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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过

轻风过

文/kaaa

1

流线型的黑色奔驰轿车缓缓从斜坡上驶下,刚刚停止滑动,早已等候多时的人们就潮水般蜂拥过来。
“欢迎欢迎!原博士,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光临敝校!”
站在欢迎人群最前面的校长亲自为车里的贵宾打开後车门,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众人期待的主角面带优雅微笑的走下车,彬彬有礼的跟前来迎接的人们一一握手,心中却是十分不快──一下飞机就坐上这辆专门为迎接他准备的豪华轿车,虽然内部设施很现代化和舒适,但对於他比一般人高大许多的身材,空间狭小的简直难以忍受。
居然连我的身高也不清楚,接待工作简直糟糕透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答应大学同学的恳求到这里来演讲。原政心中想,抬头看到汉白玉校门上悬挂的巨大横幅:
热烈欢迎本世纪最杰出的科学家、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原政博士光临建南高中!
看到这有些冗长的欢迎词,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的不快才略有缓解。最杰出吗?虽然是夸张了些,但也并不违反事实吧?
如众星捧月般的被簇拥进校园,原政在为他的到来特地重新装修的礼堂进行了简短的演讲。可以容纳五千人的礼堂被堵的水泄不通,连过道上都挤满了听众和前来拍照采访的媒体记者,因为这不仅是建南高中历史上第一有幸请到诺贝尔奖获得者,对於这座城市来说也是少有的盛事。这位只有35岁的国家科学院首席科学家不仅有著如日中天的盛名,他英俊坚毅的外表、充满魅力的举手投足,和能够用风趣通俗言语解释艰涩枯燥化学原理的演讲方式立刻就征服了台下所有的人,那些高中生们满怀崇敬的仰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讲座如预想中的取得了极佳效果,

接下来,按照日程表的安排,他在校长陪同下参观了学校。为了向著名化学家展现学校对理科科学的重视,现代化的实验馆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参观内容。
校长和陪同人员除了崇敬赞美之词基本上没有说过其他任何有意义的话。参观了一间间实验室,最後来到作为重点介绍的化学实验室,透过明亮的大玻璃窗,观看学生们在教师指导下做最基础的化学实验,原政装作感兴趣的听著校长不知疲倦的解说,心中却早已不耐烦,一切就象预想的那样乏味。
“……听说原博士去瑞典留学前曾经在中央研究所学习?”
原政敷衍著点点头,看看墙上的时锺──到时间离开了,到下榻的饭店好好休息一下,下午还要参加市长的招待会。
“真巧,我们这里也有一位教师也是从那里毕业的呢。当然,他的才能远不如您,现在是敝校化学实验室的一名指导教师。”
“哦?”原政有些诧异,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从中央研究所出来的同学现在最差的也是大学教授,怎麽会有人到这种地方高中来教书?也许是伪造学历吧?他微微眯起了眼,肯定是这样!

“那我倒很想见见他,也许是认识的同学也说不定。”他不为人知刻薄的本性顿时膨胀起来,见见这个冒牌货,看他被当场揭穿时狼狈不堪的脸,也许会就此丢掉工作吧?这倒是这无聊旅行中最有趣的插曲。
校长却以为博士真是出於友情很想见见这位“校友”,马上指示助理:
“去叫一下容嘉毓老师……”
容……
这个名字象惊雷般突然打进原政心里。
是他!
助理匆匆走进实验室,向那位正弯著腰指导学生做实验的教师说了几句话,他满脸迷惑的抬起头来──
果然是他!
原政惊出了一身冷汗!早已遗忘的一切,那个疯狂荒唐的夜晚突然闪现在眼前──
“为什麽?我做错了什麽?……”颤抖的哽咽声很快就被布帛塞住,淡淡的血腥味道扩散开来,昏暗的室内只听到破碎的喘息和低泣……
……
“那个小子,仗著父亲有几个臭钱就能进入研究所,连宿舍都可以分到单身的……”
“真没想到,连我们这间向来干净的最高学府都会被金钱污染了!”
“听说他是什麽神童,哼,我可没看出来,只听和他同级的人说他从来不跟人说话,是个怪物!”
“……”
餐厅里,原政一边吃著三明治一边听著同学愤愤不平的议论,知道他们又在说那个新来的师弟。他没有说话,向来以沈稳严肃著称的他也从来不参与这种蜚长流短的谈话。不过他认为这些人说的并不是实情,容嘉毓跟他是同一个导师──林教授所带的一年级师弟,虽然没打过交道,他已经断断续续听过关於他的不少传言:只有17岁的天才少年,千万身家的富商父亲……原政对各种传言不感兴趣,但他很清楚自己最敬重的林教授决不是会向金钱和权势妥协的人,他自己也见过那个纤弱的少年几面,他并没有象大家形容的那样飞扬跋扈,相反,那种象玻璃般易碎的美貌和总是低著头,一被人注意就紧张的羞涩表情倒是给他留下了刻的印象。
“看,那不就是他吗?”
原政抬起头,看见容嘉毓一个人走进餐厅,笨拙的端著一个不锈钢餐盘挑选饭菜。

“原政,你这位同门大师兄可要小心了,听说你们林教授对他的天才十分欣赏,小心被他比成了豆腐渣。”身边的同学拍拍原政的肩,原政对这种玩笑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却突然听到哗啦啦的一阵响声,抬头一看,容嘉毓正惊慌失措的站在那里,地上散落著饭菜和餐盘,不知是被他撞到还是撞了他的一个学生满脸怒气的瞪著他,衣服上沾满了菜汤。
“你搞什麽!”那个男生怒吼到,“怎麽办?我马上还要去上课!”
在拥挤的餐厅发生碰撞也是常有的事,只要彼此道个歉就算了,而容嘉毓却只是恐惧的连连後退,眼看那个男生脸色越来越愤怒,原政皱皱眉,站起来走过去,挡在两个人中间:
“既然有课就快去换衣服,站在这里吵架也无济於事。”
那个男生显然认得在研究所很有名气的学长,脸色缓和了些,可还是不想就此了事,“他得赔我的衣服,这根本没办法洗掉──”
“叫你女朋友洗吧,如果还洗不掉就到32实验室找我,我给你配点高效洗衣粉。”
周围吃饭的学生都笑起来,那个男生也不好再说什麽,脱下脏了的外套离开了。
“门口有拖把,去拿过来。”原政对那个好像外星人一样的傻呆呆站著的人说,对他的迟钝算是领教了。
“以後小心点。”原政帮他把地上的饭菜打扫干净,只是简单的说了这麽一句就离开了。
即使不是怪物,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吧?当他下午在实验室回想起那一幕时,不由得摇摇头,出於对於导师的爱戴,他当时站出来帮容嘉毓解围,心里却对这个与常人不一样的师弟有些讨厌。
三天後,原政在林教授家遇见了容嘉毓,教授向他们做了正式介绍,容嘉毓写在脸上的明显惊喜反而让他有些不快,难道他现在才知道我是谁?此後不多数的几见面,容嘉毓都对他表现出了十分的信任和依赖,他也慢慢对这个少年的天真和极度害羞有了了解,对他这种不通人情的厌恶才渐渐消退。
本来一切都是这麽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成为我前进路上的障碍……
瑞典著名的里金斯实验室是全世界最好的化学研究机构,是每个想在化学领域有所成就的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圣殿。当里金斯博士要来挑选助手的消息传开时,研究所里所有的人都兴奋不已,而大家也都说原政是最有希望被选上的,连他自己也对此信不疑:无论是大学、研究所的优异成绩,还是实际研究的能力水平,原政都是出类拔萃的,再加上导师林教授又是里金斯博士的同窗好友,被选为助手几乎是如探囊取物。
“怎麽会?他才只是一年级!……”
一个星期後,围绕著刚刚张贴出的候选名单,公告栏前人声鼎沸──容嘉毓作为唯一入选面试的一年级引起了极大的争论。
“原政,你听说了吗?听说是林教授极力推荐他的,看来他真的很有可能被选上……哎,你怎麽一点也不著急啊?”
面对同学的焦急,原政仍然只是付之一笑,心中却并非如此平静,他第一对容嘉毓的存在感到了压力和猜忌。
如果容嘉毓不是被林教授推荐的,如果他不是对教授的择才眼光十分相信,他决不会如此在意这件事。但是现在,原政地一对自己的资质和能力产生怀疑。难道教授真的认为我将来的发展前途不如容嘉毓?他最看重的竟然不是我,而是那个跟白痴没什麽两样的容嘉毓?
当疑惑在心中越积越大时,一个罪恶的念头开始在心中萌芽。
面试前一天的晚上1点,原政独自来到实验室,他知道容嘉毓经常在那里过夜,而且那个时间实验室里绝对不会有其他人。
容嘉毓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位总是很和蔼认真的学长心中隐藏的恶意,也没有发现原政手上戴著做实验时常用的透明橡胶手套,他脸上羞涩的笑容直到原政把他突然压倒在实验台上时还没有消退,而在原政看来,那只是他愚蠢的迟钝。
桌上的试管被打翻,压碎,容嘉毓无力的反抗只是使碎片刺进自己手里。原政紧紧捂著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很容易的就扯下他长裤和内裤,从背後从容进入强暴了他。过程很简单,根本没费什麽力气,但是当看到那纤长白净的双腿间流下的鲜血时,原政心中最原始的罪恶不可思议的迅速燃烧,从一开始纯粹的欺辱变成了冲动的肆意施虐。
“为什麽?我做错了什麽?”
当原政终於心满意足的退出时,容嘉毓趴在实验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哽咽著问,连问了好几遍,到後来原政不耐烦的用他自己的衬衣塞住他的嘴巴,他才连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政稍做停息,索性又再进入了他,昏暗的室内只听到破碎的喘息和低泣。
事後,原政把现场清理的干干净净,手套和残留著精液的保险套都带走销毁了,容嘉毓那时已经好像傻了一样,任凭原政把他身体上的一切痕迹擦干净,穿好衣服,然後从容不迫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原政象什麽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出现在面试考场,他完全有把握容嘉毓不敢把这种事告诉别人知道,也十分清楚自己给了那个白痴什麽样的打击。容嘉毓直到面试的最後一刻也没有出现。里金斯博士是公认的对科学和时间都非常严谨的人,尽管林教授一再为容嘉毓的缺席道歉,博士显然已经把他从候选名单上彻底划掉了,原政凭借他出色的成绩和才能如愿以偿的被选中,并很快去往里金斯博士的实验室工作。从此,他再也没有听到有关容嘉毓的任何消息,这个曾经的神童象许多小时优秀、大时了了的少年天才一样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原政偶尔也曾想起他,想起那个充满暴力和情色的奇特夜晚,但是少年那青涩的身体虽能产生犯罪的刺激,却远不如女人丰满芳香的肉体那样真正吸引他。那一夜很快就在记忆中消退,对原政来说,那一夜只是他对弱肉强食规律的第一运用,是一种满足他报复心理的手段,报复那些想凭借天资不公平竞争的人。
现在,原政已经是化学界公认的奇才,诺贝尔奖最年轻的获得者之一,他没有想到,那个已经十年没见,早已被他抛诸脑後的人竟然会再出现,而且是在这种情形下!
眼见容嘉毓跟著校长助理从实验室走出来,原政的心狂跳不已,此时已来不及阻止跟那个人的见面,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决不能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让自己身败名裂!那只是少年时的一段荒唐往事。
容嘉毓满脸迷惑走过来,左手中还握著一支试管,看来并不知道校长叫他做什麽。
原政没有想到他变化会这样大,他今年应该是27岁了吧?但是当年那个象水晶一样纤细俊美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穿著白色实验长袍的身影比当年更加瘦弱,还有些习惯性的驼背,最明显的是当年那头黑亮的头发已不复存在,白的发丝夹杂在其中,刚才看到他的背影,还以为是个岁左右的中年人。
听了校长的介绍,容嘉毓才从一群人中找到就站在自己眼前的原政,这种在与不熟悉的人见面时类似失焦的状况他以前就经常出现。看到原政,他眼中立刻露出明显的惊慌,不过原政马上就意识到,那是他见到陌生人时惯有的害怕紧张,而并不是单单因为自己,并且他脸上很快就出现了笑容,唯有那几分少年般的羞涩永远不见衰老。看到这样的容嘉毓,原政彻底放心了,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这个可怜虫,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都绝对不会威胁到自己一丝一毫。
“您好。很高兴,很高兴见到您……”容嘉毓笨拙的说了这麽一句,脸上露出象其他人一样卑微谦恭的笑容。
容嘉毓看来比他更彻底的忘记了那段往事,那个夜晚。
一个人的心能够如此宽广,没有残留一点恨吗?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通人情事故的怪物?这算是淡泊还是迟钝呢?原政心里突然掀起莫名的不快,在他的35年经历里,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将他遗忘的如此干净。
真是一段奇遇啊!离开学校,坐在去饭店的车里原政反而觉得好笑,早知道容嘉毓不过是个如此平庸的人,当年他又何必耿耿於怀对他做下荒唐的事呢?还是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啊,成为挡在我前方的绊脚石,不自量力!
下午出席市长主持的招待会时,原政却不知不觉总是想起今天跟容嘉毓见面的情形,精神总是无法集中。
招待会结束後,原政本来打算回饭店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机场,但他想了一下,却叫了辆出租车去往建南高中,他想彻底了解一下容嘉毓的情况。快接近校门口的时候,透过车窗,原政突然看见容嘉毓正慢慢走在人行道上。
原政下了车,远远跟著容嘉毓,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这样做,也许是总是无法彻底安心,要确定这个人不会妨害到自己吧。远远望著他很熟悉的走到一家卖拉面的路边小店,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拉面,原政发现他握著筷子的右手一直在颤抖,那是经常喝酒的人常有的毛病,不禁有些可怜他,他父亲不是很有钱吗?他怎麽会到了如此落魄的地步?
等容嘉毓吃完面,原政跟著他一直来到一间破旧的公寓,看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看这情形他还是单身。原政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敲门。
容嘉毓看到他吃惊极了,而原政只是说从学校那里得到他的地址,不由分说就进了门。
“屋里很乱……”容嘉毓只好跟著进来,原政满屋打量时他局促的站著,好像忘记了这是自己的房间。
他给原政倒了一杯茶,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待人接物至少是比从前强多了。但是原政望著那浑浊的黄色茶水,只是敷衍的握在手里。坐在屋内唯一的沙发上,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探询的问:
“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只要一看这间昏暗拥挤的廉价公寓就知道容嘉毓的生活状况。
“很好……工作很好,学生们也都很优秀。”
容嘉毓也在床边上坐了下来,显然还是很紧张,眼睛总是不敢正视原政,手也一个劲的发抖。他还是象当年一样毫无戒备,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政来访的真正目的。
原政看著他细瘦苍白的脸,宽大的灰色毛衣和直筒长裤越发衬出他的瘦弱,原政不禁又回想起当年那双纤细的腿,那个对他为所欲为的夜晚,那个房间的光线和现在一样昏暗……
容嘉毓显然也感受到了原政对他的注视,他越发紧张,目光一直在地板上盘旋,始终没有抬起。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後来几乎可以听到他牙齿打架的声音了,那已经很明显的惧怕让原政产生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那种施虐的刺激和控制。

“我先走了。”原政慢慢站起来。
容嘉毓先是一愣,接著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明显放松了身体,原政看到他太过明显的反应不禁发出一声嗤笑,“不送送我吗?”
他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容嘉毓起身送他。容嘉毓慌忙站起来,准备跟他到门口,就在他走近的那一瞬间,原政却猛然转身把他扑倒在床上。
容嘉毓下意识的惊叫被原政粗暴有力的吻完全堵住,无法发出。以原政现在的身材和体力,想压住身下这个瘦弱的人简直比当年更加轻松,而且容嘉毓身上这种宽松的衣服更是实施犯罪的帮凶,原政把整件毛衣从容嘉毓头顶慢慢拉下,只是为了欣赏他眼中的恐惧,然後又用最温柔的吻抚慰他,感受他的颤抖。与当年相比,原政在性方面有了更多的经验,而容嘉毓显然还是青涩如初,但正是他异於常人的这种纯真和孩童般的畏惧,使原政能萌发最疯狂冷酷的性爱。他的手潜入容嘉毓的腿间,肆意玩弄他的性器,当他无力的双腿颤抖著不由自主的夹住自己的手臂时,又象分开蛤蜊贝壳一样的强行把它们拉开。最後,当这个身体已经虚弱的连合拢双腿的力气都没有时,原政才把他反转过来,贯穿了他,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棉被中发出,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靠在床上,原政点燃了一支烟,静静望著在身边昏睡的那个人。落日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床上,一双瘦弱的手臂裸露在被单外,有些凌乱的头发无力的垂在枕上,露出的侧脸苍白而憔悴,紧闭的双眼上睫毛微微发颤,好像在恶梦中挣扎,显得十分疲惫和痛苦。这一切都显示出刚才的粗暴和疯狂让这个身体承受了多麽大的代价,而这一切也让施虐者心中感到十分满足。
原政俯身下去,肆意在那个瘦弱的脊背上落下一个个吻,满意的看著那苍白的肌肤上压出的一时间无法消失的红印。他不得不承认,一见到容嘉毓,他这些年来隐藏在正派严肃的外表下的那种恶魔般的施虐本性就再度被点燃,而且比当年燃烧的更加疯狂,也许是更加无所顾忌了,因为他知道,身下的这个人,是个绝对无法抗拒他的可怜虫,当年抗拒不了,如今更没有资格抗拒。
当他从狭小的难以转身的浴室出来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打算。
容嘉毓已经醒了,穿好了衣服,呆呆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空旷,那种瘦弱可欺的神情又一燃起他刚刚平息的欲望。
原政走过去,还没等那个可怜的人反应过来就抱住他,早就想好了的台词脱口而出,“嘉毓,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当年是我不对,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补偿你,好吗?”
容嘉毓慢慢抬起头来,出乎他意料的并没有哭闹,只是看著他,好像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好半天才露出一个虚弱缥缈的微笑。
他果然是爱我的。原政清楚了。他知道,只要容嘉毓爱他,他就可以随意对待他,想到这里,他马上就把欲望付诸行动,将怀中的人压在床上,不顾他比猫咪强不了多少的挣扎又一贯穿了他。

2

一边轻啜著空中小姐送来的咖啡,一边翻看最新的科研论文集,原政心中却在回味著今天早上出门前临时起意的那场性爱。因为体力严重透支,那个瘦弱的身体直到自己离开时还在昏睡之中。反正今天是周末,他倒是有一整天时间可以躺在床上休息,我可还要马不停蹄的工作。原政心想,其实也知道自己并不真因为这种忙碌而抱怨。
最近原政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不仅承担了一个重大科研项目,投资兴建的生物医药公司也进行很顺利,前景十分看好,而且似乎最让他满意的是找到了这样一个合适的性对象。他并非什麽正人君子,在国外开放的风气下,自己也从未刻意洁身自爱。但是回到了这个相对保守和正统的国家,他需要维持自己的形象,而容嘉毓显然比那些会惹出麻烦的女人多了,最重要的,他不会怀孕,不会、不懂、也不敢威胁到自己的名声。当然,对於容嘉毓的调查,他也不会马虎,给一个好久没见的研究所同学打电话,顺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提起容嘉毓,倒是对他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容嘉毓?哦,你说那个挺古怪的小孩啊!他真是很不幸呢!大概你去了瑞典一年多吧,他就因为身体不好休学,後来我就再也没见到他。只听说他家里出了大事,好像是他父亲去世之後遗产都被哥哥姐姐夺了去。你也知道,他性格又那麽古怪,经受这麽多事,恐怕现在早进精神病院了。”
“是这样啊!”原政装作吃惊的说,“我还以为象他那样的天才现在应该很有成就,还十分期待跟他见面呢,怎麽会这样?”

“算了吧,”同学讥讽的说,“其实容嘉毓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稍微有点聪明的小孩,当时传言太过夸张。你的导师林教授对他倒真不错,只可惜看走了眼,他後来的情景,简直叫人跌破眼镜啊!”
原政脸上挂著微笑,心中却冷笑连连,容嘉毓的现况真是很有趣呢!呵呵……
“对了,什麽时候有空,我们这些老同学给你接风洗尘,大家都想见见你这位诺贝尔奖得主。”
“再说吧,最近太忙,”他只是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老旧拥挤的床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不停发出吱吱哑哑的响声。
原政在一阵激烈的冲撞後,将炽热的种子射在那比女人更紧热却没有实际作用的甬道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在他身下,容嘉毓微睁著双眼,并不是想看这个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而是连合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睫毛和嘴唇都无法克制的不停颤抖,那是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激情的标志。但是那副脆弱的模样却好像是无声的诱惑,不一会儿,原政就感到自己的欲望又硬了起来,於是毫不犹豫的继续进攻。
在玩弄容嘉毓的身体之後,原政还是没有放过他,又恶意咬住那瘦的露出锁骨的肩头,容嘉毓露出好像要哭的表情,但眼睛反而紧闭起来。
“睁开眼。”原政命令到,“不然我就再来一!”
听到冷酷的威胁,容嘉毓这才慌忙睁开眼。在那双漆黑的瞳仁里,原政看见自己完全赤裸的健硕身体,以及在其他人面前永远不会显露的嗜血野兽般的表情。
“你还真是很漂亮呢。”原政猥亵的抚摸著他的脸,“尤其是害怕的时候……你怕我吗?”
容嘉毓惊慌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麽。原政俯身下去慢慢舔上他的脸,容嘉毓想躲闪,头却被他有力的双手牢牢固定在枕上。
连一点护肤霜的味道都没有,比起那些满是脂粉气息的女人,这种干净更能让他冲动,除了太瘦这一点让人不太让人满意,这个性爱玩具还是非常适合他的,因为容嘉毓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以原政可以卸下伪善正派的面具,在他身上尝试许多罪恶的样,他也绝对不会反抗,甚至连大声叫喊也不会。
“这个可怜的家夥还没有碰过女人吧?”原政一边想,“不过哪个女人会喜欢这种懦弱无能的白痴呢?”
跟容嘉毓发生关系已经四个星期了,为了给自己每个周末坐飞机来这座城市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原政接受了在当地一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的邀请,平时他可根本不屑於这种邀请,那所大学的校长倒是受宠若惊。
当然,有时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他会为自己浪费宝贵时间居然只是因为那个白痴而感到莫名愤怒,而当每拥抱那个柔软瘦弱的肉体时,心情才格外好起来,忘记了所有不满。其实得到容嘉毓还是让他十分高兴的,因为他发现,对这个人甚至连欺骗的话也不用说,他根本不会反抗,不懂反抗,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原政後来索性连那些“喜欢你”“补偿你”之类的谎话都省略了。
象往常一样,他在激烈的性爱结束後心满意足的点燃一支烟,却发现烟灰缸不见了,他记得自己上来时明明顺便从商店买来一个的。只好先用茶杯代替。
一边抽烟,一边皱眉打量著房内陈旧粗糙的陈设,多年的优越生活使他根本无法忍受容嘉毓的简陋生活,尤其是这里的廉价碎末茶水,不用说他常年在国外养成了喝现磨咖啡的习惯,不喜欢喝茶,即使喝茶也受不了这种泥汤吧?当然,饭店是要舒服的多,但是顾忌到这种不正常关系,他每个星期到这座城市来,必然会悄悄来容嘉毓的小公寓,而绝对不会把他带去自己住的饭店。以後既然要经常来这里,怎麽也不能继续忍受下去了。
“拿去,买些像样的家具,把这些垃圾统统换掉。”原政伸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外衣,掏出一张金卡丢在容嘉毓脸边,“我下个星期来时可不希望再听到这张床的叫声。”
然而,当原政下一个周末又来时,一进门,他就气不打一来:这间屋子还是和上星期离开时一模一样,那简陋粗糙的家具,还有那张拥挤的床都原封未动的摆在原,好像什麽也不知道的容嘉毓正蜷缩在床上睡觉。原政心情十分恶劣,毫不留情的把他揪起来,容嘉毓看到站在眼前的愤怒的原政,又露出象往常一样战战兢兢的表情。
原政的愤怒不只是因为容嘉毓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更换家具,而是今天发生的一件小事让他十分不舒服。
“教授是不是在恋爱?”上午在那间大学讲课,课间休息时一个女学生突然跑过来问原政。
“哦?为什麽这麽说?”原政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生气,他对漂亮的女生向来都很和蔼,正因为如此学生才敢经常问一些私人的问题。
“大家都说教授最近心情很好呢,脸上常常带著笑容,越来越有魅力。”
“对啊!”另一个女生也插话,“而且大家都说……教授的意中人就在我们这座城市,不然教授为什麽会每个星期坐飞机来我们学校讲课?”
原政心中一惊,不过还是面不改色的解释说只是因为校长盛情难却,可是学生显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浪漫猜测,还满脸羡慕的说:“真嫉妒教授的女朋友啊!”
望著容嘉毓不整洁的拖沓打扮和这间破旧肮脏的公寓,想到自己竟是因为迷恋这样一个瘦弱苍白无趣的身体,刚才才会被人问的狼狈不堪,原政心里已经十分恼怒,他揪著容嘉毓的衣领:
“你这个白痴!我不是让你换家具吗?”
“我不是白痴……”容嘉毓却突然反驳到,这还是原政第一听到他如此清楚的表明意见。
“哦?”原政眼中闪过一丝嘲弄,马上就用更尖刻的言语伤害他,“你不是白痴是什麽?你就是白痴!你的头脑从来都不正常!你是怪物!”
容嘉毓怔怔的看著他,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开始发抖,他慢慢伸出手,好像想用力抓住原政的外衣跟他打架,但是瘦弱细长的手指却抖的如此厉害,根本无法抓住一丝布料。
原政低头看著这个根本就不是自己对手的可怜的家夥,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很想去亲吻这个怪物的苍白嘴唇,生气的把他推开,转眼却看见桌上正摆著那个每来都出现,漂浮著土黄色茶叶末的茶杯。
“我说过多少了,我不喝茶!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他在盛怒之下抓起茶杯随手一泼,滚烫的茶水正好洒在容嘉毓身上,他一声惨叫跌坐在地。原政也吓了一跳,连忙把他的长裤褪下──大腿上的皮肤已经红了一片,在比一般人白皙许多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原政连忙去厨房找来冷水给他擦洗,容嘉毓像小孩子一样一直不停哭泣,原政把他抱上床,了很长时间抚慰他,等确定他的伤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结果,那天什麽也没有做成,事实上容嘉毓的伤也无法让他做任何事。
这个周末的宝贵时间全都浪费了!坐在回程的飞机上,原政烦躁极了。我为什麽要去安慰他?把他丢在那里不就行了?难道我大老远坐飞机去只是为了一个烦躁的下午,只是去安慰一个白痴?但是他也知道以容嘉毓的古怪性格,把他一个人丢下说不定会哭到把警察招来,出了事还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利。
是时候该离开那个白痴了。这件事让他产生了警觉,趁这个机会跟他彻底了断,那张金卡就算是给他的补偿。
回到研究所,他立刻就让助手给那所大学打电话,说自己最近很忙,暂停讲课。
不能再去见那个白痴!当初只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欲望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声誉著想,这种不正常关系也该及早切断。我原政会因为容嘉毓那个白痴而干扰了正常生活?这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3

转眼已经进入秋,天气越加寒冷。
自从原政下决心冷却与容嘉毓的关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而这一个月,他的心情也是难以形容的恶劣。工作进行的越顺利,莫名的焦躁反而越加剧。
今天,他的心情还算是少见的晴朗。从蛋糕店拿到定做的生日蛋糕,原政开车去拜访研究所时的导师林教授,教授已经退休了,今天是他的72岁生日──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为象父亲一样敬爱的导师过生日了。
早知道他要来的师母正系著围裙和面,准备包他最喜欢的水饺,十分高兴的把他迎进门。教授在书房里给一盆菊剪枝,头发早已全白,精神却还很健硕。
林教授是出了名的为人正直,即使是在当年的政治风波中遭受毒打,也从来没有低头说一句谎言。正是这种品质让原政一直敬重,虽然他并没有按照教授的道德观念来约束过自己。尊敬一个人是一回事,要完全按照这种珍贵可敬的品格在现实中生活则是另一回事,那是要付出相当大代价的。
和教授间的谈话永远是那麽轻松愉快,不需要掺杂谎话,连膨胀满满的名利之心也可以暂时放下。
握在手掌里缓缓转动的白瓷茶杯飘出缕缕茶香,即使是不喜欢喝茶的原政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在教授家查资料、借参考书并且每都会被师母热情留下吃饭的日子,久违的家一般的简单和温馨。在这里,他无须说什麽,无须做什麽,不论年纪多大,永远都象孩子一样被呵护宠爱,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心情出奇平静了许多。
“教授,我来了……”
原政突然听到一个轻微声音的从门外响起。
“嘉毓,快进来!”教授显然十分高兴,“原政,还记得嘉毓吗?他是小你两级的师弟……”
那个永远都带著羞涩笑容的人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提著一个蛋糕盒,地上还放著一只旅行包。
原政看著容嘉毓显然因为看到坐在沙发里的他而突然僵硬的笑容,吃惊过後反而轻轻眯起了眼睛,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变的格外舒畅和愉快,好像野兽突然发现自己闯入巢穴的猎物那样惊奇和兴奋。
“嘉毓每年都会来给教授过生日,这个孩子,真的是很温柔呢。”师母低头切著面,很随意的说。

“是吗?”原政十分诧异,他从没想过容嘉毓也是能记住别人过生日的人。因为看到容嘉毓明显的惧意,不想就这麽把刚刚误入的兔子吓跑,他借口来厨房里帮师母的忙,一边剥虾仁一边竖起耳朵倾听书房里轻微的谈话声。
“嘉毓是个很温柔的孩子,教授经常说,那个孩子就像是从树叶间吹过的最轻微的风。”
容嘉毓虽然已经27岁了,但是教授和师母仍然很自然的把他叫做“孩子”。第一听到导师说出这种文学性的话,而那个被他如此评价的人竟然是容嘉毓,可见导师对他的感觉有多麽特殊。原政无法理解,教授为什麽会那麽在意那个平庸甚至不正常的人,从前就是这样。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但容嘉毓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他感到教授心中就是这麽定位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就很独立冷漠的原政在导师这里第一感到被人关爱的温暖,容嘉毓的出现却轻易分享了他的幸福。
“说什麽呢?这麽高兴!我们也来帮忙。”满面笑容的教授出现在厨房门口,後面跟著显然很不情愿的容嘉毓,他低著头,目光根本不看原政,原政却心情大好。
今天你是自投罗网,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容嘉毓低著头,十分费力的包著饺子,柔软的头发一颤一颤在瘦削小巧的脸边轻轻摇晃。原政就故意站在他面前,长长的手指慢慢剥著虾壳,心中充满了邪恶欲念,想像著一会儿把他压到,好好听听他久违的压抑低泣和呻吟。导师和师母一边包饺子,一边微笑的看著他们,好像看自己的两个可爱孩子,根本不知道原政此时的念头有多麽龌龊。
容嘉毓包的很慢,他的右手总是在颤抖,无法用力合拢饺子。原政知道自己不怀好意的注视更让他心慌意乱,好几都把饺子馅掉到了地上,又狼狈不堪的慌忙收拾。可是教授和师母却一点都不在意,他们也放慢了包饺子的速度,明显是为了让容嘉毓安心和放松。连原政都有些嫉妒他们对容嘉毓的充满真情的关爱。
这顿饺子足足了两个半小时才包好。
“呵呵,我还记得这两个孩子当年是没说过几句话的,没想到他们现在相的能这麽好。”热腾腾的饺子终於端上来了,教授今天显然格外高兴,连喝了好几杯酒。
“不要总是孩子孩子的叫,”师母嗔怪道,一边给原政和容嘉毓夹菜,“嘉毓已经27岁了,原政也早就是博士,这麽叫让他们多难为情。”
“不,我希望能永远做教授和师母的孩子。”原政说的是真心话,而容嘉毓只是低著头吃,什麽话也不说。
“嘉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住在客房吧,你师母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再去机场。”
“还是去我家住吧,我明天可以顺便送他去机场。”原政一把就拿过了那只旅行包。
“我不……”容嘉毓脸上的恐惧只有原政才看的明白。
“不用跟我客气了,照顾师弟是我应该做的。” 原政十分和蔼的说,其实心中满是色情的画面。
“嘉毓,去吧,原政这麽邀请你,你们也可以好好谈谈。”教授象鼓励小孩子一样摸摸容嘉毓的头,容嘉毓没有再说什麽,颤抖著嘴唇低下头。
把他那只沈甸甸的旅行包扔进後车座时,原政根本没有掩饰嘴边的邪恶笑容。
“怎麽还带这麽多东西?”他随口问到。
“我……只是来……玩……”坐在车上,容嘉毓也一直别著头看窗外,就是不肯跟原政对视。
“哼!”原政冷笑一下,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冷漠,马上就让你好好的哭!
位於郊区的这间现代化高级公寓是原政最近才买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带来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一个男人。
“去洗澡,壁橱里的衣服你可以随便换。”一锁上门,原政就知道容嘉毓已经完全进入自己的掌握。
听著浴室里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原政心情极好,他打开电视,等著猎物自己投怀送抱。然而等了好久,容嘉毓还没有出来,原政料到他又想逃避,於是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去。
满是雾气的浴室里,原政好容易才看清容嘉毓在什麽地方。知道容嘉毓也许不会使用这里的浴室,原政刚才就亲自帮他放好了热水,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穿著衣服呆呆坐在浴缸里!看见原政进来,他吓的向後一躺,连头都沈进了浴缸。
原政感到十分好笑,又有些恼怒,对他白痴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要是在以前,他会冷笑的站在旁边等著,等容嘉毓憋不住气自己痛苦的浮出来,但是这,他很出乎自己意料的不想这麽做,而是一把把容嘉毓从水里拉了出来。
不耐烦的剥掉容嘉毓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丢到一边,原政自己也脱了衣服,走进浴缸里。
他赤裸著身体,俯视著那张被蒸汽熏的出现少见红润的脸,被钳住下巴而无法再逃避的黑色湿润眼睛,欲望无法抑制的升腾。
轻轻揪住容嘉毓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向自己已经坚挺的欲望,动作还算温柔。
“好好的舔,”原政威胁到,“要是咬到我,就把你的牙齿都拔掉!”
容嘉毓的口腔被原政的硕大充满,舌艰难而笨拙的按照指示服务。脸上痛苦的表情和不停滑下的热泪都表明他有多麽难过和害怕。原政想,这对於他来说也许太过分了,感觉好像在欺负不懂事的小孩──他显然忘了自己一直就是这麽做的。要不要放过他?他的手慢慢抚摸著容嘉毓的头发,想把他从这种有些过分的行为中解救出来。但是欲望中心越来越炽热的快感和冲动却又让他慢慢松了手,只是轻轻抚摸著那张充满痛苦的脸,让他尽量放松,最後还是放纵肆虐的恶魔全部释放在容嘉毓口中。容嘉毓又没有经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躲闪,被呛的扶著浴缸边缘不住咳嗽。
原政心中泛起一丝难得的怜悯,温柔的搂过他纤瘦的腰,吻上那残留著白色液体的嘴唇,腥涩的滋味和著泪水在两个人的舌上扩散,容嘉毓的呜咽声也被堵在口中,只能跟随著原政的摆布才能呼吸。两三个星期没有抚摸过这个瘦弱的身体,一旦肌肤相贴,就再也无法用理智束缚欲望。一边吻著容嘉毓,原政的手一边在他的身体上慢慢抚摸,下滑……他今天要用最从容的方式好好享用这个身体。
两个人在蒸汽弥漫的浴室里待了三个锺头,容嘉毓最後已经虚弱的几乎昏迷,原政才发现他的情况有些异常,连忙把他抱出去透气。容嘉毓躺在床上,气息过了很久才渐渐平稳脸上的红也渐渐褪去,恢复成令人担忧的苍白。
最近他的身体状况好像差了很多,也许是自己无节制的索求超出了他的承受力吧?原政低头看著那明显消瘦的脸,真不禁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上的烫伤好了吗?让我看看。”手很自然的就滑向棉被下的赤裸双腿,而容嘉毓只能睁大眼看著这个表情很随意平静的人,双腿颤抖却无法抗拒。
任意抚摸著已经看不出红印的柔细肌肤,原政很想再来一,但他知道容嘉毓已经到了极限。
“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吧,怎麽瘦成这样?”原政脸上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该不会是因为想我吧?”
容嘉毓却转过头去,用颤抖的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原政本来是开玩笑的,看到他的模样不禁心中大动──难道他真是因为想念我才……
他温柔的把那个全身都在颤抖的人搂在怀里,按下他轻微的挣扎,直到他在自己怀里累极了沈沈入睡。
容嘉毓其实真是个很难得的情人,象没有被污染的轻轻吹拂的风。轻风吗?真的是很象呢,那麽这缕轻风想从我的手中飘走吗?轻轻用手指划著那憔悴的睡颜,原政知道自己决不能再放过他。
“原政,真是麻烦你了,你这麽忙,还要你送嘉毓去机场。”电话那头师母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过意不去。
“您不用客气,他是我的师弟嘛。”回想著容嘉毓一路上困顿的睡眼,上飞机时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原政就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原政,我想跟你谈谈,你有空吗?”
“……其实我想找你谈谈那个孩子──容嘉毓的事……”
在餐厅见到约自己来的师母,原政刚听到这话还以为她知道了自己跟容嘉毓的关系,不禁心里一惊,但是看师母并没有什麽特别表情,就不禁暗笑知道自己又多心了。容嘉毓那样胆小的人,是绝对不会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心事告诉别人的。
“我知道你非常忙,这对你来说也根本是个不合理的请求……”
“没关系,您尽管说吧。”

“你也见到那个孩子了,他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孩子,只是不善於与人沟通,他害怕陌生人。但是昨天看到你们相很好的样子,教授和我都很高兴,你不象其他人那样排斥他,我想请你……多跟他联络联络,哪怕打个电话跟他说说话,也许你可以给他一点帮助。”

“那个孩子是你教授一生最大的心病。因为是他把嘉毓从高中带到了研究所,他那时只是非常高兴自己发现了一个天才,却没想到这反而害了他。你可能不知道,跟他同级的人都非常排斥他,教授也是後来才发现他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越来越封闭自己,甚至还用试管割伤了手……”
“……感染了化学试剂……”回来的路上,原政烦躁的开著车,脑中回响的全是师母刚才的那番话。
想起容嘉毓那只颤抖的右手,想起那个昏暗夜晚扎进纤细手指里的试管碎片,想起自己看到鲜血时只是更加疯狂的兽性……怀疑如同滴落在水面上的墨汁无法抑制的扩大。
他曾经以为容嘉毓右手那不正常的颤抖是因为经常喝酒产生的毛病,现在才想起,从来没有见过容嘉毓喝过一滴酒……

整整一个星期,原政心中都隐藏著不安的疑虑。周末,他就带著这些未解的谜团登上了去往容嘉毓所居住城市的班机。
结束了这天在大学的讲课後,因为中间有好几个星期的空缺,被学生围著问了许多问题,快到傍晚才得以脱身。原政顺路从商店买了咖啡和新的烟灰缸,随身带的皮包里还躺著一双柔软的浅灰色兔毛手套,这是偶尔在一家专卖店看到的,当时就感觉戴起来一定很温暖舒服,立刻把它买了下来。
“先生,你是住在这里吗?”
来到那间小公寓门口,原政刚掏出钥匙要开门,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後叫他。
他警惕的回过头,看著一个提著垃圾袋的清洁工站在面前。
“你想干什麽?”原政很不客气的反问,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经常来这里会被人看出有什麽问题,还是一直保持十分警觉。
“是这样,上个月我从你家垃圾袋里发现了这个,”清洁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里面还放著一张信用卡……”
借著公寓前昏黄的灯光,原政认出,他手里拿的居然是自己买来後就失踪的那个大理石烟灰缸!

“幸亏袋子破掉了,它才恰好掉出来。如果只是烟灰缸也就算了,我看到这张卡,猜想也许是不小心丢掉的。”这位清洁工很认真的说,“当时我就想送还,可是敲了好几门都没有人在家,我想你可能是出差了,还好今天碰到你回来,”
接过散发著隐隐难闻气息的烟灰缸和那张金卡,原政气的七窍生烟,他还是竭力控制自己,很礼貌的道了谢。
关上门之後,他脸色就沈了下来,很想把这两样肮脏的东西扔到容嘉毓脸上,质问他是怎麽回事,想了想却忍住没有发作。把它们放在门厅的角落里,他走进狭小的卧室,看到容嘉毓正背对著他跪在床前,十分笨拙的给床上平铺的一件衣服缝纽扣,因为时常颤抖的右手显然无法从事这种精细工作,他拿针的左手显得格外费力。
原政轻轻走过去,尽管脚步很轻微,还是向往常一样吓了容嘉毓一跳。他慌忙站起来想躲避,却被原政有力的臂膀就轻易抓了回来。原政把他按坐在床上,拿开他手里的针线,心情十分复杂的端详著眼前这个古怪的人和那双瘦骨嶙峋的手。
你的所作所为究竟代表什麽?你的手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一夜受伤?难道你真的没有怨恨过我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
容嘉毓显然也感觉到原政的凝视与以往有些不同,他犹犹豫豫的抬起头,目光正好碰触到原政探究的眼神。
原政却并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他从包里拿出那副手套,轻轻替容嘉毓戴上。看他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著那双漂亮的的礼物,显然十分喜欢和惊奇的模样。
夜了,容嘉毓在极度疲倦中沈沈入睡,即使在睡觉时他还戴著那副手套。原政还是第一看到他脸上带著没有防备的笑容睡在自己身边,心情却并不很舒畅。尽管仍然对这个身体充满欲望,他今天却只是不停亲吻和抚摸它,没有象往常那样做到底。如果说来时心中有那麽一丝隐隐的歉疚克制了欲望,现在则是因为容嘉毓的古怪行为而无法释怀。他不明白,容嘉毓为什麽会丢掉那个烟灰缸和那张金卡?
临走时,他特地把新买的烟灰缸放在醒目的地方,果然,下个星期再来的时候,烟灰缸又不见了。而且不止烟灰缸,连上买的罐装咖啡也不见了,容嘉毓却根本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样子。原政渐渐发现,只要是他带来的任何东西,无论是给自己用的还是送给容嘉毓的,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只有那双兔毛手套,容嘉毓不仅没有丢掉,反而每天都戴著它,形影不离。原政装作没有发现那些东西不见了,只是冷眼旁观,心中却慢慢拧起了疙瘩。
如果说他一开始是抱著玩弄容嘉毓身体的想法的话,他开始渐渐被容嘉毓的柔顺、沈默甚至是脆弱所吸引。这个27岁的瘦弱男人穿衣服的品位很差,生活能力也很差,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理解,还动不动就害怕的发抖和哭泣,然而连原政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是,即使容嘉毓穿著破旧灰暗的宽大毛衣,畏手畏脚的站在他面前发抖和哭泣,仍然会点燃他最疯狂的欲望。而让他越来越恼火的是,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变的在意容嘉毓的感觉,想去理解他各种奇怪的行为和不同常人的念头,而容嘉毓却似乎并没有想了解自己的意思。原政曾经把这当作容嘉毓最大的优点,他不会象一般女人那样干扰自己的生活,但是现在,这竟成了自己莫名烦躁和失落的根源。
这天,原政围著浴巾从浴室出来,发现容嘉毓正赤裸著身体趴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前,看自己刚写的论文,他有些恼火,很不客气的走过去,啪的一下合上电脑。
容嘉毓吓了一跳,马上就退到墙角蜷缩起身子,还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原政看著他瑟瑟发抖的模样,本来十分厌烦他碰触自己电脑的憎恶消退了不少,好久未曾出现的嗜虐心理又膨胀开来──真想好好欺负欺负他啊!
“想看吗?”原政在床边上坐下,故意又打开电脑。
容嘉毓慢慢抬起头,看著原政神色平常的敲著键盘,并没有看他。原政心里知道,只要他不去注视容嘉毓,他就会误以为很安全,会慢慢自己靠过来。让猎物自己一步一步走进陷阱之中,然後突然把利齿刺进他柔细的脖颈,欣赏他绝望的恐惧和哀求,正是最能刺激自己性欲的游戏。
果然,总是不懂接受教训的容嘉毓很快就放松了警惕,好像以为天敌离开,探出洞穴小动物的一样慢慢从床角爬了过来。原政用余光瞥见他缓缓动作的四肢,还有轻轻晃动的纤细的腰,容嘉毓显然不知道自己这副单纯笨拙模样有多麽煽情,在充满罪恶念头的那个人心中早已被转化成一幅幅色情的画面。
容嘉毓彻底放松了警惕,目不转睛的看著电脑,原政的慢慢手停了下来,离开键盘,悄悄从背後抚摸上他的腰,却发现容嘉毓没有向往常那样吓的要逃走,他还在十分感兴趣的盯著电脑,兴奋的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大灰狼的魔爪。
这种感觉也不错。原政突然发现,他虽然经常想看容嘉毓害怕的表情,其实也并不讨厌他象现在这样与自己安静相。
“这里,错了……”容嘉毓指著电脑屏幕,回过脸来对原政说。
望著那虽然是无意识,却也是第一主动向自己靠近的淡色薄唇,永远不够丰润却充满罂粟般的奇异诱惑,原政毫不犹豫的就凑上去品尝。
真是象他的人一样柔软啊!可爱的滑润的小小舌尖还残留著刚才吃过的芝士饼干的味道。
这一切都是属於我的专有,他是我的所有物……我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可以对他温柔,也可以让他哭泣颤栗……
“这里,错了……”一结束这个吻,容嘉毓又接上了刚才的话。
“什麽?”原政此时欲火中烧,只想把他压倒拆开吃掉,哪里还听的进什麽。
“这里错了!……”容嘉毓固执的指著电脑,原政转头一看,他的手指不停在一个复杂聚合反应方程式下划线,果然,里面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符号遗漏了。
因为论文是学生帮忙输入电脑的,很可能是当时没有看清手写稿上的字迹。
原政看著面前那双纯净的黑色眼睛,这才发现,容嘉毓的天分原来从没有消失过,至少他超凡的记忆力如当年一样丝毫没有减退。这种不经常使用、只是写出来长度就有两三行的化学式连原政也不会特意去记,而容嘉毓竟然能够看一眼就发现其中错误,让他吃惊不已。
他还是保持那让教授惊喜、而让自己产生猜忌之心的天资吗?但是他却在那间无聊的高中化学实验室里待了足足十年,每天为高中生调配最基础的实验药品。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好了,不要去管它!”原政心情恶劣的把电脑抛到沙发上,只想使劲拥抱眼前这个肉体。
“没有看完……”容嘉毓却挣扎著推开他,起身要下床去拿电脑。
“叫你不要去管它!”原政一翻身把他压倒在床上,恼怒的骑在他身上,双手开始在那单薄的身体上粗暴抚摸。
“不要!……”容嘉毓今天也很反常,在他身下不停挣扎,“没有看完……”
原政被他的指甲不小心抓了一下,气的回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看著那脸上落下的五指红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即使向来都是以强迫的方式让容嘉毓屈服,也从来没有打过他。
难道我是在嫉妒吗?嫉妒一个白痴吗?
容嘉毓停止了挣扎,他全身开始发抖,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他又开始逃避了。
“不要想逃!”原政的怒火刚刚冷却又再被激起,“我要你说话!说话!说出来,你心里想什麽都说出来!我再也无法忍受你这比张鬣狗还阴险的脸!”
容嘉毓还是什麽也不说,他颤抖的厉害,遮挡著脸的双手下滑下串串泪珠。
“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内疚吗?”
原政对於他这种小孩子般的逃避方式简直厌恶透了,他用力把他瘦弱的双手拉开,而容嘉毓却还是竭力想遮挡自己的脸,分明就是不想看他。
“告诉我!我买来的东西呢?”长期积累在心中的不快终於爆发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扔!……”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了,原政冷笑的捏著容嘉毓的脸颊,“我知道你不是白痴,你很聪明,而且聪明的很!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什麽!说!为什麽扔掉我的东西?”
“……”容嘉毓终於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说什麽?”
“讨厌,讨厌你……的东西……”容嘉毓的双手都被原政固定在床上,无法遮挡住脸,他就闭著眼一边发抖一边泪流满面的说。
原来他是因为讨厌我才扔掉我的东西!
原政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他一直以为容嘉毓只是头脑不正常,对房间里出现陌生的东西感到焦虑才扔掉那些东西的。虽然也曾隐隐感觉某些地方不对,却没有想到今天亲耳听他说出这个答案会让他如此愤怒。讨厌我?这些话竟然是从容嘉毓口中说出,从这个白痴加可怜虫口中说出!原政向来高傲的自尊心感到莫大的屈辱,残虐之心顿时生起。
尖利的牙齿野兽般的撕咬著瘦弱的身体,抓住他性器的手毫不留情的用力攥紧,却就是不让他释放。看著容嘉毓痛苦的表情,看到他在自己身下本能却无助的翻滚,原政才能觉得心中稍稍痛快。以前每做爱时,他都会很注意技巧和用力,不会真正伤到容嘉毓,但是这,连他都感觉到自己的残忍狂暴让容嘉毓抗拒的很厉害,肉体巨大的疼痛使他体会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恐惧。与高高举起鞭子又轻轻落下般的甜蜜戏谑式的恐吓不一样,原政这真的发了狠。
等到终於发泄完了,身下被粗暴蹂躏的那个人已经是凄惨不堪:苍白的身体上布满了暗红的抓痕和牙印,还有喷溅到都是的白色浊物,有些部位的皮肤上,的齿痕间已经渗出了血丝。容嘉毓呆滞的眼神简直跟当年那个夜晚一模一样,让始作俑者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但是原政的心也只是柔软了瞬间。他把容嘉毓擦洗干净,给他盖上棉被,恶毒的揪著那个已经傻掉的人的头发:

“告诉你,我可以玩弄你,可以欺辱你,你却无法反抗,这就是你的境!你把眼睛放亮一点,有什麽资本对我耍手段?!讨厌我?你也不照照镜子!除了我,还有谁会可怜、甚至答理你这个怪物!”
说完,原政就摔门而去。

5

原政没有再去找过容嘉毓。即使是周末仍然飞去那个城市讲课,他也没有再兴起去那间公寓的念头。
心一旦冷下来,就发现自己过去几个月实在是荒唐。对容嘉毓的怪异从开始的不在乎甚至是觉得新鲜有趣,到现在已经慢慢变成了猜疑和厌恶。有时想起来,竟然会迷恋那个苍白瘦弱、而且还是同样构造的男人的身体到了那麽狂热的地步,连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再想到居然还会误认为容嘉毓对自己存在爱意,而对他产生了那麽一丝柔情,原政更是恼怒不已。他感到自己被戏耍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向来只配被自己玩弄的白痴戏耍,这简直是最大的耻辱。
倘若他真是我一直以为的那样温顺,那样因为爱我而默默承受一切,我也许会越来越温柔的对他,就算是对过去带给他的伤害的补偿……
但是那个怪物却完全浪费了我的感情!
去看望林教授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提及容嘉毓,而毫不知情的教授也不会特意跟他说些什麽。只有师母曾经问过他有没有跟容嘉毓联系,却又因为原政有意回避而有些失望。後来,她没有再跟原政提过这件事,大概以为原政当时也只是出於礼貌才答应帮助容嘉毓吧,毕竟在那个孩子的经历中,能接受他的人是少之又少。帮助他这样性格异於常人的人,如果不是出於真心,是无法勉强来的。
容嘉毓,这个名字,连同那个瘦弱的让人担心的身影,原政每想起都愤恨难平,他刻意的想消抹关於那个人的任何痕迹,然而那些印记却显然比他想像的要的多。
“博士,晚上我请你吃饭,可不要再拿工作敷衍我哦!”
原政从实验桌上抬起头来,眼前正笑吟吟望著自己的长发美女是医药公司的合作代表,有著白腻的肌肤和迷人的星眸,是个头脑十分聪颖而且敢於行动的时尚佳人,从第一见面起就没有掩饰过对自己的好感。
原政笑笑,“我怎麽敢敷衍Sally小姐。只是今天确实没有时间,你看,”他拿起厚厚一叠文件,“药品分析报告还没有完成。如果不在这个星期得出结果,你们老板可是会告我违约。”

“真是的,反正博士每总有理由回绝我,而且还让我找不出破绽。”这个精明聪慧的美女怎麽会看不出原政的委婉拒绝,遗憾的摇摇头,“看来我是真没有机会了。我倒真愿意相信您象大家传言的一样是工作狂,这样才不会太伤自尊。”
微笑著目送娇美的身影离去,原政摘下做实验时戴的护目眼镜,揉揉挺直的鼻梁,心中暗暗自嘲,什麽时候自己竟变成了柳下惠,对於如此可爱聪颖的美人也能不动心,难道是性冷感提前到来吗?
围绕在原政身边,想要成为这个很有男性魅力,而且前途无量的著名科学家太太的女性相当不少,原政总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形象,他很清楚哪些女人能碰,哪些女人只能敬而远之。对於象sally这样只是因为单纯喜欢而想接近他,并没有其他功利目的的现代型美女本来是最适合他需要的,但是现在,他感觉不出自己有任何激情,每天完成重的研究工作,只想一个人回家休息。
然而回到一个人居住的公寓里,捧著苦涩的黑咖啡倚在床头阅读资料,他常常还是会想起那个总是蜷缩在自己身边睡觉的身影;躺在宽敞的浴缸里,弥漫的白雾也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那个瘦弱的身体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住的却只是一片湿热的空气。
其实,只是在潜意识里有些担心他而已,毕竟在一起相了一段时间,他又是个可怜的家夥。
原政决不认为自己还在想念那个瘦弱的人,甚至他相信,没有自己的温暖怀抱,那个胆小的家夥一定经常在黑夜里独自哭泣吧?也许他现在已经知道什麽叫後悔。
初春的时候,原政负责的研究项目不负众望的取得了重大进展,这位年轻有为的科学家再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同时,他也收到了在瑞典时的导师──里金斯博士的来信,希望他能去那里的研究机构主持一项研究计划。
“……很庆幸能够得到教授的指导,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教授对科学的执著热爱、对大家的和蔼亲切却让我们终生难忘!……”
结束了在这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的最後一讲座,在简单而隆重的欢送会上,学生发自内心的诚挚致辞让原政这种道德观念淡薄的人也不禁有些汗颜,当初是因为什麽而接受了这份工作,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从大学出来,他婉言谢绝了学校送他去机场的专车,只说还要去看一个朋友。沿著熟悉的、而又因为好久没来而变的有些陌生的街道慢慢行走,一直来到那间没有任何变化的破旧公寓门前,掏出好久没有使用过的钥匙,轻轻插进门锁里。
为什麽我要来主动见他?原政对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感到十分困惑和头疼。即使过去了这麽久,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常常哭泣发抖的可怜虫吗?只是想再抱紧那个瘦弱苍白的身体,看他在自己怀里颤抖,用无声的哭泣表示後悔吗?如果他哀求我留下,我能答应吗?……
但是饥渴已久的欲望,在想到即将拥抱那个瘦弱的人的瞬间就迅速蔓延到全身。
插进门锁的钥匙缓缓转动──卡住了。
再试一,仍然无法转动。原政这才发现,门锁换了。
按了好长时间门铃也没人出来开门,他突然感到有些焦虑,以前这个时间容嘉毓总是在家,除了在学校,他总是象蜗牛一样躲藏在这间公寓里,从不外出。

“早就没人住了!”等了好久,原政只好去旁边的住户打听,房门里探出一张不耐烦的脸,“我怎麽知道上哪儿去了?房东一家都出国了。你要想租房还是找别吧!”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原政从来没有想过,容嘉毓会离开这间公寓。在他的印象中,容嘉毓是个连搬家的能力都没有的人。
就象一阵轻风,容嘉毓从这间公寓消失了,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什麽印象和痕迹。
“容嘉毓?”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已经想不起这个名字了,“哦,容老师啊,他已经辞职了,什麽时候?我想想,大概是……”
从容嘉毓工作的高中得到的唯一信息只是他已经辞职,时间恰好是原政最後见到他的那个月。
容嘉毓的突然消失,或者说突然知道容嘉毓的消失让原政有生以来第一感到了失去的滋味。知道他还在那里,知道他还在那间公寓里,即使不来见他也仿佛他还在身边,在自己手心掌握中。然而现在他却不见了,象一阵轻飘飘的风一样散去了,无可寻。这种现实让原政无法接受,他恨不能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找到容嘉毓。可是,那个单纯的没有生存能力的人,那个可以被任何人欺负的人,他是不是还在这座城市呢?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他会去了哪里?他又能去哪里?
站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已经空无一人的公寓前,潮水般的失落和空虚涌上心头,还有……恐慌。

6

“……嘉毓很久没跟我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本来以为从林教授那里肯定能够知道容嘉毓的下落,然而,原政却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过,我想他应该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为他担心……”
教授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他立刻产生了怀疑,那语气平静的很不寻常,暗含之意分明是知道容嘉毓的下落。可是原政再问的时候,教授却只是坚持说自己也不知道容嘉毓现在在哪里,并且把话题转移到原政即将出国研究的课题上。
原政只能草草结束了通话,他无法继续追问,教授已经对他突然打电话问容嘉毓的消息有些奇怪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教授知道容嘉毓在哪里。为什麽要对我隐瞒?究竟发生了什麽事?难道是容嘉毓说了些什麽?把我们的关系说出来了吗?那个头脑单纯的家夥也许真会这麽做的。
然而,原政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在电话中听不出教授对自己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到底是怎麽回事?难道是那个白痴出了什麽事?受伤了?还是……
大约过了十分锺,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打来电话的是师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原政,我不知道你为什麽突然想问嘉毓的事,但是你真想见他吗?……”
地上已经乱七八糟丢了许多燃尽的烟蒂,然而跟其他随可见的垃圾果皮一样,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或者出来管理。在这个脏乱嘈杂的中古住宅楼前等了好久,原政几乎无法再忍耐下去,然而就在此时,那个曾以为也许永远消失了的人终於出现在视线中。
容嘉毓还是象从前一样瘦弱,脸色却明显红润起来,甚至那羞涩的笑容还带著几分少见的顽皮。但是原政知道,这种变化决不是因为他──
一个女人十分亲密的握著他的手,跟他肩并肩慢慢散步、说话。那是个年纪明显比容嘉毓大很多的女人,身材不高,姿色十分平庸。但是这样两个极不相称的人却手牵著手,虽然表情都因为羞涩而有些不自然,却带著幸福的红晕,象新婚夫妻一样,不,不是象,他们正是夫妻。

“……原政,别怪教授没对你说实话,你知道,他答应别人的事从来不食言。是嘉毓结婚时特别告诉我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他的事情。你也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幸福,他可能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吧,跟他心爱的人一起……”
原政站在楼前一个肮脏的角落里,身旁就是一个小型垃圾堆,苍蝇兴高采烈的嗡嗡乱飞。要是平时,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能躲在这种地方做偷窥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忘记了周围的恶臭,只紧紧盯著眼前那两个人,目光跟随著他们走进一个贴满乱七八糟广告招贴的单元门。如果有人此时看到他脸上凶狠的表情,会以为遇到了杀人犯吓的落荒而逃。
即使知道容嘉毓永远消失了,象一阵轻风那样无影无踪了,也没有看到这一幕让原政受的打击如此之大。
无论承认不承认在乎容嘉毓,他都已经把那个瘦弱无助的男人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现在,他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那个曾经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属於自己,那个曾经如此听话、不敢有任何反抗的人,被一个愚蠢丑陋的老女人夺走了,成为她的合法丈夫!丈夫?容嘉毓吗?
原政不知道那个女人和容嘉毓是怎麽认识的,但他不相信容嘉毓对那个女人能存在什麽感情,甚至都不相信那个胆小无能的男人还有接触女人的能力。丈夫,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
……多麽可恨!
原政站在这个阴暗肮脏的角落里咬著牙冷笑。遭到背叛和愚弄的感觉啃噬著他的骄傲,容嘉毓轻易就忘记了自己让他的自尊无法忍受,尽管了解容嘉毓对於感情的迟钝懵懂,但是他怎麽能这样容易的就忘记了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这麽容易就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不是那多年形成的过於冷酷的理智压制著狂暴乱窜的怒火,他能现在就冲过去,当著那个女人的面侵犯占有容嘉毓,宣布他的“所有权”。
离起程去瑞典的日子还有三天,即使是使用最卑鄙的手段,也要把容嘉毓带回自己身边。不,倘若三天不够,就索性不去瑞典,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夺回来!
当嫉妒之火熊熊燃起时,最理智冷酷的心也会被付之一炬,在火焰中心的原政已经无法认清自己对容嘉毓到底存在怎样一种情绪,竟让他一时产生了放弃一切的冲动。
在租来的汽车里守候了一夜,原政的心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向来精明缜密的头脑开始重新整理思维:要带走容嘉毓,但是要毫无破绽、光明正大的带走他,而不是用冲动的愚蠢行为。容嘉毓毕竟已经取得了合法的婚姻,为了自己的名誉,跟他的关系是永远都必须保密的。
天色已经大亮,靠著不怎麽舒服的椅座抽著烟,他静静等待著。
早上7点多锺,住在这里的人们陆续出门去工作,那个女人也很快就出现在车窗外,并且匆匆离开了。原政知道,容嘉毓现在肯定独自待在家里,等到喧闹的道路上终於重现白天惯有的寂静时,他轻轻打开车门,刚要下车,却突然看见容嘉毓正好从楼上下来,手中还提著一个菜篮。
开车慢慢跟著他,即使在这种十分诡异的情况下,原政都为容嘉毓毫无警惕的单纯感到好笑。在跟他到了没有人的一块空地,原政突然加速开过去,把车停在他身边时,听到刹车声,容嘉毓居然还有些好奇的回头看,透过有些反光的挡风玻璃看清里面坐的是谁,当场就僵立在那里。原政飞快打开车门,把已经吓呆了的男人拉上车,飞驰而去。这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锺,他肯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看到。

“不许哭,也不许叫!”简短低沈的威胁十分有效,重新让容嘉毓记起了从前的恐惧感。看著反光镜中他全身紧绷发抖的样子,原政略微有些心软,於是把那个瘦弱的肩膀搂过来,给了他一个抚慰的轻吻。
驱车来到一僻静的郊外,刚刚停稳车,原政就迫不及待的拥抱了容嘉毓。放平了车座,在狭窄的空间内,以勉强的体位急切冲进他的身体内,享受许久未曾品尝过的甘美和几近消融的特别快感。在华的市区就被轻易带上车的容嘉毓,在这个人迹稀至的地方,更没有人能够救助他。他紧密的睫毛一忽一忽的随著紊乱的呼吸起伏,纯真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无法分清痛苦或者欢乐的迷乱和害怕。最天真同时却又是最致命的诱惑,历史上很多曾经导致国家灭亡血流成河的美丽女子──或者男子,都有这样一个相同的特征。
原政从来没有发现容嘉毓这麽可爱迷人,是因为失去他才知道难以忍受吧?我需要他,决不能失去他!一拥抱他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
“……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体能抱那个女人吗?能让她满足吗?”舌尖恶意舔著小小的耳洞,感受他的颤栗,既高兴又怜爱。

“别怕,嘉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让你快乐……”原政直起身体,头已经碰到了车顶。俯下身去,他含住那秀气白净的男性器官,第一也是最後一做这种事,如果不是为了夺回容嘉毓,原政又怎麽会放下高高在上的骄傲?
容嘉毓的身体对这样的刺激产生很明显的反应,他猛的弓起腰,几乎坐了起来,却又因为力气不足重重跌在座椅上。
“不……难受……”伸不够长的手臂努力直推原政的头,但是他现在的平躺姿势和车厢的拥挤使他根本无法拒绝,很快,他就在原政口中释放出来。
容嘉毓马上就开始哭出了声。原政连忙把他抱在怀里抚慰亲吻,一边安慰,一边却暗自高兴和冷笑。连射精这样正常的事都能让这个已经27岁的男人害怕哭泣,原政立刻就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和那个女人有过接触。可是,他也疏忽了,正是自己这种总是强加的做法让本来就在情感和欲念上迟钝的容嘉毓更加无所适从和害怕。
“讨厌……讨厌原政……”
在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容嘉毓说出这样一句话,原政愣了一下,不怒反笑。这还是容嘉毓第一叫他的名字吧?他早就知道他不会忘记自己。
“嘉毓,别哭,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这样做了。”想满足欲望的男人嘴巴总是特别甜,原政更是个中高手,谎言如同莲般在舌上绽开。
“嘉毓,回到我身边来,只有我才能照顾你,呵护你,我保证,再也不欺负你……”一边这麽承诺著,却一边将再度变硬的欲望挺进那个身体里……
“嘉毓,回答我,回答我,说你回到我身边……”低声叫著身下那个人的名字,不停的的亲吻他,在他身体内洒下炽热的种子──属於我的印记。
车内暖气一直开著,汗水淋淋两个人衣服都早已湿透。激情过後,原政仍然一遍一遍的吻著容嘉毓,抚慰他,说些不知能否兑现的情话,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讨好他。让容嘉毓回到自己身边,用一切手段。至於将来怎样对待他,只要他回到我手中就再也无法反抗。
“她叫你出来买什麽?”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原政看著掉在地上的那只菜篮问。
容嘉毓穿著已经被清理过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虚弱的斜倚在椅背上,脸朝著窗外。
“嘉毓,她叫你出来买什麽?”原政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讨厌!讨厌,原政!……”容嘉毓突然说。
原政无奈的叹了口气,开车带著容嘉毓回到市区,到一家超市随便挑选了些蔬菜,就回到那个老旧的楼上──容嘉毓和那个女人的家里。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和容嘉毓腻在这间房里,强迫他在简陋的浴室里一同洗浴,帮他擦洗身体,换衣服,感觉其乐无穷,直到觉得那个女人快回来了才勉强收手。
紧紧拥著容嘉毓坐在长椅上,兴趣十足的看他低著头不停揉搓双手。在别人家里,在一个女人的家里肆意爱抚玩弄她的丈夫,自己的情人,这种禁忌甚至是不道德的刺激,越发让原政兴奋不已,也感到对那个夺走容嘉毓的女人报复的恶毒快感。情欲再悄然升起,他慢慢向那个著散发出淡淡香皂味的纤白脖颈凑过去:
“嘉毓,我……”
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响起哗啦啦的钥匙声,容嘉毓立刻象听到救星般的从原政怀里滑出,飞快跑过去──容嘉毓的妻子,那个让原政十分憎恨的女人回来了。

7

一见到走进房间的女人,原政就在心里轻笑起来──要打发这种愚蠢的女人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她手里提著一个早已过时的女包,沈重的脚步显示出一天的疲劳。原政已经从师母那里知道她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常年从事这种重工作的辛劳使她的脸黯淡无光,还有些浮肿,神情透出一种的倦意。这个看起来相当苍老衰弱的女人,与其说是容嘉毓的妻子,倒不如说她是容嘉毓的母亲更能让人信服。
看著眼前疑惑的打量著自己的女人,原政本能的感到厌恶,容嘉毓即使穿的邋里邋遢也是十分笨拙可爱的,而这个女人,身上不仅有医院里刺鼻的来苏水味道,更有一种发霉的气息。他甚至觉得好笑,这个又老又丑又穷苦的女人,也敢跟我争夺东西?我原政的竞争对手已经越来档越低了,真是可笑!
“你好,你是嘉毓的太太吧?我是嘉毓在研究所时的学长,原政。”
女人立刻露出吃惊的样子,显然也是知道原政大名的。

“突然来访真是很冒昧。我刚刚从林教授那里知道嘉毓结婚的消息,十分为他高兴。”原政连一时半刻也不愿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马上就按照计划开始编造谎言,“当然,这来除了恭喜他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请嘉毓到我的研究室去工作。”立刻答应吧,这个穷苦的女人,怎麽会舍弃从天而降的财富和幸运呢?如果可能,今天就要带走容嘉毓,多一天也无法忍受想像他跟这个女人生活在同一间屋内。
本来应该是十分惊喜的女人却突然看见地上放的装菜的塑料袋,吃惊的问:“嘉毓,你没有去菜市场吗?怎麽能去超市买菜?那里的东西太贵了!”
看到塑料袋上那家超市的标志,原政暗想是自己疏忽了,不过这个女人还真是十足的受穷命,为了几块钱也大惊小怪唠唠叨叨。

“菜是我买的,我在楼下碰到嘉毓,就自作主张带他去了超市。”原政微笑著解释,“真抱歉,我都是在超市买东西。不过,嘉毓到我的研究室工作,薪水方面是相当丰厚的,他恐怕很快也会习惯去超市买菜。”

“原博士,您先请坐。您能大驾光临寒舍来看嘉毓,已经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女人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政瞥了一眼始终不肯看自己的容嘉毓,得意的在长椅上坐下。

“您为什麽会想到找嘉毓?”也拉著容嘉毓一起坐下的女人轻轻握起他的手,十分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才转过头来认真的问原政。两人间那亲密的态度让原政醋意横生,但又无法发作。
“他以前只是个高中教师,而且很不擅长交际,我怕他不能胜任那麽重要的工作。”

“我对嘉毓的才华很了解,相信他完全能够胜任。”原政对著女人说,眼睛却一直盯著容嘉毓──他的神情已经明显平静了许多,就象躲过老鹰利爪重新回到老母鸡庇护下的小鸡,立刻就忽视或者故意忽视原政的存在。
等我带走你,要你眼中全都是我,为我哭,为我发抖。原政心里发狠,脸上却依然不改笑容:“这份工作的环境很安静,接触人也不多,完全适合嘉毓的性格。再说让嘉毓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也是我想替一直很关心他的教授实现的心愿,他也是十分高兴的。”
“可是我现在的工作还暂时无法辞掉,”女人看起来有些为难,“能等上三个月吗?到时候我跟著嘉毓一起去……”
傻女人!又没有人请你去!

“还是让嘉毓先跟我去工作,三个月後他就可以有足够薪水买一间像样的房子,你的工作可以离开时,你们马上就可以团聚。到时候,他也许会开著自己的车去机场接你。”为夺走自己情人的女人编织著虚幻的幸福前景,看到她已经上钩,原政心中暗笑。傻女人,你就一个人做白日梦吧,只要容嘉毓跟我走,我就会让你再也见不到他,到时候唯一跟你见面只是拿著离婚协议书的律师。
“我明白了。”女人点点头,“我知道嘉毓跟著您会有什麽样的未来。您不仅是国家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获得过诺贝尔化学奖……”
原政望著坐在对面长椅上的容嘉毓,他又开始慌乱的目光飞快的在自己的得意笑脸上扫过又溜走,显然他听明白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境,想要说什麽可是又无法说,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求助般的抓著女人的手。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嘉毓!
“而且您也是嘉毓的学长,林教授最得意的弟子,还是……十年前强暴了嘉毓的混蛋!”
一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原政好像被炮弹轰中一样,当场就变了脸色,转过视线来,这才发现女人脸上满是鄙夷讽刺的笑。
“不要再使用你一贯的谎言和虚伪了,原博士,我决不会让你带走嘉毓,再有机会伤害他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说,每个字都让原政脸色更加难看一分。
自己多年的隐私被人突然揭露,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众人面前一直以正人君子形象出现的原政从来没有这麽狼狈不堪过。他愤怒的把目光投向容嘉毓,以为他不会有胆量把这种事告诉任何人,更何况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也不会把跟男人发生关系的事告诉自己的妻子!对了,容嘉毓的思维根本就不正常!

原政越想越愤恨,真想抓住容嘉毓狠狠给他一耳光。容嘉毓也感觉出原政的愤怒,他不停躲避著男人死死盯住自己的视线,却总也无法彻底摆脱那追赶自己的恨意和怒火,他越来越慌张,在长椅上不停磨蹭。那个女人也看出来了,轻轻握紧他发抖的手,“别怕,嘉毓,有我在。”这一声低语竟然十分有用,容嘉毓很快就安静下来。

“原博士,您不用奇怪我为什麽会知道。事实上,在十年前我就知道这件事。十年前嘉毓去做心理辅导时,我就是他的护士,看到了他身上的伤。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嘉毓什麽都不会说。直到半年前他再去做心理辅导,我才知道那个曾经给他造成那麽大伤害,并且到现在还想继续伤害他的混蛋,就是你!赫赫有名的原政博士!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麽厉害,只知道你是一个极端自私冷酷的人,你一直都在玩弄嘉毓,把他当作发泄欲望的工具!”

“本来以为我和嘉毓结婚能让你有所收敛,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邪恶念头,你想再骗走嘉毓对不对?把他继续当作你的玩物?”女人的话好像利刃般句句刺中原政的要害,他铁青著脸,一言不发。被人一下子看穿丑恶的真面目,即使是象原政这样缺乏道德观念的人无法不羞惭不已。

“嘉毓接受了三年的心理治疗,後来才总算慢慢恢复正常。但是他并没有恨过你,他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他就象一个永远纯真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是恨,这真不知道是一种悲哀还是幸福。”
望著容嘉毓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的脸,女人的声音才渐渐低柔下来,“从他出生下来,就没有什麽人接受过他,大家都把他当作怪物。你根本不懂得怎样去爱人,所以才找到他这样一个有自闭倾向的人来发泄。我真不明白,你凭什麽这样为所欲为的欺负他?你凭什麽认为他应该忍受你这样的对待?许多年前,当时我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一遍遍在那里自言自语: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讨厌我……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给他灌输了什麽混帐话,一个17岁的孩子能做错什麽?你告诉我!还有,他现在又做错了什麽?”女人紧紧盯著原政,话语有些哽咽,眼中带著凄凉却熊熊燃烧的火焰。
即使遭到痛斥,原政也不想悔悟过去或者表现出悔悟的样子,但是心中对容嘉毓的歉疚也跟著起伏不已的情绪重新翻上心头。看著容嘉毓隐藏在外衣下的瘦弱身形,刚刚自己还强压著他,在那纤细的身体上发泄过一欲望。是啊,他没有做错什麽,他只是太容易被我欺负了,容易被任何人欺负……

“嘉毓只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并不是白痴,更不是没有感情的玩物。我知道我们没有能力跟你抗争,但是你也休想再碰嘉毓一根头发!十年前的他还未成年,你应该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会有什麽後果。”
被原政大大低估了的这个女人,她的精明和强韧都足以让原政溃不成军,一针见血的话让原政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劣势:
“原博士,你有身份,有地位,你跟什麽都没有的人是拼不起的!”
原政知道自己输了,他十分清楚,如果还执著於得到容嘉毓的念头,他就会付出身败名裂、人人唾弃的下场。他的名气、他的地位,这些曾经让他得到比一般人更多优势和特权的东西,现在都成了束缚和顾忌,象藤蔓般缠绕著他的手和脚,在他面前竖起一面长满毒刺的墙,让他甚至无法再伸手触摸一下那个近在眼前的人。
自己也不记得是如何离开的那个家,那个属於别人的幸福的家,那个自己还妄想闯入破坏的家,只是记得临走时最後看了一眼那双明亮纯真的黑色眼睛,仿佛要把它永远刻印在记忆中,尽管它根本就不肯看自己。那双饱受人生凄凉和痛苦折磨,却从来没有丝毫改变过的眼睛,那颗永远保持孩童般纯洁的温柔的心。容嘉毓的纯真和温柔是为了爱他的人而保留,而不是为了这样一个只懂得掠夺和强迫的自己。
永远失去了他。那缕轻风从我手中飘走,永远。没有留下一丝留恋,就象那双眼睛里从来不曾有过我的存在。
原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这个国家。不仅失去了容嘉毓,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曾经十分骄傲的某些所有。

“教授:
您和师母近来身体好吗?我现在正坐在实验室里,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室外气温已经是零下2度,当然,还不到最冷的时候。屋里很温暖,我手边有一杯滚烫的咖啡,感觉还不错。不过,喝惯了咖啡,总是有些想念故乡的清茶。
祝您和师母永远健康快乐!
请代我向嘉毓问好”
打完最後一句话,原政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动退格键把它删除了。那个人也许永远不想听到我的任何消息吧?还是不要跨越半个地球给他送去恐惧了。
发送出邮件,原政端起咖啡杯,静静的望著窗外皑皑白雪。
什麽叫做孤独?什麽又叫做寂寞?也许就是象此刻完成工作已无事可做,只好喝咖啡休息吧。
三年过去了,原政没有回过国,当然,也一直没有再见到容嘉毓,没有再亲近过那柔软瘦弱的身体和古怪羞涩的笑容。原本只是计划完成一个研究课题的短暂之行,却不知不觉就在这个寒冷的国家留了下来,现在,他已经由里金斯博士推荐接任了实验室的负责人,这几乎就确定不可能再回去了。是啊,为什麽要回去呢?我回去只会让他害怕。
教授发来的邮件里也曾有过几张容嘉毓的照片,那是他借口想不起容嘉毓以前是什麽模样,教授才从相簿里翻出来扫描的。照片里纤细羞涩的美少年是容嘉毓读研究所时的模样,想必当时摄影师为了让他抬起头来看著镜头可费了不少气力。毫不知情的师母还很热心的发来了容嘉毓现在的照片──仍然十分羞涩的他跟那个女人一起,笑意融融的站在漫天飞雪的公园里,容嘉毓手里还拿著一个雪球,脸上带著孩子般纯真的快乐。真巧,那个城市也在下雪……
一对极不相称的夫妻,一对如此幸福的夫妻。默默注视著照片,原政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麽没有了愤怒和嫉恨,只感到自己手指永远无法再触及那个幸福天地,相隔无限时空的旁观者的落寞。
看了半天,他才慢慢认出来,照片里容嘉毓戴著的那双手套正是自己送给他的──他居然没有扔掉。
你真的这麽喜欢它吗?只是单纯的喜欢,即使是最讨厌的人送的也舍不得扔掉吗?
浓苦的黑咖啡味道在舌根徘徊,最近也许是喝的太多,常常会象现在这样感觉有些酸涩。
原政不认为自己是不敢正视现实的人,他察觉到自己的些微变化,也在静静审视这些变化。在同一间实验室,十几年前来到这里时他还是野心勃勃的青年,热切的追寻著成功和名利,如今再回来,心情却安静平和了许多。是心开始倦怠了吗?心一旦稍稍减慢跳速,寂寞和伤感就会趁虚而入。
寂寞和伤感,对於原政来说是多麽可笑啊!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瘦弱的身影,那张苍白清秀的脸,那颗从来没有污染半分的灵魂。可是,他不会记得我,因为他的眼中现在全是快乐和幸福,没有了害怕和颤抖。
这真不公平,是不是?
还是太公平了,他无意识中已经给了我最漫长的刑期……
就是在这样对名利感觉渐渐淡化了的过程中,原政的研究却进行的比从前更加一帆风顺,因为在化学领域的杰出成就,这一年,他再获得了诺贝尔奖。上午11点半,正在实验室里工作的原政接到了十分激动的同事打来的电话,才知道自己获奖的消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喜讯让他自己也感到十分意外和突然。又一被无数鲜和掌声包围,这的感觉却和第一获奖时意气风发无比兴奋不同,总感觉是替另一个人站在颁奖台上,也许,他才更应该站在这里。
林教授76岁生日这天,在打给教授祝寿的国际长途中,原政才终於主动提起了那个名字:
“嘉毓……也来了吗?我想跟他说句话……”
教授刚才听起来还十分高兴的,现在,电话那头却沈默了。
“如果他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很久没见他……”原政在电话这边苦笑著,我并不想吓的他从教授家跑掉啊!
“嘉毓没有来,他不能来了……”教授的声音低沈下来。
“他出事了?”即使远隔万里,原政也立刻听出教授话中的悲伤,吃了一惊。
“玉雅去世了,他现在精神状况很不好……”
“玉雅?谁是玉雅?”原政有些糊涂了。
“玉雅是嘉毓的妻子啊,你可能不记得她了,她刚刚过世……”
原政这才模糊想起那个女人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我们本来以为嘉毓结婚之後就可以完全放心了,”性情率直的教授终於再也无法装出平静愉快的语调,“没想到玉雅去的这麽快,玉雅对於他来说就象是生命支柱。现在嘉毓的状况很不好,我真怕他又象当年一样……”
教授还没有说完,师母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原政,你千万不要担心,嘉毓有我们照顾,一切都会好的。你看,这个老头就是沈不住气,你刚刚获奖,应该说些高兴的事才对……”
原政怎麽听不出师母是在强颜欢笑?她显然是不想破坏自己的情绪,他也只能在电话里尽量宽慰教授。
放下电话,他重新回到电脑前──下午讲课的资料,明天交流会议的提纲,很多事情还没有准备。
“对於不受外部约束的单一聚合物链,我们如果将这个链的一端固定在坐标系统原点上,则由於布朗运动的结果,链的另外一端的位置将按照高斯分布函数而变动……”
我能怎麽办呢?知道他目前状况很不好,我能回去看他吗?即使我想给他安慰和帮助,他会接受吗?很可能还没等我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去,他就会吓的发抖哭泣。我的出现只会让他越来越糟。
“……一般说来,链可以呈现的许多个构象都符合链的末端距为r。每个r的构象的数量与径向分布函数成正比……”
我又有什麽立场回去呢?好像一个情义重的爱人不顾千山万水飞扑到情人身边?还是有情有义的学长,抛下一切工作回国看望师弟?
闪动的电脑屏幕上滚动著令人一看就眩晕的涩枯燥的文字和符号,映出原政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实验室里一片安静,只偶尔听见鼠标不时发出的清脆点击声。

9

“博士,博士……”
原政模模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一双黑色眼睛正关切的望著自己。
“嘉毓,到我怀里来,别怕……”他慢慢伸出手去。
“博士,您喝醉了?”有著褐色短发的年轻女孩抿著嘴轻笑起来,原政这才发现自己充满色情意味的话说错了对象,这只是个来自尼泊尔的学生。

“是啊,一高兴多喝了几杯。”原政坐起身来,头上飘下一些彩色纸屑,周围的人们还在继续说笑畅饮,热闹非常的生日party才刚进行了一半,谁也没发现主角竟然躺在角落的沙发里睡著了。今天是原政岁的生日,一大早,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学生和同事就一齐涌到他家来,非要举行一个超级噪音型的盛大party。
“博士刚才把我当作恋人了吗?虽然我听不懂中文,可是博士的笑真温柔啊!”聪明的姑娘真是到都有,原政感慨到。
“Tinna,你继续玩,我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原政笑著从餐桌上拿过一瓶矿泉水,来到书房,关上隔音良好的房门,喧哗声顿时寂静了。
喝下一口清凉的水之後,头脑清醒了许多。刚才在梦里,梦见容嘉毓躲在墙角哭泣,他不由自主的想过去抱抱那瘦弱的肩头,却发现脚步如此沈重,怎麽用力迈步也无法缩短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
也许他现在真的在一个人哭泣吧?原政想。这一年来,他一直从教授那里得到容嘉毓的消息,看来他的情况并没有变的太糟糕,只是比从前更加孤僻了一些,为了照顾他,教授已经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居住。
打开电脑,想看一下有没有新的邮件,电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打电话来的是林教授。原政诧异的看看手表,现在国内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两点,教授怎麽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那麽,只有可能是为了一个人──
“其实我们一直瞒著你,”果然,这教授一开口就直接说起那个人的状况,“嘉毓情况非常不好,他早就不认识所有人了,连我和你师母都不记得……”
果然如此,他还是崩溃了,这几乎是原政预想中的事。尽管这一年来总是听到不错的消息,原政也能隐隐约约觉出背後隐藏的不祥。没有人能够挽留那颗太过脆弱的心,那颗心就象轻风一样飘忽不定,早晚要消失在茫茫的人世间……
“我希望……你能否抽空回来一,越快越好,回来见见嘉毓?”
“教授,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回去。”他很干脆的一口回绝。
“原政,我知道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要求,但是除了玉雅之外,你是唯一跟他接触比较多的人,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一趟!”

“教授,我不是不想帮嘉毓,实在是我回去也没有什麽用,他对我……也不会有什麽印象。如果他连您和师母都不认识的话,我想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原政有些无奈,教授真的是伤心过度了,就算病急乱投医,怎麽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他对你有印象!原政,你听我说,嘉毓现在唯一还能记得的人就是你!”
原政十分惊讶,握著话筒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麽回事?
“我们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是他现在的确常常叫著你的名字,这几乎就是他唯一说过的话了!请你无论如何回来一趟,如果你太忙,我和师母可以送嘉毓过去……”
原政沈默了片刻,“您放心,我订明天的机票回去。”
“原政,谢谢你!”教授几乎哽咽了,“你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心地好,人品好,有你这样一个学生是我最大的骄傲!”
“谢谢您,教授。”放下电话,原政在心里默默说,“只要我在您和师母心目中一直是那个理想的原政,就可以了。”
“玉雅真是一个很好的人,从来也没有人象她那样爱过嘉毓。他们结婚後是那麽幸福……但是,倘若我们知道玉雅去世会让嘉毓变成那样,绝对不会答应让他们结婚……”
说著说著,师母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
风尘仆仆的赶到教授家,原政才知道容嘉毓早就住进了疗养院,所谓情况没有太糟糕,已经在教授家住下,都只不过是两位老人编造出的善意谎言。
“嘉毓他明明知道玉雅得了子宫癌,为什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结婚,他那种脆弱的性格,怎麽能够接受爱人去世的打击?!”耿直的教授不仅是心碎,更加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教授,您说嘉毓现在只记得我,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原政小心翼翼的问,这是一直缠绕在他心上的疑惑。
“这个……”提到这件事,两位老人出乎意料的都有些尴尬,好像难以启齿,“我们还是一起去看看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到教授和师母吞吞吐吐的表情,原政猜到容嘉毓也许在无意中透露了两个人的关系,一切终究还是无法隐瞒。
位於郊区群山间的疗养院环境十分幽静,各种设施和服务在国内来说都是一流的,可想而知价钱也肯定不菲,原政知道,林教授除了有笔还算丰厚的退休金,唯一的额外收入就是学术著作和出版书籍的稿费,他和师母本来应该是能够安享晚年,可是为了照料容嘉毓,想必积蓄早已十去八九。他没有细问,不想伤了两位老人敏感的自尊。
抱著一只柔软的布熊,原政悄无声息的走进半开的门。这间单人病房是疗养院中最好的病房,很洁净很宽敞,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直洒进来,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来,吃一口,乖……嘉毓,听话,吃一口……”
怎麽说也是一个已经三十二岁的成年男子了,但是出现在原政眼中的容嘉毓却还是象2几岁的人一般年轻,好像新陈代谢都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或者,也许他的生命运动真的已经停止了──
他坐在轮椅上,清瘦的好像早就跟食物断绝了接触,除了细瘦的手腕和脚踝裸露在外面,好像藏在蓝白条纹病服下的身体其他部分都是空荡荡的,让人不忍卒看。
原政一看到容嘉毓几乎风一般飘忽的身体就明白了,这就是教授为什麽不得不在凌晨两点打电话,让自己尽快回来的原因,先不说精神状况,他的健康状况就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
无论护士怎麽诱劝,手中的羹匙也无法把营养品送入容嘉毓紧闭的唇中,如果用力稍大,撬开那虚弱的嘴唇塞了进去,他就马上象被喂了毒药一样吐出来,双手颤抖的紧紧抓著轮椅扶手,好像在遭受迫害一样的痛苦。
“目前只能继续靠注射营养液维持他的生命,这样下去,迟早有结束的一天,你们要有心理准备。”陪同的医生很客观的轻声说。
看著护士一遍遍喂他,一遍遍又无奈的擦去他身上的汤渍,原政慢慢的走过去。
因为温暖的阳光被挡住,容嘉毓注意到了眼前多了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身上有一种和医生不一样的苦涩烟草味道。他抬起头,仰望著这个凝视著自己的男人,神情很困惑,好像在努力回忆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麽我看到他、闻到这种气息就感觉不舒服?
他果然不认得我了。原政苦笑了一下,教授怎麽会以为他还记得我?
看看手中的布熊,本来想递给他,转念一想,还是交给了护士。这只布熊是来之前临时起意买的,也不知道怎麽就觉得他会喜欢,也许因为记得他喜欢柔软的东西吧。
慢慢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布熊,容嘉毓好像也要认出它是谁一样的,死死的盯了半天,突然就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原政……”他好像发狂般的用微薄的力气撕打著那个布熊,如同跟它有什麽刻骨铭心的仇恨。
原政感到一阵眩晕,他终於明白了什麽叫做心碎。他也明白了为什麽教授和师母留在门外,没有跟他一起进来──他们是怕他难堪。原来,这就是容嘉毓一直记得自己的表现!自己曾经带给他的那些伤害和恐惧,让他即使已经思维崩溃,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潜意识中也留下了恶魔影子般的模糊印记──原政这两个字。教授和师母虽然不清楚原因,却因为听到他还会叫自己的名字,就把这当作了最後一根稻草,千里迢迢请求自己回来。
室内只听的见容嘉毓虚弱却激动的叫喊声和啪啪的拍打声,面无表情的原政没有说话,已经知道原政身份的医生也很知趣的一言不发。
根本就没有什麽体力的容嘉毓只打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甘心的垂下了手臂,那只根本毫发无伤的布熊随即掉落在地上。
原政把那个布熊慢慢捡起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狠狠一拳打在它柔软的肚子上:
“打!打这个原政!打这个坏家夥!打死他!”
医生和护士都十分吃惊的看著赫赫有名的原博士一边叫著自己的名字,一边恶狠狠的打著那个布熊,医生总算还能够控制情绪,女护士却几乎捂著嘴偷笑起来。
“讨厌我吗?讨厌我也可以,只要你还记得我,哪怕只记得我的名字。”一拳拳又快又狠的打著那只可怜的布熊,原政心中默念。最後,他索性把它扔到了地上,狠狠用脚去踩。
已经十分虚弱的容嘉毓也惊奇的看著原政的举动,慢慢,那几乎透明的清秀脸上现出了一丝冰破般的笑。他纯真的黑色眼睛第一没有躲避原政,而是很好奇认真的望著他。原政认出,那个眼神和十几年前一个少年建立了对自己的最初信赖时一模一样。但是,自己当时不仅没有珍惜,还把它狠狠的践踏在脚下……
在原政远比容嘉毓有力的“攻击”下,那只被当作替罪羊的布熊很快就变的面目全非、破旧不堪。
“我饿极了,没有力气再打了。”装作再也打不动的样子,原政一下子坐到轮椅旁,“吃了饭,我们再打它,好吗?”
他温和的询问容嘉毓,并冲一旁只顾惊奇看著这一幕的护士使了个眼色,她也立刻醒悟过来,重新拿起羹匙。

1

尽管因为长期的拒绝进食产生了吞咽困难,容嘉毓总算肯张开嘴让护士喂他了。听到医生传达的好消息,教授和师母也急忙进来,看著眼前的一切,两位老人喜不自禁的落下热泪。浅浅一碗营养品吃完了整整一个小时,但是大家都静静的站在那里看著,谁也没觉得厌烦,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原政说服了一直过意不去的教授和师母,同意他在疗养院留下住几天,等容嘉毓情况稳定後再走。送走两位老人,原政叫护士去放热水,给身上沾了不少汤渍的容嘉毓洗一洗换换衣服。
脱去十分听话的容嘉毓身上的脏衣服,抱起那轻的象羽毛一样的身体放进浴缸,原政看了一眼惊讶的合不拢嘴巴的女护士,“有什麽奇怪吗?我们都是男人,用不著害羞吧?”
沾著清香浴液的手慢慢抚摸著那骨瘦如柴的身体。即使是色情狂,也不会在这样的身体上产生任何欲念。

“要把你养胖一些。”他看著因为怕痒,好像小孩子一样躲躲闪闪不愿意擦浴液的容嘉毓说,用手指点点那可怜的肋骨。在一旁打下手的护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麽说好像要养胖了吃掉一样。”
原政也笑了起来,是吗?你也是个聪明的姑娘……
把因为太虚弱疲劳,在浴缸里就开始昏昏欲睡的容嘉毓抱上病床,给他盖上被单。原政又把随身带著的手提电脑从行李中拿出来,接上病房里的网线,准备跟实验室的同事联络一下。
“原博士真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护士微笑著送来一杯咖啡,脸上带著羡慕的神色。
十分温柔的人,我吗?原政笑而不语,看了一眼沈入梦乡的容嘉毓,被洁白的枕头埋藏起一半的那张脸还带著几分湿润的水汽,显得格外清瘦虚弱,真是纯真的惹人怜爱啊!温柔,是只有他才配的上的词语。
容嘉毓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尽管医生说他的神智也许永远都无法恢复了。是啊,谁又有能力找回那已经飘远的心呢?它好像轻风一样,自由自在的飞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一天清早,堆积著棉絮般层云的天空飘落下今年冬季的第一片雪,然後就洋洋洒洒的开始下个不停。在郊区的雪远比城市的顽皮许多,雪後来大的简直就好像在变魔术。原政看著从清早醒来就好像小狗一样扒著窗户、一直向外张望的容嘉毓,叹了口气,把电脑关上:
“护士小姐,我带他出去看看。”
“小心感冒,您也知道他身体还很虚弱。”护士早已了解原政对容嘉毓的溺爱,知道阻止也没有用,微笑著给那个瘦弱的人穿上厚厚的棉衣。
“博士,等等!给他戴上手套!”
推著容嘉毓刚刚出门,护士又追了上来,递给原政一副手套。原政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那双灰色兔毛手套,磨损的已经很厉害,十个关节的毛都已经秃了。
慢慢把它戴在那瘦的好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的手上,原政才感觉到有水滴从脸上毫无征召的滑落。
容嘉毓好奇的看著他,好像懂得应该安慰他一样伸手去摸摸他的脸。
“记起我来,”原政轻声对他说,“你也不想做一个没有意识的玩具吧?”
推著兴奋不已的容嘉毓在雪地里转了一个上午,回到屋里时两个人都已经冻的脸颊通红。原政很容易就支走了护士,抱著容嘉毓一起泡进热气腾腾的浴缸里。
“嘉毓,我要带你走。”他温柔的抱著容嘉毓,容嘉毓也很认真的看著他的嘴唇,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你我都知道,我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可能永远不碰你……”
他如蜻蜓点水般的吻上那已经恢复了不少颜色的嘴唇,这个动作立刻触动了容嘉毓记忆中的什麽。他惊慌失措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又开始瑟瑟发抖,挺直了身体就要站起来。原政拦住他的腰,把想从浴缸中逃出去的人困在怀里,捧起那依然清瘦却红润了许多的脸,“不要再逃避了,我不会只把你当作一样插在瓶里观看……”
蒸腾的雾气里什麽都看不见,突然一切都归於沈寂,似乎什麽都没有发生,只偶尔传来一些细碎的水声和摩擦声。过了许久,才听到一声短促的哀鸣。相隔多年後的第一性行为,原政了很长时间让那紧绷的身体和干涩的甬道适应,即使在慢慢推进的时候,他也在极力忍耐欲望的热切,想尽力驱除容嘉毓对於性的恐惧──那正是他一手造成的。最後,当看到那泛出桃般W色的嘴唇和已经迷乱的潮湿黑色眼睛,他才松了口气,动作才开始大胆起来。
从浴室出来後,容嘉毓就一直把自己藏在被单下,不肯看原政一眼。原政知道他在赌气,於是凑过去说了好多甜言蜜语,还把自己的手提电脑打开给他看,才把容嘉毓从被子里骗出来。
真是好像哄小孩一样啊!当容嘉毓终於在电脑前忘记了一切,原政摸著他柔软的短发,有些啼笑皆非。这是第一步,要让容嘉毓逐渐接受自己的第一步,接受自己,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就是要接受性。这并不是我今後要照顾你的条件和代价,只是现实。
又温柔的吻了一下容嘉毓的嘴唇,看他也只是觉得被妨碍了玩电脑有些不高兴,原政笑笑,出去找医生──今天就可以带他出院了,然後我要带他离开这个国家,让他从此只属於我一个人。
然而当他回来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玉雅……”
温柔的轻声呼唤传入耳中,原政吃惊的看到,容嘉毓不知怎麽竟然从电脑里翻出了他跟那个女人在雪地的那张合影。看著容嘉毓无限温柔的抚摸著电脑屏幕,嘴角挂著幸福的微笑,好像完全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原政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目光跟随著那缓缓移动的细长手指,心一下一下的抽痛。不论容嘉毓和那个女人之间有没有爱情,他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都让原政无法忍受。无法捕捉他的心灵,也无法把他的心完全占满吗?原本以为随著那个女人的死早已熄灭的忌妒之火再熊熊燃烧。
听到他慢慢接近的脚步声,容嘉毓立刻象刺o一样竖起全身的毛发,恶狠狠的盯著他,跟他刚刚出去时的乖顺模样截然不同。
“讨厌!原政!滚开!……”容嘉毓抓过枕头用力丢向他。原政躲过那轻飘飘的攻势,立刻就醒悟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你已经认出我了?恢复记忆了?”
水杯和药瓶也接著飞过来,在地上摔的粉碎,却也在容嘉毓丢这些东西的同时,原政趁机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疯狂的身体。
“玉雅!救救我!……”容嘉毓发出凄厉的呼救,那绝望的声音听了让原政都不由得心惊。
听到吵闹声的医生和护士也跑进来,原政皱眉厉声说道:“你们先出去!现在只有我能控制他的情绪!”
他让护士把所有百叶窗放下,“把门锁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如果让他再受到刺激,就是你们疗养院的责任!”
护士从来没有看到过向来和蔼的原博士如此严厉,慌忙按照他说的退了出去。
放下百叶窗的屋里一片昏暗,只剩下原政紧抱的那个人还在对著电脑上早已死去的人哭喊:“玉雅!救救我……”
“她已经死了,不会来救你……”
原政很温柔也很坚决的把他压到身下,“从今以後,你必须习惯面对我,哪怕你有多麽恨我……嘉毓,记住,这个世界只有我才能救你,才能照顾你……”

“可怜的嘉毓,我死了,谁来照顾你呢?”从来也没有真正美丽过的脸,在临咽气之前却显出一丝玫瑰般的极其动人的红晕,如同太阳下山前对人世无限留恋和遗憾的那最後一缕光线,“嘉毓,你也要鼓起勇气来,不要再被别人欺负了,尤其是……一定要记住啊!”
握著她无力的手,容嘉毓的泪水早已成了溪流,泣不成声的连连点著头。
“林教授,林师母,嘉毓又要麻烦你们了,真是对不起……”最後一滴泪水从慢慢合上的眼角轻轻滑落,一个晶莹剔透的灵魂就这样怀著始终不能放下的心事逝去了……

“玉雅!玉雅!玉雅……”望著那张照片,容嘉毓记起了那个给予自己无限关怀和爱的女子临终前的遗言。她跟容嘉毓的婚姻,与其说是幸福的结合,不如说是两个命运多辇的人相互扶持,走过最後的人生道路。他凄厉的哭喊挣扎著,却无法逃出身上这个男人强有力的臂膀,无法向那个曾经帮助自己逃离这个男人的人伸出手。
原政也在望著照片上那个女人,那个他曾经无限憎恨的女人,他用低沈却很清楚的声音,压在容嘉毓耳边缓缓说:

“谢谢你,又把嘉毓还给了我。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今天当著你的面,我仍然要说很庆幸先离开的是你,也请你放心把嘉毓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用一生来补偿他……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在嘉毓面前消失,让他以後都要接受我。”
只是轻轻一拉垂在床边的网线,手提电脑就掉到了地上,随著巨大的声响,飞溅的碎片到都是,那个温暖的笑脸却也就此消失了。
原政终於满意的看到了容嘉毓眼中的绝望,他不再挣扎,不再叫喊,只是低低哭泣,好像完全放弃了自己。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原政露出最温柔的笑,充满怜惜的在他脸上不停轻吻。
原政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他正是要让容嘉毓失去最後可以逃避的港湾。
即使哭泣和颤抖,也只能在我怀里,我会给你最温柔的抚慰。
原政当然也知道,面对那个比自己高尚1倍的女人,这种手段有多麽很卑鄙可耻。他有什麽资格要她把容嘉毓交给自己呢?自己几乎毁了他,她却是把他从精神崩溃的状态拯救出来的人。但是原政更清楚的是,如果自己再不趁机抓住这缕稍纵即逝的轻风,他就要永远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我知道,嘉毓,你恨我。但是我很高兴,只要你还记得我……”他不停吻著那个缩成一团哭泣的可怜的爱人,吻著那双颤抖的手,吻著那满是泪水的脸庞。
“别跑,嘉毓,求你……再给我一机会……”
最後,他跪在床上,轻轻搂住那纤瘦的腰,把头埋入那剧烈抖动的胸口。他知道,那个善良脆弱的灵魂最终会慢慢接近自己,因为他是那麽的善良温柔,就象从树叶间吹过的最轻柔的风……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只颤抖的手试探性的触摸上他的脸,很轻,很轻,轻柔的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随时准备逃走。
原政静静的露出了笑容,他在等著容嘉毓的接近,等著他落入自己的怀抱。我知道,我的灵魂配不上你,但是我根本不在乎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抓住你,抓住这缕稍纵即逝的轻风,再也不放手……

轻风过 十一(完)by:kaaa

不喜欢这个结局的大人,可以把第十章当作结局,呵呵……

轻风过 十一(完)

看到跟在原政身後出现在门外、已经完全恢复了的容嘉毓,林教授和师母惊喜的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穿著十分合体的浅灰色纯毛大衣,围著色线织围巾,总是有些凌乱的头发也被精心修剪成自然清爽的样式,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打扮过的容嘉毓,现在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独特的飘逸灵动气质,再加上那几乎没有随著时光流逝发生任何变化的清秀脸庞,看起来就像一个还在念书的大学学生,哪里能想像的出他不久前还在疗养院里,只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游荡在死亡的边缘。
丰盛的庆祝宴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抑制不住满心激动高兴的教授不顾师母的劝阻,一个人几乎就喝了半瓶白酒,最後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就开始落泪:
“原政,我真不知道该怎麽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如果嘉毓真的出了事,我到死都不能安心啊!……”
原政听著年迈的教授发自内心的话,只能听著却无法阻拦。这真是让我最无地自容的“称赞”,我最不想欺骗的人就是您,可也正是我,一手造成了您毕生无法释怀的忧虑,也让我不得不对您一的说谎。他端起盛满白酒的酒杯一饮而尽,好像是说给教授听,也好像是对著身边的那个人说:
“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再让嘉毓出任何事情。”
而容嘉毓的眼睛又一躲避开他炽热的目光,他低著头,左手紧紧握著自己的酒杯,用发抖的声音说:“教授,我不会……再出事,不让您担心……”
帮著师母把已经喝醉的教授扶进卧室休息後,客厅里就只剩下了原政和容嘉毓。原政看著那个低头坐在沙发上的人,自己亲手为他挑选的那件高领黑色毛衣真是合适极了,衬的那瘦削苍白的脸格外可爱可怜。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也没有象从前那样逃走,尽管仍然能感到他的微微颤抖。
原政满脸笑容,晃悠悠的把他拥进怀里,连自己都能感觉到的醉醺醺酒气扑在那柔软的唇上,身体每个细胞都疯狂渴望著拥抱他,但是当看到那害怕却放弃认命的绝望神情时,就只是这麽抱著他。
“嘉毓……”
喝醉了的男人一声声的叫著怀里那个人的名字,也一的听不到任何回应。可是他好像不在乎,脸上挂著心满意足的笑继续不厌其烦的叫著,已经年过的男人居然象个撒娇的孩子。
如果有人看到原政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张大嘴巴半天缓醒不过来。
“嘉毓……对不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原政就这样身体一歪,滑到容嘉毓腿上沈沈睡去了,留下一颗本来就在迷雾中挣扎的心,慌张不知所措的面对这一切……
“……我想带嘉毓去瑞典,在那里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晚上,已经醒了酒的原政郑重向教授提出了这件事。
教授和师母对看了一眼,笑著说:“原政,我们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嘉毓的事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接下来还是应该由我们照顾他。”

“我愿意负担起照顾嘉毓的责任,而且我知道,您为嘉毓治疗已经费了不少钱,嘉毓也不会希望再给您增添负担。”原政看了看容嘉毓,他还是象从前一样一言不发,即使是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其实,他即使想反对,也无法不承认原政所说的是实情吧?

“照顾嘉毓是我的责任,不只是钱的问题,”倔强认真的老教授即使自己喝的茶叶早已换成了最便宜的,仍然不肯放弃坚守的做人原则,“原政,你虽然是嘉毓的师兄,但说实话,毕竟是没有任何责任的外人,我和你师母怎麽能让你照顾嘉毓一辈子?如果你真的接走嘉毓,你的事业,你的婚姻,都必然会受到冲击,这可不是只凭一腔热情就能解决的问题。”

原政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教授了,他顽固的道德观念和强烈的爱心使他完全把照顾容嘉毓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如果没有有力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个责任转交给任何人的。
“对不起,教授,我一直对您撒谎了。”原政慢慢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麽?”教授和师母都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扶起他来,“有什麽话站起来再──”
“我爱著嘉毓,是象爱一个女人那样……”
林教授几乎吓了个踉跄,这位受传统思想熏陶的老人虽然也喜欢读史书,知道什麽叫做“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但绝对不会想到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弟子身上。
原政已经做好了被痛斥甚至痛打的心理准备──林教授虽然年近8,年轻时可是大学武术队的好手。

“我今天敢於在您面前承认,就是想让您放心,我因为爱嘉毓,所以心甘情愿承担起照顾他一辈子的责任。您和师母一直把嘉毓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今天我,请求你们把嘉毓给我,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他……”
“不行……”
原政有些著急,刚要辩解,却看见教授摆著手说:“不行,你让我先坐下,我的头已经昏了……”他这才稍稍放心,教授并不是一口回绝,只是一时承受不住这种刺激和打击。
“原政,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吗?” 教授在沙发上坐下,稍微定了下心神才说。
“是的,我知道,我也知道这违反常理,但是我是真心爱嘉毓,请您答应,让跟嘉毓一起生活,永远照顾他,爱护他。”
教授不知所措的看看师母,看到她脸上也露出苦涩而尴尬的笑,叹了口气:“老了,头脑也跟不上了,我真是不明白啊!”
原政也暗地松了口气,虽然教授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但是看来也不会坚持反对了。
他走到早已慌乱的站起来、好像蚂蚁一样团团转不知该往哪里逃的容嘉毓面前:
“嘉毓,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要再让教授和师母担心,也要让去世的玉雅安心。”
最後一句特别强调的话起了作用,容嘉毓全身的力气好像都一下子抽掉了,他慢慢垂下眼帘,平生第一的对著眼前这个狡猾的男人默默点了点头。
看到眼前的一幕,林教授也只能叹气,“虽然我不能赞同这种感情,但既然嘉毓同意……唉,他现在最依赖的人也是你,我只能尊重他的意见。”但是老人的神情也变的严肃起来,“原政,我不会轻视同性之间的感情,但是你的身份会给嘉毓带来极大的困扰,嘉毓也很可能给你的事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你知道这意味著什麽吗?”
“事实上,我已经把一切都考虑清楚了。如果不能带嘉毓走,我也会放弃在瑞典的工作。”
“好吧,但是你要记住自己今天对我说的话,永远照顾嘉毓,爱护他!嘉毓象轻风一样温柔善良,但是也象轻风一样脆弱,请你务必要珍惜他!”
容嘉毓呆呆望著、听著眼前的一切,好半天都无法让脑袋里混乱的东西安静下来,要不是那个含笑看著自己的男人过来拉自己坐下,也许就会这麽呆立上一整天。
原政就是原政,即使今天如此诚恳的表示出心意,他还是没有完全说实话。因为他知道,即使教授可以接受自己对容嘉毓的感情,也是有个限度的。倘若知道自己曾经在容嘉毓只有17岁时就强暴了他,这位平时温和可亲的老人会立马拿著菜刀把自己砍出来,更别提让自己带走容嘉毓了。原政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让教授知道这件事。诚实固然是一种美德,但过分诚实常常就是愚蠢了。
很快,原政就办好一切手续,带著容嘉毓去了瑞典。
可怜的容嘉毓,即使点头答应跟原政走,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境和将来。整个旅程中,他都象从前那样对原政装作视而不见,原政对他的冷漠只是付之一笑,因为他知道,容嘉毓再也不可能逃离他的掌握了,当他害怕的时候,唯一可以求助的就是自己,就象刚才起飞时他慌张的抓住自己的衣袖,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昏睡了一整天後,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容嘉毓才从原政的住所醒来。守候了他一天的原政正抱著他看书,发觉怀里的人有了轻微动作,低头一看,那双迷蒙的黑眼睛正在慢慢睁开,马上就闭上眼装作还在沈睡。
那个一下飞机就睡著、还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的可怜人,现在必定脑袋十分混乱了。原政感觉到他比老鼠还细小轻微的动作,听到悉悉梭梭的床单摩擦声,然後有温热的压抑的呼吸轻轻扑到自己脸上──他在观察我,然後又是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他下床了,轻轻的走路声,越来越远──他走出卧室了。
原政依然静静的躺著,他在等待著容嘉毓自己回来。果然,不一会儿,轻轻的脚步声又传来,越来越近,甚至还有几分急促,悉悉梭梭的声音之後,过了好久,那个有些发冷的身体终於还是靠进了自己怀里。原政知道,走出去发现来到完全陌生房间的恐惧,还是让容嘉毓不得不来求助自己,哪怕他心里有多麽不情愿。
原政睁开眼,轻轻在可怜的爱人脸上印上一个吻,“嘉毓,依靠我吧,这并不困难和可怕……”
了三天时间,原政帮助容嘉毓熟悉了自己的家,让他知道今後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而且是和自己。
也是在这天晚上,在这座属於自己的房子里,原政用尽手段、连哄带骗,终於如愿以偿的再占有了容嘉毓。柔软舒适的床有节奏的缓缓摇晃著,他强壮有力的男性躯体压著这个纤细却同样构造的男性身体,一点一点的让他体会这种感觉,要用入骨髓的方法慢慢让他记住自己给予的快乐。要让你的身体和心都属於我,只属於我,再也不会从我手中溜走……
心满意足的吻著那紧闭的薄唇,吻著那双迷乱而又无助的眼睛,原政知道,容嘉毓再也无法逃避了。即使是在精神上,他惯用的逃避伎俩也无法再奏效,无法再摆脱自己的身影,自己已经印在那双纯真的眼睛里。
伸手从抽屉里掏出一样东西,把它送到背对著自己闹别扭的人面前。果然,容嘉毓被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拿了过来。那是一个钻戒,两颗细碎的原钻嵌在金色的指环上,十分简洁而昂贵的款式。

“好,是你自己接受的,将来有人问起,可不要说是我骗你。”原政把戒指戴在容嘉毓那细长的无名指上,又掏出另一个戒指,抓著容嘉毓的手给自己戴上。戒指是带容嘉毓出院那天买的,对於买了两个男式结婚戒指的自己,店员用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看了又看,就差没用大喇叭宣传了。
容嘉毓十分感兴趣的看著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慢慢靠向了恶魔的怀抱,就象当年收到原政送他那副手套一样。然而原政很清楚,对於容嘉毓来说,这个东西也许就象小孩子眼里新奇的玩具,仅此而已。
不久之後,原政的同事和学生就都知道,原博士带回来的这个瘦弱清俊不爱说话的年轻男子,正是他的同性恋人,只是好奇,却没有人说三道四。当然,大家偶尔也会发表评论,以前总是不愿意离开实验室、害的大家也不好意思早走的原博士,现在每天都成了按时下班的好上司。
两年後,瑞典著名的自然公园。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子正单膝跪在草地上铺开桌布,身旁打开的野餐篮里各种食物十分丰富,他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不时抬头看看前方,好像有什麽不能放心的事情。
“原政!原政!原政!……”
听到大声的呼叫,他轻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到那个让自己始终不敢离开目光的人正张开双臂站在不远的高地上,好像一只想展翅飞翔的鸟。
如今这个曾经见了自己就发抖的人已经敢大胆呼喊自己的名字了,而且是每都叫好多遍,“原政!原政!原政!……”
“什麽?”原政只好微笑著走过去,看他又发现了什麽新鲜东西。
“风,好舒服,你也来摸……”容嘉毓说起话来仍然磕磕绊绊,思路不清,但是比起两年前一说话就发抖的样子已经好多了。
原政也笑著伸出手去,学容嘉毓的样子去触摸那根本看不见的轻风。真是很舒服很温柔啊!
这阵轻风吹向远的山岗,舒展开无限春色和希望。

轻风过 番外一――遗嘱

这是位於斯德哥尔摩西北部的一家中型医院,茂密的针叶型森林掩映著几幢古老北欧风格的各色楼房,走在穿越森林的幽静道路上,可以听见风从针叶缝隙间穿过时的细微声音。如果不是偶尔进出的印有红色十字标志的急救车,倒让人误以为步入了某座皇家庄园。
位於其中一幢楼房二层的保健中心,空气中流淌著轻柔的音乐,墙壁也全部采用粉色调,充分发挥安抚心神的作用。
“原先生,您的心脏很健康,一切指标都很正常。”
身著白色长袍的医生微笑著一一取下被检测者胸口粘贴的测量心电图的电极片,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您有一副让二十岁的年轻人都羡慕的好身体。”
躺在体检床上的男人笑著坐起身来,敞开的衬衣下露出古铜色的健康肌肤。
原政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很满意,并且颇为自得。虽然已经四十岁,却天天坚持锻炼。早晨一个小时的慢跑,下午一个小时的游泳,即使冬天也坚持用冷水擦洗身体。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从不离手的香烟也在半年前戒掉了。这全身体检的结果表明,一切辛苦努力都是值得的。

等拿到全部体检报告後,他先驱车去了市中心的律师楼,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嘉毓,你在做什麽?”
……
轻轻打开房门,照例的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原政便把钥匙和皮夹放在客厅桌上,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
有黑色纤维夹层的落地窗帘遮光效果很好,一旦拉上,即使是如现在W阳高照的白天,卧室里的光线也能立刻暗下来。黑色的纯棉床单和黑色的羽绒枕头是原政特意挑选的,能让他一走进房间,就看见蜷缩在King-size的大床正中央的那个瘦弱的白色身影。
那个男人夏天总穿白色衬衣,因为衣橱里属於他的衬衣清一色是白色,真丝的、纯棉的、麻质的,统统是白色的--这也是原政的恶劣嗜好之一。
男人清瘦的身体蜷成一个“C”字型,头几乎碰到膝盖,好像沈睡在母亲子宫中的胎儿,显得十分脆弱和无助。他这种超乎常人的弯曲能力总是让原政又好笑又吃惊,虽然几乎很少参加任何运动,他身体的柔韧性却相当出色,这一点尤其是在床上时让原政最为满意……
本来十分安静的空气开始悄悄涌动暗潮。
原政慢慢坐到床边,手轻触到那衬衣下裸露出的瘦削腰部--果然很凉,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一定又是在舒适得让人困倦的空调中不知不觉睡去,而且总是忘记事先盖上薄毯。

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无声的笑意。
原政轻轻抚摸著那凉凉的肌肤,修长的手指慢慢沿著突出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向上爬。
正在熟睡的容嘉毓醒了。
感觉到背上酥酥痒痒,好像有小虫子在蠕动,他苦恼的左转右转。却始终摆脱不掉,最後不情愿的翻过身来,半睁的眼睛里映入一张笑吟吟的脸。他困惑的眨眨眼,过了足足一分锺才认出眼前骚扰自己的人是谁,马上又飞快的闭上眼,好像要把他迅速关在梦的外面,翻身又要睡去。
原政却怎肯放他再睡?
他俯身过去,像小孩子吃冰淇淋一样,舌尖慢慢舔弄起那淡色的薄唇。
容嘉毓的嘴唇如同婴儿般永远散发著干净纯洁的气息,心怀邪念的男人偏偏喜欢用最情色羞耻的挑逗沾染它,看它在自己熟练狡滑的舌下一点一点变得湿润,泛出晶透诱惑的粉色。
被打扰了睡眠的容嘉毓皱著眉,却仍紧闭著双眼。他开始不耐烦地来回翻身,後来甚至还闷头向枕头下钻去,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是,那个坏心眼的男人却吃吃笑著,拉著他的腿硬把他拖了出来,然後把身体重重压到他身上……
容嘉毓此时已经不情愿的彻底醒来了。他觉得十分燥热,想去洗澡,想从头到脚泡在清凉的水里。可是那个霸道的男人不但不准许他起身,还把他更的压进床里,罪恶的舌趁机撬开上下齿间的缝隙钻了进来,任他口中灵活的翻搅,让他难过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政……”
容嘉毓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湿热的亲吻声中逸出,已经熟悉了他各种语调、能从最细微的声音中分辨出他不同情绪的原政明白,他现在是表示厌烦的意思。
“嘉毓……”
但是原政仍然不会停止手下的动作,他趴在耳边低声安抚不耐烦的恋人,声音中的情欲却浓得几乎滴出来:“乖乖听话……”
衬衣纽扣一个一个解开,长裤也褪到了腰下,原政反而像鉴赏艺术品一样矜持起来。
他修长的十指如恶魔的羽翼,轻柔却恶意的一寸一寸抚弄过身下瘦弱苍白的躯体,很快,就满意的感觉到身下人的震颤。指尖极高技巧的揉捏施虐下,淡色的小小乳首很快变得充血红肿。隔著故意没有剥离的白色内裤,炽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团柔软,不断按压挑逗却又不给它最後的刺激……
因为身体越来越激烈的痉挛,容嘉毓无法再紧闭双眼,他漆黑的瞳仁浸裹在泪光中,睫毛不停忽闪,脚趾无意识的向前伸直抖动,直到最後,整个身体失去控制的乱颤起来。
永远青涩的身体和反应在原政看来却是一幅最魅惑的春宫,他嘴角跳动了一下,现出的笑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直起上身,眼中盛满露骨的情欲,凝视著身下颤科的恋人,缓缓脱去衣服……
这是只属於我的珍宝,永远不会再让给别人……

当欢爱结束时,容嘉毓又如以往一样虚弱的趴在床上,半天无法动弹。原政每一嗜入骨髓的情爱对他来说究竟是酷刑还是天堂,恐怕他自己也无法分辨清楚。这也正是他至今还对原政保留恐惧心的所在。对於容嘉毓来说,简单有序的生活是最大的幸福,而原政,无疑在他心中是个充满变量的影子,让他痛苦,让他迷惑,却又让他无法忽视。
在这个法律制度十分完善的北欧国家,即使是合法配偶间的强迫性行为也是违法的,但实际上每原政都是用不怎麽光明正大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对情欲仍然像小孩子一样懵懂的容嘉毓总是被迫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却也带给了他无尽快乐。
原政轻轻摸摸恋人的头,容嘉毓却生气的转过头去,不愿意看他的脸,他把身体的不舒服都反应为对原政的不理不睬。
原政知道此时应该如何讨好他,很快就从厨房捧著一个马克杯回来。杯里是容嘉毓最喜欢的热巧克力,也如以往一样成功收买了他。
看到容嘉毓喝完之後,又很自然的伸舌头去舔杯口残留的巧克力,原政的情欲不禁又蠢蠢欲动,手臂悄悄揽住他光滑的腰……
我还是很有精力的,并没有老。
今天第二将炽热的液体射在恋人身体内,惹得他失声哭泣时,原政一边甜言蜜语安抚他,一边既欣慰又自傲的想。
每性爱都能十分尽兴,而且还能再来一甚至两,在床上从来都让小自己近十岁的恋人吃不消。原政从性能力上检测出自己并没有出现衰老迹象。体检也全部健康,身材一如既往的标准,没有任何赘

肉和脂肪,这对於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三十九岁时,听别人谈起健康保健之类的话题原政还只会一笑而过,体力和精力向来比其它人旺盛的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引以为傲,从来不屑於那些琐可笑的保养。但四十岁一过,他却突然开始非常注意饮食和日常锻炼,并且刚刚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这倒不是因为跨入不惑之年产生的心理恐惧--他并不是会因为年龄增长而变得脆弱的人。
也许因为从那一天开始,原政感觉一下子就跟容嘉毓拉开了距离。
半年前的一个下午,原政亲眼目睹了一位平时非常健康、还曾是橄榄球四分卫的同事突然心脏病发作,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简短的葬礼之後,在家中举行了小型餐会,就像平日周末的聚会一样随意。这也是这个国家葬礼的普遍特点,温馨而不会有太多感伤。同事们随意吃著金枪鱼和小黄瓜的三明治,喝著橙汁和西红柿汁,头戴黑面纱的未亡人也没有泪流满面,甚至还笑著跟大家一起回忆丈夫生前的趣事。
相对於中国传统葬礼上亲友痛不欲生的哀悼和各种文缛节的习俗,原政对这种简单的告别方式一向是很赞许的,但是不知为什麽,这参加葬礼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从葬礼回来之後,他突然就开始考虑自己跟容嘉毓的年龄差别。
毕竟两人之间有近十年的距离,恋人才刚刚三十二岁,而且就像他忽略了时光流逝一样,时光也同样忽略了他。无论从外表还是心智来看,他依然年轻得不可思议,而自己却已经开始迈入中年的行列。
那天之後,原政经常会觉得莫名的恐慌,尽管他不认为自己衰老了,自己也从来不是个畏惧死亡的人。但作为一个自然科学的信仰者,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确是没有什麽可以把容嘉毓从自己身边夺走了,除了不可抗拒的衰老和死亡。
他也经常为此自嘲,比起从前那个蔑视一切软弱的原政,自己最近确实是改变得太多了,像个老人一样开始考虑起生前身後事,这也许是衰老的一个先兆吧?
在同居的这段日子里,每个周末原政都要带容嘉毓出去走走。有时牵著他的手在公园里慢慢散步,有时则驱车到野外垂钓一整天。
望著亦步亦趋温顺沈默的跟著自己的男人清秀的脸庞,或者给一边垂钓一边打瞌睡的他披上外套时,原政常常会产生错觉,好像是带著年幼的儿子出游。
但是,这个离不开我照顾的人是我的恋人……
每当这麽想的时候,他都会宠溺的轻轻摸摸容嘉毓柔软的头发。

这个周末,天气好的让人心痒,两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
原政躺在客厅的长沙发里,容嘉毓则躺在他怀里,两个人在明媚的阳光下静静的读著同一本书。虽然性爱是原政最爱的二人世界的游戏,也占据了两人生活相当大的比例,他也很乐意偶尔能享受这样清清静静的悠闲时刻。
每一起看书时,两个人一开始总是各自捧著一本,谁也不妨碍谁。但是过不了多久,容嘉毓就会丢下自己的书,好奇的凑来看原政手中的那本。
他看书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很多,几乎是一目十行,让原政也常常暗自吃惊。但是他也有个可恶的坏毛病,每看完一页就会不停拨弄纸张,意思是催促原政快翻下一页,举动中难掩小孩子般的得意和炫耀。每当这个时候,原政总是笑著捉住他捣乱的手,放在齿间轻轻啃咬,吓得他不敢再乱动,乖乖等到自己看完。
有一为了捉弄他,原政故意改看瑞典语的书。当容嘉毓望著那些夹杂著熟悉的化学符号的陌生文字时,愣了好久,好像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苦恼。
原政看著他发傻的可爱表情,不由得暗自好笑,可是不久就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容嘉毓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迷惑,眼神也变得呆滞,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失去记忆的时候,原政连忙把书换成中文的,搂著他抚慰了半天才放下心来。

轻轻翻过一页书,原政的手很自然又落回恋人身上,一根根数摸起他的肋骨――这已经成了他看书时的习惯。
感觉搔痒的容嘉毓在原政怀里动来动去,躲避他的“狼爪”,却一不小心就碰触到了他敏感的部位。原政吸了一口气,把还不明究理的容嘉毓紧紧搂在怀里,不许他再点火。
即使天天吃长满绿毛卡路里很高的奶酪,容嘉毓的身体还是十分清瘦匀称,全部躺在原政身上也感觉不出多少重量。然而就是这样瘦弱得好像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却隐藏著不可思议的蛊惑力,引诱原政著了迷上了瘾,只要碰触他就无法罢手。
很快,容嘉毓又读完了一页,伸手去翻书页却被原政制止住。大概是觉得无聊,他又开始不安分地在原政怀里蹭来蹭去。
本来就不是什麽柳下惠的原政很快就起了反应。他叹了口气,还是应该出去走走的……
手悄悄探入怀中人的衬衣下,刚刚触到他的肌肤,却又犹豫了一下马上抽了出来。?
再忍耐一下,约好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原政几乎是极力克制,才强压住自己想立刻把容嘉毓扑倒的欲念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面对突然到来的陌生人,容嘉毓跟往常一样显得十分局促不安,马上悄悄躲进了卧室里。原政从来不勉强他见客人,但今天不同往日,硬是又把不情愿的他拖了出来。
“原博士,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拟好遗嘱。假如您出现任何意外,容嘉毓先生将继承您所有的遗产,并且将由专门的基金负责照顾他以後的生活。”
律师把几份文件摆到桌上,对同来的公证人和见证人点了点头:“下面我宣读一下公证文件……”
作遗嘱公证的事原政已经筹划很久了。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北欧国家,同性之间的伴侣关系仍然不受法律保护,而原政希望无论自己在不在,容嘉毓一直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才决定在自己仍当壮年时就确立遗嘱。

整个公证过程中,几乎都是原政和律师等人在一问一答,容嘉毓一直显得十分茫然,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麽。只有最後被要求在文件上签字时,握著钢笔的他才迟迟疑疑的问原政:“你……要死了吗?”
“没有,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是近期。”原政微笑著答道。
听到两人的对话,律师和公证人脸上都现出瞬间的惊诧,但见多识广的他们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公证过程很快结束了,当律师等人带著签署好的文件告辞後,原政又搂著容嘉毓继续躺在沙发上看书,仿佛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过了好半天,才好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嘉毓,如果我死了,你会怎麽样?”
“会怎麽样……”
容嘉毓声音跟他的神情一样茫然,过了一会儿,就在原政决定放弃答案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望著原政:“会被赶出去吗?”

原政有些诧异他怎麽会有这种念头,不过还是笑著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里……”
“喜欢我吗?”
“……”
容嘉毓慢慢垂下了眼帘。
原政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渴望回应吗?渴望他对我的爱意吗?明知这都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如此执著……
“不会有人赶你走的,即使我死了,你也可以住在这里。”
温柔的摸摸恋人的头,原政把茫然的他搂进怀里,书本啪的一声掉到了地毯上。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只听得见两个人不同快慢的心跳声。

盛夏到来的时候,原政应邀去美国参加为期一周的国际学术会议,这还是他带容嘉毓来瑞典後,第一较长时间的外出。想了又想,始终觉得委托家政服务公司照顾他不放心,最後好在有熟识的好心同事愿意帮忙,接他去家里住。
临行的前夜,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後一个星期不能碰触他的遗憾,原政几乎没有让容嘉毓有机会阖眼。激烈的欢爱终於结束时,天色已蒙蒙亮,两人也都精疲力尽。
怀抱著已经沈沈睡去的恋人躺在床上,原政却一点睡意没有。他指尖轻轻勾画著那张苍白清瘦的睡脸,开始犹豫也许不该留下脆弱的他,跑去远隔千里的地方开什麽会。
第二天去机场前,他还是如约开车把睡眼惺忪的容嘉毓送到了同事家。同事夫人很高兴的接待了他们,带他们来到干净舒适的客房,还亲自帮容嘉毓挂好衣物。她的热情友善让原政颇为感动,也终於能够安心踏上飞机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颠簸,加上昨晚做的太过火,到达下榻饭店时,纵然精力旺盛的原政也感觉疲惫不堪,脸上挂著重重的黑眼圈。
“请问是原博士吗?您瑞典的同事沃克先生一小时前打电话来,请您到达後尽快给他回电话。”
没想到刚刚走进大厅,服务台就给他送上了如上留言。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一分半锺的“嘟嘟”声中,原政脑中瞬间转过了几十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头上不知不觉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听到电话那头同事的声音,他连起码的礼貌问候都忘记了,张口就问:“他出什麽事了?!”
“没有事情啊,”同事似乎是被他急切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後在电话那边笑著解释说,“只是容吵著一定要跟你说话。”

原政一颗悬到了半空的心总算落下来,紧接著就感到意外的惊喜,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容嘉毓会主动想要跟自己说话?
“嘉毓,有什麽事情吗?”
尽管旅途劳顿,原政还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柔和。
“原政……”
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这还是原政第一从电话里听到容嘉毓的声音,尽管远隔千里,却清晰的仿佛就在身边。
“是我。”
他笑著答道,心中充满了期待。
然而电话那头突然沈默了,过了一会儿又换成同事的声音:“他去跟孩子们看电视了。没有其它事情,放心好了……”
原政有些莫名其妙。放下电话後,他想了想又释怀了:容嘉毓的思维方式本来就与众不同,能做到这一步对他已经是个突破了,也许下一的电话会有更多惊喜。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再也没有接到容嘉毓的一个电话。
四天过去了,原政终於按捺不住心中的诧异和不安,拨通了同事家的电话。
“啊,他很好,正在跟孩子们玩,他可真是个好夥伴啊!孩子们都喜欢他。”同事爽朗的笑声从听筒中传来。
“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要跟他通话吗?我去叫他。”
“不用了,还是让他好好玩吧。”
放下电话,原政自嘲的摇摇头。
他并没有太感到失望,这似乎早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一周的会议很快结束了,原政飞回瑞典的头一件事就是开车去接容嘉毓。小别胜新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抱一抱分离了一周的恋人了。
“他在游泳池那里。”
高大健实的女主人笑著接过原政带回的小礼物,带他向後院走去。

碧波荡漾的椭圆形游泳池边,原政看到自己天天都在思念的那个人,正跟主人家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泼水嬉戏,笑得十分开心。
他跟小孩子果真很合得来。
他穿著一件印著帆船的夏威夷风格的蓝色短裤,在原政的印象中,还是第一见容嘉毓穿短裤,宽松的裤管下裸露著修长瘦削的双腿,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和挑逗,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嘉毓!”
容嘉毓闻声转过身,看了看紧盯著他不放的原政,似乎认出了他是谁,然後就又回过头去,继续跟小孩子们嬉戏。
一手拉著不太情愿离去的容嘉毓,另一手提著他的行李袋,原政跟同事一家人道别出来。容嘉毓穿著一双拖鞋,啪嗒啪嗒地跟著他上了车,在石子路上印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双胞胎们跑出来跟这个比大兔子还温和的玩伴挥手告别,女主人又追出来送上一迭家制的草莓奶油饼。

一路上,容嘉毓一直兴致勃勃的看著车窗外的风景,就好像要外出旅行一样。对原政这些天的离开,他没有显示出任何想询问或者关心的态度。
原政也没有说话,他不时从反光镜中看看身边的恋人,心情有些复杂,究竟是什麽,自己也说不清楚。
车停到公寓门前,原政熄了火,却并没有下车。容嘉毓还在望向窗外,膝上放著那个装满奶油饼的棕色纸盒,一双瘦削却十分性感的腿就这样毫无戒备的暴露在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碰触他的原政面前。
这无声的引诱让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的男人心中又升起了邪念。
他拎起纸盒放到仪表盘上,满怀欲望的手悄悄摸上那裸露的大腿内侧。容嘉毓好像被电击中猛地抖了一下,双腿一下子夹紧,却正好把原政的手夹住。他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有多麽暧昧煽情,原政压抑了一个星期的欲火瞬间就被点燃,几乎就要当场把他压倒在车座上。
可是容嘉毓好像已经忘记了这是以前每天都要做的功课,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望著原政的眼中流露出惊惶和恐惧,身体也很明显的打起哆嗦。看著这样激烈反应的他,原政又慢慢把手抽了出来。

因为一个星期没有开窗了,屋内的空气有些沈闷。两个人坐在客厅里,默默吃著同事夫人送的草莓奶油饼当晚餐。
原政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容嘉毓却什麽也没有注意到,只是不停望望桌上的时锺,等到液晶显示屏跳到“5:”时,他准时跳起来打开了电视机。看到电视中摇摇摆摆跳舞的几只北极熊,神情马上变得全神贯注起来,灵动的眼睛跟著画面跳来跳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明丽笑容――看来这一周的时间他已经培养出了新的兴趣。
原政望著他红润快乐的脸色,一种从来未有过的疲惫瞬间突然如潮水般漫过全身。

晚上,他躺在床上,第一没有去欺负容嘉毓。容嘉毓似乎也终於感觉到了他今天的异状,靠过来用手指轻轻碰碰他的身体。
“睡吧,嘉毓。”原政笑著转过脸来,摸摸他的头,温和的说。
看容嘉毓乖乖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毫无心事的闭上眼,原政也闭上双眼。
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吗?即使我将来某一天死去了,他也不会在乎。即使没有了我,他还能够很好的生活。
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第二天,在实验室里见到那位好心的同事,原政再一向他和他的家人表示了谢意。
“他很温和,也非常有礼貌,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同事一边喝咖啡一边笑著说。
“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太多麻烦,他有时候不太会照顾自己。”
“呵呵,麻烦倒是没有,只不过第一天晚上,他的确吓了我们一跳!”

“第一天晚上?那天究竟出什麽事情了?”
原政回想起自己刚到达饭店那天那个不同寻常的电话。
“白天还很好,他跟小孩子们玩的很好,到了傍晚,他就突然开始到找你,每个房间都找遍了,要不是被我拦住,还差点跑到外面去。”
同事感慨的摇摇头,似乎又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浓密的络腮胡子却隐藏不住笑意。
“他一看找不到你,就不停的问我,原政去哪里了?是不是死了?我告诉他你活得好好的,很快就会回来,可他还是不肯相信,後来我只好打电话去你住的饭店,好在跟你说过话他就没事了。”
说完他又拍拍原政的肩膀:“周末带他来我家烧烤吧,孩子们都希望他能再来玩。”
原政笑著点头答应下来。下午离开实验室後,他特意绕道去玩具店,买了一个特大号的正在电视里热播的北极熊。

回到公寓,轻轻推开房门,容嘉毓果然没有像从前一样在卧室里睡觉,而是正坐在客厅地毯上,聚精会神地观看那个卡通节目。他依然穿著那条蓝色帆船短裤,看得出十分喜欢它。
原政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从身後把他搂进怀里。
因为被打扰了看电视,容嘉毓一开始还是有些抗拒,但原政手里提著的北极熊成功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总是特别喜欢这些柔软的毛绒玩具。
紧紧环抱著他瘦弱的身体,原政温柔又固执的吻著他的眉眼、嘴唇和脸颊。在情事上极有经验的男人知道如何让亲吻像春风般的舒服,渐渐的,容嘉鲈僵硬的身体就放松下来。
“嘉毓……”
原政一边搂著怀中的恋人,一边望著电视里在冰上笨拙打转的北极熊,心情也似乎受了它的感染,变得十分快乐。

“如果有一天我又不在了,记住一定不要到找我,要乖乖等在家里,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为什麽……又不在了?”容嘉毓手一松,白熊歪倒在地毯上。
他转过头来,困惑的望著原政,忘记了身後的卡通片还没有播完。
“不为什麽……因为,有一天我可能死去了……”
原政趁机含住他自己送过来的淡色的唇,好久没有品尝这纯净而诱人犯罪的味道,今天一定不会再放过……
“你……会死吗?”
浸透著浓浓情欲的吻结束後,原政看到面色潮红的容嘉毓睁开乌黑的眼睛,依然困惑的望著自己,竟然忘记了像以往一样躲避和害怕。
似乎什麽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原政不由得笑了。
他一只手轻轻抚摸著那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嘴唇,今天我可爱的恋人似乎防范力特别差啊……
另一只早就蠢蠢欲动的手悄悄伸入他那条漂亮的蓝色短裤中:“会的。但会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後……”

《轻风过》番外之二 飘

他真的飘走过一,而且是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的飘很高很远,後来差点熔化在太阳里。
那是玉雅死的时候,泪水满面的他听到了好像一根细线崩断的清脆声音,然後就飘起来了。
不由自主的飘出了窗户,飘过了屋顶,然後又飘荡到了天上。脚下的人和房子都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小黑点,慢慢的,连小黑点也都不见了。
他就这样飘啊飞啊,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一开始周围还有几只好奇的小鸟围著飘荡的他打转,後来,连小鸟也不见了,只有风,呼呼的在耳边吹,越吹越响。
他飘的累了,而且很孤独,越来越孤独,可是没有办法落下去。而且,他还在不停的往天上飘,离太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针刺一般炽热的金光照得他不敢再睁眼。他很害怕自己也许就会一直飘到太阳里,最後熔化在里面……

不知这样飘荡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张开眼睛时,已经在那个很坏的男人怀里了。
那个叫做原政的男人以前很坏,现在变得好了些,却还是常常欺负自己。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力气也很大,每天晚上他总是紧紧抱著自己,白天在外面也总喜欢拉著自己的手,好像比自己还怕自己再飘走。大概是因为,自己跟他讲过曾经飘走的事情,他当时说,嘉毓,你的记忆有一部分飘散了,不过我不会让你再飘走。
他虽然有时很怕他,但很高兴听他这麽说,他真的害怕再飘走一。每看见风筝在天上飞,他都会害怕的低下头,握紧那个男人的手,连忙拉著他走开。

他非常非常害怕飘荡的感觉。
後来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肚子疼的厉害,疼的在床上打起滚,把那个一直抱著自己睡觉的男人惊醒了,急忙抱他起来,匆匆忙忙拿毯子包住他就往外面走。
“嘉毓,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只记得模模糊糊听那个男人说了一句,後来就疼的记不清是怎麽回事了。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又漂浮在天板上了。
他非常恐慌,肚子倒是不疼了,可是自己为什麽又飘了起来?
他害怕的一动不敢动。呆了好久,渐渐觉得腿有些冷。低头一看,自己穿著一件长长的浅蓝色袍子,没穿裤子,还赤著脚。
他轻轻转了转身,长袍也跟著旋转了起来,然後又轻飘飘的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头又顶住了天板。
他不知该怎麽办,只好发呆的望望窗外,窗外有阳光、绿树和青草,从窗框看去,就像一幅小小的画。

过了一会儿,忽然飘来一个也穿著浅蓝色长袍的金发小姑娘,她也看见了他,笑著冲他招招手,然後很快又向上飞去,从窗户的最上面的边缘消失了。
他犹豫了,到底该不该跟她一起到外面去呢?上飘荡的经历让他很害怕,可是这一,外面看起来很不错,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我可以跟她一起飞――
“究竟是怎麽回事?只不过一个阑尾炎手术,已经五个小时了,为什麽他现在还不醒?”
突然,他听到下面传来大声的嚷嚷,低头好奇的一看,只见一个男人正在跟另一个穿白袍的男人争吵。
他一下子就认出那个大声叫嚷的男人就是原政,他紧紧握著一个人的手。
他不是总喜欢握著自己的手吗?可他现在,却握著另一个人的手。

他有些难过的顺著那只手看去,却吓了一大跳,那只手的主人闭著眼躺在一张床上,竟然就是自己!
下面竟然还躺著一个自己!
“原先生,您不要激动。麻醉药效已经过去了,只是病人体质虚弱,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苏醒。”
“嘉毓,嘉毓……”
他望著穿白袍的人走出去,而原政在床边坐下来,始终握著躺著的自己的手,放到嘴边不停亲吻。
“我在这里,在这里,在上面。”
他想告诉原政,但是张开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很著急,急得想马上落下去,可是脚轻飘飘的,身体也轻飘飘的,稍稍一动就又转起圈来,而且越转离窗口越近。
他不敢再动了,害怕再飘到窗外去。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跟那个小姑娘见面了,他只想落下去,让原政紧紧握著自己的手,再也不飘起来。
可是他却落不下去。
他又一感到害怕,感到无边无际的孤独。

他不再动了,抱著膝盖蜷缩起身体,在天板上静静的望著原政和躺著的自己。
如果原政一会儿离开了,他就见不到自己了。自己早晚还是要是飘出去的,这一飘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快醒过来吧,嘉毓……”
他听见原政轻轻呼唤自己的名字,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自己,而是紧紧注视著下面床上躺著的自己。
他觉得很伤心。
“嘉毓,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钓鱼,你不是最喜欢坐在湖边睡觉吗?”
“是。”他在天板上小声回答。
他想起每个周末都会坐在车里,带上满满一篮好吃的东西,跟原政去很远的湖边钓鱼。湖边那麽安静舒服,只有小鸟和虫子在歌唱,每他都是坐在小椅子上,慢慢的就睡著了。等著原政铺好吃午饭的布,微笑著把他叫醒。
“等你好了,我给你许多软绵绵毛绒绒的玩偶,你不是最喜欢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吗……”
“嗯。”他轻轻点点头,眼泪却悄悄流了下来。

他想起屋子里那些柔软的原来属於自己的东西,衣柜里柔软的衣服,床上柔软的枕头,还有原政送给自己的非常大的软绵绵的北极熊。可是这些自己非常喜欢的东西,再也没有机会去摸一摸了。
自己就要飘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吃奶酪火锅……”
他一听原政说“奶酪火锅”,马上想起那柔柔滑滑又浓郁又滚烫的味道。每到冬天的时候,原政经常带他去一个点著火炉的地方吃“奶酪火锅”,他总是说“嘉毓,你太瘦了,你要长胖”。可是一到夏天,他就很少带自己去了,害的自己总是盼望冬天早点来。
“我知道你最喜欢奶酪火锅,只要你醒来,我天天带你去吃,好不好?”
“好――”
刚说出一个“好”字,他只觉得自己被一道耀眼的白光包围著,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嘉毓,你终於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原政的正在头顶高兴的望著自己。
原来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体也终於有了分量。
我终於落回来了,我没有飘走。他高兴的想。

面对面的看著刚才只能看见头顶黑发的原政,他才发现他跟平时不太一样,眼睛红的像兔子,头发像鸟窝一样乱。他正在对自己笑,乱糟糟的他反而笑起来很好看,一点也没有平时欺负自己时候那麽可怕。
“我不想死……”
原政惊讶的看到容嘉毓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你不会死的,嘉毓,我决不让你死……”他心疼的握住他冰凉的手,放到自己脸边温暖。
“奶酪……火锅……”容嘉毓用虚弱的声音努力说出。
“好的,只要你好起来。”原政又一很好看的笑了,在他掌心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一切都没有问题,只要你好起来……”

《轻风过》番外之三 柔软

“爸爸!爸爸!”
哥哥姐姐欢叫著,冲向那个笑眯眯张开双臂的矮胖男人,只有他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如果聪明又美丽的母亲还在,一定会咬著耳朵教他扑到那人怀里撒娇,可是,她早已不在了,所以他只会呆呆的站著,呆呆的看哥哥姐姐像欢乐的小鸟围著那人吵嚷:
“我要新出的PS游戏机!”
“我要芭比的新款裙子和珍珠项链!”
“我先说!我还要――”
“凭什麽你先说!爸爸最喜欢我!”
“胡说!爸爸最喜欢我!……”
不知为什麽,刚才还快快乐乐的哥哥姐姐突然拼命掐起对方的手臂来。
“好了好了,别打别打!我的小宝贝,都给你们买!”
“嘉……嘉毓,你想要什麽?”一抬头瞥见屋角那个瘦小的身影,容老板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儿子来。

想要什麽……
容嘉毓傻傻的立在那里,这个突然出现的问题让他十分困扰。
想要什麽呢?……
“嘉毓少爷,你怎麽还站在这里呀?快走,吃饭了!”
等到佣人叫醒还在苦思冥想的他时,爸爸和哥哥姐姐早都不见了。
很久很久以後,对於父亲和那个家,他只有这样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反而是更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很清楚。那时,小小的他总爱搂著世界上最美丽的母亲睡觉,母亲的怀抱又温暖又柔软,慢慢拍著他,轻轻给他唱歌。後来美丽的母亲不在了,他就抱著枕头睡觉,唱歌给枕头听。那个羽绒枕头软软的,母亲的香气一直保留在上面很多年才消失。

容嘉毓的父亲是个头脑极灵活的人,所有见过和没见过他的人都这麽说。
在大多数人每日为了那点薪水老老实实上班下班时,他就已经开始在街头叫卖假冒的LV和皮尔卡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这个矮胖的男人却有著黄鼠狼一样敏锐的商业嗅觉。在短短几年内,他的资本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壮大,从一个被警察撵的到跑的街头小贩奇迹般的变身为身家千万的实业家。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名下究竟有多少产业,小到牙签手纸,大到酒店、房地产、高尔夫俱乐部,几乎没有什麽行业他不涉足的。
像几乎所有商人一样,容老板喜欢美貌的女人。容嘉毓的母亲正是他数不清的情人中最出众的一位,当她踏进这座宫殿般的豪宅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很不巧的是,宫殿里早已有了另一位一直以女主人自居、并且也生育了一对子女的女人,於是,就在这座迷你後宫里,上演了一出重复了千百年的悲喜剧。

两个原本都是十二分聪明和美丽的女人,很不幸的都义无反顾的栽进了金钱的泥沼。她们每天在睡梦中都勾心斗角,想方设法要将对方赶出这座宫殿去,好让自己成为唯一合法的女主人,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容嘉毓的母亲生产後不久就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在容嘉毓两岁时服安眠药自杀,另一个女人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胜利,却在一场莫名其妙的煤气中毒事故中死去了。
在失去了最心爱的两个女人後,容老板依然没有停止寻问柳,只是再也没有女人带著小孩找上门来,偶尔有那麽一两个,还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前就落跑了。即使对这些女人他也没有为难她们,慷慨的给了她们一笔钱。就像他弥勒佛般的体态一样,他的心也是无限宽广的,尤其是对待有过一夕之缘的女人。

只是有时,他望著这个好像傻瓜一样的小儿子,心中也会感到无限悲哀:看来自己真的是不行了,精水已经耗尽了。
平心而论,他对容嘉毓还是很爱护的,吃穿用跟另一对儿女一视同仁,百忙之中回一家,也从没忘记问他想要些什麽,只是没有奢望他将来能跟长子长女一样继承自己的事业。
容老板早已打算好,自己百年之後留给这个可怜的小儿子一笔可观的财产,让他能够平安富贵的渡过後半生,也算对那个红颜早逝的爱人有所安慰了。
“爸爸!”
“爹的!”
又过了很久很久,容嘉毓才再一见到父亲。
哥哥姐姐又欢呼著冲过去,他也依然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麽。

但是让他惊奇的是,又圆了一圈的那个男人高兴的拍拍哥哥姐姐的脸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他们想要什麽,而是笑眯眯的冲呆立一旁的他招招手:
“嘉毓,过来,快过来!”
呆呆的容嘉毓被佣人使劲推了过去的,容老板一下子就把他搂进了怀里。
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好像被刚出炉的大面包包围著。容嘉毓觉得舒服极了,比自己的枕头还要舒服,他不由得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脑袋瓜像我,聪明!我小时候也常考第一名!”
容老板疼爱的摸摸小儿子的头,初中就辍了学的他吹起牛来倒一点不含糊。
“嘉毓,我的乖儿子!宝贝儿子!拿著,想要什麽就去买,千万别给老子省钱!”

容嘉毓好奇的接过父亲塞给他的一叠绿绿的纸,看到站在一旁的哥哥姐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後用极其古怪的目光狠狠盯著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他於是又冲著漂亮的哥哥姐姐也笑了。
第二天,父亲就让他换上崭新的漂亮衣服,带他出去玩了。
以前父亲总是带哥哥姐姐出去玩,容嘉毓总是很羡慕的看著哥哥姐姐穿的漂漂亮亮的出门去,现在父亲却只带他一个人去!
他兴奋的坐在宽敞的车里,一路上不停的向窗外张望,要不就是低头傻笑著看自己的崭新西装。
“这是我小儿子嘉毓,今年才17岁,已经被中央研究院录取了!”

容老板带著他到抛头露面,逢人便得意洋洋的夸耀。
他真是没想到,这个原本最没抱希望的小儿子竟然是块真正的宝贝!别看容嘉毓的哥哥和姐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精明,起钱糟蹋起东西来头头是道,却都不是读书的料,一下子就被这个小儿子给比了下去。
容老板不缺钱,唯独缺少的是跟自己的钱相称的社会名誉和高雅地位。那些眼红他有钱的小人是怎麽说著来?暴发户!气的他两脚直跳还不能说人家说的不对。如果这世界能把拥有金钱的数量作为让别人尊敬程度的尺度,他恨不能每根手指上套十个红宝石戒指。现在好了,靠了这个以前没怎麽注意的小儿子,竟然出人意料的在那些假清高的狗屁名流面前大获全胜,让那些从前嫉妒自己的小人再也没办法说三道四。老子是没读过几年书,怎麽了?!可老子的儿子17岁就进了中央研究所!你们谁的儿子行?!

於是容老板在心怒放之余,也开始装模作样的往办公室的红木书柜里摆上几本砖头那麽厚的能砸死人的精装书,什麽流行摆什麽,甚至还有一本《歌德巴赫猜想》,让来求他办事的人往往吓一跳。
“容老,真是越来越有品味了!”
那些人的赞叹和谄媚比夸他有钱有派更让他受用。
爸爸这麽高兴,容嘉毓自然也很高兴,虽然他对突然发生的很多事情还有些懵懵懂懂。
还没有等他都弄明白,很快,他就跟著和蔼亲切的林教授来到了另一个城市,另一所学校。
和中学一样,这里没有什麽人愿意跟自己说话。只有林教授一直对自己很好,对了,还有师母也对自己很好。可是除了他们,好像没有谁喜欢自己……
他晚上躺在只有一个人的空荡荡的房间里,觉得那麽孤独。

可是那一天,他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个子真高,足足比自己高出了一头,肩膀很宽,手臂很长,而且不笑,有些吓人。可是,他比其他人都好,帮自己赶走了“坏人”,对自己说话。
容嘉毓那天用心记了很久,记那个人的面孔和名字,可记著记著就忘记了,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急得他满头大汗,睡著睡著觉就一下子急醒了。
幸好後来,在林教授家里,自己又见到了他,而且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容嘉毓当时真高兴啊,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个人本来是不笑的,後来自己一直像小狗一样跟著他,望著他笑,他就也笑了,笑的那麽好看,那麽温暖,让他想伸手去摸一摸。
有一,那个人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为自己拿一本书。他的蓝色格子衬衣的衣角擦过自己的脸,软软的,痒痒的,痒的自己一直笑,他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先是摇摇头,最後也笑了。

可是,那一个晚上,容嘉毓不知道他的脸为什麽突然变了,变得那麽冷,那麽可怕。
那天晚上,月光很凄惨,硬邦邦的桌子硌的自己生疼,但是那个人眼中的冰冷坚硬的东西更让自己恐惧。
他想喊疼,想哭,可是嘴被什麽东西堵住了。
冰冷、锋利的东西刺进手心里……
就像那天晚上的月亮,把冰冷的光刺进了眼睛里,心里……
容嘉毓提著旅行袋,呆呆站在门口。
他认了很久,最後终於认出来了,屋子里站著的那两个人是哥哥和姐姐。好久不见,哥哥又高了许多,姐姐更美丽了,就像自己美丽的母亲一样美丽。
他傻傻的笑了。

听到姐姐的夸奖比什麽都高兴,他一笔一划的在姐姐手指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了却被姐姐一把夺过来,她看了看,美丽的脸上立刻绽开了朵一般的笑容。
看到姐姐笑了,他也笑了,他还想靠进姐姐柔软的怀里,可是她却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就跟哥哥一起出去了,还砰的很大一声关了门,吓了他一跳。
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屋里,他乖乖等著姐姐哥哥回来,可站了好久,他们谁也没有回来。
家里开始乱哄哄的吵闹起来,他看著佣人们一个个拖著箱子、抱著瓶和锺表从房间里走来走去。
後来他听到肚子咕咕叫了,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可是谁也不来叫他去吃饭。他於是就继续乖乖的等著,後来再也站不住了,就坐到地上。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房间里忽然什麽也没有了,桌子、沙发、电视,甚至连天板上的吊灯都没有了,只有满地灰尘和乱七八糟的脚印。
连床和枕头也没有了。他只好在窗台下坐了一晚上。
那个晚上,冷冷的月亮总是跟著他,总是跟著他!就像那个可怕的夜!他害怕极了,他紧紧缩在窗台下,月亮冷冰冰的光就擦著他脚尖掠过,他吓得连忙缩回脚,月亮才没有找到他。
从那天起,他的世界什麽都没有了。
不,他还有玉雅。
“可怜的孩子……”
玉雅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她身上有淡淡的雪膏的味道,和母亲和姐姐的都不一样,但是他同样很喜欢。
她总是对他很温柔亲切,可是第一天见到她时,她的怒吼却曾经吓得他瑟瑟发抖:
“你怎麽这麽傻?你为什麽不会保护自己!你这个傻孩子啊!这要毁了你的!……”
她明明是骂自己,最後却抱著自己痛哭起来,好像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一样。

那个人,总是能找到我,就像窗外的月亮,无论窗帘拉的多麽严实,它总能把我找到,用冰冷的光刺我……
很久很久以後,他最後还是落到了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手里。
那个曾经让自己哭的男人,那个玉雅说要千万当心的男人……
这个男人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喜欢柔软的东西,把每个房间都换上了软绵绵的地毯,毛毛的,暖暖的,即使光著脚走来走去也不会感觉冷。特别让自己高兴的是,他也不喜欢月光,因为每天晚上月光还没出来,他就已经把窗帘拉的,然後来紧紧抱住自己……
“想什麽呢,嘉毓?”
他抬起头,原政正在头顶笑眯眯的望著自己。
“想……”
“……没有想原政!”
他很坚决的否定,却看到那个人呵呵笑起来,很愉快的样子,并且马上又用手臂紧紧搂住了自己。
尽管羽绒枕头比那个人的胸膛柔软的多,容嘉毓还是不知不觉把头靠进了他怀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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