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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98628122] 《跳梁小丑混世记 2 修魔》 定价: 2元
作者: 易人北
出版社: 鲜欢文化
出版日期: 211/5/17
ISBN书码: 97898628122

文案

一个衰到无以复加的倒霉人,
一个贪吃又半吊子的预言师,
即将开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双、修、奇、缘?

旧情人找上门,庚二的「隐疾」曝光!?
除了叽歪、贪吃以及半吊子的预言能力以外,
庚二居然还藏着一堆不能说的秘密。
白吃白住的传山正想着该怎么挖八卦,
终于惹恼了忍气吞声、小媳妇般的庚二,
一怒之下,竟抛家弃夫(?)、离家出走?
好吧,既然人家签了卖身契,怎么也算是他的人,
传山只好进入危机四伏的矿道寻找庚二,
谁知,他的楣运再度发威,
竟惊醒了一个蛰伏地底的上古恶魔?

庚二跳了起来,指着传山大骂:「亏我还不计前嫌让你住我家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初生魔头,我、我……我要跟你绝交!」
「你给我的珠子让人抢走了。」
温暖的、还有一点弹性的身体靠起来很舒服,让传山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你、你还没跟我赔礼道歉。」庚二坚持道。
「为什么?我都不介意这么贴着你了,你倒介意我心里在想什么?」
庚二一愣,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竟如此亲密,连忙挣开,还没开口呢,脸先红了。 ……

注:
本故事时间名称及划分:
十二个时辰。
子时 丑时 寅时 卯时 辰时 巳时 午时 未时 申时 酉时 戌时 亥时
23-1 1-3 3-5 5-7 7-9 9-11 11-13 13-15 15-17 17-19 19-21 21-23
一个时辰分为八刻,一刻为十五分钟。
刻下为字,一个字为五分钟。
字下为秒,秒下为忽。

第一章

瘦得皮包骨头的矿奴无力地斜靠在阶梯边上,无神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向阶梯走来的三人。
他收藏的一点粮食在四天前就给人抢光,这四天他就靠着一点清水和铺床的旧稻草活到了现在,而如今也到了极限。他不顾死活、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从住的洞穴里爬了出来,可是才爬到这里他就脱力了。
就这样吧,他也没想到能活到现在。不知道这三个人打算把他煮着吃还是烤着吃?
己十四目不斜视地从饥饿无力的矿奴身边走过,在跨到上面一级台阶时突然回头道:「你能救几个人?」
传山尴尬地笑,伸向庚二怀中的手摸到一块干饼。
庚二手上提着从五虎那儿收刮来的食物,一时没堤防住,愣是给那人把怀里的饼给顺走了。
「你干嘛?」庚二怒视其。
「没干嘛。」传山一手扛着铺盖,一手把掏出的干饼随手扔进矿奴怀里。
「罗传山!那是我的早饭,我今天到现在还没吃呢。」庚二委屈得要命,他从昨晚藏到现在的口粮就这么没了。
「吃太多不好,会胖。」
「胖个屁!你胖给我看看?」受尽压迫和剥削的庚二气得咬牙切齿。
「你看你比那人胖多了。」
庚二瞄了那人一眼无语了,吭哧了半天道:「你今天管他一顿饭,明天呢?」
「明天再说明天的话。」
「伪善。」庚二拿眼睛鄙视他。
「再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再给我一段时间也许我就麻痹了。」传山揉揉鼻子把鄙视当表扬。
「干嘛老抢我的干粮送人……」
「除了你,没人会在身上藏吃的。好啦,别气了,晚上我把我的晚饭分你一半。」
「你说话算数?」
「嗯嗯。」
庚二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嘀嘀咕咕个不停。
己十四走在前面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你们两人快点。」
传山和庚二立刻加快脚步。
斜靠在台阶上的矿奴没有立刻把干饼塞进嘴里,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把干饼分成了四五块,把其中三个大块分别塞进了自己的腰带和怀里,剩下的立刻全部填进嘴里。
干涩的口腔无法分泌足够的唾液溶解干燥的干饼屑,男人捂着嘴一点点地等待饼屑软化。他能活下去了,他一定会活下去!
传山没有回头,这只是他碰到的几十、几百个饥饿矿奴中的一个。他无法每个人都救,但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何况矿洞被封说到底还是跟他有关。
伪善也好,赎罪也好,能做多少就是多少。圣人不是也说“莫以善小而不为”吗?
己十四看似冷淡,却从来没有制止过他。贪吃的庚二嘴上不情愿,可也从来没有回头把东西抢回来。
传山在心中微笑,他找到了两个很好的伙伴呢。
心里暖暖的,连全身上下传来的隐隐痛楚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吧嗒。」
也许是因为心里太暖和了,一时就没注意到脚下有块掉落的煤炭。这块煤炭比较脆,不经踩,一下就给传山踩碎成三四块,其中比较圆的一块往前滚了一小段距离。
这本来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可无巧不巧的是庚二就在此时听到声音回了一下头,而他往前迈的光脚丫正好就踩在了那块比较圆的煤炭上。
当感到脚下不对头,庚二已经迅速调整身体重心。如果这是一片平地,庚二只要把后面的脚往前跨一大步,就可以把重心扭过来。可是谁叫他们眼前的不是平地而是台阶?
于是……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劈叉。劈叉的中心更是恰好卡在台阶的边沿上。
听到声响回过头的己十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裆,在后面没来得及伸手扶住的传山代替庚二疼得嘴角外拉。
「……还能走吗?」
「……」默默的,庚二用空着的一只手撑着台阶地面并拢双腿站了起来。
己十四淡定地回过头,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传山收拢起所有面部表情,争取做到面无表情地从脸色阴沉的庚二身边走过。
后面的路程很安静,沉默的庚二一路撇着腿走回了他们赖以存身的洞屋。
屋内,那个叫做亚生的少年正在照顾他的佣人谢伯。
本来快死的谢伯躺了几天似乎好了一些,已经能坐起身吃点东西。
看到三人回来,少年立刻殷勤地迎上前去,正准备开口却在看清三人的表情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传山和己十四忍了一路,一路上他们都不敢四目相对,就怕一个忍不住笑出来。
看到少年,传山立刻转移注意力挥手道:「没事了。谢伯好些没有?」
「谢伯已经好多了。对不起,罗大哥,我……」
传山摇摇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心中他也没有责怪他临阵脱逃的意思。好歹这小子给他把庚二和己十四喊了过去不是?
「咳,庚二,这些东西你看你来收拾?」这就是没话找话说的典型。
庚二特阴沉特灰暗地回了一个「嗯」字。
薛朝亚与谢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己十四把自己手上拿的战利品交给庚二,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庚二的两腿之间。
庚二两腿一夹,怒道:「看什么看!」
「小心断掉。」
「……己、十、四!」庚二瞪红了双眼,握紧了拳头。
薛朝亚惊!一向胆小怕事的庚二竟然直接对上十大凶魔之一的己十四?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了吗?
少年看向罗传山,发现罗传山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瞅着庚二的……裤裆?再想想己十四刚才好像也把目光落到了相同部位……
少年赤裸裸的目光彻底刺激了快要暴走的庚二。
「哇呀呀!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没断!我好好的!你们不信?好!我脱给你们看!」愤怒到极点的庚二想都没想就去解自己的裤带。刚解到一半,他的手突然顿住了。
四个人,除了躺在那儿视觉角度不好的谢伯,六只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解裤带的手。
「你们、你们……」庚二的嘴唇都气得颤抖了,「你们真打算看?」
六只眼睛,有两只出于某种目的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剩下的四只就差没写明「快到吃饭的点了,麻烦你速度快点」。
「你们竟然不阻止我?你们!你们……枉我还把你们当朋友!你们给我滚!这是我的家,不准你们再待在这儿!老子我就算把这里砸了都不给你们住!」
传山放下东西摇摇头,果然是老实人不发威,一发威就要吓死人。一把勒住暴走的庚二的脖子,硬拖着死要面子的男人进了内室。
「庚二哥这是怎么了?」少年到现在还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关男人的尊严。」己十四严肃地道,找了一块石头开始磨刀。
就在此时,内室传来了剧烈的挣扎和叫骂声。
「你干什么?放手!」
「你不是要脱裤子吗?脱下来我看看,是不是真磕着了。」
「滚!我不要你看!我算是认清你们的真面目了!尤其是你!我想起来了,刚才那块煤炭是不是你踢过来的?」
「没,你自己不小心关我什么事?」有人睁眼说瞎话。
「我不相信!喂!你手往哪儿摸?住手住手!」
「躲什么呢?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手躲开让我瞅瞅。」
「我好得很!我跟你说了没事。」
「这么躲躲藏藏地干什么?难道你那里见不得人?」
「你才见不得人,你那里都烂光了还讲别人!」
薛朝亚想要捂上自己的耳朵,不知道听到这些秘闻,自己是否会被暗杀?
己十四摸摸下巴,想想传山身上的腐烂现况,觉得庚二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
「没烂光,就烂了一层皮,要不我给你看,你给我看?」被人揭短的传山听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我不稀罕!哇啊啊啊!」
薛朝亚倒吸一口凉气,这庚二得遇到多惨无人道的事才能叫得这么凄惨啊?
己十四举起大刀擦掉上面的污痕严肃地想,以后揭人的短的活计,尤其是罗传山的短,还是交给缺心眼的庚二好了。
「哇呀呀!姓罗的,你狠!你你!」
「啧啧!原来……」
「闭嘴闭嘴!你要敢说我杀了你!我是认真的啊!你别以为……哇啊!放手放手!」
「看得真清楚,都磕红了,啧,我瞅瞅有没有破皮?」
「罗传山──!」
含着眼泪的庚二怎么看怎么可怜,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缘故,收拾起东西比往日显得更加磨磨唧唧、摇摆不定。
掌握了伙伴某个巨大秘密的传山心情非常好,决定今天弄点好吃的就算补偿那个人了。
己十四道行高,自两人从内室出来就对庚二做到完全的视而不见,提起磨好的大刀站起身,他打算在吃饭前再在门外练一会儿刀法。
薛朝亚想要给庚二帮忙,可看他的表情又觉得现在不是献殷勤的时候。
庚二心中愤恨,只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当初他是瞎了眼睛才会觉得姓罗的勉强算个好人。
「姓罗的,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
传山听而不闻,这些评价他从小到大早就听得麻木。
「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占了我的洞不说,后来更是害的我不是被人砍就是被人追杀,更别提你来这没几天,就弄得全矿洞的人现在都吃不上饭。我说……你这人不会扫把星转世吧?」
……全屋沉默。
痛脚被戳中,无言以对的传山抽了抽脸皮,默默地把锅里的咸菜翻了个身,用劲拿木头锅铲狠狠拍打了两下。死庚二,不知道骂人不揭短吗?看来你刚才受的教训还不够,等会儿就把煤渣掺你碗里。
「知道什么最伤人吗?」
庚二回头,「什么?」
「实话。」丢下两个字,一脸严肃状的己十四兄提着大刀出门练刀法去了。
传山……
他扫把星转世?他这样英俊正义坚强善良讲义气重血性的好汉会是扫把星?明明扫把星见了他都要让路好不好?
扫把星传山冷冷一哼,露出狰狞的笑:今晚你们都给我吃煤渣!
「庚二,你在吗?」
屋中无论在忙碌还是没在忙碌的人一起停顿了一下。
正在收拾战利品的庚二更是手一抖,随即万分怨念地看向正在做饭的传山。
传山丢掉抓起的煤渣,很镇定地看向大门,又一脸平常地回头看看庚二,问:「外面的女人你认识?」听声音应该是那个五妹。
「嗯。」庚二擦擦通红的眼睛,一脸怨气未散地道:「是庚一三五。」
「庚一三五?」
「就是五妹。」庚二狠狠瞪了一眼传山,说你霉你还真霉。这不,才到家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就被最不想看见的人找上门来了。怨气再上冲。
传山回他一个冷眼,「你的烂桃关我屁事。没听人家指名找你?」
庚二闻言大怒,气得鼓起嘴巴。
「切!」传山对他的小孩子表现毫不掩饰地传达了他的嘲笑之意。
「庚二,你在不在?」门外的五妹可能见里面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
「她来干什么?」传山皱眉,他对这个看似柔婉、说话却夹刀子的女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庚二摇摇头,一时走神,手伸错了地方。「哗啦」一声把刚刚放好的缺口陶碗碰到了地上。
庚二连忙蹲下身去捡。
传山看了他一眼。
「庚二,现在是晚上,外面又这么乱,你就让我这样站在外面等吗?」女子的声音有了那么点焦急和不安。
庚二心疼地捡起裂开不能用的陶碗站起身,想了又想,纠葛了半晌猛地转过身,放下陶碗碎片就想跑去开门。
传山一手端着铁锅一手持锅铲,一个横跨拦住了他。
庚二抬头看他。
「你没事吧?」传山皱眉问。这小子虽然不符合他心目中的伙伴定义,但……这人已经签了卖身契给他,那就是他的自己人。自己的人就算再差劲那他也得罩着。
庚二脸上的怨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局促,还有那么一丝羞涩。
羞涩?传山上下打量了这人几眼,让开路,盯着庚二的脚步由慢变快、再由快变慢。
大门打开了。
门外,那位秀丽的五妹包着头巾遮着脸站在那儿。隐约的,远还站了两三名男性矿奴,这几人八成就是这位五妹的保镖。
在外练刀被打断的己十四走到门边,五妹慌忙给他让开道路。心情不爽的己十四没理她,拎着大刀直直走进门里。
传山看看走到身边的己十四,轻声问:「这两人咋回事?」
己十四拖着那把夺来的狱卒大刀,答了一句与问题不太相干的回答:「不要小看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传山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他总觉得女子就是弱者的代名词。一个人女人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确定了门口没有其他可以影响到他们安全的人,也懒得去管那对男女,转身把咸菜出锅。
「你这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五妹轻轻舒出一口气道。
「我走了以后,你重新弄的吗?」
庚二看着自己的光脚丫,不说话。
「似乎比以前更宽敞了些。」五妹环视屋内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怀念。这么好的屋子在这座黑狱里还真的不多,当然不能跟庚六比就是。
传山在盛菜,己十四在擦刀,自称亚生的少年在服侍谢伯喝水,四人看起来都有所忙,暗中耳朵竖得一个比一个高。
「我没想到你会让别人住进来,我以为你除了我……」
「你想知道什么?」庚二抬头打断了她的话。
五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羞怒。这个人对她再也不像当初那样了……哼,男人!
「我好久没有看见你,有点担心你,今天……」
「你想知道什么?」庚二再出言打断她。
五妹沉默,半晌后柔柔地笑了笑,看向庚二的目光充满了理解和温柔。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不过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又怎么会离开你?」五妹缓缓拿下遮脸的布巾,望着庚二目光幽怨地道:「现在我来找你说说话都不行了吗?」
「我有个师侄,他每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荷包都得痛上几个月。」庚二老实地道。
五妹……
传山把菜端上桌,开始由衷地担心起庚二将来能不能找到媳妇。
五妹沉默了一会儿,掠掠秀发,再调整好了心情,缓缓开口道:
「庚二,你知道。当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我也很想忘却过去与你成为一对普通夫妻,你挖煤我顾家,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可是你让我怎么忍受那些……?我离开你也是迫不得已,当时庚六看上我,还有其他几个魔头,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你为了我受伤,我才会……你别这样看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被扔进这座黑狱,除了投靠一个强势能保护我的男人,我还能怎么办?」
「……我也能保护你。」庚二嘶哑地道。
五妹眼含怜悯地看向他,「你要怎么保护我?就算你能保护我,难道你就忍心让我陪你……一辈子?一辈子啊,那么长,那可不是十几二十天的事情。我想,除了我大概也没有人能和你待在一起超过三个月吧?且不说你那些毛病,你的朋友知道吗,你……那个能力?」
庚二身体微微一抖。
五妹压低了声音,「如果让他们知道你那个能力,你想他们还会如此亲近你、还会让你靠近他们吗?」
庚二脸上浮起不自在的神情。
五妹看他的表情,似悲哀也似讥讽,「不是我不想跟你过,是你让我无法跟你过下去。所以请你不要每看见我,就像我对不起你一样。」
「……你想知道什么?」这庚二问话的声音低哑的几不可闻。
五妹习惯性地掠掠耳边的碎发,示意庚二出来说话。
庚二跨出大门。
传山发现自己自从戴上庚二送的火红色珠子后,不但身体腐烂的速度大大缓解,就连六识也比以前强了许多。
比如现在庚二和五妹的谈话他就听得一清二楚,哪怕他们跨出门外,安静的环境还是让他听取了大半。
那女子冒险前来的目的说来可笑,竟是来询问庚二「庚六的心现在是在她身上还是在己十三娘身上」。
看来这女子感觉到了危机,担心自己失宠被庚六所弃。毕竟现在矿洞的情况可是少一个人就能多口饭吃,而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比其他女人多一些活路,最后还是很有可能被她的男人所抛弃。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这种情况下也怪不得这女人小心眼,到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开始选择。庚六是选择她还是选择保护己十三娘,她是选择继续跟着庚六还是另找一个靠山,这些都是她活命的关键。
不过她为什么会来找庚二问这些事?庚二就算有些预知能力,可是他什么时候连算命的事也揽过来了?还是庚二有办法察觉别人的心理活动?
传山不解,打算等会儿好好逼问那个秘密一大堆的贪吃鬼。
「这只是一个小忙,你都不肯帮我吗?」五妹温柔的声音充满哀伤。
庚二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不肯帮,是、是庚六……肯定不会让我接近他……我……」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找个理由约他出来和你见面。你就说你知道了什么时候封洞会结束、想要告诉他,他一定会出来见你。到时候我想法问他对我的感情,你装着无意碰他一下就可以。」
「嘘,你、你小声点……」
「庚二,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虽然没有做成真正的夫妻,可好歹我们也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你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白话,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五妹一改刚才的柔婉,态度变得稍稍强硬起来。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封洞会结束……」
「你随便说一个。」
「我、我不想骗人。」
「我没叫你骗人,我只是叫你找个借口把六哥约出来。」
「……」
「你!你这个人简直气死我了!你就这么怕六哥?」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
「孬种!我当初怎么会认为你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幸亏……!」五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和这人在一起的日子,说话也不再客气。
「我不是孬种。」庚二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
「哈!」女子嗤鼻而笑,「你还说你不是孬种?连女人都不敢抱的男人不是孬种又是什么?」
一句话惊了五个人。
庚二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就说出来,张着嘴万分惊讶和痛苦地看向女子。无论哪个男人被曾经喜欢的女子这样说,恐怕都不会比他现在的心情好到哪里去。
「我不是不敢,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不行?」女子脸上眼中全是嘲笑,「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枉我当初还想跟你做夫妻,你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我。」
「我还不够相信你吗?我连……」
「连什么?我不追着问你,你会告诉我?」五妹越想越觉得委屈。她不想来找庚二的,自从她离开庚二选择庚六的那天开始,她就发誓再也不要看见这个没用、可怕又病态的男人。可是如今,她又不得不来寻求他的帮助。
在她看来,曾经对她死心塌地的这个没用男人看到她愿意回来找他帮忙,应该喜不自胜、求之不得的立刻答应才对。
可事实呢?这个一向被他看不起的男人竟然在推三阻四?竟然想要拒绝她?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当初跟着你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当初怎么忍受你的吗?你简直比最可怕的婆婆还要可怕,我连放一样东西你都要纠正半天。」
「……整齐不好吗?」庚二喏喏道。
偷听的传山心想:这位五妹如果现在手中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着眼前男人狠狠扎下去。
女子胸膛高高鼓起,气得什么都顾不了的大叫道:「那你知道一个人所有心思都被人知道是什么滋味吗?你痛苦?你能有我痛苦吗?我连在心里想想你没用都不敢!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那是什么表情?」
女子看庚二一脸痛苦地说不出话来,心中顿时痛快万分。也许是封洞以来的压抑让她忍无可忍,也许是庚六和己十三娘的暧昧让她焦虑妒忌到了顶点,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让这个一向以温柔当作假面和武器的女子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女子用自己也不知道的恶毒眼光看着庚二,心中切希望这个男人越痛苦越好。
「这矿洞里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孬种?谁不知道你是一个有病的男人?你来这矿洞里多久了?可你交到一个朋友了吗?」
菱形的樱桃小口缓缓张开,吐出没有解药的毒箭:「如果你现在那些所谓的朋友知道,知道你只要轻轻地碰触他们一下,他们……」
「不要说了!」庚二突然暴吼一声。
传山皱眉,丢下菜盘向门外快步走去。他想知道庚二的秘密,但他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知道。
己十四没有动,反而看了一眼似在专心照顾老仆的少年。
「为什么不能说?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所有人都会离开你、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你对不对?」女子脸孔微微扭曲,快意地发泄道:「你当时就经常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又是痛苦又是悲伤又是责怪的眼神,你自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谁不会在心里骂人?谁能保证心口如一?你说我骗你,我怎么骗你了?我当时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可你不应该看我的心!不应该!呜呜……」
传山没有想到会被庚二拉住。

第二章

庚二拉住传山,难过地看向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哭泣的女子。
他错了吗?他不应该因为她的「心里话」而判断她对他的感情吗?
可是她又是怎么做到一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问他累不累,一边能在心里恶毒地诅咒他早点死在矿里呢?
他不是不敢不行,而是因为……庚二看了一眼传山。现在这个人也知道他那个秘密了……
庚二脸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摇摇头把刚才受辱的画面晃出脑外。他本来想等时间长了,五妹和他的感情了,他再慢慢向她展现全部的自己。可是他没有想到两人不过才了一个月不到,他打算好好对待的女子就开始在心里鄙视嘲笑他,脸上更是掩不住的鄙薄。
他包揽了里里外外所有活计,她嘴巴上说他体贴,心里却认为他不像一个男人。
他越是内疚、越是对她好,她的笑容也就越发虚假,心中的诅咒也越发恶毒。
后来她甚至连碰都不愿让他碰一下,每看到他回来,脸上就尽是忍耐和怨怼。直到她与庚六勾搭在一起,她害怕她偷情的秘密被他知道,竟然先发制人,让庚六带了一帮子人来大闹了他一通。她哭泣着历数他的不好,说着她的委屈,把所有过错全部推到他身上,也就在那时候矿里的人知道了他是一个「没用」的男人。而且她还把他能读心的秘密告诉了庚六……
也许他真的不好吧。否则她怎么会那么恨他?
也许他认为的「对她好」对她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好,也许他不应该读她的心事,也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指望和她成为夫妻。
做一个人类很难。
人和人之间的相更难,而且奇怪。
庚二转头再望向身边男子。就比如他和这个人,不说他几乎每天都会非常想要狠狠揍这人一顿,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要诅咒这人在骷髅果药效发作时越疼越好。可是实际上他们却是伙伴的关系,而且还是能以命相托的伙伴。
再看看哭泣的女子。庚二抓抓头,突然顿悟。
也许他真的错了。他知道读心不是一个好能力,也知道心中想法并不一定代表真实。所以他努力忽视了每碰触她所感知的那些负面情绪,他也一直在努力屏蔽这个能力,想法控制它。可是他还是受到了影响。如果他没有这个能力,也许现在他和她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我明白了,都是我的错。当初如果我……」
「闭嘴!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混蛋!你还是不是男人?我、我……呜呜!」
看着干脆放声痛哭的女子,庚二彻底茫然。我已经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怪你了。你怎么还这么难过?难道我认错也是错的吗?
本来想帮场的传山仰头对天叹了口气。也许他真的很霉,否则他怎么会认了这么一个没脑子外加缺心眼的小弟?
先前他还觉得这叫五妹的女子有点无理取闹,如今……他觉得五妹抛弃庚二找上庚六真的是件非常明智的事情。
「兄弟……算了,等会儿跟你说。」传山看看庚二茫然的双眼,摇头叹息。
你难道不明白这时候你再怎么无知,也不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吗?人家说了这么一大通不就想看你有多痛苦吗?你难道不知道在女人心中,这时候你表现得越痛苦,就是越发爱她的证明吗?
庚二「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
传山愣了愣,低头看了看庚二抓住他手腕的手。对了,这人好像能读心来着?是不是碰到就能感觉到我的心事?那不是表示以后我在这小子面前就没有一点秘密可言?包括我打算把他的所有秘密挖出来,不行就严刑拷打。包括有时发作时太痛苦为了分散注意力幻想自己和女妖精这个那个的,他也都知道了?唔,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能力。不行,以后得防着这小子一点。
传山还在胡思乱想,而庚二的脸色从白色转向铁青色接着又变成红色,最后血色越来越少,抓着传山的手就像是瞬间被火烫到一样,飞快丢下那只手,飞快地跑了。
庚二跑得太突然,站在门外的两人显然没想到庚二会来这么一招,一起愣住。
就这么一耽搁,庚二就没入了黑暗中,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传山露出了今天第二个尴尬的笑容,他刚才的某些想法是不是刺激到某人了?抱歉啊,兄弟,想法这个东西真的很难控制啊。想出去找他,转念忽然想到那贪吃的家伙不可能错过晚上的晚饭,说不定跑出去冷静一会儿就回来了,便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
放下心来的传山转而看向面前这位暴出了庚二秘密的秀丽女子。
五妹看庚二跑了,抹抹眼泪,情绪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很快就平定下来,掠掠耳边碎发,默默地对传山福了一福,转身就走了。
传山能怎样?拉住这女子打她一顿?还是直接宰了给庚二出气?这是她和庚二之间的事,作为外人的他实在不好插手。何况在这座黑狱里,是非对错也很难评定,说实话如果换了他是这女子……天知道他会怎么对付人情世故有点欠缺的庚二。只是心中清楚,对女子的恶感却无法抹下去,毕竟庚二现在怎么都算是他的自己人。护短嘛,这是他们罗家一贯的优良传统。
走进屋里关上大门,己十四还在无醒剔止地擦他的刀,少年背对着大门给他的老仆盖上一件布衣。
「你早就知道?」传山走过去问己十四。
己十四放下大刀,没有否认,「庚二呢?」
「跑了。那小子大概属乌龟的,遇到事不是退缩就是逃避。这会儿不知躲哪儿偷偷哭鼻子去了。」传山掩瞒了无心之下又一狠狠刺激到人家的事实。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啊,你是说……再说吧,这事情不好说。主要看庚二自己怎么想。」
「你不怕他想不开?」
传山走到炉子边盛杂粮煮的粥,吊儿郎当地回道:「他要是想不开早就一头撞死了。放心,贪吃的人心都宽得很。不过如果他要真想不开……我就揍到他想开。」
「好主意。」己十四赞成地点头。
传山回以「嘿嘿」一笑。
薛朝亚也转过身露出笑脸,羡慕地道:「我觉得庚二哥的能力挺好的啊,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己十四没说话,传山端着菜饭走过来,轻轻踹了少年一脚。
「吃你的饭,大人的事少管。还有庚二回来,你别给我乱多嘴。」
「知道了。」少年吐了吐舌头,显得十分天真可爱。
当晚,别说晚饭,就是到了睡觉的时辰,庚二也没有回来。
封洞第十六天。
传山熬过三个时辰的折磨,看对面的床铺仍旧空荡荡一片,撑着双臂坐了起来。
要不要出去找他?
就在传山犹豫时,外面传来谢伯捂着嘴巴发出的咳嗽声。
这老头命倒大,竟然硬是熬过来了。想到谢伯身下就一张破草席,分给他的一张破褥子他也给了他家少爷亚生,传山叹口气,从自己身下掀起一张「捡」来的烂棉褥,起身向堂屋走去。他倒不是同情心旺盛,只是大家既然能有缘走到一起并在一起合作求生,那就是伙伴。甲子营出来的没人会抛弃自己的伙伴。
况且谢伯的年龄看起来也和他爷爷和姥爷差不多,现在也不知家里的老人怎样了,希望他们出逃在外、遇事时也能碰上好心的人照顾一二。
屋子里很黑,奇怪的是传山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虽说看的没有点蜡烛时清楚,但隐隐约约也能看到大致轮廓。
摸黑走到谢伯身边蹲下,怕他吓着,轻轻叫了一声:「别怕,是我。」
谢伯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隐约有个人影蹲在他面前。
「罗……少爷……」
「我哪是什么少爷,叫我传山或者辛二七九。喏,这里有床破褥子,你先垫在身下。别给亚生了,他那么大男孩子,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这里又不冷,他用不了垫那么厚。」传山笑,伸手把谢伯扶起。
「谢谢,老奴……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既然能撑过来,那就继续撑下去。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少爷。这里一个人可活不下去。」
「罗兄弟你自己……也不舒服……我……」
不等谢伯推辞,传山干脆把谢伯一把抱起放到一边,顺手就给他把褥子铺上。
谢伯只觉满鼻子腐尸臭味,嘴上则谢个不停。不愿再麻烦传山的手,主要是他受不了那味儿,自己摸着爬回了床铺。
「哎哟。」谢伯轻叫一声,手腕似乎挫了一下。
传山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谢伯为求身稳,另外一只手无巧不巧地抓住了传山的衣领。
一道火红色的光芒从谢伯眼前一闪而过。
传山扶住谢伯,两手一用力就把人放回了床铺上。
「好了,你继续睡吧。这里缺药无医,你有什么病痛也别忍着,我能帮你的就帮,帮不了也没办法,多活一天是一天吧。」传山双手撑膝站起,很随意地把掉到衣服外面的珠子塞回原。
就这么些时间已经足够了,足够谢伯看清楚那珠子到底什么样子。谢伯的心脏激烈地鼓动起来。
传山安顿好谢伯也没招呼任何人,单独一人提起一盏气死风灯打开大门就走了出去。
被惊醒的薛朝亚朝己十四的床铺望了望,无声地爬起来去把大门关上了。
屋外。
传山不敢去远,提着灯就在附近庚二可能会在的地方寻找。诺大的矿洞极为安静,一点点声音似乎就能传出老远。诡异的寂静和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潜伏着,传山把脚步放得越发轻巧。
屋内。
己十四怀中抱着大刀双眼似闭非闭,呼吸绵长,看样子正在熟睡中。
薛朝亚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上空的一点,想着过去贵为一国皇子的奢侈生活和现在沦为阶下囚的窘迫悲惨,两者的天差地别,让他心中的恨也越来越浓。
谢伯克制着咳嗽的欲望,在刚铺了褥子的床铺上佝偻着身躯,把自己的头埋进肩膀下不时闷咳一声。他不想死,他还想活很长很长时间,当初选择跟随薛朝亚一起,也是为了搏上一搏。留在府里,他说不定早已经死了。现在,他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来了……

传山估算了一下时辰,现在约莫是启明星升起的时刻,也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段。一路走来不见一个人踪,传山先找到自己原来住的洞穴,提灯探头看了看,黑幽幽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庚二?」
没有人回答他。
一道微弱的风扬起。
「谁?」传山猛地转身。
身后有什么快速掠过。
可等传山转过身,只见周围一片黑暗和寂静,四周勉强能看到的景色也与刚才没有二样,靠在左手的阶梯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右手的小道上也是一片幽黑。
传山屏住呼吸等了等。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这个世界现在除了他已经没有活人。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任何声息,传山这才慢慢地向阶梯道口走去。
就在他转身走下阶梯的同时,一条粗长的黑影从他头顶的山壁上快速游过。
天黑再加上形单影只,传山也没那么大胆子敢一个人钻入矿道,在广场上寻了一圈无果后只好打道回府。
因为那叫九妹的女子,他还特地抬头看了看那几盏代表了艳鬼势力的宫灯。
每天点亮的宫灯熄灭了,原来络绎不绝的道口现在连个鬼影子也无。
不知那些女子现在怎样了。想到那些女子,传山也很无奈,想要用一己之力挽救她们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他只能保证自己看到一个救一个,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他不敢说自己是好人,可是这段时间和己十四他们出去抢粮,三人都有意无意避开了弱势人群,尽量对矿洞里恶名昭彰的家伙下手。但如果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他们也无法,为保命,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们都得动手自保。
「救……命……救命……」
传山脚步一顿。
就在他身旁约五十尺,有什么在爬动,一边爬一边低低地哼叫。
「给我……点……吃的,求求你……救……救……我……」
很可惜。今晚他什么都没带,而移动粮袋的庚二也不在他身边。
救回去吗?他能救回几个?而且用膝盖想也能想到,如果他敢再弄回一个吃白食的,己十四和庚二一定会二话不说立刻把他打成包袱扔出门。这样说起来,己十四似乎不太喜欢亚生?明明那少年长得是鼻子是眼,怎么看也不像是讨厌的人。
「抱歉。」传山低低地对那越爬越近的矿奴说了一句,转头就走。
「不……不!」
身后风声响起,传山蹲身、放下灯笼、翻滚、起身、挥锄,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似乎早就料到身后会有危机。
「扑哧!」
锄头砸进身后扑上来的矿奴的胸膛。
偷袭的矿奴脸色狰狞,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锄头,脸上的皮肉动了动,露出了不知是释然还是悔恨的表情,手中握着的石刀落地,人随即轰然倒下。
传山握住锄头,踩住矿奴的腰腹,用劲一拔把锄头拔出,也不在意喷出的血和碎肉沾湿了他的裤脚。然后就如同做了无数遍一样,蹲身搜索该矿奴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最后只找到几块火石和火镰,传山把东西收进庚二给他缝制的布袋中,熟练地剥下死人的衣裤,卷了卷,提起灯准备往回路走。
「咦?」传山举高了灯笼,那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看了眼。
就在刚才他好像看到自己的脚上趴着一只玉白色的……乌龟?
盯着自己的鞋面仔细瞧,没有。两只脚上都没有。
也许是他看错了?刚才只是灯笼照下来的光斑?想想也是,这个鬼地方怎么会有乌龟出现?就算有,又怎么可能是少见得不能再少见的玉龟?
传山摇头,提脚就走。
脚尖上,一只很小很小,看起来只有铜钱大的玉色小龟正清晰地趴在他的鞋面上。
传山不敢惊动它,也不敢揉眼,就怕一揉眼,小家伙就不见了。
小心翼翼地放下脚。
小龟前面的小爪子微微动了动,不一会儿,传山感到脚面传来一股濡湿感。
这是……?
小龟拉完尿,小小的尾巴往龟壳里缩了缩,爬下传山的鞋子迈腿就跑。
传山失笑。
没想到这座黑狱里还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玉龟吗?这可是吉兆。难道他终于要时来运转了?不过这小东西什么时候爬他脚上来的?还在他脚上撒尿?呵!
不知是不是这只小龟实在太小,传山完全没想到要把它抓来熬汤做菜什么的,不过他倒是很想把它抓来送给庚二。礼尚往来嘛,庚二送他一颗珠子,他送他一只少见的玉龟也算扯平了。
想到就做,看那只小龟爬得也不快,传山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抓。
可没想到那小家伙看起来爬得不快,想捉它却不容易。第一,他抓了个空。第二,等他准备好弯腰伸手去抓时,小东西竟然飞快地爬上一边的洞壁。
乌龟的动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活快速了?
传山傻眼,抬起头,他甚至看到小家伙在没入黑暗前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意思。可惜,就这么让它跑了。
这小家伙大概是这里的天生灵物吧,算了,抓来也没东西喂它。传山想想也就放下了。
轻微的踩踏煤渣的声音传来。
传山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没找到?」
传山松出一口气。己十四大概不放心他一个人,跑出来迎他。
没看到其他活人,己十四已经明白答案,「你刚才在看什么?」
「一只小乌龟。」
「乌龟?」己十四也好奇地抬头往洞壁上看了看,半晌不解地道:「乌龟会爬墙吗?」
呃……传山愕然。刚才他不会是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了吧?不过幻觉一说基本可以排除,到现在他脚尖那块还是湿的。
己十四也不是多话的人,看传山自己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扛着大刀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问道:「你还有多长时间?」
传山明白他在问什么,当即回答:「还有约一个半时辰。」
「是先回去还是继续找?」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那就走吧,我们一起去矿道里找找看。」
传山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快步跟上了己十四的步伐。
洞屋内。
「亚少爷……」谢伯勉强坐起身,看他家少爷背负双手围绕着石桌走来走去。
「少爷,您在担心什么?」侍候这位已经十几年的老仆人很快就察觉到自家少爷的不安。
薛朝亚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探头向外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一个人影,迅速关上大门回到谢伯身边,阴郁地道:
「我怀疑庚二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咳咳……您能肯定吗?」
「我不知道。」薛朝亚踢了当作凳子的石块几下,焦躁地道:「我以前不知道他有读心的能力,我……我和他接触过很多。我就说他到后来怎么老躲着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姓罗的意思,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知道了我在想什么……还有我的身份。该死!」
「该死!他怎么会有这种能力?还瞒着我们!该死该死!」薛朝亚不爽自己的心事被人探知,气得连踢了石凳好几下。
谢伯也知道他这位少爷身上的秘密不少,就连他服侍了他那么多年,最后还和他一起被关到这座黑狱里,这位少爷仍旧有不少事瞒着他。看他如此焦躁,显然那些秘密大多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咳咳,少爷您打算怎么做?」
薛朝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说庚二会不会把他读到的内容告诉了罗传山和己十四?」
谢伯想了想,摇摇头,「依老奴看来,咳……庚二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如果他把少爷的事情跟那两位说,那两位那么精明的人……咳咳……肯定会怀疑他是怎么知道的。庚二在黑狱里待的时间不短,应该不会自曝其短。」
「也就是说我的事情现在只有庚二知道……」
薛朝亚冷笑,庚二不把他的事跟罗传山他们说,说不定是知道了他藏修真秘籍和仙丹的下落,想要一个人独占。
「是的……咳咳。」
薛朝亚看向谢伯。
谢伯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点了点头。虽然他认为此时不易得罪庚二,但是他既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按照以前府里的规矩,这人是怎么都留不得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想让他先带我们逃出去再解决他。可是我心中打算他如果都知道了,你想他还会再带我们出去吗?一开始他不说是因为怕别人知道他读心的秘密,如今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肯定不会再有所顾虑。」
薛朝亚皱着眉头在原地转了三圈,一跺脚道:「不行,我们不能留下来,至少不能让庚二回来。否则他们就算不杀了我们以除后患,肯定也会想法子控制住我们。该死该死!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庚二死,我们也不一定没有机会。只要另外两人不知道,我们就能在这个安全的洞屋里待下去。而只要能活下去我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可如果他们先找到庚二?」
薛朝亚一愣,「谢伯,你有什么好主意?」
谢伯急咳了几声,「我们……咳咳……可以各个击破。」
看老仆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儿,薛朝亚更是觉得前途灰暗,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认命。
「谢伯,你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好了。」
「咳咳……罗传山身上的东西老奴已经确认了。」
「哦?」
「确实是聚灵珠,就算不是也肯定是同类的宝贝。咳咳!」
薛朝亚有点举棋不定。对于谢伯的眼力,薛朝亚毫不怀疑。以谢伯过去在他身边的职位,他看过的好东西绝对不比皇宫大内那些总管太监少。既然谢伯说聚灵珠在罗传山身上,那罗传山戴着的十有八九就是聚灵珠。
「少爷,以老奴现在的状况肯定没有办法帮您。不过如果老奴身体恢复健康……咳咳……少爷身边多一个体己人,逃出去的机会自然也会多上一成。老奴曾受娘娘大恩,只要少爷能逃出去,老奴万死不辞。就算得到聚灵珠老奴用不到,少爷留着也可以多一个保命的手段。待日后少爷学得仙法,不愁大仇不报,哪怕那位子……也不是坐不得的……咳咳。」
薛朝亚看着谢伯,是啊,如果他修得仙法,有什么事做不到?聚灵珠、修真秘籍、仙丹,这些东西他都想要,都不想分给别人!
「可是……」
「咳咳……少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罗传山虽对您有一丝恩情,可并不能因为他过去对您有恩,就影响您未来的生路。相反,咳咳……罗传山此人说不定命中就是来助您脱困的,这是上天的安排,跟他本人并无关系。甚至从因果论上来说,也许他前辈子就欠了您也不一定。」
谢伯不慌不忙地看向他的少爷,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
「可是你觉得我们对上他和己十四,能有胜算吗?」
「少爷,我们可以如此这般……」
谢伯在心中告了个罪。罗大恩人,这可不是我老谢贪婪,只是是人都想活下去而已。你救了我,我感激你。如果你肯把那颗珠子给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与谢伯谋划一番后,薛朝亚开始收拾一些在矿中生存的必备物。谢伯说的对,如果能在罗传山他们之前找到并杀死庚二,他们可以再回来,就说担心庚二也出去寻找了。如果找不到庚二或者罗传山他们先找到了,他们就只能另外找地方躲藏。
至于谢伯的小心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老奴而已,能利用就利用,可如果对方变成了累赘或者绊脚石,那么……
背着老仆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算计和阴沉。

第三章

传山和己十四扩大了搜索范围。
「庚二可能会去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你还知道他会去些什么地方?」传山用气死风灯照照废弃的矿洞,伸头喊了两声,见没人又缩了回来。
己十四摇头,「庚二这个人一向不和别人来往。在你之前,他只和那个五妹一起待过一段时间。」
「他和那女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个五妹的底细吗?」传山跨过挡路的尸体,继续向前进。
己十四留意着周围,随口道:「这里的女人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女犯,有些根本就是年老色衰的官妓。那个五妹以前据说是某个青楼的红牌,争风吃醋下弄掉了该楼魁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子,快七个月了,魁失血过多也死了。她就被送下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我以为这种罪要被死。」
「嗯,她毕竟是红牌,事发后也有人出面保她,不过孩子的父亲一心想弄死她。两位当权人物互相协商退让的结果就是把人送到了这里。她下来后,己十三娘想收纳她,可她和己十三娘不和,逃了,后被庚二收留。」
传山等了半天,看己十四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只好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像她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安分过日子?偏偏庚二又不能带给她她想要的。后来她就踹了庚二跟了庚六,也是那时传出庚二那方面不行,并且脑子有病。以前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庚二,经过这女人嘴巴一宣扬,矿里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他。同时庚六、丁老大那帮人也知道了庚二能读人心的能力。」
传山无言。不是对那叫五妹的女人,也不是对庚六丁老大等人,而是对庚二。
这家伙怎么这么蠢?换个人大概都知道这样的能力绝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他竟然就这么告诉了才认识几个月的女人?
以前还觉得他嘴巴严,原来只是因为他的性别有问题。如果他也是一个女的,说不定庚二就把什么都跟他说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笨哪。」传山的口气也不知是在说庚二还是五妹。
己十四「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男人笨,再加上好色,基本上就等于没救了。女人笨且心毒,再加上善妒,那就是男人的最大祸害。」
己十四想了想,认同。
「你对那个五妹底细很清楚?」
「谈不上清楚。她的事都是己十三娘跟我说的。」
「哦……」传山拖长了声音。看来不只是男人,女人在床上也一样守不住嘴。
己十四用刀柄敲了他一下。传山捏住刀柄,笑得相当淫荡。
己十四脸皮抽了抽。有种看错人的悲哀感。是谁说的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真他娘的太对了!
「丁老大和庚六没想过要利用庚二的能力?」传山脸色一正,问道。
「我也很奇怪。」己十四站住,看向传山道:「庚二这个人秘密很多。我当初也以为他肯定会被两方之一收归己用。可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事情到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最古怪的是两帮人马的头脑们之后对庚二的态度,那真是要怎么厌恶就怎么厌恶。」
「唔,毕竟这世上没有人喜欢自己在别人面前像个赤裸的婴儿。」传山喃声道。
「这是事实。不过我总觉得那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一件让丁老大和庚六一起忌惮,不敢随便对庚二下手的关键事情。」
「你不知道?」
己十四摇头。
「矿洞里的活人不多了。」传山叹口气转移了话题。一路走来,只看到尸体就没看到几个活人。好不容易看见一两个人影,也是看到灯光就跑没了影。
「十四兄,你觉得我们要死多少人上面才会满意?」
「你认为呢?」己十四不答反问。
传山笑笑道:「这死的狱卒比较多,两个牛鼻子贼道又丢了大脸,恐怕不死上三分之二他们也不会满意。另外我们要小心了,等他们觉得火候差不多,大概就要开始分化下面的势力。尤其是我们三人,上面十有八九会挑动矿奴把我们交出去。到时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己十四脸色不变,「你的打算?」
「打算?狡兔三窟听过没有?既然暂时逃不出,那就跟他们捉迷藏好了。这矿洞这么大,里面情况这么复杂,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整个矿洞翻开来找我们。」
「粮食,清水。」
「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凭我们几个还能饿死不成?」传山似笑非笑,正义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非正义的狠厉。
「你的病情是不是被控制住了?」己十四突然问。
传山没有多想,承认了。
两人越走越,渐渐地偏离了主矿道。
「庚二那个人,比你我想象得要更厉害。」
「我也这么觉得。」传山笑。
「就是有点脑子转不开。」
「哈哈。」
「等等,前面不能去!」己十四一把拉住传山。用劲之猛差点把传山拉倒。
血腥味充斥鼻间,前方一个黑幽幽的洞穴正张开了大嘴在等待他们。
「怎么了?」
传山举起矿灯往前照了照。前方的洞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除了浓郁到连他都能闻得一清二楚的血腥味。唔,似乎这血腥味中还夹杂了什么其他的味道,这是……?
传山不解,为什么他竟会觉得这股味道让他有一种熟悉感?
己十四拦住他,「我们走。」
「这里我好像没来过。」
「这矿洞里你没去过的地方多的是。走,别在这里多停留,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己十四对这条幽的洞穴似乎有所忌惮,连靠近一步也不愿意。
难得看到己十四会对什么如此忌惮,传山对不远的洞穴越发好奇。
根据他们进入主矿道的时间和大概位置来判断,这条像是裂缝一样的洞穴离住人的主洞大约有三四里路远,考虑到矿道并非直行而是在山底下蜿蜒曲伸,那么这个洞穴离主洞的实际距离应该没有那么远。
脚边有水渗出,不多,但能判断出这层土壤下面应该有一条地下水脉。大约这也是矿道挖到这里就不再往下延伸的原因。
根据他们一路行来矿道中支撑墙壁的木方子数量来看,这条矿道的产煤量应该相当不错,否则不会耗费这么大的人力和材料来修建这条矿道。可奇怪的是这条耗费了大气力的矿道就这么废弃了,而根据周围的煤层判断,想来并不是因为煤炭被采尽的缘故。
那么就是地下水?还是……不远的那条裂缝一样的黑暗洞穴?
传山再把灯举高。
平常可以照出一段距离的灯光这似乎力有不逮,昏黄的灯光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拦阻,到了那个裂缝一样的洞口就无法再延伸进去。而明亮的道口越发把那条缝隙衬托得异常黑暗幽。
传山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往前略略跨出一步。
己十四再一把拉住他。
「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己十四的声音低低的。
「什么?」传山一惊,头脑立刻清醒过来。刚才他怎么了?他……好像听到里面似乎有谁在呼唤他?
「就好像里面有什么在诱惑你过去。」
传山被己十四异样的声音吓了一跳,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己十四脸色苍白。
「如果我告诉你,这看起来像矿道的缝隙在被矿奴挖穿以前就存在了,你信不信?」
「信,为什么不信?地底下有裂缝或洞穴本来就是正常事。」
「你大概很奇怪我们现在站的这条矿道为什么会没有多少挖掘的痕迹吧?」
传山没有说话,只用眼睛看着己十四,等待他的回答。
「当初挖通这条矿道的人中也有我一个。」己十四扫了一眼那个张着大嘴的洞穴,自己也没发觉的又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我记得那天挖到这里大家看到出水就没有再往下面挖,倒是对那条自然生成的缝隙开始感兴趣。根据这条矿道煤层的厚度,几个老手都在猜测那条缝隙里含煤量也不会低,而且推断出里面应该还有其他好东西,比如煤精。于是就有几个人上去把那条缝隙的入口挖大了一点,大约可以让两个箩筐并排通过的程度。」己十四说到这里哑巴了。
传山耐心地等待着。看己十四的表情,基本可以猜到后面八成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有大胆的人先进去探看了,我们都听到了那人进洞后不久传来的惊喜叫声,说是里面足够两个人并排行走,还说里面的含煤量很好。就在那人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声响传出,我们等了又等,直到按耐不住朝里面叫他,也没有听到他的回音。」
「后来有人进去找他了吗?」
「当然。跟那人关系好的几人当即就带着灯和锄头进去找他了。可这些人和第一个进去的人一样,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且最古怪的是,除了第一个人进去说了一句话,后面进去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传出一个字出来,连声惨叫也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传山忽然感觉身上有点冷,地底下古怪的事情多,他也想过会不会是鬼故事一类。虽说已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样古怪的事情就在身边真实地发生过,而且地点就在眼前,还是颇有点毛骨悚然。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己十四摇摇头。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条矿道就这么废了?」
己十四冷笑,「当时丁老大根本不愿放弃这条矿道,只嘱咐手底下挖矿的人不要进那条缝隙,这条矿道中的煤还是照挖。」
「出事了?」
「嗯。第二天进来挖矿的矿奴全部消失。丁老大心里害怕却舍不得放弃,又驱赶了一批人过来,那天我好奇也来了。」
好奇压过了恐惧,传山迫不及待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不只是我,当时在这里的一共有十个人。第一个人走入那条缝隙谁也没有注意到,直到第二个、第三个。第三个人被发现时就像被什么魇住了一样,直愣愣的就往里面走。还好他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他,喝问他怎么了,他才清醒过来。」
「就像我刚才一样?」
「你的情况还算好的。」己十四瞟了他一眼,「这似乎跟个人的意志力有关,当时只要看到缝隙的人,看久了就会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在呼唤自己,有些人抬脚就往里面走,有些人恍惚一会儿就能自己清醒过来。消失的人多了,丁老大也怕了,之后这条矿道就这么废弃了。」
说完,己十四不解地皱眉道:
「奇怪,这条矿道我认识,我怎么可能带你主动走进来?而且走到这里才发现?不对,刚才好像是你把我带上了这条路。也不对,我认识这条矿道,不可能你往这里走我不阻止你。」己十四彻底被自己绕糊涂。
传山听己十四这样说才发现情况似乎真的有点奇妙。他怎么会走入这条矿道?如果是没走过的矿道,以往他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不会像今天这样直接就走进来。还有他刚才听到的呼唤声……
传山抬眼望向那条说缝隙不像缝隙、说矿道也不像矿道的幽洞穴,这里到底有什么?如果自己走进去会遇到什么事情……
『进来……来……这里有你想要的……』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走吧,庚二也知道这条矿道的事,除非他想自杀否则不会往这里来。」己十四似乎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拉住传山转头就往来路走。
传山被己十四一拉,浑身猛地一震,后背唰地冒出冷汗,刚才他似乎又被魇住了?如果不是己十四,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压不住好奇心而走入那个幽暗的洞穴?
不敢再多看,传山心想人有时候还是要信点邪,当即追上己十四离开了这个让人背心发凉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随着脚步声渐渐去远。
狭窄的洞穴再被黑暗包围。被人工扩大的洞口静静的似乎在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有什么在幽的黑暗中发出了奇怪的呻吟。
『啊……熟悉的味道……同类的味道……』

传山和己十四回来的时候,薛朝亚已经把一些矿洞中的生活必需品收拾好,并在附近找了地方埋下。他不是不可以趁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和谢伯离开,但考虑到矿洞中目前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就是这个住,不到最后他们也不想轻易放弃。
最好的场合就是庚二死在外面,他们想法把罗传山骗出去、合谋杀死他取得宝物,再利用这洞屋和己十四想法熬下去。己十四虽然也是一个威胁,不过他们是有心算无心,只要耐心够,怎么都会给他们找到机会下手。
做好一切准备,薛朝亚就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并向老天恳求千万别让传山他们先找到庚二。
老天似乎听到了他的恳求声,找了一天的传山和己十四并没有看到庚二踪迹,倒是在传山病发找地方躲避时,让他们凑巧看到了一场以多胜少的群殴戏。
「丁老大和庚六干上了。以后大家出门要更小心。」传山进门时叮嘱了少年一句。
薛朝亚抹抹额头上的冷汗,连忙答应了一声。
「庚二哥还没找到吗?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现在外面这么乱……」
传山摇头,「不用担心他,那家伙命硬得很。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这里可是他的老窝。今天有没有人上门找麻烦?」
「没。」薛朝亚注意观察传山脸色,确定对方确实没有找到庚二,当下安心许多。
「明天家里不用留人,除了谢伯,我们一起出去,家里吃的东西不多了,得想法弄到一些。」
薛朝亚心中一喜,机会来了。不过……
「你打算去哪里弄?现在连活人都不好找。」己十四灌了一碗水道。
「之前谁控制矿洞里的物资,我们就去找谁。」
「你想打丁老大和庚六谁的主意?」
「你知道他们的仓库在哪里?」偷袭敌营,这可是他的拿手把戏。
「仓库重地,看守的人不但是他们的心腹,而且人手一定不会少。就凭我们三个,跟主动送肉给他们有什么区别?」己十四给他泼凉水。
「你先说知不知道他们的仓库在哪儿吧。」
「我只知道大概位置。」想想,己十四还是摇头,「这事靠我们三人肯定不行。」
「我也没说就靠我们三人。」传山笑得狡猾。
「你想……」己十四转瞬间就明白了传山的打算。
「我想你们十大凶魔现在应该还有不少人活着吧?」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总比坐以待毙强。天知道这封洞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想要说动他们,难。」
「我就不信他们不用吃饭。」比起己十四的凝重,传山的表情显得轻松得多,直接问道:「你能联系到几个人?」
己十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竖起两根手指。
「你能联系到两位,那两位再各自联系到一两位,加起来起码我们已经有了一探的实力。如果那些凶魔的实力能和你相当的话。」
「那我们最好分头行事比较快。明天我去联系那两人。你和亚生去找庚二,顺便弄点吃的回来。」
「行,就这么定了。」
薛朝亚暗中吐出一口大气。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还在愁明天要怎么把己十四支开,结果两人就这么商量定了。难道他终于否极泰来?老天爷又把恩宠还给他了?
不管如何,这对他来说总是一件好事。暗中对谢伯使个眼色,谢伯意会。
传山又和己十四商量了一下接头地点,这里肯定不行,作为他们最后的依仗,他们并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洞屋的秘密。
最后两人敲定在己十四原来的住和其他凶魔见面。
薛朝亚转头看向谢伯,谢伯垂下眼帘微微点了点头。
庚二这时候正勤快地挖着一块不大的岩石。
我挖我挖我挖挖挖!
挖出来了!
擦掉原石表面的泥巴,握在手心中仔细感受了一会儿。嗯,不错。这是一块蕴含土灵之气且灵气非常充溢的灵石。如此丰沛的能量波动,品阶至少在中品偏上。不过如果放在那些青云派道人的眼里,大概就是一块难得的上品灵石了。
金木水火土,还有最重要的无相石,现在他就只缺一块上品的水性灵石。
一道长长的黑影从暗无声无息地滑到庚二头顶上方的洞壁上,勾着脑袋贪婪地望向那块土性灵石。
七年了,他被投入这座黑狱晃眼就是七年过去了。
七年时间对于原来的他来说,实在是短暂得都不足挂齿的极小的一段时间。现在却不一样了,他真正感觉到了时光在身边一步步走过。
庚二忽然抬起头。
奇怪,那股不善的气息怎么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阴凉的风从皮肤上擦过,负的力量在向某个方向聚拢。
「他」想干什么?难道「他」能出来了?还是什么惊醒了「他」?
庚二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随即气得满地乱转,嘴中不停嘟嚷:「那个笨蛋!谁让他往那儿跑了?己十四没和他一起行动吗?麻烦了麻烦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吃了骷髅果代表了什么啊?唔唔……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找我,存心想霸占我的洞穴!没良心的家伙,哼,管他去死!」
……真的不管他?真的真的不管?
庚二气得大叫一声,把拳头塞进了嘴巴里。
其实他刚跑出来没多久就后悔了。现在想想,他当时的反应应该是直接挥拳头砸上姓罗的脸,而不是夹着尾巴逃跑。
他有读心的能力又不是自己愿意的!
如果姓罗的因此排斥他,只能证明那个家伙跟其他人一样,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对他好。哼,以后有好东西再也不给他。
长长的黑影紧紧盯着一会儿咬拳头一会儿扯头发的庚二,这个人……?
翌日,也是封洞第十七天,传山等四人按计划分头出行。
偌大的矿洞安静得出奇。
前几天还能时不时地听到惨叫和叫骂声,这两天洞里的人像是都死绝了一样,不但到都听不到一点声响,更看不到一点烛光火影。
传山提着灯笼在心中暗骂一声,太安静的环境有时候不但不能给人以安逸感,反而会让人疑神疑鬼,尤其这安静的环境还被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笼罩着。
「咯啦。」
洞壁上的碎石被碰落,顺着洞壁滚下,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矿道中传出老远。
传山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两人。谢伯在中,少年在后也举着一个灯笼。
谢伯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传山转回头皱了皱眉,他们三个人绝对称得上「老弱病残」这四个字。本来他不太同意让谢伯一起跟来,可少年亚生保证谢伯的身体已经可以劳作,谢伯也表示自己不想吃白食,传山见他确实能起身走动也不好回绝,只好一起带出来了。
三个人默默无声地在矿道中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谢伯一直捂着嘴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只是疲累的喘息声怎么也掩盖不住。
传山无奈,不能再往前走了,照谢伯喘气的声音,恐怕再往前走几十尺,他想「造访」的那个人就能听得一清二楚。一抬手,后面两人一起停下。
传山回头对两人低声嘱咐道:「再往前面约一里路就是马阎王的住。」
「马阎王?他还没死?!」少年惊讶地低声叫,再也没想到姓罗的会把主意打到这个人身上。
「嗯。算他命大。」传山嗤笑,「这家伙不愧为狱卒的头,身手比一般狱卒厉害得多,人又够狠毒,靠杀人夺粮也活到了现在。我和己十四上无意间发现了他,可是他够狡猾,伤了一条胳膊还给他跑了,不过也让我们探到了他的藏身。」
「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三个去解决他?」少年的小脸变白了,马阎王之名对普通矿奴来说震慑性不是一般两般的大。
「不用担心,他右手臂受伤,不可能在两天内就长好,现在的他跟以前相比身手肯定要打个折扣。我们三个只要好好谋划一番,一定可以把他拿下。」
「可是……」少年还想说什么,被谢伯打断:「罗大兄弟,你带我们过来肯定已经有所计划,我们都听你的,你吩咐就是。」
传山赞赏地看了眼谢伯,别说,这年长的人多吃的盐果然不是白吃的。别看谢伯走两步都要吭哧一下的样儿,说不定这谢伯比他家健康的少爷要管用得多?
「你们放心,我既然敢带你们过来,肯定不会让你们死在这儿。」看看疲乏的谢伯,传山道:「我们先原地休息一会儿,等会儿你们听我安排行事就成。」
谢伯也明白这临时的休息是为了他,感激地拱了拱手,看脚边正好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块,用脚踢了踢,石块动了一下。随即谢伯便在这块石头上坐下。
薛朝亚握着一把铁锹靠在洞壁上,心中紧张万分。
传山在这段矿道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墙壁,一会儿垛垛地面,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我去前面探探,你们在这儿等我。」
他得先过去看看马阎王是否还躲在那里。如果今天来的是己十四,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可现在来的两人可能加起来还没他一个人管用,计划就只能变更。这俩人既然已经是他的同伴,他就得对他们的安全负责,把他们活着带出来了,也得活着把他们带回去才行。
看到传山离开,谢伯咳嗽一声,「少爷?」
薛朝亚盯着传山离开的方向,吐出四个字:「见机行事。」
一刻时后,传山探路回来。
「他在。等会儿我会想办法把他引过来。不过在这之前,先让我们做一些布置。」
闻言,正在焦急等待的少年主仆二人互看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第四章

马阎王马加官在二十年前成为一名狱卒开始,就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成为一名囚犯。
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很害怕。如果换做一般人,可能会揣着栈镙害怕将心比心地想:如果我对囚犯们好一点,那么将来说不定别人也会对我好一点。
可马加官也许受他父亲的影响比较,在他看来狱卒永远都不会对囚犯好,牢房里的囚犯们在没出狱之前只有舔狱卒臭脚的份。既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还不如黑到底,干脆彻底享受小小一名狱卒可以享受到的一切权利,不管栈镙权利是否建立在囚犯们和囚犯家属们的痛苦之上。
抱着这个想法的马加官就这样慢慢成为了囚犯们口中的马阎王。二十年来除了未能满足他老子希望他加官进爵的愿望,他觉得他的日子过得不比一般官老爷差。
五年前,也许因为他办事有力,也许因为他的酷吏之名已经在六扇门里传开,就这样他被突如其来的一纸调令调到了这座云山煤矿。
刚开始来到这里时他非常沮丧和懊恼,并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派到这么一个荒芜人烟的野山中。但不过一个月他就发现这座煤矿监狱简直就是狱卒的乐园。
在这里,无论你对那些囚犯做什么,都不用担心被人告到上面。在这里,狱卒就是大爷,而身为狱卒头头的他则是这帮囚犯们的神。
不过马加官并没有被这份强大的权利冲昏了头,他聪明地知道这座黑狱里有些他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为了不像他的前任一样在巡逻矿洞时莫名其妙地死掉,除非每例巡或者上面有特别的吩咐,否则他绝对不会跨进这座黑狱里一步,就算进来也要二十名以上的狱卒同行。
而今他却不得不藏身在这座黑狱里!
整整十五天,他像一个囚犯一样苟且偷生,像一个囚犯一样活得颤颤惊惊。
这一切都因为那该死的辛二七九还有庚二!
马阎王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就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摸摸自己的右臂,伤口还没好,这条膀子几乎就不能用,害得他只能躲在临时住不敢出去找粮食。而这负伤就是伤在罪魁祸首的辛二七九还有己十四身上。
旧恨加新仇,这两天他脑中几乎全是封洞结束抓住辛二七九等三人后要怎么对付他们的想象。
今天已经是第十六天,眼看存粮就要见底,他不知这样的情况还要维持多久。根据以前前人告诉他的经验,这封洞至少不会低于二十天。
还有四天,他能不能熬到那时候?如果封洞的时间延长了呢?他会不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咯啦。」
坐在黑暗中的马阎王一惊而起,抓起身边大刀快速闪到门边。
简单的木门由一根根木条拼凑而成,缝隙有大有小。马阎王凑过头,通过缝隙向外看。
门外一名身形高大的矿奴手持气死风灯对着他的住照了照,似乎在判断里面有没有人。
马阎王的眼睛冒出厉光,这不是他的大仇人之一辛二七九吗?还真是冤家路窄。不过,他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他住在这里?还是他只是在寻找粮食的途中?
马阎王屏住呼吸,他为辛二七九的生命力感到惊讶,但他并不怕已经烂了一半的辛二七九,他忌惮的是另外一人。
己十四会不会也过来了?
辛二七九走过来推门。
马阎王把身体贴紧墙壁一动不动。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辛二七九提着灯笼伸进来照了照。
「见鬼,又是一个空屋。我就说一个人有什么好危险的,这不人都死了差不多了?」辛二七九不满意地抱怨了两句,收回灯笼转身离去。
等辛二七九的灯笼光芒快要看不见,马阎王这才从门背后走出。
一个人吗?
马阎王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对上己十四他没有把握,但对付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相信他就算伤了一条胳膊也能要他的小命。
难得碰到一个落单的,这可是趁机报仇各个击破的好机会,马阎王提上大刀动身之前脑中也晃过这是不是一个陷阱的念头。不过很快他就在心中嘲笑自己小心谨慎过了头,如果己十四和辛二七九真要对付他,以他们联手之力,根本不需要费事地挖个陷阱给他跳。
悄悄缀上去的马阎王此时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在之后会遇上那样缺德带冒烟的款待。
传山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身后动静。
感谢庚二送给他的珠子,他现在的耳力甚至比以前健康时还要灵敏。静下心来,身后矿道墙壁偶尔掉落的煤渣声、风穿过洞穴发出的细微呜咽声,还有……人踩在煤渣上的脚步声清晰地在耳朵中响起。
马阎王跟着跟着突然看到前面的辛二七九脚步慢了下来。
就见那个腐烂了一半的男人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提着灯笼四照了照。
马阎王立刻闪入一拐角。
「谁?我听见你了,别躲了,给我出来!」男人略显紧张地对着黑暗喊叫。
马阎王在黑暗冷笑,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观察。
辛二七九似乎相当不安,对着这边照了照,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辛二七九像是发现了什么,竟然转身就跑。
到得此时,马阎王那能让他就这样走脱,也不管是否会暴露行藏,立刻就追了上去。
脚步声一下变得清晰万分。
辛二七九回过头,待看清身后人影,呆了一呆,「见鬼!怎么是你?」
「辛二七九,我们的帐还没算,你想就这么走了吗?」
辛二七九闻言立马转回头,连个场面话都没留,拔腿就跑。
「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马阎王万分不解这人受过那么重的刑求后为什么现在还能跑得这么快,担心他与己十四汇合联手对付他,当下也加快速度急追不放。
到了,就快到了。一里路的路程并不远,如果不是矿道情况复杂,他早就跑到目的地。
眼看离埋伏点还有不到百尺的距离,传山再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马阎王在后面不疑有他,看他逃跑更加坚定了当场解决他的决心。
灯笼照出前面的道路偏左侧有几块呈直线摆放的碎石,传山脚下不敢踏错,正对着碎石冲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马阎王追了上来。
他没有看到地上的碎石,就算看到他也会避开,这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矿道中也不会有人特意贴着墙根走,跑在路中间的他眼看就要追上那个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想到等下他就可以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马阎王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嘎吱。」
马阎王的笑容凝固住。在他的脚刚刚踏上脚下的泥土时他就感到了不妙。这感觉好像不是实土?
「嘎吱吱……」
刺耳难听的木板断裂声接连响起。
这是……没等马阎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轰隆!」
薄薄的接近腐烂的木板不堪负荷成年男子的体重,只发出了几声短暂的呻吟,就彻底崩溃。
地面上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五尺左右的圆形大坑。
「你这个卑鄙……啊啊啊!」
身体被刺穿的噗嗤声响起。不幸落入陷阱的马阎王发出了一声痛到极点的惨叫。
看来这个陷阱不止一个坑那么简单,马阎王吃到了不小的苦头。
不过马阎王也不是吃素的,看坑不,他还有逃出的机会,便硬忍着强烈痛楚,抓着坑边的泥土想要站直身体,把自己从坑底的木刺上拔出。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一连串恶毒至极的咒骂声从马阎王嘴里吐出。
就在他刚刚抬起身体的一霎那。
「哗啦。」一箩筐泥土和煤渣倾筐而下,重重地压在想要爬起的马阎王身上。
「呜啊!」这下好了,没刺穿的地方现在刺了个对穿,原本被刺穿的地方又加大了伤口面积。马阎王又痛又怒,差点昏厥过去。
「哗啦。」又是一筐泥土倒下。躲在岔道里的老少二人拖出了第三矿泥土,这都是他们刚才挖坑挖出来的,如今正好用来填坑。
眼看就要被人活埋,马阎王也顾不得伤势如何,用尽吃奶的力气惨叫了起来:「别倒了别倒了!饶我一命!我发誓我出去一定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不,我发誓我一定帮你们逃出去!」
正准备倾倒第三筐泥土的薛朝亚和谢伯下意识地停了手。也许他们逃出的机会就在这个人身上?
「你们相信他?」传山提着灯笼慢慢踱了过来。
马阎王在坑底大叫:「辛二七九,我只不过按命令办事而已。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到我头上又是为哪般?」
「按命令办事?命令让你搜刮犯人的财物?命令让你敲诈勒索犯人家属?命令让你随意折辱欺凌囚犯?命令让你对囚犯为所欲为?」
传山探头朝坑底望了望,看到满身污黑血迹、蜷伏在坑底、身上盖了大半泥土、勉力抬起一颗头的马阎王,嘴角一翘似笑非笑地道:「如果矿里的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猜他们是会扼腕叹息,还是会鼓掌大笑?」
马阎王心中惶恐不堪,他手上折腾死了不少囚犯,也知矿里的矿奴恨他入骨。自知今天逃生的机会不大,但如能有一分生存的机会,他也不想放弃。看坑顶的人似乎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立刻加大筹码。
「我错了,我已经受到教训。如果你们今天不杀我,我一定帮你们离开煤矿。」
「你要怎么帮?」不等传山开口,少年心急地问道。
谢伯小心翼翼地扫了传山一眼,往后侧退了一步,恰好站到传山左侧靠后的位置。
一看有机会,马阎王精神一振,忙道:「到时候封洞结束,你们把我交给其他狱卒,我会禀告上面,说是你们救了我,一定能让你们将功折罪。」
传山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薛朝亚也充满失望,「这就是你的帮忙?」先不说马阎王会不会履行承诺,就算他履行了,朗国上层的人又怎么敢放他们离开?
马阎王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看他们不动心,连忙又道:「我可以先把你们弄到上面工作。如果上面不同一锱你们,我也可以想法子让你们逃出去。只要到了上面,一切皆有可能。」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木刺给他造成的伤害颇大,他已经感觉到失血过多后产生的昏眩。如今只要能让他留下一条命,他什么样的承诺都会许下。至于以后会不会履行……哼,他会让他们知道马阎王的感激有多么「重」!
薛朝亚心动了。如果能调到上面,先不说逃不逃得掉,至少生活质量要比在洞里好得多吧。
少年抬头望向传山。
传山拄着锄头,就问了一句话:「你把我们弄到上面,如果我们逃掉,你会有什么惩罚?」
马阎王心中一凉。云山煤矿的狱卒为何对囚犯们如此穷凶极恶,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有囚犯逃掉,那么看守的狱卒都得跟着遭殃,弄不好就得掉脑袋。更何况帮助囚犯逃跑?
马阎王还想开口辩解试图糊弄过去,这边薛朝亚已经清醒过来。
马阎王是否讲信誉他不清楚,但马阎王的凶恶残忍他却早已有体会。刚才就想着利用这个人逃出去了,差点忘掉自己在进矿时在这贼狱卒手上受到的折辱。想他堂堂皇子,在不能告知身份的情况下只能向这个低贱的狱卒哭泣求饶,想到他当时因为受不了烙印之刑,还曾向他下跪乞求……
「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吗?」少年阴森森地道。
马阎王努力抬头望,「你是……?」
「辛二八一。」
马阎王拼命回忆,他经手的矿奴太多,还好像辛二八一这样细皮嫩肉的少爷型囚犯不多,很快就想了起来。
「啊!是你。」马阎王的心更凉。他对这少年可没有客气,不但亲自施行了烙印之刑,还把他身上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一支玉簪给搜走。他还记得当时这名少年先是威胁他,说他的身份他惹不起,后来看威胁无效,又改为恳求。自己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样,整得他哭爹喊娘,最后被他整得只能跪在地上哭着求他。
「我娘的玉簪呢?」
「……」已经给他送给山下的相好了。「你放了我,玉簪的下落只有我知道,只要我能出去,我就把玉簪还给你。」
竟然到这时候还想威胁他?「记住,到了真正的阎王爷那里,问清楚我是谁。你这个瞎了眼睛的狗东西!」少年恨极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把满满一筐泥土和煤渣往马阎王的头部倒去。
马阎王眼中充满绝望,连声惨叫也没有发出就被大量的泥土掩盖了。
看少年又去拖第四筐泥土,传山微微皱了皱眉。
马阎王虽然该死,但他并不打算折磨他,挖陷阱也只是为了困住他。本来想给他一锄头让他死个痛快,可少年亚生似乎对马阎王恨极,在确定对方没有利用价值后竟打算活埋他。
类似于活埋的窒息之死大概是所有死亡中最痛苦的一种死法。
每日饱受骷髅果折磨的传山对折磨他人毫无兴趣,眼看少年要倒下第四筐泥土,传山抢在他之前,一锄头砸在了刚才马阎王抬头的地方。
血很快从泥土中溢出。
薛朝亚来不及阻止,气得张口就骂:「谁让你动手的?本……」
「咳咳!少爷,一个狱卒而已,死了就死了。您再气也不值得。」谢伯抢在少年暴露身份之前,提醒道。

薛朝亚一惊,连忙看向传山。
传山看少年看他,微微一笑。可惜他这个笑容在可怕的面孔衬托下显得有点狰狞。
他早就看出少年气质不同于一般人,但他并没有因此排斥少年。在他想来就算少年曾经的身份再怎么惊人,如今也不过是和他一样的矿奴。如果他能放下昔日身份则罢,如果不能放下,也只不过让自己多吃苦头而已。至于少年暴露出的跋扈本性,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放在心上,不代表别人不会多想。
薛朝亚心中惊疑不定,加上心中有鬼,怎么看男人的笑容怎么觉得充满恶意。
谢伯在旁边望向少年。
少年咬住嘴唇,看看填了一半的陷阱,再看看正要转身的罗传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后再想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就难了。一边是一命之恩,一边是逃出生天的机会和成仙成帝的美好将来,少年几乎在眨眼间就做下了决定,当下就对老奴谢伯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罗大哥,对不起。」少年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传山,道歉道。
传山笑笑,「没什么。马阎王确实可恶。不过你小子以后也要收敛一点。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到了这里你还是和大家一样装孙子的好。」
他这话其实有玩笑的成分在内,可听到少年耳里就跟威胁和嘲笑差不多,更是坚定了一颗杀人夺宝之心。
「亚生受教了,多谢罗大哥指点。」
传山暗中摇头,少年的神态哪能瞒得过他,想必自己的直言让他高傲的自尊心受伤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到现在还认不清现实。
「来,我们把这个坑填上,然后就去马阎王的住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粮食。」传山放下锄头,帮助少年把筐中泥土倾倒入坑中。
就在传山弯腰把筐中泥土往坑里倾倒的那一刻,站在他身后方的谢伯高高举起了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用尽全身力气向传山后脑勺上砸去。
得到土性中上品灵石的庚二心情大好,在附近转悠了大半天没再发现新的收获后,终于下定决心。
「好吧,我就给你算上一卦。 不过……除非背甲和腹甲一起要我帮你,否则你就自求多福吧。」
庚二收起灵石从怀里掏出了一副玲珑玉龟甲。这副玲珑玉龟甲非常小巧,约莫只有半个手掌大,最珍贵的就是通体玉白,竟是难得一见的玉龟遗甲。
长条黑影看庚二收起灵石,急得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可在看见庚二掏出那副玲珑玉龟甲后又好奇地停下欲扑之势。
庚二没有像普通占卜者一样,把龟甲钻凿后进行烧烤,然后根据龟甲表面的裂痕来判断占卜结果。他只是拿起背甲和腹甲轻轻一击。
奇妙的是,本该发出钝音的龟甲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罄击声。
「叮铃。」
奇异的纹路随声延续出现在龟甲的表面。
庚二举起两枚龟甲仔细看了看,眉头随之越皱越紧。
正在偷看的长条黑影脑袋越伸越长。
「……不算。重来。」
长条黑影脑袋重重一垂。
庚二感到空气变动,倏地抬起头,目光正正与长条黑影的目光对上。
瞬间,天雷勾动地火。
长条黑影转头就逃,它的直觉告诉它:这个人极为危险。
庚二愣了一秒,拔腿就追。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条黑色长蛇应该非常好吃。
寂静的矿道已经好几天没有人来了。
传山不晓得自己在泥土中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亚生主仆对他解决得很彻底,在他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就见旁边的少年对他挥起了铁锹。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可是后脑勺上那一下实在砸得太重,他想躲开前面那个已经填了一半的坑,可前倾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一沈就这么倒进了坑里。
他要多倒霉才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这算什么?被人恩将仇报?
怪不得两人刚才挖坑挖得那么勤快,自己说不用挖那么,他们还说点好。原来是打着连他一起埋的主意。
不过他们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在掉入坑中时曾努力翻过身,想要责问他们,可还没有开口,迎面一铁锹就砸在了他脸上。
很好,他的脸本来就腐烂得不能见人,如今直接变成了烂柿子。
谢伯在砸下那块石头后喘息了大半天,喘过气后像是怕他死得还不够透一样,捡起他刚才放在地上的锄头对着他的身体又捣了几捣。
他真的很想顺势夺下锄头,再顺势把谢伯拉下来当作人质,可是他脑中想得很好,身上的肌肉却不受他控制。
「他的眼睛还睁着,他死了吗?」少年气息急促地问。
「应该死了,刚才那下老奴砸得很实。而且少爷您刚才那下也不轻。」谢伯举着灯笼眯眼打量。
「你试试他还有没有气。」
谢伯犹豫了一会儿,可能不敢反驳他家少爷,只好跪趴在地上,伸手进吭探他的鼻息。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脸看起来太恐怖,谢伯没敢把手在他鼻子下面放多久,晃了一晃看他没动立刻就挪了开来。
咦?他没把手缩回去,他打算做什么。
传山觉得自己看到谢伯右手在他胸前一用劲扯下了什么。
火红色的光芒从眼前闪过。
谢伯眼中的贪婪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
他终于全部想了起来。就为了这颗珠子吗?
传山苦笑,庚二大概也没想到这颗珠子会给他召来杀身之祸吧?不对,庚二好像跟他说过让他不要把这颗珠子的事情告诉别人,而自己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颗珠子真的这么珍贵,珍贵到自己亲手救下的两个人为了这颗珠子就把他这个恩人给害了。
原来他一直不愿相信自己真的像小时候那个瞎眼道士说的那样是个「霉星」,可是那之后发生的种种巧合,尤其是现在的境况,让他不由不去想:难道我真的是霉星转世?而且随着年龄长大会变得越来越倒霉?
如果那瞎眼道士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岂不是也能说明只要他熬过二十五岁就能时来运转?从此脱掉扫把星的帽子?
四年……哈!别说四年,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的还是死的。
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泥土一点点把视线遮掩住。
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挖坑设计马阎王,结果自己也跟马阎王做了伴,而且亲密到就隔了一层土。如果马阎王在天之灵有知,不知会不会笑掉大牙。
不,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我的仇还没有报,我的家人还没有找到,还有庚二……他答应要罩着他。
宛如原地转了八十一个圈的眩晕感让他无法再继续思考,硬拉扯着他往漩涡的中心沈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么很突然的再清醒了过来。
当发现自己的意识还在时,他一时欣喜若狂。
他没死,他还活着!
可是当他想努力睁开眼睛、动一动身体时,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操控权。
他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有意识,可以思想,可是现今栈镙意识似乎和他的肉体断了开来。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可是如果我死了的话,为什么没有牛头马面来带我走?为什么我一动不能动?
忽然间,天不怕地不怕的传山怕了。
比起现在的情况,死亡也变得仁慈。如果真死了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如果传说是真,他甚至还有到阎王跟前告御状的机会。
可现在呢?他除了能不停地思考,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更不要说身体连动都不能动。
「有人吗?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传山扯开喉咙大喊。
……传来的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谁都行!谁听到了回答我一声!」
「哪怕你是鬼也请告诉我,我是死还是活?」
「喂──!喂!有人吗?回答我──!」
连喊了几声,传山忽然发现周围寂静得异常。等等,他记得自己被埋在了土里,如果被埋在土里,为什么他会听不到土壤里虫子的翻土声?这么寂静,哪怕声音再小,他也应该听得到才对。
难道自己刚才觉得自己喊出了声,其实只是自己的思想在喊?
一股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从心底升起。
这时他倒宁愿自己已经死了。如果明诀子对于骷髅果药效没有说错,那他岂非要这样直到永恒?
会不会那三个时辰的凌迟痛苦也会从肉体转向灵魂?
哈!传山大笑。
难道今后无穷的岁月,他就只能这样局限在一方狭窄的天地中,不能动、不能言、不能干任何事情?那也未免太恐怖。
一瞬间,传山被从未有过的绝望感给笼罩了。这种绝望感简直比他刚被送入黑狱的那一会儿还要重百倍千倍!
不,他不会这么倒霉!他还有希望,他一定还有希望!
己十四如果发现他没有回去,一定会询问亚生主仆。就算亚生主仆编出再完美的谎言,己十四也一定会出来寻找他。
还有庚二,他不是有读心的本事吗?那么只要庚二有机会碰到亚生主仆,他一定就会发现他被活埋在这里。
他只要耐心地等待。
他的伙伴一定会来寻找他。一定能找到他……一定!
庚二看着卦象在纠葛。
他的卦象从来都是十卦一灵,不管他修炼了多少年,这个结果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最可恨的是不管灵不灵,每起一卦他就得付出一年的修为,而且一天最多只能起两卦。
不,也许限制算卦数量、减少修为都不是最大的问题。他算卦最大的问题是:他知道十卦中肯定有一卦是灵的,可他事前并不能知道到底灵的是哪一卦。也就是说他想验证十卦中哪一卦灵验,得跟结果核对后才能知道。
你说这样的算卦能叫算卦吗?
但奇妙的是,这两天他一共起卦三,三卦象竟然都是相同的。这可是他以前的算卦生涯中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这三卦的内容都向他传达了一个词汇:人祸。
除了算出姓罗的惹了人祸,卦象上还表示这是一个生机断绝,九死一生的绝卦。
绝卦吗?庚二犯愁了。也许这三卦都错了呢?
既然是人祸,而传山也还是人,按照一界之主定下的的规则,他就不能出手。不像应付之前的青云派道士,那些修身不修心的牛鼻子道士已经属于修真一脉早就脱离普通人类范畴,他在他们的手底下救出传山自然也就不算破坏规则。
怎么会是人祸呢?
姓罗的服食了骷髅果,按理说那魔头应该不会放过他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庚二想回去看看,又拉不下面子。左思右想只好咬牙又起一卦。姓罗的,你这可欠我欠大了!
卦象刚显,旁边一道长长的黑影掠过。
庚二一把抓住黑蛇的尾巴,硬把人家拖了回来。
黑色长蛇威胁地缠上他的身体,庚二不在乎地举起龟甲细看。
「啊!」
啊什么?黑蛇不满地想。我在绞杀你,你感觉不出来吗?
「竟然还是一样的卦象!」
什么卦象?黑蛇收紧身体。它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人不但是它的克星,还是……!
庚二用劲拍了一下它的脑袋,「想绞杀我,你道行还不够,一边玩去。」这具肉体可比他的本体娇嫩多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姓罗的,这可不是我不帮你。是老天爷让我不要帮你。哼哼,让你想要防着我,遭报应了吧?」庚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瞅着龟甲嘴中念个不休。
黑蛇伸长脑袋,长舌一卷,把刚从鼠洞中探出头的黑老鼠吞入口中。
庚二摸摸黑蛇的背部,舔舔嘴唇,双眼从龟甲移至蛇身射出贪婪的光芒。
这是多好的肉啊,这么长、这么粗,至少可以让他存起来吃上一个月。蛇肉可是大补,五香蛇肉、水晶蛇肉、烤蛇段、蛇肉粥……可以做成好多好吃的。
想着想着,庚二看向黑蛇的目光越来越幽怨。你说你为啥就开了灵智了呢?
「嘶嘶!」黑蛇挣出庚二的手,用最快的速度溜进了黑暗中。

第五章

这是绝对的寂静。
太安静了,他又没有睡意,为了打破栈镙要人命的沉寂,他只能不停地想。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他想到了他娘。以前不觉得,现在大了见识得多了,才觉得他娘是个了不起的人。
如果换做一般妇女,听说自己生了个会带霉的儿子,大概十有八九会嫌弃这个儿子甚至抛弃他吧?
可他娘也只是听过就算了。他不知道他娘心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自从他被所谓的神算断为扫把星,他娘也并没有把他和被断为福星的弟弟有所区别。更是在村里把一些有的没的都往他头上栽时,拼命维护他。
也许物以类聚吧,有这样的娘,他爹还有家里老一辈个个胳膊肘往里拐,他爹还差点跟想把他赶出村的村正翻了脸。
他弟不懂事的时候还会嘲笑他,等明白霉星代表了什么意思后,一下就像长大了许多,晚上还爬到他床上安慰他说要把自己的福气分给他一大半。
他妹倒是有点害怕将来受他牵连嫁不到好人家,后来给娘骂了,结果扑到他怀里大哭了一场。哭完第二天就开始不理睬村里围着她转的小子们。
你看,他其实并不那么倒霉的。至少他有真心待他的家人,就这一点也比这世上许多人幸运了许多。
自从顶替父亲的名字参军后五年多就回家了一趟,那还是在进入朗国军之前的事。也不知他们现在到底怎样了?
他弟传海是个聪明人,又是个有福气的,也许他们顺利逃出来了?
对,他们一定顺利逃出来了!他们一定没有事!
还有王将军、郑军师、少华、阿雄,他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但是如果他们没有逃出来呢?如果他们被人抓住了呢?
……恐惧一点点蚕食了他的镇定。
越是想往好的地方想,脑中就越是会冒出可怕的景象。
他想停下来,他想换点别的东西思考。可是为什么他想到的竟会是庚二和己十四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场景?
慌乱、不安,让他再大叫起来。这他使出了浑身力气,拼命大吼大叫。
……静。静得让人崩溃。
突然!
呃……啊……!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撕裂感瞬间传至全身。
这是比肉体更胜十倍百倍的痛楚,是灵魂生生要被撕裂的痛楚!
三个时辰,他竟然要熬过这样的痛苦三个时辰?!
哈哈哈!唔啊啊啊──!!!

撕裂灵魂的痛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再开始,就这么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传山觉得自己就好像被揉碎了又被捏合起来,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死死活活了许多回。
一开始他还在计算时间,按照每三个时辰一的发作,计算他在地底埋了多长时间。可到了后来,也许是太痛苦了,也许是他已经接近崩溃,只不过记下四五发作就再也计算不下去。
他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已经过去了四五百年。
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人找到他。他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其实这才是最大最可怕最悲惨最恐怖最折磨人的刑法吧。
明诀子如果知道他服了骷髅果会有这样的效果,一定早就把他活埋了吧?
传山哈哈笑,拼命笑,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疯疯癫癫。
传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内心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头,可是他却无法控制。
没有人会来找我。
哈哈,真是可笑。我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己十四和庚二早就对我不满,早就视我为累赘,我现在主动不见了,不是正好趁了他们的心?
说不定亚生主仆对他做下的事早就和那两人合谋过,否则为什么会这么巧?
不会再有人来找我了。
我将永远永远留在这里,永远永远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中。

黑暗和负面的思想似乎要把他刻入灵魂中的希望、明亮、欢乐……等一切正面意义上的东西一点点挤走。
从根本上来说,传山这个人还算是个比较正面的人物,无论心理还是行为。
从小家教虽然称不上严谨,但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却是打小就开始灌输。进了军营后虽因为大环境早早混成了兵痞一个,但因为上面管得严加上刻意培养,这道也就一直没有走偏差。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不应该去做细作,因为他的良心良知会让他在忠义友情等等之间摇摆。可因为他的带霉体质,却逼得他不得不主动接下打入敌营这个两面不讨好的任务。
两年多的奸细生涯也在慢慢改变他。把他从一个爽直、爱玩闹、爱作怪的阳光小伙变成了一个会隐藏、会做戏、更会看人脸色、万事都要衡量一下利弊的稳重青年。
而等到他被自己人出卖、被敌人打入黑狱、被逼服下比凌迟还要痛苦十倍百倍的骷髅果,这个把良知放在心底、把道义作为准则的青年开始怀疑起一切,更体味到了什么是「恨」;
被自己所救的人谋害,他知道了「悔」;
被自己的伙伴抛弃,不管是不是他想象中的,他又尝到了「怨」的滋味;
可这些比起「绝望」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经历过这些的传山今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如今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似乎又过了很久。
沉沉浮浮中,传山用唯一的一丝清明想到:
如果他能出去……
如果他能脱离这种状态……
他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会随便去帮助别人。
只要能让他强大,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只要能让他不再受制于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出卖灵魂!
只要能不再落入这种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的状态,哪怕永远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他也愿意!

『真的吗?汝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吾可以帮助汝。』
『只要汝……』
……谁?!传山突然从朦胧状态中一惊而醒。

刚才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
会不会是错觉?
传山竖起了耳朵,虽然这玩意儿也许已经成了摆设。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传山怒了。
「娘的!哪个王八蛋吃饱了没事干耍你爷爷玩?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给我吱个声,别再那给爷装神弄鬼!」
『……汝最好礼貌点。还是汝想继续一个人就这么待着?』
传山无法控制地大叫一声。
这他听清楚了,真的有人在跟他说话。可等他回味过来对方话中意思,心中又不是滋味了。听这家伙的口气好像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可无论这段时间他怎么叫怎么吼,对方就是不给他一个声,如果这人再迟来个一段时间,说不定他已经疯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人跟他说话总是好的,也许对方有办法解决他现在的困境呢?
「你……」传山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是谁?为什么能听到我的声音?」
『吾没有听到汝的声音,吾只是感觉到了汝的呼唤。』
什么意思?这人感觉到了他灵魂的呼唤?
「您是人还是鬼?」这他的语调放得更缓,并适当地添入了一点恭敬感。他过去的人生经验告诉他,高高在上的总是喜欢老实恭敬且听话的家伙。这世上能够桀骜不驯、能够无礼的,不是人上人,就是拳头比人大,要么就是莽汉或蠢蛋。
『人?鬼?』
传山从这个谁的口气中感觉到了不屑,当下更为谨慎地道:「抱歉,在下见识少,如有误会失礼之,还请您多多包涵。」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传山担心对方会不会再跟他说话时,这个谁又开口了:
『看样子,汝的精神比吾判断的要坚韧得多。』
「多谢夸奖。如果您再迟一会儿跟在下说话,可能在下已经崩溃了。」传山苦笑。
『汝想不想复活?』对方抛出鱼饵。
传山心跳加速,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吾的时间不多,吾提出条件,汝答应,吾就助汝。汝不答应,此事便就此罢休。』对方似乎耐性并不好。
不过传山却感觉出对方并不是耐性不够,而是根本不屑于跟他谈条件。
「您请说,只要在下帮得上忙,在下一定帮之。」传山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他的幻觉?其实根本没有人跟他说话,这一切都是自己为了防止崩溃想象出来的?
『吾感觉得出来,汝应该是吾魔道中的小辈,可惜汝修炼不得法,虽有魔气护体却不知如何运用。汝的长辈也不知如何教汝的,白浪费这天生魔气。那天汝来到吾洞穴附近,吾就感知出汝的身份,可那时吾以为……』对方突然打住话头。
传山更加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魔道?修炼?他身上有魔气护体?
「啊,您是那个洞穴里的……。那原来那些失踪的人是不是都跟您有关?」
『汝学过魔功吗?』对方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愿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传山心中念头电转,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会不会跟他服下的那颗骷髅果有关?让这位魔帮助自己是否明智?
管他呢!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脱离现在的状态,修炼魔功又怎样?传山告诉自己这是个机会,一定要紧紧抓住,也许他以后能否报仇雪恨也要靠这的机遇。不过他下意识地把服食过骷髅果的事隐瞒了。
兴许对方就是冲着他身上所谓的护体魔气来的呢?如果知道他其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不打算帮他了怎么办?不帮他不怕,就怕对方就此消失再也不跟他说话。
『吾可以教汝魔功,汝凭借魔功运转魔气脱离现在的困境后,吾要汝助吾一事。』
传山强自按捺住心头激动,稳住心神道:「不知在下是否可以知道……」
『寻找魔石。』
「魔石?」
『汝竟不知魔石?』
「咳,这个……在下从小就生活在人间,别说魔石,就是魔鬼也从未见过一个。」传山觉得这时候还是说实话的好。
『原来如此……。怪不得汝身上有天生魔气,却不会运用。汝可知道自己身世。』
传山摇头,随即想到对方不知道是否看得见,又赶紧道:「不知道。」
『唔……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好什么?传山警惕起来。
对方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在无意间泄漏了一些不该泄漏的话,立刻解释道:
『魔石与那些修道人口中所称的灵石差不多,不过属性相反。灵石蕴含天地间正的能量,魔石则是蕴含负的能量。无论灵石还是魔石,这矿山里就有。汝等不是也在寻找灵石?』
「是。可是在下进矿不久,还没有找到过一块灵石。而且就算找到了,在下也不知如何分辨。」
『待汝学会魔功,魔气入体后自然知道如何感受、分辨魔石。』
「那就多谢前辈成全了。」
『废话少说。现在汝便以汝的灵魂起誓,脱离此困境后必须全力助吾寻找魔石。否则将永生永世永陷此境。』
「期限呢?如果您一直不说够,在下总不能一辈子帮您寻找魔石吧?」传山并没有被即将脱离困境的喜悦冲昏头脑,他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伙伴,可并不代表他见了谁都能把对方当伙伴看。亚生主仆能坑到他,也是因为他没有提防的缘故,对方一老一少身体虚弱,也是让他麻痹大意的主要原因。虽说他此时势弱,可该谈的条件还是要谈,总不能脱出一个绝境又再给自己套上一个。
对方似乎有点恼羞成怒,语速一下变快不少,『到吾离开这该死的困阵即可。』
「困阵」两个字说得太快,不过传山还是听清楚了,「请问在下该如何称呼您?如要立誓,在下总要知道向谁所立。」
对方沉吟半晌方道:『汝可称吾为磔魇。』
「见过磔魇……魔君。」
磔魇没有回声,似并不反对这一尊称。
传山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当下也不再犹豫,立刻立下誓言:「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在下罗传山如能得磔魇魔君传授魔功脱离困境,发誓一定助磔魇魔君寻找魔石,直到磔魇魔君脱出此困阵。天地为鉴,四方魔神为证,如违此誓,传山必将永陷此困境。」
誓言立完,契约成立。传山只觉得心口一紧,似乎有什么勒住了心脏,但很快不良的反应就消失不见。
『好。今日浪费了太多时间。明日吾再来寻汝传汝魔功。』
磔魇眼看脱困的希望在即,也是心情激动难抑。可是偏偏他的修为受阵法压制,不能长时间让心神外放,今日只得暂退。

那位磔魇魔君离开了。传山一边说服自己这不是幻觉,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为了打发时间,他再胡思乱想起来,包括那位磔魇魔君会被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自己修魔后会不会变得六亲不认之类。

庚二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睁开了双眼。
刚才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呢?好像跟他自身的劫难有关。

第二天,磔魇如约而来。
再听到这位魔君的声音,传山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也许这真不是他的幻觉。
『吾身躯无法至此。汝告诉吾,汝现在是什么情况?』
原来他看不到自己。传山记下这点,立刻把自己目前的情形向对方做了个详细说明。
半晌后,那位磔魇魔君带了三分诱惑的声音传来:
『汝这种情况明显是身魂分离,汝的身体在凡人看来已经死亡,而汝的灵魂却不知何故被拘束在身体中。唔,这大概跟汝乃混血有关,如果汝是凡人现在早死了。照这样看来,汝的身体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传山还没有高兴,对方一句话又把他打击得沈了下去。
『不过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汝不会利用天生的魔气,人类又不能辟谷而生,汝身体生机断绝也在顷刻之间。除非……』
「除非我修得魔功,让灵魂与身体重新结合破土而出,尽快寻找到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
『对。刚出生的纯种魔除了吸收魔气,食物也不能少。更何况汝这种混血。』
传山没有纠正他的看法,磔魇似乎一开始就误会他和魔有关系。如果这是磔魇愿意伸手帮他的原因,他还不至于傻到主动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底细。至于以后因隐瞒而产生的不可测后果,他现在顾及不了那么多。
『魔功分很多种,吾没有仔细察看过汝的具体资质,只能教汝最基本的功法。不过,魔功炼体磨心,如果汝没有忍耐之心,不如不修。』磔魇以退为进。
「在下愿意一试。」
『不是试。汝现在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否则吾自有手段让汝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怕传山不努力,磔魇又连忙钉上一句。他在这鬼地方实在是待够了!
可惜这个威胁对于传山来说完全不痛不痒,还能有什么情况能比他现在更糟?还能有什么刑罚能比骷髅果带来的惩罚更痛?不过通过这句话,他亦感觉出对方迫切脱困的心情。也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是。」
磔魇对他恭敬的态度很满意,语气和缓了些许道:『修魔主分两种,炼体和修神。这里的神指的是汝的神智神识,也就是凡人通称的灵魂。炼体和修神之法又细分许多种,今日吾要教汝的既是这修神之法中的一种,移魂。』
「移魂?」
磔魇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混血似乎对修炼真的一无所知。
『汝不学会此法,要如何把魂魄归体?还是汝准备放弃汝的肉体,如果这样,吾可以教汝别的。』
这具身体虽然已经接近腐烂,但总比没有身体到飘的好吧?传山犹豫了一小会儿。
「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必须要学这个吗?」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头?是他多心了吗?
『吾只会这个。』磔魇硬邦邦地回。
好吧,学就学吧。能脱离现在的困境总是好的。
「那就麻烦您指点了。」
磔魇冷笑。如果不是被困两百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他才懒得传授一个混血魔族魔功。恨只恨困住他的阵法也困住了他九成修为,好不容易看到人类,他却没有实力助这些普通人快速修成魔功,只能勉强诱惑一些人类进洞供他修炼,聊作慰藉。如果让昔日那些妖魔知道他现在支使一个还未修炼的小混血就得先给出好,还不知要怎么嘲笑他。
『别再废话,吾的时间不多。听好,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先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现在吾教汝如何用神识寻找自己的肉身。这点对汝来说应该不难,毕竟身体是汝自己的,生机又未断绝,应该尚有几分联系。告诉吾,汝现在能感觉到什么?』
「黑暗。」
『只有黑暗?』
「是。」
『再看。静下心去感觉。』

除了黑暗还有什么?传山凝下心神去感觉。
『汝现在在哪里?』
黑暗中。
『汝的身体在哪里?』
不知道……
『想控制回自己的身体吗?』
想。
『寻扎它。』
怎么寻找?
『无论人魔妖,未死透前,灵魂与肉体一直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汝现在要找的就是这些连接在汝肉体上的丝线。要修炼神识,必先巩固心神,听吾说,万物万灵皆自混沌来……』
传山就听到耳边有声吟唱道:
『天即苍苍,地亦茫茫,以余渺渺,得法自然。天炉地火,以炼本心,坚之固之,何畏荆棘。自然万法,容之纳之。欲得真法,以勤为先,以智为基,以恒为本。不求仙圣,只问本我,日月磨砺,上下求索。求而索之,实则践之,益则得之,害则舍之。身合天地,自有乾坤。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时时问之,以善吾法。自在随心,随欲而求,万物唯我,我唯万物,不得而得,随吾所愿,问吾何名,谓之为魔。』
磔魇随口背了些只要是魔族都知道的修心大众口诀。这口诀在魔界流传的时间极长,几乎无人知道是何人所作,也不知道是何时传下来的。反正一般弱小魔族修炼魔功时,其师傅或指点者都会把这口诀唱上一遍,主要为坚定心神之用,也是为了修炼精神之力。至于听过的魔族是不是真能从这口诀中悟出什么,那就要看各自的领悟力了。
磔魇只欲让传山相信自己真的在教他魔功,只要传山能把天生的魔气引入体内引活肉体的一线生机,从坑里爬出去寻找他,一旦传山靠到足够近的距离,他就可以以帮助他加快修炼速度的名义进行夺舍。
天生魔体,就算只是一个混血也比他这修炼了千年的人类肉身强!何况直接换一个更好的身体的同时,他还可以趁机让元神脱困,这可比他一天到晚苦修不断、挖空心思寻找困阵的破绽要来的快得多,也安全得多。只是可惜了他千年的修为,不过没关系,等他将来找到破解该阵之法,他再回来取出即是。
一想到自己以后修炼魔体将事半功倍,磔魇就兴奋地控制不住自己。
呼……静心,不能让这小混血发现他的心思。

传山一心只想脱困,就算觉得磔魇有些问题,可还是用心强记磔魇所背口诀。
这口诀较长,传山听了一遍根本无法记住,再问,磔魇连理都不理他,只说自己体悟。
结果传山只牢牢记住口诀中最后一句:自在随心,随欲而求,万物唯我,我唯万物,不得而得,随吾所愿,问吾何名,谓之为魔。
其他口诀只能模糊记个意思,传山索性全部丢之脑后,只记这最后一句。反反复复在心中揣摩。
他能记住这一句,除了记了后面忘前面的一般资质使然,主要还是因为这一句特别合他的性子。
他这人从小本就跳脱调皮,在村里一群娃娃中向来都是一个捣蛋头,如果不是因为身为长子要给弟弟做榜样,还不知怎么翻了天去。后来即使背了个扫把星的名头也没有就此变得怨天尤人,反而谁敢说他带霉,他必想法报复之。可怎么说扫把星之名还是压抑了他一些本性。
之后的一连串经历更是把他的天性一压再压,硬是把他压成了现在这个样。可是他心里却一直渴望能随意伸展,自由自在,不敢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可也不愿被人轻易压制。
从小被植在心中的良知告诉他,修魔不可为。可是这段修魔口诀却恰恰挠在他的痒,越念越觉得这修魔口诀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再合适不过!

磔魇看不到传山的反应,只见他连如此短小的口诀都无法记住,心下顿时放松许多。一边在心中可惜这天生魔体被浪费了,一边暗自高兴就凭这样的资质与领悟力肯定不会发现他的暗着。

自在随心,随欲而求,不得而得,随吾所愿。
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吗?
一扇明窗在传山面前打开,传山只觉得胸中郁闷之气尽吐,心中畅快非常,只恨不得对天长啸,大吼一声:老子就修魔了!
于是一个貌似正义凛然古道热肠,其实腹黑又滑头外加本欲第一的……魔头就这么被催逼出来了。

磔魇挑了挑眉,就在刚才他似乎感觉到那混血身上传来的天生魔气变得更加活跃起来。
大概是错觉吧,他还没教他修炼之法,那混血又如何运转魔气?

传山不知,磔魇更不知。
传山因为服下魔界至宝骷髅果,虽然受尽折磨,可身体也自然被魔气侵蚀。
如果是一般魔族,如有机缘服下骷髅果早就想法吸收化为己用。可传山因为天生人类,对骷髅果无法自然吸收,更不会魔功而做到主动吸收。导致骷髅果只能发挥自己极小的一部分功效,还因为服食者是普通人而让魔界至宝变成了毒药,在这样的情况下,骷髅果更不可能在传山身上发挥出它身为魔界至宝的真正功效。
换句话说,传山身为人类的身体和骷髅果不合,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排斥这魔界至宝。这就好像有人一直不喜欢甚至怕吃猪肉,于是在很多人口中很好吃的猪肉到了这人胃里反而会被排斥,轻则吐出,重则甚至能出现过敏等反应。
传山的身体看似腐烂不堪,可同时也是骷髅果在逐渐改变传山体质的标志,令他的身体更适合它发挥功效,而他周身溢出的魔气就是证据。这也是为什么磔魇以为传山是魔族混血的缘故。
如果传山一生没有机缘修魔,千万年后待灵魂散去,与骷髅果同化的肉体自然会化作最顶级的魔石。
可如今传山主动想要修魔,更从心中认为自己适合修魔,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传山在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魔看。如此,魔界天生魔物的骷髅果感觉到自己不再被排斥,而它也无法再脱离传山而生,自然就与传山结合一体,化尽全身功效彻底去改造这个天生人类。
就目前看来,被骷髅果改造身体一事对于传山是福还是祸暂时还无法明了。总之在传山和磔魇都不知道的时候,传山的身体已经从人体慢慢过渡到了魔体。当然骷髅果的功效还不止这些,剩下的就要传山自己慢慢去体悟了。

心胸一下变得豁然开朗的传山只觉得二十年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舒畅过。
果然,人还是要想开的。
想到自己就在不久前还在怀疑庚二和己十四这两位新伙伴,传山不由赧然。别说两人不可能做下这样的事情,就算做下了又怎么样呢?他们又不欠自己,总的说起来,反而是自己欠了他们。
至于亚生主仆,等他有力量报复了再谈如何惩罚他们的话,现在连脱困都难的他想什么都是白搭,反而徒自让自己心堵。
对,现在首要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不要害怕会迷失心智,如果修魔真的能随心所欲,那么随的还不是他的心他的欲?如果他连控制自己的心神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修魔?
如果他修魔后真的会祸害人间、六亲不认,那个他肯定已经不是他,他又何必再担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那时的他做下坏事,总会有人出来收拾他。就像他即将要去收拾他从前的仇人一样。

包裹住传山身体的魔气变得更加活泼,身体内和身体外的魔气开始互相串门,在已经毫不排斥它们的躯体中进进出出。

第六章

磔魇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但却不知这丝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吾时间不多,修炼精神力、巩固心神的口诀已经授汝,之后汝需自己慢慢体悟。现在汝给吾竖起耳朵,吾将传授汝神识修炼之法。』
传山闻言立刻收敛心智,仔细聆听,这可不能记了后面忘前面了。
『以神修心,以心修神,神即心,心即神。神化苍穹,容乃万物,炼神如丝,丝如臂使。静心潜气,气抱心神,神定化丝……』
口诀在他耳边反复吟唱三遍消失不见。
『记住了吗?』
传山……
哀于自己没有过耳不忘本领的传山磕磕绊绊地把口诀复述了一遍。
磔魇不满,可让这混血的魂魄回到肉体至关重要,离这么远,他想夺舍也夺不起来。只好耐着性子又念了两遍。
传山满头滴汗,总算勉强记下。可过了一会儿,他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魔君,在下记住是记住了,可是意思……」
『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体悟。待汝摸到炼神的边,吾再具体教汝如何吸收魔气入体化为己用。』磔魇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教会他炼神的诀窍。一步步来,他才能把这混血一点点引入他的陷阱中。他这也算是一种欲擒故纵吧?桀桀桀!
「是。」传山摸摸鼻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声音消失了,也许走了。留下传山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地体悟刚才的神识修炼口诀。
想,想,想……想破了脑袋,他还是不明白通过这些口诀要怎么修炼神识。
可怜传山不知,从没有一个人或魔修魔时会从神识修炼法开始,也从没有一个魔在练气还未成时就敢修炼神识。
这样修炼,很容易导致修炼不当致使神识受伤,甚至能影响到以后,让修炼再也无法进境。磔魇不在乎传山是否会有这样的恶果。他只要传山能魂归肉体勉强一用即可。
而传山第一接触非人修炼法,糊里糊涂就这样练上了。
口诀的意思经过他这么长时间的揣摩,他也大致弄明白。
可是这修魔到底要如何修?心要如何静?神识要如何化成丝?又如何气抱心神?这神识如丝化出来后又要如何操控?
传山忽然觉得那些修道的道士也许真的不同一般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在这些玄玄乎乎的口诀中寻找到了修炼法门。
怎么都想不明白,没法,只好通过字面的意思想象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就是一节藕,藕断丝连,现在他的身体和灵魂断开了,但两者之间还有丝连着,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找到或者说感觉到这些丝的存在。感觉到了丝,再顺着这些丝找到自己的身体,最后的问题就是找到身体后如何让脱离的灵魂和肉体重新结合在一起。
一步一步来吧。
翌日,磔魇再分出心神观察传山,感觉到这个混血还在努力冥想,就没打搅他,离开了。在他想来,这混血在毫无基础又无前辈指点的情况下想要体会到神识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就算其资质非凡,至少也需要两三年的功夫。
再等几天,等到他一事无成,自己再以施恩的角色出场。一、两,就算这个混血再狡猾、再警惕,也经不住他这么一点点侵蚀吧?
我是一节藕,我是一节藕……
传山不停地催眠自己。
现在我断开了,一半还在,一半不知到了哪里,我们中间有丝连着,丝在哪儿呢?
就在传山不停地催眠自己是一节藕的同时,庚二总算决定要回家了。
狡兔三窟,他庚二虽然暂时没有离开这里的能力,但多挖几个保命之所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是其他地方毕竟只是备案,无论舒适程度还是其他方方面面的准备都没有他原来住的那里周到。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这几存的食物和水快见底了。
为什么不回去?那里是他的家!他的窝!那帮家伙才是鸠占鹊巢的强盗。
而且……不不不,他没有想要帮助姓罗的,他只是不放心己十四而已。
人祸人祸,昨晚打坐感觉到自身劫难来临,没想到自己身上竟然也出现人祸之兆。既然如此就回去看看这人祸到底应在了谁身上。
黑色长蛇追上他。
庚二回头,「干嘛跟着我?你不会也是进来了出不去了吧?」
「嘶嘶。」把那颗土性灵石给我。
「想得美。」庚二转身就跑。
黑色长蛇贴在洞壁上紧跟不放。
想象的过程极为枯燥,枯燥到如果不是传山非常想要控制回肉体、非常想要突破目前的困境,也许他早就放弃了。
不会这些都是我的幻觉吧?
其实根本没有人教我修魔,这些只不过是我自己无聊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如果真有这些丝的存在,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它们?
唔,如果这些丝能主动把我拉回身体里就好了。
就在传山这样想的时候,他倏然感到身体一沈。
这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沉重感。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来自脚尖的一股尖锐疼痛刺激了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他的脚趾。
等等!脚趾?
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我的脚趾?!
用欣喜若狂已经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汝回到自己的身体了?』相当惊讶的语调。
传山顾不得去想对方是不是在时刻监视着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只是点头没有点成,嘴巴也没有张开。
『试试看能不能动。』
他已经试过了,不能。
『唔,汝的身体现在应该在死亡的状态。』
「可是我能感觉到来自身体的疼痛。」
『吾没说汝真的死了,只说汝在死亡的状态。』
「这有什么区别?」传山茫然。
『当然有区别。如果汝真死了,就算汝能操纵自己的身体,那也只是傀儡术的一种而已。但汝现在的情况,因由天生魔气护住根本,致使一线生机未断,只要汝能再操纵自己的身体,那就是回魂,也是移魂术的一种。区别就在于有无生机之分。』
「您是说我已经学会了移魂?」
『谁说的?吾只是教汝如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那我怎么……?」
『汝问吾,吾问谁?』磔魇没好气地道:『大概是汝的天生魔气起了作用,眼看肉体生机即将断绝,便本能地把控制肉体的灵魂拉了回来。』
磔魇这样猜倒也没猜错。不过不是魔气感觉到肉体生机即将断绝而拉回灵魂,而是传山魂魄离体本来就跟魔气有关。
在传山被害并被活埋后,生机本应断绝,靠骷髅果的魔效才勉强留下一线生机。可传山未修魔前的魂魄出于本能排斥骷髅果的魔性,而他的身体更是吃不消骷髅果的效用,眼看魔体改造成功前,这肉体很可能就先消亡了,魔气只得在寄宿肉体即将灭忙的那一刻,将控制肉体、遏制它发挥的本尊给踢了出去,然后赶紧发挥功效维持肉体生机顺便修补改造。
这两天眼见修补得差不多了,肉体又不能长时间无主,既然本尊不再排斥魔气并决定修魔,于是发出强烈欲望想要回归肉身的灵魂响应肉体的呼唤,到此,总算魂体合一。
「这天生魔气很重要吗?」传山抓住重点。
磔魇哼了几声,根本不屑于回答这种凡是修魔者都会知道的基础问题。不过考虑到自己的计划,他还是勉强回答了:
『当然重要。天生魔和后生魔不但修炼的方法有别,就是修炼的速度和能力也有很大差别。基本上后生魔如果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和努力,就别想胜过同期修炼的天生魔。汝运气不差,虽是混血仍旧保留了天生魔气,日后修魔自然事半功倍。』说到后来,磔魇口吻中已经泄露出一丝掩不住的妒嫉。
「我应该高兴吗?」传山头疼,听起来好像不错,可以他的霉运之盛,天知道好事会不会变成坏事。不过管他呢,先修再说。以后出了问题到时候再解决。
磔魇没理他,只当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汝已经回到肉体,吾就教汝如何吸收魔气入体、如何运转魔气、如何使魔气为己用。』
「恳请魔君指点。」
『嗯。』磔魇对这个混血后辈的态度还算满意,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些。
『要吸收魔气,得先知道魔气为何。魔气即为天下间怨憎痴恨妒悔贪等一切负面感情所产生的极阴之气。天地间有正即有负,修道修真之人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而我魔族和一部分妖族则吸收天地间负极之气来修炼。但光靠吸收天地间本来存在的魔气修炼,进境会非常缓慢。就如同修道者一样,修魔者也需要外力辅助,例如服食魔丹魔药魔果魔兽,或以杀戮修心,或以实战炼体。法宝、符咒、阵法都极为重要。』
说到这里,磔魇有意无意地顿了顿:『汝,想快还是想慢?』
「快如何?慢如何?」
『慢,吾教汝吸收魔气之法,汝在地底慢慢修炼之,如无意外,约三十年可聚气破土、约百年可练气小成;快,吾助汝一臂之力,汝引天生魔气入体尽快破土而出。』
「小成指的是?这一臂之力又指的是?」
『修魔练气期分三阶,可化气为实进入凝气期才算小成。吾以心神刻印法助汝一臂之力,把魔气在体内的运转路线直接刻印进你的神识中,这样汝就不会再忘记,更不需要化大量时间来揣摩。这样,汝大约只需半年左右就可魔力外放、破土而出。』磔魇徐徐引诱。这样大的诱饵谁能抗拒?
传山听了确实相当心动。三十年和半年,这个差距也太大了。
『之后汝再佐以辅修,取九千人心脏食之祭炼血魂,化九千人怨恨为魔气收为己用,这个辅修方法相当有效,只要汝修炼得当,不出二十年汝便可进入凝气期。之后凝气成丹,这颗星球汝就可以横着走了。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汝有天生魔气的基础上,如果换做凡人修魔……』想到自己曾经了近五十年才摸到修魔门槛,两百年才修到凝气期,磔魇顿时痛恨起所有天生魔物来,尤其是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血!
「星球?」也许食心给他的刺激太大,传山喃喃问出了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词汇。
磔魇顿了一下,冷声道:『这些常识汝日后自知。听好,在吾施展心神刻印法时,汝需敞开心扉接受吾的传授。如汝不能相信吾对吾敞开心扉,或途中出现排斥现象,对吾、对汝都有极大伤害。』
磔魇没告诉传山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完全有法子全身而退,不过心神不固的传山就要惨了。
传山不再纠结星球这个词,他现在开始愁他是不是真的要弄上九千人的心脏来吃。难道修魔就必须摒弃人性吗?
传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食人的心脏。这个所谓非常有效果的辅修,看来他得先丢掉一边了。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的磔魇怕传山不动心,又丢了点香饵道:『无论修魔修道修妖还是佛修,如无前辈指点提拔,光靠自己摸索,百年还算是少的,如有那资质不好领悟力不够的,就是上百年时间也不过刚刚摸到练气的边。』
那口吻就差没指着传山的鼻子说你就是那资质不好、领悟力不够的一般货色。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传山明知这「快」肯定有问题,但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他因为修炼的缘故能等上百年,他的家人、亲友、仇家呢?百年后,他们大概早就化成一具具枯骨。
「如果在下不取人心脏修炼,那么有没有其他比较有效果的辅修之法?」
『有。』磔魇冷笑,『汝进入魔界血魂海待上一年,运气好死不掉的话出来就能到凝气期。』
听磔魇的口气也知道这个血魂海不是什么好地方。通过这几天相,传山已感觉到这位魔君的脾气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和,便不再多问,恭谨地道:「在下明白了,那么一切就烦劳尊上。」先脱困再说。
『嗯。汝记住自己的承诺就好。』磔魇满心不愉快。
如果不是为了增加对方灵魂与自己神识的契合度,以便日后吞噬这个混血的灵魂后可以顺利融合,进而霸占这具天生魔体,他何必这么费心费力?天魔才知道这心神刻印法有多危险!如果他的修为不够,很容易就会被对方钻空子,进而反控制住他整个心神。
『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是。」
庚二突然从大石桌下钻出把洞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薛朝亚更是把眼睛瞪得都鼓了出来。
正在桌边倒水的谢伯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突然冒出的庚二。
胸前裹着伤布的己十四看清是庚二,右手紧抓的大刀慢慢松开,皱紧的眉头也略略展平了些许。
「回来了。」
「唔。」庚二转头四看。家里似乎并没有变样,最主要的是他藏粮食的地方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别看了,传山不在。你跑哪儿去了?他半夜就爬起来出去找你,白天我和他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你。」
庚二讪笑。
己十四也没逼问他。
「罗……他一个人出去找粮食了?」庚二掸掸身上的灰,大摇大摆地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喝。
「没有。」己十四面无表情地道:「据说是追赶马阎王跑不见了。」
「啊?谁说的?对付马阎王你没跟他一起去?」
己十四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手握铁锹的少年,「那天我没去,亚生二人跟着去了,说是在途中就跟丢了。」
庚二皱起眉头,「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离开的第二天。」
「那不是已经快十天了?你没去找他?」
己十四冷笑,「我这样子你让我怎么去找?我能逃回一命就已是命大。」
庚二张大嘴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谁又能伤得了你?你慢慢跟我说。」
己十四闭了闭眼睛,「那天我和传山商量分头行动,我去找十大凶魔中的戊六三和丁二百,他带亚生两人去找马阎王的晦气顺便弄点粮食回来。结果粮食没找到他也丢了,而我却伤在丁二百和庚六的手下手上。」
暂时顾不得姓罗的,庚二忙问:「庚六和丁二百勾结在一起了?」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庚六和丁老大干上了,但不知道具体情况。」他这十天也一直在浑水摸鱼,可惜这里的矿奴基本谁都认识他,害的他做什么事都得偷偷摸摸。
「庚六他们和我们打的一个主意。不过庚六比我们行动更快,他联合了所有能联合的十大凶魔里的人,准备把丁老大他们连锅端。我去的时候不巧,正是丁二百和庚六手下商议突袭时间的当儿,他们以为我是丁老大派来的探子,没等我解释就先下手为强。」
庚二同情地看着己十四,「谁叫你盛名在外,他们都怕你先下手,所以干脆就先主动出击。」
己十四……突然很能体会传山为什么喜欢和这人用拳头说话的心情了。
「我就说姓罗的是个大扫把星。没我这个大福星压着他,你看我一走你们都出事了。」
「……」己十四忍住胃痛,「你若没事就到马阎王的住附近看看,看马阎王是不是还活着。」
「我已经和谢伯去看过了,他不在。」一直没出声的少年插嘴道。
己十四没理他,「庚二你再去看看。也许他又转回来了也有可能。你重点注意一下传山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行。我去看看。」庚二压根就不相信那人会死,何况姓罗的还服食了骷髅果,就算真的死了,挖出来整整说不定还能活。
「我和谢伯也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比较危险。」少年自告奋勇道。
「谢伯留下,你和庚二一起去。」己十四不容少年反驳,神态坚决地道。
少年看了一眼谢伯,谢伯微微点了点头。少年随即展开笑脸迎向庚二,「庚二哥,那我们现在就走?」
庚二看看少年再看看己十四,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己十四眼色平静,表情冷淡,只忽然又添了一句:「马阎王的住在庚六辖下的九号矿道,靠近尾端看到岩石壁的地方就是。」
少年紧紧抓住铁锹。谢伯暗中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庚二抓了抓头,再看看屋顶,觉得自己明白了。
看到庚二和少年走出大门,己十四的眼中有淡淡的担心,同时也更加注意谢伯的动静。
越想放松越紧张,越想什么都不想脑中就越复杂。呃,脚趾那里传来的尖锐痛感,不会是老鼠在啃咬他的脚趾吧?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很有可能已经被老鼠虫子之类咬得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传山就觉得腮帮子疼。可是比起之前对自己身体的无知无觉,他宁愿让老鼠咬两口,只要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放开心神!』脑中直接响起一道含怒的喝声。
传山连忙努力静下心来,放缓呼吸。
『练气之法重在呼吸。先天魔气散于混沌,一吐,放尽浊气;一纳,收天地之魔气;二气相交,自然神抱于气,气抱于神。神呼气吸,上下往来,复归于本源,炼结成丹为之胎……』
随着吟唱,传山眼前浮起一尊人像。
人像透明,内腑经脉可见。一道黑色气体经由人体鼻腔而入,逐渐经过胸腹至右肩、右臂,再回至右肩过胸腹下丹田;提气,气自转,经丹田过胸腹至左肩、左臂,再回至左肩,经胸腹出喉。
人像一点点靠近,最后停于他的额前徘徊不定。
传山凝目盯着这尊人像,呼吸在自然而然之间随着吟唱流转。
倏地,传山额心突然冒出一律黑光,以极快的速度掳了人像就消失在额际。
人像消失,传山缓缓闭上双眸,这是他的魂眼。他的肉体目前还无法操控。
这边,传山无知无觉中摄入人像,开始缓慢的练气之道。
掠夺的速度太快,传输人像的磔魇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硬生生吃了一个大亏。结果不但没有机会溜入传山神识留下自己的印记,反而被对方不意的抢夺而伤了一点心神。
唔!不愧是天生魔物,就算只是一半,也比后生魔物来得强大和霸道。还没学会把魔气收为己用呢,就知道抢夺对自己有好的东西。但愿自己这不会弄出让自己收拾不了的魔物出来。
第一试图留下印记没有成功的磔魇暗自提高了警惕,同时也对这具混血的天生魔体更为垂涎。
庚二在后,薛朝亚在前,为了怕出现突发事故分散,两人手上都提了灯笼。
经过广场时,庚二眯眼看了看洞顶漏下的一线天光,空气相当潮湿,有水滴顺着洞顶往下滴落。看水量,外面下的雨应该不小。幸好修建这个洞穴的矿奴有先见之明,在顶上修了个导雨雪的斜沟,既避免雨水下滴造成水洼,也可趁机收集一些淡水以供平时使用。
广场上很安静,除了他们看不到其他人。阶梯上原来庚六和丁老大的住都不见人影。这两拔人各有各的秘密巢穴,在这种时候早就躲进事先准备好的藏匿。
一道长长的黑影从光影下快速滑过。
庚二立刻捂紧自己的胸口。
「嘶嘶。」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少年敏感地回头。
「啊?」
看着庚二那一脸呆滞加茫然的表情,少年心里大喊不公平。怎么老天爷会把预言和读心这两种强大的能力赐给这种人?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浪费!
「没什么,走吧。」
穿过广场,两人走进没有一丝光线的幽矿洞。进入这里他们就得万分小心,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躲在暗突然冒出来给他们一下子。如今人肉可也是稀缺货。
「马阎王挺会躲的。」
「是吗?」薛朝亚下意识地往前一闪。
庚二看看自己根本没有伸出的手掌,撇嘴。
「我说幸亏庚六和丁老大干上了,顾不得这些矿道,否则就我们两人走进来真的会很危险。」
「是啊。庚二哥,这条矿道你来过?」
薛朝亚让自己尽量冷静沉着,他和谢伯已经事先预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早就做好了陷阱就等着把人领过去。不过他们当时以为第一个找过来的肯定是己十四,没想到己十四受伤,庚二又主动冒头……在这之前他一定不能让庚二碰到他。
「来过。这矿洞里很少有地方我没去过。」庚二腼腆地笑。
「是吗?咳,庚二哥,你本事这么大就没想过要逃出去?」少年大着胆子问。
「哦,想过,怎么没想过。可是……我逃不出去,这座山有高人布下的禁制。」
「禁制?」
庚二闭紧了嘴巴。
少年心痒如猫抓,想问个清楚又怕无意间给庚二碰到,一时纠结万分。
「这封洞超过了二十天。今天是第二十七天了吧?」庚二在传山的耳闻目染下,总算知道要转换话题,虽说转得很僵硬。
「是。」少年显然也在算着日子。
「没多少人活着了。」庚二说这句话时声音很低。
「是啊。」少年随口附和。
「我看谢伯的身体好像比我离开前好了许多?」
「托大家的福。」少年手心开始冒汗,心急挖好的陷阱点怎么还没到。
「你觉得罗传山这人怎么样?」看少年加快脚步,庚二也加快脚步,不远不近正好离少年两步远。
薛朝亚似乎能感觉到庚二说话时喷在自己脖子上的热气,想要甩开他又怕做的太明显,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和不安回答道:「他是我和谢伯的恩人,古道热肠,讲义气重感情,是一位难得的好汉。」
「你这么认为?」
「是。」
「你感激他?」
「当然。」少年只觉得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几乎快握不住手中提的灯笼和铁锹。难道这人已经知道了什么?
熟悉的矿道出现,少年想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地点。这条矿道的泥土下埋葬了两条人命。其中一个是他的仇人,还有一个则是他的恩人。
一股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少年生生打了个冷颤。昏黄的灯影下,坑道两侧坑坑洼洼的石壁折现出千奇百怪的黑影,就连自己映到坑壁上的身影也莫名的巨大和可怕。
「到了吗?」耳边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哇!」少年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怎么了?」
「没、没事。」少年只觉得后背被冷汗浸得冰冷,一时连责怪的话也忘记。
「我看你这么紧张还以为已经到了。这里离九号矿道还有些距离。」
「是还有点距离。那天……那天我和罗大哥就是在这里跑岔的。」少年看到了之前做的标记,顿时心跳如擂鼓。
庚二打量四周,「嗯,这条矿道的岔道确实比较多,因为附近的岩石层比较多,大家只好边挖边找煤层。」
少年心中还有点犹豫。罗、己、庚,三人中他最不想杀的就是庚二。因为在他看来庚二对他最没有威胁力,而且还会一些保命的道术,又能预言。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还要有一个读心的能力?
罗传山他已经杀了,己十四已经在怀疑他们,剩下能读心的庚二也成了鸡肋,杀之可惜,不杀又怕他坏事。
少年来时不久,不知洞中关于庚二必须死于自然的传说,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会考虑另一种方法,比如说囚禁庚二。那么他之后的人生说不定就此改变,可是世事无常,有些人自以为自己算尽了一切,却不知冥冥中自有衡量。
「咦?那是什么?庚二哥,你来看,这前面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少年停下脚步举起灯笼,侧过身子指着前面的地面让庚二看。
「什么东西?」庚二越过少年,好奇地探头向前面的地面看去。
少年闭上眼睛,睁开。右手铁锹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庚二后脑拍去。

第七章

想要把口诀和气脉运行图融会贯通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尤其传山从来没有接触过内息修炼之法。在离开磔魇魔君的指引后,磕磕碰碰折腾了老半天才勉强把魔气引入体内,正在捉摸如何让魔气沉入丹田再按照图示引出来时,就听到:
『汝领悟力太差。』在感觉到天生魔体的强大后,磔魇开始相当不满传山的修炼进度。不过也幸亏这家伙领悟力差,否则他还没有借口尝试第二。
传山没有回答,他正在回忆上磔魇带领他引转魔气的感觉。为什么上成了,这就不成了呢?说起两的区别,不过是上有磔魇吟唱口诀,这没有而已。
口诀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也在一边练一边念。可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专心把魔气引入丹田?会不会跟他分心念口诀有关?
传山觉得自己找到了窍门,他还不够专心。也许他应该把口诀和内息运行路线牢牢刻印在脑海中,最好能熟到想都不用想,一切顺其自然的进行。
对,应该就是这样。
『汝这样修炼太慢。凭汝这样的领悟力想要把练气修到三阶过渡到凝气初阶,至少要百年时光。不过吾可以想法再助汝一。』
传山想得入神,没留心这位魔君大人在说什么。
磔魇看到传山不理睬他,当时就想偏了。难道上的事情让他对自己起了提防心?嗯,看来不能因为对方是个没有长辈指点的混血就看轻他。就他以前接触过的一些天生魔物可没一个好惹的,个个阴狠狡诈歹毒无比。他还是小心点好了,避免操之过急让对方察觉到他的最终目的。
「您刚才说什么?」传山回过神来问道。
传山无知无害的语气让磔魇刚刚潜下的心思又浮上了心头。
也许这一切只是他自己想多了?这混血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警惕?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把握好这的机会?如果能把一分心神融入其神识中,到时候自己夺舍成功的可能性至少可以提高两倍。这不能不让他动心。
「磔魇魔君?」
好,就再试一。正好他今天的状态很好。磔魇坚信就算他分神刻印失败,也绝对能全身而退。
『汝想不想快点破土而出?』
「您有办法?」
『唔……』磔魇故意沉吟。
传山告诉自己要沉着。
『吾没想到汝的领悟力会如此之愚钝。如果单靠汝自身修炼,也不知汝上半年时间是否就能脱困。吾亦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汝自己领悟。这样吧,吾今日就牺牲一,分出一份心神传给汝,指点汝如何修炼。这种分神之法对吾的伤害极大,如果不是为了早日脱困,吾也不会选择这种自残的方法。奈何,汝领悟力如此之低,唉!』
磔魇笃定这混血对修魔常识一窍不通,故意说得自己好像吃了大亏。其实他已经修到分神期,分出一份心神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修为被迫压低,迫使原来能使出的十分手段也只能使出一分。
传山揣摩着磔魇话中含义,总觉得对方的好意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这和您之前提的心神刻印法有何区别?」
小子,反应速度倒挺快。不过……嘿嘿!磔魇不慌不忙地答道:『心神刻印法只是把印象传递给汝,具体领悟还要靠汝自身。分神既是把吾的修炼知识和感悟捡出一部分直接与汝的灵魂融会贯通,这样就节省了汝自身去参悟而浪费的宝贵时间。』
「在下不知何德何能,能得魔君如此相助。」
想试探我?磔魇阴阴一笑,滴水不漏地道:『汝已和吾立誓,吾帮汝就是帮吾自己。倒不全是为了汝。』
这话很中肯,传山一时也发觉不出有何不妥之。
『时间不多,开始吧。』磔魇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传山只好再一被迫接受别人窥探自己的灵魂。他现在还不能得罪这位魔君,就算对方摆明了对他不安好心,他也只能咬牙生受。只要他能脱困……
对磔魇的警惕,让他全力调动全部心神,等待突发事情的到来。
『汝紧守心防,吾分出的心神要如何与汝相融?』磔魇感觉到传山的紧张,嘲笑道。
传山一咬牙,豁出去了!
呼吸变长,杂念离去,心防撤守,神识放空,渐渐的,传山看到了一片黑暗,无限的黑暗,静静的。
在黑暗的中心有什么蛰伏着。
那是什么?传山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就发现画面突然拉近,他看到了那蛰伏的东西。
一副……骨架?
灰白色的骨架显得相当贫瘠和无力。就那样趴在那里,看不出一丝生气。
磔魇把分出的心神传了过去。这种事说来奇妙,其实说白了就是灵魂离体的一种。只不过这离的魂只有一部分,还是复制的一部分。
磔魇小心控制着分出的一份心神,虽说是复制的,毕竟连接着他的本体元神。姓罗的混血不是一个没有神智的器物,他想融入对方的心神,甚而在里面做一些手脚,是一件非常需要控制力和反应能力的事情。
幸好对方只是一个混血,幸好对方对修魔常识一窍不通,幸好……
传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这片黑暗靠近。
对方停了停。大约一柱香后,黑暗的边界出现一点轻微的颤抖,就好像有什么在外围挤着。
是磔魇分出的心神吗?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倏地,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无限的黑暗中,从边界一直延伸至骷髅骨架身旁。
一道暗红色的亮光出现在大道上,渐渐地向骨架靠近。
到此时,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磔魇放下心来。也开始有闲心打量起混血魔的灵魂识海。
很普通的识海,或者说这是最低级的识海,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颜色都只是黑漆漆一片。唯一比较特别的大概就是比较广阔,乍一看似乎看不到边际一般。
当然,磔魇坚信这是自己的错觉。一个连修魔初阶都没有到达的混血怎么可能拥有无边无垠的识海?
磔魇千年来亲眼看过的识海也许不多,但耳闻口传总是知道一些。据他所知,大多数魔的识海形态都是自己的本体,或者根据属性变化出最适合自己的形态。比如有的魔是一颗树、有的魔是一块石头、有的魔是一把剑……而他自己的识海就是一把鬼头刀,一把浸泡在血湖中的食人魔刀。可是无论是哪一种识海,其范围都是根据其自身修炼的境界来决定。像他境界达到分神期,识海就有湖泊大小,等他顺利渡劫成魔,他的识海就应该能变成海洋那么宽广。
有些比较厉害的魔甚至能在识海中幻化出星辰和海洋。听说魔界至高无上的王,他的识海就是一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所以面对混血魔这个看似无垠的识海,磔魇只当对方的识海形态就是黑暗。这种识海比较少,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磔魇终于走到了中心。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传山看到那道暗红色的亮光就像长了手臂一样,伸出,摊开。
一个四四方方、疑似金属体的东西出现在光手中央。
这个就是磔魇分出的心神?
他还以为会出来一个人形的东西,要么就是虚无缥缈的光点之类。
磔魇得意地微笑。
他没想到入侵会如此顺利。
可惜!如果距离可以再近一点,说不定他干脆就直接夺舍了。
手掌用力,一下捏爆四方金属体。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浪费?
他要趁机炸伤这混血魔的心神、让他的灵魂受创,然后把自己分出的神识融入进去替代掉他被销毁的部分。这样等这混血破土而出找到他时,他就可以异常轻松地夺得这具天生魔体。
最好这能把对方直接炸成白痴,桀桀桀!
就在磔魇捏爆金属体的一刹那!
一只灰白色的手骨紧紧抓住了磔魇的手。
从传山的角度看来,他就看到那具灰白色的骷髅突然翻身举起一只手臂,紧紧握住了伸到他面前的光手。
这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传山不解,磔魇更是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他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会出现漏洞?这突然冒出来的骨手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刚才一直没有看见?
金属体在磔魇的手掌中炸开。猝不及防下,磔魇心神大为动摇。这玩意儿伤不了他,但其威力足够让他的神识不稳。
突然!磔魇感觉到抓住他手的骨手力气越来越大,并且拖着他向下倒去。
分出的心神剧烈动荡,与本体相连的神识丝似乎就要断开,磔魇吓得割下一只手臂转身就逃。他已经顾不得这对自身神识的伤害会有多大。千年的修炼经验和直觉告诉他:危险!大大的危险!
传山看到光手忽然断开,看到暗红色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逃亡。
瞬间,黑暗中指引光芒的大道消失了。握住断掉光手的骷髅一把把光手送进口中。
哦!它的牙齿竟然还是齐全的。传山不在状况地想到。
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吞噬了光手的骷髅骨架忽然昂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
传山不知道骷髅能不能发出叫声,总之他听到了。而且他还看到这具骷髅亢奋异常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飞速向那道暗红色的光芒追去。
它想干嘛?
磔魇欲哭无泪,他被困住了!他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还没有达到初阶、根本连分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血魔给困在了识海中!
如果他的本体在此,他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以脱离目前的困境。可是他的本体不在这儿,更可恨的是他的本体还被困在那该死的仙阵中!
难道他要被迫舍弃这份神识?
虽然这只是他的分神之一,可是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才在那该死的仙阵中修炼出一个神识分身,并好不容易才把它从那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丝缝隙中送出。
如果这个分神没有了,他的本体神识不但要受到大大的伤害,下想要再修炼出一个分神至少要百年时间,而且这之前他还得先把自己的本体元神修复好。
该死该死该死!
这个不知感恩的混血魔,自己教他魔功助他脱困,他竟然恩将仇报!
不就是要你一具身体吗?本魔君要你的身体是你的荣幸你知不知道?!
你给我等着!你给本魔君等着!
磔魇此时不得不立刻放弃这个神识分身,因为他被一具骷髅给抓住了。
不但抓住,对方抓到他的同时,直接就张口咬……不!是吞噬!
它在吞噬自己!
磔魇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他到底是怎么在阴沟里翻了船,更没有时间去想以后要如何报复这该死的混血魔,他的这个分神消失了。
这该死的初生混血魔竟然这么厉害?!
骷髅骨架拈着手中一条细细的、暗红色的丝好奇地看着。
传山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骷髅骨架抬头看了看他,突然拿光秃秃的头骨拱了拱他,一副和他很亲密的样子。
传山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对,我们本来就是一体!
有什么流淌过心间,让他很想张臂拥抱住骷髅。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骷髅的双眼在传山的意识融入身体中的同时,亮了,就像是里面点燃了两盏小小的、暗红色的火焰。
拈着手里的细丝,骷髅发出「UU」的笑声。
吞噬了磔魇分神的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是本体元神控制分神的神识丝。
想夺舍吗?现在我也会了!真是多谢您「恩赐的神识」了。
骷髅传山差点想要叉腰大笑。不过他很快就忍住了笑意,用手指拈住了细丝。这可是个好东西,他要留着它,就算现在他没本事通过这根丝吞噬掉相连的本体元神,但不代表他以后也没有机会。

磔魇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顿时变得萎靡不堪。
该死的,他竟然阴沟里翻船!竟然给一个小小的初生混血魔给反噬了。
他不会放过那个混血魔!绝对不会!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他要把他的灵魂活活撕碎!
磔魇满头大汗口角挂血,气得目眦欲裂。
「啊──!」挥出去的强劲魔气撞在无形的结界上,消弭无踪。
乾坤子!还有那个叫罗传山的初生魔!我磔魇诅咒你们!
传山一边吸收、融合磔魇的分神,一边谦虚地想:我不厉害,真的。是您太弱了,是那个困住你的仙阵太厉害了。如果不是那个仙阵压制了您九成以上的实力,现在被夺舍的就是在下了。
哎呀,没吞噬您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您已经到了分神期,竟是如此厉害的一位魔君!
谁叫您老人家不安好心呢?您说您要是没起那个坏心思,我也伤不了您对不对?
好啦,您就当作积德行善,帮助我这个后进修炼得了。放心,看在接收了您千年积累的知识和经验的份上,在下脱困后一定会遵守诺言送魔石给您。
磔魇的声音就此消失了。
传山黑暗无垠的识海中心出现了一汪血泉,泉眼汩汩地冒出血红色的泉水,一道黑色的刀影在泉水中穿梭。
骷髅传山探头看了看池中的刀影,「咕咚」跳进泉水中。
黑色的刀影向他飞快袭来。骷髅抬起脚,一脚把刀影踩在脚底。刀影拼命挣扎。骷髅干脆盘膝坐下,抓起刀影塞在了盆骨和大腿骨的下面。泉水恰恰淹过骷髅的颈项间。
想要融合一位有着千年寿命、并且境界在分神期的魔君的分神,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相反还非常危险。
传山已经隐隐察觉到骷髅果在自己身上发挥的效用,现在他就要利用骷髅果本身的魔力来消化、消灭这位磔魇魔君的神识。只有彻底毁灭这位魔君留在分神中的意识,他才能真正全盘接收磔魇的知识和经验。
这无疑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传山已经从磔魇的记忆中翻找出一点点消化分神意识的方法。而且有骷髅果为他巩固元神,他并不怕磔魇反噬。
一缕缕宛如血丝的细线渐渐渗入灰白色的骷髅骨架中,随着他消化接收的记忆越多,血红色丝线渗入得就越密集,一点一点的,灰白色的骨架渐渐转变成妖异可怕的血红色。
这边,磔魇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一丝神识连接着那个混血魔,顿时大喜。初生魔就是初生魔,竟然忘记把这根神识丝与他断开。
好了,他正愁没机会报复和控制这个忘恩负义的小魔头,机会这就送上门来了。
等着,等本魔君修复了神识,立马就会让你知道分神期修魔者的厉害!
磔魇不是没有想到那个姓罗的混血魔有可能是特意留下了这根与他本体元神相连的神识丝,可是对方就算从他的分神中知道了利用这根神识丝的方法,难道他就不怕他通过这根神识丝反噬他?
他可是分神期,就算他被阵法压制的只能发挥出一成功力,可也不是一个刚刚修炼魔功的混血魔能应付的。本魔君就不信你这个初生小魔头有这个本事,能通过这根神识丝伤害到本魔君的本体元神!
两方各有各的计算,一个笃定自己肯定能压制、反控对方,一个决定循序渐进、一步步蚕食,最后到底谁能阴得了谁,现在谁也不知道。
知道了方法,也有了该有的领悟,传山修炼的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有了点进度,这人修炼得越发起劲。尤其在他发现自从他修炼魔功后,原来每隔三个时辰必然会发作一的折磨大大减轻了,他练得越勤,那撕裂灵魂和肉体的痛楚就越轻。有了这个福利,他能不勤快吗?而且他知道这是骷髅果在和他的身体彻底融合。
有好的事情肯定是要干的,还要多多干。反正他现在啥都干不了,托骷髅果的福连饿都饿不死他,天天待在土里除了修炼他也无事可做。但就有那么一点美中不足的是,饥饿的感觉怎么都抹之不去。
封洞第二十八天,也是传山吞噬了磔魇元神、成功把魔气引入体内的第二天。
幽黑暗的矿道静悄悄的。
就在传山身边不远的一块地面一阵翻动,爬出一只发出莹白色光芒的……小龟?
这只小龟看起来很眼熟,铜钱大小的身体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一样莹润。
只见这只小龟从土里爬出,伸出小脑袋四看了看,似乎在确认周围危险与否。
过了一会儿,小龟似乎确定了什么,转身向离自己不远的地面爬去。
围着一块看起来和矿道其他地方一样的地面转了一圈,小龟停下圈地运动,像是在思考。
思考了大约一个字的时间,小龟开始勤奋地扒拉起脚下的泥土。
别看小龟小,四只小爪子扒拉的速度可不慢,就见泥土和煤渣飞扬,很快的地面就被小龟刨出了一个直径约半尺、度约两尺的小坑。
小龟趴在坑里,右边的小爪子伸出来在土壤上拍啊拍。随即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四只小爪子一阵快速扫动扫出了一张人脸。
地下出现一张人脸本来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可小龟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丝毫不见惊讶。撑起四肢瞅了瞅这张属于男性的人脸,小龟飞快地冲上去一口咬住了人脸上突出的部位──男人的鼻尖。
正在运功的传山突觉鼻尖生疼。
该死的老鼠!不会咬到他鼻子上来了吧?
可恨的是他的手脚现在都被困在土壤里,重重的泥土压在身上,让他连翘翘小指都不可能。
如果他像那些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样,能把魔气当作内功放出体外震飞敌人就好了。
等等!传山脑中灵光一闪,魔气既然可以被引导在体内运行,那么我按照引导之法把它引出体外不知道行不行?也许可以试试?
传山没有去翻找磔魇的记忆,他想先自我尝试一下。
就在传山想把魔气引导出体外震飞那该死的老鼠时,鼻尖传来的痛楚消失了。过了一会儿,脸上忽然被撒上一把沉重腥湿的泥土,接着一把又一把泥土砸到他脸上。
啊!传山心头巨震,连忙收敛魔气不再运转。有人发现他了?惊喜促使他不顾一切睁开了双眼。
……怎么都睁不开来。眼皮上再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泥土。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他明明感觉到脸上的重物没有了,难道有人发现了他以为他是死人,就又重新给他埋上了?
这轮到传山欲哭无泪!
小龟勤快万分地把泥土又重新拨拉回男人脸上,每盖上一层,还特别用小爪子拍实。直到挖出的坑被再填上。
小龟心情畅快、心满意足地趴在他刚才挖出又填好的坑上,四肢和脑袋伸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肚子饿了,小龟决定去弄点吃的。
传山还在懊悔刚才没有早点察觉有人挖出了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杂粮粥的香味。
他的五感已经逐渐恢复还提升了,埋到了土里竟然还能闻到粥的香味。
「咕噜噜。」腹中一阵雷鸣。许久没有一点滋润流过的肠胃在食物香味的刺激下复活了。
肠胃没反应也就罢了,这一复活可把被迫辟谷的传山折磨得欲仙欲死。
这烧饭的是不是就是刚才挖出他又把他埋上的瞎眼王八蛋?
你小子等着,要让爷知道你是谁,等爷出去的时候,看爷怎么教训你!
传山气得牙痒痒,一边努力抗拒食物的诱惑,一边拼命运转起体内魔气。
他要出去!他一定要尽快控制自己的身体,从这该死的地底下爬出去!
传山上方的泥土上,一个小小的煤炉正在发挥它的功用。
煤炉上放着一个瓦罐,瓦罐里熬着一罐子杂粮,颜色不咋地,闻起来忒香。
从瓦罐边沿泄露出的橘黄色光芒照亮了一小圈地面,也照亮了坐在煤炉前等吃的男人。
乌黑的大眼睛,乌黑的脸,乌黑的破棉袄,乌黑的赤脚。身材不高,精瘦。看着罐子里的杂粮,男人抹了抹嘴。
这人竟然就是本该被敲破脑袋埋进地底的庚二!
坐在搬来的岩石块上,庚二从怀里掏出一根木勺,伸进瓦罐中搅拌了几下,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摸出来一些调料,小心地倒了一些入罐,再用木勺搅开、搅匀。
做完这些,庚二便静静地坐在岩石块上等待杂粮粥烧熟。
他昨天刚踏上这条道就感觉到这里有一个魔物要诞生了,这个魔物的气息有点熟悉,他还在想会不会跟那个倒霉鬼罗传山有关系,就被预谋害他的少年亚生给敲了闷棍。
这种明知会被害而假装不知道就让他害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但无论经历过几,滋味都不太好受。
最可恨的是那条开了灵智的黑蛇,竟然敢在少年走后趁火打劫!
不给你一点厉害看,你都不知道我庚二大爷的名字怎么写。哼哼!
也不想想他这具肉身修来的是多么不容易?后脑勺被迫半自愿的多条裂缝就够惨的了,还不小心给黑蛇咬了一口。他倒不怕毒,可是脸上多出两个牙齿洞多奇怪?害的他不得不在土里待了一天以待修复。
己十四这看来伤得不清。自己一天未归,他也没有找来。
他倒不担心己十四会吃那少年主仆的亏,那家伙肯定有自保的手段。否则也不会和那对主仆单独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还相安无事。
唉,如果不是遵守修真者不得与凡人动手的规则,他也不会过得这么憋屈。看看青云派那些在凡人面前耀武扬威的修道者,他们就没有遵守这个规则。不过他们是他们,自己是自己。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破坏一界之主定下的规则肯定要付出代价,只是迟早而已。
不是不能躲过这个小小的劫难,但是以前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想躲过跟自身有关的劫难,往往以后等着的是会让他更加头疼百倍甚至千倍的大灾难。算算得失,自然还是在土里埋上一天比较划算。
这一天他在土里也大致确认了隔壁邻居的身份。那家伙也不知哪里来的机缘,竟然就这样弃人修魔了。自从知道那家伙服食过骷髅果,他就猜测这人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都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帮助这个倒霉的家伙。
帮助?哼!他以后再也不要帮他。
这混蛋竟然敢在心底嫌弃他,还想要防着他?既然他这么怕他碰到他,那他以后就干干脆脆再也不靠近他三步以内。
修魔?你去修吧!我看你会修成什么样?最好修到最后变得跟烂泥魔一样最好!
让你想要防着我,亏我还当你是朋友。庚二伤心又愤怒,抬起脚狠狠在地面上跺了两脚。
踩死你这家伙!要修魔也不跟人打个招呼,害我白白浪费好几年的修为。
被他踩的那个人正在他脚下两尺,发挥出最大的克制力在和上面传来的米粥香味相抗衡。
如果问这世上有没有比窒息而死更痛苦的死亡方法,那么答案九成是让一个人活生生饿死,而且最残忍的就是在这个即将饿死的人边上放上一堆美食,又偏偏不让他吃到。
庚二,你已经报仇了。真的。
吃饱喝足的庚二把可以再利用的东西又全部收回怀里,木勺、瓦罐、煤炉……也不知他怀里哪来那么大地方收纳这些东西。
拍拍胸口,如果当初能提前知道这里只能进不能出,他一定会把里面装满吃的。可惜啊!
虽说相信己十四的能力,不过还是回去看看好了。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想好怎么向己十四解释自己被少年亚生打破脑袋埋进土里、还能活着爬出来的奇事。
没有灯光对于庚二来说似乎没有太大障碍,想好了借口抬腿就走人,可刚走出十几步远,他又退了回来。
犹犹豫豫,不甘不愿,来回在刚才坐的地面踩了好几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弯腰在地面上画了一个较为复杂的阵图。画好阵图,庚二万分不舍地从怀里掏出几块似玉非玉的黑色石头看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聚魔阵已经画了,可没有魔石启动也不过是白画。
算了,便宜你小子了。要不是看在你还知道出来找我,哼哼哼!
把魔石嵌入阵眼埋入地下,做好事不留名的庚二大爷昂起头,用劲踩踏着地面走了。
而留在地面上的阵形在最后一颗魔石被嵌入的刹那,亮起一圈耀眼的光芒,就在光芒消失的瞬间,地面上的阵形图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切都似恢复了原样,又似有什么不同了。

第八章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在地底下完全没有时间感的传山忽然发现了一件奇事妙事。那就是自从那天闻到粥香后,他之后吸收入体内的魔气竟比以前浓郁了许多。
他试着翻找磔魇的记忆,以寻求这种奇怪现象的答案。后来他发现最符合的一种答案就是:聚魔阵。
可是谁会在他修炼周边弄出一个聚魔阵?难道这座黑狱里除了磔魇还有第二个魔物?
这让传山有点警惕,同时也催使他更加拼命吸收魔气。
以前的经历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时时刻刻都在鞭挞着他,逼使他必须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
磔魇千年的记忆也基本上可以归类为一句话:实力等于一切。
他想做的事情很多,而支持他做成这些事的前提就是:变强!
只有他变得实力雄厚、强大无比,他才能去谈报仇、去谈救人、甚而挽救一个国家。否则,一切免谈。
就在传山拼命练功的同时,庚二和己十四那里却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外面的人想尽办法也无法卸掉或打碎这扇看起来相当不起眼的木门,无奈只能在门口叫嚣:
「里面的听着!上面发话了,只要我们把辛二七九交出去,矿洞就会立刻打开,上面也会立刻送粮食和清水下来!」
「听见没有?开门开门!把辛二七九交出来!」
「对!把人交出来!你们想死我们还不想死!」
「开门!你们还想害死多少人!开门!」
「交出辛二七九!不交你们就永远别想出来了!」
「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畜生!把我们害到这种境地你们还想怎么样?兄弟们,他们不交人,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他娘的,我就不信这门就这么结实!大家伙儿给我用劲砸!」
「等等!门弄不下来,难道这些墙壁也凿不穿不成?」
「对啊!兄弟们,跟我到隔壁去挖墙,就不信挖不穿!」
门内,己十四相当冷静。这种情况传山和他早已经预料到。可惜的是就在他们打算准备狡兔三窟的另外两窟时,先是庚二失踪,接着传山自己也不见了。
己十四问庚二:「这门能支持住吗?」
「能。」庚二有点小紧张,在屋里踱来踱去。
「上那个地道口堵上了吗?」
「他们不会找到进口。」庚二肯定地道。
「墙壁呢?地面呢?」
「应该……没事。」
「应该?」
庚二搓搓手,讪笑:「要么我们逃吧?」
「能逃到哪儿去?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安全?」
庚二想了想,他其它几个藏身确实都没有这里打理得用心,便摇摇头。
「传山死了?」问出这句话的己十四神色很平静。
庚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是没死?」
「嗯……我感觉他还活着。」就不知等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说他们怎么没有要求把我一起交出去?」庚二疑惑。
「……」己十四第一用同情的眼光看向庚二。
「我明白了!」庚二自悟道:「他们想离间我们,我们有三个人,如果要求交出其中两个,那么另外一个肯定就算想交也不敢。唔,就算我们交出姓罗的,我们两人也难逃一死,对不对?」
己十四想如果传山在这里,说不定会顺口表扬他一句「真聪明」之类。可惜他不是传山,对调侃这个家伙不敢兴趣。
「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支持多久?粮食和清水不多了。」
闻言,庚二立刻挺起胸膛,骄傲地道:「不用担心,我有另外的地道出去。」
可是一味被动等待并不是长久之计,这点两人都明白,但两人都没有说破。
己十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沉重的伤势就是个极大的隐患。
庚二……很纠结,他不想破戒,不想对一群普通人出手,可如果就这样下去,他们势必会成为矿里的公敌。呃,他们现在就已经是了……
这是一个困境。在他肉身修为还没有达到凝气三阶前,想要解开这座山这个矿洞的禁制几乎不可能。逃不出去就只能留下,可留下的话就得面对大量仇恨他们的矿奴,而他又不愿破戒杀死普通人。
那么开始修魔的传山他是否会成为解开这个困境的契机呢?
这天,一口气运转了二十二个周天的传山正想一鼓作气向第二十三周天挑战,脚趾再传来被啃咬的尖锐痛楚,传山胸中冒火,体内运转的魔气一起向脚底涌去。
自然而然,有什么冲出了脚底!
土壤一阵松动。传山明显感觉到脚部位置的土壤松动、散开、又再回落到他脚部。
成了!他终于可以把魔气输出体外了!
传山强捺住心底涌上的疯狂喜悦,开始尝试把魔气运转到手臂,再从手指尖把魔气逼出。
封洞第三十三天凌晨。
寂静幽的矿道中出现了一抹昏黄的灯光,一名瘦得皮包骨头看不出年龄的矿奴颤巍巍地提着一盏矿灯在满是泥土和煤渣的地面踟蹰前行,他的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不过这两个人看起来都要比他健壮得多。健壮的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什么。
仔细看健壮的两人抬着的似乎还是一个人。那个人两手垂于地面也不知是死是活,随着身体移动,垂下的手指尖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痕迹。
走在最前面提着灯笼的矿奴突然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戊九八,让你出来带个路,你连路都不会走了是不是?你摔死了没关系,不但能少吃一口粮、还能熬锅肉粥给大家尝点油腥。他娘的,你要是把灯笼摔坏了,让老子们怎么回去?难道让老子们一路爬回去?你他娘的不知道这几天矿里闹鬼吗?」前面抬人的矿奴吓了一跳,差点被地面露出的一截骨头给绊倒,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对、对不起,刚才有什么绊倒我。灯笼没破,十八哥,你看灯笼还好好的。」瘦弱的矿奴站稳身体赶紧回头谄媚地笑,还特地把灯笼送到健壮矿奴面前证明灯笼一点事都没有。
「好了,快点走别耽搁了。这段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感觉一天比一天阴冷,每打这儿走都觉得似乎有什么……」后面抬人的矿奴只觉得一阵阴风穿体而过,立刻收声不敢再说什么。
「他娘的,弄死人也不埋好,还让一只烂手露在外面绊人。」借着灯光,前面抬人的矿奴看清了差点绊倒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只烂的已经露出了骨头的人类的手。这只手露出的手骨颜色有点奇特,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看起来不像是白色的,反而倒像是暗红色。
嘴中骂骂咧咧的矿奴不爽手骨挡道,当下就抬起脚想要把它踩碎。
就在健壮矿奴的脚快要落到手骨上的一刹那,后面的那名矿奴倏地瞪大了眼睛,喉咙中还发出了奇怪的「咯咯」声。而前面持灯的矿奴更是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穿着烂草鞋的脚落在了手骨上。不,正确地说来应该是那只手骨抓住了矿奴踩下来的脚。
「鬼啊!有鬼啊!」后面抬人的矿奴猛地摔掉抬着的死尸,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路跑。
前面持灯的矿奴似乎已经吓傻,坐在地上整个身体缩在一起,连矿灯落在一边也不管了。
最惨的就是被抓住脚的健壮矿奴,当感到脚掌一紧,再低头看清抓住他脚面的正是他要踩的那只烂得露出暗红色手骨的手掌,当即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一软就和后面抬的死尸跌成了一堆。
「哇啊啊!」压在死尸身上的感觉绝对不好受,尤其自己的脚还被一只红骨爪紧紧抓着,健壮矿奴惨叫着拼命想要挣脱白骨爪的束缚。
一挣二挣三挣,脚上一松,竟然真的给他挣脱了。那只手掌突然收回了土里。健壮矿奴狂喜,连忙收回脚,爬起来就想跑。可好奇心下使他在临逃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竟就这么把自己的小命给看丢了。
那只红骨爪再伸出地面,不过这它没有去乱抓什么,而是像用劲撑开什么一样,一下子连整只手臂也伸了出来。
随着这只手臂出现,只见刚才还平静的地面突然翻起一阵波浪,地面下就像有什么在挣扎、在翻动。
又是一只手破土而出,紧接着,大量土壤松动翻滚,一具半骷髅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昏黄的矿灯下。
长长的黑发披盖在浮起奇异黑色纹路的脸上,两只藏在黑发中的眼眸发出幽幽的暗色红光,坐起的上半身衣衫褴褛,露出的右半边身体已经看得见暗红色的骨骼。左半边身体跟他的脸一样浮起奇异的黑色纹路。
不知是鬼是魔的东西抬起了化作红骨的右手,盖着黑发的脸抬起,两只发出暗红光泽的眼眸正正对上了健壮矿奴的眼睛。
健壮矿奴眼睛瞬间翻白,发出一声吓到极致的「呃呃」叫声,两眼一翻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吓死了。
蜷缩成一团的瘦弱矿奴连头也不敢抬,嘴中也不知在念叨什么,身体前后摇动,嘴中发出连串哼哼的声音。
红骨爪三两下把盖在自己脸上碍住自己视线的长发给拨到脑后,露出了一张正气凛然英俊端正,如今却显得有点阴气森森的脸。
虽说这张脸上多了一些奇异的黑色纹路,可仍旧能看得出来这张脸的主人正是被所救之人恩将仇报埋入地底的罗传山。
传山无言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窝在墙角哼哼不断的瘦弱矿奴,最后把已经化作红骨的右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红骨?传山皱皱眉头。不会是灯光的缘故吧?
凑近了仔细看,这才发现并不是他的骨头变成了红色,而是他的骨头表层里长出了一层暗红色的血脉和筋络。
为什么他会认为这层暗红色的密密麻麻的线一样的东西会是血脉和筋络?传山不解,他好像在看到自己的手骨的第一眼,脑中就产生了这么一个概念。就好像他的手原本就应该这样。
动动爪子……不,手指,没有皮肉包裹的白骨竟然没有断裂开,就像原来一样灵动。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体露出的其他部分,有的地方还有皮肉包裹,有的地方已经露出骨头。而这些露出的骨头和他的手骨一样,一层密密麻麻暗红色的血脉和筋络密布其上。以为已经腐烂掉的五脏六腑好端端地待在胸腹中,在肋骨下被一层奇异的黑红色薄膜包裹着。至于完好的皮肤上则冒出了一些黑色的纹路。
完好?传山又愣了一下。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在被活埋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腐烂得见不得人,身上的皮肤更是烂得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
按理说被埋在土里这么长时间,他身上的皮肉就算不烂光,也应该烂得差不多,为什么现在看来反而长好了?如果把那些黑色纹路忽略不计,他这新长出来的皮肤似乎还挺细腻?
传山忍不住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动作看起来有点猥琐,还好观众只有一名,且低着头不敢看他。
突地,传山又把手摸到了自己脸上……
手下的感觉告诉他,如果他把脸上的泥土和煤渣擦掉的话,其手感大概比他妹还好。
这算是修魔后带来的好?还是骷髅果正在和他融合的效果?
传山不晓得该笑还是该哭,如果可以选择,他万分愿意回到原来的身体即可,而不是现在这么一副非人非魔的样子。

在经过初期的讶然后,和骷髅果正在一点点融合的传山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体会变成这么一副半骷髅的模样,确实和他曾经被迫服食的这颗魔界至宝有关。
骷髅果乃天生魔物,如今和他结合,如果他是魔物,其融合速度和效果将会非常惊人。
可就因为传山不是魔物,而是一个货真价实普普通通的人类,且修魔不久,骷髅果的功效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就把他的身体改造成魔体,只能循序渐进、慢慢地来。所以便落得如今这副一半骷髅一半人的骇人模样。
不过不要小瞧他现在的模样,虽然他现在的外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这副身体其实已经逐渐脱离了人类肉身的范畴,而变得更加适合修炼魔功。
骷髅果不知人类对美丑的概念,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只是本能地依据这具身体的现状,把这具身体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如果不是这具身体里带着一股强烈的想要恢复肉体原来模样的潜意识,骷髅果可能就按照这具身体开始修炼魔功时的样子改造了。
如果是这样,那眼前他的身体就不是现在这么一副好歹一半对一半的模样,而是一个窟窿一个窟窿马蜂窝似的造型。
所以明白了这一切的传山不但不能骂骷髅果帮他改造得不彻底,还得感谢它。
何况他现在还能活着就已经是运气,再奢求太多,他怕老天爷直接来一道雷劈死他。他可不相信他的霉运在修魔后就能修没了。
他现在可是修魔者,背天道而驰,说不定他的霉运会比以前更盛?
「喂,咳咳。」喉咙许久未用有点干涩。
蜷缩在墙角的矿奴听到声音把自己缩得更紧。
传山随手从地上拈起一颗小石子砸了过去。
瘦弱矿奴身体大大的一抖,发出了类似哭泣的呜咽声,嘴中的哼哼声也大了些。
传山听清瘦弱矿奴嘴中哼的是什么后,十分想翻白眼。就算他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三头牛,也不代表他想吃人好不好?
「咳!喂,矿洞解封了吗?你知道今天离上封洞已经过去多长时间?」
瘦弱矿奴不答,只把自己缩得更紧。
传山一用劲把自己从土壤里全部拔了出来,掸掸身上的泥土,看看左右特色分明的身躯,试着迈出脚走出一步。
还好,化作白骨的脚掌踩在地上也一样稳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走到瘦弱矿奴面前戳了戳他,「我是人不是鬼,不会吃你也不会杀了你,你只要告诉我现在离封洞过去多久了?」
瘦弱矿奴微微抬起了一点头,偷偷探出去的目光正好落在传山变成骨头的右脚上。
暗红色的脚骨看起来比白骨粼粼更加恐怖及诡异,瘦弱矿奴只觉得自己裤裆一热,吓得尿了出来。
无奈地看着瘦弱矿奴抱紧头颅嚎啕大哭,传山打消了向他询问消息的念头,看看地上的灯笼,想拿走又怕这人就这样吓死在这里。
脚步迈动,传山准备离去了。他十分担心己十四还有庚二,恨不得马上就跑回去看他们是否安全。
「不要……吃我……不要……我知道……粮食在哪里,我知道……厉鬼把粮食藏在了哪里……」
传山停住脚步。
「不要吃我……不要……」
「你说你知道庚六的藏粮之?」
「呜呜……不要吃我……呜呜!」
「好,我不吃你。只要你带我去庚六藏粮的地方。如果真的能找到粮食,我不但不吃你,还会分一部分粮食给你。」
奇异的,瘦弱矿奴的哭声小了。
悉悉索索的,瘦弱矿奴战战兢兢的再抬起了头,「您、您是说真的吗?您真的不会吃我?」
传山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万分,温柔地对快吓破胆的矿奴道:「真的。你别看我样子可怕,可我并不吃人。」
借着灯光,瘦弱矿奴总算看清了前面魔鬼的样貌。和蔼、温柔、正义,一看就是张好人脸。
这是……?魔鬼脸上的黑色纹路被瘦弱矿奴下意识地忽略掉,只觉得长着这样一张脸的鬼应该不是坏鬼,这样一想,竟然真的不怎么害怕了。
「好好,我带您去。只要您不吃我,粮食不分我也没有关系。」不怎么害怕不代表他就不怕,光是对方一半骷髅一半人的模样就足够威慑住他所有不良念头。
「兄弟怎么称呼?」
「不敢当,鬼爷您叫小的戊九八就行。」
鬼爷?传山笑,走过去把健壮矿奴身上的东西全部收刮了一遍,又脱了对方的衣裤换掉自己那身烂得只剩布条的行头。把换下的布条缠到露出的手脚上,又把脖子上的布巾扎好,再抹黑自己的脸,这样一遮掩已经看不出他和其他矿奴有什么分别。
戊九八紧紧盯着骷髅鬼的背影,一个囚号呼之欲出。
传山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另一个死人,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随即示意戊九八提起灯笼带路。走之前还有点可惜,心想如果庚二在,另一个死人肯定也会被扒个精光。
想到现在还不知所踪的庚二,传山握紧了右手骨。但愿!但愿庚二已经回去,但愿己十四已经发现亚生主仆有问题。比起庚六的粮食,他想先去看看己十四和庚二。一个是确定他们的安危,第二也是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厉害,有两个帮手总是好的。魔气出体能震死老鼠,人呢?
「你跟我说说现在矿里的情况。」
「是是。小的这就把知道的都说给您晓得。自从封洞后……」戊九八一边结结巴巴地叙述,一边小心脚下。
听戊九八说庚六和丁老大干上了,传山毫不意外。这两股势力相斗的种子还是当初他一手埋下的,借由庚二的嘴巴说了出来而已。在他看来,矿里发生断粮危机,两方最大的势力不对上才叫奇怪,左右不过迟早的事。
「上面一直没有人下来?」
「没有人下来,但有人在顶上传话。」可能发现这位鬼爷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戊九八说话也逐渐顺溜起来。
「传话?传什么话?」
「上面的人要求交出那天引起暴动的三人,尤其是辛二七九,还有庚二。」说到这两个人,戊九八颇有点咬牙切齿之感。
「若不是这两个该死一万遍的混蛋,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如果让我找到他们两人……」戊九八盯着骷髅鬼的侧脸道。
「如果让你找到他们,你待怎样?」传山侧头微笑。
「我、我……我一定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打断他们的四肢!挖出他们的眼睛!做成人彘再交给上面!」戊九八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如果不这样说才比较奇怪。
「是吗?那你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吗?」
戊九八紧张地握紧拳头,「庚二我知道,另外一个人那天没看清,就记得是个大个子。鬼爷,您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可恨,如果不是他们,我们这些矿里的兄弟也不可能落到吃两脚羊的地步。」
「嗯,是挺可恨。」他倒不担心庚二会给人认出来,反正那家伙一天到晚抹着一张黑脸,大不了洗干净就是。
听到骷髅鬼附和他的话,戊九八一时无法判断这位的身份,索性放开了怀,开始小声地骂骂咧咧。
传山全当这些骂他的话为耳旁风,人家说的毕竟是事实,被骂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眼前这个一心想要把他做成人彘的矿奴,他现在满脑子更担心的是庚二和己十四两人,恨不得一步跨到他们身边。
不知道他们两个能撑多久?
「你说的那两个人现在被抓到了吗?」传山舔了舔嘴唇。
正骂得高兴的戊九八连忙收住骂声,也不敢抬头,小心答道:「没有。听说那三个人住的地方有点奇怪,大门怎么都踹不破,有人想挖洞进去也不成。」
「哦?」
「不过兄弟们已经把那里给围起来了。他们没吃没喝的,肯定挺不了几天。」
糟糕!「围的是哪方人马?」传山脸上浮起森森杀气。
「庚六爷的人,还有一些丁老大那边投靠过来的。」戊九八落在了后面,错过了这位骷髅鬼爷脸上的表情。
看来两方势力对决,厉鬼庚六占了上风。传山怕露出破绽,没再问下去。这个人对他还有用,他不想就这样浪费了。
「等等。那两个死人不能就留在那儿,得把他们埋起来。你把灯笼给我,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把那两具尸体理了马上就来。」
戊九八不敢反抗,也不敢说要跟着去,谁知道这位鬼爷是不是打算回头吃一顿饱饭,只好强忍对黑暗的恐惧把灯笼交给传山。
传山接过灯笼就走。
戊九八没有猜错,传山回头就是起了别样心思,让戊九八留下也是为了避开人眼。
磔魇所说的那个食人心脏的辅修之法他并没有忘记。而且他也和磔魇的记忆核实过了,磔魇并没有说假话,这个方法确实有效。
就在刚才剥死人衣裤时他脑中冒起了一个想法。如果他不主动杀人,如果他只食那些死于非命或被他人所杀之人的心脏,是否也会有同样效果?
也许他可以试试?他可没有天真地认为自己修魔了就天下无敌,在他看来前段时间青云派派来的那两名道士就比他厉害得多。他们知道符诀、又会做法,他可什么都不懂。至少现在他只能纸上谈兵,还不能实际操作。磔魇的记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还是一个有相当度和广度的知识海洋,光是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费一番功夫。
加紧吧,早点把脑海中那个分神残留的意识给消灭掉,早点把磔魇的记忆全部融合,他就不会没有手段对付青云派的道士。
短短的一段路很快就走到了,两具尸体也再呈现在眼前。
传山盯着这两具尸体,心中就像有一股绳子在来回拉扯。
你需要力量!需要提高实力!你在跟时间竟跑!想想庚二他们还在等着你去救他们,想想你外面的家人和朋友,还有你的仇人……
「咕噜噜。」饱受饥饿折磨的胃肠闻到了肉腥味开始剧烈翻腾。
传山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他想到了以前宰杀野兽时看到的心脏,血淋林的,现在想来竟然十分诱人。
饥饿也是可以让人成魔的……
久久,传山正气凛然的面孔上突然浮起一层狰狞之色,不等心中的良知再说服自己,立刻把魔气输入手掌,以掌为刀挥手就向尸体的胸膛剖下!

第九章

在赶往洞屋的路上,传山越走越慢。
激动的心情过后,他开始想,他现在的样子能瞒住庚二和己十四多久?
他现在这个样子,谁相信他还是一个人?
如果让庚二他们知道他修魔、知道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他?
而且他现在的情况并不稳定,磔魇残留的意识并没有被他完全销毁,还有不少被他压制在识海中等待一点点消化。如果一个理不当,让磔魇的意识跑出来,那就什么都完了。
另外回去后他能给庚二他们什么帮助?自己若是贸然出现,恐怕不但帮不了他们,说不定还会引发乱斗。他就算修魔了,可毕竟时日尚浅,对付五六个无所谓,可若是五六十个呢?还有青云派的牛鼻子们呢?他现在不过刚刚踏入修魔的门槛,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多少。而且就凭他和庚二己十四三人,想拿下庚六的藏粮是不是力量太单薄了些?
冷静。一定要冷静。
想想看,怎样做对现在最好?
也许他应该先找个地方好好修炼一番,至少把修为提高到练气初阶,可以自保,也可以对敌人造成一定杀伤力的时候再去寻找庚二他们会更好。
唔……如果魔气足够浓郁,达到练气初阶应该并不难。得到磔魇全部修炼体悟和经验的他,大约只需要五到七天左右就差不多能达到。
如果有可能,他还想找到磔魇的本体。从磔魇的记忆来看,修到分神期的魔物除了识海中会有一个本体元神,丹田中还另有一颗蕴含了该魔物所有能量的魔丹。
继承了磔魇记忆的传山丝毫不觉得他去打人家苦苦修炼出的内丹的主意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让那颗内丹就那么留在仙阵中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浪费。
传山突然站定脚步。
跟在他后面的瘦弱矿奴瑟缩了一下,紧贴在矿壁上不敢动弹。
有什么不对头。魔气好像变淡了。一路走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不,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刚才那块地方。他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那里真是一个聚魔阵,那么就这样舍弃掉也实在太可惜。
反正那条路不会有什么人来,他又正好想找一个稳妥的地方提高修为。不如干脆就先留在那儿。他还可以趁机再消化一部分磔魇的记忆。
对,就这么办。反正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去把那地方布置一下,然后偷溜回去看庚二他们是否安好,如果他们没事,他就躲起来修炼;如果他们有事,那就随机应变。
传山回头看了一眼瘦弱矿奴,「戊九八,你要不要跟着我?」他想到要怎么彻底利用这个人了。
戊九八愣了愣,随即拼命点头,最后干脆跪了下来给他磕头,「鬼爷,小的愿意跟着您,小的真心想要跟着您,小的……」
「跟着我虽然不安全,但我也不会亏待你。只要我有一口饭吃,你就不会饿死。」
一听这话,戊九八头磕得更勤快,嘴中更是不停地赌咒发誓,表示会一心一意跟着他,绝对不会有背叛之心云云。
传山听他那样说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人长久跟他,等把庚六的藏粮连锅端了,这人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以后两人就再无干系。说白了,两人就是一个短暂的互利关系。戊九八哪怕现在说得再好听,他也不会把他当自己人看。如果让这人知道他就是他最恨的辛二七九,说不定他后脑勺过不了多久就又得挨上一石头。
至于戊九八现在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除了他自己也没有别人能知道。
传山带着戊九八回到刚才离开的地方,果然一回来,他就感觉到了浓郁的魔气。
与他相反,戊九八越靠近这里,身上就抖得越厉害。两只三角眼也不住往地上扫视偷看。那两具尸体不见了,会不会已经被吃了?还是……?
「听你说这封洞都三十来天了,那个庚六和丁老大就没有别的心思?比如想办法逃出去什么的?」吸了一口气,传山舒服地伸直了腰背。
「谁都想逃出去,可是……没人能逃得出去。」戊九八绝望地道:「前段时间有人饿疯了,想从顶上往外爬,结果脑袋刚露出去,就被砍掉了。」
「洞顶上有人守着?」
「是。」
「人多吗?」
戊九八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庚六或者丁老大就没有组织人手想法挖一条路出去?」对于这点,传山一直感到很好奇。按理说就算这个矿里的情况再危险、连坐的惩罚再可怕,可都已经这样了,横竖都是死,难道这里的领头人就没想过利用手下这么多人挖出一条生路?
「好叫鬼爷知道,封洞第十天开始,庚六爷和丁老大就都派了人手挖起逃生道。」
「哦?他们挖到哪儿了?」传山精神一振。
听到传山的询问,戊九八脸上的神情显得很奇妙,不是那种渴望逃生的求生欲望,而是一脸沮丧。
「鬼爷,您不知道,这洞里不干净。」
「不干净?」
坏了!戊九八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着鬼爷的面说他的洞府不干净,这不是故意给人家不快吗?
「鬼、鬼爷,小的、小的……」可怜戊九八吓得两条腿直打摆子。
「你说这里怎么个不干净法?我不怪你。」
「是是。小的这就说、这就说……」戊九八咽口唾沫,胆战心惊地接着道:
「小的对丁老大那边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厉鬼庚六爷这边派出挖逃生道的人听说一直都在山肚子里打转,挖来挖去就是挖不出去。不管打哪儿挖,朝上朝下朝哪个方向都不行。据说庚六爷不信邪,自己跟着挖了几天,结果又挖回了矿道里,还差点给落下的岩石砸伤。他们都说……说这是遇到了鬼打墙,说是曾经死在矿里的人不愿意其他人逃出去,要让所有人都留下来陪葬。」
说到最后一句,戊九八的身体已经快软倒在地上。如果说他以前还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可是自打亲眼看见一位半人半骷髅的鬼爷从地底爬出,而且这位鬼爷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现在看着矿灯外面的黑暗都觉得里面正有什么在盯着他。
「怕什么?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还是你亏心事做多了,怕人家找上门来?」看戊九八吓成这种样子,传山忍不住开了他一句玩笑。
哪想到这句话竟然吓得戊九八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虽然知道这座矿里基本上都是罪犯,没几个真正的好人。但他遇到了庚二、遇到了己十四,自然而然就认为这矿里应该还有不少能称为「人」的生物。看到戊九八被所谓的报应论吓成这样,传山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不想知道这人曾经都干了些什么亏心事,一点都不想。这个人对他还有用,死了就一点价值都没了。
「咳,你怕什么?有我在,谁能伤得了你?」
戊九八虚弱地看向他。
「起来。鬼怕恶人,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活到离开这里?」
「鬼爷,您说……小的还有机会活着离开这座黑狱?」
「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传山虽然对这人心下厌恶,但也不想许下无稽的诺言欺骗他。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吊着他的胃口。不过如果这人能助他弄到庚六的藏粮,而他和庚二他们可以顺利逃离这座黑狱,他也不介意后面多跟一个人。至于这人是否能在外面活得像个人,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他只不过出于公平法则给了他一个活的机会。
「戊九八,我有件事要你替我去做。」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承诺,可戊九八瘫软的身体却像是突然注入了一股生气,自动把传山的话理解为只要他帮他做事,他就带他离开这座黑狱。于是整个人一振,一骨碌爬起来快速地道:「鬼爷您吩咐,小的什么事都愿做,真的,小的发誓……」
「发誓就不用了。」传山看着他,微微一笑十分和蔼地道:「你现在留在我身边暂时没什么用。」
一听这话,戊九八当即又给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跪下来就向传山拼命磕头哀求:「鬼爷,不要杀小的。小的什么都愿意做,小的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不要杀了小的,小的……呜呜……」
「你先回到庚六那边,如果有人问起另外一个人还有那具尸体,你就说被丁老大那边的人杀了夺了,你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鬼爷,您是说……」
「帮我留心庚六的行动,还有粮仓的位置。我不久后会去找你。」
「可是、可是……那个逃掉的人回去后一定会如实禀报庚六爷,而且庚六爷那么厉害,如果他发现小的说谎,还打他的主意……」
「我不管你怎么跟庚六交代,我只问你做不做得到?」传山微笑着问。
这个笑容很和蔼,甚至看起来还很英俊迷人,可是他那双发出暗红色光芒、紧盯着戊九八的凌厉双眼却让和蔼变成了彻底的威胁。
传山目送戊九八颤颤兢兢地背影远去。嘴角一直勾着一抹很古怪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那表情看起来甚至不太像以往的他。
暗中跟了戊九八一段路,传山转而偷偷摸到家门口,在那附近埋伏了大半天,可恨木门旁看守的人一直没有断,让他无法找到机会去偷看庚二他们。
围着木门的人不时向里面叫嚣、谩骂,还有人把煤炭堆在门口,直接点火烧烤木门。
看了半天,传山再确定了那扇门果然非同小可。光是阵法恐怕还达不到这个效果,大概庚二的血有点跟别人不一样。
摸摸胃部,他又感觉到饥饿了。以他现在的身手想要抢一些粮食应该不会很难吧?不过抢谁的好呢?弱者的抢了没意思,强者的又怕抢了会打草惊蛇。
算了,既然他饿了这么多天都没有饿死,那么再饿上一段时间应该也死不了……大概也许……
再回转到他被活埋的那个地点,也是魔气最浓郁之,传山挖了一个很的坑盘膝坐了下去。在给自己盖上泥土时,他告诉自己:这是锻炼,这是为了不给你留下心魔。活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害怕活埋这件事。来吧,埋着埋着你就习惯了。
明明知道自己给自己留了一道呼吸的缝隙,可是这入定还是了他很长时间。不过第二以后就顺利多了。随着他修为的提高,他一入定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目标:练气初阶。什么时候巩固了,什么时候出来!
封洞第三十四天正中午。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矿道中传来。
「就在这里?」刻意压低的声音。
「是,就是这里。」带路的人一边打抖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回答。
「你这干得很好,只要我们抓住辛二七九,庚六爷肯定少不了你的好。你看,你这一天吃得比谁都多都好。」
「是、是,谢谢庚六爷的赏赐。嘘,快要到了,我们得轻点。」
「怕什么?难道那家伙真的变成鬼了不成?就算他真的变成鬼,我丁二百也不怕他!」
「那是那是,二百爷煞气遍体,自然不怕那新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有人赶紧拍马屁道。
「滚!别在那儿给老子废话。把灯笼都亮起来!你们几个,柳木钉准备好没有?」
「好了。二百爷您放心,只有您一声令下,我们肯定钉死那骷髅鬼!」
黑暗中有什么睁开了眼睛。
暗红色的光芒逐渐变得幽,直至血一般的红。
还是来了吗?
戊九八你确定你选对了?

五天后,封洞第三十九天的早上。
一条黑影举着灯笼鬼鬼祟祟地向这里摸来。
黑影走到传山修炼的地方,绕了两圈,像是在确定底下的人是否还在。
熟悉的魔气环绕在周围,看来那个家伙还没有出来。
来人不满地走到中心,用赤裸的脚丫使劲跺了跺地面,嘀咕道:「怎么还不出来?难产了不成?」
「你也懂难产?」
「当然。……啊!」来人惊得一蹦三尺远,举着灯笼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
黑暗中,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一道高大的人影从洞壁间走了出来。
「罗传山?」
「嗯。」传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叫出他名字的男子举起灯笼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尤其是他那张一看就是特意抹黑的脸,惊讶地道:「你啥时候爬出来的?」
「两个时辰前。」传山和男子一样乌黑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灯笼下。
「你刚才从哪里出来的?」
「你不是看到了?」
「呃,你现在是人是鬼?」
「小小的隐身术而已。」
「哦。」来人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你得了红眼病?」
「……」传山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被埋在这下面?」
「啊!」
「你今天已经啊了两声。」有空隙!传山快速地伸出一手一爪,趁其不备一把拧住男子的双颊,用劲……扯。
「说!你怎么知道我被埋在这下面?」
「特特特(疼疼疼)!」庚二疼得差点把灯笼都给扔了,空着的手抓住传山的手腕直叫疼。
「你这个混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双(放)开我!」庚二抓住传山的手腕拼命挠,挠得缠在传山手腕上的布松了大半。
传山拧着这人的脸蛋狠狠蹂躏了几下,这才解气似地松开。
庚二单手捂着脸,双眼含泪控诉地看向这个恶魔。
「你、你……!」
「你就没想过要把我挖出来?」传山双眼一翻,恶人先告状。
「为啥?你不是躺得好好的吗?再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出来了?」庚二怒气冲冲地吼。
「等等,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把我挖出来又把我埋上的混账王八蛋吧?」
「你说谁是王八蛋?」
「谁把我挖出来又把我埋上,谁就是。」
「你活该!早知你这么坏,我就不应该帮你!」
传山一挑眉,「帮我?你怎么帮我了?看我被活埋不但不救我,还把我给重新埋上,你这叫帮我?」
「我怎么没帮你?我……」庚二气红了脸,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弯腰就开始挖起泥土。
「你干什么呢?」
庚二不理他。
「喂,我问你在挖什么?」
「你管我!」
当然要管。这下面可有绝对见不得人的东西。传山硬是挡住庚二,不让他挖。
「让开!」
「你先告诉我,你在挖什么?」
「魔石。」庚二气上头了,也想不到什么隐瞒不隐瞒的了。
「……你说你在找魔石?」虽然说他已经修魔,而且身体还变成了现在这种怪样。但从自己的伙伴口中听到「魔石」这个词,真的是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庚二啊庚二,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隐藏在身上?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魔石是什么。你修魔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庚二本来气得不打算跟他说话,可一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大苦心、做了那么大的好事,而这人明明得了便宜却一副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贱样,哪还能忍得住,当下就呱嗒呱嗒全倒了出来。
「那天我被亚生带到这儿,那小子从后面把我脑袋敲破,又把我埋了。我当时就住你隔壁!哼,你身上的那味,我隔十里远都能闻见。」
传山闻言,故意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庚二厌恶地拍打他。咦?……奇怪,怎么没味了?
「你……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您老才看出来?传山瞅瞅自己右臂上松开的布条,心想这人的眼神要坏成什么样才没看到他露出的骨头?
「你还没说你怎么帮了我?」
庚二立刻就忘了那点异样,赶紧表彰自己的功绩:「我不知道你哪来的机缘,可是不管哪一种修炼,都极耗时间。我爬出来后看你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进阶,就弄了些魔石画了个聚魔阵,这样你可以吸收得快一点。你看,这才几天?你就进入练气初阶了。
要知道一个普通凡人想要从后天进入先天境界,不管他是修魔修真还是修佛,再好的资质也至少要二十年左右。如果能有大机缘,大概能缩短一半。你嘛,运气已经算很不错了,前有骷髅果为你改变体质,后有我牺牲这么多颗中品魔石给你布聚魔阵。你还说我没帮你?你知道这些中阶以上的魔石有多难找吗?」
他没有猜错,只是没想到布下聚魔阵的人会是庚二。传山心下释然,也有点小小感动。嗯,这个小弟总算没白收。
庚二唠唠叨叨,一边唠叨一边推开传山,继续挖掘剩下的魔石。这些魔石虽然经过吸收已经掉阶,但还是能再用用的。
传山哭笑不得,自从算命的瞎子老道说他命里带霉后,他还从来没听谁对他说过「你运气不错」之类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问你会不会魔功,你不肯说。让你教我修真,你又推三阻四。如果不是爷命大,早就喂老鼠了。」传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只咬他鼻子的老鼠别让他逮着。还好没破相。
「你不是没死成吗?」庚二头也不抬地道。
传山斜眼瞅他,「你很希望我死掉?」
庚二打了个哆嗦,知道又说错话了。连忙抬起头下意识地讨好道:「当然不是。我知道你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我记得你离家出走那天还骂我是扫把星来着。」
「呃……那个是口误、口误,呵呵……啊!」
传山竖起三根手指,「第三。说吧,你又想到什么了?」
庚二跳了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骂道:「我想起来了,凭什么我向你赔礼道歉?明明是你不对才对!你这家伙竟然在心中说要防着我?亏我还不计前嫌让你住我家里!我、我还提供魔石和聚魔阵供你修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初生魔头,才爬出来就翻脸不认人。我、我……我要跟你绝交!」
反应过来的庚二魔石也不挖了,梗着脖子要求传山赔礼道歉。
传山一把勒住他的脖子,顺势把全身重量一起压在这人身上。
「你给我的珠子让亚生主仆抢走了。」温暖的、还有一点弹性的身体靠起来很舒服,让他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我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什么?哦,怪不得。算了,抢了就抢了,那玩意儿也不能吃。」
传山……感情这人只要不是吃的就算不上珍贵是不是?
「我的鼻子是不是你咬的?」
庚二看着传山发出暗红色光芒的双眸,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不说谎,他只是不在预言的事情上说谎。
传山盯着他。
「你、你还没跟我赔礼道歉。」心中有鬼的庚二先软了。
「为什么?我都不介意这么贴着你了,你倒介意我心里在想什么?」
庚二一愣,这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竟然如此亲密,连忙挣开,还没开口呢,脸先红了。
「我……我刚才没偷听你的心事。」
传山笑,忍不住又勾过他的脑袋,用力揉了揉,「你知不知道就算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一年中也至少有一想要杀死对方?」
「真的?」
「我娘说的。她说夫妻之道就在于互相包容、互相体谅。如果两个人都不知进退,很容易就变成怨偶。庚二,有时候人心中想的和他实际想做的并不一定就一致。而且人的心事瞬息万变,你根本就读不过来。」
「我知道。」庚二低下头,重心放到左脚上,右脚脚趾戳着地面,喏喏地道:「我只能感应别人在某一刻发出的最强烈的感情,不是所有心事都能读到。」
「你这个能力不能控制吗?」
「能,不过现在还不是很顺手。」庚二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低着头小声回道。
传山暗中对自己竖起大么指,强忍笑意,又揉了揉庚二的脑袋瓜子,「那你介意我修魔吗?」
「不介意。」庚二毫不犹豫地答道,但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滥杀无辜,不刻意增添杀孽。」
「一样啊。我也不介意你有读心的能力。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拿它来做坏事。」
庚二激动了,脑袋一下昂了起来。什么叫知己?这就是啊!
传山看着仰在自己面前、忽闪忽闪亮若星辰的一对大眼睛,宛若等待主人爱抚的小狗一样的庚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完好的左臂。洞里要比前段时间冷了。
庚二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硬忍了回去,决定要和姓罗的握手言和。仔细想想,这个人其实还是满不错的。
「对了,你的魔功谁教的?」
尽弃前嫌的庚二想起土壤中还有几颗魔石没捡出来,连忙弯腰寻找。翻着翻着就看到了土壤里似乎还有其他东西,拨了拨上面的土,发现竟然是一具尸体,而且这人的脸还有点熟悉,好像是十大凶魔之一的丁二百?正准备仔细分辨时,旁边的传山有意无意把泥土重新踢回了尸体身上。
「这里怎么有其他死人?」好险,幸亏他舍不得魔石回收了,否则在这样浓郁的魔气孕育下,天知道这尸体会变成什么东西。险情未出即除,庚二也没特别在意,转眼间便收集齐了所有魔石。
「这是两件事,等回去我慢慢跟你说。庚二,我问你,亚生主仆是否还住在家里?」
「没。他们早跑了。」
「你知道怎么寻找及分辨魔石?」
「知道。」庚二犹豫了一下,老实地点点头。
「教我。」他知道理论知识,但没有实际的实践经验。
「好。那我们以前订的契约全部不算。」
「那个我们再商量。听说家里被人堵了?你怎么出来的?」
这两人总算想起来要谈正事了。
庚二不爽,怎么算都觉得自己吃了亏。
「问你话呢。」戳。
「家里另有地道。咦?你的手怎么了?皮肉终于烂光了?哈哈!这就是恶有恶报啊!」
「……庚二,我有没有跟你说,我现在很强了?」
「切!就凭你一个小小的练气初阶也敢说强?告诉你,以前你是普通人,我只能让着你,以后……哼哼!」庚二得意地竖起了尾巴。
「那请问前辈您现在是?」
「凝气二阶。我的修为比你高出整整四阶。看到没有?四阶啊!」庚二嚣张地伸出四根手指比划给面前的初阶者看。
「你修炼了多长时间?」
庚二刚张开嘴,又赶紧闭上了。
「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是羞于说。庚二一想到自己修炼的年数,蔫蔫地搭下了脑袋。可就算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无法完全做到辟谷。也许他进境这么慢,就是因为他贪食人间烟火的缘故?可是……不吃饭,会很难受啊。
传山瞅瞅他,看外表年龄不是很大呀?难道……
「这个矿洞,凝气三阶前的修真者出不去。」
不等传山再询问,庚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
「什么意思?」
庚二抬头看看传山,「你下来时,丁老三应该跟你说过这个矿洞的来历吧?」
「嗯。」
「据我猜测,青云派的人在发现这座山蕴含丰富的煤炭矿藏时,就立刻布下禁制霸占了这座山。之后这座山的归属国朗国发生柴薪危机,青云派趁机以施恩者的面目出现,指点朗国国主开发这里的煤矿。」
传山的记忆中闪过什么,这是磔魇的记忆。「修真门派不是要求尽量避世吗?」
「没有哪个修真门派能真的完全避世。良田、灵山拥有权、矿石开采权、以及种植和开矿所需要的奴隶,门派越大需要越大。」
说到这里,庚二用一种很是惆怅的语气感叹了一声:「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修真其实修的就是一个钱字。」
传山很是无言,难怪庚二在这里待了七年也没有人看出他与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除了他那些能力外。这人……真的很俗,完全没有修真人士应有的仙风道骨和不食烟火之感。
「他们一开始是不是不知道这里面有灵石?」
「我想应该是。」庚二从怅然中回过神来,抓抓脑袋道:「否则他们肯定舍不得把这座山让给朗国开采。禁制也不会只限在凝气三阶。灵石暴露在三年前,有一名矿奴无意间挖出一块品性很好的水性灵石,狱卒以为是极品的玉石,为了讨好上司就献了上去,结果就这么一层层献到了朗国皇帝手中,朗国皇帝又把这块极品玉石赏赐给了国师,然后青云派就来了好几个人对这座矿洞做了一番勘察。我注意过,那些道士的修为都在凝气三阶以上。」
「你大概早就发现这里有灵石了对不对?」
庚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看庚二笑成这样,传山就知道这人绝对挖了不少灵石藏起来。
「他们为什么没有特别派人管理?因为这里的灵石储藏量很少?」
「少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大概他们也不想引起这颗星球上其他修真者的注意。这颗星球上修真者虽然不多,但金丹期以上还是有一两个的。」
星球,金丹期……
磔魇的记忆浩若海洋,传山特地把与星球相关的记忆翻找了出来。
第一幕出现在脑中的是一幅他从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象过的星际图。
浩瀚无垠的星河,一颗又一颗星球点缀其中,美丽的星云环绕星球规律地转动着。
茫茫间,传山只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小很小,不是指自己的身体变小了,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渺小感。
浩如宇宙,微如尘沙。
我是谁?这里又是哪里?谁是磔魇?谁又是罗传山?
庚二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带这样的吧?竟然这样就入定了?
喂?庚二伸手想戳他。手指伸到脸前停住。
庚二有点妒忌。这就是顿悟吧?可为什么他修炼到现在顿悟的数加起来还不到两?为什么这家伙刚接触修炼就有这么好的机缘?
妒忌归妒忌,总不能浪费这难得的机会。无奈,庚二只好又掏出一把魔石,围着传山再布下一个聚魔阵。
为了保持心理平衡,庚二一边布阵一边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脱出目前的困境,这家伙变强了,大家逃生的机会才会加强。
庚二不知道这人这顿悟会多长时间,想了想,又在聚魔阵外布了一个隐踪阵。可以掩盖传山的踪迹和魔气。
两个阵,足足耗费了他四颗灵石、六颗魔石。
心疼!心疼得不得了,庚二抖索着嘴唇,指着男人的鼻子反反复复地控诉。骂了几句不解恨,想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片,在上面认真地刻录下:
辛卯年戊戌月壬戌日,为罗传山布聚魔阵,用掉魔石六颗;
辛卯年己亥月癸酉日,为罗传山布聚魔阵加隐踪阵,用掉四颗灵石、六颗魔石;
先记下来,以后再跟你清算!

第十章

「仙长,就是这里。」
围在木门边及台阶上的人群分开。
庚六引着一名年轻道士来到庚二的洞屋前。
围着的人群看到青云派的道士出现,一个个脸色怪异。让人分辨不出那是高兴还是憎恨。
庚六扫视了人群一圈。除了几个亲信挤出人群迎了上来,很多人和他目光对上又立刻分开。
联合十大凶魔的残余、设计杀死丁老大、合并黑狱中所有势力,这一切都在短短三十九天的时间中发生。庚六这个人用绝对的铁腕再一书写了「厉鬼」之名。可以说这三十九天来,厉鬼庚六硬是用鲜血和生命为自己堆积出一座权力的宝座。
大家怕他恨他,可又不得不看他的脸色、听他的吩咐。
庚六看着这些人在心中冷笑,他知道自己能控制这帮人的最大凭仗就是粮食!只要他能掌握矿里的所有粮食进出,他就能掌握这矿里剩下的三百多矿奴。
可是如今他手上的粮食也不多了,三百多号人,就算每人每天只吃二两,也挺不过十天。
还好!还好他破釜沈舟,主动联系上面的人。他不介意在狱卒面前扮演一只俯首帖耳的狗,只要他能活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侮辱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青云派的道士们来了,后续的粮食也总算有了希望。庚六相信朗国官员还有青云派的道士应该都不希望矿奴全部死干净。
就算他们还能再弄来一批矿奴,可是这个煤矿已经开采了五十年,矿中情况之复杂,就连他都不敢说全部心里有数。生手总不如熟手,如果他们全死了,这座煤矿的煤产量肯定会大幅下跌。而正在和别国打仗的朗国应该绝对不希望这种后门起火的事情发生。
庚六在和自己打赌,赌上面的人要他们死掉几成。在封洞第三十天,洞内还剩下四百人时,他向上面递交了臣服的信息。果然,不出他所料,封洞第三十二天时,他就得到了回音:交出辛二七九,还有挑起暴动的庚二等三人。
糟糕!
庚二探出头,幸亏他绕过来看了看。
他就说刚才心里怎么那么不安,脚下也自然而然绕到了前面来。感谢上天,让他对灾难的预感一直都这么强烈。
这小道士不就是上来的那个年轻道士吗?叫什么来着?
明灵子这手中出现了一把拂尘,依然是一脸高傲和冷漠,对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浑身散发出恶臭的矿奴们的厌恶更是丝毫未加掩饰。
依他的意思,他希望把这些旧的全部换掉,重新换一批新的进来。不过是些罪犯而已,就算全死了又怎样?
明胜子师兄说不要多造杀孽留下孽缘,可这些人怎么能算得了人?
「这就是那个引起暴乱的庚二的住?」
「是。」庚六恭谨地回答。
「见过庚六爷,仙长……您好。」守在木门外、还算壮实的中年矿奴哈着腰凑了过来,正待说些什么。
明灵子手中拂尘一挥,中年矿奴「砰」地砸在木门上,随即人事不知地从木门上滑落。
明灵子看看门口堆积的煤炭,还有散发出恶臭的矿奴,忍耐地皱皱眉头。
庚六看出他的不快,立刻命人把门口的东西全部移走,包括那名不知是死是活的中年矿奴。
「辛二七九也在里面?」
庚六想到前几天戊九八的汇报,而五天过去了,前去抓捕疑似辛二七九的全班人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其中还包括十大凶魔中的丁二百。
想了想,庚六决定暂时隐瞒此事。这位道长的个性显然与和蔼可亲无关,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多生枝节。不管怎样,他相信只要有这位道长在,庚二和辛二七九还有己十四,肯定一个都跑不掉。
「是。帮他们的己十四也在。」
「你说这叫庚二的人有预言和读心的能力?」
「是。」庚六没有隐瞒,矿里不少人都知道庚二的事,他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庚二不会死在这位道爷手上。不过,庚二当初会不会说了谎?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能够脱困?如果是这样……
庚六想,他一定会为庚二留一口最好的大锅。
庚二对用自己鲜血画就的阵法还是有一定自信心的。
可是!其他地方呢?
这小道士能来去矿洞自如,证明至少有凝气三阶的修为。自己只有二阶,就算手段多点,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不行,不能硬扛。还是逃吧!
己十四看着大石桌下冒出的头颅,问:「你不是去找传山的吗?找到了吗?」
「这事等会儿跟你说。我们得搬家了,赶紧赶紧!」
「外面谁来了?」己十四警醒地道。
「不守规则的小道士。」
「?」己十四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庚二的话。
「别问了。以后你都会知道。能走不?」
「不能。」
「那我扛……」
「不准扛,用背的。」己十四想到了当初传山被扛的惨样,连忙制止。
庚二无所谓背还是扛,七手八脚一股脑儿把屋中能用的东西都往怀里装。
「轰!」木门轻微晃荡了一下。
庚二手上速度加快,粮食、水缸、被子、锅子、盆子、碗筷……就连煤炉也给他装了一个进去。
一边帮不上忙的己十四看得直揉眼睛。这是什么妖法?那些东西都装到哪里去了?
「轰隆!」木门剧烈地晃荡起来。门旁边的墙壁随着木门晃动,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土渣。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庚二神经质地念叨着,身体在屋中快速跑动,转眼间就成为一道虚影。
己十四就看到庚二的身影一会儿出现在东头,一会儿跑到西头,一眨眼,他又在南边出现了。
庚二啊庚二,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进来这里?又为什么逃不出去?己十四看着庚二的身影,眼中冒出看到一头上好烤乳猪一般的炽热火焰。
「轰!哗啦。」墙壁开始大面积地掉土。看来支持不到一会儿了。
一改往日的磨磨唧唧,迅速收拾好一切的庚二一把掀起己十四身上的铺盖,快速地卷了卷随手塞进怀里。反正大家都熟了,瞒来瞒去也累得慌,还是这样方便。
「上来!我们马上就走。」庚二蹲到己十四身边。
己十四吸一口气,起身抱住庚二的脖颈。
「就这点手段还想挡住道爷?我看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随着明灵子的怒喝,一连串的强势攻击砸在土墙上。
附近看热闹的矿奴们纷纷走避,拼命躲闪迸射出的土块。
明灵子根本不在乎这些矿奴的性命,哪会想到为他们挡上一挡。
庚六反应快,早在明灵子动手的时候就躲到了较为安全的地带。
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让布过防护阵法的土墙也无法再支撑下去,「轰隆」一声倒塌了。
灰土飘扬,烟雾弥漫。
明灵子嫌恶地一挥拂尘,所有尘土全部凝成了一颗球悬挂在半空中。
庚六看一直攻之不下的洞屋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也从角落走了出来。
屋内空空如也。
别说人,就连锅碗瓢盆也没看到一个。
明灵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庚六暗叫不妙。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人就在里面的吗?」
庚六盯着空空荡荡、完全不像有人住过的屋子,无言了。
你说就算搬家你也不能搬得这么空吧?就连一般洞屋中会有的石桌石凳都没了。
庚二背着己十四在地底下飞速地跑着。
己十四只觉得一股土腥味溢满鼻尖,耳边是泥土滚落、崩塌的声音。眼睛在这里毫无用,到都是一片漆黑,也不知周围的环境到底怎么样。
己十四满肚子疑问却不敢马上问出口,他担心青云派的妖道会听到声音追上来。
身体一松,就像是有什么压力消失掉一般。己十四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比较空旷的空间。
庚二走了几步,蹲身放下己十四,扶着他躺下。
己十四感觉自己身下是一个坚硬的石台。
火光冒起,庚二点燃了一盏矿灯。幽幽的灯光照亮了这个空间,让从黑暗中出来的己十四顿觉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四周都是岩石的山洞。山洞不大,约十五尺、宽和高皆约十尺左右,大小与普通人家的堂屋差不多。
「这里是?」己十四低头看看身下,果然是一个平整的石台。
「矿洞最。我无意间挖进来的,青云派的人想找过来还得点时间。在这之前,我得做些布置。」己十四身负重伤,罗传山正在顿悟,庚二顿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摩拳擦掌就待大干一番。
「你要怎么做?」莫名的,己十四觉得有点担心。庚二这个人看起来真的不太像有担当的人……
庚二从怀里掏出铺盖,认真地道:「首先给你铺张床,如果你就这样睡一个晚上,早上起来你就冻死了。」
好吧,己十四承认这点确实比较重要。
接着,庚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泥坯煤炉,「第二,我们得生火做饭,俗话说的好:皇帝不差饿兵。」
己十四依旧很镇静。庚二这样想也没有错,想要活下去,吃喝拉撒睡都是必须要解决的事。
「第三,」庚二这从怀里摸出了两块灵石,不舍地看着它们道:「这个洞里我画了防守的阵法,现在我们必须启动它。」
「这是灵石?」
「嗯。」庚二抚摸着灵石,肉疼万分。「对方最少是凝气三阶,想要防住他,就得使用中品以上的灵石,而且至少得要四颗。」七年来,我一共才收集了那么几颗中品灵石,这下好了,这才几天就去了一大半,还不是自己修炼用的。呜呜!
己十四已经见怪不怪,更没有去询问为什么庚二身上有灵石却没有交出去换自由。
启动阵法、安顿好己十四、再吃了一顿半干半稀的杂粮粥,庚二说要出去布置一番,毅然离开山洞投入了黑暗中。
己十四握紧手中一直没有放开的狱卒大刀,迫使自己尽快进入睡眠状态好恢复体力。他己十四从来都不愿做任何一个人的累赘,今天欠下的,将来他一定会还!
庚二像只忙碌的耗子,在复杂黑暗幽的矿洞中钻来钻去,先去瞅瞅那个不看情况说顿悟就顿悟的家伙,嗯,还在那儿罚站,一副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在那家伙耳边习惯性地唠叨几句,再转身溜到大厅。霍!好家伙。数百名凶神恶煞的狱卒宛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青云派道士身后。道士身前跪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矿奴。庚六和他几个亲信跪在最前面,几名女子跟在其后。
「你、还有你,各带五十人进去搜!把所有找到的矿奴全部带过来。不肯来的,就地格杀!」一名看似头目的狱卒在征得明灵子同意后,命令属下道。
「是。」两名小头目脱离队伍,各带五十名狱卒开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搜索。
「你们两个,各带二十人,把那边跪着的矿奴全部抓起来!头目全部用镣铐铐起来。」
「是。」
庚二看向庚六,却见庚六头微微动了动,随即就伏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动作。
庚二觉得自己远距离根本看不透这个人。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被死吗?
大厅中的矿奴见庚六及几个头目都没有动,也就没有人抗争,乖乖被狱卒们捆绑住手脚扔在一堆。几个女人也得到了一样的待遇。
「道爷我要在这里做法,你们守在台下,不可让人惊了本道爷。听见没有?」明灵子脸色阴沉地道。
「是。」狱卒头目连忙领命。
庚二暗叫一声不妙!这个青云派道士看来是想展开类似搜灵大法的神搜之术。这种术法极耗功力,非是元婴期以上的修者根本不敢轻易尝试。
庚二不觉得这个小道士修为会有这么高,或者对方有长辈赐予的法宝帮助搜索?
怎么办?虽说自己已经给住和修魔的传山加了隐匿踪迹和魔气的阵法,可他不知道这个小道士到底有多厉害,如果他的修为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厚,如果他的法宝比自己猜测的更加威力巨大,那么他们就要倒大霉了!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庚二急得团团转,不由自主又跑回到传山身边。
「喂,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来?你都站了一天了。」
高大的男子闭着双眼静静地站立着。
「有你这样站着睡觉的吗?又不是马。」庚二不满地嘀咕。
「喂,你可是修魔的,给他们察觉了你的魔气,到时候青云派的道士们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唉,我当初怎么会选择来这颗星球进行修行?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可不想在这儿待上一千年。我好不容易修炼出肉身是为了啥?还不是想要到走走到看看?姓罗的,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告诉我怎么躲过这的劫难,我就告诉你正确的修魔之法。」
「何谓正确的修魔之法?」
「正确的修魔之法就是……你醒了?」
「如果你也认识一个叫庚二的唠叨鬼,你也会醒。」传山未睁眼前,先伸了个懒腰。
一阵骨骼爆炸的声音响起,男人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庚二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对面的男人又长高了些?
「青云派的人来了?」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他以为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听庚二刚才说其实才过去了一天?
「你怎么知道?」庚二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好像从这个人的眸子中看到了……黑暗?庚二狠狠一拍自己的脸蛋,回过了神。这家伙的眼睛有问题!
「不是你告诉我的?」
「你能听见?」
「嗯。」传山回味着刚刚在脑海中看到的一切,那种感觉真的很神奇,他看到一个女人经历过阵痛生下了一个红通通的婴孩,这个婴孩就是后来的磔魇。
他看着磔魇从一个丫丫学语的婴儿慢慢长大,这个孩子好像天生就是一个恶魔,他在相互倾轧的王室中活得如鱼得水,多少兄弟姐妹被他一一拉下马,多少忠臣良将因为不愿支持他而被他陷害致死,就在他快要得到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时,他得了重病,病得快要死了。
最后他在一个邪修那里知道了如何延续生命的方法,他开始修魔。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为了让自己魔功大成,他不知杀了多少人。
磔魇在凡间的八百年,几乎给数颗星球带来了近乎灭顶的灾难。直到一位七劫散仙乾坤子看不下去他的所作所为,利用困魔阵把他困在了一颗叫蓝星的星球上。而他被困的地点就叫云山。
在看磔魇的记忆时,他曾经一度迷茫自己到底是谁。他痛恨磔魇的残忍和阴毒,可又钦羡磔魇的强大及为所欲为。这种感觉很矛盾,让他既想是磔魇又不想是。
就在他犹豫自己到底是谁、愿意做谁时,就听到某个遥远的地方有人正在跟他算账,什么某年某月某日,欠了他多少颗魔石,将来总有一天要他加倍还上云云。
这个声音很耳熟,他几乎没用多大功夫就想起了声音主人的名字,庚二。
想起了庚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他的朋友、家人、还有他的责任。
他是罗传山,被瞎眼道士称为扫把星的罗家长子。他有仇、有恨、有怨,可同时他也有恩未报、有爱未尝、有……想逗弄欺负的伙伴。
他不是磔魇,磔魇只是他今后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程,他不否认磔魇的千年记忆肯定会影响到他,但他还是他,去芜存菁,他吞噬了磔魇的记忆,可并不代表他要全盘接受这些记忆。就像吃饭一样,对身体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就排泄出去。
想通了的他只觉得通体舒畅,这之后他又看到了他所生活的这颗星球的出生、成长,当看到万物在这颗星球上出现时,当他就要窥探到什么奥秘时,又是那个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硬生生地把他拉回了现实。
因得骷髅果之助,传山在接收磔魇千年记忆时没有产生太大的不适,经过这顿悟,他更认为自己已经安全地消化、接收了这千年记忆。可是千年的记忆又怎可能如此轻易让他消化、接收?传山自以为占了一个大便宜,自以为已经掌握主动权,却不知就此给自己埋下了一个重大隐患。
「你到了练气二阶?」庚二凝神观察了一会儿,突然道。
传山闻言感觉了一下,「好像是。」他的识海中似乎也起了变化。
「太快了。」
「快不好吗?」他还嫌现在的进度太慢,如果可能,他恨不得一个晚上就能修到金丹期。
「不好。修为太快,境界会不稳,而且你……」庚二围着他饶了两圈,疑惑地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感觉你的气息和以前不一样了。」血腥味变得更重。
传山像没听到一样,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十四兄呢?」
「在安全的地方。」
「青云派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大厅。还有狱卒们也下来了。」
「哦?」
「他们把庚六等活着的矿奴全部抓了起来。」
传山想了想,「不用担心。他们大概是想清点人数。以后他们大概会控制口粮发放。」
「啊?!本来就不够吃的,他们还控制?」
传山耐心地解释道:「上面在打仗,朗国不是产粮大国,他们控制这里的口粮,既可以节省一部分粮食,又可以让矿奴们除了挖矿以外,没剩余的精力做其他事情。可谓是个两全其美的举措。走,我们去大厅看看。」
「什么?你要去大厅?」庚二惊得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一身魔气,恐怕刚靠近大厅就会被青云派的道士发现。你现在不过是练气二阶,人家青云派的人想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不想想怎么躲起来让对方找不到,还敢凑到人家面前去?人家可是专门降妖除魔的道士!」
「我知道。」传山诡异地笑了笑。一把揽过庚二的脖子,手也顺势伸进他怀里。
「你干什么?」庚二怒。
传山摸来摸去,疑惑地道:「你今天怎么没带吃的?」
庚二伸脚踹他。
传山叹息着把手拔出。他真的很饿很饿。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跑去大厅找死呢?」
「谁说我去找死了?」传山翻白眼道:「我只是化被动为主动。青云派的贼道士们是很厉害,不过……这个矿洞里还有一只更厉害的。」
「啊!你是说……?」庚二睁大了眼睛。
传山眨眨眼,硬是把他那张正义凛然的面孔笑出了一丝邪恶的味道:「听过什么叫祸水东引吗?我们是打不过两只老虎,不过两只老虎互相争斗到两败俱伤呢?」
庚二……忽然发出了「!!!」的怪异笑声。
传山喷笑,走过去拍了拍庚二的屁股道:「兄弟,你跟我混,哥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被调戏了的庚二气得眉毛倒竖,一拳砸过去吼道:「想当我哥,先把灵石还我再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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