才这么点?!我觉得我们都走了大半天了!!”
雷卷向戚少商点头示意,“少商,公布答案吧。”
戚少商抬起右手,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才慢慢地说:“我们……到现在为止,只过了……十五分钟……”
“什、什么?!才十五分钟?!”老八首先叫嚣起来,“不可能不可那!头儿,你的手表铁定是坏掉了!”
“少商的手表没有坏,确实只过了十五分钟。”雷卷阻止了老八的继续乱吼,众人都停下来把目光投向他,屏息以待。
“在这样的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对时间的感觉会变得迟钝起来,十五分钟会被你们当作了四十分钟、一小时,甚至大半天,那么那些人呢?那些在这片大雾中迷迷蒙蒙搜寻了,盲目奔走了好几天的人感受到的时间又会是多长?在这样完全的禁闭中,心里只有绝望,再加上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他人痛苦的呼喊更为人们增加了压力,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至于精神分裂的。”雷卷叹了口气,又说:“我猜,这些人恐怕也是精神被逼到了临界状态,发了狂,才会互相残杀,以至死亡,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许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了。”
听完雷卷的解释,众人心里都不免一阵一阵地发凉,老八艰难地开口问:“那么……我们该怎么走出去啊?”
雷卷笑着摇了摇头,“只有自求多福了吧,否则,老八,等你血流完之后,就轮到我们几个自相残杀了。”
戚少商心中顿时一凛,看来他们真的是过于轻敌了……
雾气并没有散去,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浓了,雷卷手中的烛光也越来越弱,微渺的似乎快要被这莽莽大雾湮没……
又过了一小时,路依然没有尽头,周遭的景物早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了,穆鸠平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吼了起来,“妈的!到底还要走多久?!这大门到底在哪里?!”
“老八!老八你不要冲动!”阮红袍赶紧按住濒临暴发的老八,“卷哥说过,这雾考的就是人的意志力!你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红袍姐!可是、可是我……妈的!烦死了!”穆鸠平抬起一脚,狠狠地发泄在了道旁的一棵老树上。
雷卷见状附在戚少商耳边提醒了句,“如果情况不对,就把老八……”
“卷哥,我知道,到时,就是打晕了他也比让他这样暴躁的好!”戚少商皱着眉头回应道。眼看穆鸠平愈加烦躁,不停地搔着头发,红着双眼到寻找发泄物,红袍和息红玉已经快要制止不住他了,戚少商心下一横,事不宜迟!“卷哥,那我……”话还来不及说完,突然,脑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戚少商一下子捂住了心口,那里,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涨满,好像有猫爪子在挠动着一般,心肝脾肺肾全跟着颤抖起来,是痒,是麻,还是痛?一时间什么都分不清,耳里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像一股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流淌在他心底的血液一般,那么熟稔!
雷卷突然发现戚少商的不对劲,以为他也是被这雾弄得神智不清了,忙凑上去,戚少商却猛地一抬头,眼里,他觉得,那仿佛是烧成了火一般的通红!然而,在他还来不及抓住他时,戚少商已经一下子冲进了前面得一座教学楼里!
“少商!戚少商!!”“头儿!!”“头儿!!”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所震惊,在雷卷的带领下,赶紧追了上去!
是的,有人在叫他,戚少商想,但到底是谁?他的耳朵里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却都在叫嚣着,是的,有人在叫他!就在这里!!脚下也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往前冲,直到冲入了这座貌似教学楼的建筑里,知道身边又被巨大的白雾笼罩,才猛地停了下来。观察了自己的境,戚少商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他果真是被这迷雾弄得晕头转向了,如今又陷入了大雾中,只有等着雷卷他们来找自己了。
又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戚少商觉得这附近得雾似乎变得稀薄了起来, “卷哥,老八,你们在那边吗?”一边喊着一边小心翼翼从东倒西歪的书桌中走来,就在那一刻,戚少商觉得自己是否在做梦了,如果不是做梦,那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他就站在薄薄的一层迷雾中,那些巨大的浓雾在他身边却变成了朦胧的一片,只依稀将他的轮廓遮掩,然而那挺直的脊梁,削瘦的双肩,甚至那看得出来相当纤细的腰身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戚少商微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觉得那梦里的人微微地将身体前顷,然后,他赫然看清了他脚下踩着的竟然只是窄窄的一条窗框?!
他、他是人!活生生的人!而且,他正在,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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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周围的人都仿佛变成了瞎子,茫然无措地四奔走着,那一层大雾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笼罩在了自己的身旁?人们逐渐变得疯狂了起来,扭打成了一团,撕扯、啃咬、甚至是屠戮……他不停地逃,不停地逃,耳边不断轰鸣着的叫嚣声让他的心脏都仿佛要迸出胸腔!!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的声音都停止了,他陷入了一片巨大的静寂中,伴随他的,是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还有几乎成了废墟的学校,和随可见的残缺的尸块!!
自己的神智似乎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朦胧中,他听到有声音在叫――“来,向前走,一直走,那里就是尽头了,来,走吧!”那种似乎来自自己心底的蛊惑令他停不下来。眼前逐渐迷蒙,他什么都看不到了。然后,就在他快要融入这一片茫茫惨白时,又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真实灼热地将所有阴冷虚浮的梦境,一并打破!!
猛地睁开眼睛,头上清晰地显出的是灰白的天板,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迷雾,更闻不到什么血腥味。顾惜朝侧了侧头,软软的触感,洁白的被单,他似乎正睡在一张床上?那么,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吗?他艰难地撑起身子,脑里像被Y刀磨过一般钝痛,喉咙干涩而沙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顾惜朝挣扎着下了床,还没站稳,脚下却觉得踩着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一下子重心不稳,便“嘭”地一声倒了下去!
“呜……”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顾惜朝这才觉得自己的身体酥软得不行,不过也所幸这地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坚硬,反倒是软绵绵的,一点也没有摔伤。
就在他还来不及细细回想自己究竟身在何时,又一阵“噼里绯”像是锅碗瓢盆乱砸一通的脆响从隔壁传了来,接着,他听到的是一阵匆急的脚步声,然后――
“喂,喂你没事吧?!你总算是醒了!!”
这声音却让顾惜朝的心底,为之一震!
戚少商听见响动慌里慌张地从厨房跑出来,眼前那人很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勉强地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接――虽然在他把他抱回来后,就已经四十多个角度不停地端详过这张精雕细作般俊美的脸孔,但那一刻,当他第一对上他的目光,对上那双幽黑邃中滑过点点流光的眸子时,戚少商还是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很漂亮!
视线移不开了,戚少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那双好看的眸子,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是对这样热烈的视线感觉一些不满了,微嘟起嘴――他发誓,他是真的看到那人唇上的小肉尖微微地突起,做了个嘟嘴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喂!你看够了没?!”
仿佛一下子被拖回了现实,戚少商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赶紧走过去将人重新抱回了床上,自己坐在床沿,手足无措吞吐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嗯……那个……我不是坏人……哦,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好人……”妈的!自己在说些什么啊?!戚少商直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好好清醒一下!“唉!是这样的,我是警察,你现在在我家里,暂时受我保护啦!”一口气说出来,果然舒服得多。
“警察?”顾惜朝微挑起眉,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眼前这个长着张包子脸的家伙居然是警察?这个脸上还有俩大酒窝的警察怕是很难给犯罪分子威慑感吧……“那是你救了我?”尽管仍有些疑虑顾惜朝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声音与他朦胧间听到的那声,拯救了他的呼喊简直是如出一辙!
“哎,该怎么说呢,可以说是我救了你,也可以说,是你救了我的命!”
“什么莫名其妙的。”顾惜朝皱着眉头侧过头去,脑里又是翻来覆去的一阵晕眩,实在支持不住,摇晃了几下,又跌了下去,不够这,他却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喂,你没事吧?!”戚少商及时将人接入怀中,那人的身体软软的,像无骨的杨柳依在他身上,纤弱得令人怜惜!
“呜……”顾惜朝难过地动了动,“水……”他说,“我要水……”
“水?!好,你等着,我马上拿水给你!”戚少商立刻就要站起,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他微蹙起眉头盯着他,很严肃地问:“你,有多久没吃饭了?”
“吃饭?”顾惜朝虚张开眼,全身上下像被抽了筋一般没有半分力气,仔细回想了一阵,“三天前……我好像还吃过点东西……”
“什么,三天?!”
那家伙的声音大得惊人,顾惜朝不耐烦地噌了噌,想要在他的怀里寻个地儿把耳朵给捂严实。戚少商心里却没来由的一紧,三天?!在那样的封闭可怕的环境里,他一个人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精神上的压抑姑且不论,就连身体恐怕也承受不了!!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枕里,戚少商说:“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来。”顾惜朝也是饿的渴的不行,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然后又听到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从隔壁厨房传出来,不时还有盘子磕碎的清响,与某人撞到硬物时发出的闷哼声。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到那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脸上两个酒窝登时一大一小地跳了出来。
“抱歉啦,嗯……我平时都不怎么做饭,所以这厨房的结构我是不大清楚的了。”戚少商一边将人从床上扶起,揽在怀里,一边将熬好的米粥放在他嘴边。
顾惜朝只瞅了那碗粥一眼,眉心就纠结在了一起,那黑糊糊的一团还能算粥?真的是给人吃的吗?!
戚少商看出了他的不满,无可奈何地说:“有什么办法,第一下厨总有些失败,你就将就一点吧。”
顾惜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自己确实饿得厉害,也就伸出了颤巍巍的双手,接过瓷碗,慢慢地吃起来,所幸,这玩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吃,味道竟然还可以。
这边厢,戚少商的心里却直如擂鼓一般紧张得不行,看着那人微启朱唇,那玲珑的小嘴有一口没一口地张合着,吮吸间发出啧啧的水声,长眉微蹙,细腻的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却分外的好看。他想,还真不枉自己这种半辈子没做过饭的人差点就把整个厨房都给拆了……
然后,当视线往下,停留在那人因吞咽食物而上下滑动的小巧喉结上时,戚少商顿觉喉里一阵干涩,便猛地把头转到了一边。然后又恨不得再给自己俩大耳光子,真是,又不是几百年没见过美女了,自己在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嗯……你叫,什么名字?”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境,戚少商赶忙转开话题。怀里的人喝足吃饱了才抬起头来,微蹙起眉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叫顾惜……”
“叮铃铃铃铃铃铃――――――”
尖锐的电话铃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戚少商赶紧放下人,又妥妥帖帖地安顿好后才飞奔到客厅接起电话,雷卷阴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少商,怎么这么久?”
“嗯……我、我在洗碗!”左思右想半天却蹦出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戚少商话刚脱口就后悔莫及。
“洗碗?你什么时候洗过碗啊!”那头的雷卷显然是不相信,“算了,我问你,他醒了没?”
“醒了。”戚少商如实回道。
“那他说了什么?”
“还没有,他刚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
“那好,少商,你务必要保护好他,他现在可是我们唯一的线索!”雷卷慎重地嘱咐道。
“我知道,卷哥。但是……”戚少商思忖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在你看来,他究竟是什么人?”
雷卷顿了一顿,才说:“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我们只能将他当作桢城大学惨案的生还者,其余的,还下不了定论。”
生还者?真的这么简单?戚少商想起,在那茫茫大雾中,自己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横冲直撞后迷失了方向,然后,就在那幢教学楼中,他看见了迷雾中的他,在他最危险的一刻猛地将他从窗户上抱了下来!接着,那人就昏了过去。正当他手足无措时,雷卷他们也适时赶到,而后,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本来怎么都走不出找不到尽头的路,竟然、竟然在短短五分钟内就被他们闯了出去?!待重新站在桢城大学的门口,在稀微的薄雾中看着尚在自己怀中浅浅呼吸着的人,戚少商实在不能不疑惑丛生。
“卷哥,”他问,“桢城大学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我叫红袍把案情直接报告给诸葛局长,死了这么多人,已经不是普通的案子了。具体的情况还要看上面怎么说。”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冷冷的笑声,雷卷又道:“不过我想,这案子到头来还是得归给我们特事科。这层阴雾,铁手那群人怕是奈何不了的。”
戚少商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看来他们特事科的人对刑警部却是积怨颇啊。
“我下午会带他过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嗯。”雷卷应道,突然又叮嘱了一句,“少商,那个人绝对不简单,你一定要小心。”
“呃……我、我知道了。”想起刚才那人喝粥时那种可怜可爱的模样,戚少商胡思乱想,该小心的人恐怕不会是他吧……
顾惜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望着灰白的天板,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是他的老师,他的同学,那些前一刻还在他身边谈笑风生的人,下一刻就变成了狰狞可怖的魔鬼,满头满脸的鲜血……心口像是被锁上了千斤巨石,压抑得他连话都说不出,又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心上密密地爬,烦乱地连呼吸都难受!
顾惜朝“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撑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行!还是不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恶梦,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雾,那些疯狂扭曲的人群是真真切切地在他身边存在过!
“喂……”顾惜朝竭力向客厅里喊,他现在很需要那个人,那人的声音令他安心,那种沉稳的心跳正是他现在最最需要的!
不过因心悸心慌而微弱不堪的声音根本传不到那人耳里,顾惜朝狠狠地一咬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但甫一抬眼,他却彻底愣住了!!
这、这、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顾惜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地狼藉,这个,看起来像是卧室的地方,杂乱无章地扔了一地的衣物――衬衣、西裤、运动服、警服……还、还有不知道几年没洗过的床单、窗帘,层层叠叠拉拉扯扯地纠结在一起,也难怪他刚才跌下床时一点也不觉得痛了,有这么厚的衣物垫子拉杂在地上,怎么可能摔得伤人?!顾惜朝难以置信地揉着眉心,房间一角堆积成山的啤酒瓶、易拉罐,还有书桌上累着的脏兮兮的泡面桶和快餐盒,十足地表现出了房间主人的邋遢,他想,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才能泰然住在这样的,狗窝里!!
吞了吞口水,顾惜朝小心翼翼地从这“垃圾堆”中穿过去,客厅里的情况比起卧室也好不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资料散了一地,墨绿色的灯光斜斜地打在客厅中央,那个包子脸的家伙一脸惊讶地看见了自己,忙说了句,“卷哥,抱歉,有事下午再说”,便匆匆挂了电话。
戚少商赶紧将还傻愣在门口的人一把拉了过来,那人的手冷得吓人,还涔出了密密一层冷汗。他焦急地问:“你怎么了?怎么出来了,哪里不舒服吗?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顾惜朝看着眼前这人,那种真真切切地担忧神情让他的心里没来由得涌上一股暖流,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令人安心,使他明知道应该抽出手去,却怎么也舍不得。
顾惜朝低低地垂下了头,“没什么……”他小声嘟囔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叫顾惜朝。”
顾惜朝!他叫顾惜朝!!戚少商的圆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咧开嘴就笑,“顾惜朝吗?惜朝,惜朝,惜取今朝,这真是个好名字!”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扑闪着,戚少商的心里猛地窜起了一股兴奋得不行得欣喜感,他使劲握了握那双纤长细致的手,笑得两个酒窝都闪耀着光芒,“顾惜朝,我叫戚少商!”
当阮明正看着那扇漆黑大门上的银色把手转动了两下时,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感,门应声打开,她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抖,溅出的茶水刚好沾湿了她的红裙。
开门的那人脸上有着大大的两个酒窝,笑得一室春光灿烂,不过他那双盈满温暖的大眼,注视着的却不是门里,而是毫不吝啬地投射在随后进来的那人身上。
息红玉嘴里的那一声“头儿……”还没有喊出来,两颊登时泛上一抹桃红。阮明正定定地看着那天在迷雾中没怎么注意到的他。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很有些清洁干净的味道,很高,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有些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但正是这样,更衬得那双黑色的眼珠如寒潭般清澈,闪烁着些迷离不定的光芒,在逆光下显出一种朦胧的美,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突地降临一般,清高美好得不容亵视。
就连平常话最多得穆鸠平看见他时也不禁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男人也是可以这么漂亮的。雷卷见着几人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把众人的视线都给拾了回来。
“卷哥!”戚少商兴冲冲地拉着人向雷卷走来,那人很明显是一副不情愿不耐烦的模样,手上却没有挣开。“他就是你要我带来的人,顾惜朝!”
雷卷不发一语,只是微微埋了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人。顾惜朝很厌烦被他用这种古怪的神情上下打量着,眉头皱得更,要不是给戚少商这个勉强算是他“救命恩人”的家伙一点面子,他简直就想甩手走人了。
雷卷沉默了一会儿,忽又转过头去,吩咐穆鸠平:“老八,你给他做一下笔录。”又看向戚少商,“少商,你跟我来一下。”
戚少商为难地看了看雷卷又看了看顾惜朝,最后还是对身边的人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老八……嗯,就是他啦,会给你做一下笔录的。”戚少商指了指傻愣在后面的穆鸠平,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顾惜朝干脆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末了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女人,用的着他牵肠挂肚一天到晚念来叨去的吗?!
手里突然没了那温润可人的温度,戚少商心里不免有些空虚,拿手在衣袋上噌了噌,便跟着雷卷进了隔壁的会议室。
阮明正还怔怔地坐在椅上,紧扣着瓷杯的指尖和茶水都已变得冰凉冰凉,她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加了!
会议室并不大,一张宽阔的长桌就几乎占去了一半的空间,白色的靠椅整齐地排列着。雷卷倚在隔窗前,透过百叶扇看得清特事科内的一切情况,他点燃了一支烟,又将另一支递给了一旁的戚少商,戚少商很顺手地接过,点燃。烟雾缭绕中雷卷先开了口:“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戚少商吐了口烟圈,随意答道。
“别给我装傻!这个顾惜朝不简单,我不信你小子愣没看出来?!”
戚少商放下手里的烟,不急不缓地弹落一撮烟灰,眼神中却透着直直的坚定与恳切,他说:“我只相信他不是个坏人。”
雷卷对他这种态度有些惊讶,微皱了眉头,“少商,你怎么有些不像自己了,是好人是坏人,现在还下不了定论。”
戚少商心里也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他也想,明明就是一个才认识的人,甚至可以说还算不上认识,他怎么就有种宁愿对他掏心掏肺两肋插刀义无反顾的感觉?摇了摇头,他还是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直觉吧,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个坏人。”
“直觉是破不了案的。”雷卷阴沉着脸说,“这个顾惜朝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不,从一开始见到他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就一直存在了。那层阴雾,连我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来头,破不了这大雾的迷宫,然而你一找到他后,我们就找到了出路,叫我怎么能不起疑心?而且,你别忘了,他可是那修罗场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戚少商无言以对,他的直觉和雷卷的条条疑虑比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有力。但是,但是他还是觉得,顾惜朝,绝不会是有什么罪恶的人!!
雷卷见他无语,只当他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又继续说道:“诸葛局长已经把案情正式移交给我们了,要求是秘密进行,限期――一个月!”
“啊,才一个月?!”戚少商瞪大了他那双圆眼,惊道:“这死老头简直就是要把我们逼干榨尽为止!”
“寄人篱下啊,吃他这碗饭当然只有等着被他压榨的了。”雷卷有体会的感叹道,他在这儿几十年了,试问哪一不是被诸葛正我这老头压榨成人干才罢休。
戚少商心里窃笑着,能让卷哥如此愁眉苦脸的除了他老婆沈边儿,就数这位诸葛局长了。不过表面上还是顾作同悲凉的样子拿手搭在他肩上,喟叹一声:“卷哥,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雷卷一把甩开他的手,又阴沉下脸警告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得先把这人给留下来,他要是走了,我们的线索就会断了!”
戚少商无奈地耸了耸肩,“卷哥啊,你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难题,我最多也只能限制他2小时的人身自由,他的家人来了我怎么可能不放人?难道真要我找根绳子来把他给捆着啊!”拿绳子捆着……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戚少商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手指拨开百叶扇往外看,然后,愣住!
“老八!你干什么?!”戚少商一脚踹开会议室的房门,冲了出去,一把将穆鸠平扯了过来。穆鸠平气得鼻子里都喷得出火来,张牙舞爪地指着前面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哇哇乱叫:“头儿!这、这小子也太不实抬举了!”
顾惜朝镇定自若地抬头,冷峻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戚少商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这头还是得先压下老八的怒火。
“老八,到底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穆鸠平还来不及回答,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抢先响起,“头儿?你既然是管事的,那应该更清楚一点,我只是个受害者,凭什么要被你们当作犯人来审啊!”顾惜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散发出的怒火也不比老八的少。
戚少商心里暗叫不妙,老八这家伙平常粗鲁惯了,对谁都不会有好言语相待,做个笔录弄得像审讯似的也不止这一两的了,他们特事科收到的投诉信也不止一封两封了。若在平时,戚少商一定不会去管老八这些闲事,顶多也只是呵斥两声,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个和蔼亲切的主儿。但是今天,不知怎的,他一看见顾惜朝气得紧抿的下唇,那神情里露出的屈辱感,自己就恨不得把老八给当场拆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登地冒了出来――他,就是不想这人受哪怕一点委屈!
“老八,你站一边去!这笔录,我来!”戚少商把还在骂骂咧咧的老八推到一边去,朝顾惜朝很和蔼很亲切的笑笑,他对自己这俩大酒窝的杀伤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果然,顾惜朝先是楞了楞,虽然小脸还是微微嘟起,但还是又乖乖地重新坐了下去。
翻开笔录本,上面只潦草地写着几行字――顾惜朝,男,2岁,桢城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才华横溢的文学青年嘛!戚少商嘘哨了一声,立刻引来对面那人的不满。
“有什么话,快问!”顾惜朝拉下一张脸,语调甚是不友好。戚少商吐了吐舌头,也不得不正经问道:
“那么,你能描述一下案发当时的情景吗?”
顾惜朝埋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当时……我只记得那一天是开学典礼,全学校的人几乎都来齐了,学校里到都很热闹,我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有雾’,我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怎么突然就有了雾气,然后,我只感到按雾气一下子就从脚底升了上来,不出五分钟,就把周围的一切给彻底笼罩了!”
这样的叙述和目击者所说的基本相同,戚少商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字符,又问:“之后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顾惜朝的全刹时一下颤抖,那些鲜血淋淋的记忆仿佛又栩栩如生地在他面前重现,他抱紧了双臂,说不出话。
戚少商见他惨白了脸色,紧咬的嘴唇抖得厉害,连忙放下笔,冲过去按住他的双肩,“没事了没事了,不说也不要紧,一切都过去了!”手往下使劲握了握那人冷汗涔涔的手,他坚定地说:“有我在,没事的!”
殊不知,这样的场景落在特事科其他人眼内却让人人心里都腾起了一股怪异感,雷卷倚着会议室的门,更是皱紧了眉头。
戚少商沉稳的话语确实起到了安抚作用,顾惜朝稍有些平复了下来,“没事……”边说着边从他身边坐开点,“……我只是还有些不适应而已……那天……我记得自从被那浓雾包围后,大家一开始都还很镇定,有老师在其中起着带头作用,便分领着一拨拨的人去寻出路,但是那些离开的人们要么没有回来,要么就是兜兜转转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原地,问他们情况却都是一团模糊,谁也说不清。后来,不知道是为了抢夺事物还是有几个学生发狂……杀了人!总之,大家都乱成一团,骂着闹着,渐渐地变成了砍、杀,我只记得自己为了避开他们,在学校内四躲避着,不知过了多久,就再也听不到人的声音了,然后,我的神智也有些模糊起来,后来的一切都记不清了……再后来……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你了。”说到这里,顾惜朝抬头,那澄清的眸子里掺着些惊惶无助,映出戚少商灼灼的大眼。
戚少商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兴奋、欣喜,他听的出那人话里的眷念和依赖感,也许只是因为他救了他的性命,但这种感觉却是相当地满足了他。
虽然在学校里也有人经常注视着他,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近距离地将目光直勾勾毫不遮掩地停留在他脸上,顾惜朝脸上不禁有些燥热,忙催促他:“还、还有什么问题吗?”
“恩……那……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要想把人留下来,家属方面的工作是不得不做的,戚少商问完这个问题,却发现顾惜朝的眸子突地晦暗下去,过了许久,才从那丰润的唇里嗫嚅出:“我……没有家人……”
铺天盖地的怜惜感向他涌来,戚少商简直恨不得赏自己几个耳光,竟在不经意间戳穿了那人的痛,他连忙改口道:“没关系,没家人也没关系,还有我呢!恩……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暂时住到我家里来吧!好吗?”睁着双大眼满含期待地看向他,顾惜朝也确实没有地方去,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顾惜朝知道的事情并不如其它目击者多,戚少商对死因的猜测也基本正确,巨大压力下的精神分裂是足以至人于死地的,而对那团白雾的了解也没有什么新的突破。笔录做的差不多了,戚少商领着尚有些虚弱的顾惜朝先行回家,离开时还不忘给雷卷使了个眼神――卷哥,还是我厉害吧,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留了下来,也不用麻烦你绳子套子的一并上锁了……
都已经走下了楼梯,顾惜朝的名字突然被人叫住,两人齐齐回过头来,雷卷站在楼上,如针扎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顾惜朝,仿佛要将人穿透般,半晌,才慢慢地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一切,使你从听到的声响中推测的,还是你,亲眼见到的?”
“当然是我亲眼见到的!”顾惜朝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雾虽然很大,但并不是很厚,周围的人基本上还是能看得很清楚的。”
戚少商和雷卷快速地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保持了沉默。要知道,他们在迷雾中,却是连自己的身体,都隐匿于茫茫大雾中……
5
暗橘的光芒淡漠地笼罩住整间屋子,寒风带着冰冷的因子在屋内漂浮着,乱糟糟一地杂物中铺陈着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戚少商紧皱着眉头,坐在地上,反复地翻查那些杂糅的资料,越看得入就越令他眉头皱得更紧,心里的谜团便如绞在一起的线圈,越裹越大,越缠越混乱。
桢城大学算是桢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成立的桢城大学,一直以其严谨的学风优秀的人才闻名遐迩。作为云南所有大学的榜样,桢城大学有着相当严格的校规校纪,也因此,二十多年来从未出过什么大问题,能进得去那里的学生,基本上就已经注定了将来的康庄大道辉煌人生了。但是这一,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难可以说是连整个云南省都为之一震,再加上又出了几条人命,这起奇怪的案件更是吸引了远近几十家媒体的关注,一时间,桢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这事。而且桢城大学的学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些富家显贵子弟,光是从上面打来的催促电话,就足够让桢城警局人仰马翻了。
诸葛老头一方面要顶着上头的压力,一方面又要竭力压制住媒体将事件炒作得更加离奇,还得挨家挨户地安抚人心,让那些发了疯的家长不至于硬闯进去……有时候,戚少商想,他还真的是挺佩服这老家伙的!
铁手移交给他们的无非都是些老掉牙的资料,翻来复去也没有查出什么新样。戚少商觉得眼里有些生涩,便顺势仰头倒在了沙发腿上,用手指揉着酸胀的眉间。
然而揉着揉着他却恍恍惚惚地出了神,空阔的大客厅里一片静谧,也正因如此,那一阵“沙沙”的水声显得尤其清晰,戚少商竖起耳朵,几乎是摒着呼吸般听着左边浴室里发出的声响,那莲蓬头的水声越入耳,戚少商就越觉得心里绞做一团乱麻,呼吸也随着那水流的声音浊重起来。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想,这大冬天的怎么还这么热啊!
“咳咳!”
轻咳一声,戚少商打算找点水来滋润一下干涩的喉咙,刚站起身,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阴风抚过他的耳垂,阴冷连绵,似情人附在耳边喑哑低语,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一种被人窥伺的怪异感觉突地在心里升起!戚少商猛地转过身去,巨大的穿衣镜中倏地闪过一个模糊的黑影!
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那穿衣镜里却又立刻打开了一扇大门,顾惜朝擦着汗湿的头发走了出来,他注意到了镜里的戚少商,眉峰轻柔地舒展开,嘴角上扬了一个讥嘲的弧度,笑道:“你干嘛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啊?!”
见鬼?戚少商的心里却不由得一悸,刚才那黑影闪过的速度之快时间之短实在是让人质疑自己的判断力。不过他想,也许只是自己看走了眼而已,不管怎么说……转身,迎向顾惜朝明亮的眸光,还是眼前的人更显得重要!
顾惜朝见戚少商不说话,只是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微皱了眉头,几步走到他跟前,而那双眼睛只是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不知在看向什么。顾惜朝有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喂,你没事吧?”
他的全身散发出一阵蒙蒙水汽,靠得近了,那水汽化为温热的气息,在他身边缭绕蒸腾。水汽中甚至还藏着一股幽幽的香味,绵延隽秀。他的发丝上沾着水滴,竟然有些微微卷曲,水嫩的脸上渗着薄薄的红晕,那双如夜空璨若星辰的眸子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晶莹欲滴。当视线往下落在那白色浴袍里露出来的纤细精致的锁骨上时,戚少商真的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等到顾惜朝那只湿漉漉的手挨到他身上时,他才猛地触电般弹开!
顾惜朝蹙着长眉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他,戚少商这才感到了一丝尴尬,脸上有些燥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没什么!”心里却泛起了一种难言的,心虚感。
顾惜朝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过身去却发现了散布一地的资料,他便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去拣,可是手上却
突然一紧,原来是戚少商慌里慌张地抓住了他的手!
“顾惜朝!那个……那些资料是机密文件,不能……”戚少商尴尬地皱着一张脸,顾惜朝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站起,“我只是想帮你捡起来,没打算看你的什么‘机密文件’!”
戚少商一边将地上的资料收拾起来,叠好,一边自顾自地说着;“我以为你多少会对这件事有些兴趣,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母校吧!”
“是又如何。”顾惜朝云淡风清地笑了笑,“那些,是你们警察的责任吧,不然我们纳税人交这么多钱都养你们这群吃白饭的了。”
纳税人交的钱早被诸葛正我那老油条克扣完了!戚少商在心里不满地抱怨着,却听得顾惜朝长长地抒了口气说:“再说,我现在更重要的是找个地方安身,以及想想将来怎么办。”
“什么意思?!”戚少商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盯着他说:“不是说了让你住我这儿的吗,考虑这些做什么?!”大眼暗下来,他语气认真地说道,“留下来吧,顾惜朝!”
“但你总不能养我一辈子吧?”顾惜朝好笑地看着那人,又将这客厅环视了一遍,果然是,不堪入住!他叹了口气,说:“而且,你这地方真的是人住的吗?”
天知道戚少商现在多想吼一句,“我就养你一辈子了!”但是,他还是理智大于冲动,只是搔了搔头,笑笑说:“我一个大男人住的,难免就……邋遢了点……”
何止是邋遢?!顾惜朝简直就想给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吼回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那人拽在手里,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对这种温度这种触感感到熟悉了起来,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拉在一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顾惜朝绯红了脸颊,使劲要从他手里挣脱,“喂!你要拉多久?!放手!!”
戚少商这才惊觉过来,连忙松了手,只是那掌中似乎还隐隐残留着水汽,顺着他的指尖滑入掌心的纹路,虽然被冷风一吹,顿时一阵冰凉刺骨,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不可抑止地热了起来!
“抱歉!”戚少商侧过头去,这句抱歉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隐隐约约觉得一股暧昧不明又尴尬无比的气息在两人间绕动着,顾惜朝也扭过头去,不和他视线相接,半晌,才闷闷地发出一句:“喂!那我……住哪儿?”
“住、住哪儿?!”这意思就是说你终于下定决心要让我“养”你了吗?!戚少商兴奋地差点没跳起来。
顾惜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左看右看你这里都只有一张床,你总不会要我去打地铺吧,你这屋子……怕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有、有、当然有!”戚少商把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酒窝大小绽开,说:“你住我床上,我,睡沙发!”
顾惜朝瞥了那依旧不怎么干净的沙发一眼,强忍下笑意说:“那好!你就慢慢睡吧,我也要去睡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进了卧室,末了还“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没了那人的身影,戚少商有些落寞,望着紧闭的房门想,他怎么就那么傻,不说,干脆我们俩一起睡床得了……
回过头,看了看那乱得一塌糊涂的沙发,戚少商叹了口气,唉,收拾收拾,睡吧!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房门拉开的吱呀声,戚少商难以自制地想,难道、难道你终于还是舍不得我睡沙发了吗?!兴奋地转过身,那凝在脸上的大大的酒窝却“嘭”地一声被一个软绵绵的枕头打落。戚少商赶紧抱住下滑的棉被枕头,看着斜倚在门上的顾惜朝端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说:“喂,东西拿好,你要是冻死了,我倒真成了杀人犯了。”
“我死了谁来养你……”戚少商小声地嘟囔着,感到顾惜朝杀人似的目光冰晶般向他射来,赶快转移话题!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喂’啊。”戚少商苦着一张脸,万般无奈地看着他:“怎么说我也是你救命恩人,叫声名字不过分吧!”
顾惜朝却不知怎地,突然间那张水嫩白皙的脸上就浮上了一抹嫣然,令戚少商简直看直了眼。半晌,那潋滟的菱形小嘴才微微张了张,心不甘情不愿却又带着点难以名状的羞涩的一句:“戚……少商……晚安……”声音越来越小,然而顾惜朝脸上那层红晕却是如火如荼地烧了起来,接着,他便恼极了似的又重重一声甩上房门。
戚少商摸着震得轰隆作响的耳朵,而心里那股热流却是快要振聋发聩、喷薄而出了……
前一说“晚安”是什么时候,顾惜朝已经记不清了,他只依稀想得起病危的母亲,那个如三月春风烟雨江南般柔美的女子靠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咳着血。那些血在摇曳的红烛光下映得更亮更鲜活,像母亲的生命一点一滴地,从身体里流出。那双纤长美好的手上布满了厚茧,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异常的舒服。
“惜朝……你累了,睡会儿吧……晚安……”
他也的确是累了,模模糊糊道了声“晚安”便在那轻柔舒心的抚摸下陷入了沉眠。然后,等到第二天鸡叫时醒来,那只搭在他脸上的手,却已经完全冰冷了。
此后,顾惜朝就一直忙着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那些苦日子总算是要熬出头了,可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一切的美好一切的希望全部打碎。他嘴上装得清冷,然而心里却比谁都紧张,他已经不想再重复那一段孤独困难的日子了。
然而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大大的酒窝和掌心的温暖却令他本已冰封的心似乎都一点一滴地融化开来。在大学里,他也忙着为生活奔波,并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人会拉着他的手说“你还有我!”说“留下来!”,所以,当他看着那人邃明亮的大眼满含期待地望着他时,那一声“晚安”便不由自主地从嘴间流泻出来。
顾惜朝站在床边解着自己的衣扣,他却不知道一抹浅浅的微笑已经悄悄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脱掉厚重的外衣,一股冷风倏地窜进了他的衣领,背上一阵寒气,像一只冰冷的手正贴着他的脊线一点一点地下滑……顾惜朝打了个激灵,背上似乎起了一个两个细小的鸡皮疙瘩,他裹了裹单薄的衬衫,心想只是寒风作祟,然而环顾四周,紧闭得没有一丝缝隙的窗户,空调一开一和地吹着暖气,又是哪里来的冷风呢?
心里不免有些狐疑,但顾惜朝并没有思,翻身躺在床上很快就陷入了的睡眠中……
重
沉重
四肢像被铁链缚住,动弹不得,游离的神智模模糊糊地难以转为清明,似梦未梦又似醒非醒,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吸进去的气流会哽在喉里进不了肺,全身上下像被抽了筋般使不上力气。
本来一个不大的沙发睡他这样一米八零的个子已经是形同僵尸了,然而现在――戚少商再试图从朦胧的意识中回过神来,却只有身上的沉重感越发得压抑。
鬼压床!
脑里闪过这个念头,对于这样的情况,戚少商早已是见惯不怪了。他们特事科理的事,十有八九是和灵异事件有关,所以特事科的成员也难免会经常遇到这样那样的灵异体验。
鬼压床其实只是睡觉时姿势不正以至压迫到了神经,令人产生动不了的错觉,反而和神鬼之类的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克服心理上的压力,尽量动一动身体就不会又问题了。
于是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到手上,果然,指头已经能动了,戚少商便凝息聚神,手猛地一抬!
就在戚少商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动自如松下一口气时,掌中传来的触感却使他一下子愣住了!!
不知道摸着了什么东西,丝丝滑滑的,甚至还有些温热,自己的手掌像被磁石吸引住了般怎么也不想移开。戚少商狐疑地顺着这物往下摸去,流线型的弧度在掌中蜿蜒而下,触手可及的那片光滑细腻更是让他咽了口口水,来来回回地在那温润细致的东西上抚摸了一会儿,然而越摸却越让他觉得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呜……”一声模糊的音节闯入耳中,戚少商顿觉整个心脏都要蹦出了嗓子眼,整个人也完全清醒过来,因为那声音,分明就是顾惜朝啊!
睁开一双大眼,眼前一片漆黑,戚少商只觉有一股温暖的鼻息喷吐在他脸上,该、该不会……“顾、顾、顾惜……嗯!”话音湮没在了喉间的哽咽中,戚少商睁大了眼睛,全身上下倒是真的动不了了,他
只感到唇上一阵柔软的触感,丝丝滑滑,甜甜腻腻,贴在他的唇上浅浅地厮磨着。
那一吻极其绵延漫长,仿佛蕴含了极极的幽怨与隔了几十上百年的爱恋一般。戚少商只容得那丰润水嫩的唇与自己缠绵,竟完全忘记了反应。
等、等一下!他开始努力回想,好像,他的家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个顾惜朝了吧,那么,刚才他摸到的东西,以及现在压在他身上的人不就是……
等到那片唇从自己唇上移开,戚少商只觉心里被打开了一个洞,难耐的痒意越来越大,直需有人来抚平……
“顾惜朝……”沙哑着嗓音叫道,戚少商已经能大致看清眼前人的轮廓了。
“……老……师…”
戚少商亲眼看见那丰润的唇瓣动了动,叫出来的这个词语却令他咋舌!尖细阴冷的喉音从顾惜朝嘴里发出,像是被人捏着喉咙的小猫发出的类于兽类的嘶叫,在这一片静谧漆黑中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顾惜朝!你怎么了?!”惊觉不妙!戚少商腾地一下坐起,反手“啪”地一声打开了客厅的顶灯!
被这突如其来的白昼刺痛了眼,顾惜朝眉一皱,微眯了眼睛,复又睁开时,看见的却是戚少商焦急的面孔在他面前放大。“怎……怎么了……”他不是在房里睡觉吗?戚少商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那人眼底的茫然,戚少商觉得一种难以形容的危险感正慢慢地浮了上来!似乎有看不见的影子在他们身旁走动,从隔壁的浴室里,从天板上,从沙发的缝隙里,从阴冷的过分的空气中,甚至是从顾惜朝那双\玉般的眸子里,窥伺着!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戚少商额上渗出了冷汗,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记得?什么……”顾惜朝迷茫地四看了看,这里,不是客厅吗?他怎么会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从刚才开始,自己腰上那股火热的触感已经令他感到不适了,伸手摸向腰侧,摸到的竟是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戚少商暗叫不妙,想抽出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顾惜朝腾地一下红了一张俏脸,雪白的衬衫早已是凌乱不堪,半边削瘦的肩头裸露在外,而戚少商更是大方地将手伸进他衬衫下摆,火热火热的手掌紧紧贴在冰凉的背脊上,而他自己,竟然大开着腿跨坐在他的身上?!
戚少商如今半撑起身子,几乎是将顾惜朝揽入了怀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眼睛慢慢地往下看,却见那人咬了咬殷红饱满的下唇,一下子心虚得不行!然后再看着他恶狠狠地甩掉自己的手,眼神凶恶瞪向自己――“说!”顾惜朝一把把戚少商按回了沙发里,咬牙切齿地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少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头转向一边,这、这、这叫他怎么说啊?!
6
“你的意思是……鬼上身吗?”雷卷掐灭了手中即将燃尽的烟头,些微的火星掉落在地上又散开,他的声音冰冷如金属撞击,在空阔的客厅里荡起了不大不小一层涟漪,却仿佛又在刻意躲着人偷听般压低了声线,不禁令人心惊肉跳。
听见“鬼上身”这个敏感的词语,顾惜朝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轻颤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恐惧,然而这一切并没有逃开紧坐在他身旁的戚少商的察觉。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虽然避重就轻地告诉了雷卷事情的始末,也顺势跳过了顾惜朝吻他的那一段,但是没有说不代表那并不存在,尽管戚少商自己的心里不怎么在意,但是,这更不代表他顾惜朝也不会介意。
摇了摇头,顾惜朝只是微侧过去避开了戚少商,殊不知,这一避却是让戚少商心里直如掏空般的落寞。
雷卷见两人态度不清不楚,又暧昧难明,心知有些事情他还是不便过问的,轻咳一声,唤回话题。
“如果真的是鬼上身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怎么麻烦?”戚少商知事情不简单,正色问道。
“顾惜朝是你从桢城大学带回来的,我早说了,笼罩住桢城大学的那雾是层阴雾,是阴间的死亡的气息,顾惜朝居然能够安然无恙的从里面出来,那么,很有可能是带出了其中的,某些东西。”雷卷阴翳着面孔,又把目光投向两人,“除了这鬼压床和鬼上身外,你们还发现什么了?”
“好像……是没有……不!等等!”戚少商仔细回想了一阵,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那个黑影!”他紧张地将目光锁向雷卷,“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黑影!当时我只当自己看了眼,并没有怎么注意,不过,现在想想,那的确是很清晰的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黑影吗……”雷卷摸着下巴寻思着说,“有些时候镜子里能反射出的常常不止一个空间,也常有人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少商,你看到的,也许就是这个潜伏着的住客。”
“我、我也……”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惜朝这时也突然抬起了那张惨白的脸孔,泛白的嘴唇微颤着张开,“我也感到了,有什么东西,一直徘徊在我身边……”他想起那一阵阴风,那窜入他衣领内的触感倒真的很像一只冰凉的手掌贴着他的背脊缓缓上爬。
戚少商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万万料不到危险竟然离他们如此之近,而顾惜朝的境恐怕是比他想像的更危险上百倍!但是,明知道事情不容儿戏,但当他的目光不小心落在顾惜朝颀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上时,却又忍不住遐思乱飞。那种细腻光滑的触感,他的嘴唇的柔软与甘甜,那一声模糊的呻吟,甚至……忽然间想起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戚少商赶紧转向雷卷,说:“卷哥!我记得,顾惜朝被上身的时候,说了一个词――‘老师’!”
“老师?”雷卷蹙起眉头,“莫不是和桢城大学的学生有关?”又叹口气道,“可惜啊,那天是开学典礼,全校的师生都到齐的了,也就是说,我们所有的证人都还在那所大学里!”
“不,还有一个人!”听到雷卷的感慨,顾惜朝的双眸却亮了起来,“还有一个人,是我们中文系的教授,叫勾青锋的,他那天并没有来,我听同学说,他好像是因为老家有点事,所以请假没来参加开学典礼!”
“也就是说……勾青锋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了!”戚少商兴奋不已,热切地望了望雷卷,道:“卷哥,要不,我去找他试试,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也好。”雷卷答应道,又问,“那顾惜朝,你知不知道这个勾青锋的老家在哪里?”
“我知道,上我在资料室帮忙整理时看见过他的资料,他老家好像是在什么――蒋门村?”
“蒋门村?!”戚少商和雷卷异口同声地吼了起来,两人对望一眼,均是复杂的神色。
“少商……干脆,我叫红袍去吧。”过了好一会儿,雷卷才犹豫着说。
“这个蒋门村怎么了吗?”顾惜朝不解地望向两人。
“蒋门村,是苗族人聚居的地方,云南的少数民族很多,如果单是普通的苗寨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个蒋门村的人和普通的苗人有些不一样……”戚少商看着顾惜朝,面有难色地解释道。
“什么不一样?”
“信仰。”雷卷突然出声,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接着说,“一般的苗人信奉的是他们特有的苗神,但是蒋门村的人信奉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神,也因此,被和通常的苗族划分开来,勉强算作一个旁系吧。”
“哦?那么他们信奉的是什么?”顾惜朝对这个蒋门村来了兴致,可偏不巧,戚少商却打断了他的追问。“先别说这个了,卷哥,还是我去吧,红袍要去调查护城河那里,抽不开身,你也要进一步去勘测桢城大学的情况吧。”
“唉……好吧!”雷卷左右为难,但情势所逼,还是不得不点头同意,“那你带老八一道去,有他在,那些邪魔外道之气一般不敢接近的。”
“还有小玉。”戚少商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顾惜朝真的是被上了身,那么,就需要小玉了。”
“唉?你的意思是说,我也要去?”顾惜朝指着自己,疑惑得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戚少商却凑近他坏笑了一句:“现在你是上了贼船了,没你在,我们怎么找得到那个勾青锋啊,再说了……”口气突然就沉了下来,“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缠着你的话,我,会不放心的!”
看着那双大大的圆眼满是真切的担心,还有那种定定地望着你的神情,顾惜朝又转念一想,确实,他现在也急需知道事情真相,以及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抿了抿丰润的下唇,他点了点头。
送雷卷出门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身来,俯在戚少商耳边低语了一句:“十五号!不管事情怎么样了,人找到没有,十五号之前你一定要回来!”
戚少商笑着回答:“知道了,卷哥。我会赶在蒋神祭之前回来的。”
“那就好……”雷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地一如既往的狼籍,叹了口气说:“你这里来多少都是这么乱,你好歹也收拾一下吧,红袍上不是说要来帮你清扫的吗?你又拒绝了她?”
“唉~卷哥~”戚少商烦恼地搔了搔头,“我一个大男人住的,不方便叫她来的啦!”
“那你女朋友呢?虽说她人在香港,不过她怎么也该催催你这个邋遢的性子吧。”
“卷、卷哥!你在说什么――啊啊,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大嫂一定会骂死我的!好了好了,再见啊!”戚少商赶紧把雷卷往门外塞,
心虚得不行,顾惜朝就站在他身后啊,还提什么女朋友的。虽说他也不知道,顾惜朝在那儿跟他女朋友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就是不爽嘛!
笑嘻嘻地转过头去,顾惜朝果然倚在房门边冷冷地注视着他,一会儿便转头又进了卧室里。他也不清楚是怎么了,听到“女朋友”这个字眼,心里却有一股难耐的烦躁与不安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乱。
真他奶奶的倒了三辈子的大霉了!!!
戚少商把脚从一团烂泥中提了出来,又踩进另一堆泥泞里。心里忍不住骂道。这坑坑洼洼的拦路已经赶了一个多小时了,却只是林越、路越烂,完全看不见尽头。
想着息红玉一个小姑娘的可能不习惯这种脏兮兮的泥路,戚少商转过头去刚想关心一下,可谁知,息红玉老早就做好了打算,现在,她可是相当轻松地趴在穆鸠平的背上,一双玉手还不停地扯着穆鸠平的耳朵,催促着快点,而穆鸠平虽然满头大汗,但是一副傻笑挂在脸上,早已乐得支不出声了。
“奴性!”戚少商看着那作牛作马都心甘情愿的穆鸠平,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凭什么他可以一副幸福样的咧着嘴傻笑,而他戚少商就要一步一个坑地艰难爬行啊?!心中一动,突然间想到了顾惜朝,戚少商想,那么纤细的一个人,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情,中文系的高才生唉,怎么都该是弱不禁风的吧,也许,可能,大概他也能或扶着或背着那人,走一段路吧,是吧?!
兴冲冲地朝前望去,“顾惜――”话音未落,戚少商只觉自己是倒了一个大栽葱!这、这、这家伙哪里像是什么中文系的才子啊?!分明就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体育健将嘛!看着顾惜朝稳扎稳打地在这稀泥和成的山路上轻松地前进着,纤细的身子却如青松般傲立,丝毫没有摇晃不稳的迹象。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顾惜朝回过头来,却看见戚少商一脸狼狈地陷在泥潭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喂,这种烂得不像人走得路,你怎么能走得这么快啊?”戚少商有些不满他的笑容。
“戚警官,戚大少爷――”顾惜朝往前略顷,微微一笑,却是讥嘲的弧度,“这种‘烂得不像人走的路’是我从小到大走惯的了,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了。”
听着这话,戚少商不仅没有气结,反而是心痛无法抑止地涌了上来。他清楚的记得,顾惜朝说过自己没有家人,再加上他竟已习惯了这么泥泞的山路,可知,他有着一段多么难熬的过去。
一咬牙,戚少商使劲把脚提了出来又迈开,默不出声地赶上顾惜朝的脚步,竭力也要和他并排前行。虽然他很想冲上去说“对不起!”说“以后你就不会再痛苦孤单了!”说“还有我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清楚的是这人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是容不得任何人怜悯他的存在的。所以,他只有尽力和他走得更近,让自己的温暖自己的关怀能够更多地传到他心里!
削尖的山峰突兀地耸立成了一个圈,俨然桶闭,幽的竹林苍得似乎快要滴出水来,阳光俱被遮掩,只透进穿过缝隙得丝丝微亮,四人便在这竹封林锁的小道上艰难地前行着。
颠簸了三天终于到达了蒋门村,谁知听外面的人说,真正的蒋门村还远的紧,在竹林,来回至少要大半天。偏偏天公不作美,连降大雨害得本来就破烂的山路便成了水路一般泥泞不堪,戚少商等人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但他们还真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这老山里的角落要真的偏远起来还真能到了人力所不及的地步。
眼前昏惑了再明亮,伴着顾惜朝一声清冷的“到了”,戚少商停下脚步,抬头打量这个山里的村落。
时近黄昏,天上的云阴霾而昏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仿佛下一刻就是一场倾盆大雨。村落不大,只有零零散散十几户人家,挨得也不近,分散地矗在路边。戚少商他们沿着凹凸不平得石子路进了村里,空阔而沉寂,村子得背后又是幽的一片竹林,仿佛把村子与外界隔离开来,泛着一种原始的危险气息。
“这样的地方是怎样出了个高校教授的啊?!”穆鸠平抢先道出了戚少商的疑惑。
“顾惜朝,你确定那个勾青峰是住在这里的?”虽然早听说过关于蒋门村的一些传闻,但第一来到这里,戚少商还是被这种荒凉落后的氛围所震慑,不禁略有疑惑。
“是这里没错。”顾惜朝答道,顿了顿,又说:“这个勾青峰为人古怪的很,他在学校离教了二十多年的书,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整天阴阳怪气的……”微蹙着眉头,看来这个勾青峰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他会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是很奇怪。”
“那……我们还是先找人问问吧。”戚少商左右望了望,刚好在田埂边见着一个挎篮的妇女,牵着小孩正要回家的样子,几步赶过去,“大姐,请问你知道……”
那妇人见了他却像见了鬼似的样子,立马抱起小孩,神色紧张地低头从戚少商身旁快步逃开,四人见状,均是疑惑不解。穆鸠平便四找着其他村人打听,然后那些村人一见着他马上吓得躲回了屋里,还死死地锁上门,任穆鸠平在门外敲打了半天也毫无反应。
“难道,真的是因为你们长得太吓人了吗?”顾惜朝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唇角微扬,笑如清风拂面,激得戚少商一时心神荡漾,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满――怎么说他戚少商也是出了名的和蔼可亲一对大酒窝迷死万千少女的好不好?!
“切!我们长得吓人,你就很好啊?!你有种就自己去试试啊!”穆鸠平打老早就看顾惜朝不顺眼了,这几天又被他一路冷眼相待,但碍着戚少商那种“你敢动他我就把你扔下火车去!”的眼神,却只得忍气吞声,忍得、忍得他都快涨爆了!!!
顾惜朝受他挑衅,倒也不生气,说着“好啊,我去就我去”,转身便敲响了村头一家高房子的木门。
穆鸠平还等着看他出丑,谁知那木门吱哑一声,竟然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斑白的头发斑白的胡须几乎都纠结在一起。
顾惜朝冲老人和蔼的笑了笑,“您是村长吧,我们几个是来这里探亲的,但是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道我表叔家在哪儿,就来麻烦您老人家了。”
“哎哟,客人啊,请进请进!”村长忙让了路,笑得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老牙,“我们这儿很少有外人来的,村里的人都挺怕生的,你们要不是来敲我的门啊,怕是没有人敢搭理你们的。”
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村长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孙子,叫乱虎的,你们有事都可以支会他,我们这蒋门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山那儿还有好几户人家呢,隔得挺远得,你们要不嫌弃今晚就在我这住下吧,明早再让虎子带着你们找人去!”
“真的是麻烦您了……”顾惜朝跟村长客套了几句,回头正好看见还愣在门口的穆鸠平,冷笑了一声,“苗寨里,村长的家一般都是在村头最大的屋子里,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真是――猪头!”
“你、你……!!”穆鸠平气得鼻子冒烟,指着人却骂不出话来。
戚少商赶紧凑上来讪笑着打马虎眼,“顾惜朝啊,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几个今晚恐怕要露宿街头了。”又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不愧是桢城大学的高才生,人好看,心思也好,真好!!”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颊上嘟起了小肉鼓转过身去,莹白的耳上却染上了一层嫣红,半晌,才飘来一句――
“你也是一样的……”
“啊?什么一样?”戚少商睁着大眼不解地问。
却听得顾惜朝冷笑一声,说:
“猪头啊!”
7
屋子的正中燃着一团微暗的火焰,伴着“噼里啪啦”的爆响声,跳动的火光中映出了围坐在火堆旁的几人的面孔。村长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老烟杆,不时吐出一两个苍白的烟圈,即被幽暗的夜所吞噬。息红玉不由自主地向戚少商那儿靠了靠,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这气氛实在太过沉闷。
“我说村长,你们这儿怎么连个灯都没有啊?”穆鸠平向村长问道,他本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天一暗,这村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他心闷。
“咳咳!”村长被烟子呛住,轻咳了两声,这才说道:“我们这儿啊,可是什么政策都达不到的地方,别说点灯了,村里很多人连蜡烛都没用过呢!”复又叹了口气说:“唉,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村子里的人不懂什么规矩,老老实实干一辈子活耕一辈子地也就过去了。这老天爷要天黑,那自然就各自睡下了。”
“不过,我看您老人家就是很通情达理的嘛。”戚少商笑了起来,火光掩映中更令那两个酒窝熠熠生辉。
村长没来由的就是对这年轻人颇有好感,回笑道:“我啊,是年轻的时候去过外面,读过几年书,见过点世面,不过落叶始终要归根,还是回来蒋门村了。”村长干笑了两声,又接着道:“说起来,我读的那几年书算什么,你们表叔那才叫厉害呢!能够从我们这小山沟里跳了出去,还当了那什么……什么大学的教授!”
“桢城大学。”戚少商好心地补充道,又和顾惜朝对视了一眼,他们为了取得村长的信任,也免得节外生枝,就隐瞒了警察的身份,说是勾青峰的亲戚,来寻亲的。
“哦,对!桢城、桢城大学。这勾子也不容易,他爹娘是教书的,后来文革时被打成反派,上吊死了,就是村里的一帮老人把他拉扯大。不过这小子挺骨气的,读书可勤奋了!就是脾气怪了点……”村长说着说着又似乎陷入了回忆,众人并不答话,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顿了顿,他又道:“那孩子可能是从小没爹娘教的,孤僻得很,一个人住在山背后的老宅子里,平时也不走门串户,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就我这村长还和他熟稔点,你们要是找别人,还不一定能领你们去找他呢!”
“那就是说,他现在在村里了?”顾惜朝突然问道。他的声音清冷而空阔,却听得息红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是啊!就前一个月回来的,说是学校放假回来住几天,我也有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他了,准是在老宅子里闷着呢!这孩子……”村长摇了摇头,烟杆上那堆烟灰已经堆得老高,他伸手一弹,烟灰便扑簌簌掉入火堆中。
“那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后山找他。”戚少商说着,拾起一块木柴,又往炉火里扔了进去。
村长那双老眼却微眯了一下,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有些诧异地问:“小子,你怎么不是左撇子的吗?”
戚少商顿时愣住,手上轻轻地颤了一下,可这并没有逃过顾惜朝的眼光。这时,穆鸠平却先喊了起来。
“村长,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啊,怎么会认为我们戚头儿是左撇子呢?”
“没礼貌!”息红玉没等他说完就踹了他一脚,在人家村长家里,还说他“老糊涂”,这老八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
“呵呵,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村长不在意的笑笑,“我看戚老弟一直是右手带表,但刚才又是用右手扔的柴火,这不,有些好奇罢了。”
“唉……”穆鸠平这时却没了话语。右手带表?他怎么一直没发现戚头儿这习惯啊?!息红玉也是一脸惊异地把目光齐齐投向戚少商。
但见他抬起头来,就那样笑了笑,酒窝浅,那双大眼却直比这黑夜还要邃几分,这跳动的火焰竟然难以穿透。
戚少商笑着说:“以前我确实是左撇子,后来被我妈硬逼着改了过来,不过这右手带表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穆鸠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村长呵呵地笑了一声,收拾起烟杆,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睡了吧,明天一早还得去寻人呢!”
“麻烦村长了。”戚少商等人起身告谢,也就各自离开。而顾惜朝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皱起眉头看着戚少商的左手。那手表系得很紧,将手腕遮得严严实实的。顾惜朝心里却更加疑虑,那人所讲的理由也许骗得过在场的所有人,但那眼底的一抹沉,却无论如何也骗不过他!
分房间的事是乱虎决定的,房间只有三间。作为女生的息红玉当然毫无疑问地单独住一间。剩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怎么办,乱虎当机立断,一把将穆鸠平推进了房间,理由是他块头大,跟谁睡一块,他家的床都会被压跨。所以,剩下的两人,就只好挤在最后一间屋里了……
戚少商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心神不宁。顾惜朝就站在他身后,也在以同样的速度解着衣扣,空气中泛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缠人肺腑。两根红烛立在桌上,明晃晃的烛光在墙上投下两个斑驳的影子。戚少商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梗塞,手里的扣子也像是打了死结般,解不开。而背后的顾惜朝也仿佛遇到了同样的困难,半天也脱不下一件外套。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戚少商终于忍不住,试探地问了问:“嗯……你说,那个勾子究竟会知道多少线索?”
顾惜朝明显愣了愣,淡淡的声音才传来,“不清楚,但他毕竟在学校呆了二十多年,你们要查桢城大学的案子,他就是唯一的线索。”
“喂,别说的和你无关似的。好歹死的也是你的老师同学吧。”戚少商说着转过身来,顾惜朝颀长纤瘦的身子在红烛摇曳下竟显得似乎透明一般,他一时愣住了。
直到看见那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戚少商感到似乎有一阵阴风扫过了他的脖子,然后一句似叹息似哀怨的声音就这样飘入了他的耳里――
“……因为……他们……都该死…………”
“顾惜朝!!”戚少商大喝一声,伸手一把扳过顾惜朝的肩膀,他的眸子里前一刻还是一片晦暗,被他这一喊似猛地回过神来,突然一瞠!
“什、什么?!”顾惜朝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片。戚少商眉峰紧蹙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戚少商看着他一副茫然的样子,心里更加焦急,他试着问了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啊,说什么?”
“你说……‘他们都该死’……”戚少商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那双幽\的眸子让顾惜朝有些畏惧了起来。
“不!我没有说过!!”顾惜朝一下子挣开戚少商,头痛欲裂。刚才那一瞬间的事仿佛都被人取走了般,一片茫然。
戚少商看他抱头苦思的样子,赶紧上前按住他的手!“我没有说是你!顾惜朝,我绝对相信你的!刚才那个声音根本就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顾惜朝猛地抬头望向他,屋里的空气似乎又诡异了几分,飘着阴冷的风,他勉力开口,却已是颤抖的声音:“那你的意思是说……”
顾惜朝说不下去,有一个字,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可怕!
戚少商也直如绷紧了的弦,额上已沁出了冷汗。那天顾惜朝怪异的行为还有今天这一句话,让他不得不相信,有某样东西正潜伏在他们周围,“鬼上身”的事恐怕,还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不、不行!”顾惜朝甩了甩头,推开了戚少商,“我……出去洗洗脸,清醒一下……”
“好……”戚少商默默地点了点头。雷卷不在,他对这种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只想着快些把事情办完,尽快赶回桢城去。
顾惜朝拉开了老旧的木门,却意外地看见息红玉正立在门外。
“息……”他想她大概是来找戚少商的,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却看见息红玉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惊恐万分!
一阵不知从何窜出来的阴风一下子将屋内老木桌上的烛火吹熄了,四周顿时笼罩在一片\寂中,然而这寂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凄厉的女声便在这黑暗的老屋子里,响了起来!
桢城大学。
雾依旧是大,茫茫无际,阴冷的湿气四蔓延着。
雷卷穿着一件厚重的棉外套,他的脚下是两个看似罗盘的器物,一个正不停地旋转着,指向桢城大学的一头有一个红灯忽闪忽暗,而另一个却仿佛失去功效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雷卷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这两个罗盘,眉峰却已经悄悄绞在一起。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尸气还是这么重,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没有那股阴气了呢?”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然被一朵浓密的\云覆盖,似乎,又有一场大雨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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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熄灭的那一刻,息红玉的尖叫就几乎同时响了起来。戚少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慑住,大脑还没转过来,身体就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冲过去,将门口那个黑暗中的身影一下子抱在了怀里!
顾惜朝的身体简直是冰凉彻骨,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戚少商甚至还来不及去查看小玉的情形,他只是将怀里的身躯抱得紧紧的,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于无形!
“小玉!小玉怎么了?!”穆鸠平听着这声尖叫,便猛地从房里冲了出来,息红玉的尖叫已经停止了,这外面的一片漆黑却令他手足无措。
这时,走廊的尽头慢慢地移来一团跳动的火焰,一张鸡皮鹤发的老脸在火光中映得通红。村长闻声也赶紧和乱虎一起走了上来,有了这光芒,大家才看得清目前的现状。
息红玉倒在地上,靠着一侧的墙壁,双目紧闭着,似乎昏死了过去。而站在门口的顾惜朝却倚在戚少商的怀里,邃的\眸惊慌无错地盯着地上的息红玉,竟说不出一个字。
“小玉!”老八赶紧冲了过去,将息红玉抱起,翻了翻她的眼皮,“还好,只是昏过去了!”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后,穆鸠平立刻将凶狠的目光转向了顾惜朝,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说!你对小玉做了什么?!”
“老八,放手!”戚少商抓住穆鸠平的手腕,却引得穆鸠平一个愤怒的回视,“头儿!你为什么老是护着他,你敢说小玉这事和他没关系?!”
戚少商紧拧了眉,还是说道:“老八,你先把手放开!”
“头儿!你……”
“放手。”说这话的却不再是戚少商,顾惜朝抓住穆鸠平揪住他衣领的手,一把甩了开!穆鸠平被他冷峻的眼神所震慑,一时竟愣住了。顾惜朝绕过穆鸠平,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息红玉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看来只是被吓晕过去了。但是,至于为什么她看见自己会突然这么害怕,为什么会尖叫到昏厥,他确实是一概不知了……他只感到有一股危险感,从他离开桢城大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片刻离开过他的身旁……
顾惜朝说:“我刚才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息红玉站在门口,我想向她打招呼,她却突然尖叫起来,蜡烛也熄灭了,我什么也没注意到,而且,我也什么都没做过。”他转过身来,直视着穆鸠平,“你要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只不过,现在大家都在这山老林的,晾你也不能把我怎样。”语毕,顾惜朝还冷冷地笑了一声,引得老八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老八,事情到此为止,你赶快把小玉扶进去休息一下。”戚少商赶紧推了穆鸠平一把,又转头向村长他们笑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都是一场误会,我这小妹子身体差,可能是风吹熄蜡烛一下子\了起来吓坏她了,这才惊扰到你们,对不住了。”
“唉,没事没事。”村长和蔼地笑笑,又担心地望了望息红玉,说:“只是妹子这模样,明天还能不能去找勾子啊?!”
“能!”顾惜朝抢着答道,“明天我和戚少商随您一起去,小玉身体弱,就多休息一下吧。”
“唉?那我呢?!”穆鸠平见计划里没有他的名字,自然是要吼几句。
“你?”顾惜朝挑眉看着他,说:“你当然是留下来照顾她了,怎么,不愿意?”
“愿、意!”穆鸠平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让他抛下昏迷不醒的息红玉,他做不到,但让他听从顾惜朝的安排,他更是恨得牙痒痒啊!
戚少商并没有去理会穆鸠平的不满,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惜朝苍白的面颊,虽然他一直顾作镇定,但那额上的冷汗却骗不了别人,他也一定被吓得厉害,而且……
戚少商慢慢地转过头去,古褐色的老木桌上,两根红烛齐齐向内倒下,然而他却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分明就站在桌子旁,却没有感到任何一丝风过的凉意,那么,这阵风究竟是从何升起,难道,是地底?
第二天清早,戚少商和顾惜朝便跟着乱虎去寻勾青峰。
蒋门村实在是一个古老的山村,手机等通讯设备早就没有了信号,只有葳蕤的山林黑压压地覆盖在脚下。乱虎鼓足了中气在半山坡上对着凹陷的山坳吼了三声“勾子――”,声音抚过嶙峋的山石远远地荡了开去,可等了半天,他们也没有听到回复。三人对视一眼,也只有继续往山背后的老宅子走去。
山路崎岖,坑坑洼洼的老路着实难走,不过这戚少商却学了乖,他刻意绕过那些积着污水的泥泞大路,踩着山崖边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走,速度倒也快了不少。
顾惜朝回过头来,带着三分嘲讽味的笑了笑:“你倒是学的很快。”
“那当然!”戚少商笑得灿烂,几步腾挪上来,附在他耳边说:“不然你真以为我们当警察的都是吃白饭的啊!”为了避免乱虎听到,戚少商这一句说得极细极轻,灼热的气息便喷吐在顾惜朝小巧的耳垂上。顾惜朝莫明就觉得脸上染了几分热度,忙向前加快了脚步。
日头逐渐爬上了半空,村长的寨子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绕过这座山头,已经离勾青峰的老屋很近了。
“勾子的老宅子就在那里,从这儿可以看见半截烟囱呢。”
两人依着乱虎的话望过去,果然看见高挑的竹林后露出了半截黑色的烟囱,那烟囱砌得很高,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兀然耸立着。
沿着山路往下,就进入了竹林。竹篁缛密,野径幽,竹枝摇曳,风移影动,虽然时值正午,天空却是一片惨淡,墨绿的竹林中幽暗的没有些微日光射入。三人踏在满地的枯竹上,吱哑作响,一步一声碎,风过引得林间簌簌响动,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让人莫明心慌起来。
“来了这么多,这里还是老样子,这么阴森森的!”乱虎裹了裹棉袄,抱怨了一句,老宅子已经在眼前了。
“勾子,勾老师!我是虎子――你亲戚来看你了!!”乱虎冲着老宅子里喊了两声,戚少商和顾惜朝却皱眉对望了一眼,这表叔本来就是假的,要是勾青峰听到反而跑了怎么办?
“怪了,勾子应该在的啊!”乱虎挠了挠头,疑惑道。
“算了,我这个表叔性子怪,我们自己进去吧。”戚少商拍了拍乱虎的肩膀,建议道。
“好叻!”乱虎点点头,便跳着蹦着进了去。戚少商和顾惜朝尾随其后,当他们跨进门槛时,却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老宅子外面是用青砖砌成,灰白的油漆早已剥落了不少,斑驳得像一张干瘪的老脸,顶上黑色的烟囱兀然矗立着,全都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顾惜朝回过头去,打量竹缝间的一线天色,\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乌云完全遮掩了,空气里泛着闷热的湿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三人在老宅子里转了一圈,却都没有看见勾青峰的身影。宅子里很暗,甚至看不清内里的摆设,乱虎摸出一小节蜡烛点着,此时已燃得差不多了。烛油滚落下来,在手指上积了厚厚一层,他不得不把蜡烛放在了一旁得桌子上。
“奇了怪了,这勾子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戚少商沉默滴摸了摸老木桌的桌面,触手满是灰尘,看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三人来到后院,几间老土房围成了一个天井,黄黑的茅草在土房上倒垂着,靠近回廊的一侧,一口老井在荒凉的杂草中露出凸翘的石块。
“勾子有时会在那里抱着茶壶坐上一整天。”乱虎剔了一眼回廊说道。回廊顶上可以窥见摇曳的竹梢,竹枝向内倾斜,竹梢头倒挂下来,沉沉地左右晃荡,婆娑作响。
“喂,你们来看!这是什么?!”顾惜朝的声音突地传来,戚少商和乱虎凑过去一看,顾惜朝的脚下赫然是一个厚厚的木盖子,盖子上系着个铁制圆环,看样子像是,一道门。
“哦,这个啊!”乱虎豁然明了的大声说,“这是勾子家的地窖,储些过冬的粮食的,不过他平时也经常在下面写些什么文章一类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底下呢!”
“我们下去看看?”顾惜朝向戚少商示意道。
“好。”戚少商点了点头,走过去拉起门闩,伴着木门“吱吱呀呀”地呻吟,尘土飞扬,一条铁制楼梯出现在他们眼前。戚少商朝里望了望,\,却并不是很。
他先行爬了下去,顾惜朝也跟着爬下,而正当乱虎踩下第一级时,却听“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泥土扑簌簌地往下掉,这地窖竟突然塌方了!
乱虎赶忙将脚提出来,却来不及抓竹顾惜朝,只见那锈迹斑斑的楼梯齐齐断开,顾惜朝失了依凭便往下摔去,而同时那些泥土也成块成块地倒向地窖中,顿时将整个地窖封死了!!
“戚大哥!顾大哥!”乱虎趴在窖口,焦急地朝着地下喊,可泥土之厚,他的声音怎么可能传得进去。他一咬牙,当机立断就站起身来往外跑!他要赶快回村子去找人来救!要是晚了一步,说不定,就会让他们活埋在地底!!
9
“咳、咳!”顾惜朝一边干咳着一边睁开眼睛,漆黑一片,嘴里鼻里都呛着尘土,引得他不停地咳嗽。
待喘过气来,他才猛然惊觉!对了,刚才这地窖突然倒塌了!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摔到了地底!接着,他只依稀记得大片的尘土和着瓦砾就盖了下来!!但所幸,这地窖并没有挖太,虽然他是从窖口直接摔下来,也并没有伤着筋骨。只是!他记得,戚少商应该是在他之前就爬了下来!那么,他怎样了?!
“戚少商!!咳咳!戚、戚少商!!”顾惜朝艰难地喊着,空气一振动,便有碎沙掉进了他嘴里,即便如此,他也继续喊着,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应!
“我在!顾惜朝,我在这里!”
顾惜朝顿时愣住,因为这熟悉的声音,竟是来自他的正上方?!
“戚少商,是你吗?”顾惜朝寻声伸出手去,似乎摸到了那人的脸颊,感到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令人安心的声音又传来。
“是我,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被压到?”
顾惜朝试着动了动身子,除了被俯在他上面的戚少商略微压制住了外,确实没有任何大碍。“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事?”
“我?哈哈,没事没事。”戚少商勉强地笑了笑,不过笑得的确是很勉强。他在地窖倒塌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搂住了摔下来的顾惜朝,将他护在身下,用后背帮他抵挡住了滚落的沙石,只可惜,他的脚上被一块较大的石头压住了,钻心的疼痛便从那里升了上来。但如今情势下,他并不想顾惜朝为他担心,多添一份负担。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顾惜朝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开始往外挪动,戚少商也很配合他的动作,略微抬起了身子,只是一经扯动,他只感到脚腕都要被折断般的剧痛,剜心裂骨。
两人身高相近,这挪动也更加困难了几分,不过仗着两人意外熟稔的配合,顾惜朝竟然很快就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他爬出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搬!拼了命的搬开压在戚少商身上的瓦砾石头,将他拖出来!
“等、等等!”戚少商的惊呼让顾惜朝连忙停了手,只听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说,“抱歉!顾惜朝,我的脚被石头压住了,动不了!”
“你……”你不是说自己没事吗?!顾惜朝一时心乱如麻,直恨不得一耳光给他扇过去,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又不可抑止地痛了起来!他一咬牙,摸索到戚少商的脚边,搬起了那块石头!
那石头大概是从窖顶掉落下来的大石头,又沉又重,压着戚少商的左脚踝,顾惜朝感到戚少商的左腿不由自主地一阵阵抽搐,他担心会不会压碎了他的腿骨?!可那家伙却硬是咬牙死撑,不肯告诉他自己的状况!
“忍着点!我帮你搬开它!”顾惜朝在黑暗中提醒了一句,伸手摸索到石头的边缘,猛一吸气,将石头从下往上抬起,再使力甩到了一边!
只听“轰隆”一声响动,接着戚少商闷闷的笑声又传了来:“没想到,你力气还很大。”
“我小时候搬过的东西可比这石头重得多了。”顾惜朝一边说着,一边在戚少商的衣袋里摸索出他的手机,打开,一片幽蓝的光芒便漫散开来,光线虽暗,但也足够照亮他们四周。
“呵呵,我以为在这山老林的,一点音信也没有,这手机就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它现在反而成了我们的救星了。”戚少商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派头,仿佛这受了伤被埋在地底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惜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俯身便去观察他的伤势,然而只是目光一触及他的脚踝,顾惜朝的眉头就地蹙起。
那脚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鲜红的肉翻了出来,血里夹杂着尘土都被染成了乌色。
顾惜朝紧咬了下唇,撕下衣衫上的一块布条,默默地帮他包扎。这地窖里储藏了不少佳酿,品尝的福气是没有了,不过做消毒剂倒是刚好。
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戚少商恰好可以看见顾惜朝洁白的侧脸,虽然被灰尘沾污了些,可依然不掩其半分清峻,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连带着他为他包扎的手指也在轻轻颤抖着,一瞬间,戚少商觉得,痛的不是他的伤口,而是他的心!
包扎好伤口,顾惜朝这才有机会站起来打量这个地窖,这地窖比他想象中的宽大,不过储藏的无非就是一些萝卜白菜等寻常农家作物,倒是角落里一张书桌吸引了他的注意。
“顾惜朝,小心!”戚少商看他要过去,急着提醒了一句,谁知道那桌子是不是又一块烂得掉渣的老古董,一碰,又像这地窖一样跨了啊!
顾惜朝冲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桌前。这是一张很普通的写字桌,桌上放着些白纸、墨水,纸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顾惜朝皱着眉头翻了几页,无非是些学术论文一类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
“看来勾青峰已经走了很久了,我们扑空了。”顾惜朝转身向戚少商说道。
“不但是扑了个空,反而害得自己被活埋在地底,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吧!乱虎应该会回村里喊人,老八他们知道消息一定会尽快赶过来救我们的。”
“尽快?尽快是多久。”顾惜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这里到蒋门村,至少要走大半天,一个来回,我们早就在这地窖中被闷死了。”
戚少商这时却玩味地冲他眨了眨眼,说道:“那么,我们就只有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了。”
顾惜朝冷笑一声:“要死你自己去,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戚少商却不在意地笑笑,朝自己的脚伤努了努嘴,打趣道:“我都……这样了,你就舍不得给我点甜头啊。”
“甜头没有,苦头倒是很多,你想不想尝尝?”顾惜朝朝戚少商略一挑眉,那眼神中的威势逼得戚少商只能悻悻地摇了摇头,“那还是免了。”
脚上的伤痛已经缓和了不少,戚少商挣扎着用单脚站了起来,手撑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顾惜朝身边。顾惜朝连忙伸出一只手来扶着他,戚少商敛去了笑容,正色道:“这地窖虽然够大,但氧气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们还是得赶紧另找出路!”
“我知道。但是,这地窖怎么会突然倒塌了呢?”
“年久失修?呵呵,不可能吧。”戚少商自嘲似的笑了笑,“照乱虎说的,勾青峰经常会呆在地窖里,但却没有听说过地窖曾倒塌过,我想,应该是另有原因。”
“会是……什么原因?”顾惜朝抬起头来望向他,眼眸里掺着几分惊惶几分恐惧,戚少商见状忙拍了拍他的肩头,“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们先找到出路再说!”
“好!”虽然心中尚是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一股寒意隐隐传来,顾惜朝仍是压了心头的不安感,仔细环视这黑洞洞的地窖。
忽然,当目光再扫过书桌,他却被桌上一角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那照片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在这幽暗的光线下几乎不能被人发现,顾惜朝略皱了眉伸手拂去了照片上的尘埃,将手机凑过去,在手机屏幕发出的暗蓝色光芒里,照片上的人影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而就在顾惜朝终于看清了那张照片时,他却猛然愣住了!
“顾惜朝,怎么了?”戚少商见顾惜朝瞳孔猛一收缩,却不说话,急忙询问道。顾惜朝慢慢地回过头来,戚少商却被他那异样的眼神所吓住!“怎、怎么了?”
顾惜朝没有答话,只是将桌上那张照片拿起来,放在戚少商手里。戚少商狐疑地看了看顾惜朝,又转头看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的黑白老照片,照片里有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穿着六七十年代很流行的中山装,站在中间的女孩子梳着两根乌黑油亮的大鞭子,笑得很嫣然,看得出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戚少商将目光注意到了其中一个男人身上,他的脸似乎……和在档案上见过的勾青峰有些相似,只是年轻了许多。
“这个……难道是勾青峰?”戚少商指着他问,顾惜朝点了点头,却将手指指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你看这个人。”
戚少商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顾惜朝的手指纤长而白皙,完全不似一般男人那样骨骼嶙峋,在幽蓝的光芒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他的手指指着的那个男人有着一双邃的大眼,像浩瀚的夜空,不见底,他的脸上也在这微暗的蓝光下绽放出浅浅的两个酒窝……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慢慢地转过头来,对上他惊诧的目光,喉咙干涩,只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这……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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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戚少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那照片里的男人和他有九分相似,简直――就像双胞胎一样,“怎么会这样?”戚少商眉头紧锁,毫无头绪。
“看照片里勾青峰的样子,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今年他已经四十岁了,这张应该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了。”顾惜朝再仔细地看了看那个有着同样酒窝的男人,不知为何,他总是能够认定,这个人虽然和戚少商长得一摸一样,但绝对不会是他!
“他会不会是你的父亲,或者……表亲一类的?”
“不可能!”戚少商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老爸打我出生就在香港了,从来没来过大陆,更不用说云南了。我爸是独子,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这个男人我也不认识。”
“那他到底是?”
“不知道。我现在脑里也是一团乱,总之,这张照片是极重要的证物,暂时先收起来吧!”戚少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翻出一个证物袋再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他因为腿伤站着不便,所以一只手便大大方方地搭在了顾惜朝肩上,做这一切时,更是将半边身子的力量都靠了上去,几乎成了顾惜朝被他搂在怀里的姿势。
顾惜朝不满地皱皱眉,想甩开他的手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凭这个重的要命的家伙把自己“搂”得紧紧的,顿了顿又问道:“你家既然是在香港的,你怎么会跑到云南这种地方当个小警察啊?”
戚少商只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在那边得罪了上司,所以便被一脚踢到这鬼地方来了。美其名曰港陆交流,实际上就是贬职啦。”
贬职?贬职还会让你当头儿?顾惜朝并没有对他这个敷衍似的回答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感到这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起来,胸中一阵气闷!
“顾惜朝,你怎么样?!”戚少商见他脸色煞白,痛苦地低下头去,急忙扶住了他。
“没、没事,只是……呼吸有点困难……”
“这该死的地窖!”戚少商狠狠地骂了一句,恐怕他们会熬不到乱虎回来了!
“赶快找出路吧!否则不出两个小时,我们都会闷死在这里!”顾惜朝推开了戚少商,径直往地窖走去。
戚少商答应了一声,也跛着一条腿,依从窖壁观察过去。
一会儿后,窖中的空气逐渐凝重起来,荧惑的暗蓝色光线中只有呼吸声愈加浑浊。戚少商一手撑着窖壁,额上直沁出冷汗。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种地方?他努力甩了甩头,迫使自己的神智清明一些,这时,顾惜朝的呼喊却猛地传来!
“你看这层墙壁!”顾惜朝指着正面的一道黑黝黝的窖壁对他说。
“这面墙有什么问题吗?”戚少商摸上窖壁,触手泥土竟剥落下来,他仔细地捻了捻手上的泥土,惊道:“怎么是湿的?!”
顾惜朝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笑中是十二分的自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井里面还有一口枯井,我看过那枯井不是很,而且刚好就在地窖的旁边。虽是枯井,但里面毕竟还是有些积水,这积水渗透泥土,所以这里的窖壁会是潮湿的,也就是说……”他伸手拍了拍窖壁,眸光溢转,“这对面就是那口井!”
“只要我们能挖开这道墙壁,到了枯井里,就算暂时出不去也能挨到乱虎他们回来了!”戚少商毫不迟疑地接口道。
“只是……”他想了想又说,“你没想过万一我们挖墙壁时,这老掉牙的地窖受不住震动,再一倒塌了怎么办?”
“总比等死要强吧!”顾惜朝走过去两三下将那老书桌拆掉,拾起一块木板朝戚少商那儿甩过去,戚少商顺手接住。只见幽幽的蓝光下,顾惜朝轻轻浅浅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也不信,老天爷会让我们死在这里。”
蒋门村。
天上已经炸开了一个响雷,远的山坳轰隆翻滚着巨响。
乱虎的声音在这雷声震震下也显得异常嘹亮。他一边猛拍着村长的家门,一边高喊道:“救命啊!戚、戚大哥和顾大哥都被压在窖底了!!”
门霍然拉开,穆鸠平一脸紧张地将乱虎拉了进来!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我带他们去勾老师家,结果到都见不着人,接着顾大哥发现了勾老师家的地窖,他们两个就打算下去看看,可谁知,那地窖竟突然之间塌方了!!”
“那他们人怎么样?!”
“不知道,我一个人搬不开那些石头,就急着回来找人了!!”
“好!我跟你去!”穆鸠平说着挽起了袖子,马上就要跟着乱虎冲了出去。这时,村长的声音却忽地从他身后传来,“小兄弟,你那妹子醒过来了!”
小玉?!穆鸠平心里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息红玉面色苍白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的脸上还保留着昏迷前那种异常恐惧的表情,双手紧紧地抠住楼梯扶手,青色的筋脉也崩现出来。
穆鸠平还来不及过去扶住她,却见息红玉蓦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而沙哑地吼了起来!
“快!快去找头儿!!决不能、决不能让他和顾惜朝在一起!!”
一道闪电倏地在门外闪过,伴着轰隆雷鸣劈开了昏沉沉的天空,这瞬息间的白昼却正正映出了穆鸠平愕然的面孔。
积郁已久的大雨终于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雨像从天上泼落一般扑打着竹叶,簌簌乱响间便有洪水般的雨帘冲刷着这坎坷的山路。浓密的黑云在天上翻滚着,竹林直如黑夜般阴暗幽。
路不仅是滑而且几乎是难以下脚,手机屏幕的微光在这阴雨天里根本派不上用场,雨水渗进机身里,屏幕突地闪过一道亮光便再无声息。
“哈哈,顾惜朝,你说我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戚少商跛着一条腿,被顾惜朝扶着一路往前走,雨水早已把两人打得湿透,狼狈不堪,可就算到了这地步,他也还是笑得波澜不惊。
“没死就算走运了!”顾惜朝紧紧地噬住下唇,身上架着一个人又要在这样的湿路上前进,他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才能勉强继续往前走。
两人很顺利地挖穿了窖壁,地窖的对面果然是那一口枯井。就在他们缓下一口气只等着乱虎他们来救人时,却惊讶地发现这口枯井原来并不是很,井中已经被填平了不少,井里井口甚至还有石块凸翘出来,很容易便能顺着这些岩石攀爬上去。尽管如此,但因为戚少商的脚伤,顾惜朝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拉地把他给弄了出来。两人甫一逃出生天,便急急往回赶,可谁知,就在半路上,一场倾盆大雨顿时又将他们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戚少商感到顾惜朝的脚步已经虚浮了起来,想到他自己从地窖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有休息过,气闷加上脱力,要是一般的人早就受不了了。戚少商有些心痛地凑上去问:“顾惜朝,你要不要紧?要不然,我们休息一下再走。”
顾惜朝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咬牙死撑,可是现在这情况怎么能休息?戚少商的脚伤……如果不能尽快治疗的话很可能会废掉的!
“唉……”戚少商见他不答话,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你说我们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摔下――哇啊啊啊啊!!!!!”
话未说完,只听得戚少商一声惨叫,原来是顾惜朝踩到了湍急水流中的一块石子,脚下一滑,两人就一齐往山坡下摔了下去!!!
“呸……乌鸦嘴!”顾惜朝挣扎着从戚少商身上爬起来,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啊,偏偏遇上了这家伙。
“喂喂,你怎么可以怪我,好歹我也给你当了回肉垫吧,”戚少商嘴上虽然抱怨,脸上却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
“我不怪你怪……”顾惜朝的话喑没在了那一瞬目光交错中。戚少商的脸庞离他只有几厘米,那双邃的大眼仿佛揽尽了整个夜空的璀璨,就那样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戚少商也一时怔恍,顾惜朝俯在他身上,他甚至不用费力就看得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地扑扇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此时却流露出一种迷离,洁白的脸颊上虽然染上了淤泥,却依然掩盖不住他半分的清俊美丽。
雨水打在他身上,顺着顾惜朝的发丝滴下来,滴在了戚少商的脸上。戚少商只觉一股压抑已久的火焰便从那雨滴蔓延开来,等到那丰润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戚少商已经情不自禁地略抬起身子迎了上去。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越来越近,心脏跳得厉害,却丝毫不能动弹,仿佛一切都被那双如寒潭般不见底的大眼吸进去了,于是,他颤抖着唇,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那些微的火苗势成燎原之势。
戚少商猛地一翻身,将顾惜朝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了起来,顾惜朝的嘴唇与他前一尝过的一样柔软香甜,而这一更是多了一份致命的诱惑,引得他迫不及待地撬开他的牙关,席卷他青涩的小舌。顾惜朝也不自禁地将手缠上了他的头颈,两人交换角度不停地吻着。雨滴泛着苦涩混入两人交缠的唇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津液的银丝在顾惜朝唇角滑下。他们狂乱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冰凉的雨打在身上却是火一般的灼热,吻,愈演愈烈。
“头儿!你们在哪里?!”
老八?!
戚少商猛地睁开眼睛,穆鸠平的声音就在他们上方如惊雷般炸响。顾惜朝也突然意识到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猛地挣扎了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戚少商的脚伤,戚少商一声痛呼从顾惜朝的唇上离开!
“你怎么样?!”顾惜朝下意识地想去扶他,然而手却凝在了半空。戚少商的眼里俱是陌生的火焰,直直地盯住他,让他难以动弹。而戚少商也在这一阵刺痛中彻底清醒过来,望着顾惜朝泛着红晕的脸颊与那潋滟的唇,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雨,依旧滂沱而下;夜,已经完全降临。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只能面面相窥,无言以对。只有头顶穆鸠平和众村人的呼喊声在风雨中愈加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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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褐色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道耀眼的霹雳同时再远的山岗上闪过,白昼忽至,息红玉只觉心脏一下抽搐,像被人猛地打入了一枚钉子!她有些惊吓地抬头来,却正好看见穆鸠平背着戚少商跨进了门槛。
两人都被这雨水湿透,一副狼狈样,戚少商脚上似乎受了伤,白色的布条下已经浸染出一滩血水,但他却只是不在意地冲息红玉笑了笑。
“头儿!”
息红玉一声惊呼奔了过去,穆鸠平一边将戚少商放下,一边仍在骂骂咧咧,“这什么破地窖!居然把头儿压在了下面。人没找到,反而是头儿的脚差点就瘸了!”
“老八?!你说什么?头儿的脚,到底怎么了?!”息红玉听着穆鸠平的话,心知不妙,焦急地冲他问道。
“小玉,没事的。”戚少商拉住息红玉,勉强笑着说:“皮外伤而已,敷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息红玉听他这么一说,才似终于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头儿,让我来给你上药吧。”
眼看着息红玉就要触及他的伤口,戚少商却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不用不用!!我自己有药!我自己换就是了。伤口很难看的,我怕吓着你。”
“头儿,我不怕的,你让我来吧。”息红玉仍是不肯退让。
“唉!换个药而已,用得着这么你推我攘的吗?!”穆鸠平看不过去,大义凛然的一拍胸脯道,“头儿!我老八给你换!”
“你?让你换药我就不只是脚伤,恐怕这条腿都得废了……”
“头儿!你说的是什么话啊?!”
穆鸠平的抱怨声还在继续着,息红玉偷笑了两声,目光不经意间滑落在了门口,顿时惊恐地叫了起来――
“顾惜朝!!”
戚少商的心里也不由得一悸,面色复杂朝门口望去――
顾惜朝默默地跟在众人后面,这时才走了回来,他一身湿透,手中的雨伞似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淡蓝色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浸染成暗蓝色,贴在内里的白色衬衫上更显得他身形单薄。
眼神忽然便与戚少商邃的目光交汇,顾惜朝猛地侧过头去。放下手中的雨伞,径直向楼上走去。
戚少商想喊住他,可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该喊些什么。说什么?说刚才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还是说,自己喜欢上他了?戚少商苦涩地摇摇头,他,恐怕是连自己的心思都无法把握啊。
可另一边有人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们。
“顾惜朝,你站住!!”穆鸠平气势汹汹地朝那个正打算上楼的清瘦人影喊道,又转过头来对戚少商说:“头儿,小玉说害他昏过去的就是这家伙!”
顾惜朝闻声倒真的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穆鸠平冷笑了一声,“穆鸠平,说你是头猪你还真不信,看来你们头儿就只教的出你这种颠倒是非的蠢货啊!”
“你……!”穆鸠平气得刚想破口大骂,却被戚少商一把拉了住。
“老八!”戚少商用眼睛瞟了瞟门边,示意他村长等人还在这里,不适合说这件事。穆鸠平脑子再不灵光,这时也闭上了嘴,牙痒痒地看着顾惜朝恢复了漠然的表情走到楼上,却只能和息红玉一起扶住戚少商,往自己房间走去。
“村长,这真是麻烦您了。”戚少商对着村长露出一一浅的两个酒窝,完全不像受过伤的人。
“哪里的话,是我害戚老弟伤成这样。没想到勾子的地窖这么不牢靠,说塌就塌了!”村长自责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
“那您知道表叔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啊。勾子这孩子从来不会不辞而别的。”村长捋了捋胡须,略微想了想回答道。
“是吗。”戚少商心中失望,却还是客套地笑了笑,“那么,叨扰多时,明天我们几个就回去了。”
“唉,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村长略有些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烟杆,劝道:“客人难得来一趟,多住几天吧。”
“不了,既然没找到表叔我们也不方便多住了。”戚少商一边推辞着,心里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明天、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每年的二月十五,蒋门村的蒋神祭就在明天了!他们必须赶在蒋神祭之前回去!
戚少商俊朗的眉宇不知不觉间就拧在了一起,他用力地握了握右手,那手腕上似乎有一种熟悉的鼓噪正隐约传来……
朴旧的小屋内,木门在风的拍打下吱哑作响。戚少商坐在木椅上,息红玉坐在他一旁,手里握着的水杯却在微微颤抖着。
戚少商看得出她眼底的一抹惧色,故而放缓了语气问:“小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息红玉一开口,手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溅出的水滴打湿了她的白裙,站在一旁的穆鸠平实在看不过去,才从她手里接过水杯,放在桌上,安慰地按了按她纤细的双肩。
戚少商好笑地看了看他,这老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啊。
“我……”半晌,息红玉才缓缓地开了口,“我其实也并没有看见什么很可怕的东西,顾惜朝一打开门的时候,我便看见一阵白雾漂浮在他身前,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接着我感到有一股很沉的压力向我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我很害怕,又想摆脱这种感觉,所以才大叫了起来,而且……我似乎在顾惜朝的脸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脸孔――一个女人的脸孔!”
“雾?女人?”戚少商疑惑地重复这些字眼,难道真被卷哥说中了,顾惜朝带出了桢城大学里飘荡的怨灵?他紧皱着眉头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急忙从衣袋中翻出那个证物袋,指着那张他们从地窖里带出来的照片问:“你看见的是不是这个女人?”
“唉?”息红玉有些惊异地看过去,点点头道,“没错,应该就是她,当时有雾,我看的也不是很清楚。”她疑惑地抬头看向戚少商,“头儿,你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
“头儿?这个不是你吗?!”老八一眼就看出了照片里那个男人,哇哇直叫道。
“不,那不是我。”戚少商将照片放回衣袋里,站起身来说:“现在,我只有了一个大致的设想,其余的还没有定论,先不急于告诉你们,等我们回去后再和卷哥商量一下吧。”
“头儿!”息红玉见戚少商已经打开了门,似乎是要回房间去,急忙喊住他,“你不要再和那个顾惜朝住一起了!他很危险!”
“对啊,头儿!今晚你和我一起住吧!”穆鸠平也附和道。
戚少商却只得一声苦笑,他又何尝不想。但是他更明白自己不可以逃避,无论如何也要去面对顾惜朝,面对自己的真心!
摆了摆手,他径直走除了门外。
“顾惜……”推门而入,戚少商的话却悄无声地咽在了喉中,空荡荡的房间里根本没有顾惜朝的人影。挠了挠头发,难道顾惜朝也是和自己一样心绪不宁所以跑出去散步了吗?又苦笑着想,任何人被一个男人强吻了也会心神不宁的吧。
想着想着,戚少商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磨挲着自己的薄唇,顾惜朝的味道还残留在上面,泛着水香的甘甜,柔软得像亲吻春天的嫩芽,那人的甜美青涩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沉沦,戚少商想,就算是当初和息红泪接吻也没有如此让他热血沸腾,全身心地投入过,甚至让他渐渐地想要更多、更多……
啊啊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戚少商这才惊觉自己满脑子的绮念,全都是那人的模样!动作不由得慌乱了起来,他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有些无错地翻出医药箱,理自己的伤口。
随着布帛的拉开,猩红的血液浸染开一大片,戚少商却毫不在意地拿了水来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血液随着水流滑下,落在地上浸入土中便只剩淡红的一滩痕迹,戚少商的脚踝上,那撕裂的伤口早已经消失无踪了,甚至连结痂的痕迹都没有,崭新如初生一般。
他叹了口气,又拿起纱布来准备将脚踝裹起,心道,看来自己又得装十天半个月的跛子了啊!
门被霍然拉开,戚少商一惊,赶快将纱布裹紧。抬头,正对上顾惜朝幽黑的眸子,眸里微波闪过,竟看不出他想的是什么。
戚少商微微一怔,然后两个熟悉的酒窝又荡漾开来。
他笑道:“顾惜朝,你回来了。”
雨已停,风乍起。窗外竹影珊珊,被打弯了腰的翠竹婆娑乱响着,似有人踏空破夜而来…………
12
“顾惜朝,你回来了。”戚少商抬首笑道。
门口那人闻言眼神微微一滞,又默默地低下头去。黑色的发梢上还残留着水滴,滴在他柔顺地低垂的睫毛上,长睫颤抖间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顾惜朝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还穿着一身湿透的衬衫,几近透明的衣服下裹着他纤长却不乏韧性的身体,戚少商看得两眼发直,鼻腔里隐隐有股热血在冲动。
而接下来顾惜朝所做的事,却害他鼻血差点就直接喷了出来。
顾惜朝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口,十指优雅地开始解起了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戚少商觉得自己应该移开视线,可他的身体偏偏违背了意志!看着那件衬衫翩翩然飘落,等到顾惜朝的手指移到腹下开始卸起了自己的皮带时,他才猛然清醒!
“顾惜朝!你在干什么?!”戚少商一下冲过去,按住那人为非作歹的双手,而顾惜朝不退反进,整个身躯就跌入了戚少商的怀中。
两人胸腹紧贴,戚少商甚至已经感到自己的浑身燥热,而顾惜朝的身体却像结了冰一样,彻骨冰冷!
“顾惜朝,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戚少商竭力抑止住内心勃发的冲动,而声音却染上了一层隐忍的沙哑。
然而,他却听到顾惜朝吃吃一笑,湿漉漉的头慢慢地蹭到了他的耳边,丰润冰凉的唇贴着他的耳垂轻轻浅浅地厮磨,“难道,你不想要我?”
戚少商只觉脑内轰然炸开了一个响雷,然而他的眉峰却紧紧地皱起――这绝不是顾惜朝会说的话!
“说!你到底是谁?!”他一把将那人从身上扯开,重重地按在了门板上,再将那人的两手固定在了他的上方。
顾惜朝吃了一痛,眼里恍惚了几下,又恢复了一种诱惑的眼神。他伸出粉舌,慢慢地绕着自己丰润的唇线舔舐了一圈,斜眼上挑戚少商,眉眼都散发着一种蛊惑的妩媚。
“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重要的是,我看的出来,你,很想要我,不是吗?”
戚少商眼神猛地一黯,顾惜朝的身体洁白而青涩,骨肉均匀,在这红艳的烛火下竟被染上了一层嫣然的粉红。这样致命的诱惑令他不仅有些心猿意马,但戚少商更明白的是,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顾惜朝!
他忽然一笑,反而放开了对“顾惜朝”的控制,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看着“顾惜朝”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为什么放开我了?”
“对女士自然不能如此无礼。”戚少商谦慎有礼地笑道。
“顾惜朝”明显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是你!”戚少商的目光却突然锐利了起来,“顾惜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上了他的套,这时,他却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露出了一个略具嘲讽的笑容,但戚少商却觉得那笑容里似乎藏了许多哀怨。
“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惜朝”盯着他问。
“桢城大学出事后我便知道有冤魂附在他身上,后来我们在勾子的地窖查访时却突然坍塌,我想那并不会是自然的塌方,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那时我便想到了你,后来我们又在窖底发现了那张照片,更加加了猜疑。小玉有通灵眼,她一眼就看出了你,再经过辨认,我便认定了附在顾惜朝身上的就是这照片里的女人!也就是你!”
“顾惜朝”被戚少商炯炯的目光一望,说不出话来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的似乎要把戚少商钉死在那里,戚少商觉得微有些不适,毕竟那女鬼现在用的是顾惜朝的身子,他转开了视线,又问道:“你到底是谁?既然你是从桢城大学出来的,那么一定是死在桢城大学的人,你有什么怨恨,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没用的……没用的……”“顾惜朝”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谁也帮不了我,从一开始,一切就没有退路了……”
“那么!你至少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你再这样附在他身上,会令他阳气空虚而亡的!”
“呵呵,你担心了?”那“顾惜朝”向前迈了几步,凑到戚少商面前轻轻一笑道,“我就偏不从他身体里出来,看你能够怎样?”他又退开几步,抚摸上自己的脸颊道,“而且,他这么漂亮,我可舍不得离开。再说了,如果我在他身体里,你想要对他怎么样都可以哦?”
“不要胡说!”戚少商气急地一把扯开他的手,光是想到那女鬼在顾惜朝体内他已经不爽的紧了,岂容他这样东摸西摸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呵呵。”那“顾惜朝”捂嘴吃吃笑了两声,戚少商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这么升了上来。
“那你为什么要让勾子的地窖塌方?差点害我们活埋在里面?”戚少商继续追问道。
“难道你不感激我?要不是我让地窖倒塌了,你能这么容易一亲芳泽吗?”那“顾惜朝”说着还用手指沿着自己的唇线慢慢地抚摸着。
戚少商刚想发作,却见他慢慢地转过身去,看不清表情,只听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话语就这样浅浅的荡开,“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得到…………”
“什么意思……”戚少商还来不及追问,只见那人一下子便往后倒了下来!他赶紧伸出手接住他,那人紧闭的眼睛剧烈地颤抖了两下,挣开时却已经变成了顾惜朝的表情。
“怎么了?”顾惜朝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身上那人。
“嗯……没什么,你累了,一下子昏过去了。”戚少商以免他担心,还是决心避开不说。
顾惜朝眨了眨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微凉的空气扑打到身上,他却猛地愣住!
“戚少商!我的衣服呢!!”
“嗯……那个……”戚少商尴尬地挠了挠头,怎么办?总不能说是你自己脱的吧!干脆把心一横,他说道:“你衣服全都湿透了,我叫小玉拿去给你洗了!”
“你……!”顾惜朝指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愤恨地一甩手,他走到床边把头一蒙就睡了下去。
“喂,顾惜朝,明天我们就回桢城了。勾子的线索虽然断了,但我们找到了这张照片,可以顺着照片的人查下去。”
顾惜朝不吭声,低低浅浅的呼吸声不时便传了来,戚少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便倚到窗台边,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等着看天色发白,今晚,他是别想睡了。
而他却不知道,顾惜朝也并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MILD SEVEN的烟味飘进鼻里,有些呛人又有些甘甜,就像那个男人给他的感受,那种让他神魂俱销的沉沦感,他不是讨厌,而是怕,怕得不敢提起那个吻,那对他们而言有什么意义,他有女朋友,而他也不会像个女人一样纠缠着要他负什么责任,所以,他宁愿那个吻就像这烟味一般尽快散去,回到桢城,了结这桩案子,他就要尽快逃开!远远地逃开!!
天色微白,二月十五日的太阳在戚少商眼里却格外的刺眼,蒋神祭终于到了,他希望明天下午他已经在火车上舒舒服服地睡着觉了。
然而事情却偏偏不如他所愿。
顾惜朝病了。病得很严重,高烧到了度,浑身发烫,神智不清,模模糊糊地念着“母亲……母亲……”,整个人像变成小孩子似的瑟缩着颤抖。
戚少商心急如焚,这个老山村里唯一的中医是个年趋八旬的老头子,他拿着顾惜朝的手摸了半天的脉,只开出了几副怪得不像样的草药,戚少商他们半信半疑,却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把药给顾惜朝灌了下去,可一碗下去,病非但没好,顾惜朝反而是连话都喊不出来了,整个人高烧不下,白皙的脸蛋变得通红,难受的低喘着。
“头儿,这样下去怎么办?我们再不出发会赶不上回桢城的火车的?”穆鸠平站在床边,看着戚少商怀里的顾惜朝,戚少商正耐心地给他喂着水,可刚喝进去的水又被他咳了出来。穆鸠平有些急躁地说:
“头儿啊,干脆我背着他出去得了!”
戚少商皱起英朗的眉毛,慢慢地将顾惜朝放下,才说:“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你背了,就算动一下可能都有危险,那十多里的山路怎么可能走的出去?”
“那怎么办?我们答应了卷哥今天回去的。”穆鸠平牙痒痒地看着顾惜朝,他怎么就在这时候出了麻烦。
戚少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顾惜朝,那人双颊烧得通红,无神的眼眸微开着,原本润泽的嘴唇如今已是干裂的不行,他默默地将湿毛巾碾过顾惜朝的额头,半晌,才说道:“我们……不回去了……”
“不回去?!”穆鸠平首先叫了起来。
“卷哥那里我会和他说的,迟一两天回去也不会怎样。”
“那……头儿……真的没问题吗?”一直站在旁边的息红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记得出发前雷卷千叮万嘱过要他们赶在十五号之前回去,如今却……
“没关系的。”戚少商回过头来,冲二人笑得粲然。两人看见戚少商的表情,也算是放下心里一块大石,放心地点了点头。
戚少商转过头来,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门外先是几声敲响,村长和乱虎就一起走了进来。
“顾老弟还是没有好吗?”
“多谢村长关心,我想,他休息几天就会好了。”戚少商冲村长笑道,“又要麻烦村长几天了。”
“不麻烦!”村长乐呵呵地说道,“客人们今天要是走了,算是可惜了。今晚是我们蒋门村一年一度的祭典――蒋神祭,你们差点就错过了啊。”
“哦,今晚有祭典吗?”息红玉听见祭典就有些兴奋起来,她毕竟还是个十九岁的小女孩,对这些东西当然比较感兴趣,“头儿,我们一起去看祭典好不好?!”
“不了,我要留下来照顾顾惜朝,你们自己去吧。”
“是吗…………”息红玉有些落寞地垂下头。
“小玉,小玉!我陪你去!我陪你去还不行吗!”穆鸠平赶紧冲了上来。
“小玉,你就和老八去吧。”戚少商笑着把息红玉往老八那儿推了一推。
无奈,息红玉只得叹了口气,跟着兴奋地像只野猴子似的老八走了出去,还不时回过头来用依依不舍的眼光望着戚少商。
戚少商却只是埋着头帮顾惜朝清理着不断渗出来的汗水。他知道息红玉对他的心思,但他却做不到回应,以前他可以大方地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现在,他看着顾惜朝的眼神,竟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日渐幕,戚少商听得屋外是一片零碎的锣鼓声已经渐渐地敲响,人们的呼唤渐渐频起来,他只觉得右手腕上逐渐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蒋神祭已经开始了。
13
祭典从黑夜里的一簇火光开始。先是黝黑的竹林里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像无所皈依的幽灵在舞蹈,紧接着,无数的火光接二连三地点燃,整个竹林像是要燃烧了起来,在原始的暗红的火焰下,众村人目光虔诚地从竹林里逐步移动到祭台边。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村里两个最年轻漂亮的女孩,她们清秀的脸上如今都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重彩,手上脚上系着铜铃,一边在清脆的铃响中前进一边跳着狂热的舞蹈。
等到一些同样上了浓妆的村人将祭品抬上了祭台,祭典才算真正开始了。
一时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蒋门村所有的村民都在祭典的号召下赶来,他们一层一层地以祭台为中心铺开,人人脸上都跳动着狂喜的火焰,就连于人浪中的穆鸠平的息红玉也不禁跟着众村人欢欣起来。
台上的女子继续着传统的祭祀舞,熊熊火光像是要把这漆黑的夜色穿透一般,绽放着炽热的光华。身在其中竟能感到灼热的气流在体内蒸腾。
“热死了!”穆鸠平在人群中被挤攘了半天,汗水将衣服都湿透了一层,他一边拿手扇着风,一边向领他们来参观祭典的乱虎说道,“没想到这小地方还有这么正式的祭典!”
“那当然!”乱虎骄傲地昂起了小脑袋,“我们蒋门村可是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寨子了,这每年一度的蒋神祭更是村里最盛大的日子!”
“喂!你们看!快看!!”息红玉早就兴奋地像一只脱笼的小鸟,此时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她大叫道,“是烟火!!”
果然,远的山岗上突然就窜起了一束红色的光焰,在天空中炸出一朵绚烂的火,缤纷的余烬徐徐散落,众村人也变得更加热闹起来,欢呼声四起。
“这是爷爷的信号,要请蒋神了!”乱虎的脸在火光下映得红彤彤的,这一年一度的盛庆对他这种小孩子而言倒多的是看热闹的心思。
“蒋神?”穆鸠平一直对这个称呼有些疑惑,他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蒋神这路神仙,“那蒋神到底是什么神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你们这儿明明叫蒋门村,却没有一个人姓蒋,究竟是什么原因?”
“爷爷没有告诉你们吗?蒋神啊,说的就是……”
“咦!乱虎,这是什么?!”小玉突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的目光忽然瞟到了乱虎的颈上,黄褐色的皮肤上两个小小的红点格外引人注意,再仔细看看,似乎参加祭典的每个村人脖子上都有这样两个红点,泛着鲜艳的光泽,让人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摸……
“唉!别碰、别碰!”乱虎一下子弹出去老远,拿手捂着脖子,一双精灵的眼睛带着些责怪意味地盯着息红玉,“这是蒋神祭的仪式!用鸡血点的,祭典结束前绝对不能擦掉,我听爷爷说,要是这红点消失了,蒋神就不会保佑我了。这是作为蒋神子孙的证明!”
“哦,是吗?”息红玉歪了歪脑袋,她显然对这种奇怪的仪式没有多大的兴趣。她的心思很快又被几个聚在一起打着腰鼓唱着山歌的村人吸引住了,拉着乱虎和穆鸠平就往那儿挤。
穆鸠平挠了挠脑袋,看着这热闹熙攘的人群不禁有些遗憾地自言自语,“要是头儿也能来就好了……偏偏要去照顾顾惜朝那小子,真是个麻烦精!!”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跟着息红玉往人潮中心挤去。
“啊……阿嚏!”戚少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摸了摸鼻子,心想不知又是哪个家伙在念叨他了。
屋外虽是喧哗阵阵,不时还有烟火在窗外闪现,屋内却是冷清的很,只有顾惜朝浊重的呼吸声在轻浅的沉浮。
戚少商又打湿了一张毛巾,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拭,细腻的脸庞上被汗水蒸出一层淡淡的粉红,虚睁的眸子水汽氤氲,戚少商一边擦拭着,一边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母……母亲……”顾惜朝忽然就叫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在空中乱挥着。
“在!我在!”戚少商赶紧握住他的手,这一天以来已不知他喊过多少母亲了,每一句无力无奈的呼喊都仿佛是一根根尖刺,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里。
“不要走……母亲……不要走……”声音逐渐变成啜泣般的低吟,戚少商简直恨不得就这样将他拥入怀中,这一辈子再不分开。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无论如何也……
“戚少商!”
什、什么?!戚少商猛地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惜朝又开始了浅浅地呻吟,每一声每一句念的都是同一个名字――戚少商!
那么的咬牙切齿,那么的入骨髓,让戚少商一时分不清他喊的究竟是上辈子的仇人,还是纠缠了几世的爱人。
“顾……顾惜朝……”他小心翼翼地喊道,仿佛生怕他醒来就会告诉他刚才那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戚少商……混蛋……戚……少商……少商……”慢慢地,从绝望的呼唤变成了缠绵的低吟,“少商”二字像上了蜂蜜的毒药,让他从骨髓里开始沉沦,难以自拔。顾惜朝的眉峰紧紧地蹙起,难过地将头在枕上蹭动,泪水已经悄无声地流了下来,从光洁的脸颊上滑落,玲珑的小嘴轻轻地颤抖着,嘶喊着,“少商……不要走……”
最后的话音消失在了唇间的呢喃中,戚少商几乎是难以自制地将他抱起,重重地吻上了他颤抖不已的红唇,从小小的唇尖到的芳香,他细细碾过他干裂的唇瓣,挑动他青涩的小舌,从贝齿到口腔中的每一,都地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等到怀里的人连轻哼都变得虚弱,他才开始舔舐他的泪珠,那些苦涩的滋味流入心里,却让他觉得无比甘甜,“惜朝……惜朝……我不会走……我在……我在这里……”
“少商……”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顾惜朝竟也开始浅浅地回应他。
戚少商只觉全身都感染上了顾惜朝的高热,怀中那人柔软的身体,不盈一握的腰身全都在挑战他的理智,“惜、惜朝?”他试着叫了声,只要惜朝有一点不愿意,他绝对什么都不做,马上冲出去冲凉水!
可谁知事偏不如人愿,顾惜朝躺在他怀里,似乎有点不舒服,便轻轻地“嗯……”了一声,“嗯”得戚少商霎时气血上涌,猛地一下便将他压进了枕里!
“惜朝,惜朝……”戚少商一边念着,一边急躁地解着他的衣服,那衬衣这时也偏偏要跟他作对,半天解不开一个扣子,戚少商索性一咬牙,“刷”地一撕,那衬衣就分了家!
“嗯……不要……”感到突然一阵凉意袭来,顾惜朝难耐地扭了扭身子,却被紧贴下来的一个火热的身体压制住。
“嘘……惜朝,不要闹……”戚少商慢慢地俯下身子去啃咬他细腻的肌肤,灼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胸前,戚少商几乎是梗塞着喉咙吐出了几个字,“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
尾音逐渐被火热的低喘与布帛的摩擦声所掩盖,清冷的小屋里此时却仿佛点燃了熊熊大火,烧得人连骨子都只剩一捻灰烬。
“蒋神到――!”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就像冬雷滚滚般从远的山岗响起,经过山谷的回荡逐渐变成硕大无比的巨响,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在那一声巨响中停止了跳动,他猛地从顾惜朝身上弹起,青筋从右手腕上开始蔓延,表带刹时被震断,那手腕上竟是赫然两个并排的狰狞的牙洞。突然就有剧痛袭来,戚少商猛地抱住轰鸣的头部长长地吼了一声,瞳孔剧烈的收缩,再睁开却是一片血红,锋利的獠牙在嘴边泛着银色的光辉。他感觉有一头猛兽正从身体里爬了出来。
“哇!好漂亮!那是什么?”息红玉兴奋地指着不远那一片星星火光,几个膀粗腰壮的村人抬着一座巨大的神像从竹林里走下来,那神像不知用什么材料雕成,通体银白,眼珠却是血一般的鲜红,透着一股威势与蛊惑。
“那就是蒋神?”穆鸠平有些疑惑地问着乱虎。一般的神像或典雅或庄重,他还从没有看过这么……妖娆的神像。
“没错!这就是蒋神!”乱虎的目光也和众村人一样变得虔诚无比,那尊神像就是他们赖以为生的信仰,“每年蒋神祭时,都要从二十里外的蒋神庙里将蒋神请来,供大家参拜。对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叫蒋神是吧。其实最初并不是叫蒋神,只是后来慢慢地用了原字的谐音。”
穆鸠平被乱虎的视线注视,总觉得好像有根倒刺扎入了他的脑后,他看见乱虎的眸子似乎闪过了一丝红光,脖子上的红点变得尤其的鲜艳。
乱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蒋神其实就是……僵神啊!”
1
“僵、僵神?”穆鸠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僵神”这个字眼令他想到的只有……“僵、僵尸?”
“不准对僵神这么无理!”乱虎狠狠地一脚踹在穆鸠平的腿上,“僵神是我们伟大的守护神,他保佑我们村子年年丰收,无病无灾。爷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差点夭折,多亏了他老人家抱着我爬了五十里山路在蒋神庙里拜过僵神,我才能活蹦乱跳地长这么大个儿!”
“你们……居然拜僵……神。”穆鸠平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些看似淳朴的村民,这个看似纯真的小孩,难、难道是……
“有什么不可以吗?”似乎还从没有人如此置疑过他们的信仰,乱虎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穆鸠平,“我没出过村子,外面的人拜什么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村里的人没有敢违背僵神的!”他忽然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屑地说,“哦,有那么一个人,就是勾子。他自从读了几年书回来,一天到晚念什么‘怪力乱神’的,也不参加蒋神祭了,村里的人都说他是疯子呢!”乱虎说着,又四看了看,才招呼穆鸠平俯下身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蒋神祭勾子又没来,我怀疑啊,他是被僵神,诅咒了!”
――“诅咒了!”
乱虎的声音不断重叠着在穆鸠平脑内往复盘旋,他猛地抬起头,却似乎看见乱虎那双紧盯着他的眼里又闪过了一丝红色的流光!穆鸠平不禁踉跄退后了几步,他第一,感到一个孩子的可怕!
“你、你们拜僵神,那么你们岂不是……”穆鸠平咽了口口水,才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退缩的恐惧心理,“岂不是……僵尸?”话一说完,他似乎就感到无数村人的视线向他聚拢而来,那些睁大的眼睛仿佛就是千万只利箭,要将他活活刺死!
“僵尸啊……”乱虎却大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是,那我就能作僵神真正的子孙了。可惜啊,我听爷爷说,我们村里的祖先都是被僵神咬过……哦,不,是赐过福的人。但后来,他们和人类衍了后代,僵神的血就被冲淡了,现在的我们,身上恐怕只有僵神千分之一的血液。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是僵神最优秀的子孙!”乱虎骄傲地昂起头,目光炯炯。这时穆鸠平才确认了,乱虎,甚至蒋门村所有村人的瞳仁里都有一点点红色,像血丝一样,也许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千分之一的血缘,而那个僵神像的双目,却红的可怕,那是彻底的,猩红!
随着由远极近的锣鼓声,穆鸠平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尊银白的神像从他身边经过。息红玉尖叫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一开始那种兴奋的心情早就消失无影了,现在的她只想快些离开!
僵神猩红的双目散发着妖娆的光华,暗敛着灼人的神韵,穆鸠平直觉自己应该移开视线,但是他却做不到!他紧紧地盯着那一双红眼,仿佛其中蕴藏了一个随时会跳出来的野兽。
他感到那双眼睛正在慢慢地转动,视线,移向他身后黑洞洞的老屋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已经记不起了。
他只记得从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在他右手腕的伤疤上系了一块手表,并且警告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取下来。
他受的伤会无端的好起来,在做警察的三年岁月里,他经历过无数极端危险的情形,可每一他都能死里逃生,看着战友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他却毫发无伤地站在一旁。
后来从小说里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僵尸的生物,但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既没有獠牙又不喜欢喝血,简直是哭笑不得。
第一发现自己不是人、是僵尸、是怪物,是在一年前的欧洲,那时他还是香港皇家警察的一员,正奉命追捕一个逃犯,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座教堂,那里正在进行一项从上古便不曾销亡过的仪式――猎杀吸血鬼。
当他看见那枚楔子钻入那个假吸血鬼的身体时,他不可遏止地感到了一阵悸痛,从右手腕一下子传到了心脏。
等他醒过来时,他只觉得嘴里一阵腥甜,一股热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喉中。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獠牙正地嵌入了一位修女雪白的脖子里。
那也是他第一遇见雷卷,在伦敦浓雾的街巷里,他满身鲜血的奔跑,撞上了正在渡蜜月的雷卷。
后来雷卷救了他,并通过诸葛局长的关系将他调到了桢城特事科。他告诉他,只要没有受到极大的刺激,他是不会变为僵尸的,并且他强大的治愈能力和不寻常的身份也能帮助他们特事科理非同一般的案件。
伦敦那件无头公案最终成了苏格兰场铺着厚厚灰尘的一沓宗卷。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母亲死时,是被人砍去了脑袋。
无数的记忆片断伴随着逐渐巨大的轰鸣声在戚少商脑内翻滚着,他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眼前是一片血红,像母亲没有头颅的脖子不断涌出的鲜血,对了,是血,他的全身从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血,血,血!
他要血!
“嗯……戚少商?”顾惜朝迷迷糊糊地从一阵浓雾中醒来,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桢城大学,重新进入了那片迷雾,迷茫还有恐惧包围着他,但是,他感到一直有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他,让他不至于被那片迷雾吸了进去,还有一个温暖而暧昧的声音低低地称呼他为“惜朝……”
高烧似乎已经退了不少,顾惜朝挣扎着站起身来,却看见角落里戚少商似乎很痛苦地抱头呻吟着,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他急忙下床想要冲过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存缕。慌忙地套上衣物,顾惜朝只觉脸上越来越热,他也不是完全就没有意识,戚少商灼热的手掌,厚实的胸膛,甚至那一声声隐忍的低喘,都让他痴迷,他本可以推开他的……
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了,他听到戚少商的呻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带上了浊重的鼻音。顾惜朝忙冲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戚……少商?”
“啊……痛!”
他痛苦地皱起眉头,戚少商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用力之猛让他感觉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戚少商,少商,怎么了?”顾惜朝感到他的激动,放柔了声音靠在他耳边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沉重的低吼,顾惜朝感到戚少商正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颈子。
“啊……不、不要……”痒意一下子蔓延上来,顾惜朝打了个激灵,脸上却变得红润异常,刚才那种火热的缠绵滋味一下子又升腾上来,不过现在神智清明了,他却使劲推开他,“戚少商……放手!”
抵抗却成了无用的推拒,他感到戚少商将手收得更紧,像铁箍一样紧紧地锁住他。接着,那舌头更是不安分地在他光滑白皙的颈子上玩耍,他甚至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袭上了他嫩薄的肌肤。
顾惜朝不禁感到害怕,这个人,真的是戚少商吗?
“血……”低沉的声音窜入了耳朵,顾惜朝猛地一惊,挣扎地更加剧烈起来。
戚少商此时却流连于他细致的颈部肌肤,白净光洁,那上面还隐隐地散发出一种缠人的味道,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味道,这个人,是他的。
慢慢地将头埋下去,他感到自己的獠牙已经触碰到了他跳动的血脉。
15
“呀!!她们在干什么?!”息红玉尖叫了起来,本来紧抓着穆鸠平的手指更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尖锐的指甲嵌入了对方的皮肉里。他们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却突然被祭台上的一幕吸引住了视线,不,或者应该说,被完全地震慑住了!
台上两个一直在跳着祭祀舞的女子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们走到僵神神像的两边将其围在中间,接着,便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佩刀,从自己的手腕开始往上割,像剖开一条活鱼的肚子,一道鲜艳的口子便在她们洁白的手臂上蜿蜒而现。
鲜红色的血逐渐滴到僵神的头上、身上,顺着银白的身躯流下,映着那双猩红的眼更加猩红,散发着莹莹幽光。
“叫她们住手!会死人的!!”穆鸠平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台去。乱虎急忙拉住他,道,“喂!你不要捣乱!!现在是整个祭典最重要的时候!”
“但是、但是她们会死的!你这什么破祭典!”
“不要担心啦!不会有事的,她们每年都做祭祀人,知道什么时候停手,死不了的!!”乱虎狠命抓住穆鸠平,就怕他一下子跳了上去,毁了整个祭典。
然而穆鸠平却没有机会再跳上祭台了,人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过来,整个村子陷入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中,他们在人流中逐渐被冲到了后面,血红的祭台,血红的眼,逐渐被涌动的人潮和嘈杂的乐鼓声所掩盖。
蒋神祭达到了它的最高潮。
穆鸠平和息红玉恐惧地睁大了双眼,他们不断地后退,已经退到了竹林的边缘。忽然,一阵仿若要刺破耳膜般的长啸从他们身后传出,刹那间,那长啸就传遍了整个村落,尖锐凄厉,刮过沉默的山谷,在静夜的上空回响,这啸声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们连听觉都变得麻木了起来。
村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疯狂的人群全部停了下来,以一种痴迷的神情注视着发出啸声的竹林,仿佛享受着天籁之音。
乱虎着魔地用手竖起耳朵聆听,他喃喃自语着,眼睛里那道红丝突然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听见了吗,那就是,僵神的呼唤……”
啸声持续着尖厉的频率,从竹林里一直传到了村长的老屋子。顾惜朝难过地甩了甩头,使劲推了推戚少商死死环住他腰间的手,道:“戚少商!放手!!出了什么事了,你没听到吗?!――喂!!你死了啊!”
戚少商却对他的挣扎置若罔闻,长啸在他的耳蜗里不断盘旋,他却感到万分的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听到过似的,甚至,那一种熟悉感变成了亲切感,让他忍不住想沉沦在啸声里,放弃一切思考,服从自己的本能。
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怀里不断挣扎的身躯更让他觉得握住了一条活鱼,鲜嫩可口,他慢慢地将獠牙刺进了光洁柔嫩的肌肤里,殷红的血丝便从破了皮的颈部流出来。
顾惜朝这才觉得不对劲,脖子上从些微的麻痒感一下子变成了尖锐的疼痛!他还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雾蒙蒙的阴影,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住手!”本来已经完全瘫倒在戚少商怀里的顾惜朝却突然发出一声厉喝,然后猛地往外一推,戚少商顿时被他掀倒在地上!
“顾惜朝”一边捂住脖子,一边慢慢往后倒退,脚抵到了床沿,他才停了下来,以一种极其惊愕的目光盯着戚少商良久,才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居然是……”
戚少商眼神一黯,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便向前冲过去,一把便将他压到了床上!
“你以为就凭你!压得住我吗?!”那“顾惜朝”胸有成竹地说道,但略微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被他扣住的两只手,简直像上了铁箍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原来你刚才根本就没用力气,是吗?”他顾作镇定地冷笑道,但眼里已有止不住的恐惧。眼前的戚少商已是双目血红,完全不理会他说的话,只是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露出尖锐的牙齿,慢慢地向他颈边逼进。
“等、等等!”“顾惜朝”慌张地叫道,但眼珠一转,却又勾起了一个邪邪的笑容,不退反进,一边把自己白皙的颈子送往他的嘴边,一边低低笑着说,“你想咬他?那好啊,你咬啊,大不了我再去找一个宿主好了,老八、息红玉,谁都可以。而你,注定了会后悔一辈子!”
“嗯……”他感到牙齿已经再一刺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反而是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唇边甚至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
而就在戚少商已经浅浅尝到他甜美的血味,正打算咬开他的颈动脉,好好饕食一番时,忽然,仿佛被一道雷电当头劈中,他和“顾惜朝”同时一阵痉挛,那獠牙便停在颈部的表皮下,却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戚少商的眼前忽闪过无数张残缺的片断,像是无声的黑白电影断断续续地放映着!先是一条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路,一栋摇摇欲坠的楼房矗在路的尽头,接着,他看见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她在淡淡的笑着,嘴唇不断地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他却一点也听不见,忽然,镜头像是被喷洒到了一泼浓血,一下子就变得鲜红一片!那个女人的脸逐渐被红色覆盖,直到什么都看不到。眼前的世界忽然歪斜了起来,就像镜头突然掉转,再看的清东西时,是在一间晦暗的教室里,他的面前是一个面容被逆光遮住的男子,他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微微扬了扬,脸上似乎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那笑容应该是很尴尬,因为他看见他不时伸出手去挠了挠头发,突然心口就像被堵住了,难过、痛苦、嫉妒、哀怨、憎恨、爱恋,一时间无数的感觉向他脑内袭来,他不堪负重地抱住了头,长长地嘶吼了一声,接着,眼前一黑,他便倒了下去。
在所有的景象都离他而去前,他最后看见的是一个没有头的女人尸体,倒在血泊中,有一颗头颅歪倒在一边,看不清面容,他只见那嘴唇动了动,在说:“少商……”
“惜朝……”
戚少商喃喃地喊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重的黑乡中。而“顾惜朝”也早在他昏迷之前,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长啸终于停止了,乱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看看四周,这才发现穆鸠平和息红玉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些城里人真是奇怪!”他随口念了一句,便跟着欢呼的众村人继续一轮新的狂欢。
“头儿、头儿!你开门!!你听我说,这些村民都是些疯子!他们拜僵尸!!我们得赶紧离开!”穆鸠平在房门外敲了半晌,房内却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多想,于是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息红玉跟在他的后面,也急忙踏入房间里,却只是一眨眼,两人便同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形?!戚少商和顾惜朝姿势暧昧地睡在同一张床上,顾惜朝衣衫不整,戚少商甚至是夸张地压在他身上!两人对外来者的侵入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是睡得天塌不惊。穆鸠平愣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还是息红玉先清醒过来,抓着他冲到门外,将门重重一甩!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穆鸠平愕然地看向息红玉,其惊讶程度不亚于见到那座血淋淋的僵神。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息红玉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拳头中已经捏出了汗水,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男人?!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误会,头儿他,绝对不会的!
暗自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他们一定要回去!绝不能再耽搁了,这样疯狂的地方,再呆下去,他们也会发疯!
16
回到桢城是在十八号的下午,天还下着蒙蒙细雨,空气里泛着些许的霉味,一股子阴沉。
火车门“刷”地打开,戚少商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雷卷阴翳的面孔,他身后站的是一身烈烈红装的阮明正。
“少商,你们为什么迟了一天,发生什么事了?”雷卷的语调虽然平静,但还是掩不住那股隐隐的怒气,戚少商这才有些觉得不妙起来。
“卷哥,我……有些意外……”
“意外?!你知不知道这个意外可以要了你的命!”一声厉喝,雷卷只觉自己八辈子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他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转了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是怕戚少商他们在蒋门村出了什么差错,而这小子居然一脸轻松地直到现在才出现在他面前,试问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卷哥……”戚少商耷拉着脸,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阮明正。
“卷哥,算了吧,头儿才刚回来,劳累几天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阮明正也加入了劝说行列。
雷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身去,道:“先回特事科吧,诸葛老头还等着你的报告呢。”
“好!”戚少商的大酒窝登时就跳了出来,几步走到阮明正跟前,做了个多谢的手势。阮明正却不由得心中一动,愉快地笑了出来,倒令这阴霾的天气也染上了一层亮色。
“红袍姐!卷哥!”
随着一声兴奋的呼喊,跟着跳下来的是穆鸠平和息红玉。两人在蒋门村这一行,也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了,直到上了火车都还是心有余悸,这会儿看见了雷卷他们自然是倍感亲切。
几人寒暄了一阵,火车门又发出一声老旧的响动,最后下来的是苍白的顾惜朝,说他苍白是因为他整个人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本来就消瘦的身形更是单薄了不少。然而他仅仅是往那儿一站,甚至连眉目都没有舒展,几乎整个火车站的目光都已经被吸引了过来。
如果说阮明正一笑,是艳如骄阳明若火凤让人睁不开眼的灿烂,那么顾惜朝冷淡的眼神却是让这连绵细雨又幽了几分,隽永了几寸,让人想要聚精会神地细看却又仿佛是一道琢磨不透的幻影,随时会随风消散。
戚少商见他走路都有些晃晃,高烧才退又连着颠簸了三天,想必他的身体一定是吃不消了。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扶他一把。顾惜朝看着他的手微微一怔,低垂下长睫,却只是扶住了车门,颤巍巍地走了下来。
阮明正见状不由得心口一紧,虽然她早知戚少商对这个顾惜朝是热情的过分,而顾惜朝也一直是一副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模样。可是这一,她总觉得那两人之间有了一种缠绵不清欲语还休的牵连气氛……
回头看看穆鸠平和息红玉,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尤其是息红玉,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来看,那种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嫉妒?不,不会的,阮明正摇了摇头,想来是她多虑了。
“顾惜朝,你脖子上怎么了?”雷卷本已走开,眼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顾惜朝的脖子,两个殷红的小点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尤其鲜明。
“没什么……蚊子咬的而已……”顾惜朝云淡风情地回了一句,仿佛在说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雷卷缄默了一阵,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扫过了他身边的戚少商,见他只是蹙了眉头,以一副复杂的神情看着顾惜朝。心里隐隐就有了一种不安感,而雷卷现在,甚至不敢去证实!
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顾惜朝却毫不在意雷卷的目光而静静地站在斜飞的细雨中,雨丝渗进他的衣领,沁骨的冰凉却令他无比受用。
“卷哥,好了,别看了,我肚子早就打鼓了!走吧走吧!”穆鸠平最受不了这种僵硬的气氛,二话不说推着雷卷就往外走。虽然他也有些奇怪,这顾惜朝难不成也偷偷跑去参加那个蒋神祭,莫名其妙地就被点了两滴鸡血?一时想不通就算了,反正他对这个顾惜朝的死活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天大地大,饿肚子最大!
几个人推攘着走出了阴雨绵绵的火车站,阮明正却忽然滞下脚步。她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戚少商叫了一辆出租车,把顾惜朝塞进了车里――他们跟着要回特事科,带着顾惜朝这个外人的确是不方便。
而接下来,她却看见戚少商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顾惜朝的肩上,轻轻地裹了裹,又埋下头交代了几句,顾惜朝一直保持着那股冷淡的风貌,此时也仅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戚少商却像如获至宝般笑了起来。阮明正猛地愣住,因为就在最后她依稀听到了几个足以震撼她心灵的字眼――“……等我回来,惜朝……”
惜朝?!他竟然叫他惜朝?!这样的称呼要怎样的关系才叫得出来?患难与共的友情?相濡以沫的亲情?甚至是,纠缠不清的,爱情?阮明正猛地捂住心口,她感到自己的心跳正随着这越来越急的雨点絮乱了起来……
对于蒋门村的情形,戚少商仅仅只将在勾子地窖找到的那张照片呈交了上去,却对蒋神祭的事绝口不提。穆鸠平和息红玉也是知戚少商的难,那样的山老林虽然有着这么可怖的信仰,但是就算上头的人知道了,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少数民族的信仰问题受国家政策的保护一向是不允许干预的,所以,与其给蒋门村带来这以后许多的麻烦,还不如保持缄默来得好。就让蒋神祭成为传说,蒋门村也必定会很快被人们移诸脑后,而那尊红眼的神像,就当是他们做的一场恶梦吧。
雷卷和阮明正那一方面却并没有什么进展,一个好消息,是他们总算找到了几个当天也没有前往桢城大学的幸存者,而一个怀消息,是他们找到的那几个幸存者通通在几天内死于非命。而现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个行踪不明的勾青峰了。而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桢城大学里,还是个未解之谜。
桢城大学的浓雾在他们离去之后却有些消退,雷卷又率着几队人闯了进去,可无一列外地都被这座浓雾迷宫送了出来。而护城河仍旧不断地往上冒着尸体,到了十七号,已经有差不多一百人浮了上来,整个桢城、乃至整个云南,都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恐慌中。头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原来的一个月期限只剩下不到二十天了……
那张老照片着实有些年代了,要凭着一张照片找到当事人也确实需要费一番力气,不过这麻烦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铁手的刑警大队负责。用雷卷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特事科人少力弱的,怎么比得过有三十多个吃白饭的刑警大队?
既要移交卷案,又要为后续工作寻找线索,戚少商在特事科里忙了一个下午,终于挨到天都黑压压地沉了下来,才总算能够回家休息休息。
“少商。”
雷卷这时却突然叫住了他,戚少商明显有些急躁地说,“卷哥,还有什么事吗?”他还急着帮顾惜朝买东西回家吃呢,那家伙一个人一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多半是空着肚子就躺下睡了。
而雷卷偏偏是要和他对着干似的,眯着眼睛瞧了他半天,才阴沉沉地说,“在蒋门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不像老八他们那么好交代,顾惜朝脖子上的,真的是被蚊子咬的?”他的目光又了几分,眉头皱得死紧,迟疑着开口,“该不会是你……”
“卷哥,抱歉!”戚少商打断了他的话,“是我没有听你的话,及时回来,惜朝他,什么都知道了。同时知道的,还有那个女鬼!”
“女鬼?怎么回事?刚才你为什么没有说?”
“越多的人知道对惜朝越不利,那个女鬼就是附在惜朝身上的从桢城大学带出来的那个!我在蒋神祭的时候,不小心,差点就吸了惜朝的血……反而引出了那个女鬼,看她的样子,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所以我想,她应该是桢城大学案件的重要线索!”
“但是,那个女鬼究竟是敌是友,我们还不能确定。切不可妄下推论,更不能轻易去接触她!”雷卷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有件事倒是怪了,照理说,一个普通人被鬼魂俯身这么久,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而我看顾惜朝除了有点虚弱外,气息都还正常,完全不像被吸了阳气之人。真是,怪了啊……”
“卷哥,你在怀疑他?”戚少商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雷卷眼神却突地一黯,“少商,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扯到顾惜朝的事,你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明辨是非的能力了?”他拍了拍戚少商的肩头,叹口气道:“你太容易被感情左右,这是你的弱点啊!”
戚少商却只能苦笑一声,是啊,感情,顾惜朝一个眼神可以让他茶饭不思,一句话可以让他提心吊胆。如果说他真的能被一种感情所左右的话,那么,只可能是,他真的爱上顾惜朝了。
紧了紧拳头,戚少商转身离开,没错,他喜欢顾惜朝,他确定了。但是……姑且抛下两人都是男人这样尴尬的事实不论,他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那的两个牙洞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说爱?再度无奈地苦笑,他只能握紧了拳头,让指甲地陷入了肉里,然而他知道,即使会有片刻的疼痛感,很快地,他的手上不会留下任何的伤痕,因为他,是僵尸,虽然不是不老不死,但是,他毕竟不是人。
临行前,雷卷的话还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既然顾惜朝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了,你今晚带他过来一下吧,该说的话不可能一辈子都藏在心里的,少商。”
整个城市已经被绵延的黑沉所湮没,戚少商明白,该面对的事,始终无法逃避。
顾惜朝安静地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他听到门锁转开的声音,一心想要冰冷下来却又隐隐有股对灼热对温暖的渴望从心底伸了上来,像是他的,又像是另一个人的,或者,这种渴望本身都是一样的……
17
雷卷家位于桢城市的边缘,需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再步行十分钟才能到达。戚少商不止一抱怨过,雷卷真是家如其人,孤僻得很。穿过一片茂密幽的林荫路,一栋黑房子便兀然矗立在眼前,二层楼的欧式建筑却漆成了诡异的黑色,让人徒生恐惧。不过用雷卷的话来说就是,祖传的房子,不住白不住。
戚少商来得多了,却也无所谓地大踏步往前走,可身后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疑惑地回过头去,正看见顾惜朝微蹙了眉头,盯着这栋黑漆漆的房子,眼底净是怪异的神色。
“卷哥他们祖上是做天师的,听说,这栋房子之所以漆成黑色是为了防止困在里面的怨魂逃脱出来。”戚少商走过去笑笑,果然一般人看见这房子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天师?”顾惜朝眉梢一挑,“看不出来那个跟鬼差不多的雷卷竟然是做天师的,真是好笑。”
悻悻地吐了吐舌头,戚少商决定还是不和顾惜朝计较,真要争辩起来,还不知道卷哥会被他说成怎样呢。
为他们开门的是一个面容佼好的女人,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那种,正是雷卷的妻子沈边儿。戚少商和沈边儿也算是老相识了,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进屋里,顾惜朝跟在后面,朝沈边儿点了点头,再打量这房子的内部,却不禁有些愣住。
和阴森的外表不同的是,这屋子里面竟是完全的中式风格,亮堂堂的悬吊式顶灯,古色古香的镂空书架,梨木雕的桌子上端放着些青白瓷器,看来颇有些年头,而壁上悬着的书法国画更是昭示出了主人的品味。
在戚少商那狗窝呆得久了,一时看见这些古器书画,顾惜朝忍不住驻足观赏。
“看什么呢?”戚少商不识相地凑过一个脑袋来,看顾惜朝盯着墙上的书画发呆,认真的样子竟然透着些可爱,“你喜欢?”他对这些古玩向来不是很懂,就是下意识地问问。
“嗯。”顾惜朝诚实地点了点头,更是可爱的让戚少商忍不住想去捏捏他的脸蛋。
“那我下买来送你。”毕竟还是中文系的大学生嘛,难免有些这样的爱好。戚少商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却引来顾惜朝一个讥诮的回讽,“这是王雪涛的鸟图,郭勋的《芸兰集》序,徐生翁的行草,甚至还有颜清臣的真迹。”一边依指过壁上的字画,一边向戚少商解释道,“市价加起来也超过几百万,戚少商,要自不量力也不是你这种程度。”
沈边儿却顾不得戚少商的目瞪口呆,径自笑了起来,“少商啊,这你可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白献殷勤。”又带着些赞许的目光看向顾惜朝,“想不到,你居然懂得这么多。”
“哪里,兴趣罢了。”顾惜朝冲沈边儿礼貌地一笑,直忍得戚少商牙痒痒,“好了好了,大嫂,卷哥在吧,我们还有事找他。”
“呵呵,不说你了。雷卷他在上面,你们自己上去吧。”
说罢,戚少商便拉了顾惜朝上了二楼。二楼走廊是一排的房间,最末的一间亮着灯光,想必雷卷在那儿,不过戚少商心里却有些惶恐,以前到雷卷家里,那间屋子总是锁得紧紧的,雷卷说,若没必要,一般不会用那间房,也就是说,现在有这个必要了吗?忍不住苦笑,自己这身份,也许真的有那样的必要吧。
房间里却是泛着些晕黄的光芒,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面前一座神龛上两根红烛亮着暗红的火焰,投下墙壁上三个摇晃的影子。
戚少商还来不及发表对这奇怪房间的任何有关封建迷信的意见,只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凉,乍眼才发现一柄桃木剑已经贴上了他的颈子,褐色的木剑上不知染了些什么,竟泛着妖艳的红光,隔得近了,竟感得到它锋利的剑芒。
“卷哥!”戚少商急喊出声,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握住剑锋,却听得雷卷一声大喝,“别动!”他喝住戚少商,才回过头去,用不输剑芒的锋利视线盯着顾惜朝,“我要你自己说,少商他,究竟有没有咬你?”
微微皱了皱长眉,顾惜朝咬着唇抬头逼使他,却没有开口。
雷卷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如果他真的咬了你,那我会一剑砍下他的脑袋,饶他再厉害,也会死个通透。”
戚少商手中已经捏出了冷汗,雷卷这话可不像闹着玩的,顾惜朝却定了定神,昂首道,“没有。”语气坎切。
闻言,雷卷笑了笑,又道,“……还有,如果你因为他是僵尸,而决定说谎让我杀死他,那我也决定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语毕,他收了剑,再度放到神龛上,又点了香拜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来说,“你真的想知道,戚少商是僵尸的原因?”
顾惜朝这时却沉默了低下头去,似在沉思,一旁的戚少商却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惜朝,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一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案件一结束,我离开就是,更大不了我明天就搬出去,保证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坚定的眼神,顾惜朝抬起头来,荡开温柔的一笑,“少商,我想知道。”
这一笑已蕴含了太多的意,戚少商甚至来不及会内心的雀跃找到出口,雷卷已经开始说话了,他说的是一个对他而言颇为遥远的故事。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天下四分,掌管西、东、北方大地的依是伏羲、神农、女娲,而南方大地则分给了一个源自黑暗的神灵,僵神,那僵神以血为食,百害不侵,不老不死。可有一天,他觉得寂寞了,他看见其他三位神灵都有了自己的子孙,自己的大地荣昌盛,而他的南方大地却日益衰落,但他并不能与人类衍,也不能像女娲那样点泥成人。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极端的方法,他将所有大地的人类全都咬了,赋予他们自己的血,让他们变为自己的奴仆,也就是僵尸。后来,三方大地的神灵见自己的子民都在僵神的荼毒中挣扎,于是他们一起将僵神永远的封于黑暗之中,在大陆上也开始了残忍的猎杀僵尸计划,将僵神的子孙一起打入黑暗,传说那些欧洲的猎杀吸血鬼都是这计划的一种变种。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平常人当消遣看看就过了,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其实是有僵尸存在的,他们都是源自远古的僵神的子孙,但因为血缘逐渐稀薄,他们也能溶于普通的人类社会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说不定,你的哪个朋友中就有僵尸的同伴呢。”
听完雷卷的看似几乎不可思议的叙述,顾惜朝不免有些怔怔,他回头看看戚少商,那人尴尬地冲他笑笑,想必他早是听过这个说法了。
“那,少商也是像这种血缘稀薄的僵尸,就像蒋门村那些人?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少商喝血,他平时也都吃东西的。”
“不,少商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去过蒋门村应该知道,那些人瞳中都有一丝红光吧。那就是血缘被冲淡的结果。后代的僵尸因为和人类杂交,逐渐丧失了吸血的能力,所以对人并没有太大的威胁,而少商,他却有些不一样,他是要遇到特定情况被激发本能才会想要吸血,那时他的双眼,是完全的鲜红色,是真正的僵尸的颜色。”
雷卷说的蒋门村人的红光他虽没见过,但顾惜朝还是隐约记得戚少商那双血红的双眼,“那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少商是被血统纯正的僵尸咬过的。但是,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你看电视电影那些,一般僵尸是咬什么地方?”
“……颈子……”顾惜朝寻思着回答,因为戚少商咬他的地方也是颈子。
“就是颈子,一般僵尸咬的都是颈子,那里是动脉,一口咬下去,整个人的血都得换成僵尸的,那整个人也都会变成僵尸,不老不死,以血为食。而少商被咬的地方,却是,手腕。正因为是手腕被咬,所以他身体里还存在着一部分人类的血,这血便和僵尸的血起着冲撞,以至于他不会随时变成僵尸,也不会以吸血为生。”
顾惜朝有些微愣住,戚少商已经解下了手表,右手腕上两个牙洞,赫然清晰。心里不知怎地就涌上了一股酸涩感,他伸出手去默默地抚摸着那两个牙洞,凹凸不平的触感却让他心生眷念。“那你是为什么……被咬的……”
“我也不清楚了。”戚少商笑了笑回答道,他感到他的手指在那两个最刻最痛苦的伤痕上轻轻抚摸着,一时间,似乎这二十多年来的所有难熬所有苦难所有畏惧都成了一场空,“我想,应该是我出生不久就被咬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印象,我是直到几年前去伦敦时才偶然发现了这个事实,那也是我,第一,咬人……我想,我之所以只被咬了手腕,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她救了我,因为,我知道,她是被咬了颈子变成真正的僵尸了的……”
手上不由得就收紧了,顾惜朝有些急切地问,“那她呢?现在怎样了?”
“她死了……”戚少商淡淡地笑,却含着说不清到不明的哀恸,“她受不了,于是,自杀死了。就在我六岁那年,她砍下了自己的脑袋。”
“……”顾惜朝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雷卷叹了口气,才打破了沉默,“我见到少商时,本来也想收了他,免得为世间留祸害,但后来,我知道他并不是完全的僵尸,才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要他不再咬人,我可以保住他!但是,如果他打破了这一规定,害了任何人,我会亲手杀了他!僵尸虽是不老不死,但是唯一的弱点就是头颅,只要砍下他们的脑袋,就会令他们烟消云散。”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顾惜朝对着雷卷肯定地说,视线却没有离开过戚少商,两人相视而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
雷卷见状却只是哈哈大笑三声,“好了,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怎么做了!”
18
离开雷卷家已经时值午夜了,夜风微凉,戚顾二人并肩走在幽静的护城河岸。河水泛着冰冷的黑潮,几乎已经没有人敢从护城河岸经过,因为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象征着死亡。一百多具从河底浮起的尸体足够打破人们恐惧的极限。而于戚少商,这倒是一条不错的回家捷径,被雷卷沈边儿拉着说教了大半夜,早就没有车了,与其从大道上走个几小时,还不如挑护城河这条路回去,反正他也不怕人们口中的那些鬼呀怪呀的,说起来,自己还算得上是他们的亲戚吧。
夜露如霜,再被阴冷的风一鼓动,更是丝丝寒气沁人。戚少商不禁拢了拢衣领,转念又想到顾惜朝,他一向衣着单薄,受了冷也不会说出来。戚少商心怀疼惜,忍不住往身旁看了看,却又恍然愣住了。
月光如银在顾惜朝的身上投下淡淡的一层阴影,他长而浓密的睫毛,秀如远山的长眉,挺翘的鼻梁,甚至那淡淡红的唇,都恍惚间朦胧起来,仿佛转瞬即逝的美好的梦境,让人想紧紧地搂进怀里,揉进身体里。
“惜朝?”试探地问了问。
“什、什么?”顾惜朝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很明显他刚才是在发呆。
戚少商却忍不住想笑,刚才他那模样委实像足了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我怕你冷,你高烧才退,不能再着凉了。”说着,他褪下自己的外套,给顾惜朝搭上。顾惜朝微微一怔,却还是顺从地任他为自己穿上,那衣服上有着一种熟悉的温暖,让他无法拒绝,甚至会开始贪恋。
戚少商看着他,温柔地一笑,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顾惜朝裹紧了衣服,径直向外走去。
“惜朝!”他有些急切地抓住了他,但是当自己的右手一触到他纤细的手腕时,又一下子缩了回去。顾惜朝回过头来,眼底甚至有些戚少商看不懂的感情。他慢慢地将手伸出去,十指交扣握住了戚少商的右手,微微地抬起头,极认真地告诉他:“你知道的,我从未介意。”
“但是、但是我介意!”戚少商忍不住就吼了出来,他的顾虑他的痛苦他的不舍从雷卷家中那相视的一笑就开始存在,他不能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和他在一起,这样对惜朝他,并不公平!
“惜朝,我喜欢你!这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但是你也知道,我……我不是人,我受了刺激便会变成吸人血的僵尸!甚至,我还想过吸你的血,你知道吗?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很痛苦,我害怕、害怕你会像我母亲一样,最后死在血泊中,而我只能无力地看着。我在蒋门村的时候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些奇怪的片段,在最后,我看见我母亲的头颅变成了你的,倒在地上,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我真的很害怕啊,惜朝,我怕我会,害死你!”
顾惜朝一时就有些愣住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戚少商吗?那个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那个偶尔认真起来会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人,竟然会为了他,如此痛苦如此害怕如此绝望……他浅浅地笑了笑,再紧紧地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少商,就算不是人又怎样,你比很多所谓的人都有人性。所以,我从来不会觉得害怕。就算被你咬了,那也是我命该如此,我绝不怨你。少商,我也喜欢你,很爱你……”
怀里的温度虽然冰凉却令他仿佛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戚少商只能伸出双手想将这个肖想了许久的人拥入怀中。然而,他却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靠在他肩头的顾惜朝口中绵延而出,“可是……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手僵滞在半空中,却再也落不下去,戚少商苦笑一声,默默地放开顾惜朝,转身将脸埋入静寂的黑暗中,“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终究还是无法接受我……毕竟我是个……怪物……”
话还没说完,戚少商只感到背上被人猛踹了一脚,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到地上!“喂,你干什么啊?!”回过头来,却看见顾惜朝以一种可以说是生气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都说了不介意!不介意!听不懂人话啊你?!我、我不怕爱上个男人,难道还怕爱上个僵尸啊?!”语调虽凶,可脸上的两朵红晕明显出卖了他。
“那,你为什么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不是不介意了吗?”戚少商皱着眉头问,顾惜朝那一脚还真是够狠的。
然而闻言,顾惜朝脸上更是烧得厉害,像五月的红牡丹,如火如荼,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因为……你不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噗!哈哈哈哈!”戚少商顿时就放声大笑,“你该不会,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不可以吗?!你明明就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喜欢我,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娇滴滴的小女人!我也没兴趣去当第三者!”顾惜朝横眉怒视,可脸上的红云却又显出十二分的嗔意,看的戚少商一时竟有些心绳荡漾。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但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戚少商又恢复了往时的坏笑,“闹了半天,你不是为着我俩身份差异,反而,是在吃醋啊!”
“滚!谁在吃醋啊!”顾惜朝恼羞成怒,干脆掉头就走!可没走开一步,又被戚少商拉进了怀里。“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我和红泪啊……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顾惜朝微挑起眉,“可是,连那个雷卷都说……”
“那是表面上的啦,我老爸和红泪他父亲是至交,我在香港的时候又和红泪是同事,一来二往的,他们便硬要把我和红泪拉在一起,当时,又有几个麻烦的人在追红泪,我就干脆和她假装成男女朋友,一来可以帮她忙,又可以堵住我们两家人的口。后来,被调职到桢城后,联系少得多,我也难得和卷哥他们一一解释,也就这样了。所以,惜朝你完全不用担心!”
“关我什么事……”顾惜朝嘴上倔强,心里却止不住的甜蜜,“等等!你父亲拉拢你和息红泪,难道他不知道你是僵尸吗?”
戚少商闻言却滞了一滞,半晌,才幽幽地回道,“我母亲为了保护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她生出我后不久,就带着我离开了家里,独自一个人将我抚养长大,我也是直到她死后,才被父亲接了回去。”
“是吗……我母亲也是,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是她一个人一天做十多份工赚钱养我……以至于她最后,疲劳过度而死……”
相同的经历,同样铭心刻骨的童年,同样已如风逝的亲人,两人似乎只有静静地相拥在一起,才能弥补这巨大的空洞。
顾惜朝埋首于戚少商的肩头,这样的温度,这样温暖的怀抱,他绝不会再放手了……
“等等!戚少商,你在干什么?!”腰间忽然传来一种不适感,顾惜朝一下愣住,这才发现戚少商竟然把大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抚摸着他的腰骨,并且还在继续向上攀爬。
“惜朝……反正我们都已经确定感情了,那不就该……”戚少商一边着迷地抚摸着他柔韧纤细的小腰,一边附在他耳边喷吐着热气。
顾惜朝全身一震,差点就酥软下去,可立刻又奋力挣扎起来,“你疯了!在这种地方!!”
“这里不会有人来的,大家躲还来不及呢……”戚少商不顾他的挣扎,干脆使力就把人压到了一面的城墙上。扣住他的双手,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殷红的唇瓣。
“嗯……放……放手……嗯呜……”顾惜朝低低地呻吟着,却不知此举更是激起了戚少商的暴虐心理。待他从吻中喘过气来时,已经是衣襟大开,洁白的胸膛在微凉的刺激中震颤起伏着。戚少商紧紧盯着他的目光仿佛烧得出火来,顾惜朝只觉自己就像一条放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还没有回过神来,灼热的吻便侵袭到了胸膛上,顾惜朝忍不住想,难道、难道他真的要在这里做?!想开口拒绝,却又止不住渴望,脱口而出的话也都变成了一串串动听的呻吟,撩人心魄。
戚少商见状更是情动,迫不及待地入,直要将神魂俱销……
“少商!等等!!”顾惜朝忽然惊呼了一声。而正在情浓中的戚少商哪里听得他的反抗,干脆就不理不睬,反正他力气没他大,也挣脱不开。
顾惜朝急得心慌,索性便一脚踢了去!“我叫你等等!!”
“哎哟!”这一脚正中腰间,戚少商吃痛叫了一声,又道,“你干什么……”
“有人!”
这一句果然有用,饶是戚少商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别人干这种事。顾惜朝急急裹上衣服,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般,他怎么就会陪这个疯子疯到了这样的程度?!
正如顾惜朝所言,身后传来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似是在喑喑哑哑地喊着些什么。
戚少商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解决这个家伙,难得的机会就被他给搅和了。然而入眼的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起来还有点神经病,疯疯癫癫的。还没来得及抱怨,那乞丐却借月光看清了戚少商的面孔,突然之间就大吼了一声,仿佛见着什么可怕的怪物!他一边乱挥着手臂后退一边喃喃地念着些什么,戚少商诧异地看着他,眼见他快要退到护城河边,便急忙冲出去想拉住他,而那乞丐更是吓得掉头就跑!
“勾青峰!”顾惜朝在那一瞬间看清了他的面容,他一边追了过去,一边冲戚少商喊道,“少商!那是勾青峰!快抓住他!!”
戚少商心下一凛,赶紧追了上去!那勾青峰疯疯癫癫的,脚步蹒跚,很快便被他们逼到了护城河岸。
“勾青峰!我是警察!跟我回去!!”戚少商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一边向他喊道。
勾青峰神智明显已经不清,他看着戚少商惊惶地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振廉,振廉不是我要害你的!你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英子、还有英子,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杀我,不要过来……”
戚少商听着他的疯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顾惜朝定了定心神,慢慢地向勾青峰走过去,说,“勾教授,是我,你的学生,顾惜朝,你还记得我吗?”
“顾……惜……朝?”勾青峰慢慢地念着这个名字,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似乎在仔细思索着。
“是啊,我是顾惜朝啊,勾教授,你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的,先过来好吗?”顾惜朝用平稳的声音安抚着他,慢慢地移近,抓住了他的手臂。
戚少商放松地舒了口气,正想帮着顾惜朝把勾青峰拉过来。却看见顾惜朝埋下头来,顿了顿,时间只有一瞬,当他再度抬眸时,却突然伸手往外一推!只听巨大的“扑通”声响,勾青峰便掉进了护城河里!
“惜朝!”戚少商急忙冲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顾惜朝这才似回过神来,转眼便看见勾青峰在水里沉浮扑打!
“我,我干了什么?!”他惊惶失措地看向戚少商,“我推他下去?”
戚少商已经没有时间再来安慰他,勾青峰明显不会浮水,那护城河又又冷,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淹死的!他回过头去在顾惜朝唇上浅浅印上一吻,柔声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然后扯下衣服,纵身一跃,便跳入了寒冷幽的河水里!
肆略而来的河水虽然冰冷彻骨,但所幸这河并不是波涛汹涌,戚少商很快便抓住了勾青峰。然而勾青峰一见来人是他,挣扎地更为剧烈起来,戚少商被他一扑腾,本来已经抓住的人又从手中滑了出去,勾青峰便直直地坠入水底!
吸一口气,戚少商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勾青峰好不容易出现了,绝不能让他有事!
水底黯淡成一片,茫茫然看不清楚,戚少商只能凭着直觉向勾青峰坠水的地方游去。在一片水草杂糅的河底他总算是将人抓住!勾青峰吸入过多的河水,眼见已经昏迷了过去,戚少商只得奋力拖着人向上游去。
水面已经近在眼前,然而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微弱的声音在呼喊求救。戚少商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本来幽暗的水底仿佛被月光通透,朦朦胧胧却又异常清晰。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心脏猛地收紧,那河水便一股脑涌进肺叶,难受得他透不过气。
因为就在那的河底,上百具尸体正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状,沉默地堆积着……
19
“封锁现场!快!非相关人员一律不得进入!”雷卷在奔走的人群中指挥着,护城河岸已是一片警笛争鸣,他正争取稳定下混乱的局势。
封锁线外围挤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居民,议论纷纷;还有大大小小的媒体闻讯赶了过来,镁光灯正闪个不停,甚至有些记者还想偷偷钻进来,抢个独家新闻。
麻烦!真是个大麻烦!!雷卷在心中暗骂道,他的掌心已经捏出了密密一层汗水。
“诸葛局长!”“局长!”
又是一阵骚动,雷卷赶紧几步迎了上去。
“局长,您也来了。”
来人正是桢城警局的局长诸葛正我。他虽已年趋六旬,可仍是目光如聚,锋芒内敛。跟在他身后的是素来传言与特事科关系不好的刑警队大队长铁手铁游夏,此时雷卷也仅是与他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少商呢?”诸葛正我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局长!”戚少商披着一张毯子走了过来,湿漉漉的头发半搭在圆圆的脸上,神色却甚是凝重,“勾青峰已被送往医院急救,他溺水时间并不是很长,我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反倒是像受了什么刺激,疯疯癫癫的,似乎什么都记不得了。”
“勾青峰的事暂时搁下,我想知道的是,河底,到底打捞了多少,尸体?”说到这里,饶是这个办案无数久经沧桑的诸葛局长也禁不住汗湿胛背。
戚少商等人的神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不远的河面不断传来起重机嘎吱作响的声音,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在不断被打捞出水面。所幸此时天色已晚,起重机体积庞大,硬是把工作的情形挡了去,要不然,让那些围观的民众看见,不知又要起多大的恐慌。
“两百……数量还在增加中……”戚少商艰难地吐出这个数字,这么多的尸体,更是他亲眼在水底见到的,直到现在也令他心有余悸。
“两百……两百……桢城市十年的犯罪记录也死不了这么多人啊!这案子,怕是这十多年来最重大的案件了。”诸葛正我说着,抬起头来凝重地看了戚少商一眼,“我怕,这案子很快就会被移交到中央,到时候,我们的压力就更重了!”
戚少商闻言立刻站直正色道,“我保证会尽快侦破案件!绝不会让这些死者就此沉冤!”
“好!少商,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这时间绝不能再拖了,十天、不,一个星期!我只能再给你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我保证破案!”戚少商承诺道。
此时,站在一旁的铁手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向戚少商问道,“这护城河里发现的尸体多半是和桢城大学的案件有关,这一段时间以来,已经陆陆续续地浮出一百多具尸体了,我们也下河勘探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哪里想到,今天一天,居然就出现了两百多具尸体!少商,你觉得有什么原因吗?”
“我也不清楚,那些尸体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要等法医鉴定了才知道身份。不过我想,不出意外,都应该是桢城的大学生!也就是迷雾泛起那天死在了桢城大学里的那些学生!至于原因,我只能猜,有些不可预料的发展已经快要来临了,这案子怕是已经到了节骨眼了!”
铁手闻言也不得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戚少商的肩膀,他又道,“本来这案子已经移交给你们特事科,我们刑警队也不方便插手,但我还是那句话,少商,有任何事情,说出来,做兄弟的一定会竭力而为!不要让警局都说我们两队人有纠葛嘛!”铁手大笑了两声,戚少商可心知肚明他这话是说给雷卷听的,可雷卷还是摆明了一副当他们是吃白饭捞功劳的无用鬼,不予置理。
“唉,少商,这勾青峰到底是怎么又摔到河底下的?”铁手又问。
戚少商闻言却不由得心口一惊,他悄悄地朝顾惜朝那儿瞧去,那人正站在护城河边望着的水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他说:“勾青峰已经疯了,我们追他时,他有些反抗,一时不慎就掉下河里了。”
这件事牵连到顾惜朝身上那个女鬼,戚少商还不方便告诉铁手他们。
“原来是这样!”铁手并没有怀疑,反而是大方地说道,“你们也忙了一晚了,尸体的打捞就由我们刑警队接手吧,少商你也在水底呆了不少时间,早些回家歇着吧!”
戚少商对铁手这个兄弟一向还是颇为看重,两人一击掌,他便转身径直向顾惜朝走去,耳边却传来雷卷阴阳怪气的一声冷笑,“哼,看见了吧,这就是刑警队的德行,办事不利功劳可是厚脸皮地捞!”
戚少商只装作没听见这话,要知道,不管帮谁他都讨不着便宜。
“惜朝!”走近那人身边一喊,才发现他全身都透着一股冷气,“你没事吧?”
“没事。少商,事情已经理好了吗?理好了,我们就回去吧。”顾惜朝冲他一笑,便径直向外走去。
“唉,惜朝,你等我!――卷哥,我走了!!”随口甩下一声招呼,戚少商便尾随着顾惜朝离去。
诸葛正我发现了那两人的身影,却不由得微皱起眉头,问身边的铁手,“那个跟少商在一起的人是谁?似乎不是警局里的。”
“哦,他是顾惜朝,就是那个桢城大学的幸存者。现在他为了办案方便,寄宿在戚少商家里。”铁手笑了笑道,“听少商说和他挺投缘,关系挺好的。”
“是吗……关系好……也不至于到这程度吧……”诸葛正我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那分明紧拉在一起的手,不免有些怅然,现在的年轻人啊!
转开铁门上的锁,戚少商按开了客厅的顶灯,昏黄的灯光下这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作一团,不过此刻他却感到莫明的轻松。自今天下午回到桢城,一下子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没有好好地休息一下,此刻更是累得恨不得化成一滩水,趴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重重地倒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戚少商双眼一闭,真想直接睡死过去。可马上就有一根纤长的手指戳上了他的酒窝,“喂,别像头猪一样,倒下就睡。你好歹也得去洗个澡吧,一身汗味,臭死了!”
“嘿嘿。”戚少商坏笑了两声,斜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颀长人影,突然伸手一拉,那人没想到他居然来这招,一个不稳便摔进了他怀里。
“好啊,洗澡,我们一起?”戚少商扣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低笑着说道。顾惜朝挣扎了两下,可惜今天也是累得够呛,半天力气没有,挣扎不果就任他抱着了。
“想的美!”不解气地伸出手指来继续戳着戚少商的酒窝,他倒要看看这包子脸会不会被他戳成什么新的形状。
“别戳了,再戳就没了。”戚少商皱着一张脸,愁苦大的说。
顾惜朝爽快地笑了两声,却也停下了手。再开口时却已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少商,今天的事,到底是怎样的?勾青峰他,究竟是不是我推下去的?”
戚少商叹了口气,把人搂得更紧,柔声道:“惜朝,你不用知道。我发誓,我绝不会让你有危险的!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行吗?”
“戚少商!”顾惜朝却怒意横生,他甩开他的手,面对面地告诉他,“你听着,我顾惜朝不是女人,不用你来保护!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理由知道!”
“是,我知道你不是女人,我也没想过要怎样把你捆在我的身边。”戚少商直视着他,正色道,“但是惜朝!你要明白,现在我不能对你说是因为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让你犯险!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不想一些事……让第三个人知道……”
顾惜朝一愣,戚少商的话他不是不懂,虽然没有人正式告诉过他,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体里寄宿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甚至连那东西是敌是友也不知道!
“好吧,我不勉强你,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告诉我。”
“谢谢……”戚少商笑了笑,浓黑的眼底忽然又闪过一道亮光,他试探着开了口,“那个……惜朝……我们,明天早上要去桢城大学一趟……”
“什么?!”果然如他所料,顾惜朝闻言就差没蹦起来,“你还要进去,你不知道那里死了多少人吗?!浓雾还没有散去,你以为你就能够安然无恙的从里面出来吗?!”
“惜朝,惜朝你不要急,你听我说。卷哥已经几勘测过那边的情况,这我们是有备而去不会有事的!”
“不行,不行!”顾惜朝还是固执地摇着头。
“今天又发现了那么多尸体,上头的压力也越来越重,我们绝不能再拖了!惜朝,你信我一好不好?”
“不好!你死了的话,还有什么好!!”
“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今天看到了那么多尸体,那些无辜枉死的人都是年轻有为的大学生!他们的家人不止一地找我哭诉,看见那些家长,我寝食难安啊!惜朝,就当是我任性一,你让我去做好不好?我向你发誓,我绝不会死!绝对会活着回来见你!!而且,你不要忘记了我的身份,我是僵尸啊,就算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的!”
顾惜朝死死地咬了咬下唇,看着戚少商那一双情却坚定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说不过他的!“那好……戚少商,我答应你……但是!”他伸出双手扯起了那张包子脸,“你要是敢死的话,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就算你下辈子投胎当了只包子,我也会一口气咬死你!!”
“好好好,我让你咬,让你咬。”戚少商乐呵呵地笑着,抱着顾惜朝的手也忍不住开始将人往自己身边拉。
顾惜朝却微微一笑,游鱼般从他掌中滑开,待戚少商反应过来,人已立在了房门口。
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自己还是得在沙发上挺尸了。
然而他没想到老天竟会如此眷顾他。顾惜朝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他习惯性地咬了咬下唇,长眉微紧,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而再抬起头时,那一双眸子却满蕴了几分畏惧,几分又是期待。
“……少商……进、进来吧……”
顾惜朝最后的话音断成了细微的呢喃,只有燎原的焰火像炸开了漫天的银……
2
碎金的阳光从白色细的纱帘中透了进来,泛起熹微的温暖。顾惜朝只觉这阳光懒洋洋的,照在身上四肢酥软,却又无比受用。
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自己还躺在那张洁白的单人床上,身边却已经空荡荡的了。他慢慢地伸手抚摸那块空白的被单,掌中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昨夜的温馨缱绻恣意淋漓还在身体里泛着熟悉的余热,顾惜朝想着想着,脸上不免有些燥热,便强行坐了起来。
可这一动便不得了,下半身像是彻底瘫软了般,某个不大文雅的地方正自一抽一搐地痛着,尚未干涸的热液顺着腿间流下,顾惜朝面上一红,心里更是把那张包子脸狠狠揉成了一团。
挣扎着下了床,从一地分不清是衣服还是被单还是窗帘的杂物中翻出了皱成一团的衣裤,胡乱套上,再撑着酸痛的身体移到浴室里。
浴室中一面等身大的镜子正映出了他淡淡红的面颊,赤裸的上半身姹紫嫣红,下半身想必也差不了多少。顾惜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昨晚和那人从客厅做到了浴室再从浴室做到了床上一时竟难以自拔。何时,他竟也这么放纵了?
戚少商应该已经前往桢城大学了,他既然帮不上忙也不想帮倒忙。那么,顾惜朝想,也许他应该先洗个澡再补上一觉或者出去找找适合的学校或者工作一类的,如果桢城大学的惨案已经成为事实,那么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将来的事,他和他的将来。
想到这里,顾惜朝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然而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充满了仇恨怨毒的眼睛。
“哼,既然戚少商已经走了,那我大可以趁机行事了。”镜子里的“顾惜朝”自言自语地道。
他看见镜子里那具布满了情欲印记却依旧青涩诱惑的身躯,眼底竟浮现了一丝不满,一丝更可以说是嫉妒。
匆匆洗了澡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可这身体却相当的不听话,又酸又软几乎不能走路。“顾惜朝”冷笑了一声,念道,“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尾音渐逝而剩下的却只有重重的甩门声,“顾惜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而就在同时,浴室里的镜子仿佛受了极恶毒的诅咒般,崩然碎裂……
勾青峰在医院经抢救后,被诊断为精神失常,便直接送进了精神病院。精神病院位于桢城城郊,铁制的大闸门冷酷地封锁,高高的围墙阻隔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俨然桶闭。苍郁的松柏间掩映着灰白的楼房,靠围墙的一侧灌木丛生。
精神病院的每一间病房都是相同的布置,刷成白色的墙壁,简单的床、桌、椅,担由于每位精神病患者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爱好”,所以这些病房往往是千奇百怪、各有特色。
而勾青峰的病房却是难得的苍白,苍白一如他的面孔。他双手抱着头蹲在床上,全身不断地颤抖,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什么。
走廊的尽头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一般这个时候会来的只有巡房的医生,可这来得却并不是医生。
那脚步声在勾子的病房前停下,站定。
“勾老师,我来看你了。”一个清清朗朗的男声在门外响起,这房门上只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可勾青峰偏偏就喊了,可他喊得偏偏又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英、英子!”
“勾老师还记得我嘛,真是荣幸,毕竟你曾是我最敬重的老师。”那男人的话虽然谦虚,可总透着一股恶意。
“不、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你的,你为什么要回来?!……振廉,振廉也回来了?!”
“夏老师……不会回来了……都是你们害的!!”那男人的声音突然就厉了起来,“都是因为你们,我和夏老师才会死!是你们逼我的!!还有你,我曾经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连你都要逼我?!逼到我们无路可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在一起!!”
勾青峰感到他的暴怒,全身像触了电般剧烈颤抖着,把身体抱得更紧,“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男人发泄了一通似乎也平静下来,“不过,至少最后我还是和夏老师在一起了,你们再也拆散不了我们了。而且,现在我也……呵呵……”他突然笑了几声,想到那个同样大眼睛大酒窝的男人,他也要他,而且他相信只要他一直拥有这副身子,那个男人同样会是他的。
“但是!”男人的眼中突然崩射出杀气,“当年害死我的人,我一个都不能饶恕!那些逼过我的人,那座该死的学校,我通通不会放过!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包括你!!”
说完的同时,他提起一脚,本来封得严实的铁门顿时倒下!他一步一步地逼进那个瑟缩在床上的可怜人,手起,刀落!
“住手!”
男人猛地一滞,因为这个声音正是属于那个本应在桢城大学的人!
――戚少商!!
他还来不及喊出这个名字,只觉得背上一阵火烧似的灼热,像是被生生烙下了一块滚烫的烙铁,痛得他当场就惨叫出来,再想移动半分却已经不可能了!
从身后慢慢转出两个人影,一个圆脸大眼,酒窝浅,神色却担心而又焦急,正是刚才出声制止他的戚少商。而另一个人长眉细目,双手抱在胸前,不急不缓的步子像足了阴鬼在飘浮,正是雷卷,一双尖锐的鹰眼正盯着他不放。
“少商,这计策还有用吧,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卷哥,别说了,快让惜朝回来吧!”
雷卷瞥了他一眼,道:“急什么,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你那个顾惜朝被俯身了这么久屁事都没有,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戚少商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眼前那人。
“英绿荷,二十年前桢城大学初建时的第一批女学生,是吧?”
“顾惜朝”,不,应该说是英绿荷闻言已知情形不妙,他狠狠地闭上眼睛,打算换顾惜朝出来,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度潜入顾惜朝的潜意识里!
“回不去了?”雷卷冷眼看着他,“我雷家的神符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你背上中了我的定身咒,它不仅能封锁你的行动,更能封住你的神智!”
他拉过一条板凳,将不能动弹的英绿荷按在椅子上,抄着手道:“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原委交代出来。我告诉你,能让你生不如死灰飞烟灭的法子,我可是有很多。”
英绿荷全身一震,却还是咬紧牙关,把杀得死人的目光投向戚少商,“你骗我?你没去桢城大学?”
“没错。”戚少商毫不避讳地直视他,“这本来就是我们给你下的套儿,在护城河边你想淹死的勾青峰却被我救了,我便料定你不会放过他,于是我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你肯定会来这里找他,那么我和卷哥正好来个翁中捉鳖。”他笑了笑,又道,“再说了,我这话明明是说给惜朝听的,可你自己偏偏要偷听,我也没有办法。”
“你……!”英绿荷气得几乎要把舌头咬断。
“英绿荷,你不要挣扎了。”雷卷冷冷地道,“照片里的人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勾青峰和夏振廉都是原来桢城大学的老师,而你,英子,是勾青峰的学生,二十年前的事情我们也略知一二,但是,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戚少商见状也半跪在椅前,迎着英绿荷的视线说,“你如果真的有所怨恨更应该说出来!虽然你害死了这么多人实在不能原谅,但只要你有原因,我们一定会尽量帮助你!我想,你也不希望二十年前的真相就这么被隐瞒,而你,也只能永远借助于别人生活,永远都被你害死的冤魂缠绕!”
英绿荷似乎被他的话所震动,睫毛微微颤了颤,半垂下眼帘说:“到现在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好吧,我会全部告诉你们的。”
接下来,从顾惜朝那张玲珑的菱形小嘴里,用英绿荷的语气讲述了一段二十年前被埋葬在桢城大学地底的关于不能吐露的爱的故事……
21
那一年,正好是高考制度恢复后不久,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摧残,许多上山下乡的知青终于能够抓住一线机会回到城里、回到他们本应属于的岗位。而高考,正是他们通向另一种全新生活的跳板。
不过当时大学严重匮乏,一千个报考生里不超过二十个能进得了大学校门,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鲤鱼跃龙门、土鸡变凤凰的转变,而对于刚巧二十出头的英绿荷来说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她是地主的女儿,文革时被抄了家,寄人篱下的过了好几年。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窝在一个小山村里,不甘心大好的青春大好美丽就这样无度的挥霍。所以,她要比平常人刻苦好几倍!她去偷村里知青的书来看,用给别人缝补衣服挣来的钱存灯油晚上偷偷地点,大年三十家家人吃团圆饭,她就坐在门槛外背文章段子,隆冬大雪几乎要将她纤弱的身子覆盖。
黄天不负苦心人,那一年春天,一纸通知书将她所有的希望都点燃了!她终于可以告别这个桎梏了她二十多年的山村,到梦寐以求的大城市去!
桢城大学的名号她虽然没有听说过,但云南!那对于打小从未出过山旮旯的英绿荷来说是多么的诱惑!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背起行囊只身前往。
原来桢城大学是一座新建立的学校,大学里很多老师都是新招回的知青,而她的导师勾青峰也正是如此。
英绿荷只知勾青峰是来自一个比她的小山村更古老更遥远的村寨。那里的人们信奉着一些疯狂的神灵,这些神灵常在勾青峰的口中以批判的形式出现,但英绿荷也总觉得勾青峰就像他说的那个村子一样,古古怪怪的。尽管如此,对于此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师――英子对勾青峰还是很爱戴的,爱戴,甚至到了无比信任的地步,以至于她从未料到连勾青峰也会背叛她。
三年枯燥的大学生涯里唯一令英子感到暖的是一个叫夏振廉的男人,他只比她大六岁,有着圆圆的脸和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酒窝能承载一春的光辉,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英子难以自拔地沉沦了……
当时夏振廉是桢城大学的特聘教授,他年纪虽轻却在业界享有盛名,而且亲切随和,经常和学生们打闹成一团,因此学生们都很喜爱他,英子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并不甘心只做这其中之一。于是她努力学习,争取在他面前作出最好的表现,和他辩论,和他探讨,慢慢地接近他。
而夏振廉也逐渐被这一个性格开朗,姿容俏丽的女孩吸引了,他们越走越近,终于无法遏止地相爱了。
可是相爱毕竟是艰难的,师生恋在当时简直就像怪胎一样被人们所厌恶,所鄙薄。两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社会的夹缝中痛苦而又艰辛地相爱着。不过所幸英绿荷早已没有家人,她的几个远方亲戚根本已经不再联系了,而夏振廉更是从未提起过他的父母,英绿荷只模模糊糊地知道过他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少了家人的阻挠,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陷入了热恋中。
但事情终有揭破的一天,可英绿荷没有想到揭穿他们的竟是她此生最敬重的老师――勾青峰。
当她和夏振廉在他们经常幽会的护城河边激烈的接吻时,勾青峰带领学校的老师密密麻麻地将他们围住了,那一刻,当勾青峰和众老师一起指着她的鼻子骂的那一刻,英绿荷只觉天空一下子就塌了。
后来的事,就像许多三流肥皂剧里演的那样,不被认可的恋情受到了多方的阻挠。英绿荷被关在禁闭室里思过,夏振廉被校方指责为亵渎神圣的教师职业,勒令他和英绿荷分手,要不然就被开除出校。两人一开始还能坚持下去,但到了后来,当越来越多的批判责骂向他们无止境地压来时,他们终于崩溃了……
在一个静寂的夜晚,夏振廉悄悄地潜入了学校,将关在禁闭室里的英绿荷放了出来,两人在教室里互相凝视了最后一眼,双双割腕自杀了……在弥留的最后一刻,英绿荷清楚地记了下来,是哪些人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低贱,是哪些人背着他们指指点点,是哪些人背叛了他们,又是哪些人拆散了他们,还有这座牢笼一样的学校,她通通会记得清清楚楚,她会一点一滴地将她的仇恨通通报复给他们……
“所以,你在二十年后重新回到了桢城大学,目的就是想要报复当年所有害死你的人?”雷卷听完了英绿荷的叙述,枉他自认“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冷血无情,也不免有些动容。
“是的,我要让他们明白我当时的痛苦,我和夏老师是怎样被他们逼死的,我要他们一一偿还。”英绿荷垂着头,缓缓地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走?!你们完全可以离开,离开那所学校,离开桢城!!”戚少商闻言不禁有些激动地问道,有同情,也有不忍。
“离开?哼,那时我们怎么会想到离开。”英绿荷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本以为文化大革命早就过去了,可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那些根蒂固的封建思想不是党中央的一句‘过去了’就能够真正过去的。就算我们能够离开又怎样,姑且不说夏老师的声誉完全受毁,单是在那时候找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都是很困难的,而且你的底子会跟你一辈子,你这一辈子都会被别人指着说,是被人家开除过的,是被人家批判过的,不容于世的。这样、这样!我们又怎么敢离开?!”她淡淡地叹了口气,才说,“所以,只有死,是我们唯一的解脱……”
戚少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早知英绿荷必有隐情,但没想到这隐情竟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那你为什么会附在顾惜朝身上?如果你想要杀人的话,目的早已经达到了,桢城大学已经变成了死城,那河底的两百具尸体都是你干的吧。”雷卷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当时那些骂过我的人大部分都成了桢城大学的教授,我可以借此将他们全部杀掉,再将他们甩进护城河,是要他们看看,仔细看看当年我和夏老师约会的地方,让他们好好在那儿忏悔!而至于那些新进来的学生,只能说他们命不好,选了这样一所混帐的学校,只有做我的陪葬品了!不过,说到顾惜朝嘛……”英子说着眼神便暧昧地往戚少商那儿飘,戚少商顿时脸上一红,苦笑想,他和顾惜朝的事儿想必瞒谁也瞒不着她。
“顾惜朝确实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我本来只是随便想找哪一个人附身就是了,可这个人仿佛偏偏有魔力一般,简直就是一下子将我吸进了他的身体,与其说是我附身他,还不如说,是他把我给困住了呢。不过这样正好,我反正都要依附一个人,只有这样,我才能,杀了他!”英绿荷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凶狠地扫过瑟缩在角落的勾青峰,仿佛就像要活生生地吞了他!
“勾青峰!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相信的人!也是这辈子第一个出卖我的人!!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但是,单凭我一个人,却没有办法,杀得死他……”
“我明白了!”雷卷突然抚掌道,“是因为勾青峰是蒋门村的人,蒋门村的人是僵尸血统,一般的鬼魂根本无法敌得过拥有僵尸血统的勾青峰!”
“没错!”英绿荷咬牙切齿地道,“本来,如果他在桢城大学,我还可以用迷雾让他自噬心智,像其他人一样受不了而自杀,可谁知,他竟然没有来,我便料定他在蒋门村!蒋门村那座可怕的村庄,凭我根本连进都进不去,只能附在顾惜朝的身上,让他带我进去。在勾家院子里,我本以为勾青峰就在地窖里,所以埋了地窖打算将你们和勾青峰一起活埋,谁知我棋差一招,不仅没有杀死你们,反而让你们找到了我们当年的照片……哼,那张照片还是我入学的时候,和夏老师一起照的,当时竟没有想到勾青峰居然是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两人听完不禁都有些许怅然,虽然早已经猜到事情的大致脉络,但如今听英绿荷这样道来,其中的滋味自在心头翻搅,一时竟难以作答。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戚少商说话时才觉喉咙竟干涩异常。
英绿荷几乎是绝望地惨笑一声,“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说我要杀了他,你们能同意吗?现在我在你们手上,你们想怎样理都可以了。”
叹了口气,戚少商竟走上前去,撕下了英绿荷背上的定神咒,从椅上拉起她。虽然面对的依然是顾惜朝的身体,可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到二十年前那个明朗艳丽带点决断泼辣的英子的身影。
英绿荷愣住了,她不知道戚少商要干什么,也许从最初她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乱了。
“我们当然不会允许你杀了他,再有什么仇恨,杀人都是不对的!”戚少商抬起头,凝视着他认真地说道。
“可是,可是你不也……”杀过人?还吸光了她所有的血?英子在心里疑问着。
戚少商苦笑了一声,“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确实杀过人,这也是我这辈子永远无法摆脱的恶梦,但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摆脱它。既然死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了,那我只有活着忏悔,所以,我同样不会责怪你。你有报仇的理由,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再多的死亡也无法弥补一条性命,已经逝去的东西无论怎样努力怎样报复都无法回来了,夏振廉是,你也是。事已至此,你还是住手吧!”
英子久久地凝视着那一双邃的眼睛,似乎想从其中寻出一点虚情假意的影子来,但那里,除了真诚,更多的是理解!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很久,才幽幽地说:“……你说的对,我已经死了……便不应该再留恋什么仇恨……”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眸光清澈,“我答应你了!我不再报仇了!!”
戚少商喜出望外,他马上又听到英子说,“可是,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英子微微一笑说,“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再见一眼夏老师,他死后就埋在桢城大学,我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他最后一眼,也算是了了我们之间的情缘。”
“卷哥,可以吗?我们再去一趟桢城大学吧!”戚少商转过身来,兴奋地向雷卷问道。
“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问我干吗。”雷卷虽然板起一张脸,语气却好了很多,解决了一挡子事,他心情自然也不错。
“不过……”他再度打量了英绿荷一圈,道:“去之前,你还得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戚少商和英绿荷同时不解地问。
雷卷慢捻细作地阴笑了一声,“停、尸、房!”
22
桢城市中心医院,停尸间。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白炽灯还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发出电流通过的“滋滋”声,本来值班室里守夜的医生如今都昏迷倒在地上,刷白的墙壁上匍匐着暗影,随着阴风过境阵阵飘动。本应是寂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却不知为何总听得到窃窃私语声从散发着寒气的停尸间传来……莫非,又是一个不安分的亡灵在游荡?
“不要啦!这个是什么东西?!”
“确实是难看了点……将就着用吧……”
“这、这、这还叫难看了点?!!”
英绿荷差点没被雷卷的话气得跳脚,她愤然地伸手一指,目光落赫然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寒气逼人,而那尸体更是面目模糊,脸上削挂掉了一层皮肉,左眼暴突,就连胸腔也塌陷了一大块。
“我死也不要附到这样的身体里去!”英绿荷死死盯着雷卷,说得咬牙切齿。
雷卷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戚少商眼明手快,一把将英绿荷扯到一边。现在他们是来盗尸的好不好?真吵起来还得了?!他心念道,不过卷哥还真狠,好歹英绿荷也是个女孩子,居然给她找了具车祸至死的尸体……
他四打量了一阵,突然间眸光一亮,问道:“那,这个怎么样?”
英绿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嗯,这个还可以。”那是一具年轻的女性尸体,看样子刚死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冷藏室,眉目清秀,面容佼好。她眼珠一转,本想答应,可一回头却看见戚少商笑得一脸灿烂,那酒窝真是,扎眼的很!
“不过……我原来比她漂亮得多,丑八怪的身体,我才不要!!”
得意的看着戚少商垮了一张脸,她笑道:“为什么不让我用顾惜朝的身体呢?反正他被我附身这么久都没事,现在我既然答应了你们放下复仇,自然也不会害他了――啊!如果是因为……”她装作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笑着附进戚少商的耳边,小声说,“如果是因为你怕我偷窥,大可不必担心,你们做那挡子事的时候我都有安安分分地睡觉哦。”
“……”戚少商被她窘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雷卷看那两人窃窃私语,只是抄着双手,一脸漠然地站在一边,半晌才慢慢地说道,“不管顾惜朝的体质再特殊,任何人被附身这么久不可能一点影响也没有,我们没有理由拿他的性命冒险。”他盯着英子的眼神倏地又冷厉下来,继续道,“还有,如果你继续附在他身上,我的咒术不可避免会伤害到他,所以……”
“所以你要我附在别的尸体上,这样,你哪时看我不顺眼了,要消灭我也没有后顾之忧?”英绿荷冷笑着接嘴道,“你们并不相信我。”
“这也说不上,只是我们怎么样都得要留点后路才是。既然我们答应帮你完成遗愿,你是不是也应该拿点诚意出来呢?”
“……好,我答应你。”英绿荷斟酌了一阵回道。话虽然是说给雷卷听,可她的眼睛却一直定在戚少商身上,那人邃的眼神透着笑意,仿佛是在给予她最为坚定的承诺。
解除附身的过程并没有费多少时间,倒是顾惜朝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在停尸房着实是吓了一大跳,戚少商将英绿荷附身的原因和二十年前的事情大致告诉了他,当说到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时,顾惜朝却突然插话道,“少商,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惜朝,你在说什么,那不是开玩笑的,我绝不能让你犯险。”戚少商对他这个提议很是疑惑。而顾惜朝却只是笑了笑,“你不是说英子已经放下二十年前的仇恨了吗?那还有什么危险的。”他说着边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英绿荷,虽然是借助了一个看似温婉的女子的身体,但他总觉得英绿荷眼底的意绝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尤其是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打心眼里厌恶。
“少商,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戚少商还想进一步劝下去,却被突然出声的雷卷制止住了。
“少商,让他去吧。”
“卷哥,为什么?!”戚少商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不卷入正常人一向是雷卷的原则。
“他说的对,既然英子她已经决定了放弃复仇,我们又何必多作猜忌呢。”雷卷回了一句,便径直往外走去,顾惜朝拉了戚少商的手,淡然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而身后的英绿荷却死死地盯着他们,苍白的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
警车开进离桢城一百米左右的街道后,就已经无法再前进了。这里四泛着霭霭薄雾,由于警方的封锁,早已形如空城,雾在他们的眼前愈见浓大,四周的空气也逐渐凝重,似乎连呼吸都要被冻结起来。本是白日当头的正午,到了这里却只剩一片无尽的白幕,让人分不清时间空间的概念。
桢城大学的雾气依旧大得惊人,视野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戚少商等人早先已来过不少自然习以为常,反倒是顾惜朝,这是他自出事以来第一正视这可怕的迷雾,记忆中的恐惧一下子翻涌了上来,等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经不自觉地颤抖着。
“惜朝,惜朝!”戚少商注意到顾惜朝的脸色刷地苍白,嘴唇微微颤动,他紧张地唤着他的名字,握起他的双手,竟异常冰冷!
顾惜朝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回道,“没事的。”手中传来的温度仿佛将所有寒冷刺骨的雾气都驱散了,他相信,只要还有这一双手的温暖,他就会没事。
戚少商冲他笑了笑,也不再问,只是将手握得更紧。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有人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们的一切,或者说,那人的视线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有着大酒窝大眼睛的人。
“走吧。”雷卷一声令下,众人集中精神,一齐迎向这未知的迷茫。
英绿荷走在最前面,她一边走着,前方的迷雾便顺势散去。让开了一条道路。众人走在雾中,倒不似上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也许是英绿荷施法让雾气减少了许多,总之四周的景物也渐渐能迷迷蒙蒙地收入眼底。
几人沉默地跟在英绿荷身后,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场景。第一时遍地堆积的尸体如今已经消失全无,他们现在都安静地躺在警方的停尸,有一些倒霉的也许还藏在那的水底。浓腻的腥味消散了不少,只余丝丝似从地底升起的血腥缭绕在脚边。穆鸠平心口一寒,几步走得更快,他觉得似乎只要稍微慢了下来,就会被这些腥气缠住,永远困在这里。
“咦,这里是?”戚少商抬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教学楼,这里,不是他第一见到顾惜朝的地方吗?
“就是这里,夏老师的尸体,就在这座教学楼里。”英绿荷回道,脚步却一刻不停地往前进入教学搂中。
“在教学楼里?!”穆鸠平挠了挠脑袋,哪个有毛病的会把尸体埋在教学搂里啊?!
为了不落下脚步,几人赶紧跟着英绿荷走了上去。爬上三层楼梯,转过拐角,英绿荷径直进入了一间不起眼的教室。
戚少商不禁皱了皱眉头,这间教室,竟然正好就是他碰见顾惜朝跳楼的那间!
英绿荷默默地走到教室中间,她站在一地颓唐的桌椅间,幽幽地说道,“这里,是二十年前我第一遇到夏老师的教室,也是在这里,二十年前,我和夏老师一起割腕自杀……”
“等等!”顾惜朝突然紧张地大喊了一声,他心里的不安感此时终于一下子浮了上来!“你是说夏振廉的尸体,埋在这里?”
“是啊。”英绿荷没有回头,平静地回道。
顾惜朝咬了咬下唇,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氤氲迷雾中逼视着她,“据我所知,夏振廉既然是当时享有盛名的教师,那么,就算他做得再有差错,学校也不应该连葬礼都没有,更不可能把人埋在这里!”他向前迈了一步,眼前的雾气似乎浓重了一层,让他看不清英绿荷的背影!“而且!你明明是和他同时割腕自杀的,你怎么会知道他被埋在这里?!”
英绿荷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始笑,先是小声的戏谑的冷笑逐渐变成疯狂的大笑,她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震耳欲聋!
众人惊觉事情不妙时,已经晚了一步,他们只听见英绿荷最后的一声大笑,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可是我亲手埋葬的啊!!”
突聚而来的浓雾已经将他们完全笼罩!!
23
等到浓雾像一条十足的巨蟒将他们一口吞下时,戚少商才确确实实地反应过来。
“惜朝!卷哥!!你们在哪儿?!”他嘶声大吼着。
但,不在!哪里都不在!也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或者更应该说,他的声音莆一出口便被巨大的浓雾彻底吸收,连一丁点回音都无法残留!
四周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无尽的白昼!戚少商感到四肢五官的感觉正在慢慢地消失,他只能不停地冲撞吼叫着,不时会撞倒桌椅之类的障碍物,双腿生疼,但也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告诉他,自己还真实地存在着!
可是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尖锐的惨叫骤然响起,又立刻被迷雾吸收得干净,但尽管只有一瞬间,戚少商还是听得真切,那是,小玉的声音!
“小玉,小玉!怎么了?!”
息红玉遇到了危险,那么其他人、其他人怎么样了?!戚少商的心里愈加焦躁起来,可他的喊叫马上又被浓雾覆盖。
紧接着,穆鸠平的惨叫声也蓦地在浓雾中炸开,那声音近的几乎就在他的耳边!可伸手一挥,却只有一片虚无!
“英绿荷!你给我滚出来!!”他像一头怒极的狮子对着茫茫大雾咆哮道,可回答他的却是又一声压抑的叫声,而且,那是!
“惜朝!!”
戚少商大吼一声,还来不及发出动作,顿觉心口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心肝脾肺肾同时剧烈的颤抖,一口鲜血便毫无预兆地喷洒出来。他强撑起身躯向声源蹒跚走去,可只走了两步,背上又像被人猛踹了一脚,他虚晃两下终于不支地倒在了一地颓废的桌椅中。
一阵劈里哐啷的响动中,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英绿荷清如银铃,却透着刮骨恶毒的笑声。
“呵呵,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先想想你自己吧!”
“英绿荷,你出来!!”戚少商奋力一吼,胸腔中顿时一阵气血翻涌,他忍不住又咳出了一汪浓血。而下一刻,他却感到脖子上一阵刺骨的寒意,像被人用尖锐的刀锋抵着,随时会割开他的喉咙!
“……呵呵……”英绿荷的笑声越来越近,戚少商感觉她似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耳边,但现在的他就像是半个瞎子,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呐,戚少商,你就死在这里,好吗?” 声音软软濡濡地从迷雾中传来。
“为什么?”戚少商紧皱眉峰,话刚出口却觉得脖子上的利刃又近了一寸。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你。”英绿荷的声音带着冷酷的笑意,“可惜,你并不喜欢我,那我只好杀了你,等你死了就能完全属于我了。”
什么逻辑?!戚少商听得她的话却只是想笑,可一扯动胸口肌肉,又是一阵疼痛翻搅上来,他忍不住又猛咳了几声。
“很痛?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你治愈能力这么强,不下重手怎么制得住你?”她低低地笑,拉长了声音说,“而且――很快就会不痛了。”
“你喜欢我?那夏振廉呢?”戚少商一边说着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边往身后摸索着。
“别动!”英绿荷却一下子看出了他的打算,她厉声喝道,“你别想打着什么消灭我的主意,在这片迷雾中,你根本,斗不过我!难道,你真想我打断你的双手双腿,你才能安分点吗?”她冷冷地笑道,“夏老师,当然也是我的,二十年来他一直静静地躺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拥有他,而且很快,你也会去和他作伴,永远和我在一起!”
“抱歉,我没打算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喜欢你。”戚少商一字一句地定定地说道,“我喜欢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但,绝不是你!”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顾惜朝是吧?!我受够了!!”英绿荷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也是,夏振廉也是,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是那么爱他,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她猛一使力,在戚少商的颈上拉出了一条血缝!“可是,没有关系,只要你们一死,我便可以永远地得到你们,哪怕是不会讲话的尸首,也比你们的目光永远也不会注意到我身上,来的好!”
“你……”戚少商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英绿荷的笑意越来越疯狂,她笑道,“顾惜朝算什么,一个死人,怎么和我斗!”
戚少商闻言立刻弹跳起来,“惜朝!你把惜朝怎么样了?!”
“怎么样,我需要把他怎么样吗?只要困在我的迷雾里,我就不怕他不会死。”英绿荷冷笑一声,道,“刚才,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明白,勾引别人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屁话!”戚少商狠狠地骂了一句,“卷哥他们呢?在哪里?!”
“息红玉的那双眼睛我实在是不喜欢,穆鸠平吵得我心烦!只好请他们两个先睡下了。至于雷卷和阮明正,就等着他们自生自灭好了。现在,你还是想想有什么遗言的好,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放心,等你死后他们很快就会跟着下来。”
“遗言?”戚少商冷冷地笑道,“我的遗言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话音落,他反手握住了颈边的剑刃,用力向外一扯!本想循着剑刃抓住暗的英绿荷,可当剑芒划破了他的手掌时,他只觉一股电击般的剧痛!整个手臂都抽搐起来,他下意识地就甩开了剑刃,而就在他甩开剑刃的同时,那剑尖锋芒陡转,直直地刺入了他的手腕!
“啊!!”他惨叫一声,再度跌了下去。
“哼,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只要还在迷雾里,你就绝对斗不过我!”英绿荷也被他激怒了,看见他痛苦的表情,反倒是很享受地将剑刃又往里推进了一点,鲜红的血液扭曲蜿蜒着从他的手腕流下。“很奇怪吧,为什么这剑能够伤到你?呵呵,这可是雷家的祖传宝剑,我好不容易才偷了出来,听说,这剑降魔除妖可是一流的,你身为僵尸,也算是他们的同类吧!我知道一般的武器根本伤不了你,但是,如果用雷卷这把剑砍下你的头,我就不信,你还能活过来!”她一边笑着,一边将剑从戚少商的手腕拔了出来!任血液横飞,她只是笑着将剑再一搭在了他的颈上,“这一,是真的要说再见了,不,应该是说,你很快便能再一见到我,然后,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了。”
戚少商只觉眼前一片昏惑,失血太多让他意识浑噩,接着,他感到那锋利的剑刃正慢慢地探入他的皮肤,眼前的景色逐渐从白变成灰,然后,却是红,血红的一片!!一股原始的脉动从他的心底,逐渐被血腥味,唤醒了!
“死吧!”英绿荷手下猛一使力,剑光闪烁,正要一口气夺下他的头颅!突然间,英绿荷感到手腕上猛地剧痛,她的手反射性地一抖,那剑便被一下踢飞出去!
“谁?!”她喝道,到底是谁能突破她的迷雾?!可回答她的又是狠狠地一脚,这一脚正踹在她的肚子上,她一下便摔在墙上!等她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已是那柄染了鲜血的利剑刺入了她的肩膀内!
“顾惜朝!!”她恐惧地睁大了双眼,眼前的人不是顾惜朝是谁?!
“咳、咳咳!”顾惜朝还在兀自地咳着血,他看了一眼被牢牢钉在墙上的英绿荷,怒火顿生,冲上去“啪啪”两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末了,还笑道,“你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够爽的吧!现在,我加倍还给你!”
英绿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颤抖着声线问,“你、你怎么能看的见我?!你原来在迷雾中能够看得清楚,是因为我附在你身上,现在,我明明就解除了附身,你怎么,怎么还能看得见?!”
“我怎么会知道!”顾惜朝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刚才在迷雾中,他莫名其妙地被骂了句“贱人!”,又莫名其妙地被甩了一巴掌,正自气愤地追了过来,却看见英绿荷将剑搭在了满身鲜血的戚少商身上!
少商!!顾惜朝心中一凛,赶紧奔了回去。英绿荷困在墙上挣扎不得,饶是她再厉害,遇见这把逢鬼便杀的利剑也没有一点办法!
“少商,少商你怎么样?”顾惜朝跪在戚少商的身边,那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头半垂下来,任凭他喊叫也没有一点反应。顾惜朝心中一急,却看见戚少商的手腕正在汩汩地淌着鲜血,他赶紧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打算给他暂时包扎一下,可是,他的手还没有触及他的手腕,却听见戚少商喉里念了一句什么,猛地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鲜艳妖异的血红色眼眸!!
“少……!”顾惜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话还没喊完,戚少商却使力将他往旁边一甩,他着力不稳一下子便摔进了一堆的桌椅中,他忍痛爬起,却看见戚少商正缓慢地向英绿荷走去,獠牙毕现!
“少商!!不要!!”
戚少商并没有听见身后的呼唤,过分的失血让他几欲疯狂,而吸引他目光的却是这柄伤他的利剑。
“戚、戚少商!你要干什么?!”英绿荷看着他逐步接近,恐惧越升越大,直到戚少商已经贴近了她的脖颈,她还在兀自颤抖着。
肩上一痛,却是戚少商蓦地将剑刃拔了出来,然后就在她面前,带着暴虐意味的一下折成两段!
“血……”戚少商看着眼前的脖子低低地吼了一声,张嘴便将獠牙扣入了她的脖子,可不一会儿,便皱着眉头离开,“臭!”他一边骂着一边把吸进去的血都吐了出来。
英绿荷倚在墙上喘气,她第一这么感谢雷卷找了一具尸体给她,死人的血,当然是臭的!可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庆幸时,戚少商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头颅,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给她,蓦地捏碎!
一时,脑浆鲜血四溅,戚少商不在意地将这具残破的尸体甩开,而随之散去的还有这巨大的浓雾,一下子只剩薄薄的一片,就在这薄雾中,他血红的双眼锁住了地上一堆桌椅间不住咳嗽粗喘的人。
那白皙修长的脖子还有底下跳动的血脉,正吸引着他前进。
“少商,不要……”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越走越近,眼睛里却映不出他的影子,他慌张地后退,可很快,便被戚少商桎梏在了他和桌椅之间。
他惊惶地看着他,以戚少商现在的力气,他根本挣扎不开,所以,他只能看着那闪着银光的獠牙逐渐逼进他的脖子,慢慢地,剧痛袭来!
“头儿!”“少商!!”
同时呼喊的是雷卷与阮明正,迷雾消散的那一刻,他们看见的却正好是这样一副景象!穆鸠平和息红玉已经昏死过去,而雷卷立刻冲了过去!
“少商!不要咬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戚少商已经听不到他们的话了,顾惜朝的鲜血进入他喉咙的那一刻,他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一下子席卷上来,像他第一进入他的身体那般恣意爽快,记忆的画面自腥甜的血液中翻涌上来,却只令他更迫不及待地咬开他的血管,吸吮着他的甘甜。
顾惜朝手指痉挛地缠上他的脖颈,在他的颈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然后,双手终于无力地搭了下去。
当世界被黑暗笼罩前的最后一刻,他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少商……”
2
“……少商……”顾惜朝的手垂下那一刻,戚少商感到一股电击般的刺激自那腥甜的血流中猛地传入了大脑!眼前忽闪过无数残缺的画面,鲜艳的、黑白的、明亮的、黯淡的,全部汇聚成了一个愈渐朦胧的背影,那人回过头来对他浅浅的微笑,唇角飞扬,星眸璀璨,然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他的地方!伸出去的手却够到了一片虚无,而他的笑容在漫目的血光中,毁于一旦!
“啊―――!!!”
他忽然仰起头发出了野兽般凄惨的吼叫,而怀中人已经软软地倒在了他身上,鲜血自那两个狰狞的牙洞中汩汩流下,染红了莹白的脖颈,殷红得夺目!
“戚少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雷卷猛地冲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逼他回过头来面对自己。然而入眼的却是他依旧血红的双眼,还有双眼中不见底的,绝望!
“卷哥……我……我做了什么?”戚少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手里传来的温度很熟悉,熟悉的就像每一抱着他时的温暖柔软,他僵硬地回过头去,在他的怀里,顾惜朝像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只是颈上的鲜血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戚少商伸出颤抖的手,他摸到自己尖锐的獠牙,那上面还沾染着浓稠的血液,那是,惜朝的血……
“惜朝,惜朝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他轻轻地摇着顾惜朝瘫软的身子,轻轻地唤,轻轻地笑。
“惜朝……你醒过来好吗……你看看我好吗?……好吗?”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夺出了眼眶,可滴下来还是汇入了血红的一片。
顾惜朝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他怎么呼唤,都只是安静的沉睡着,仿佛那黑甜的梦境中有什么值得他永远留恋。
戚少商越来越止不住,他笑得越来越失控,眼泪也越来越汹涌,他抱着怀里的人不停地笑着,哭着,颤抖着,可再也没有人会戳着他的酒窝,骂他一声“猪头”,再用手慢慢地抹去他的眼泪……
雷卷和阮明正不知何时都站到了他的身后。他们说不出任何话,阮明正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却又猛地收了回来。她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她只能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注视着他的大酒窝和大眼睛,也许,这样的注视也已经到了尽头。
“唉……”雷卷叹了口气,本来正想转过头去,可突然眼光一闪,眉峰骤聚!他发现顾惜朝颈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起来!他心中一紧,难道、难道顾惜朝被咬后,不是死,而是会变成僵尸吗?!不、不会,少商应该是被三代或二代的僵尸咬过的!照理说,被他这样半吊子的僵尸咬伤,根本没有力量再变化,如果顾惜朝他……也就是说,咬少商的僵尸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难道是他们寻找了二十年的僵尸王――将臣?!
已经没有时间容雷卷细细思索了,顾惜朝颈间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而戚少商仍然死死地抱住他。雷卷眉头一锁,顿下决定!他拾起了地上那柄断剑,那剑虽折断为两半犹自散发着逼人的寒气,他反手一转,剑锋自他手上划出半米长的血痕,血渗进剑中,褐色的剑竟泛出妖异的红光!
剑光再一闪,却已经直直地搭在了顾惜朝的颈上!
“不!”戚少商大吼一声握住剑刃!那剑里溶了雷卷的血,如果是一般的鬼怪早已烟消云散,即便是戚少商也能感到自那剑中逼来的刮骨巨痛!然而他仍是死死地握住剑刃,甚至连手都没有颤抖一下!“卷哥!你要对惜朝做什么?!”
“少商!放开你的手!顾惜朝马上就要变成僵尸了,我一定要在他变化之前杀死他!!”
戚少商双瞳猛缩,“不、不可能的……惜朝,惜朝他已经……”
“戚少商!你仔细看看他的颈子!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变化了!”雷卷已经急无可急,但又狠不下心将剑从戚少商手中拔出。
慢慢地低下头来,顾惜朝的颈子一如既往的白皙如玉,根本没有方才那狰狞丑陋的牙洞。戚少商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只是怔怔地看着顾惜朝发呆,仿佛他马上就会睁开眼睛,那眼中定是血一般的鲜红!
雷卷一咬牙,猛地将剑抽出,就要往顾惜朝的脖子斩下,可剑锋落下却只浮起一片尘土。就在眨眼之间,戚少商已经抱着顾惜朝移到了他的身后!
“卷哥……卷哥,你不能杀他……不能……”戚少商抱着昏迷的顾惜朝逐步后退。
“戚少商!你不要执迷不悟!!”雷卷转身,将剑尖指向他!“顾惜朝已经不是顾惜朝了!他醒来后就是个以血为生的僵尸,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个行尸走肉!你明白吗?!我不能让他留在世上害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会的……不会的……”戚少商兀自摇着头,怀里的人安详的沉睡着,他绝对不能相信他醒后会变成雷卷说的那样,“卷哥!我不会让你杀他的!!你要杀――就杀我!”
雷卷静静地逼视着他,剑锋却没有移开半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杀了你。他一死,我就会杀了你。少商,在伦敦你第一咬人时,我就对你说过,如果,你再伤害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出自你的遗愿,我,一定会杀了你!”
戚少商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越退越后,越退越后,猛然向后一跃,抱着顾惜朝就要夺门而出!
而就在此时,一道看不见的网罩到了他的身上,他只觉全身被制,不能动弹!
“少商,我没有想到,这划地咒竟然会用到你身上。”雷卷瞬时在戚少商四周摆下四道神符,顿时织起一片结界,饶他再神通广大也难也逃出。
他慢慢地移步向前,剑芒慢慢地指向顾惜朝的颈子,戚少商绝望地冲他摇头,血红的眼中满是伤痛。雷卷狠狠地闭上了眼,这一,哪怕再痛,再不忍,他也一定要消灭他们!否则,将来受到伤害的会远不止这桢城大学数百人!
“少商!原谅我吧!”他低吼了一声,在一片耀眼的红光中,剑锋劈下!
戚少商睁大了眼,正等着那灼热的血液溅入他的眼眶,毁了他这双眼!他这一辈子,除了惜朝,什么、什么都不想再见到了!没有了惜朝,什么都是虚无!什么都不需要!
最痛苦的绝望却并没有来临,他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唤,身上的束缚一下子解开了!
“头儿!快走!!”
红袍?!戚少商愕然抬头,阮明正发了疯地抱住雷卷,将剑已甩到了一边,她脚下一旋,一纸神符已飞至一边,一角乱则四方破,戚少商抱着顾惜朝赶紧跳出了桎梏!
“红袍!我……”
“头儿,你快走!”阮明正抬起头来对他微笑,“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让他害人的!”
“红袍!你疯了吗?!你快放开我!!你这样做是害了他!!”雷卷挣扎着咆哮道。
阮明正对雷卷的吼声置若罔闻,她只是冲着戚少商叫道,“走啊!快走啊!!”
“红袍!谢谢!”戚少商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咬牙,抱着顾惜朝风一般急驰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一片暗淡的薄雾中。
阮明正甚至连他最后的背影都没有见到,手上松了劲,脱力地倒下。她痴痴地笑着、笑着,晶莹的水串簌簌地滴了下来,这些泪,是她这一生第一至爱的结束。
“你满足了吗?”雷卷缓缓地转过身来,以戚少商现在匪夷所思的速度他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他叹了口气,像一个慈父般抚摸着阮明正的头发,“这样,你真的满足了吗?”
阮明正继续笑了笑,再伸出手来一把抹去了自己的眼泪,“我满足了!”她吸一口气道,“满足了!”她满足了,不是吗?至少,最后她冲他笑了,她相信,那会是她这一辈子最美的笑容,只为他绽放!
“卷哥……对不起……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她抬起头来直视雷卷,被泪水洗过的眼珠格外清澈。
“算了……现在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雷卷再摸了摸她的头,对他来说,这些后辈都还是小孩子啊!
“我们先把小玉和老八抬回去吧,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用了。”他一边向角落昏迷的两人走去,一边说道。
阮明正却突然顿了顿,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说,“你们,都回不去了。”
雷卷猛地转身,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巨大的浓雾!
戚少商抱着顾惜朝却没有跑很远,他在一所小教舍旁将他放了下来。顾惜朝仍然沉睡着,睫毛却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除了脸上颈上还残留着些凝固的血污外,顾惜朝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俊,很难相信前一刻竟有那么可怕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戚少商伸出手来再一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那獠牙还突兀地顶在嘴里唇间,尖锐得差点把他自己的手指都划伤。他不禁有些疑惑起来,以往每变化,他都是神智不清的,往往都是变化结束后只残留了一点点关于变成僵尸时的记忆,其余什么都是浑浑噩噩的,就像是身体完全地服从了本能,不能按照自己的理智行动。而这一,他竟然迟迟没有恢复本性,仍然停留在僵尸的状态,并且,神智竟然这么清醒,而更重要的是,他感到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正在他的脑内整理成了完整的画面……心底从未有过的明晰!
可是,当他的视线再一移到顾惜朝身上时,所有的感觉又开始混乱了起来……
――“少商!不要咬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戚少商!你仔细看看他的颈子!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变化了!”
――“顾惜朝已经不是顾惜朝了!他醒来后就是个以血为生的僵尸,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个行尸走肉!”
――“头儿,你快走!” “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让他害人的!”
――“少商,我的孩子…妈对不起你…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不想这样活着……我不想当个……怪物……”
――“……少商啊……你记住……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一定要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接近他……永远不要……咬他……”
――“……我好想见你父亲……我好想见他……最后……”
母亲!!
戚少商双眼一睁,自混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而就在他低下头喘气时,他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牢牢地掐在顾惜朝的脖子上!
触电般的放开手!自己、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竟然想要杀死惜朝?!
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一定不会这样对惜朝的!!
戚少商使劲地摇着头,然而,当他的目光再一停留在顾惜朝安详的睡脸上时,他却一下子怔住了。
惜朝他……醒过来后,真的会高兴吗?高兴自己从卷哥手里“救”下了他?高兴……自己选择了让他做一个吸食人血的僵尸?
他知这样的痛苦,他从母亲的脸上不止一看到过的痛苦,绝望、孤独、疯狂、恐惧,不正是这所有的一切逼得母亲砍下了自己的脑袋吗?
母亲带着他,不敢留在父亲的身边,于是他们装作离家出走的来到了乡下一个安宁的小镇。他知道,母亲每个夜晚会悄悄地从他身边起来,在午夜时分寻找着野狗野猫,或者别家养的动物,然后吸光他们的血,再回来躺在他身边,抱着他哭。尽管如此,她还是每一晚出去,每一晚带着血腥味回来,每一晚低低的啜泣。
母亲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五岁那年,她拥有着让所有女人嫉妒的美貌,还有令人嫉妒的……永远的青春……可母亲并不开心,他常常看见母亲背着他哭泣。有一年,母亲带着他偷偷地见过一父亲,当他看见父亲斑白的发丝时,他亲眼见到了母亲眼中的哀伤,回家后母亲毁掉了家中所有的镜子,而就在两天后,母亲自杀死去了。
惜朝呢?惜朝也会变成母亲那样吗?惜朝……从今以后也会被人叫做怪物……吸着恶心的鲜血过活……永远停留在黑暗中,永远被时间所遗弃……
而且……醒过来的……真的还会是惜朝吗?会不会,只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他的惜朝,其实已经……永远的死去了……
戚少商默默地想着,十指已经再度爬上了顾惜朝雪白的颈子,慢慢地掐住。
“惜朝,惜朝,惜朝……”他柔声喊他,“惜朝……就让我杀了你,好不好?我杀了你,然后马上来陪你,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再在一起,永生永世,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再放开你,好吗?”
他低下头来,吻住了顾惜朝殷红的双唇,手上,开始逐渐加大力量。
他感到那纤细的脖子已经在他的手中濒临毁坏,再一下,只要再一下,惜朝就可以安安静静低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了……
“不!!!”
戚少商猛地一声大吼,放开了双手!他将顾惜朝抱起,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我不管你醒来后会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受,多么的憎恨我,我下不了手,惜朝,我真的下不了手啊!无论怎样的绝望,我陪你一起熬,我们一起!
我,绝不会放手!!
戚少商的眼泪再一滴了下来,灼热的泪滴在顾惜朝的颈上,他感到怀中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耳边响起了浅浅的呻吟声,那身躯在他怀中动了动,他知道,顾惜朝已经醒过来了……
25
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戚少商甚至不敢回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看见的会是一双毫无人性的血红色双眸,他更害怕看见他玲珑美丽的唇边露出锋利的獠牙。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喉里梗塞了一声,沙哑着嗓音叫他的名字,“惜朝……”
“嗯……”顾惜朝先是浅浅的一声呻吟,而后睁开了双眼……
“少商……你这头猪!快放开我!!”
戚少商蓦地愣住!这、这、这,顾惜朝竟然在骂他?!他一时呆住就忘记了松手。顾惜朝使劲地挣扎了半天,才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抱我那么紧做什……”他正想发作,却突然对上了戚少商血红的双眼!那尖锐的獠牙正闪烁着炫目的白光!
昏倒之前的记忆这才一下子涌了上来,顾惜朝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戚少商的脸颊,“少商……你……”
“惜朝!惜朝!!”戚少商激动地再度将人拥入怀中,狠狠地揉搓着!“惜朝,你没有事,太好了!你没有变成僵尸,太好了!!”
“等、等等!戚少商,你在说些什么?”顾惜朝被他勒得生疼,使劲将两人的距离隔开,却看见戚少商眼里泛着狂喜的光芒。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我被你咬了,是吗?”顾惜朝心中一紧,难道,自己变成僵尸了?为什么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啊!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光滑如新,根本就没有什么伤痕!“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抬起头问。
戚少商笑得酒窝,一双殷红的眸子流光异彩地看着眼前的顾惜朝,依旧是那般的唇红齿白,依旧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我的确是咬了你!但是,惜朝,你看!你并没有变化不是吗?!”
顾惜朝晃了晃颈子,确实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既然你咬了我,为什么我会一点事都没有?”
“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回去吧!回去问问卷哥,他一定会知道的!”戚少商轻松地笑着,既然顾惜朝没有变成僵尸,那他也不用担心雷卷会想要伤害他了。
“也好。”顾惜朝站起身来,眼前忽然一黑,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戚少商接住了他,然后顺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你失血过多,有点头昏也是正常的。”
顾惜朝却面上一红,两人关系虽已不同一般,但他一个大男人,分量也不轻,竟然就这样被那人抱在怀里,不免有些羞涩,于是便轻轻地挣扎了起来。
“别动。”戚少商俯身在他额头印上一吻,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了,绝不!”
“……”顾惜朝一时感动到无以复加,他默默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只觉无比安心……少商,我又何尝想过放开你,生死,我们也要在一起,绝不放手!
“喂,你那俩牙齿为什么缩不回去了?长在那儿,实在是丑。”顾惜朝嘴角微扬,带上一抹戏谑的笑意。
“是吗?”戚少商不在意地扬了扬眉,“不过,至少,做僵尸还有一个别的好!”他眨了眨大眼,顾惜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两人已瞬间移动到了十多米外。
“怎样,比直升飞机还快吧?”
顾惜朝看着眼前得意的笑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酒窝,“你也就这能力好用了。”
戚少商却低低地笑了一声,热气喷在他莹白的耳边,“我的‘能力’怎样……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出意外地,顾惜朝涨红了一张小脸,而戚少商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上,也一下多了两个熊猫眼。
踏入教学楼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感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气,本来轻松的气氛也一下子凝重起来!
顾惜朝用手肘杵了杵戚少商,示意他把他放下,而莆一落地,不知从何蔓延而来的雾气,便从两人脚下开始升起,不出一刻已经封锁了他们的去路!
“是英绿荷?!”戚少商惊道,“她不是已经被我杀死了吗?”
“既然她能附到我身上又能轻易地解除附身,那么,说不定她现在又找到了其他的替身。”顾惜朝冷静地回道,他环顾四周,这样的迷雾还遮不住他的视线,“少商,你看得见吗?”
“没问题!”戚少商信心十足地回道,这倒是他第一感谢僵尸的身份了,这眼睛,实在是比红外线探测仪还要好用!
两人寻着原路一直走回方才的教室,本来还是小心翼翼地扫视着教室里的情形,戚少商却蓦地双瞳一睁,顾惜朝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大吼一声跳了出去!
“卷哥!!”
就在教室前方的黑板上,雷卷被那半柄断剑牢牢地钉在上面,鲜血如注,从他被刺穿的肩膀汩汩流下,人已经耷拉下脑袋,不知死活,而站在他身旁,阴阴笑着的,正是阮明正!
“英绿荷!你对卷哥做了什么?!”戚少商怒目一指,那殷红的双眼似乎喷得出火来!
附在阮明正身上的英绿荷见到二人也不禁一怔,她万万没想到戚少商他们竟然会倒转回来,而且看那顾惜朝……“哼,你倒是好命的很,这样竟也没有事?!”
“多谢你的关心了,我还打算留着这条命,来看你怎么灰飞烟灭的呢!”顾惜朝反击地冷笑。
“难道我会怕你们吗?!”英绿荷大笑一声,眼神倏地冷厉,她猛地从雷卷身上扯下断剑,抵住自己的脖子!“戚少商!这小姑娘可是为了你做了不少牺牲,你舍得她就这么死了吗?!”
“英绿荷!放开红袍!”
“不可能!!”英绿荷断然拒绝,她阴阴地笑道,“你要我放开她也可以――拿起地上的剑,杀了顾惜朝!”
“不行!!”戚少商吼道,叫他伤害惜朝?绝不可能!!
“好,那你就不要怪我了!”英绿荷剑锋一转,在脖上拉出了一条血缝!
“不要――”戚少商急切地想要冲过去,却听到决然一声怒吼!
“住手!”
顾惜朝慢慢地转过身来,极其厌恶的瞥了英绿荷一眼,接着,却蹲下身子拾起了那柄断剑……
“惜朝!你要干什么?!”戚少商还来不及阻止,顾惜朝已经将剑刃搭上了自己的脖子,“戚少商,你不要过来!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所以,就算我今天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惨然一笑道,“反正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我不能再害了红袍,再害了你……”
“顾惜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马上给我把剑放下,听到没有?!”
顾惜朝没有理会戚少商的怒吼,他将目光扫向英绿荷,道,“我一死,你立刻从她的身体里出来,能做到吗?”
“当然。”英绿荷昂起了头,她就是要看着,看着戚少商亲眼见到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他面前,会是怎样彻底的绝望!
“少商……”顾惜朝静静地看着他,“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剑光翻转!
“不――”
英绿荷听着戚少商野兽般痛苦绝望的惨叫,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赢了不是吗?到了最后,最后的最后,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你输了。”
英绿荷的笑意还浮在嘴边,却已经在下一刻完全僵硬。戚少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手里握着的,正是她前一刻还捏在手里的半柄断剑。
“你、你是怎么……”
“只有惜朝引开了你的注意力,我才能一击毕中。”戚少商左手牢牢地控制住她的行动,而右手却紧紧地握了握顾惜朝的,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那一句“绝不放手!”。自己还真是有够傻的,他们经历了这么多,惜朝又怎么会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去死?笑意渐渐爬上了酒窝,他说道:“英绿荷,到此为止了,你输了。”
“不!我没有输!!”英绿荷却突然双目一瞠,张开口就往自己的舌头上咬去,她没有输,至少,还有人给她陪葬!
戚少商眼疾手快,赶紧捏住了她的下巴,但又怕伤及红袍,不敢太用力,只能将手指嵌入她的口中,一时间痛得他冷汗直流!
“少商,你没事吧?”顾惜朝在一边扶起了雷卷,他伤势虽然严重,但鲜血已经止住了,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反倒是戚少商皱起了一张脸,疼的五官变形。
“没、没事!”他咬着牙道,“卷哥身上应该有定身符一类的,可是,我现在这样子根本不能碰,你没有灵力,也无法使用!”
“那,那怎么办?”顾惜朝一时有些无措,再让英绿荷这么咬下去,戚少商的手指一定会被她咬断的。
正当二人苦无对策时,雷卷却粗咳了几声,清醒了不少,“顾惜朝……”他艰难地开口,“符……在我上衣口袋里,你,自己拿出来,按我教你的方法用!”
顾惜朝依言行是,竟然很顺利地将英绿荷定住了。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自己毕竟是被僵尸咬了也半点事情都没有的人,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值得惊讶了吧!
英绿荷全身被制,终于垂下了头。戚少商他们扶起地上的雷卷坐在椅子上,三人一齐将目光投向瘫坐在地上的英绿荷。
雷卷叹了口气,说,“已经到了这地步,你就不要再隐瞒了吧。到底二十年前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们。”
“哈哈……哈哈……”英绿荷有些颤抖地笑了起来,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什么故事?哈……哈哈……总之,那是一个不属于我的故事……我从一开始,便注定做不了夏振廉的女主角……我从一开始便知道的……”
她笑着笑着,头却越埋越低,笑声逐渐便成了几不可闻的啜泣。
“二十年前,我的确是从一个小山村走出来的,高考是当时的我的唯一的机会,我费了无数的努力才终于得到了桢城大学的通知书。来到桢城那一年,我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两个人对我最好,一个是我的导师勾青峰,一个就是当时桢城的名人夏振廉……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喜欢他的人无论老师学生都可以排好长的一串轮子,我从很早很早以前,便已经是其中之一了……但我不满足,每一看见他对别人露出同样的笑容,我就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恨不得杀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嫉妒!……后来,我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因为我们在护城河边一偶然的相遇,他不小心扑倒我,吻到了我,那时,我以为是我生命中所有的不小心同时爆发了,因为,勾青峰也不小心地……看见了我们……后来,事情便传开了,就有无数的闲言闲语说我们俩在一起,校方也很重视这件事情,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他会好到为了不伤害我的清誉而去向别人解释这是怎样一个误会,他选择了沉默。”英绿荷顿了顿,语气突然低沉了许多,她继续说道,“我以为,我的机会终于到了,他会选择沉默,是不是因为他也喜欢我?我这样想着,于是,一天晚上,我偷偷从禁闭室里跑了出来,约他在教室――就是这间教室――里见面,这是我第一对一个男人表白,也是我第一遭到拒绝……于是……我……”
“于是,你就用藏在衣服里的刀子捅死了他,然后将他的尸体埋在了教室里。后来,你自己受不了内心的痛苦煎熬,就在这里上吊自杀了,是吗?”戚少商冷静地陈述道。
“你怎么会知道?”英绿荷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
“我们在蒋门村的时候,你附在惜朝身上让我吸他的血,那一刻,我同时看到了你们两人的记忆,当时我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断,而现在,我能够清楚地看见事情的发展过程,你怎么杀死夏振廉又是怎么死去的过程。”
“是吗……”英绿荷惨惨地笑了一声,“什么都没用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雷卷,“唉,你不是说让我灰飞烟灭的法子有很多吗?那你现在可以全部使出来了,我输了,我认命了。”
“不!不是没有用,你也不必认命!”戚少商突然跪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英绿荷,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吗?”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这些人通通该死,他们嘲笑我,嘲笑我土鸡想要变凤凰,想要去攀附夏振廉,嘲笑我一辈子都是地主的女儿,活该这么贱!他们为什么不该死?!勾青峰!他将我所有的信任踩在脚下,和那些人一起骂我,侮辱我!而最该死的还是夏振廉,为什么他要拒绝我,为什么,既然他根本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让我抱有希望!”
“所以我要报复!我要向所有人报复!我要让所有人都给我陪葬!让他们都知道我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英绿荷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痴,又笑得那么痛。
戚少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笑累了,才慢慢地说了一句,“你,不寂寞吗?”
英绿荷一愣,“什么,意思?”
“夏振廉毕竟是死了,无论你多恨他,他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上,无论你现在杀多少人,你最爱的人也永远不可能复活了,你当真不寂寞?”
“不!我不会!”英绿荷拼命地摇着头,“我就是要他死!他死了就可以完全的属于我了,就可以只看着我一个人,永远、永远都是我的!”
“你真是傻得可以!”顾惜朝居高临下地骂了一句,“人都死了,灰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谁还会属于你啊,结果你根本就是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英绿荷愣着愣着,突然之间,眼泪就簌簌地滚落下来。是啊!一无所有,她还拥有什么?她只有记忆中夏老师亲切的酒窝和大眼,每和他说话时,都是那么的开心快乐。可现在,现在她再也无法见到他,他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即便是在她的心里,都只剩一个虚幻的倒影!
寂寞,这样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死去的灵魂中生根发芽,滋长蔓延,也许,正是这样的寂寞逼得她重新回到人间,所做的一切,无非也就是在证明,她寂寞,她是真的寂寞了。
“……我想他……我真的好想他……我不想一个人在睡在黑暗的水底了,那里好静,好可怕……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我真的很寂寞……夏老师……夏老师……夏老师……”英绿荷捂住了眼睛,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嘤嘤地哭泣着,无助,无措,无法自拔。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走到一面灰白的墙壁前,伸出手去,猛地嵌入墙壁里,再往外一抓!壁灰刷刷地落下,他从墙壁中小心翼翼地搬出了一具白骨,那白骨胸口还插着一把已腐烂的小刀,被风一吹,便碎成了灰尘,散开。
他将白骨放在了英绿荷身边,英绿荷慢慢地抚摸着那具白骨,一点一滴,仿佛要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融进记忆里,融进灵魂里。她一下扑到在白骨上,哇哇地哭了开……
“好了,总算结束了,我们走吧。”雷卷挣扎着站起身来,顾惜朝赶紧凑上去扶住他,戚少商也正站在一旁,考虑用什么办法才能把穆鸠平和息红玉同时抗回去,变成了僵尸,似乎,力气还是没有变大的样子。
“你们,不打算消灭我吗?”英绿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问。
雷卷咳了几声,阴翳着一张脸,语气却异常和蔼的说,“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我们可不想额外再加工作量,诸葛老头又不会发我们加班费。”
戚少商闻言“噗嗤”一声便大笑出来,英绿荷也不禁破涕为笑,就连顾惜朝也忍笑得厉害。
“我知道了,我会回到自己该在的地方,等着下辈子投胎转世,我还要缠着夏老师,我就不信,他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不肯喜欢我!”英绿荷显然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模样,自信地过分。
戚少商忽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还是可惜了,好好一个桢城大学,这真是变成一个死城了!”
众人闻言都不禁叹息,这几百条人命毕竟还是回不来了。
“我有办法!”英绿荷却突然开口道。
“什么办法?”
她细细地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在村子里跟过一个老巫师学过一点巫术,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够附身在他人身上,操纵迷雾的原因。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有一种法术是可以让时间倒流,恢复成桢城大学出事以前的原状的!”
“没错,这种法术我也听说过。”雷卷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过这个法术失传已久,就连我们雷家也没有记载。”
“可我记得!”英绿荷有些兴奋地说,“我看过那把书上记载的方法,所有的咒法我都能背下来!”
雷卷急忙与她应证了一遍,果然无误!
“这样的法术你居然小小年纪就背得下来,看来,你不去当天师,真是可惜了你的天赋啊!”雷卷感叹道,“可惜,这法术需要极高的灵力,我现在受了重伤,少商才能够控制僵尸血统,也帮不上什么忙,单凭我们两个可能无法成功啊!”
众人欣喜的神色一下子又黯淡下去,雷卷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道,“等等!”
他回过头来,良久地注视着身边的顾惜朝,问道,“顾惜朝,你母亲姓什么?”
“嗯?”顾惜朝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有些愣住,半晌,才说道,“我……我记得我母亲应该是姓马……她好像是叫做……马玲珑……”
“果然如此!”雷卷兴奋地跳了起来,牵动伤口,又哀哀地倒下去,他一边揉着疼痛的肩膀一边说,“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没想到,你居然是马家的人!”
“卷哥,这个马家怎么了吗?”戚少商不解地问。
“少商啊,平时叫你多看点书,也不听,孤陋寡闻了吧!”雷卷的眸子突然间变得犀利无比,“南毛北马,相传是天师世家!毛家自从六十年前第二十七代传人毛先追杀将臣,不幸被杀后,便再无传人,我们雷家其实是毛家的分系,继承的也是毛家的驱魔方法。而马家,我只是听说在二十年前对将臣一役中,突然发生了什么异变,马家传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家都猜她是出了不测,可没想到,马玲珑不仅没有在那时死去,反而生下了孩子,她们马家便没有断绝血脉啊!”雷卷拍了拍戚少商的肩膀,又说道,“少商,我想,你现在之所以能够在变成僵尸时也保持清醒,应该是吸了顾惜朝的血的缘故,马家人的血唤醒了你的意识,使你能够控制自己的变化!而顾惜朝之所以没有变成僵尸,也是这个原因!”
戚少商被他这一拍,尚还没有清醒过来――惜朝,竟然是天师传人?!那、那、那他们算什么啊,天师和僵尸?
顾惜朝听了雷卷的解释也一时有些愣住,“我,我只知道母亲很早便离开了家,她说是因为和家里人不和,所以带着我离家出走……我不知道她竟然……”
“你母亲想必也是有苦衷的,马家家规向来是严得可怕!”雷卷说着,又仔细地端详了顾惜朝一阵,端着下巴道,“只是怪就怪在,我听说马家只有女人的,怎么,怎么会生出个男孩子来呢?”
“唉唉唉,是男是女又不是惜朝可以决定的。”戚少商赶紧转移了话题,他可不愿惜朝被卷哥一直盯着,不爽就是不爽!
“既然惜朝是马家传人,那他的灵力一定可以帮我们完成法术,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能完成法术当然是不错,只是少商,你要有心理准备……”雷卷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两人,“……这法术,既然是让时间倒流,那么,倒流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就是说……”他吞了口口水,继续道,“……你和顾惜朝根本没有遇见过,你们之间的一切也从没有发生,你们,不会再有关于彼此的任何一点记忆……”
戚顾二人同时怔住!他们呆呆地望了望彼此,又从英绿荷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们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反正这些人死都死去了,不救他们也不违反我的原则!”雷卷实在看不过去,补充道。
“不……”戚少商开了口,他觉得,每一个吐出来的字眼都是那么的艰难晦涩,“我们,不能那么自私,这几百条人命不能因为我们个人的理由而置之不顾。对吗,惜朝?”他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看向顾惜朝。
顾惜朝也以同样复杂的神色看着他,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少商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这样做,我答应帮你们施法,就算、就算一觉醒来之后所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不会是梦!”戚少商冲动地抓住了顾惜朝的手,“惜朝,你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事绝对会做到,就算我一时忘记了你!我也有信心,我一定会在千万人之中找到你,爱上你!这一,我绝不会再放手!”
顾惜朝笑了,笑得三江水暖,草长莺飞,全世界都是耀眼而绚丽的光芒,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紧了紧手中那双温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定定地说,“我、信、你!”
白雾重新将桢城大学笼罩了,像最初亦是最后的祭礼,氤氲的雾气跳动着莹白的火苗,在一呼一息间,从沉默的死气中沸腾出鲜活的生命力,接着,不知是谁念动了喃喃的咒语,霎时间,鲜红的漫朱砂华开满了整个桢城,苍白的迷雾,变成猩红的血雾,从桢城大学的上空逐渐弥漫开来,越过城市,越过层叠的山峦,越过无尽的苍穹,雾,将整个大地染成了一片鲜红,然后,仍是一眨眼的事,这漫天的血雾顿时消失无影,整个桢城恢复了一种原始的静寂,渐渐地,有了人声,有了时间的齿轮继续滚动的声音……
时间在倒流。
二十年前,桢城大学的教室里。
英绿荷扎着两个长长的大辫子,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身前那人的脸孔,她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说,“夏老师,我喜欢你!”
“唉……英子,你……”那人挠了挠头发,露出了两个尴尬的酒窝,他也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身板说,“对不起,英绿荷女士,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但那是对最好的朋友的喜欢,我啊,已经有心上人了。”
“唉~真的吗?”英绿荷有些遗憾地嘟了嘟嘴,“那就算了吧,本来我还以为你没人要,大发善心的想收了你呢,看来,是你没这福气了!”
“哈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夏振廉开心地笑了起来,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抖出活波的碎屑。
英绿荷掉下了一滴眼泪,她抬起头来冲他开心地笑,那是很甜很甜的一个微笑。
时间回到施法后的某一天。
桢城大学。
“惜朝!”傅晚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惜朝,你不去PARTY吗?今天是我表哥的生日,他应该有告诉你吧。”
“嗯,我知道。但是我今天实在是有事,晚晴,你代我向学生会会长说一声生日快乐吧!我下一定会补偿的。”
“那……好吧!”傅晚晴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其实她很希望今晚惜朝能来,她还特定做了条新裙子呢!
不过,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傅晚晴马上又恢复了恬静的笑容,“那惜朝,明天见!”
“明天见!”
顾惜朝匆匆和她做了别,便赶着回到桢城中心街的家里,转开房门,一股烧焦的糊味便扑鼻而来。
他怒气腾腾地冲到厨房,一拳打在门上,“戚少商!你又在搞什么鬼?!”
回过头来的那人满脸的黑红相间,“惜朝,你回来了!”他居然伸开脏兮兮的双手扑了过来!
“滚!”顾惜朝一脚毫不留情地踢了过去,戚少商抱着肚子哎哟直叫,“我也是会痛的好不好?”
“谁管你?”顾惜朝不耐烦地走过去,锅子铲子乱七八糟,“你到底在做什么?”
“嘿嘿,我在尝试新品种!”戚少商还装作神秘地一笑,把锅子凑了上来,“当当当当!新鲜出炉,鸡血粥!”
顾惜朝皱着眉头把锅子推开,“好不容易放假一天,你就在家里搞这玩意?你又不是不能吃其他的东西,干嘛学着电视里的吸血僵尸做什么鸡血粥啊!”
戚少商委屈地嘟了嘟嘴,“那些东西都没味道嘛,跟喝白开水一样,就这鸡血、牛血、羊血,味道各不相同,几天一更新,还是挺好吃的。”
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顾惜朝还是帮着他把这锅鸡血粥端上了桌子,看着眼前那人吃的津津有味,他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酒窝。
“惜朝,别闹,我吃东西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知道你这么贪吃,我当初醒过来就该装作不认识你,走个干净!”
“别瞎说。”戚少商抬起头来,地注视着他,“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法术施完后,所有的事情都恢复原状,唯独我的记忆还存在,我还记得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可是,一想到你从此再也不认识我了,我的心就纠在一起,痛得不行。惜朝,你知道吗?当我见到你,当听到你喊的那句‘少商’时,我有多么感动吗?我感谢了所有的神灵,基督耶稣真主安拉如来佛祖,就差没连僵尸王也一起感谢了,我多么感激他们让我真正做到了‘绝不放手!’”
“少商,我知道……”顾惜朝轻轻地将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突然又笑道,“我们俩运气真不错,这样的法术居然都没有洗去我们的记忆,看来,是真的要感谢一下那个僵尸王将臣还有马家的列祖列宗了。”
“还有英子和夏振廉,也是多亏了他们这宗麻烦的案件,我才能遇到你!不过,说起来,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啊,没想到夏振廉竟然是我妈的弟弟,打电话回去问我爸时我还不能相信呢!我只知道妈和她弟弟失散多年,没想到,我第一见到这个舅舅,竟然,是一具白骨……”
“少商……不要太难过了……”顾惜朝见他越说声音越小,不禁有些担心。
“是啊……我好难过……”戚少商埋着头幽幽地说,“呐……惜朝……你来安慰我吧……”
“唉?”顾惜朝还没有反应过来,突觉一个颠簸,自己竟然已经被戚少商抱在了怀里?!这混帐家伙!速度快的能力竟然一直没有消失!
等到那人抱了自己一脸坏笑的往卧室走去时,顾惜朝才惊觉不妙!
“戚少商!你给我放开!!”打,兼骂。
“啦,惜朝,你偶尔也该给我点福利吧。”缠,兼死皮赖脸。
“不要!你每做到一半牙齿都会跑出来,咯着我,痛死了!”挣扎地更加厉害。
“我管你那么多,反正今天我是要定了!你不从,当心我咬你!”恶狠狠地磨牙中。
“你……你……你就不怕我收了你?!”
“不怕……天师配僵尸……刚刚好……”
“砰!”
关门的声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