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尘（完整版）-by kekecook
返尘（完整版）
戚少商，很闲
从来没有这么闲
追命笑他，你命太贱，不会坐享清福
无情闲的时候会看书
冷血闲的时候会练剑
追命闲的时候会喝酒
戚少商闲的时候
却只会发疯……
“风雅二盗昨日死于三王爷的玄机阁内，一份重要的盟书被盗。“诸葛神侯简单说明
“王爷要求六扇门派出一个人帮他追回盟书。“无情合上扇子，似笑非笑
“可是，一条龙总比一个人有用得多，六扇门一向大方得很。“追命的发言全无底气，十年的俸禄，欠成山的酒钱，六扇门怎一个大方了得
戚少商没有说什么，既然他已经闲得要发疯，那么他要做的不过是上路
只是他去的不是三王府，而是万叶山庄
万里悲秋常作客
碧海青天夜夜心
万悲秋和叶夜心
今日江湖上，怕是找不到比他们更无赖的夫妻了
不仅无赖，简直无耻
戚少商愤愤的想，他曾经跟这两个老怪物买过一支钗
东海有奇葩，海上升明月
珠月宝钗
他本打算拿这支钗去换息红泪两只会下奶的羊
可是那对无赖夫妻竟张口问他要逆水寒剑
“或许珠月宝钗真的不值你一把逆水寒”
“但是武林第一美人五年的嫁衣裳，值不值一支珠月宝钗”
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狗男女
戚少商终于没买下那支钗，所以息红泪也已嫁作他人妇。
他发誓，除非见了鬼，否则再不来这见鬼的山庄
他已站在万叶山庄跟前
而且他真的见鬼了，一只很美的鬼
青衣卷发，飞袖流云，站在唯一通往万叶山庄的落桥上，身下是不见底的穷山绝壑，身旁是行云雾山的烟雨倾城
此情此景，皆可入画
斯人如此，当为仙人
然而在戚少商眼里，这人却是只十足的鬼
“顾惜朝！！“戚少商长身一掠，落在那人跟前，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青衣人抬了抬眉毛，像是没看见他那么大条龙似的，仍径自往前走
戚少商那里咽得下这口气，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扯到眼前，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戚大捕头，这落桥名字虽美，也不过是两条绳索几块木板搭成的吊桥，你我在这样拉拉扯扯掉了下去，你或许不嫌弃我这垫背的，我可觉得亏大了。”
顾惜朝说完一笑，眉目间尽是讥诮之意，猛地双手一铮，身形已在几丈之外
风生云起
青衣翩翩然远去
像是烽火边城般暗淡不了的仇恨
仿佛刹那间竟已
云淡风清
戚少商有片刻的停顿，片刻之后，他又站在了顾惜朝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一个人将同一个问题问了你三遍，他就可能问第四遍，第五遍，甚至一辈子
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应该马上回答他。顾惜朝显然不笨，而且聪明的很
“有人请我，我就来了”
“谁请你？”
“若是六扇门请我，我绝不会来万叶山庄”
戚少商定定的看着他
“可是我以为，无论谁请，你都不会来的”
他应该在惜晴小居养一片杜鹃醉一池鱼，应该日日里鼓瑟吹箫，为他逝去的妻子披上最温柔的情人衣，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戚少商有莫名的恐惧，三年了，他看着顾惜朝由鬼变成个疯子，又由疯子变成了人，难道如今他又要变回去
只因他原本就是个鬼
十足的鬼
顾惜朝也定定的看着他，忽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来的，可是却必须来”
海天夜夜心作客
悲秋万里迹天涯
“戚大侠这来，可还是为了珠月宝钗？”
“可惜可惜，美人已作他人妇，纵是海上升明月，也再不能天涯共此时了”
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狗男女
戚少商有些无奈的气短
站在他身后的顾惜朝痴痴的笑了
“原来你是想拿珠月宝钗做息红泪的聘礼。”
戚少商不禁恼了起来，他娶不到息红泪简直已经是当今武林最大的笑话了，他实在想不出，如果一直隐居在惜晴小居的顾惜朝都知道这件事，
天下还有谁不知道
“还好你没买，否则你当真是天下最蠢的呆子。“顾惜朝看着他，目光流转，竟颇有几分赞许之意
“息红泪要嫁你绝不会在乎聘礼是珠月还是猪，若不嫁你，纵是十支宝钗也休想让她再为你披一年凤冠霞佩”
戚少商愣了一下
万悲秋黑了脸，叶夜心的脸倒无比光亮起来
“戚大侠身后的这位美公子是谁？”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句
可叶夜心甚至没有听到自己升高的尾调就听见了一阵刺耳的龙吟
剑，是逆水寒剑
人，是卷发青衣人
剑在人上……
戚少商还是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分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你不是说，有人请你你才来的么？”
“是”
“你还说你本不想来的，却又不得不来”
“对”
“但是，本该是请你来的人却不认得你”
“难道我不是人么？我自己请自己来这里，难道不是请么？那我说有人请我来又有什么错？“顾惜朝又抬了抬眉，嘴角勾起个漂亮的弧线，干净而无辜，他用手拂开架在
肩上的逆水寒，手起剑落，于他仿佛只是弹掉肩上的一粒尘埃
戚少商发现，自己竟然蠢到和一只曾经的鬼，后来的疯子讲道理，当真蠢到无药可救
“万叶山庄，专卖世人想要之物，此话当真？“不去理会戚少商，顾惜朝转身问向万叶庄的两个庄主
“当然，只要你想得到的，我们都卖"万悲秋还是黑着脸，无奈他虽名叫万里悲秋，偏偏长了一张相当可笑的尊容，使得他很黑的脸色不知觉的白了几分
“我想和你们买一本书”
“什么书？！“问的人却是戚少商
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惜朝兴风作浪的本事了，哪怕只是一本书，也可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那本书本就是我的，要回来有什么不对？”
“你的七略在无情手上，难道你什么时候又写了一本八略九略不成？”
顾惜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别过脸去，半晌才不情愿的开口道
“……那是……晚晴留下的书……”
=
傅晚晴
一个绝妙的女子，若是有这般美好的女子跟你买东西，任谁都不会忘记的，更何况她用来付账的是这样有趣的一本书
叶夜心在笑，顾惜朝表现得何等明显，她又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
“晚晴，原来那位姑娘叫晚晴，真是好美的名字”
顾惜朝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老太婆其实也相当可爱，无论谁在他面前夸奖他的妻子，他高傲的脸上都会染上一层温柔，可惜这层温柔后来又会染上无奈和悲伤
“她有一个好名字，却没有个好姓……”
傅晚晴
为何这般美好的女子，却要天下人都负她？
看着这样的顾惜朝，万悲秋的脸再黑不下去了，倒是真的悲起秋来
于是他转向戚少商
“这位公子要买书，戚大侠要买什么？”
“生意不是一桩做完到一桩么？”
“你和他一起来的，两桩买卖一起做会有折扣，我们是生意人，总还是要讲些人情”
戚少商实在不相信，这只老妖怪会和自己讲什么人情
“我来并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消息也是要钱的"万悲秋终于笑了，可惜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我就说，妖怪怎么会讲人情
戚少商也笑了，比起万悲秋，那真是怎一个赏心悦目了得
“如果我要问的和七指盟书有关呢？”
屋子里一下变得很安静，连原本一直看着顾惜朝痴痴地笑着的叶夜心也回过头来，死死的盯住戚少商
戚少商，戚大侠，戚大捕头却是笑得越发嚣张，酒涡都快笑成了酒沟
“三王爷那盟书被盗，以万叶山庄的消息渠道，不至于还不知道吧”
万悲秋的脸又黑了下去，忽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狠狠地说
“说，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的全部”
三王府，万叶山庄，三分镖局，没有钱庄，龙头帮，凤尾堂，黑无常
当今武林最大的一张关系网
这张网里的每个人都利益相关
你利则我利，你损则我损
这种关系存在了十年
因为十年前，万叶山庄庄主万悲秋，三分镖局局主金西禾，没有钱庄庄主岳裘，龙头帮老大崔残，凤尾堂堂主仇飞凤，无常老鬼黑绝，还有三王爷
七个人押指为盟，从此荣辱与共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例外的话，那应该是三王爷
他只是好交朋友，正好其余的六人都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不过是个见证人，负责保管盟书
书毁则网破
十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三王爷自然着急，盟书不见了是他的失职，书毁网破，那他对他的六个朋友便全无交代
戚少商听到这里不禁叹气
王爷到底是朝廷人，他或许向往江湖，却不懂江湖
就算当初多么的信誓旦旦，豪气冲天，一旦利益相关道是什么也会变得脆弱
江湖人也是人……
十年是个太长的时间，有很多事是当初无法预料的
比如现在，万叶山庄早已独当一面，三分镖局真的想天下三分，没有钱庄真的没有钱了……
那么盟书对于某些人来说实在太多余，所以它不见了，死了风雅二盗还却丢了盟书，说明想破网的人不止一个
而且这些人都不愿别人知道他是谁
如果万悲秋没有说谎，他知道的全部就只有这么多
戚少商却觉得已经足够了
至少他已知道该去查哪些人
“戚大捕头，你第一个找来万叶山庄，不会是怀疑我们吧？”
“我们山庄早已独当一面，那份盟书存不存在于我们来说都无关痛痒”
戚少商点点头，看了看顾惜朝，又摇摇头道
“这也难说，人在无聊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些不无聊的事来”
万悲秋的脸，着实已黑得十分难看
万叶山庄，专卖世人想要之物
那么现在，货已上架，是谈价钱的时候了
“戚大侠买的消息，可以免费……”
戚少商简直怀疑自己眼了，对，是眼，不是耳背
因为他分明看见眼前的两只老妖怪变得有几分人模人样
“我们是生意人，偶尔也要表现出一点诚意”
“至于顾公子想要的书，打算拿什么来付账呢？”
顾惜朝坐在一旁喝着不知道第几杯茶，喝得很专心，对于戚少商的公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以至于听到叶夜心问他的时候，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惘然
“我……很穷"他仍是抬抬眉，把这世人认为十分可耻的三个字，说得无比轻松
戚少商本已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桩生意，买完卖完，便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无奈人的好奇心总是很大，何况他是一条龙，他也很好奇，顾惜朝能拿什么买回晚晴的书
“我所有值钱的东西，七略，无名，神哭小斧，甚至那把贴身的小刀，三年前都被他们六扇门收了去”
顾惜朝说着，十分怨毒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我从来不知道，六扇门原来这么穷的”
“所以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着便笑了，几许痴狂，几许酸楚，几许怅然
“可是你却要买书”
“买书一定要给钱么？“顾惜朝笑得更欢，仿佛要把这充满铜臭味的屋子生生笑出几朵睥睨红尘的梅来
戚少商感到很无力，是啊，顾大公子什么时候做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了
想要，那便抢
抢不到，那便杀
万悲秋和叶夜心没有笑
他们是生意人，不能做太多的亏本买卖
“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惜晴小居"万悲秋沉声道
顾惜朝忽的不笑了，笑意全退成了杀气
“我的惜晴小居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进的，你们两只老妖怪，尤其不配！”
好吧好吧，我认栽，戚少商现在连眉都懒得皱了
天底下暗地里叫他们老妖怪的人不少，如此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叫出来的，他顾惜朝怕是头一个
他发现万悲秋的脸色或许已比自己的头发还黑了
就连叶夜心那双看见美男子就含情脉脉的眼睛也有了杀意
天底下，能够打败这二人联手的人没有几个，就算是昔日的戚少商和顾惜朝也不能，何况现在的顾惜朝早已今非昔比
“顾公子不要忘了，书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卖了它，也可以烧了它”
这句话果然很有用，顾惜朝的眼神瞬间就软了下去
“你们想要什么？”
“让我想想……“叶夜心玩味的看着他，语气里充满了胜利的快感"这样吧，你帮我们把盟书找回来，我们就把书给你”
“什么？“戚少商简直跳了起来"我可不想和一个追杀我千里的鬼一起去找什么该死的盟书！“他九现神龙还是要命的好不好，
就算真的有九条命，当年也已被顾惜朝杀去八条了
“戚大侠，我可没有说你们要一起去找，你们当然可以分开找，谁先找到都可以证明我们老两口的清白"叶夜心笑道"人无聊的
时候，总是会做一些不无聊的事”
顾惜朝猛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狠狠地看了看戚少商他们，又转过身去，如此反复好几，直看得戚少商
心里发毛，才见他愤愤地从门口折回来，用力一拍桌子
掌落，杯碎
“成交！”
今なら分かる、たとえ苦しみが氦沥可きて、
あたしは存在をxぶだろう。
お前ともう一度出会うために、
お前が信じている限り、いつか必ずる、
お前が居る鏊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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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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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身后那个青色的鬼，也跟了很久
他停他便停，他走他便走
“顾惜朝，你到底想怎样？”
风乱了他的卷发，他用纤长的手指拂开
白皙的手腕自袖子中露了出来，上面竟是三道丑陋的伤痕
这样的伤，他身上还有多少？
心头又有多少
戚少商突然觉得，眼前这只鬼着实十分可怜
三年前，六扇门收得了顾惜朝的武器，却收不回他那颗寻死的心
这般聪明的人，若是想死，简直和他想杀人一样容易
所以他手上会有三道伤
所以无情去过惜晴小居三
铁手说，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心高气傲如顾惜朝，会拿那把老是杀鱼的钝刀自杀的
可是一只鬼要赶投胎，至少和他美丽的妻子赶到同一世去，又怎会在乎那把刀是杀人还是杀鱼
顾惜朝又抬了抬眉，他不知道戚少商恨透了这个动作，因为这个表情总会让他想起那一天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旗亭酒肆摇摇曳曳的招牌下萍水相逢的两个知音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
还是当年那般讥诮的神情，那般高昂的音调，顾惜朝一如当年那般笑道
“戚少商，你傻不傻，我当然是在等你请我啊”
戚少商才发现自己一路上费尽心思琢磨着怎样将顾惜朝骗回惜晴小居，然后让铁手回来看紧他的想法多么可笑
“你我都是明白人，你要尽快完成任务，我要尽快买回晚晴的书”
“有我帮你总会省事很多”
“戚少商，我武器都被你们收了，还被你废了一半的武功，你难道想让我这样出去……”
送死么？
原来，顾大公子也是会怕，会耍无赖的
原来，他已不想再在铁手眼皮底下整天用尽他所有的聪明去寻死觅活
原来，他已想活下去
戚少商不知怎的，端端的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罢了罢了，这只鬼跟着自己，倒也省了许多力气
既然他已想活，就莫要在把他逼回死路里
就算他再想作孽，自己便用这仅剩的第九条命奉陪到底
“那么，顾大公子，请！”
戚少商和顾惜朝要去没有钱庄
确切的说，是顾惜朝要去没有钱庄
那个传说中永远不会没有钱的没有钱庄
“你是神龙总捕戚少商？“这是一路上第四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了，以后不知还有多少个
戚少商叹口气，抽出了逆水寒
他不得不承认，这第四个人，比之前的三个难对付得多
“南海七杀"中的"影杀"纪扶影，年纪虽极轻，一套寒光掠影剑却已名动江湖
剑不出其精，出其快
戚少商只出了一剑，对方却已出了七剑
戚少商知道，只要快一点点，纪扶影便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无奈再怎么快，都还是不多不少，六剑的距离
他开始烦躁，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便要耗到天黑，从现在到天黑可以走很长的一段路程，甚至可以走到没有钱庄
身后有声音鬼哭神嚎而至，戚少商大惊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
斧到人亡
却见那物掠过戚少商的耳畔，直击在纪扶影的剑上
瞬间，六剑的距离被缩短为零
瞬间，逆水寒已指住了对方的咽喉
纪扶影认命的弃了剑，看向戚少商身后
那是一个卷发的青衣人，玉面长身，眉目如画，衣袖翻飞间悠然见南山
看到他，纪扶影真的认命了
输在一个仙人手下，当真好命
“我是个杀手”
“有人出十万两要我杀你”
“但是我杀不了你，现在杀不了，以后也不会再杀”
“因为我自己的命也还值十万两的”
纪扶影走了，他当然没有告诉他们要杀戚少商的是谁
他是一个杀手，杀手有杀手的原则
他走的时候，看了顾惜朝许久，最后转身时眼中分明还多了几分不舍与依恋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是充满向往
戚少商捡起地上的一枝雪梅，
哼哼，什么鬼神夜哭神哭小斧，不过是一枝梅
一枝非但不可怕，甚至有几分可爱的梅
“你这张脸骗过多少人？“戚少商苦笑
“不多，加上你不过区区几百人”
“如此这张脸不要也罢！“戚少商说完手中白梅飞射而出，直取顾惜朝的面门
顾惜朝轻轻的转身，优雅的像只翩然的白鹤，那梅便正好插入了他的发髻
“多谢大当家，你在这世上无牵无挂，不要脸也没关系，我这张脸还要留到地下去见晚晴的，万万不能不要”
“顾公子，废话完了便上马吧，天黑之前兴许能还能赶到没有钱庄”
=
戚少商找来的两匹马果然是好马，天还没有黑他们便已站在没有钱庄门口
钱庄到底是钱庄，不会有什么诗情画意的铺垫
所以钱庄门前没有落桥，却有几个见钱眼开的侍卫
“老爷重病，恕不见客。”
“请你转告岳老爷，我是六扇门派来调查丢失的盟书的，他兴许就会见我了。“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那人手里
“老爷重病，恕不见客。”
看他们的架势，戚少商纵是搬来一座金山银山也休想再向前一步
“看来，并不是天下所有的侍卫都见钱眼开。“戚少商回头苦笑
“那就让他们永远也开不了眼。“顾惜朝说完伸手便去取发髻上的那枝梅，却被戚少商眼明手快的拦了下来
“你休想在我眼前再伤一人！！”
顾惜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不伤他们，点他们的睡穴总可以吧，戚大当家？”
戚少商定定的看着他，忽地说：“还是我来……”
可惜他"来"字还没出口，顾惜朝就从他手下滑了出去，化指为剑，直取那几个侍卫
他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电光火石间
该倒下的人都已倒下
顾惜朝拍拍手，轻松的转身对戚少商作了个请的姿势，径自跨进了没有钱庄的门槛
后者看看那些睡死了的门神，耸了耸肩，提步正准备跟上，却听得里头传来一声惨叫，一团青色的人影从门内飞了出来
几乎没有暇想，戚少商本能的接住了他
他当然是顾惜朝
只是已不像适才进去时那般神采飞扬
顾惜朝的双手死死的捂在脸上，任戚少商再怎么用力也分不开
他发现他卷发的末端已有许多被烧焦，发上的那枝白梅也失去了色彩，周遭甚至变成了碳黑色
莫非……
莫非？
莫非！！！
戚少商不敢再想
不能再想
“你这张脸骗了多少人？”
“如此这张脸不要也罢！”
见鬼了！！以前说了多少好话怎么都没有今日这混账话灵验？！
戚少商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看着顾惜朝不停抖动的肩膀，不大的幅度，那般的隐忍，直抖得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也有几分痛了
“爹爹已经病重了，任何执意想打扰他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红衣束发的女子从庄内走了出来，明若星月，艳比骄阳
她看了看戚少商怀里的顾惜朝，咯咯的笑起来，风吹起她红色的衣衫，就像吹起一堆燎原烈火
“本小姐的飞火流星滋味还不错吧？道你原来是怎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都要变成恶鬼。”
戚少商的逆水寒终于出鞘了
他从来没拿这样吹毛可断的兵器指着一个女子
还是这般美丽的穿着红衣的女子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今天便是他戚少商的例外
“你伤了他的脸？”
“他若是治不好，他脸上有几道伤，我便在你的脸上也划上几道”
“恶鬼也会寂寞，也要人陪的……”
戚少商一步步的逼近，他每说一句，与那女子的距离便近了三分
那红衣少女慑于他的气势不得不步步后退，一直退回了庄内
“你、你敢！你怎么可以说要、要毁我的容！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任何一个女孩子听到有人要伤自己的脸，总会怕的
这堆明若星月，艳比骄阳的燎原烈火也一样
“当然知道，没有钱庄大小姐，爱穿红衣的岳凤来”
“你明明知道，却还敢……”
“岳小姐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真是公门饭吃久了，世人都忘了他是条龙
上天入地的龙，有什么不敢？
戚少商说着就要跨入没有钱庄的门槛
“不要……“身后传来顾惜朝的声音
“戚少商……你先带我去看大夫”
戚少商盯着岳凤来，良久，或许不久，然后猛地收了剑，飞掠到顾惜朝身边，扶起他匆匆的离去了
岳凤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先前的惧色全数退去，冷冷的道
“真可惜，再有一步九现神龙就可以变成死龙了。”
一路上戚少商只感到顾惜朝的肩抖得越来越厉害，抖得骨架都要散了般
无奈他只好找了家客栈，将他先安置好，再去找大夫
“不必去了……“顾惜朝仍是捂着脸，卷发凌乱的散开
“我知道的，治不好了。”
听得他如此，戚少商顿觉心中一阵酸楚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终究不是大夫。“他放柔了声音安慰
“不用了！我这般模样你到底想让多少看到？到时吓死了别人又要算到我的账上！又要再不放过我了！反正我这张脸不要也罢了！”
戚少商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记着那句话，当下大悔，不停的说
“谁说不要了，你的脸不是还要留着去见晚晴么？万万不能不要，我无牵无挂，不要脸的是我……”
顾惜朝的肩抖得越发的厉害，戚少商以为他听见了晚晴的名字，越发想不开了，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却听得隐约有笑声从顾惜朝纤长的手指间流出来
“哈哈哈哈，戚少商，你傻不傻……“他拿开手，露出一直遮掩着的容颜
哪里有什么损伤
还是一如当初的眉长入鬓，目若流星
还是那般骗死人不偿命的仙人风骨
戚少商气短
“你没事？”
“哼，区区一个小丫头能让我有什么事？不要说飞火流星，就是飞火流星的祖宗我也接了不知多少，怎么会有事？”
“既然你已没事，恕我不奉陪了！“见鬼了，才三年，天下人都当他是条虫了。
“你如果是要去没有钱庄，现在就可以止步。我费那么大心思把你骗回来，你当好玩？”
顾惜朝取下发上那枝烧焦的梅，放在手中悠闲的把玩
“只要你踏进了没有钱庄，在里面等着你的就是多情公子的无情剑，追魂老叟的夺命钩，还有峨嵋剑翁的苍穹齿，或许还有，只怪时间仓促，
我没看清楚。”
“他们任一人都不是你戚大捕头的对手，但加在一起你就死路一条。”
戚少商一怔，回到桌边坐下
“江湖上不是传闻没有钱庄已经没有钱了么？怎么还请得起这么多的高手？“他满腹狐疑的看向顾惜朝
“江湖人做事，有人为忠，有人为义，有人为情，钱却是下下之物。”
戚少商不禁赧然
他曾经以为如今的江湖早已利欲熏心
江湖人也是人，人却也分好多种……
“那我们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庄？”
“白天不行，夜里则难说，看就看你戚大捕头当不当的惯梁上君子。”
=
晚上的确是个好做事的时候，戚少商和顾惜朝一路上只弄昏了两个丫鬟，就顺利的摸到了岳裘的房间
岳裘真的很像个球
他睡在那张奢华的床上，红色的锦被裹着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
肥猪……
戚少商推了推他，试图能把他弄醒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这样对待一个重病的老人
可惜他唯一指望能有别的办法的人现在却对案上的那株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弄不醒，他实在很像只猪。”
顾惜朝掐灭了案上的香，走了过来
“你可以用逆水寒戳戳他，看看这只猪死了没有。”
戚少商瞪了他一眼，随即让开了床边的位子
他知道顾惜朝如此说定是有了办法
因为，他们曾经是知音
知音知音
见鬼的知音
顾惜朝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打开来放在岳裘的鼻下晃了晃
“这种香叫’醒秋’，专破唐门的’醉生梦死’。”
“案上香是’醉生梦死’？那你我为何没事？”
“‘醉生梦死’必需以’黄梁’做引才能发挥效用，否则只是一般安神的药香。我们没有服下’黄梁’，自然不会有事。”
说话间，床上的那团红球已悠悠转醒
戚少商大喜
“他醒了？”
顾惜朝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慢慢的念道
“春睡黄梁，醉生梦死，悠悠醒秋，梦醒魂亡。”
“醒秋也是毒，待会这猪醒了你有什么便快问，否则一时三刻他又会睡去，这就不会再醒了。”
“砰"的一声，有物玉碎，却是醒秋
“什么时候你才可以真正的救人？”
戚少商抓住顾惜朝的前襟，咬牙切齿
“现在！你傻不傻，我在帮你！”
顾惜朝狠狠地甩开他，转身欲捡起地上的残片，却又被戚少商抓了回去，脚下一个失准，两人便双双倒在了床上
可怜那岳裘，本已三分清醒，被他们这一压，闷哼一声又昏昏睡去
“帮我？杀我的证人来帮我，顾公子心肠太好了！“戚少商仍是抓住他不放，手上像是要掐入对方骨髓般的用力
顾惜朝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挣扎间红色的锦被滑落，露出了岳裘的手
瞬间，戚少商和顾惜朝静了下来
他们死死的盯住睡死了的岳裘
并不是因为他长出了第三只手
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手
岳裘的手已被齐腕斩断，看起来就像两个肉球
顾惜朝突然觉得有物在胃中翻滚欲出
“爹爹，吃药了。”
红色总是欢快得让人喜爱
息红泪的红曾经是戚少商最迷恋的颜色
可现在看到一抹红衣飘然而入，戚少商确连半分也笑不出来
来人当然是岳大小姐
她端了药进来，就看见白天的那两个男子倒在她爹爹的床上，甚至还有些衣衫不整
这堆艳丽的烈火便顷刻间燃烧起来
她取下腰间的齿鞭就甩了过来，像是要生生的将这两人劈成两段
男人千万不要惹拿鞭子的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还长得闭月羞就更要敬而远之
万一不巧她还穿了一身红衣，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戚少商想到不久以前追命和他说过的话，不由得苦笑
他真不应该当什么四大名捕的，应该易上长衫长须，拿块半仙招牌
于庙前骗骗善男信女的解签钱，决不会像现在这样赔上十年的俸禄
他的逆水寒已经是第二指向一个女子了，还是一天之内的同一个女子
自古以来，剑克长鞭
戚少商一开始就占了这个上风，加之他自身功夫本就在岳凤来的百倍之上
所以剑出便已制敌
“岳小姐，我们不会伤你。”
话虽如此，逆水寒并没有半分松懈
他不傻，只要岳凤来一叫引来了多情公子，追魂老叟还有峨嵋剑翁，他和顾惜朝就是死路一条
顾惜朝走了过来，端起她拿来的药嗅了嗅
“你的脸没事？“岳凤来吃惊的看着他
戚少商笑了：“所以岳小姐可以放心，你的脸也不会有事。”
岳凤来脸一红，娇声叱道：“想不到你们生得这般正人君子，竟会在我爹爹的房里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天下怕是没有比她更大胆的女子了
戚少商只好换了个姿势，剑虽还架在岳凤来的脖子上，身子却已护住了她
开玩笑，顾公子听到这句话还不叫她生不如死
可顾惜朝什么也没做，他放下药碗，忽的朝岳凤来吃吃的笑起来
“我也看不出，岳小姐这么斯斯文文的女儿家，竟会做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
“你说本小姐什么？”
“先是醉生梦死，再来是参了硫磺的药汤，你是生怕你爹爹不死吧？”
“什么醉生梦死，什么硫磺？你把话说清楚！“岳凤来懵了
顾惜朝示意戚少商把剑放下
他优雅地转了个身，又径自坐下倒了杯茶，笑得云淡风清
“这屋里烧的香便是醉生梦死，你日日里端来的药都参有硫磺，虽然份量极少，但日积月累，你爹的肠胃怕是已快被烧烂了。”
岳凤来听到这再忍不住，扑到戚少商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究竟是谁这样歹毒？“戚少商爱怜的安慰着她
“呜呜……一定是烟儿那个死丫头……香是她点的，药也是她煎的，她……她居然要害死我爹爹，我去杀了她！！”
她说完就要冲出去
“不用了，那个烟儿肯定只是颗棋子，而且现在恐怕已经死了。“顾惜朝还在喝茶，或许说他在喝岳凤来的恐惧，对于这种趣事他总是乐此不疲
“我是六扇门派来的捕头，来调查丢失的盟书，现在岳老爷昏迷不醒，希望岳小姐你能配合我办案。“片刻之后，岳小姐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三人便围桌坐定
“……谁都有可能偷走盟书，唯独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戚捕头是在装傻吧，江湖上不是早有传闻，我们没有钱庄已经没有钱了么？”
岳凤来惨然一笑，凄楚在她脸上开出一朵动人的
“传闻是真的，所以我们还没有蠢到去断自己唯一的生路。”
“七指盟书，书毁网破，到时江湖上就真的没有’没有钱庄’了。”
江湖就是一个这么惨酷的地方
管你昨日锋芒毕露绝世风华
一旦大势已去就是路过的蝼蚁也不屑在你墙头的野草上打尖
如是江湖
江湖如是……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戚少商嚅嚅地不知怎样开口
岳凤来却大方的笑起来
“戚捕头有什么就问吧，你若是找回盟书，就是我岳家的大恩人了。”
“那我便问了，你爹的手什么时候断的？”
“我爹爹很早就没有手了……”
“很早？有多早，比十年前还早么？”
“嗯。”
“那盟书上的手印……”
“……那是我大哥按的。”
“你大哥现在在哪里？”
“哼，他那个败家子，肯定又是到凤尾堂找那老妖妇去了！“岳凤来愤愤地说
“败家子？“戚少商显然来了兴趣
“我们钱庄的财产，多是被他败了去，爹爹就是被他气出大病的，前不久他还把我们钱庄的总管唐游唐先生赶走了，没有钱庄才真的回天乏术了。”
儿子当到这种地步，何止败家，简直是自己抄自己的家
顾惜朝站了起来
他原本一直在喝茶，现在却站了起来
“这是保命丹，你给你爹服下，以后不要再喝药了，那香却还是每天都要点，过些时日看我能不能找出醉生梦死的解药。”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
戚少商怔怔的看着他，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这种畜生要他死，我却偏偏要他活。”
顾惜朝冷冷的说，话语忽然又转为满腹愁肠
“他还有个爹来气死，我却连个爹都没有……”
抬头正好迎上戚少伤欣喜地眼神，顾惜朝连忙别过脸去
“若是晚晴在，也会喜欢看到我这样……”
这话却像说给他自己听的
今なら分かる、たとえ苦しみが氦沥可きて、
あたしは存在をxぶだろう。
お前ともう一度出会うために、
お前が信じている限り、いつか必ずる、
お前が居る鏊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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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其实并不长，戚少商和顾惜朝要趁天还没亮时离开没有钱庄。
岳凤来殷殷盼盼的眼神里竟生出了几分情意
她美目流转，缠缠绕绕在戚少商身上，轻声问
“你们还会再来的是么？你们还要再来救我爹爹……”
“要救你爹爹的是顾公子，不是我。“戚少商已被女人缠怕了，再不想招惹上这些风流香债
岳凤来顿时双颊飞红，匆匆的转过身去
“那你们快走吧，我会等你……们的……”
戚少商走得简直像在逃命，甚至于他要飞掠过墙头时，还差点狼狈得从墙上翻下来
“我实在不知道，你就这么招穿红衣的女子喜欢？”
“可怜那位多情公子，又要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了。”
顾惜朝看着他戏谑的笑了，月光在他脸上像是化了开来，让戚少商突然感到有一种潺潺如流水的东西在渗入他心里
于是他也笑了，几分无奈，许多开怀
“我也实在不知道，我就这么招穿青衣的男子讨厌。”
凤尾堂在蜀中，戚少商和顾惜朝即便是十二鞭快马赶到那里也需要些时日
加之一路上风光奇秀，他们索性就不急了
戚少商觉得办案虽然辛苦，可这般的生活倒也惬意
那只青色的鬼除了路上时有要求他停下来，方便他取材炼药，着实没惹什么麻烦
反是他自己饱足了口福
顾惜朝的手艺，的确好得没话说
相安无事的十几日过去后，蜀中也不远了
这天晚上，戚少商如以往一样燃起了一堆篝火，他坐在这头，看着顾惜朝在那头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
他有时真的很好奇，顾惜朝那松松垮垮的衣襟内到底藏有多少东西
仇恨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让人刻骨铭心
当时间跨过连云寨毁诺城雷家庄神威镖局还有皇宫大殿后
就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旗亭酒肆内，明月煮酒，挥剑问琴，仿佛昨日大漠里吹起的风
飘飘缈缈，又尘埃落定
火焰时高时低，忽的从那头飞来一个酒瓶
“如果你闲到只会看着我发呆，就将这酒喝了吧。”
戚少商晃了晃酒壶，咬下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这是他们白日歇过的客栈里带来的，远比不上炮打灯够劲，却也温醇适口别有一番风味
顾惜朝看他喝下了，便从袖摸出一支香，拿到火上就要点燃
戚少商眼明手快，一下抓住他的手，惊道
“醉生梦死？！”
“嗯，我趁岳凤来不注意从没有钱庄带出来的。”
他淡淡的说，甚至还带着几许诗人感春的温和
“那你刚刚给我的酒里有……“戚少商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却从胃里翻起一阵不属于酒的药香
“黄梁。“顾惜朝抬了抬眉，笑了
戚少商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个时候还要害他
“放心，我绝不是要害你。我骗你喝下黄梁，再点燃醉生梦死，只是要试试我配出的解药管不管用。”
“万一不管用呢？顾公子是不是正好可以将我弃尸荒野，好再去兴风作浪？“戚少商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
顾惜朝看了看他，眼里闪过瞬间的光亮
“这个我没有考虑过……你这主意倒是妙得很。”
说完他又以他特有的方式笑起来，收手想把那香收回袖子里
“也罢，等我有了十成的把握再烧给你也不迟。”
可惜戚少商快了一步，他一把抢过香，内力一聚，醉生梦死就化成了粉末
“拿我试药，你休想。“他得意地拍拍手，让粉末随风而去
顾惜朝耸耸肩，眉目里写满了嘲讽
“戚大当家，你叫我救人，我便救，现在拿你试试解药，你就推三阻四，这便是你的侠义？”
“……我想救人，也想活下去。“戚少商坐了回去，脸上显出了少见的沧桑
“你不信我？”
……………………
仇恨原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忘记
大漠的风飘飘缈缈间尘埃落定
掺了血的酒却还是每天都在饮
落定的尘埃终究不是凝成血的眼泪
仇还未完
恨也未断
信与不信早已身不由己
凤尾堂有着全天下最完善的消息渠道
你甚至可以在那打听到张三养的猪下了几只猪崽，李四的老婆偷了几个汉子，武当掌门的佩剑里藏了什么秘密，陆小凤为什么有四条眉毛，
满楼的小楼里飞来过几只燕子……
戚少商什么都不想打听
他只想见凤尾堂堂主仇飞凤，还有没有钱庄那个传说中的败家子岳三秋
然而仇飞凤是个女人，一个据说从来没有笑过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规矩总是特别多
她的规矩说来也简单
谁能买下小池的，谁就能见她
小池不是也不是小池，是一个小女孩
她一年四季都拎着一个大大的篮，卖一年四季的
可惜极少有人来找她买，都是向她买消息
“我只卖，不卖别的。“她总是这样说
但几个四季下来，买的越来越少，买消息的竟无比的多起来
戚少商不知道这样的规矩，他和顾惜朝停在凤尾堂前不远，看到几个大汉围住了一个卖的小姑娘
他们面红耳赤的像在询问什么，然后那小女孩笑着说了几句，他们就齐刷刷的看向了戚少商和顾惜朝，接着便满脸不可置信的走过来
“两位兄台，我们想打听我们失踪大哥的一点消息。“为首的大汉嚅嚅的说
“我怎么会知道你大哥的消息？“戚少商有些发懵
“那位卖的老前辈说……”
“老前辈？！“戚少商傻了眼
“嗯，她说他看起来虽小，却在这卖了几十年的了。”
“她还说世上就是有人长到十来岁就不再长了，即使几十岁了也还是十几岁的样子。”
“我们想向她买个消息，她却说她的孙子不同意，她便不卖。”
“那你们去找她孙子吧。“戚少商实在懒得跟他们耗时间
“可是……可是那老前辈说、说……她孙子就是你。”
那大汉憋得脸都红了，还不忘用手指指戚少商
“戚少商，那是你外婆？“顾惜朝在一旁吃吃的笑起来
戚少商脸都绿了，他连自己父母都已仙逝了，什么时候又端端的生出个卖的外婆来
那几个大汉还是傻傻的站在那等可怜兮兮地他点头
“看他们那么可怜，你就应了他们罢，多了个这般可爱的外婆你不吃亏。“顾惜朝仍在笑，笑得从来没有这么畅快淋漓。
第二个大汉开口了，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全是为难，可还是硬着头皮道
“老前辈说了，光是她孙子点头还不够，也得她孙媳妇点头……”
“她还说、说，谁说媳妇只能是女的，她孙媳妇就是……是个男的。”
“哈哈哈哈哈哈"戚少商笑得气都快岔了，顾惜朝却再笑不出来
他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把眼前这几个猪头一击毙命。
“滚！再不滚就全作我孙子！！“笑够了，该救人了，戚少商做足了架势"再不滚老子叫你们好看！”
那几个大汉最终怏怏地走了
神龙发起威来，还是很像龙的。
戚少商回头，顾惜朝正整理着衣衫，他理了理襟口和袖子，又顺了顺头发，愣是让春日里的阳光也黯淡了三分
“你要做什么？“九现神龙有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只是打算去见见你外婆。”
顾惜朝冲他笑了笑，抬步欲走，风吹起他的大袖宽袍，青丝卷发，惶惶然有仙欲乘风飞去
戚少商抓住他
“你也累了，我们先找家客栈歇下罢。”
“你倒是会心疼你外婆。”
“她只是个孩子，口没遮拦的，你莫要怪罪。”
追命很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的
那是一篮很大的，有着这个季节能有的所有品种
许多许多直染的他原本清澈的眼睛愈发明亮
大师兄和冷师弟也该到了吧
他歪了歪头，完全没注意丛后面伸出来的一双白生生的手
“啊啊啊啊，痛痛痛……“追命跳了起来，白皙的脸上已多了两道红色的指印
“你、你干吗捏我啊？”
那人当然是小池
今天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清早起来到晌午，非但一枝都没卖出去，刚刚还被四个猪头缠着问他们大哥哪里去了
好吧好吧
她承认他们黑山五虎千里迢迢从长白山赶来蜀中是很辛苦
找他们的猪头大哥，不，虎头大哥找了一年了，也很清意重
可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怎么忍心告诉他们，那个猪头，不，虎头已经死了一年了，还是死在妓女的床上
这时她看到了什么？
三年前搅得天下大乱的鬼
还有那个老是见鬼的戚少商
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么？
如果你成了九现神龙的外婆，顺便认了一只鬼做孙媳妇
每天的日子一定会其乐无穷
于是她便跟那四个猪头说了些有的没的
哄他们去找她的孙子和孙媳妇
然后见他们被她可爱的孙子吼得灰头土脸的离去
再见她孙子将她孙媳妇连拖带拉的扯进客栈
唉，正午的太阳这么大，上的露水都要被晒干了
这时却偏偏冒出一个比骄阳还明媚的白衣男子
睁着那般无害又崇拜的眼神望着她的
喂，不要再看啦，再看下去我的都要枯萎了
小池本想这样说的，但是这个追命啊，的确和江湖传闻的一样，和她孙媳妇长得有十分的相象，却没有半分的神似诶
人在无聊的时候，总会做出些不无聊的事来
小池已经无聊了大半天了
看追命那么大张脸在眼前，白白又净净
她能做的就是伸出手
捏～
无情来的时候，看见他三师弟用手捂着脸，十分委屈的和一个顶多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子瞪眼
“大师兄，我要教训一下这个小骗子！“这是追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居然说她有七十岁了，在这里卖了半辈子的。”
“她还说江湖上的事，七十年以内的没有她不知道的，因为她已经七十岁了。”
“她她她她，居然还掐了我的脸！！”
无情打开了扇子，看向小池
他叫无情，却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睛
天下的事物在这双眼睛前大都不舍得说谎的
“她没有骗你……“无情摇着扇子，缓缓说道
“天底下就是有人到了七十岁却还是十七岁的样子。”
“你说是不是，老前辈？“他轻笑起来，笑得那满篮的都恨不得为他再开一
“无情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小池也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新月，说不出的娇悄可爱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冷血带着他的小女朋友习玫红也姗姗来迟
四大名捕都到齐了
客栈内戚少商和顾惜朝点了几个小菜
龙抄手，珍珠丸子，甜水面
皆是川菜中的小吃名点
可惜戚少商一路上被顾惜朝喂得嘴也刁起来
一桌上好的饭菜硬是被他吃得索然无味
“这珍珠丸子馅偏甜了，吃起来腻口。”
“甜水面杆得太细，不够筋道。”
“这龙抄手倒是爽滑鲜香，可惜皮太厚了……”
“皮再厚也没你厚。“顾惜朝放下筷子怒道：“你拖我进来，吃个饭还喋喋不休，不吃便罢，别扰了我的兴！”
他一路上积了不少火气，拿戚少商试药不成，刚刚又被一个小女孩莫名其妙的说成……，现在还要听这条神龙挑三拣四
如果他的功夫还如从前的话，早就一个落凤掌拍死他了
戚少商耸耸肩，正准备安安静静的吃饭，却闻见一阵浓郁的香
小池带着她那一大篮，又出现了
顾惜朝抬了抬眉，勾起了嘴角
“戚少商，你不去找你外婆，你外婆却来找你了。”
小池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人
追命，无情，冷血，还有习玫红
顾惜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苦了脸的戚少商
“你们六扇门的御用闲人怎么这么多？”
六扇门很闲，至少最近很闲
京师难得的平静祥和，江湖上又少有风浪
四大名捕就鲜有用武之地了
“所以啊，我们就出来散散心。“追命很不客气地坐下就倒了杯酒
他看看戚少商，又看看顾惜朝，忽而责备的说
“大师兄果然没猜错，二师兄一说你不见的时候，他就猜到你可能是跟戚少商一起了。”
“你也是的，在那里闷了三年是很辛苦，若是想出来便和二师兄说一声，他也不是总那么不近人情。”
追命有个不好的习惯，话匣子一旦打开，不聒噪死一两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戚少商眼疾手快的扯了个鸡腿塞住他的嘴
于是，美酒当前，好菜在口，追命也觉得说话变得无趣而多余
顾惜朝和无情在对望
以一种智者特有的方式
他凤眼修眉，他眉目含春
他们应该在青天白云之上，觅一块武陵人远的桃源，举棋对弈
或是于茫茫众生之巅，寻一不染红尘的人间仙境，笑看风云
可是他们却在这世上最庸俗的厅堂之地，对望
“我原以为，就算无事可做，你也会待在你的小楼里。”
“小楼太小，而我的倚云座太久不用也会生锈。”
聪明人就是喜欢不停的算，一直的算，直到机关算尽……
戚少商承认自己不聪明，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算，一直的算，直到机关算尽
毕竟他曾经被人这样算走了八条命
“想不到冷血和习姑娘也来了。”
搞破坏不只是追命的专利，他九现神龙也擅长
“她说想来看看，我就陪她来了……“冷血轻轻的说，带着些许腼腆
冷血的血其实一点也不冷
尤其当遇到习三小姐时，更是想冷也冷不下来
因为习玫红是一堆火，世上再坚硬的冰都会遇火而化
此时她正偎依在冷血身边，脸上幸福的表情一览无余
小池被忽略了很久了
他们吃酒的吃酒，较劲的较劲，搞破坏的搞破坏，浓情蜜意的浓情蜜意
自己捧了这一大篮站在一旁，连凑不上隔岸观火的热闹
“你们难道不打算跟我买么？“那是少女撒娇特有的鼻音
顾惜朝斜眼看了看她
“戚少商，你外婆叫你买。”
他一向记仇得很
追命刚到口的酒就要喷出来
“她她她，她是你外婆？！”
戚少商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顾惜朝说
“你得意什么，她既是我外婆，也是你外婆……”
追命完全糊涂了，他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呆呆的又道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竟成了兄弟？”
他来不及说下句话，嘴就被第二个鸡腿堵住了
顾惜朝实在很见不得和自己长了一张脸的人这般白痴
习玫红咯咯的笑了
“她哪里是什么外婆，明明只是个小女孩。”
“嗯……可是……七十岁"追命无辜的看向小池
小池却噘起了嘴
“什么七十岁啊，人家明明连十七岁都没有。”
追命于是更无辜的看向无情
无情却看向小池的
“我买……”
他优雅的抬起手，手指轻轻一勾，便有一枝落入了他手中
名瑞香
顾惜朝哼了一声，轻轻一拍桌子，面前就多了一朵君子兰
他本是想要梅的，可惜这满满一篮子姹紫嫣红，却偏偏没有梅
江南无所物，送君一枝春
春怕是也要过了
戚少商可没有他和无情那么讲究，他随手在那篮子里乱挑一气，最后抽出了一枝仙客来
习玫红当然要的是玫瑰，她还帮冷血挑了白玉兰
追命选了一种白色的小，所有人看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有问题么？我见它小小白白的很是可爱啊。”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名含笑，真是再适合追命不过了
“你们既然都要了我的，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小池
“这个地方天下人撞破了头都想去。”
“你可以在那问到所有想知道的事情。”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诱惑，好奇心人皆有之，追命他们很快便答应了
何况戚少商和顾惜朝原本就是要去找仇飞凤
小池拎着她那大大的篮，带着一队比还抢眼的人走进了凤尾堂的大门
凤尾堂里执事的都是女子，因为女子通常最容易弄到情报
她们满了十七岁的大都被派出去网罗消息了，留下的多是些未经世事的少女
这些少女平日里连男人也没见过几个，不用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俊逸出尘的人物
于是她们纷纷围了上来，各个脸上飞红，交头接耳起来
冷血本极害羞，何时被人这样看过，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根
习玫红护在他面前，将那些烧人的眼光一个个狠狠地瞪回去
追命空有一身天下第一的轻功，无奈怎么都飞不出这些吃人的目光，只能浑身不自在的紧跟在小池身后，希望她能走快些
戚少商，顾惜朝和无情倒像置身事外，不紧不慢的跟着
小池并没有带他们去见仇飞凤，而是领他们到了一个典雅别致的院子里
“堂主每天过了晌午就不见客了，你们长途跋涉的想也累极，先在这听雨轩休息一晚，明天我再帮你们引见。”
她虽然还拎着，语气却不像之前那般随便，反是庄重了三分
刚刚一路走来，那群女孩虽然目光放肆，见了她都十分毕恭毕敬，想她在凤尾堂的地位绝对不低
这实在是个很好的院子
小桥流水，月下前，一样不少
用过晚饭，顾惜朝不知从哪找来一把琴，就在听雨轩内的问仙亭里弹了起来
追命追着小池满院子的跑，势要报回早上那二指之仇
戚少商和无情在远坐定
“你不问问我怎么会碰上他的么？”
戚少商望向亭中那抹青影，眼中有什么欲罢却不能休
无情打开了扇子，一派悠然自得
“那是你和他的孽缘，我不便过问。”
戚少商恨透了他这副模样，就像恨透了顾惜朝那个老是抬眉的动作
那是一种其实他全都知道，却偏偏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又偏偏装的一点也不像的模样
直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我们一路来蜀中，途中得知了一个或许你还不知道的消息。“无情收起了扇子
“没有钱庄庄主岳裘，已经死了。”
戚少商一愣
看来顾惜朝的保命丹并没有能够保住他的命
生命总是比想象的要脆弱许多
“有生命离去，也有生命要诞生。“无情接着说
“息红泪已怀上小妖的孩子，这是我要给你的第二个消息。”
戚少商有点怀疑无情是不是不当四大名捕了，也要来凤尾堂卖消息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目光从那抹青影上移开
“哦，那真该恭喜她。这孩子无论是像红泪还是像小妖，将来都定是玉一般的人物。”
无情看了看他，忽而幽幽地道
“戚少商，我虽叫无情，还多少比你有些情意。”
有风吹过，夹着阵阵香
戚少商不由得想起了当时的年少和息红泪的绝代风华
美人为他披红装，美人为他建城墙
美人送了他两只小公羊
美人却入了别人的洞房
…………
小妖绝对是个多情的公子，他给得起戚少商给不起的温柔
戚少商是个大侠，侠之大者，逃不过情字，却担不起情字
“我到底是条游闯江湖的龙，什么龙凤呈祥，不过是少时的奢望。”
戚少商的脸上又出现了少见的沧桑
无情笑了，露出十二分的狡猾
“……你知不知道，凤属阳，凰才属阴，所以自古以来才有凤求凰……”
戚少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那是顾惜朝最爱的曲子
是啊，他才是凤，可惜还没有飞上枝头，他的凰就走了
走得绝断，绝对，又绝然
可他还是日日里弹，夜夜里求，求得遍体鳞伤，他的凰却再没有回来
哼，什么见鬼的龙凤呈祥
戚少商在心里尴尬又心虚的啐了一口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
顾惜朝又在弹那曲凤求凰了
凄凄惨惨，断人愁肠
连一直笑闹着的追命和小池也停了下来
小池看向问仙亭里的顾惜朝，又看看追命
忽地叹了口气，两道好看的眉都锁在了一起
“我或许不该带你们来的，这里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冷血慌慌张张的出现众人面前
用他从未有过的不安语气说道
“红儿，不见了……”
=
习玫红走进了一个房间
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好奇心总是大过恐惧感的
所以她并不是碰巧路过，也不是碰巧房门没锁
她只是进来了，然后马上就后悔了
她在里面发现了许多人
百仙子百酿，玉面郎中夏兰草，水上仙白于飞，空谷幽兰薛艳艳…………都是昔日江湖上绝妙的人物
他们或品茶，或吟诗，或作画，或弹琴，怎一幅入画的仙境
然而他们看似活着，其实都已死了
习玫红很不怕死的挨个探了鼻息，却探得十几个冰冷僵硬的身体
如此仙境也成了地狱
好在她到底不是一般女孩，恐惧归恐惧，终究没有大叫出声，而是匆匆的走了，还将房间收拾得和她来时一样
她的运气向来很好，好到她来了又走了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无情他们已在仇飞凤的会客大厅里坐定
四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少女给他们上了茶
“这是玉叶长春，蜀中的名茶，是堂主为了迎接贵客亲自泡的，请诸位公子小姐务必品尝。”
什么叫“务必”？
就是纵使你有十万个不想，你也必须
是最强制的请
也是最温柔的逼迫
无情他们当然得喝，务必要喝
“如果见了堂主你们想问什么？”小池问道，她今天没有拿篮，而是在腰间配上了一把小巧的剑
“我要问她世上最好的酒藏在什么地方！”追命笑道，将那杯玉叶长春一饮而尽，他是惯了酒，却不知该怎样品茶
“我想问她墨家失传的机关术是否还有传人。”无情细细的饮，慢慢地说
“我想知道剑道长暮秋现在身在何。”冷血很早就想和暮秋切磋一下了
习玫红看看冷血，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最后红了脸道
“我想知道冷血除了我之外还喜欢过几个女孩子……”一句话差点把冷血刚喝下的茶全喷出来
“我只想问她，盟书的事她知道多少。”戚少商是来办案的，他从来没忘记这一点
“若是我，就直接问她盟书是谁偷的，现在在哪。”顾惜朝是来找回盟书的，他也从来没忘记这一点
茶喝完了，香也烧完了，又来了个黄杉少女来换上一柱新的香
小池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总是笑着的眼眉里露出了几分悲伤与不舍
“你们的问题，除了最后一个我都能回答。”从帘后走出一个女人，当然是仇飞凤
她是一个极美的妇人，约摸三十岁，穿着一身雪白的碎纱长裙，裙摆长长的拖在身后，仿佛行走间就带起一片流云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顾惜朝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
“我只知道我能知道的事。”她的声音就如她的人一样，美到了极致，这样的声音若是笑起来该多么的醉人，可惜，她据说从来都没有笑过
她冷冷的扫了一眼厅里的人，又冷冷的说道
“世上最好的酒叫千杯不醉，现在藏在酒和尚床下的暗格里。”
“千杯都醉不了人的也叫酒？”
“它绝不是醉不了人，而是人喝了一千杯都舍不得醉。”
“墨家的机关术的确还有传人，只是他已不再用机关，而是用萧，他就是南海七杀中的墨音苒。”
“剑道长暮秋现在关外，他已不能算是道长了，因为他娶了一个貌美如的塞外女子。”
“冷血除了习三小姐之外，还喜欢过小刀姑娘。”
最后，她将目光定在戚少商身上
“关于七指盟书，我知道的就是，盟书不是我偷的，自然也不在我这里。”
“天下的贼都不会说自己偷东西。”
“……我们凤尾堂的地位可算不上不下，绝没有毁掉盟书的必要。”
她停了停，又道
“我虽不知道，却也能猜出七八分。”
“哦？请说。”
“万叶老妖，三分镖局金西禾，无常老鬼黑绝，除他们外再没有别人。”
“凤尾堂和龙头帮负责消息和漕运，一在长江头一在长江尾，我和崔残交情不错，势力也不比以上三家，甚至有时还要靠他们生存，绝不会有心毁掉盟书。”
“万悲秋，金西禾，黑绝早已势可遮天，只会嫌我们剩下的三家，尤其是没有钱庄拖了他们的后腿，我若是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偷走盟书。”
她说完又看向顾惜朝
“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可以再问一个。”
顾惜朝抬了抬眉
“没有钱庄大少爷岳三秋，在不在你这里？”
“……他已经走了，赶着回去办理他爹的丧事。”
“岳裘死了？！”顾惜朝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嗯，在你们离开没有钱庄的第三天，他就死了。”
顾惜朝苦笑了一下，他到底不适合救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救一个，却也死了
第二柱香眼看也要烧完了，仇飞凤看着他们，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仇堂主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倒下去？”无情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
仇飞凤皱了皱眉
“你们没有喝下刚刚端上的茶？”
“如果有个小姑娘告诉你，她昨晚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满是标本的房间，那些标本都是昔日江湖上出名的美好人物，这杯茶你还会不会喝？”
戚少商又露出了那两个可爱又可恨的酒窝
“茶里下了黄梁，仇堂主叫人点上的第二柱香是醉生梦死吧？”
“人若是服了这种毒再被做成标本，表情就会自然而不僵硬，的确是上品。”
“可惜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醉生梦死，简直已经恨透了这该死的毒。”顾惜朝仍旧笑得一派仙风道骨
“你回答别人的问题，却要别人的性命作代价，好狠的心！”追命叫了起来
仇飞凤摇了摇头
“要怪只能怪你们长得好看，我一向有收藏美好东西的爱好。”
她仍是不笑，仍是用那种和你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才最为诡异
然而她那双冷漠的眼里竟突然闪过了一丝笑意
“我劝你们还是莫要急着找我兴师问罪，先看看你们的朋友还有没有救吧。”她说完用手指了指戚少商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戚捕头，现在却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显然是中了醉生梦死
顾惜朝心里大叫不妙，戚少商虽没喝下玉叶长春，可自己之前为了拿他试药曾骗他喝下过参了黄梁的酒
真是真是，歪打正着？
无情他们围了上来，冷血眼疾手快的接住倒下的戚少商，仇飞凤转身就要离开，顾惜朝抢先一步抽出了戚少商的逆水寒拦住了她
“解药！”两个字，落地有声
“我既是要你们死，又怎会有解药，而且顾公子也是知道的吧，唐门的醉生梦死是没有解药的。”
仇飞凤轻轻弹开挡住她的剑，又道
“不过我的听雨轩倒是可以多借你们几日，也会让小池伺候得你们一样不差，这小丫头，才长大了这么一点，就全向着外人了。”
“我也想知道，你们能不能救醒这条龙。”
她又看了看习玫红
“习姑娘还是莫要再乱跑，否则下兴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像踏着流云般离去了
顾惜朝无力的放下剑，回头看向被一群人围着，已经睡死了的戚少商
这是哪里？
什么地方的招牌这般破烂
哪里来的掌柜这么尖嘴猴腮
哪家的青衣书生端上了好酒好菜
我竟夸他一表人才
………………
万丈的悬崖上，那红衣的女子是谁
凄凉的军帐内，是谁在为他流泪
谁在找一碗洗脸的水
谁在谱一曲离人醉
………………
大漠的孤烟里
有多少兄弟死去
失却的欢言笑语
杜鹃醉了几池鱼
………………
谁在一曲以谢知音
谁又在夜里问剑抚琴
谁在皇宫大殿里
与他渐远渐行
………………
不知是第几日的晚上，戚少商终于悠悠然转醒了
他床头站了许多人，都带着十二分的哀伤，连近在眼前的顾惜朝也不例外
“你中了醉生梦死，没有解药……”
“这种毒一旦中了，就得每日里烧，否则中毒者马上会死。”
“但是烧久了会一直消磨你的神志，到时就算救活了也会变得痴呆。”
“你已经睡了十天，已经是个极限了。”
“我们……擅作了主张，与其将来救活一个呆子，不如现在用醒秋换你一时三刻的清醒时日。”
无情说到最后已隐有哽咽之声
春睡黄梁，醉生梦死，悠悠醒秋，梦醒魂亡
英雄的末路，是否有人在路的尽头为你燃一盏灯
冷血别过了脸，习玫红在他怀里都快哭昏了过去，追命拼命的掩饰还是遮不住他红肿的眼睛，至于他的外婆也是一脸怜惜的看着他
顾惜朝也看着他，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你有什么话，可以全部说出来……”
戚少商很平静，从来没有这么平静
如果你也只剩一时三刻的命，也绝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去自哀自怜的，何况他是戚少商
“老八代管了连云寨，听说再一些日子就要成亲了，他是我连云寨剩下的最后一个兄弟，我这个大当家却不能前去贺喜。”
“麻烦你们帮我将这块腰牌交给他，从今天起，他就是连云寨的大当家。”说完他解下腰牌交给追命
“红泪的孩子，我是当不成他的干爹了，她曾经求过我，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我取名字，我当时说自己才疏学浅硬是不从，现在补上，应该还来得及。”
“女孩叫常笑，莫要跟着他娘亲那么哀伤的名字。”
“男孩叫长情，应该像着他爹那般温柔多情。”
“追命，我还藏着几坛好酒，在铁手以前的房间，你可全数拿去”
……………………
他又交待了许多，但多是琐事，最后，他跟顾惜朝道
“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今なら分かる、たとえ苦しみが氦沥可きて、
あたしは存在をxぶだろう。
お前ともう一度出会うために、
お前が信じている限り、いつか必ずる、
お前が居る鏊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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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和顾惜朝站在问仙亭里，风还是带着香，恍然间仿佛还能听到那曲凤求凰
“有件事我一直不懂，这中毒后反而懂了。”
“我原以为我绝不会说的，想不到现在要死了，才觉得非说不可。”
顾惜朝美好的睫毛无端的颤抖了一下，下一刻戚少商却揽住了他的肩
“我原来，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知音……”他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里，低声说道
顾惜朝在他怀里的身子猛地僵了，见对方没有放开的迹象，又软了下来，涩涩的说
“戚少商，你傻不傻，弱水三千……”
“我一瓢都不想取。”戚少商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傻的人是你，顾大公子，水早已不能解我的渴了，我现在只想喝酒，这辈子只喝酒，喝炮打灯。”
“我看你是真傻了，酒哪能解渴，只能烧心……”
“那便烧，烧烂了才好，再不用为你痛了。”
他们这样站了很久，戚少商才问
“我想知道顾公子的答案。”
“我一向不甚酒量，怕是不能陪戚大侠你喝了。”还是抬了抬眉
“我的这辈子就只剩下不到三刻，你都不愿陪？”
戚少商竟抱着顾惜朝耍起无赖来
顾惜朝叹了口气，推开他，并有意拉开了距离，幽幽的道
“弱水三千，我已取过一瓢，已经够了……”
“是么？已经够了……已经……够了……”戚少商于是低下头去，反反复复 ，复复反反，仿佛口齿不清的学语幼童，一句也不能成言。
顾惜朝看着终是有些不忍，正欲要言却看那方才还垂首之人忽然抬起头来， 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问了句：“我若是在这水里快溺死了，只差一口气，你 救是不救？”那语气，分明是哀求了。
顾惜朝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如此相问，一时有些呆呆，然而顾惜朝就是顾惜朝 ，他很快的勾起嘴角轻笑起来，几分无奈，几分随性，就仿佛一切，其实原本就该如此。
他轻笑着朝那人走去，不去理会对方眼中的疑惑，他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是走过了一个时间的沟壑，一场生死的距离，冬走了，春来了，他的青衫飘动 ，然后他在那人耳边说：“你说呢？”
吐气的微澜撩动戚少伤的鼓膜，然后他的心，乱了。或许，其实早就乱了， 只是他不自知。
人总是如此可怜，唯有隔世弥留才留得下些些真话。所以戚少商说了，他承认了自己的心，等着对方的回应。
但现在，他在心里想，他的假设错了，因为他现在，真得快不能呼吸，要溺毙了。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能再近，只要自己呼一口气，就能看到对方侧颈上的轻轻颤动，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好，你要救我。”
大脑里充斥着很多很多映像，红的，黄的，白的，青的，蓝的，紫的……然 后那些颜色突然化了水，仿佛冰雪初融，都流走了，只余了一脑空白。
戚少商想着他很缺氧，所以他什么也不想了，所以他选择，抢夺眼前人的呼吸。
唇和唇相接是很微妙的感觉，戚少商想着自己好不窝囊，好歹也是阅人无数 ，情场老手，何以只是很纯粹的些微碰触就可以感到自己心跳的剧烈，胸口有些痛，就好像多年前被逼吐血时的痛，他现在也痛，他想他的死，他想他 的活，然后他感到了对方微颤之后的退缩。
九现神龙其实只是山野草莽，所以他承认，他会乘人之危，何况，这人刚答应了救自己，而自己，又真的溺水了。
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那里有一个潭，那里或许有他的醉鱼池，他的爱妻晚晴，但此刻，戚少商知道，那里面只有一个迷茫的他和一个或许迷茫或许释然的他自己。
怎样也罢，缺氧的人最大，霸道的吸取他口中的每一丝空气，感觉他脸上渐 渐泛起红晕，戚少商有些开心地想：哈哈，我死，至少拖了个垫背。他其实 发现了，他胡思乱想的转移自己思维的每一，仅仅是因为，他其实在害怕 ，如此陷其中的自己，和自己的心。
甚至连多思考现状的空余都没有，有总名为甜蜜却远比蜜要入骨髓的感觉 在血液中咆哮。
其实不是多么久的一段时间，谁推开的谁不得可知，只可怜两个人乍一分开就仿佛脱水的鱼儿张大了嘴大口呼吸着空气，谁救了谁？抑或，一起沉沦？
无情用捆仙索第五拖住了欲去偷听的追命
“大师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再说什么么？”追命可怜兮兮的看向他
“已经知道答案的事，偷听反而没了情趣。”
习玫红还在揉那双红肿的眼，抱怨着
“哭起来实在太辛苦了，我以后都不要再哭。”
“我保证以后没有人会让你哭的”冷血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说道，之前的哀伤早就一扫而光
“还是你们女孩子会演戏，说哭就哭，像我啊，费了这么大劲也只能红了眼圈而已。”被第六捆回来的追命笑道
“可是我们这样骗戚少商是不是不大好啊。”冷血有些不安的道
“有什么不好的，他害我们提心吊胆了十天诶，要不是惜朝没日没夜的帮他配出真正的解药，他早就死龙一条了，现在骗骗他而已，能吃多大的亏啊。”
追命不满的反驳，到底长了同一张脸，他还是一直站在顾惜朝这边的
小池也笑起来，三分释然七分狡猾
“而且，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一时三刻有多长
是不是能够携手相望的地老天荒
戚少商看着还在微微作喘的顾惜朝，突然觉得原本哀伤的空气也甜美起来，他不禁伸手又想将他圈入怀里，谁料顾惜朝长袖一甩，竟已掠出了问仙亭
戚少商还来不及碰到他的衣角，就见那人在十步之外凄凄惨惨的笑开一院的落红
“大当家，最后半刻恕惜朝不能奉陪，我虽杀过许多人，却唯独见不得你死……”
话音刚落，他便不见了踪影
什么见鬼的不能奉陪，一句见不得你死就把他晾在这该死的亭子里伤春悲秋么？
戚少商颓然的坐下，人家既已不愿，他又何必鸡婆，好歹守住这半刻的尊严，自己为自己燃盏灯，准备英雄上路……
追命早已放弃偷听的念头了，他大师兄无情此刻正在悠闲的闭目养神，他四师弟冷血带着他女朋友小两口不知上哪甜蜜了
还有戚少商传说中的外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怀好意的盯着他，那两根总是拿的手指又开始蠢蠢欲动
妈呀，还来
追命暗暗叫苦，这十天来他可没被小池少捏，枉他号称轻功天下第一，每都会被这个没大没小的小丫头逮个正着
本以为她新鲜感过了也就罢了，可世上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
像小池的手指对追命的脸，显然就是上瘾了
害得凤尾堂里那些怀春的少女见了他都要痴痴的笑道
“想是我们这水土太好了，追三爷不过住了几日，脸色便愈来愈红润了。”
红润个鬼啊，那是被你们姑奶奶捏肿的好不好
追命想趁小池还没有采取实际行动时溜之大吉，然而不知是不是和戚少商混久了，他打不死的小强本事没学到，见鬼这招到是学了个十足十
他还没走出三步，施展"踏雪无痕"的内力还没聚顶，就撞上了匆匆赶回的顾惜朝
“惜朝，你怎么就回来了？一时三刻还没到，你不是说要一个人欣赏神龙被骗后的战果么？”
“你太不够朋友了，自己不看也不让我们看，害得我无聊死了。”
“对了，戚少商对你说了什么我们都不能听的遗言？那小子，该不会在连云寨藏了什么惊世宝藏吧……”
他还想再说却不能再说，因为顾惜朝已经忍无可忍的一掌劈中了他的睡穴，然后丢给小池一个随你置的眼神
无情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顾惜朝，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
“你真的不陪着他么？这样的事一辈子可只有一。”
顾惜朝从他身边走过，不带任何停顿，冷冷的丢下一句
“这种见鬼的事，一就够了。”
无情又悠闲的闭上了眼睛，他向来只看该看的东西，像顾惜朝脸上万般掩饰还遮不住的三分薄怒七分羞涩的红晕
“这种见鬼的事，以后说不定还多着呢……”
戚少商当然没事，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追命不是他，事实证明九现神龙的命真是硬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本来该死了，现在却活得好好的，还多了个神仙般的情人
哎呀呀，他想他是真的中毒了
中了真正的醉生梦死
追命熟睡中翻了个身，满口唧唧歪歪的尽是些
“饶了我吧”
“好痛啊”
“轻一点啦"之类的说辞
戚少商绿了脸，放眼天下还有人能把南方总捕欺负成梦里都在讨饶的，真不简单
然而他发愁的却是，追命睡的是他的床
他的外婆不知怎么回事将追命拖到了他的房间，又把追命房间的门给锁上了，那么他要过夜就只有四种选择
留在这，到无情的房间，去和冷血蹭一张床，去找顾惜朝……
就算他真的没有脑，也会选择最后一个
戚少商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一抹青色的影子消失在拐角
现在很晚，就连一直有挑灯夜读习惯的无情，房里都已一片黑暗
而那抹青影毫无疑问是顾惜朝，他要去的方向又绝不是茅房
顾惜朝曾经杀过很多人，顾惜朝或许还会再杀许多人
但顾惜朝现在是他的心上人……
想到这，戚少商提了口气就要跟上，却见一道黑色的人影竟先于他，紧随那青衣人而去
戚少商皱了皱眉，这个影子像是跟了他们很久了，从没有钱庄一直到蜀中，虽然他极力隐瞒，也没有恶意，但现在出现未免太不合时宜
如果一个从来都不笑的女人请你吃妃子笑，天下的男人无论是谁都会去的
顾惜朝是男人，他当然去了，不过不是为了不笑的女人，而是为了妃子笑
他有一个他以为只有晚晴才知道的癖好，就是爱啖荔枝
所以当小池来转告他，仇飞凤今晚要请他吃妃子笑的时候，他才相信那个女人的确有着通天的本领
世上的事凡是她想知道的，怕终逃不过她天南海北洒下的网
仇飞凤仍旧是一身白衣，在烛光下越发显得倾国倾城
她的香案上摆了一大盘冰镇着的娇艳欲滴的荔枝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现在还是晚春，想不到仇堂主竟找得到这般的上品。“顾惜朝在案边坐定，伸手取过一颗玩弄于掌心，冰镇过的果子特殊的触觉，让他顿觉心中有物如凉风过境
“蜀中虽还是春天，岭南却已是夏季，这些极品都是我托人从岭南十二鞭快马运过来的，还请顾公子赏脸品尝。”
顾惜朝也就丝毫不客气地开始动手，除了戚少商外，他一向忠于自己的想法
仇飞凤看着他用雪白纤长的手指一个个剥开荔枝那鲜艳的皮，挖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入粉色的口中，咀嚼一番之后吐出黑色的核
她看着看着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移开了视线，又用她完全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
“顾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毒叫美人梳？”
“美人梳……传说是世上最温柔的毒，死在这种毒下的人不会觉得痛苦，死前还会看到绮丽的幻想，所以嘴角总会带着醉人的微笑……”
顾惜朝又剥开一个荔枝，回答道
仇飞凤点点头，接着他的话头说：“而且这毒本身就有绝妙的防腐功能，服下它的人死后不仅会面带微笑，脸色红润，肢体也不会僵硬，腐烂，就像真正的睡着一样。”
“所以用它作出来的标本才是真正的极品。”
她说完又别有意味的看了顾惜朝一眼，冷酷的眼里像是燃起了一堆火
“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世上配用美人梳的人，非顾公子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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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仍是在吃荔枝，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你不怕我在这妃子笑里下毒么？“仇飞凤又问
他有抬了抬眉，无所谓的笑道"你要毒死我绝不会选这么蠢的方式。”
仇飞凤赞许的点点头，也伸出手拣出一颗荔枝，学着顾惜朝的模样剥开又放入嘴里………………
房门没锁，说明里面的人并不是在做什么苟且之事，戚少商松了口气，他有些自嘲自己担心的多余
他轻轻的推开门进去，希望不要惊动任何人
然而他一进去便后悔了，房里有一个坐着吃荔枝的男人，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
美人梳，梳美人
死在美人梳底下的美人的确很美
因为她再不是那个总是不笑的仇飞凤，反而笑得醉人醉天
“你杀了她？“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从没想过要毒死她，她倒是一直在考虑怎样将我加入她的收藏。“顾惜朝吐出了最后一个荔枝的核，冷冷的看向地上那具绝美的尸体
“她请我来吃妃子笑，我便来了，我吃了这许多。“说着他还用手指指案上堆起的一座小山"她却只吃了一个……”
“哼"戚少商冷笑了一声：“顾公子的意思是，你吃了这许多都没事，她吃了一颗就死了？什么时候你的运气也变得像我一般好了？”
那是一种怒到了极致的麻木么？
他杀了她，他杀了她，他，居然杀了她
他居然又在他面前杀了人！！！！
顾惜朝也怒起来，起手就抓起一把核朝戚少商甩过去，却是用了十二分的劲道
“你既不信我，就少跟我废话！！”
逆水寒剑出鞘，带着戚少商的怒气只一铮，那些飞过来的核就全数弹了回去，竟比来时更虎啸生风
顾惜朝怔怔的站在那，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戚少商，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十几颗核就扎扎实实地打在他全身数个大穴上，更要命的是有一颗正打在老八当年刺过一枪的心口
顾惜朝当年本伤得极重，心脉也是后来铁手求遍天下名医才勉强接上的，哪经得起如此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来，人就要软倒在椅子上
戚少商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十分不忍，但又转见一旁仇飞凤的尸体，旧时的伤口就像又被血淋淋的撕开了一样
他咬了咬牙，用逆水寒架住顾惜朝雪白的脖子，狠狠地道
“我早就该想到了，为什么你会出现得这么碰巧，一年有许多天你可以从惜晴小居逃出来去买晚晴的书，为什么会偏偏挑上我也要去万叶山庄那天？”
“岳裘本也不会死的对不对？你给他的保命丹有问题吧？他原先一直活着，就算神志不清也好歹活着，可是我们走后三天他就死了！！”
顾惜朝想说些什么，无奈一开口血就一口一口的喷出来，戚少商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些红色的液体，继续说道
“谁又给了你什么好？谁又向你保证能让你出将入相了？！让你这般给他卖命？！”
他疯狂的摇着他的肩，逼他给他一个答案，顾惜朝却快要咳得昏过去他也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
“够了，住手！！“小池从帘后跳了出来，一把推开戚少商，扶起顾惜朝道：“他没有骗你，堂主不是他杀的，她只是吃了一颗荔枝，然后就，就死了……”
戚少商哀伤的看着她，缓缓的说道"我的好外婆，你就莫要再骗我了……”
说罢他又欲上前，小池连忙用身体死死的护住顾惜朝，大大的眼里擒满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我平时说谎总有人信，好不容易说句实话，却偏偏没有人信呢？”
戚少商仍在一步步靠近，握住逆水寒的手攥得生响，双眼像杀红了般恨不得将眼前人剥劈拆骨
小池愤怒的一抹眼泪，转身抽出佩在腰间的小剑，娇叱道
“乖孙儿，你这般不听话，休怪外婆教训你！”
戚少商一愣，小池的小剑在他的逆水寒面前可怜的像孩童的玩具，她没有胜算的，简直连十万分之一都没有……
突然一把剑护在了她面前，接着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
“我来，你去照顾公子。”
那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一身白色的劲装，即使晚春还戴着一条淡紫色的围巾，长发束在身后，怎一个英雄少年
小池当然认得他，武林内七十年的事她都知道，虽然她还没有十七岁
南海七杀中的影杀，纪扶影
戚少商哼了一声，从没有钱庄一直暗暗跟踪他们到此的人果然是这个孩子
想他是对顾惜朝念念不忘，才一路跟来，不料正好能在这显显他的英雄气概
谁都没有动，谁都在剑拔弩张，谁都在以静制静，谁都在等最后一根弦断开
“你们在做什么？“弦还没断，无情却来了，身后还带着追命、冷血和习玫红
他目光转过地上的仇飞凤，站着的戚少商和纪扶影，坐着的顾惜朝和跪在他身边的小池，最后理解又可怜的看回快气疯的九现神龙
“顾惜朝这恐怕又要上六扇门走一趟了……”
“惜朝，你怎么又伤人了？“看来即便是长了同一张脸的追命也要再不原谅他
纪扶影皱了皱眉，清俊的脸上显出些许担忧，一个戚少商就够他耗的了，现在还要加上四大名捕，难道真是天要亡顾惜朝？
“小师弟，对付四大名捕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不叫上姐姐我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后，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出现在他身边，正是南海七杀中的大姐，“笑杀"江笑玉
“就是，有人敢欺负我们小师弟，我们就十倍的欺负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白杉少女，却是纪扶影的四师姐，“血杀"落红血
小池吃惊的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男子坐到她身边，开始为顾惜朝止血把脉
戴着面具的是老三"鬼杀"秦鬼，眼睛看不见的是老五"见杀"公孙不见
有萧声响起，悠扬而绝世，然后纪扶影的二师兄，紫杉长袍的"音杀"墨音苒也已站在无情面前
最后连他那老是发愁的六哥，“愁杀"南宫愁也终于姗姗来迟
“笑音血影鬼见愁”
这七个人加在一起，纵是邪魔无阻的四大名捕也该十二分的头疼了
江笑玉扭着婀娜的纤腰靠上前来，妩媚的凤眼笑意盈盈，冲戚少商道
“神龙捕头若是要伤我小师弟的心上人，我这个姐姐绝不答应。”
“就算朱雀镰对逆水寒是以卵击石，小女子也要试试。”
她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细声细气地说，连亮出武器也是那么柔柔软软，举手投足间尽是万种风情
戚少商苦笑，就算逆水寒真的是石，朱雀镰也绝不是卵
套在指上的五根齿上淬了九九八十一种毒，几乎可算触肤即死
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还沉浸在江笑玉迷人的笑容里，同时就被朱雀镰挖出了心肝
…………
无情坐在倚云座上，静静的端详着对面那个紫杉佩萧的优雅男子
看见他就仿佛看见春江月，叶叶扁舟，有匪君子在横竹颂月圆
“我本要去拜访墨公子的，不想墨公子竟自己找上了门来。听说你是机关术的传人，却使一把萧。”
墨音苒笑了，淡淡的答道
“那是因为我所有的机关都在这把萧里，就像你的倚云座也藏有无数玄机。”
…………
冷血看着对面围着淡紫色围巾的少年，很大程度上，他们很相似
“你的剑法有个好名字。”
寒光掠影
“我的剑法没有名字。”
七七四十九剑无名
“可是我们比的是谁的剑快，而不是谁的名字好听，不是么？”
纪扶影回道，相似的人沟通起来就是轻松
…………
习玫红是一朵艳丽的玫瑰
落红血就是带毒的秋牡丹
“你叫落红血为什么要穿一身白衣？”
“因为白色的衣服有红血落上去时，才会特别美丽。”
落红血吃吃的笑起来
“你的碎梦刀若不沾水，怕是连块豆腐也碎不了吧。”
“碎不了豆腐却碎得了你的脑袋！！”
…………
南宫愁应该是天下最会发愁的人了，现在他碰上了天下最不会发愁的追命
于是他就越发的愁了，两道好看的远山眉像是怎么也抚不平
因为追命用的是脚，而他用的是指锋
“我们似乎打不起来呢。“追命笑得一派天真
“可是我们却不得不打。“南宫愁愁得快哭了出来
……………………………………
废话完了？那便战
这边厢秦鬼和公孙不见也没有闲着
顾惜朝伤得实在很严重，血都快咳尽了，即使秦鬼用他独门的指法点上他的穴道，也像点在一团棉絮上，作用全无
公孙不见为他把着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晴不定
小池紧张的问道
“不见公子，顾公子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公孙不见沉默了一下，接道
“情况似乎有点复杂，小姑娘，我们先将这位公子救出这里吧。”
小池连忙点头，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秦鬼抱起已经昏过去的顾惜朝，和公孙不见还有小池一起，悄无声息的从房间的侧门离开了
戚少商这边战得正酣，抬眼就见顾惜朝要被人救走，心中大急，顾不得再和江笑玉纠缠，抢先一步上去就要拦人
不想江笑玉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朱雀镰一档，又听得她银铃般的笑声
“戚捕头对小女子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我让你感到这么无趣么？”
秦鬼将顾惜朝放在他们准备的马车内，不消片刻，其余的五人就以虚招骗过戚少商他们，纷纷赶来
于是南海七杀带着顾惜朝还有戚少商的外婆，就这样乘车离开了
“你们不追么？“戚少商纳闷的看向无情他们
“你都不追，我们为什么要追？“无情眼里现在尽是碰上对手的喜悦，墨音苒的龙吟萧，果然其乐无穷哪
戚少商狐疑的盯着他
“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他从来没有指望能骗得过无情
“不，这一是追命先知道，我才知道的。”
“追命？！“戚少商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演技就这么差不成
追命拍了拍他，怒道
“戚少商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知道啊，还不是你和惜朝说话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才听得一字不漏嘛。”
戚少商房内，床上睡着还在磨牙的追命，顾惜朝坐在他对面，就像审问他一般道
“你之前在问仙亭内对我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你顾公子当我戚少商是什么了。”
“那你信不信我？”
“……我从来都是信你的”
是你总在负我，当然后面那句他没敢说出来
“如果又有人在我面前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指明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如果你能让我相信。”
“好！”
顾惜朝倒了杯茶，又对他道
“有人要陷害我，我们离开没有钱庄，岳裘就死了，说明有人选中了我做他的替罪羔羊。”
戚少商缓缓的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仇飞凤等会让我去她房间吃妃子笑，如果她不是幕后黑手，那真正的凶手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死在我手下。”
“然后？”
“所以我要你信我……”
顾惜朝看着他，明若秋水的眼睛里掩不住情意许许，直看得戚少商心悸不已
“那你要我怎么做？”
“杀我。”
“什么？！“戚少商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这些都是做给那幕后人看的，他要我做替罪羔羊，我便遂了他的心愿，你杀，我就逃，我们正好可以分开两路，放长线，吊大鱼。”
“我杀你逃？“戚少商来了兴趣：“你怎么逃？”
顾惜朝喝了一口茶，笑道
“你应该有注意一路上有人跟着我们吧？就是那个姓纪的孩子，你要伤我，他定会出来阻止，到时我就借势跟他逃了，这样逃开不会显得做作让人生疑。”
他脸上十分的自信，仿佛事情已经如他所说的发生了一样
戚少商却不是滋味了
“你和他一起逃，却撇下我去追，那孩子分明也没少打你的主意。”
顾惜朝见他说得如此直白，脸上一红，佯怒道
“亏你自称大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龌龊东西，人家纵是打主意，心思也比你来的单纯”
………………
戚少商瞪着追命
“你原来那时候已经醒了？为何不作声？”
追命撇撇嘴，睁着十二分无辜的眼睛，反驳道
“人家叫追命啦，才不要改名叫逃命好不好。”
如果让惜朝知道戚少商那般吃味的话都被他听了去，这劈中的可就不是他的睡穴这么简单了
“不见师兄，顾公子他怎么样？“纪扶影一上车就紧张的追问
公孙不见摇了摇头，嚅嚅道
“事情很奇怪……”
“怎么？很严重么？治不好了么？“纪扶影白了一张俊脸
“就是一点也不严重，所以才奇怪。”
“什么？“众人不解的看着他，公孙不见却笑了
“还是让顾公子自己说吧。”
语罢，本该昏迷不醒的青衣人竟像没事般坐起来，无奈地道
“难怪有人说过，就算和十个明眼人交往，也莫要和一个瞎子打交道。”
因为人在瞎子面前总是没有秘密的
小池早已哭肿的眼里现在是个活生生的顾惜朝，不由得大喜过望，扑到他怀里猛捶道
“我就知道，乖孙子怎么忍心真的伤你。”
“你这个坏媳妇，吓死你外婆了。”
………………
江笑玉他们却不高兴了
“我们小师弟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竟这样寻他开心？”
顾惜朝正色道：“我绝不是要寻这位少侠开心，反是真心的有事相求。”
纪扶影看着他，眼里完全没有怒意，反到显出万分的高兴，他柔声问道
“帮什么？”
无情也看着戚少商，问道
“下步你打算怎么办？”
“千里追杀……“戚少商看向窗外初升的太阳，缓缓回答
同一时刻，距凤尾堂已有十里之外的马车上，顾惜朝也望着天边一线亮眼的红，一字一句的说道
“千里逃亡……”
――完――
《返尘》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