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爱是什么?在他死后,我突然感到疑惑……

他告诉我 我不懂什么叫Zuo爱
他告诉我 他爱着那个女人

到底──爱是什么?
如果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
那么,为什么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可以称之为爱呢?

看着他渐失血色的俊颜,我疑惑了……
而面对他苍白憔悴的脸庞,我更疑惑……

为什么有不舍?为什么会心痛?
为什么听见他想以身犯险会感到生气;为什么看见他泪眼盈眶会百感交集?
为什么会放不下他?为什么想留下他?

照顾他不难,难的是我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情吗?是爱吗?
一个不懂情、不识爱的我……会爱上人吗?
在我自认已把所有的情和爱都给了他之后,我还可能有心爱上他吗?

″即便做错也要继续错下去″
但这么做……真的就能找到答案了吗?

01

总是听人说,会爱上一个人是全无道理可循的,只因爱情是种让人完全无法控制的感觉……

可我觉得不对!

或许,爱情真的是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可是,谁会爱上谁这种事,却绝对不是什么全无道理可循的!

人之所以会被另一个人给吸引、迷惑,一定是那人身上有着某种自己所渴望却又缺少的东西

就是因为渴望,所以才会羡慕;就是因为缺少,所以才会迷恋

而当这种暧昧不明的因素持续加之后……不知不觉的,当你某天突然发现的时候,就爱了

所以当我第一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中便已有了某种预感,一种……我的人生会因他而不同的预感!

******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想都别想,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听都听不懂!」

「……」

「你说再多也没用,我不可能答应的!我们家光负担浩明一个人都够了,带你回来可不是打算栽培你成为什么大人物的,你想都别想!」

「……」

「我不管你想什么,要怎样,总之,你就是死心给我乖乖留在这儿就对了,什么都不用想,你听到了没,什么都别想!」

伴随着一阵气怒至极的吼骂声与甩门声,徐久纪神色难掩失落的被隔绝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外,沉默而无奈的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其实有种想哭的冲动。

「久纪……」

突地自身后传来一声略带试探与同情的声音,他赶忙收敛一脸欲哭的狼狈,转而挂上一笑,一抹彷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又彷佛他对方才的情况一点也不在意般的清淡笑容。

「干嘛啊,你那什么脸。」

「久纪,老板还是……不答应?」

对于来人的问话,徐久纪沉吟了好半晌后才缓缓点头,故作轻快的说,

「没什么啦,我早猜到了,放心、放心,没事的,该准备工作了。」说话的当下,人也跟着往走廊另一头的柜台移动着。

「久纪……」

「我真的没事,谢谢你,小章。」

看着徐久纪朝着他露出了个更为愉悦的清爽笑容,小章便知道他不打算再说这事,只得无奈的不再开口,沉默的看着他离开。

******

其实多年以后他曾经想过,如果初见他的那天,不是正好才被养父斥责了一顿;不是心情正于极度沮丧的时期,自己是否还会如那时一般的对他怀有莫大的憧憬,进而让他胆大的无视于他散发于外的冷冽气息,不怕死的厚着脸皮接近他呢?

他不知道。即使经过了许多年之后他仍旧不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他却十分的清楚,那便是,如果当初就能预知自己会有如今这般伤痕累累的景况,他想,就算自己对他有着再大的憧憬,或许,他都不会在那天夜里主动趋前接近他吧……。

徐久纪一脸颓丧的趴在柜台里神思彷佛飞越了现今所在的时空般眼神显得有些呆滞黯然,虽然嘴里总是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但是不是真的没事,只怕还是口是心非吧。

最近光为了想下山读书的事已经和养父讨论了不知几回,但每每总是全无丝毫可能的被怒斥驱离,面对着养父不曾软化的坚决态度,他突然没来由的又想起了被领养前的那晚,感觉有些严苛的院长对他所说的话。

这个世上要找到一个真正的好心人实在太难了,今天他们虽然领养了你,但谁知道将来会怎样?所以你一定要记住,要乖乖的认命,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平顺点。

会到孤儿院来的孩子本来命就不好,你也别期望自己的将来能有多特别,只要能不挨饿受冻的,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好好过完一辈子就好了,其它的,你就认命吧,知道吗?

那时才几岁的自己哪听的懂院长这话中的不堪与无奈,只知道要听院长的话乖乖的,但却不知道她说的″认命″到底是什么,可如今……虽然他是懂了,而且也已刻的明白了其中的心酸与不平,但是……他却还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过完自己的一辈子……。

真如院长所说的认命吗?难道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奢望与梦想的权利吗?

蓦地一阵清亮的铃声打断了徐久纪脑中不断浮现的负面思绪,他反射性的立刻开口大声的问候着欢迎光临,脸上表情更宛如戴上了面具般的一扫先前的凄惨悲切转而挂上一抹职业笑容亲切的询问着来访者所需服务。

「请问您要……住宿或……」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例行问句在他见到来人后瞬问变得七零八落,只见徐久纪彷如着魔般傻愣愣的盯着门口的男子连话都忘了问,眼中明白显露的惊诧与艳羡更是掩都掩不住。

刚进门的男子装扮其实很简单,他脸上戴着一付色墨镜,身上穿著一件剪裁合身的黑色风衣搭着铁灰色长裤,手上更只拎着一只样式朴实、再轻便不过的行李了,不过虽然他外表所见的一切都很简单,可是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彷佛天生便高人一等的凛然气势与倨傲神态却让他所有的简单都变得沉稳内敛起来,别有一番不同于他人的尊贵气息,让徐久纪顿时一阵心惊,眼光更是怎么也离不开他。

他一定……是个能随心所欲的操控自己想做一切的人吧!

如果是他……如果自己同他一般……想必就能更自由的决定自己的人生了吧!

不需要再认命也不需要再妥协与放弃,只要和他一样……只要能和他一样,他就一定能自由……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读自己想读的书……多好啊!多么幸福啊!如果能和他一样……

「我要住宿。」

低沉不耐的嗓音夹带着万分不悦的情绪在徐久纪的耳边响起,面对他像极了痴般的痴迷目光,男子不屑的连正眼都懒得瞧他,只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迳自拎着行李往走廊走去,半晌后,等徐久纪终于回过神来时才赶紧急忙抓起钥匙朝他跑去。

02

在晚间十二点结束自己一天的工作后,徐久纪习惯性的带了几罐啤酒离开旅馆来到了距屋后徒步约五分钟路程的樱树间。

在阿里山里普遍种植的都是白色的樱,可唯有此这两三棵樱树异于平常的开出了粉红色的樱,据说这是因为这里的樱树品种不同的关系所以才会开出粉红色的,不过对此说法徐久纪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兴趣加以探究,毕竟对他来说,樱的品种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只要是樱,不管是白色或粉红都是带着美丽、让人感到浪漫的,而且他之所以总是喜欢上这儿来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这儿开了粉红色的樱,他纯粹只是爱上了此幽静隐密而又显得浪漫的氛围罢了。

在这方小小天地中,他彷佛才能自现实的枷锁与命运的严苛中跳脱出来稍稍喘息一下,在满是压力与无奈的现实中,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感到些许的自由与放松,所以他总爱在每天工作结束后带着几瓶啤酒来到这儿休息一下,心情不好时,就这么狠狠的一口气把所有啤酒都给喝光,然后放任自己什么也不想的就这么看着在月光与灯光的照映下显得迷离梦幻的樱发呆,然后等待杂乱难安的思绪稍稍恢复平静。

才走近,他便发现今天这方天地中似乎还有另一位访客,在此夜时分兼之天气寒冷的情况下,一般游客普遍都没有那闲情逸致穿过层层树丛的来到此来谈情说爱,是以对此位意外的访客,徐久纪除了惊奇外更添了几分兴趣,就不知对方是否是同他一般爱上这里的感觉,或者纯粹只是心血来潮想走马看罢了。

以着不惊扰到对方的轻缓步伐他踏进了这方空间,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他终于慢慢的看清了正靠坐在树下的访客面容。

「皇……皇昕聿……?」

一声低喃,叫出了来者的名字;一句轻呢,更开启了他这些天来的在意。

自从那天为他办理住宿后,徐久纪便不曾再与他见过面,虽然偶尔会从窗外瞧见他与另一名男子谈话,可除此之外他却是连声招呼也不曾和他打过,只因皇昕聿似乎个性冷僻孤傲的紧,从不与任何人有所来往,而且徐久纪总觉得,他的心情好象一直都不太好,不管是他住宿那天说话的语气、反应,或是他与人谈话时的脸色表情,甚至就连他自己一人独时所散发出的气息也都是严肃异常,让人望之却步。

可即使如此,徐久纪却还是无可抑止的对他一举一动都万分注意,心里也十分期待着那时能和他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与交谈,只可惜自己的工作杂事实在太多,再加上皇昕聿也不常离开自己的房间,所以虽然很想认识他,不过却是苦无机会,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这下可好了,让他在这儿再遇上他,这对他来说可是十足的意外与惊喜呢,更说不定,这是老天爷特意给的一个机会好让自己有机会能认识他,所以自然是怎么也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不是。

忍不住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徐久纪努力的心理建设好半晌后终于鼓足勇气缓缓的走近皇昕聿所在之地,扬起一亲切的微笑,道,

「呃……皇、皇先生,你也来赏樱啊?」

好不容易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徐久纪满心期待着皇昕聿的任何回应,岂知等了好半天之后,就见皇昕聿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便漠然的别过头去。

看着他严肃凝重的侧脸,徐久纪只感觉他似乎很不开心,再加上近日对他的观察,更可以确定眼前这男人的心里肯定很不快乐。才这么想着,心中便突然感到有点心疼,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态更是油然而生,让他连想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一句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合礼数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你好象总是很难过的样子?是有很伤心的事吗?」

闻言,皇昕聿猛地回头,一脸凶狠的看着他,像是无言的警告他。见状,徐久纪却一反先前的没感到害怕与忐忑,反而还迳自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跟着更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温柔笑容看着他,安慰道,

「别想太多,更别死命的钻牛角尖,越是难过的时候越别这么做,因为一旦钻进去了,以后就很难出的来罗。所以还是想开点吧,事情总会过去的。」

「我的事与你无关,更何况,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以为你知道我什么!」

冰寒狠戾的眼透出阵阵杀意,皇昕聿毫不迟疑的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语气寒冽的说道,

「只会挂着一付虚假的笑容欺骗别人,其实心里根本满满的全是泪水、全是怨恨,你以为你有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种话!」

「……」

或许是被他阴森冷酷的眼神给骇住了所有的反应,也或许是被他不留情面的当面揭开自己藏的悲惨所致,面对他噬人的残酷目光徐久纪竟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见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动都不敢动,皇昕聿顿觉对方根本就窝囊到不值自己出手,出手只怕还污了自己呢!冷哼一声用力的甩开他,跟着便带着满身怒意起身离去。

眼见他越走越远,徐久纪初时只觉一阵难堪,片刻后却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越感悲伤与失落,无法控制的怔怔站在那儿看着皇昕聿隐没不见的身影,徐久纪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孤寂软弱的神情,没有平日的轻然浅笑,也没有独时的忧伤难解,就只是孤寂,一份累积在心里很久很久、几乎已成习惯的孤寂。

那一夜,他没有回房。

喝光了原先带来的几瓶啤酒后,他悄悄的又回自个儿房里拿了两打出来,回到了每日造访的小天地、坐上皇昕聿原先靠坐的樱树下,就这么不知想些什么的边发呆边喝着酒,偶尔,眼角还不争气的落下几滴水珠,但脸上却又挂着迷离无忧的笑容,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在月光下闪着迷幻风情的粉色樱坐到了天亮。

******

在那樱树下的偶遇后,徐久纪切的明白到自己与皇昕聿那种人是没可能会成为朋友的,那人太尊贵、太骄傲,打心里就不屑与他这种人认识,更别提交往了。

再加上自己虽然因为一时的迷乱欣羡而渴望与他结识,但终究,他的个性就不是那种会厚着脸皮、死缠烂打的个性,就算他出身不好、环境不如人,还总是表现出一付无所谓、嬉皮笑脸的模样,可性子里多少也还是有着硬气、不愿让人看低的小小自尊存在!

是以自那后,他便不再试图与皇昕聿攀谈了,只为了他不愿自己被那高高在上的人给看成了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哈巴狗,这会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因此,就算自己心里其实还是十分的在意他的,可表面上他就是硬不让自己再表现出来,说是他别扭的想法也好、无谓的自尊作崇也罢,反正他就是不能接受自己被那人给看轻就对了。

强迫自己别再去想那人,徐久纪的眼光落到了正跟着父母离去,却还一步一回头的对着他挥手道再见的小女孩身上,看着她纯真可爱的笑容、努力挥手的模样,他的心中不禁也被她所感染而感到一阵温暖,唇边不自觉的泛起了少见的纯粹笑容,没有丝毫虚伪也没有一点勉强。

第一,他发自真心的对那个小女孩说着下一定要再来的言辞,也衷心的期盼着还能再见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等到小女孩跟着父母上车离开了这里后,他才终于准备回去工作,岂料才一转身,便碰上了正要出门的皇昕聿推门而出。

那晚之后再四目相对的俩人在那瞬间,所有动作突然都停止了,才在心里想着别再去想的人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自己身前十公分,徐久纪那尚不及敛下的笑容下一刻便僵在了脸上。

而另一方的皇昕聿表情则更显怪异,在正眼对上了徐久纪后,他的脸上先是显出了刹那的惊喜接着却转为震怒,片刻,在见了徐久纪已告僵硬的笑容后,脸上却又明显的转变过疑惑与诧异,最后才回复常见的一脸冷然闪身离去。

对于皇昕聿的反应徐久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仍旧有些控制不住的难过与失落,勉强压抑下自己想回头的冲动,他吸了口气后终于伸手推开旅馆大门走了进去。

夜半,徐久纪一如往常的又来到那彷佛只属于自己的粉色天地中,谁知却意外的再见到了皇昕聿。

眼见他和上一样又坐在了同一闭眼假寐,他的心里却突然有些害怕的立刻就想转身离开。

似是察觉到他想离开的动作,皇昕聿突然无预警的叫住了他,命令似的说道,「喂,给我一罐。」

「!?」

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唤给止住了脚步,徐久纪满脸疑惑的转头望向仍靠坐在树下的男子,不解他究竟是在跟谁说话。

「你不是带了酒吗,给我一罐。」

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似的,皇昕聿缓缓的侧过身子,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满是疑问的目光,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他又伸出了手,等着徐久纪手上的酒。

像是被他的注视给迷惑了般,又像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对皇昕聿跟他说话的举动而感到惊愕、喜悦的心情,因此徐久纪的脸上虽然仍有着困惑,但他的身子却已不由自主的朝着皇昕聿走去,木然的将手中的啤酒递给了他。

见他逐步走近自己,皇昕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改变,直到他将手中的酒递出时,他才忽然扣住徐久纪的手腕,使劲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冷冷的问道,

「为什么不笑?」

「什、什么?」

还未从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中回过神来就又听到这种奇怪的问题,徐久纪的心中脸上除了惊吓外更满是疑惑。

「……很像……程……」伸出手轻轻抚上徐久纪的脸,皇昕聿眼神突然柔和了许多。「我一直都喜欢你的笑容。」

″我喜欢你的笑容″……

乍闻此言,徐久纪的心中竟无端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颤栗,接着,他又彷佛被皇昕聿那不曾见过的温柔给蛊惑了一样,对于俩人此时这异常的亲腻状况竟然完全忘了抗拒,就这么由着他轻柔的抚着自己的脸庞,沉醉在他柔和却又迷离的眼里。

这晚过后,徐久纪与皇昕聿不知为何的逐渐熟稔了起来,虽然白天时俩人还是不曾交谈,但是每当徐久纪带着酒到樱树下之时,总会看见皇昕聿已经坐在树下假寐了。

他不曾问过他究竟每晚都是何时便来到这儿,也不曾问过他打算在这旅馆待到什么时候,俩人就彷佛幽会般的每晚都在这美丽而又迷幻的粉色樱树下相见。

纵使交谈的情况并不热络,而且更多时候也只是俩人同倚一树的看着满天星斗而已,可就算这样,徐久纪却也是十分珍惜的将这每一个静静相的夜晚都的藏在心中,感受着这小小的幸福。

03

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已逐渐变得熟悉的房间摆设,徐久纪的思路突然有些迷糊了。

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似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果不其然的摸到为了保护伤口而覆上的纱布及绷带,习惯性的想伸手掩住自己的眼,却在动作的时候猛地记起自己的右手此刻还上着厚厚的石膏挂在胸前,根本无法动弹,霎时,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失落、有些苦涩。

那果然……是梦啊……好久以前的梦啊……。

无意识的偏过头,恰巧看见夕阳的馀晖洒落窗棂的景象,不知是否是因为快变天了的关系,今天傍晚的天空比起往常显得红褐许多,就连夕阳也彷佛变大、变红了一般,让他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好几年前自己不顾一切的硬要跟着皇昕聿走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傍晚,也是像今天一样异常的红艳,在那奇特而美丽的黄昏中,他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了养育自己近十年的家,
不!不是家,因为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养父他们并不曾真正将他当成家人过,尽管口里叫的是爸爸、妈妈,可是他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的身份并不是他们心里所承认的孩子,所以,那里只能算是他暂时的落脚,就像孤儿院一样,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为了他的一句喜欢而跟着他离开那儿,其实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只不过当时看见他那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眼神时,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但那又如何,那种眼神他看多了,心里也麻痹了,应对的方法更是熟悉到无以复加,虽然连自己喜欢的人都那么看待他这件事真的很让人心痛,不过又能怎么办呢,谁叫自己爱着他,爱到宁愿欺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想离开他……这样的自己……多可悲啊。

无奈的闭上眼,徐久纪的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或许,他真的就只能像院长当时所说的一样认命吧,在努力了那么久,最后却仍旧无法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痕迹之后,他真的该认命了,像他这种人啊……是没法得到幸福的……。

『对你来说,幸福是什么?』好久以前他曾经这么问过那个男人。

『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依旧专注在公司文件上的目光以及那一如往常般的冷峻侧脸无言的告诉着自己,这个问题不是他该问的,因为在男人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只是想知道我们俩个的幸福一不一样而已。』装作没发现他的冷酷,他微微的笑着。

闻言,男人缓缓的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不可能一样的。』

接着,男人迅速的收拾完手中的文件后便离开了他的房间,然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都不曾再踏进此地,直到那个人回国的那一天,他才醉醺醺的再进入他的房里,粗暴的要了他一整夜,也让他哭了一整夜……。

君程……

那一夜,男人口中不断呢喃着的是这个名字,即便在男人身下承受他激情的人是自己,可他口中唤的却是这个名字;即便自己哭着、喊着,要他看清自己的脸,可他却宁愿捂住他的口,甚至甩他几巴掌也不许他再说话。

那一夜,自己彷佛将有生以来的眼泪都给流干了,然后悲惨的,他就再也忘不了这个名字,这个让他只能认命的名字……。

******

叩、叩。「先生,请问您醒了吗?」

闻声,徐久纪只是缓缓转头望向房门却半晌没回话。

叩、叩。「先生?」

门外的人听来像是有些迟疑的再敲门,恭敬的二度发话问道:

「先生,请问您醒了吗?今晚主子回来吃饭,想请您一同下楼,先生、先生,您听见了吗?先生?」

话落的同时,门外的人伸手压下门把打算直接进来叫人,听见″喀″的一声,徐久纪才像终于回神般的说道:

「我没胃口,我也不会饿,你走吧。」

「这……」

瞬间止住了手中的动作,门外的人有些为难的望着门板无奈道:

「先生,主子的命令,要我一定得请先生下楼,如果就这么下去,我……」

不想再听他说出任何与皇昕聿有关的话,徐久纪莫名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话,冷道:「我说了没胃口。」

片刻的静默后,门外传来了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听着渐远的足音,徐久纪的心绪却越见纷乱。

距离皇昕聿突然说要补偿他那日起也过了半月有馀了,可是每每只要想起那天的事,他的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感到气愤、委屈,怎么也无法平复,更无法冷静思考。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叫声。

「先生?」

见房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

「呃,先生,主子请您一定要下去,他说……如果您再不肯下去,他就自己上来请人了,先生、先生……!」

正当来人兀自努力的叫着徐久纪的同时,房门却倏地被人用力拉开,然后就看见徐久纪满面寒霜的站在门内朝着门口的男子说道:

「我都说了我没胃口,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这──」

男子还没来得及回话,也或许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的同时,皇昕聿的声音却已经从楼梯口传来。

「不过是吃饭罢了,值得你这么害怕吗?」

突然听见皇昕聿的声音,徐久纪猛一转头果然就看见他正缓步上楼,以着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他,语气平常的接着又道:

「还是……你连和我一起吃饭都不敢?」

「你说什么!?」

徐久纪的思绪原本就已经因为想起从前的事而心浮气躁了,所以哪禁得起他的轻言讽刺啊,当下毫不客气的便朝着他低声吼道:

「谁怕你啊!我只是没胃口,不想吃而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未免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

「是吗。」没因他的吼叫咆哮而发怒,皇昕聿只是故意微勾唇角然后继续盯着他,打算用激将法来让他自己下楼。

门口的徐久纪一见他那越发嚣张的笑脸,心里怒气更是无法遏止的快速增长,他咬牙切齿的瞪视着眼前笑得得意万分的家伙好不容易才忍下了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接着,当俩人又无言较劲了好半晌后,徐久纪却突然一言不发的拖着蹒跚的步伐往楼下走去,经过皇昕聿的身边时还恶狠狠的又白了他一眼。

见状,皇昕聿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然后才跟着他的脚步也往餐厅走去。

缓慢的跟在徐久纪的身后下楼,皇昕聿的脸上的笑容却随着他的动作而一点一滴的逐渐消失,他双眉紧蹙的看着他抓紧了楼梯的扶手后才吃力的一脚、一脚的踩稳了阶梯后往下走,别人的一步,他得上两倍的时间才能完成,别人只需几秒钟便能走完的楼梯,他却硬生生的了近5分钟才终于结束。

看着他还在前进的背影,皇昕聿这才第一注意到他的脚步并不怎么灵活,不仅下楼梯时脚跟好象无法完全踩平在阶梯上,就算是离开了楼梯走在客厅的地板上时,脚步也似乎并不如一般人的走法,而是踩稳了左脚后便拖着右脚往前移动,模样看起来着实怪异。

感觉到皇昕聿的目光正紧锁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往前走,徐久纪虽然极力要自己别去在意他的目光,可只要一想起以前在大楼玻璃门上看到过的自己的难看走姿,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感到自卑与难堪。

他低着头咬紧牙根的努力让自己什么也别去想,别去想他们要怎么看待他,也别去想他们会怎么耻笑他,一心只想快点摆脱现在这般难堪的情况坐到餐厅的椅子上,因此硬是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快速的往前走,完全没顾虑到自己的脚步根本就快不得,结果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人便歪歪斜斜的往旁边倒了下去。

一个箭步上前,皇昕聿迅速的赶在他跌倒前拦腰抱住他,紧锁的双臂触及他身躯的瞬间,皇昕聿脸上的表情顿时越发铁青难看,但却不知原因何在。

问都不问的一把便将人抱起,皇昕聿一脸凝肃的笔直向前。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恼怒的想挣开他的怀抱,此刻徐久纪的心中除了生气之外还有更多的不甘。

无奈之下被他看到自己的丑态也就算了,可是刚刚自己居然还得靠他的帮忙才能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糗,这无可否认的事实不止让徐久纪感到万分狼狈,更让他对自己的软弱心志气愤不已。

对他的挣扎,皇昕聿只是用力的箍紧他,冷冷的威胁道:

「如果你不想让自己更难堪,最好是乖乖的不要动。」

猜测以他这般别扭倔强的个性,肯定不愿自己的残缺及弱点成为他人的笑柄,因此皇昕聿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原本还不断扭动的徐久纪才听完他的话,下一刻便浑身僵硬的停止了动作。他先是恶狠狠的瞪着他,然后又像是要确定皇昕聿话中真伪般的微微转头看了看周遭,待发现厅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看着他们俩之后,心里的自卑顿时无止境的扩张开来,只因为他从他们的眼中明白的看到了鄙夷与不屑。

在那样明显满是嘲弄的目光下,徐久纪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他咬紧牙关硬是装出一付不在意的样子别过脸,可越发紧绷与僵硬的身躯却早已无言的泄露出他的在意,让怀抱着他的皇昕聿又是一阵不悦,冷沉的命令道:

「低下头!谁敢再看,我便要了他的眼。」

闻言,厅中所有人立时低头凝望着地面,没人敢再多看徐久纪一眼,就怕皇昕聿会如他所言般的废了自个儿的眼。

04

偷偷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从前些日子起就被指派来照料徐久纪生活所需的小刘此刻正以着看似恭敬的姿态低垂着头,默不吭声的站在餐桌旁五步远侍候着皇昕聿与徐久纪用餐,但实际上心里却是忍不住暗暗叫苦,疑惑着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的给指派到这种工作呢?

瞧瞧,不过就是吃饭嘛,每个人每天都得吃的啊,干嘛非得把气氛弄成这样呢?

一顿饭吃的莫名沉重不说,就连饭桌四周的气氛都是凝窒到让人连正常喘息都不敢,还非得小心翼翼的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给压低才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真是!

可饭桌上的两名主要人物徐久纪与皇昕聿却全然没觉察到旁人的心思,一个是只想快点把饭给吃完好离开这里,不想与坐在他正对面的家伙有太多交集,但奈何对方那过份明显的注视目光却让他怎么也无法视而不见,只能恼怒的低着头拚命吃着自己桌上的食物,然后暗恨自己对他一举一动的敏感度;而另一个,则在开始用膳没多久后就干脆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凝眉冷目、眸光沉的直直盯着对方一言不发,让人根本看不出其心思为何,只能忐忑不安的偷觑着他,只盼他别突然大发雷霆才好。

过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一顿满布诡谲气氛的晚餐终于完成,徐久纪几乎是在仆人撤下餐具的同时便起身打算离开,谁知他才站起来,旁边便传来了皇昕聿那听来总像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你想去哪里?」

「你要我下来吃饭,我吃了,现在我要上去休息,请别再打扰我。」

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徐久纪随即便转身离开,不料才走了几步,便被人从后头给一把拉住,接着更被人拦腰抱起。

「你、你在干什么!?」

无预警的突发动作让徐久纪反射性抱住了对方的颈项好稳住身躯,待发觉自己的举止不当后,这才开始挣扎着要对方放下他。

相对于他的不安无措,二话不说就抱起他的皇昕聿倒是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的抱着人就往前走,无视于乍见此景的手下们垂首前的惊诧目光,他口气平常的对着犹自挣动不安的徐久纪淡道:

「你的动作不便,我抱你回房间。」

「你──」

听他提起自己的身子不便,即便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半点不屑或鄙夷,但徐久纪却还是情绪激动的咬牙怒道:

「我还能走,不需要你帮忙!放手、放开我,你给我放手!」

「我猜你不会想再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吧。」

「想不想都不关你的事!」口气凶恶的吼着,徐久纪心中虽已难堪至极,却还是倔强的不肯示弱。

「但是我不喜欢你成为别人的笑柄。」冷肃的吐出这么一句话,皇昕聿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暴戾。

「什么!?」

俩人你来我往间,皇昕聿已经抱着人走进房间里。

「这是什么地方?」

见他居然不是往楼上走而是进了位楼下的某间房里,徐久纪不由得又是一阵疑惑。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

「你以后就住这儿。」

把人在床上放下,皇昕聿接着又道:

「待会儿我会要人去把东西拿下来,你就不用上去了。」

「为什么?」奇怪的看着他,徐久纪微拧双眉问道。

「因为你住这里比较适合。」

心里明白他口中所说之″适合″为何意,徐久纪一时间忍不住心火上扬,冷哼道: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微挑眉,皇昕聿不置可否的淡道:「我只是实践我所说过的话。更何况,你也无法否认这样对你是比较方便,不是吗。」

「对于一个哪里都不能去的人,你觉得……有什么方不方便的问题吗?」

挑衅似的苛薄语气,清楚的勾勒出他心中对皇昕聿的不满与抗拒,即使他说了会照顾他,但这可不代表他就非得领情不可。

「只要你愿意,小馆内随你去。」

平静的给出承诺,皇昕聿对他话中的挑衅丝毫不以为意。

「现在你的身份是客人,不是囚犯。」

「那就让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里。」闻言,徐久纪立刻开口要求。

「不行。」

「为什么!?你既然说我的身份是客人,那么,我就有选择离开的权利!」虽对他不加思索的拒绝感到气愤,但徐久纪还是拚命忍住了自己的不满。

「你是客人,但是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彷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平凡小事般,皇昕聿的口气显得理所当然。

「你这什么意思,你根本是存心耍我!」

听到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徐久纪心中的烦躁怒火再被挑起,气的他猛然起身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恼怒喝道。

「我只是说出事实。」仍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但皇昕聿的心中却奇异为他突来的无礼举动而感到放心。

「记得吗,再见面的那天我问过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或是死,你选择了死,所以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离开的权利了。」

轻轻拉下徐久纪揪住自己衣襟的手,皇昕聿再明白的体认到对方的孱弱,也更加坚定了强迫他留在皇家的决定。

诚如殊所言,以徐久纪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连要养活自己都有很大的困难了,又怎能寄望他离开后能好好的调养身子呢?再加上自己心中对他所存的那种怪异感觉究竟为何尚未厘清,又怎么也无法放任他自生自灭,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人给留下来,那么一切的问题,便都有了解决的方式了。

「去你的选择、去你的权利!」

用力甩开他的手,再揪紧他的衣襟,徐久纪怒的失了理智,口不择言的大声吼道:

「你根本从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选择留在你身边或是死有差别吗?你会放过我吗!?从莫君程死去的那一刻起;从你再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你根本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我当成替身了……。」

一想到自己的凄惨遭遇,徐久纪羞愤难止的红了眼眶,满心悲哀、语气哽咽的再道:

「抱个假货你很满意吗?看我痛苦的样子你很高兴吗?只要能满足你的愿望,别人怎么样你都无所谓是不是!」

「你──住口!」咬牙瞪视着眼前男子,皇昕聿实在痛恨他一再的在自己面前提起莫君程。

「我不!」

偏生怒极的徐久纪也是硬气的很,根本不想妥协于他的威吓之中,仍旧故意去踩他的痛,彷佛非要把他惹到失去控制才肯罢休似的。

「你以为只要你想,别人就都得乖乖的照你所有意思去做吗,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再那么笨的把你的话当圣旨,我更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傻傻的骗自己相信你的话,不可能、不可能!你听到了吗,不可能!」

「徐久纪!」

心知自己快被他的故意反抗给扰得按捺不住大发雷霆了,皇昕聿忍不住厉声咆哮出那个从不曾出口的名字,警告他要他住口。

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徐久纪霎时脸色一变,眉眼间不再满是挑衅而是难以置信,心里更觉一阵震愕难当,让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紧盯着眼前男子却不知所措。

刹那间,他发现自己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心中的怒气也彷佛一下子全消散了般让人顿感空荡荡的,接着,他感到一股无法遏止的惨栗自心底缓缓升起,就连自己开口的声音也充满了颤抖。

「你……怎么可能……怎么……你为什么……。」

拚命的想开口问清楚,可说话的同时眼中竟然不争气的落下泪来,气的徐久纪忍不住破口大骂自己的软弱:

「去你的,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该死、该死……不要哭……不许哭!」

拚命拭去自己眼中的泪想阻止它的下坠,可不知为何,眼里的泪水却彷若有自我意志般的越落越多,让徐久纪懊恼的恨不得现在就消失在皇昕聿面前,也不愿让他见到自己如此悲惨的样子。

乍见他那一脸惨澹的模样,皇昕聿心头虽然一阵窒痛,但却还是硬着心肠不让自己做出任何不像自己的举动,本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可没料到下一刻,徐久纪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掉泪!?

「喔,shit!」

再见他的泪,皇昕聿原本悍戾的神色顿时快速软化,心里的怒气也被更多的心痛不舍给取代。

他一面暗恨自己居然如此轻易的便为他的泪而心生动摇,一面却又不自觉的探手将人给拉进怀里安抚,如此两极化的思考动作让他恼火的直想杀人,可又知这念头绝不能在徐久纪的面前表现出,因此只能暗暗怀着满腹怒气却不予发作,无奈至极的沉默等待着怀里的人恢复平静。

05

带着满腹郁闷与不悦来到本宅的大厅中,皇昕聿冷着一张脸坐上了沙发等着末来报告事情的进度,不经意想起刚才和徐久纪吃完晚餐后的那一阵混乱,顿觉头痛万分。

颇感无奈的抬手按额,皇昕聿心里实在不解,为什么明明就打算要和徐久纪和平共,去见他时也都努力保持自己情绪稳定,可怪的是每只要一对上他,不管原本心情是多么的平静,到最后却总会搞得俩人又火又怒的不欢而散。

「聿、聿?」

一进门,末就看见皇昕聿神思迷离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角微扬,颇富兴味的瞧着他好片刻后,这才开口叫了几声。

「你到了。」

回过神来的皇昕聿一瞧见末脸上的笑容,瞬间眉头拧得更紧,而原先就差的心情也不由得再烂几分。

他一向不喜欢让人当笑话看,而此时末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明白的显示出玩味的讯息,让他不禁心火直冒,低声暗骂。

「呵……真难得居然还需要叫你啊,是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没什么。」

冷冷拒绝他的探问,皇昕聿话锋一转,立刻便询问起他所交付的任务。

「你回来,是代表事情已经办好了吗?」

「呃……算办好了一半吧。」

「一半!?」眼微眯,皇昕聿立刻沉下脸来,问道:「什么一半?你该知道,我的字典里没有一半这个词的,不是吗,末?」

闻言,就见末故意装出一付苦恼的模样,可他眼里却闪着难以忽视的狡黠,让皇昕聿见了之后更为恼火,忍不住低声喝道:

「给我说清楚!」

「表……呃,是皇展已经抓到了,现在正关在分部里。」

「然后呢?」

「莫清泉跑了。」

「跑了!?」

微挑眉,皇昕聿眼中寒光尽现。

「我不是说过,一个都不放过吗,为什么会让他跑了?」

「……他利用皇展引开我们的人,然后就跑了。」

露出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末其实并不觉得让莫清泉跑了会对他们有什么威胁,毕竟,以这交手的情况看来,这个莫清泉算不上是什么大角色,所以就算跑了──其实也无所谓啦。

「就这样?」看着末那一脸不在意的模样,皇昕聿心里的怒火正急遽加温中。

「就这样。」

「看你的表情,似乎对这任务的失败并不在意。」寒声冷问,皇昕聿眼中的杀意已现,现在就看末怎么回答。

「我不觉得这的任务失败了,顶多只能算是……有点不完美的小瑕疵吧。」

大刺刺的寻了个位置坐下,末的脸上竟显得十分愉悦,彷佛正在等待着皇昕聿的质问似的。

审视着他眼中的狡猾,皇昕聿实在是非常后悔有他这么一个属下,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再为了人情而″逼不得已″接收末的,他发誓!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听着。」吸了口气平静心绪,皇昕聿冷然道。

微微加了唇边的笑纹,末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在我看来,就算放了莫清泉也无所谓,顶多是损了些面子,倒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为什么?」知道他不是信口雌黄之人,皇昕聿只好耐下性子再问。

「因为……他不过是只纸老虎,没牙的。」

「哦?」

皇昕聿眉头微蹙,不解末此种猜测由何而来,毕竟莫家此时在道上的势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如果莫清泉真是只纸老虎,那么莫家的势力何以能在他接手两年后迅速拓展呢?是不是?」

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皇昕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见状,末也没发话,只是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

「这是……」

「莫家的小狐狸。」

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男子,一身月白唐装配上纤瘦身子、秀气脸庞,外表看来是如此的弱不禁风,但是他的眼睛……。

「他是什么人?」

总觉得这人不如外表所示般简单,皇昕聿的心里忽然有个不甚好的预感,或许……短期内俩人就会交手也说不定。

「莫家大老的私生子,莫清泉的小叔叔。」

「什么!?」

听到末的话,皇昕聿不禁一阵惊愕,照片上这小子最大也不过23、4岁左右,可那莫清泉少说也近40了啊!怎么会──

「是真的,他是在莫家大老七十几岁时出生的,那时候的莫清泉都已经14了。」

「是吗。」

再看了桌上的照片一眼,皇昕聿虽然对于此人的身世感到惊讶,不过那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叫什么名字?」

「少玉呈,他从母姓。」

「盯紧他,皇展能得到莫清泉的帮助,说不定和他也有关系。」

「知道。」

「还有──」稍稍思量了下,皇昕聿才接着道:「帮我把湛找来,我要摸摸他的底。」

「我晓得了。」

把该报告的事都报告完后,末随即便起身打算回分部去,临出门口前,却遇上了自家兄弟正从外头进来。

瞧他一脸憔悴的模样,末只能无声的暗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俩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身为孪生子以及多年兄弟的默契让殊毫无困难的了解到他无言的关心,拉出一抹苦笑,殊也无言回应了自己的无奈。

「怎么这么早?」记得那个叫小章的他的婚礼不是在下星期吗,怎么殊会今天就回来了呢?皇昕聿不禁有点疑惑。

「有点事。」欲言又止的看着皇昕聿老半天,殊迟迟不知该怎么开口要求才好。

「怎么,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主子,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带樱去参加阿奕的婚礼?」

虽然觉得以皇昕聿的个性来说十之八九应该是不会答应的,可殊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阿奕?」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就是那个小章,皇昕聿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他和樱以前就认识了,交情好象也不错,好不容易隔了这么多年又见面,所以想邀请樱参加他的婚礼,可以吗?」

静默了片刻,皇昕聿才又问道:「你是为了这个特地回来的?」

「是啊。」略显疲累的坐在单人沙发上,殊的眼神看来十分忧郁。

「你觉得我会答应?」神色未变的静问。

「没把握。」微耸肩,殊老实的回答。

「为了一个要和别人结婚的人做到这地步,值得吗?」

沉吟了半晌,殊才无声的笑叹: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或许您认为不值,可我觉得值,因为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静静瞧着他,皇昕聿的脸色异常严肃。「我真的不了解你。」

微微扬起笑,殊没答话。

「我会带他去的,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吧。」敛眉,皇昕聿的表情复杂难解。

「主子!?」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会答应,殊忍不住满脸惊喜。

「休息吧,很晚了。」

没啥表情的说了这么句话后,皇昕聿起身就往连接小馆的门口走去,独留殊一人于厅内。

06

昏昏沉沉的自睡梦中醒来,徐久纪缓慢的看着算是他新住所的房间,这里和楼上房间的摆设其实大致相同,同样是简单又不失清雅的布置,同样是柔和温暖的色系,如果不是昨晚和皇昕聿发生的种种不快让他记忆犹新,说不定他会以为这儿就是之前那间房呢。

略感疲累的闭了闭眼,近几日来,徐久纪总觉成天都身体不太舒服,不止头昏脑胀、彷若喝醉般的晕眩感让他全身都像灌了铅似的,另一种无法言喻的奇怪感受更让他怎么都轻松不起来,就连晚上睡觉时间也明显的长了几个小时,可不知为何,他却是越睡越累、越睡越疲倦,搞得好象比之前中枪时更像重伤患者,但其实他身上各的伤势却早好了许多。

有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天了,且每每在饭后吃完药之后,情况更是严重,让他几乎每吃完了药后就得再睡上一、二个小时才行,然而睡完后晕眩感并不会就此消失,只不过是较吃完药后减缓了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这情况是不是跟他吃药有关系,他不曾开口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也打心里不曾想过要告诉谁这件事,只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虽然皇昕聿口中说他现在是客人,而且还特地指派了个人来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可他总认为那不过是那人口头上说说罢了,其实在他心里,自己就像是他时来兴起紧攥在手里的玩具,在没得到他的允许前,他哪儿也不能去,啥事也不能想,但要他对自己付出关切却又万万不可能,就算有些看来稍显温情的举动,只怕也是自己心里幻想作祟,所以才会觉得他好象不同了些。

才想着,突感心头一阵c闷,脑袋也不听话的更晕沉了些,明明就什么都还没吃,可喉里、胃里却像有满溢的酸水般让他难受到不行,捂着嘴,徐久纪急急便往一旁的浴室赶,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这么在房里吐了出来。果然,才进到浴室里,就见他趴在洗脸台前呕了起来。

当小刘送来早饭时,恰好见着徐久纪自浴室里出来,没听见他的难受,只瞧见他泛红的眼眶及苍白的神色。

「呃……先生,你没事吧?」

一脸担心的询问着,对于徐久纪的一举一动,小刘可是丝毫不敢大意。谁让他方才准备送饭时才刚被自家主子叫去,虽只是表情冷淡的要他仔细照顾好人,可那话中隐含的严厉与警告意味却让他好不心惊,所以当然得更加注意才行啊。

「你怎么了,哪儿不──」

放下手中托盘,小刘赶忙走到他身边伸手就想扶他,可人都还没碰到,徐久纪便已经迅速的格开他的手。

「呃……」被他如此明白的拒绝,小刘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只得呆愣愣的看着他慢慢走到窗户旁的沙发椅上坐下。

「先生?」

「我没事,不用管我。」

虽然是有气无力的声调,可表现出的排斥却是明白的很。

小刘照顾他也快一个月了,所以对于他的冷漠与排拒倒也习惯了些,知他似乎不大喜欢和别人太过接近,因此对他这态度也没动气,仅是默默的点点头,将原本放置床头柜上的餐盘端至他眼前,认真的说道:

「那……这是今天的早饭,你先吃饭,吃完饭记得吃药,我晚点儿再过来收拾,看您到时候想不想到外头走走,我再带您去逛逛,好吗?」

把话交待完后小刘便小声的离开了房间。

徐久纪看着餐盘里的清粥小菜着实没胃口,再瞧瞧盘里另一边的药丸也直觉不想吃,因为他实在真有点害怕吃完药后的那种昏眩感,原想什么都不吃就这么再回床上躺躺,起身的同时,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望了望桌上的药,半晌,他伸手拿起盘里那几颗颜色各异的药丸和水吞下后这才再回到床上躺平。

头微偏,徐久纪望着窗外的阳光普照心里感到些许放松,记得以前,他最喜欢的是月光下的大地,很静谧、很神秘,每每身在那样的情境下,他就会感到很轻松、很自在,因为在不被月光照到的地方,那黑暗彷佛可以吞噬一切般,让他一点也不需要特意隐藏,就可以隐身于黑暗中不被别人发现,然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呼吸、存在,完全不需要害怕会被别人发现而招来怒气,那是一种感觉很可悲的自由,可却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自由。

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在某天,当他突然发现时,他已经变得很向往这么明亮的阳光了,月夜中的静谧让他感觉越来越悲伤,虽然自在,可却让他心里难受,或许是每天都只能看着相同的黑暗让他开始厌倦;也或许是月光下的记忆太过悲哀,然后忽然间,他就很向往能看见那阳光洒落四周的景象了,可那时的自己,总没办法能看得到这美丽的光亮。

为了自己的生计,为了养活自己,他每天晚上都得工作,没有所谓的假日,也没有什么休闲时间,每天每天,就这么晚出早归,所以即使自己贪恋着阳光的温暖,却也只能偶尔早起些,看看近日落的阳光而已,能像现在这样悠闲的、什么都不用想的看着外头的太阳,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不想出去走走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出自徐久纪既熟悉也陌生的人口中。

从皇昕聿打开门的那一刻,他便一直瞧着他脸上那渴慕却又胆怯的变化,他似乎很喜欢有着大太阳的白天,好几,他都见他直接趴在窗前的沙发上睡着了,虽然冬日的阳光不如夏季般强烈,可如果持续这么被照着却也不免感到燠热,但他却一点也不觉难受,反倒还一反平日的紧绷戒备而睡得满脸平静满足,那模样让他留下刻的印象,也因此,当他决定把他的房间换到楼下时,心里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这间有着大片窗户的房间。

见他受惊似的奋力起身,皇昕聿的心中感觉复杂,片刻,就见他缓缓走近窗边,故意忽视徐久纪眼中的警戒,再问:

「虽然看起来太阳很大,不过因为天气冷,所以反而感觉很温暖,不出去吗?」

或许是被他的柔和态度给影响,因此徐久纪虽然仍是神情警戒,但却不是那么严刻。

看看外头的阳光,其实他心里对于皇昕聿的提议很是心动,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脚,再想到昨晚下来吃饭时的情况,心中便不禁萌生退却之意。

「不用了,我不想出去。」

没忽略他望向自己双脚的短暂视线,皇昕聿明白他并不如他所说般的不想出去,而是不愿出去,看着他故意佯装成没兴趣的表情,心里忍不住为之一紧,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又凝着他片刻后,才忽然转身走向门口。

徐久纪奇怪的看着他站在门口和另一名男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等那名男子走了之后,他才再度走近床边用一种闲话家常般的语气看着他道:

「散步的话,还是别有太多人在旁边比较轻松,对吧。」

微皱眉,徐久纪实在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半晌后,他立刻就知道皇昕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原本在门外的那名男子忽地到了园子里,然后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就见原本在园子里看守的人全走了。

他撤掉了园子里的手下?为什么?

正当徐久纪还在疑问之时,皇昕聿却又开口了。

「走吧,这样外头就清静多了。」

见他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彷佛自己之前曾向他要求一般,这让徐久纪不禁有些不悦。

「我说了,我不想出去。」

闻言,皇昕聿的表情没太大改变,只是定定的凝视他,静问:

「你是想自己走出去呢,还是要我抱你?」

「你──我说了,我不想出去,你要我说几啊!」被他那完全无视的问句给惹火,徐久纪的怒气更盛。

「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你比较好。」

「我不需要!」完全不容否决,徐久纪的态度十分强硬。

「是吗?」

看着眼前因为怒火而不再了无生气的面容,皇昕聿的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可他的眼中却似乎闪过了一抹奸巧。

以为自己看错的徐久纪还来不及再确认,皇昕聿便已经跨步向前,一把伸手抱起他。

「喂,你干嘛!?」被抱的人在惊愕过后立刻伸手推拒着。

「既然你不愿意自己走,我只好抱你出去了。」抱人的人却丝毫不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简单的回答说得是一脸理所当然。

「我什么、不对!我哪时说要出去了啊?」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人就这么眼看着对方笔直的朝着大门走去,心里忍不住感到气恼不已,怎么自己就没早点发现他的企图好躲开呢?真是的!

「我觉得你该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抱人的人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话中却隐约感觉得出笑意。

突然发现,自己原本沉重郁闷的心情在看见他这种又恼又火的表情后似乎轻松了许多,不仅看到他吓了一跳的模样很想笑;就连看到他懊恼生气的表情也觉得有点好玩,而且比起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的他,看来倒是正常多了。

「我不要!你听懂了没啊,我说我不要!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即使再用力挣扎也没用,皇昕聿抱住他的手就像黏了橡皮般让他怎么挣也挣不掉,不管他多么使劲的扭动,他也还是有办法把自己给紧紧抱住,这让徐久纪的怒气忍不住又是直线攀升,恼火的开始对他又推又打。

不管再怎么挣扎抵抗,徐久纪终究还是被带到了园子里,半弯下腰将人放在亭子里的木椅上,皇昕聿才打算叫人送点什么来,就看见徐久纪猛地起身,一脸凶狠的揪住自己胸前衣襟想扁人的表情。

好笑的扣住他的手腕想制住他,下一刻却发现眼前人的脸色蓦地转为惨白,揪住自己衣襟的手也瞬间变得虚软无力,原本笔直站在面前的身躯更像支撑不住般的软软倒入自己怀中,若非他动作快的一把拉住他,徐久纪只怕立时便软倒在草地上了。

「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

感觉自己好象快喘不过气来般,徐久纪不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汗也不停的自额上冒出。

「怎么回事?樱,你到底怎么了?来人啊,把殊找来!」

再抱起他,皇昕聿迅速的朝着房间走去,他怎么也弄不清徐久纪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好难过……我……想吐……」

才把人放到床上却又听见他说想吐,皇昕聿慌忙的把人抱进了洗手间,一边盯着里头的人,一边还大声的朝着门外吼道:

「快把殊给我找来,听到了没!」

07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不舒服?」放下手中的文件,皇昕聿问着刚看完诊的殊。

「没什么,只不过是营养不良再加上药量过重,这才让他一时头昏眼,不碍事的。」

俐落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殊一边又问:「是二少开的药吗?」

「是啊。」微蹙眉,虽然殊说了不要紧,可只要一想到他刚刚煞白的脸色,心里就觉不太舒坦。

无意识的伸手抚上他的睡颜,感觉着指下皮肤的粗糙,皇昕聿忍不住再确认的问道:

「他真的没事吗?」

看着皇昕聿不自觉的亲腻举动,殊不禁唇角微扬,安慰道:「真的没事,只是……」

「怎么?」听出他语气里的犹豫,皇昕聿的眉不由拧得紧了些。

发觉自己的态度似乎让皇昕聿误会了,殊赶忙否认撇清。

「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我待会儿可能得去看一下二少开的药单,如果让他照现在这药量继续吃下去,就算没病也会吃出病来的,您别担心,真的没事。」

「是吗,那你就去看看吧。」

不置可否的调回目光再看着床上的男子,皇昕聿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直到这瞬间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刚刚似乎真的很紧张。

就像坠崖那时,当他听见他想用自己来引开莫清泉的人马好让自己逃走感到难过一般,这些感触都是他少有的,他心里真的很疑惑,为什么老是会因为他而生出一些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是因为歉疚吗?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呵,不可能吧!对自家亲人都不曾有过歉意、后悔的我;被自己爱多年、呵护倍至的情人说成是个恶魔的我,会突然心慈手软的对个不相干的旁人感到愧歉吗?

哼,怎么可能!冷残的勾起一丝轻笑,皇昕聿的脸上净是不屑。

「主子?」

瞧见自家主子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还变成满是嘲讽的冷笑,殊不禁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问道:

「有什么事吗?」

看见殊疑惑的表情,皇昕聿只是悄悄敛起自己的情绪,一贯冷淡的敷衍道:「没什么,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是。」

沉默的又看着皇昕聿片刻似乎在确认些什么之后,殊才缓缓的点头准备离去。走到门口,殊忽然又停了下来。

「啊,主子……」

「什么事?」

皇昕聿没抬头,眸光仍旧锁在床上,只见他仔细的将徐久纪的被子给拉了拉,正打算要把他原本放在被外上着石膏的右手给放棉被里时,却像不知发现了什么似的,手上动作突地一僵。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樱吃了饭后再吃药比较好。」

「什么意思?」双眉紧锁,殊的意思难道是……。

看见皇昕聿的反应,殊心知可能连自家主子都没发现到这情况,因此便以眼神示意要他看看沙发,皇昕聿这才发现到茶几上那根本没动过的早饭,顿时他的眉头拧得更紧,脸上也怒气渐生。

「空腹吃药对身体不太好,对药效也会有所影响,而且不吃饭的话,自然就无法摄取足够的营养,所以可能要请您稍微注意一下,别再让他什么都没吃就直接吃药了。」

虽然自家主子的脸色难看,可是该说的他还是得说,也许主子自己没发现,可现在他对樱的重视可已经非比一般,或许仍旧不及莫君程,但是谁能保证将来还是一样呢?

所以为了不让主子往后有太多借口″麻烦″他,他现在还是乖乖的把自己医生的角色给扮演好比较好。

至于药量太重的问题,嗯……恐怕他也得认真的查看究竟只是单纯的疏忽,或者是有心人的操作了。

「那,我先告退了。」

虽说是要扮演好医生的角色,可他还没笨到等皇昕聿酿的怒火爆发出来时当炮灰,因此,意思意思的说了声告退后,殊立刻就要离开徐久纪的房间,谁知才要关上房门,却从里头传来了皇昕聿的声音,冷冷的、有点生气的、而且好象……还带了点烦闷的感觉。

「殊,以后别叫他樱了,他叫徐久纪。」

闻言,殊没有回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恭敬的答复道:

「是,我知道了,我会传达下去的。」

看来,樱、呃,不对,是徐先生。看来徐先生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地位……似乎比他所料想的还要高一些啊!

微微加了笑容,对于这样的情况,殊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高兴。

身为皇昕聿多年的朋友兼下属,他很明白他的确是个少见的痴情种,只可惜之前的莫君程并不爱他、也不懂他,不只总让他的付出与期望落空,还让他自己一人在那段感情中演出可笑又悲哀的独角戏,尝尽爱情中的所有苦涩。

他真的为他感到不值,因为皇昕聿他……实在是值得更好的人来对待,所以当他从末那儿听到他动手杀了莫君程时,心中除了最初的震惊外,其实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他终于可以摆脱那段根本就是错误的感情;更庆幸他终于可以自由了!

或许初时他会很伤心,但是他相信,以皇昕聿的个性,很快他会站起来的,到那时,他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更懂他的,只是他没想到,老天爷居然会如此好心的连那个人都给送到他面前来,呵……这还真是巧妙的安排啊,或者,说是缘份会更为恰当呢?

由衷的一笑,殊轻轻关上了房门。

待殊离开后,皇昕聿轻手轻脚的将徐久纪的右手给放至被里,跟着把他的左手从被里给拉了出来。睡衣的袖子宽松,手才稍微拉高,手腕便露了出来,皇昕聿紧盯着他位于手腕中央的难看疤痕轻轻抚着,心中流窜的感情复杂难解。

******

醒来的瞬间,徐久纪感觉自己的左手似乎被股温热的气息所包覆,略感疑惑的转头一看,瞧见的却是皇昕聿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可又好象有些担心的俊魅脸庞。

担心!?我看是自己眼吧!

「喂,你拉着我的手干嘛?」

还有些昏眩的脑袋让他的情绪显得有些烦躁,口气更因此而充满火药味。稍微使力的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谁料他的举动却使得皇昕聿原本轻握的手劲瞬间加大,怎么就是不肯放。

「喂,你到底想干嘛?」

「手腕上的伤……是四年前留下来的?」

「你──」

平缓如同叙述的语调,衬托着皇昕聿那文风不动的表情以及虽然奇异可却察觉不出丝毫恶意的目光,让徐久纪不禁一愣,原想反驳的语句,也在他那奇特的目光下消失无踪,好半晌后才别过脸,呐呐的吐出了句:

「与你无关。」

见他又是如此排斥、不肯回答的反应,皇昕聿虽感不悦,但因为他实在不想再与他针锋相对,也因为他尚嫌虚弱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才行,因此他索性忽略他的警戒与拒绝,迳自问道:

「你是不是……总不吃饭就吃药?」

闻言,徐久纪没有回话,仅是沉默。

看着他的反应,皇昕聿无奈的暗叹了口气后,才接着说出殊诊断出的情况。

「你之所以会突然头昏眼、手脚无力,除了吃的药药量过重之外,营养不良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你想早点好,那就乖乖的吃了饭再吃药,至于药量,殊已经在替你调整了,你──」

「不用你操心,我的事不用你管!」

冷冷打断他的话,徐久纪拒绝接受他的关心。如果他说的那些话的确是出自于关心的话。

「吃不吃药、吃不吃饭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无意识的挑衅就这么脱口而出,徐久纪冷眼看着他,即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却也没有丝毫歉意,彷佛是硬要跟他到底似的。

见状,皇昕聿心里的怒气果然慢慢被挑起,下意识大手一紧,指尖触碰到徐久纪腕上伤痕的瞬间,他的脑中却突然浮现了四年前那天,徐久纪脸上那苍白凄惨的笑容,顿时心头一紧,怒气也快速消退。

「我们来交换条件吧。」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提议。

「什么!?」不明白他怎么会没有生气而且还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来,徐久纪的反应不由得显得诧异非常。

「如果你肯好好的把身体养好的话……」语气微顿,皇昕聿看着他讶异的表情,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就带你去参加那个″小章″的婚礼,怎么样?」

虽是原本就做好的打算,但此时此刻,比起直接告诉他而惹得他疑神疑鬼,倒不如用交换的方式,说不定还能让他稍微心甘情愿点注意自己的身体。

「小章?」

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说的小章是谁,待过了片刻后,徐久纪才略显惊讶的开口问道:

「你、你说小章要结婚了?真的吗?」

「真的。」虽是平淡的语气,但皇昕聿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柔和许多。

「你怎么知道?」

「殊和他交情不错,他有收到帖子。」

迟疑了一下,皇昕聿决定还是说出小章拜托殊的事。

「而且他还拜托殊,希望他能带你去参加他的婚礼。」

「真的?他结婚了……太好了。」

没多想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听到的殊究竟是谁,徐久纪脑袋里只是专注在小章终于能如他所愿的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了,忍不住打心里为他感到高兴,一时间竟忘了皇昕聿就在他面前,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满溢着放心与幸福的笑容,炫丽的叫人难以忽视。

再见到他如此幸福、纯粹的笑容,皇昕聿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清明,之前因他而起的许多陌生情绪的起因为何,也忽然都有了解答。

为什么看着他的痛苦会感到烦闷;为什么对着他的拒绝会感到愤怒,为什么见他凄惨落泪时会感到心痛不安;为什么看他失神昏厥时会惶然失措?引发这种种让他感到困惑、陌生的情绪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爱吧。

因为爱上他了,所以不想看到他的痛苦;因为爱上他了,所以不愿承受他的拒绝;又因为爱上他了,所以不忍见到他的眼泪;也因为爱上他了,所以才不想再体验失去所爱的恐惧……。

是他的笑容让他明白了这一点;也是他的笑容让他确定这一点。

他想看到他像现在这般没有任何忧伤、没有任何哀愁的笑容,他不想再见到他露出那种……带着悲哀或是凄楚嘲讽的笑容,他想看看真正的他,也想看他因为自己而展露笑颜,他……能做得到吗?

被君程说了不懂爱的自己……能做得到吗?

隐藏住满怀不确定的心情,皇昕聿再启口保证道:

「只要你肯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我一定带你去参加他的婚礼,要吗?」

「你说的是……真的?」不太相信他会突然变得如此好心,徐久纪忍不住疑问道。

对于自己不被信任一事,皇昕聿难免感到有些失望,但只要一想起自己过去对待他的态度,便又十分能理解他何以会有如此反应了,因此,他仅是吸了口气,无奈的在唇边拉出一浅淡的弧度,答道:

「是真的,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乍见他扬着轻浅笑意的脸庞以及前所未见的温柔语气,徐久纪除了惊讶于他的态度为何会突然改变之外,心跳更是不听使唤的急遽增加,苍白的双颊也无法控制的逐渐染上嫣红。

惊觉到自身的变化,徐久纪狼狈万分的慌忙别过脸,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人家不过是随便的笑了笑,说话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些,自己竟然就因为这样而感到心动,简直是白痴到极点了!

不想再和他多相下去,也不想让他有机会发现自己的异样,徐久纪趁他不注意时把自己的手自他掌中抽回,然后迅速的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眼睛以下的部位后,硬声道:

「我、我知道了,我会吃药也会吃饭的,你……你快点走吧。」

瞧见他隐约发红的耳根及害羞似的反应,原本还感到有些无奈抑郁的皇昕聿,心情顿时大好,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微微加,不发一语的凝视他背对自己的身影好半晌后,皇昕聿才终于朝着房门走去。

对于樱,不,是徐久纪,他不会再重蹈君程的覆辙了。他一样会完成他的所有愿望,一样会想办法让他感到幸福,但是这……他绝不会再让别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了,而且,他也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08

莫清泉焦急不安的在略显狭小的客厅里走过来、晃过去,晃得同样身客厅里正端坐于沙发上的女子都快头昏脑胀的了,忍不住只得开口劝说道:

「莫先生,你可以先坐下来,我哥等一下就下来了,请你别再这么走来走去的惹人心烦了好吗?」

「你这女人,是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啊?你别仗着自己是那家伙的妹妹就这么嚣张,敢对我不敬的话,我就──」

「你就怎样?」莫清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楼梯传来的平缓男音给打断了。

来者一袭月白唐装,纤瘦的身躯在轻柔衣衫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紧抿却仍微扬的唇角更让他看来又多添了几分温和与斯文,此时此刻,若不是来人那张较普通男子略显阴柔的脸上,一双原本该是邪魅勾人的丹凤眼里正透着冷然,只怕一般人都会觉得眼前男子娇弱可欺吧。

「找人修理她?或是把她做了埋到山上去?」

少玉呈不愠不火的冷眼瞧着他缓步徐行,可不知为何,只要他每每向前一步,莫清泉就很没用的直想往后退。

嘲弄似的微勾唇角,少玉呈优雅的在女子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冷声说道:

「你可别忘了,她是我妹妹,是我的人,你要敢动她的话……不用等到皇昕聿找上你,我就先把你交给他,好让我能仔细瞧瞧皇家的手段。」

闻言,莫清泉虽然气忿,可碍于自己现在有求于他,所以也只能咬牙暗忍,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谄媚的说道:

「呃,小叔,您误会了,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只是因为一时生气……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的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您就大人大量的原谅我吧。」

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太大反应,少玉呈只是瞥了他一眼,说道:

「坐吧,我不喜欢看人站着说话。」

尽管心里早已怒火翻腾,可莫清泉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即便那笑容一看便觉虚假至极,可至少他的表面功夫是做足了。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呃……因为先前皇展的事,我们和皇家闹翻了,现在那个皇昕聿正想尽办法要找我,可我能去的地方都给他们翻了,现在……」

「想要找地方躲,是吗?」

没有丝毫轻重的语调却隐含着少见的火气,少玉呈一双凤眼紧盯着他,寒声说道:

「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不论皇展答应给你什么好你最好都不要去动皇家,可你不听,结果呢,导致今天这样的下场,不止损了莫家大半的人马,甚至连那老头再三交代要好好保护的皇展也被皇昕聿给抓了──你现在要找地方躲,你认为我该帮你吗?」

「小叔……」

「你该知道那老头生前要求我什么,″给皇展一个安身之地″,可你居然把人交到皇昕聿手上──」

凌厉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扫向莫清泉,少玉呈的脸色更显寒肃铁青。

「你这不是存心给我难看吗?」

「小叔,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够了!我不想听你的辩解。」

淡淡的打断莫清泉的话,少玉呈冷酷决然的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有本事自作主张去对上皇昕聿,那么你就自己想办法善后吧!莫家剩下的人手,只要你有本事说动他们帮你,我概不过问。」话落,少玉呈随即起身便要上楼。

「呃……小叔!」

完全没料到少玉呈对这件事居然会如此生气,而听他所言更直接表明了不打算帮他的意思,要知道,莫家大半人马可是握在别称″叶君″之人手上,可叶君这人从不在人前露面,别说找他谈了,就连想见他一面都十分困难,这要让他怎么说得动!

莫家里唯一见过他的,只有自己已经往生的爷爷以及眼前的少玉呈,若他真打定主意不帮他的话,那他肯定是小命难保啊!

思及此,莫清泉为求生存再也顾不得面子,″碰咚″一声,双膝已然落地,接着更见他像完全豁出去般,狼狈的苦着脸,连声乞求着眼前比他小了整整16岁的少玉呈。

「小叔,你一定得救我啊,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皇展明明说他有十足的把握的,还说皇家里头有他的人,所以当时我才会没护着他逃,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他被抓的,我是真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啊!小叔、小叔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我求求你了,小叔……小叔?」

听闻他苦苦哀求的声音,行至楼梯口的少玉呈稍稍停下了脚步,接着又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冷淡的开口说道:

「你到加拿大去吧,小妈自己一人在那儿也挺寂寞的,只要你肯到加拿大去,而且在皇家的当家没换人之前都不回来,那么──我还可以确保你的性命。」

「去、去加拿大!?」

彷佛听到天方夜谭似的,莫清泉眼睁得像铜铃般大,惊讶不已的叫着:

「这……我去加拿大怎么活啊,我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连英文都不会说,你要我怎么去啊!?」

「不管是大陆或香港,皇家都有人马在那儿,若要去日本,莫少爷您前年才和日本伊藤组撕破了脸……您敢去吗?」

站在楼梯口的少玉呈没有回头,仅用一付爱理不理的口气问着厅里大感不悦的莫清泉。

「这……」

「去泰国、菲律宾、马来西亚或越南那种地方,莫少爷您有本事能在那儿活下来吗?如果你认为可以,那我也可以把你送到那儿去,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这──难道我就非走不可吗?」

一想到自己往后什么都没有,还得在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上十几二十年,甚至终老一生,莫清泉心里的怒气便再也压抑不下,猛地咆哮出声。

「以你的本事,以莫家的人马,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小的皇家吗?」

「小小的皇家!?」

闻言,少玉呈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莫清泉的无勇无谋了,只见他霍地转身,眼神寒厉的看着他,冷道:

「如果只是″小小的皇家″,那么莫少爷您今天何必低声下气的来求我?如果只是″小小的皇家″,当初你和皇展那自诩天衣无缝的计划又怎么会失败?如果只是″小小的皇家″,那老头又何必在临死前再三交待你绝对不可以和皇家作对!?」

缓步来到莫清泉的面前,少玉呈的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敢轻忽的冷冽寒意,细长的丹凤眼里更闪着明显的杀意,看得莫清泉忍不住一阵心惊,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你知道哪种人最让人受不了吗?」

少玉呈略显阴柔的脸庞忽然勾起一抹笑,一抹冰冷而没有温度的笑,他直视着莫清泉的眼,邪魅的轻声道:

「那就是像你一样,明明愚蠢至极却还妄想设计别人的人。一个人蠢不是过错,只要能认清自己的不如人,即使做了蠢事,别人也会原谅你的。

可是莫少爷,像你这种丝毫不懂谦虚、体谅为何物,只会颐指气使的使唤别人,甚至连自己做了蠢事也不自知,还一付自以为是的骄傲模样,你觉得别人看了这样的你……会不想落井下石吗?」

「你──」

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么当面奚落,莫清泉即便有求于他也再忍不下去,他气怒的指着少玉呈的鼻子正想破口大骂,谁知对方却已先他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

看到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少玉呈一脸嗤鄙的加了笑容。

「我很想落井下石,可因为你是那老头的孙子,所以我告诉自己不可以,而且还给了你条路走,但是,如果你还要这么不识趣的对我指手画脚的话……那可就别怪我冷血了。」

话落,少玉呈再转身朝着楼上走去,客厅里那名女子见状也随即跟着离开了客厅,独留一脸惊愕难当的莫清泉还在原地。

没再理会楼下之人,女子跟上了少玉呈,担心的问着:「哥,你打算怎么做?」

冷着脸,少玉呈没回答女子的问话,反而还问道:「那家伙呢?」

「你说谁……啊!你说叶大哥啊,他还在皇家。」

「什么叶大哥,他根本是个痞子。」想起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少玉呈的脸色越发难看。

无奈的掩嘴轻笑,女子不打算在这事上和自家大哥争论。

「得想办法让皇昕聿把皇展给交出来。」

「可能吗?」

虽然对道上的事不是很清楚,可女子还是听过皇昕聿的冷血风评的。

「皇昕聿那人不是说没什么弱点的吗?」

「从前有个人能牵制住他,可是现在……哼!被皇展和那个莫家大少给害死了。」

「你说的是他那个……男朋友啊?」

曾听闻过皇昕聿十分宠溺一名青梅竹马的友人,甚至还不管其男子身份而公开表明那是他的情人,如果大哥说的是他,那么,只要抓住他的话,要威胁皇昕聿交人的确是不无可能。

可是……据说那名男子在前些日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已经被皇昕聿给杀了,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自动交人呢?

「那……他现在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啊?」

「怎么办?只能等那家伙的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讯,要不然……就只能强行救人了。」想到这种可能性,少玉呈不由得更为烦躁。

「干嘛非要救他嘛,虽然莫叔说过要好好照顾他,可现在是他自己跑去招惹皇昕聿的,大哥你实在不必这么费心啊……」

女子不甚赞同的嘀咕着自己的意见,毕竟从她的角度来看,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总是不如自家大哥及感情甚好的叶大哥重要啊,所以她一点也不赞成少玉呈为了皇展而正面对上皇昕聿。

听到这话的少玉呈虽心知自己妹妹的私心与担忧,可自己心里那说不出口的原因,却让他连一句安慰、附和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沉默的转身面对她,无奈的揉揉她的头。

09

时值半夜,皇昕聿点着烟站在漆黑一片的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不远的凉亭,凭借着记忆,他几乎能轻易的描绘出凉亭中的每一,就着月光,他更彷佛看见了往日的君程和他坐在亭中谈天说笑的景象。

从前,不论他的工作多忙、多重,每天他还是坚持一定要在固定的时间里回到家,然后在一定的时刻里和君程一同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再相偕到凉亭里坐坐、聊聊天,这几乎是他们每天生活的固定模式了。

直到一年前君程和他的朋友一同合开了画廊,认识了方雅清之后,这样的景象便变得十分少见,即使每天他还是在同样的时间回来,在同样的时间吃饭,可是君程的态度神情却明显改变了。

他开始变得急切,变得没有耐心,俩人相时,君程的手机总是不断的响起,甚至连少数几俩人在凉亭中谈天时,君程也总是显得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早已不知神游到何去的君程,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他就要离自己而去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感到害怕、感到心慌,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多说,只因为君程曾说过,不喜欢别人管自己太多;而私心里,他也什么都不敢多说,因为就怕一说破,君程就会真的离他而去了。

在感情的世界里,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为爱痴迷的普通人,别人会怕的,他也会怕;别人会担心的,他也会担心,或许他的做风很强硬,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对上莫君程……他就只能认输了。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还真是窝囊,只会一昧的勉强自己忘却那种不安,告诫自己别去触犯君程的禁忌,但他却忘了,即使他做的再多……该来的还是会来,就像云变成雨会落下地一般,就算他再怎么想留住君程的心,却终究还是阻止不了他的离去。

我从来没爱过你!

想起那天莫君程的怒吼咆哮,皇昕聿心痛不已的紧握了拳头捶打着眼前的落地窗。

你说你没爱过我,那么这几年来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你说你没爱过我,那么为什么在我向你求爱的时候你却一点也不拒绝!?为什么!?

你为我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我真的非常感激……

感激?

去你的感激!在爱情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激!

我要的是你的爱、是你的心,不是什么见鬼的感激!你懂吗!?

砰!狠力的再捶上同一个地方,皇昕聿的心痛顿时转为愤怒,满身的寒气显得阴冷骇人。

「主子。」

不大不小的一声呼唤,及时拉回了皇昕聿暴走的思绪,也拉回了他濒临狂乱的理智。

「是你啊。」用眼角馀光扫了他一眼,皇昕聿心里其实有些感激他,可嘴里却还是一贯的冷淡语气。

对皇昕聿的坏口气不以为意,殊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也学他看着外头庭院,问道:「主子……在欣赏月色吗?」

「明知故问。」

冷哼一声,此刻皇昕聿对殊这种明明什么都晓得,却又什么都不明说的个性实在有些恼怒。

「查清楚了没,药量过重的问题是意外或人为?」

「说是意外也算意外,是人为也算人为。」

「不要跟我打哈哈,我现在没那个耐性!」低声咆哮,皇昕聿望向他的眼中闪着明显怒意。

微微笑了笑,殊老实的说道:「虽然是人为……不过您可以把它当成意外。」

闻言,皇昕聿眼微眯,确认似的问道:「你理掉了?」

「是。」

「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知道。」

闻言,皇昕聿的脸色稍微好转,沉吟半晌之后才道:「我不希望以后还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记住了。」

「是,我会交待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昕聿却感觉殊似乎完全没有离去之意,忍不住道:「你还不走?」

「可我觉得我似乎该留下来陪主子您聊聊。」

「聊什么?」对他的话完全不感兴趣,皇昕聿一双墨瞳仍然注视着窗外不曾移开。

「您想聊什么就聊什么。」轻笑,殊的笑容里隐约有些促狭。

有些意外的看向他,皇昕聿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我想聊什么?」

「大概知道。」

「聊什么?」见他一付自信满满的模样,皇昕聿不禁有些不高兴。

他讨厌自己的心思被人窥探,即使那人是他的亲信也不喜欢。

「情。」虽能猜出他心里的不悦,可是殊却还是开口答了他的话,只因为有些事实在是当局者迷。

切中心思的回答,让皇昕聿立时恼怒的沉下脸来,鹰目紧锁着眼前人略显奸狡的目光无声对峙,好半晌后,他才神情阴郁的别过脸,叹息般的问道:

「殊,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爱上了那个小章的?怎么确定呢?」

看着他的为难,殊的笑容转而沉,眼中的促狭再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关心。

「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确不确定的,一切都是感觉,也只有感觉。」

「感觉吗?」

嘲讽似的笑了笑,「我一直感觉自己很爱他,可是他却说我根本不懂爱。哼,只凭感觉作判断,是不是太不可信了?」

闻言,殊的笑容突然一僵,半晌后才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

「爱是心里的一种感觉,也是十分自我的感觉,只要你的心里觉得″这就是爱″,那么,它就是爱,别人无法说些什么,你也毋须去询问任何人,因为那是你发自内心的情感,旁人是不能明白的。」

「是这样吗?」不确定的口吻透露出皇昕聿内心的犹豫。

「是。」

明白他心里对莫君程的情有多,而莫君程的话带给他的伤害又有多,可是殊更明白,皇昕聿是绝不容许自己的软弱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的。因此,他只是用着坚定的回答无声的传递出安抚的气息,期盼他能尽快忘掉这份痛楚。

「那么……久纪呢?」

顿了顿,皇昕聿才接着问道:

「如果对久纪有了这种感觉,那么……就真的爱上了吗?」

听到他的话,殊不禁自心里松了口气,勾起一抹饱含鼓励意味的笑容,回答道:

「如果您真的无法只凭感觉做出判断的话,那么,问问您自己,为什么要我们改口唤他″徐先生″,而不再叫他″樱″?为什么当您知道他根本不曾背叛之后,还是不肯放他走?又为什么每天每天,您都非得亲自去看过他之后才能安心?还有……。」

「够了!不用再说了。」出声打断他的话,心里十分明白做出那些举动的自己是多么的反常。

我这辈子都不要你!

你是个恶魔,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个伪善者,是个卑鄙的小人、虚伪的懦夫!

无预警的再想起了莫君程临死前的话,再想起自己从前对待″他″的种种手段,他心里真的很害怕,他会接受自己吗?

接受这样的一个恶魔……。

不要说他多愁善感,更不要说他杞人忧天,爱有多、伤就会有多,他对莫君程的爱不是一天二天、一年二年,更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割舍的快餐爱情,所以他伤的,所以他伤的重,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另一个人时,心里会越发的害怕,因为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曾经用了整个生命去爱的人,是他宁愿牺牲自我意愿也要去爱的人……。

因为是他说的,所以杀伤力更大,刻入骨般的……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他会接受我吗?像我这样的……恶魔?」再望向窗外,皇昕聿低喃般的自问,语气显得有些低落。

「会。」耳尖的殊闻言,立刻毫不迟疑的回答他,眼中还带着绝对的自信。

听见他不加思索的肯定,皇昕聿惊讶的转过身,凝望着他自信满满的脸庞,问道:

「你这么确定?」

「我确定。因为他不是莫先生,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和莫先生完全不同,他的心里只有您,所以……他一定会接受的。」

露出一抹略带狡猾的愉悦笑容,殊片刻后才又说道:

「呃,或许过程中会有些……小小的抵抗,不过,那只是他对从前的种种所做出的发泄罢了,相信主子您应该早就明白了。」话落,殊笑的更是开心。

「再说……以主子您的个性,您有可能在明白自己爱上他之后又放手吗?」

「你认为我不会?」挑眉看着他,皇昕聿很怀疑他有多了解他。

「您的迷惘只是一时,只是因为您的心在痛,所以才会这样问,但这不是我认识的您。」

笑容可掬的直视着他,殊毫不避讳的直言。

看着眼前殊那彷佛牲畜无害的笑容,皇昕聿不禁微微勾起一抹笑,冷道:「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呵……主子,有些话如果憋在心里太久的话,可是会生病的唷。」

「哼!」

「您就当成是在和医生讨论好了。」

「但我可不想再讨论第二,下去!」有些不悦的命令着,皇昕聿讨厌这种像似被人看透的感觉。

瞧见自家主子的不悦,殊自然知道现在是该闭嘴的时候,立时恭敬的答道:「是,那小的先下去了。」

再恢复一片静寂的大厅只有皇昕聿仍旧站在窗前。眼中虽然看着同样的凉亭,但此时他的心情却已大不如前。

微微勾起一丝冷笑,他的心中不禁得承认,或许殊说对了,他的个性本就不是那么懦弱的人,所以迷惘这种东西……哼!不会再出现在他身上了。

只要是他想要的,对方就非给不可,这才是他!

10

在皇昕聿答应了要带徐久纪去参加小章的婚礼之后,徐久纪便真的听话的、好好的休养了快一个星期。

每天,他都乖乖的把小刘送上的饭和药吃下,不知真是有吃饭比较有体力的关系,或是殊将药量做过调整的缘故,总之,他现在吃完药后不曾再有之前那般不舒服的感觉,精神也明显的好了很多,就连近几日皇昕聿在固定时间来看他时,也不会再像前些日子一样凶神恶煞的让人心惊防备,因此,他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也终于慢慢的好了些,有时甚至还会和每天照顾自己的小刘聊上几句,虽然不太入,但终归是愿意开口了,所以皇昕聿对此也没多说什么。

然后,在徐久纪的每日期待下,时间终于来到了小章的结婚典礼当天。

因为小章宴客的时间在晚上七点,所以皇昕聿本没打算太早去,不过考量到徐久纪或许会想和小章私下聊聊,因此最后出发的时间是在下午2点,在历经了近3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到达了台中安和路上的福华饭店,距离开席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司机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停好后,立刻恭敬的为皇昕聿与徐久纪开车门好让他们下车。

对于司机的动作,皇昕聿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一脸习以为常的由着司机为他开车门、关车门,但徐久纪可就没办法像他那样了。

从不曾受过这样的礼遇,也不曾被人如此的尊重,再加上他至今都还觉得自己只是皇昕聿的″另类囚犯″而已,因此对于司机这样的动作,他可真是惊诧到有些不知所措呢。

在司机的服务下,徐久纪一脸别扭的下了车,接着,当司机关好门并端正的站在门边准备恭送他们离开之时,他才彷佛得到允许般的浑身僵硬走到了皇昕聿身边,不自觉的等着和他一起走。

皇昕聿不发一语的瞧着徐久纪那出自下意识的等待,虽不明白这动作纯粹是他的习惯或是对他的依赖,但是,他决定把它解读为这是因为他不讨厌他所以才有的动作,再瞧瞧徐久纪紧靠他身边的举动,呵……是不是可以想成是他对他的信任呢?

嘴角轻扬,皇昕聿的心里的确因为徐久纪这小小的动作而感到愉悦,而这个发现,也让他更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告诉司机他和徐久纪今晚喝完喜酒后要直接在这儿住一晚再回去,因此要他不必等他们直接先回台北之后,皇昕聿二话不说的便拦腰抱起徐久纪朝着电梯口走去。

「喂,你──你放我下来,这里是饭店G,你丢不丢脸啊!」突然被人抱起的徐久纪忍不住低声吼着。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被他这么抱了,甚至自从他搬到小馆楼下之后,每天晚上的吃饭时间皇昕聿也都是这么把他给抱到餐桌旁的,但是、但是再怎么说这里都是饭店,是个公众场所,在这种地方自己一个大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这么抱着,他还要不要脸啊?

「我无所谓。」

淡淡的丢出这么一句话,皇昕聿脚下丝毫未停的继续朝着电梯走去,完全无视停车场中其它人的目光。

对于徐久纪的想法他不是不知道,但比起他被自己抱着而感到丢脸,皇昕聿更无法忍受的是,别人在背后对徐久纪的步伐指指点点的,因为那会让他恼火的直想扁人!

「那是你无所谓,但我不行!」

眼见四周窥视探究的目光越来越多,但皇昕聿却完全没有放下他的打算,徐久纪忍不住开始拼命挣扎,一边还气怒的压低了声音咆哮道:

「我讨厌和别人不一样,我更讨厌别人对我指指点点的,你快把我放下来!听到了没,快把我放下来!」

闻言,皇昕聿心头蓦地一紧,但还是没把他放下。只见他微使劲的压下徐久纪的挣扎后,有些懊恼的细声提醒道:

「如果你不想更丢脸的话就别再动了!」

被他这么一说,徐久纪才赫然发觉自己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眼里看来更显暧昧,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这情形怎么有些熟悉呢?

但还不容他细想,皇昕聿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过份注意你,所以我抱着你,要丢脸的话两个一起丢脸。」

婉转的避开″指指点点″一词,皇昕聿的眼中丝毫没有一点不悦或是感到羞人的反应,就这么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不断走去,没有特别去看,当徐久纪听见他的话后脸上难掩的惊诧;也没有特意去瞧,怀中人儿因为他的话而泛红的眼眶,就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往前走,什么都没再说。

感觉着他不知是有心或无意而留给自己的躲藏空间,徐久纪心中的激动是如此显而易见,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皇昕聿的口中说出来的,他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如此温柔的对待他,虽然这曾经是他希冀、渴求,心心念念多年的愿望,可如今,当它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却怎么也不敢接受,更不能接受……。

他怕,心里的伤、身上的伤都还会痛,胸前未愈的伤痕更让他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皇昕聿的心里有多爱莫君程,爱到宁愿杀了他也不肯放他走的地步。

那爱太刻……就像自己爱他那般刻,所以他知道皇昕聿忘不了,就像自己即使承受了再重的伤也一样忘不了他一般。

这样的他……有可能会对他温柔吗?

他不敢相信,而且更不能接受。

但是就算不能接受,可能不能……能不能让他稍稍的偷一点温柔、藏一点幸福呢?

无言的垂下双眸,徐久纪将身子更偎进皇昕聿的怀抱里。

一下就好,只要一会儿就好,就当是上天赐予他的奇迹,请容许他放纵自己汲取一些他的温暖吧!

他不会让自己相信他的温柔是对他,他也绝不会接受他那暧昧不明的温柔的,他只是想要一些温暖而已,真的只是想要一些温暖而已,所以……请给他一点点时间吧……。

悄悄的低头看着几乎将整个头埋在自己胸前的徐久纪,皇昕聿敏感的觉察到自己的衬衫似乎有点湿了,而且虽已极力压抑,但怀中之人的颤抖却还是清楚的传到了他的手里、也传进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要这样哭?这么压抑的、可怜的哭?

已经来到电梯前的皇昕聿忽地停下脚步没走进去,他心疼的用着尚能动作的手掌轻拍徐久纪的背企图无声的给予他安慰,可谁知越是安慰,传来的颤抖却越是强烈。

是我让你感到委屈吗?所以你才哭成这样。

「对不起……。」

轻声的在他耳旁呢喃,皇昕聿用着只有徐久纪才能听见的音量不断重复着。

「对不起。」

不曾想过道歉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曾经他以为,这世上除了君程之外,再不会有人能听到他的道歉了,可没想到居然会又出现个徐久纪来让他如此简单的就将道歉说出口。

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确不确定的,一切都是感觉,也只有感觉……。

感觉吗?本以为是最不可信的东西,谁知却也是最老实的东西。

如果顺着心里的感觉走能让怀里的人不再哭泣,那么或许……他会愿意这么做。

轻轻的抱着徐久纪靠到墙边,皇昕聿静默不语的凝视着怀里的人,耐心的等待他的情绪稍微恢复。虽然身旁等着搭电梯的人来来去去,还时不时的以着怪异、审视的目光瞧着他们,可他却完全不在意的只关注着怀里的徐久纪。

良久,当身旁的人都不知换过多少批之后,徐久纪的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了点,微抬头,一瞧见皇昕聿那饱含关切的目光后,他便迅速的再垂首,心里更暗暗质疑着自己方才所见。

他那是在……担心我吗?

不敢置信的拧紧眉,徐久纪怎么也想不透皇昕聿的态度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好象自从那他硬要他出房间走走而昏倒后,他的反应就开始变得怪异许多了。

先是每天早上非得盯着他吃完饭后才肯去上班,然后下班后又不顾他反对的硬要每天抱着他到餐厅去吃晚饭。

因为他的动作慢,所以皇昕聿便吩咐厨师在理他的食物时一定要先切成小块好方便他进食,就连用餐时也总是特意配合着他的动作缓慢吃着,虽然皇昕聿没说,可是他知道、他感觉得出来。

再者,当他晚上睡着时,在半梦半醒间也老觉得好象有人在他床边看着他。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皇昕聿,因为他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睛确认,而且也不敢睁开眼睁确认,就怕一睁眼……看到的是别人。

可谁知前两天,小刘却突然心血来潮的告诉了他一件事,说他每晚临睡前想再来瞧瞧他的情况如何时,都会看到皇昕聿悄悄的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静静的、一句话都没说的……看着他。

他以为那是小刘眼看错,更以为那是他随口胡诌,所以昨天晚上他偷偷的张开眼睛看了,结果竟真的瞧见了皇昕聿的身影!这个发现让他顿时吓得绷紧了身子、紧紧闭着双眼丝毫不敢乱动,就连呼吸也不敢用力的硬撑了好半晌。

之后,皇昕聿才不知为何的突然站了起来,语意含笑的轻声说道:

「你好好睡吧。」接着,便细声的开了房门离去。

徐久纪不知道他是不是晓得他醒着,他只是觉得,那句话好温柔、好温柔,好象以前在孤儿院时,院里老师哄着他睡觉时的声音,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对不起……。

脑中蓦地响起这么一句话,徐久纪惊愕的猛地抬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皇昕聿一个字也说不出。

刚刚他是不是说了……对不起?

当他躲在他胸前偷哭的时候,他是不是有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他说了吗?他真的说了吗!?

犹疑不安的想法左右着徐久纪的思绪,他很想开口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真的说了对不起,可是心里另一个想法却又不断的阻止他让他不敢问。

如果没有呢,如果他根本没有说呢?那么,问出这话的自己岂不显得可笑至极。

可是……如果他真的说了呢?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有些不同了呢?

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让徐久纪无奈的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而就在他尚于苦恼状态之时,皇昕聿却突然将他放下了。

注意到身边的人被放下时那疑惑不解的目光,皇昕聿只是沉稳的说着:

「进了电梯不用走路,你就可以自己站了。」

徐久纪还没意会到他话中的意思,电梯门便已在他面前慢慢开启,冷眼逼退了原想一同进入的其它人之后,皇昕聿这才半搂着徐久纪的腰徐缓走进电梯。

脑中还被方才的混乱想法给影响着的徐久纪全然不察皇昕聿的亲腻举动,就这么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直到电梯门再打开。

「走吧。」先他一步踏出电梯,皇昕聿细心的为他按住了电梯门,等着他走出来。

「咦?」

徐久纪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瞧他现在这动作似乎是想让他自己走出去的样子,可是……

「你不抱我吗?」

听到他的话后,皇昕聿的脸上瞬间显露出些许意外,但转瞬间,这点意外便成了一抹邪肆魅人的笑容挂到了他脸上。

「呵……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抱你啊。」

初听到他调笑似的话,徐久纪这才忽然醒悟过来,天啊,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反射性的赶忙捂住自己说错话的嘴,徐久纪又惊又羞的迅速的低下头企图掩去脸上的红潮,可发红的耳根、低垂的侧脸却还是隐约的泄露了自己的窘态,让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

「我、我才不要!」

满心懊恼的吐出这么一句近似埋怨又似责怪的话后,徐久纪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电梯,不再搭理那个脸上挂着堪称邪肆笑容的家伙。

11

喜宴已近尾声,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也开始陆续离开。

看着众人离开,徐久纪迟疑着他们是不是该离去了,可是瞧瞧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皇昕聿,只见他仍旧姿态优雅的啜饮着手中的那被他批评不够香醇的红酒,似乎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就算发现自己在瞧他,也只是微偏头,以眼神询问着他有什么问题而没开口,见状,徐久纪有些脸红的连忙别过脸不敢再看他。

没办法,谁叫最近的皇昕聿真的很奇怪,老是以那种……过份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害他一时也不知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他才好。

他的个性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如果对方总是温言软语的面对自己,那么,他便会抱以相同的态度与之相。

相反的,如果对方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欺凌、羞辱他,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就是伤痕累累也绝不让人看轻,这便是他与人相的方式。

当初再面对皇昕聿时,之所以会有那般故意的挑衅举动出现,完全是因为他是个自己非得武装起来才能面对的强势又可怕的对象,在明白自己始终于劣势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以言语来反击对方、激怒对方,好保存自己在他面前仅剩的、少少的尊严。

可现在──他却突然不明所以的对他有了温柔与亲切,除此之外,更莫名其妙的忽然以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关爱态度来看待他,这有如天壤之别的改变,要他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就习以为常呢?

而面对皇昕聿那彷佛别有用心的体贴与关爱,又怎能不叫本就还爱着他的自己因此而羞怯脸红呢?

一转头,恰巧看见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殊正失神的猛灌酒,就见他彷佛喝水般的把桌上原本还剩三分之二的红酒全给″倒″进了自己肚子里,而现在更打算动手去开另一瓶完全未开封的啤酒!

微皱眉,徐久纪有些意外他会如此喝酒。虽然与他认识不久,但每见面,他都是一付风度翩翩、优雅从容的模样,让徐久纪实在无法将平时的他与此刻的他联想在一起。

注意到周遭的人似乎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皇昕聿这才放下手中酒杯,一面拿起徐久纪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给他穿上,一面说道:

「我们走吧。」

被动的在皇昕聿的服务下穿上外套,徐久纪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现在要走了?」

「嗯。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所以如果你想自己走的话也没关系,我会等你。」

虽然皇昕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特殊的变化,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不难发现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带着隐约的温柔。

听到皇昕聿的话后,徐久纪不由得愣了一下,过了好半晌后他才略显犹豫的开口问道:

「你……你一直都在等所有人离开吗?」

「有问题吗?」虽没有正面回答,不过却也间接认同了徐久纪的猜测。

「为什么!?」随着皇昕聿的回答,徐久纪的心情也忍不住感到忐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特地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离开,是因为讨厌和别人挤来挤去吗?或是……有别的原因呢?

「你想自己走不是。」看着他,皇昕聿毫不考虑的直言道。

「我?」

木然的指着自己,徐久纪不敢置信的再问道:

「是因为……我?」

面对他的怀疑,皇昕聿眸光沉的看着他,说道:

「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我讨厌别人盯着你看的样子,因为那会让我一肚子火。」

话落,他习惯性的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根烟,点上。烟点燃的瞬间,他伸出手拉起徐久纪就要往外走。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随着他的动作而起身的同时,徐久纪有些手忙脚乱的叫着:

「等等,他呢?」

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文风不动的殊,徐久纪对于皇昕聿似乎完全没打算叫他以及殊丝毫没动静的反应感到万分奇怪,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为什么现在都听到皇昕聿说要走了,他却还是一动也不动呢?

徐久纪反射性的伸手要拉他,可才轻轻碰上他的衣服,殊便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他。

「有事吗?」

殊的脸上还是漾着笑,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彷佛失了心、丢了魂一般,凄惨的让人目不忍睹。

他好象……在哭?

看着这样的他,徐久纪忍不住觉得他心里头或许正在哭,因为现在的他那种表情……就好象四年前的自己,像四年前在医院里睁开双眼时,那种泪都流干了只能流血的自己……。

人会因为悲伤所以哭泣,可是当你太过悲伤,甚至连泪都流不出的时候,心里的血就会化做泪……慢慢的流、然后缓缓的干。

「你──」徐久纪才想说些什么,就突然被右手边传来的轻扯给转移了目光。

朝着他摇摇头,皇昕聿依旧是那付淡漠平静的表情,但眼中却有着无奈。

「让他喝吧。至少今晚让他好好的醉一场。」

看着他眼里的无奈,再对照方才殊的笑容,刹那间,徐久纪不禁惊诧。「难道他……?」

瞧见他眼中毫无掩饰的惊异,皇昕聿只是默然的看了看殊,接着才又说道: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没办法说什么,走吧。」

再拉着徐久纪朝着宴会厅的出口走去,与殊交错的瞬间,皇昕聿却淡淡的丢下了句:

「如果还想喝酒就来找我吧,我会陪你喝到醉的。」

闻言,殊忍不住苦涩的笑了。「是朋友?」

「是朋友。」

短短的几个字,殊却有些开心的笑了。是啊,就算没了情人,他也还有朋友和兄弟啊!

更何况,他和章奕民还根本算不上是情人呢,呵……。

******

沉默的跟着皇昕聿的搭着电梯来到12楼他交待殊所订的房间里,才打开门,徐久纪便愣住了。

这……这真是饭店的套房吗?

惊讶不已的一边环顾着房间内的所有摆设,一边缓缓的朝着最里头走去,徐久纪的心中除了惊讶还是只有惊讶。

虽然知道饭店里都有些什么总统套房啦、贵宾房啦,而且也稍有耳闻那些房间之华丽、装潢之高级,可是……听人家说是一回事,而自己真正看到又是一回事了。

即便他养父家以前就号称是开饭店的,而当初跟着皇昕聿的那几年里多少也住过几饭店,不过像这里这么高级、这么宽敞的……他可还真是第一见了。

「这里……说不定有15坪吧?」

看着房里精致的红木设计,徐久纪的惊叹就这么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了。

「比我以前租的地方还大呢,真是漂亮……。」

看着他一付乡巴佬模样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皇昕聿突然想起自己从前要他一起出门时,虽然也是让他住饭店,可等级和自己却是完全不同,总是普普通通的一间单人房,然后自己要完他之后就走了,也不曾管过他缺了什么、少了哪样,就连他早、中、晚餐有没有吃他都不知道,因为那时的″樱″……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一同用饭,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曾注意过。

没看到皇昕聿逐渐严肃的俊脸,徐久纪满心只想去打开落地窗好瞧瞧外头的风景,因此正缓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着阳台走去。

正当他逐渐靠近房里的大床时,因为满脑子只想看看外头,没留神到床边地毯有个部份没有铺平,一脚就这么穿进了掀起的地方,接着当他跨出下一步时,人便顺势的往前扑去──

反射性的赶紧再踩一步好平衡自己的身体,但受过伤的双脚在此时却更显得不堪使用,踩出去的步伐再失去平衡,结果反而加速了他的倾倒!

几乎死心的闭上双眼,徐久纪死命咬紧牙根准备承受接下来即将面临的剧痛,本以为这一摔肯定是要撞得鼻青脸肿了,却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撞上地板应该有的疼痛感?

感觉到自己好象被人给转了个身,徐久纪不禁有些奇怪的睁开双眼,谁知落入他眼中的竟是皇昕聿那张带着些许慌张以及些许怒气的俊颜。

许久不曾如此亲近的俩人,目光胶着在彼此的眼中久久无法移开。感觉着从被皇昕聿健臂搂住的地方传来的阵阵温热以及皇昕聿眼中少见的温柔,徐久纪禁不住有些痴了。

他真的已经好久好久……不曾仔细看过皇昕聿了。

刚开始跟着皇昕聿回皇家时,或许是因为莫君程尚未回国,所以偶尔皇昕聿会在他的房中过夜。

又因为数实在不多,所以每当皇昕聿在他房里过夜时,徐久纪总会不断的看着他,努力的想把他的每个地方都铭刻于心,不管是他细长的眼、他高挺的鼻,甚至是他略显薄情的唇……他都想一个一个把它们记在心里。

他心知自己是不可能长留在他身边的,所以要趁着还有机会时努力的把他记下,这样往后如果自己真的不能再待在他身边时,起码也还能靠着自己的记忆来想念他。

因此,当莫君程回国后没多久,他被人当成背叛者来严刑拷问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与不信,因为他知道……这是时间到了。

12

搂着徐久纪因为新伤旧伤的折磨以及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轻盈的身子,皇昕聿感到很心疼。

再看看他那为了救自己而导致严重骨折、至今还上着石膏的右手,以及胸前因为自己的愤怒而留下的枪伤、未愈的伤口,他的心里更是极端难受。

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由他而起,不论是胸前的伤、四肢的伤,就连他右手的骨折也是。

是他让他变成现在这般,只要走在路上就会被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也是他让他变成一个连想象平常人一样吃饭、一样工作都有困难的人。

他问过殊,徐久纪的手伤如何?脚伤如何?

殊回答他,徐久纪的手伤,不管是拿东西、写字,就连吃饭对他来说都件十分费时的工作,更遑论正常工作了;至于脚伤,在没有完全痊愈及复健治疗的情况下,他能不靠拐杖走路其实已经是奇迹了。

他也问过湛,离开皇家的四年里,徐久纪是怎么过活的?

湛回答他,住院时是靠二夫人的资助,而当他离开后,就开始四找一些清洁、打扫……等,他勉强做得来的工作来养活自己了。

万般感触蓦地涌上心头,皇昕聿情不自禁的吻上徐久纪总是苍白的唇,双唇轻碰的瞬间,他紧紧抱住了他。

「唔……你……你做什么!?」

双唇轻碰的瞬间,徐久纪先是一阵错愕,接着便转为愤怒,彷佛从被催眠的时间里清醒过来般,他奋力想推开皇昕聿的怀抱,但一如先前几般,被他锁在怀中的自己从没有一顺利挣脱过。

而承接到他的抗拒后皇昕聿虽已不再吻他,可一双手,却始终还是箍得死紧。

就在徐久纪心里的怒火因此而狂烧到最高点时,皇昕聿的口中却突然迸出了一句:

「对不起……。」

虽然脸色仍旧如常,虽然仅是轻声低喃,可徐久纪这却听得很清楚,眼前那彷如暴君般的男子、那总是独断独行的男子真的说了″对不起″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怎么……这、这怎么可能!」

趁着皇昕聿放松力道的同时,徐久纪用力推开了他,跌坐在地喃喃说着。

他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对不起″,他不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吗?他不也一直都认为对他的所做所为都是理所当然的吗?那么……又怎么可能会有″对不起″这种话出现,这是不可能的……这根本就不可能!

凝视着徐久纪开始慢慢显现悲伤的双眼,再听到他低声细说的惊讶,皇昕聿不禁也为之沉默。

只见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徐久纪,好片刻后才再开口说道:

「这是你该得的。」

「怎么可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又想做什么了?无缘无故的突然对我这么好……这怎么可能……」

被他的话给搅乱了所有心思,徐久纪简直无法思考到底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就像我说的,这是你该得的,不管是道歉或其它……。」

「怎么可能!」

徐久纪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顿时打断了皇昕聿的话,也企图想挽回自己逐渐沉沦的心。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信不信都由你,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该做的事,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可以慢慢看,留在我的身边慢慢看,直到你相信为止。」

没有特别华丽的词汇、没有过份矫情的表现,皇昕聿只是淡淡的、平静的说着他的宛如誓言般的回答。

「胡说……你根本是胡说八道……。」

颤抖的语音、游移的视线,徐久纪感觉自己的心跳有如战鼓狂鸣,纷乱的思绪更彷如千军万马狂奔般失序,让他完全无法判断皇昕聿的话究竟真伪如何,更无法厘清自己内心到底期待听到的是什么……真是他的谎言吗?或者期待的……其实是真话?

「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不会信的!这是谎话、这是骗局……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你特意做出来的……我不会信的……我不可能相信……。」

满是水光的眼眸,让徐久纪几乎得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阻止嫠的坠落,他满脸悲凄的不断摇着头,努力的想把自己心中生出的希冀给摇落!

他不能相信的,他真的不能再让自己又爱上他的……不行的、不可以的……。

可是不断抗拒的徐久纪却完全没想到──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曾放弃过″爱他″这件事……。

眼见徐久纪的泪水开始滑落,皇昕聿健臂一伸,再将他拥进怀里细声安抚。

「你不用相信没关系,只要去看、去感觉就好,我会陪你,你什么都不用想……。」

虽然皇昕聿的表情依旧冷凝平静,但从前总是低沉冷厉的声音,此刻竟显得十分温和。他全然不在意徐久纪的否认与抗拒,仍旧继续道:

「我会等你,等你愿意把礼物交给我的那一天、等你愿意相信我的那一天。」

皇昕聿的温柔或许不明显,也或许很清浅,可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温柔,却如涓涓细流般的逐渐逐渐让徐久纪的心里慢慢感受到温暖与安宁。

他们俩人就这么沉默的相拥着,许久许久,都不曾再说话。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当皇昕聿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动作似乎缓慢停止之后,他轻轻的动了。

为他稍稍侧了侧身子,在发现徐久纪的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之时,皇昕聿若有似无的笑了。

这算是进步了吗?能在他的怀中入睡了。

放轻了动作把人给抱上床,皇昕聿没特意拉开他揪住自己衣服的手,就这么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然后看着徐久纪无意识的往他的身边靠。

轻巧的拉起薄被将俩人盖住,想想现在都已经快12月了,这夜里……还真是冷多了啊!

夜半,徐久纪不知为何突然醒了过来,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是凭着身下的触感,他知道自己正好端端的睡在床上,而且从身边持续散发着暖意的情形看来,说不定他的身边正睡着……皇昕聿。

略显迟疑的转头一看──果不其然就看到皇昕聿正躺在他身边,而一只手还亲腻的放在他腰际。

信不信都由你,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该做的事……

你不用相信没关系,只要去看、去感觉就好……

忽地想起他今晚说过的话,徐久纪忍不住感到一阵悲哀。

多可悲啊,没想到当自己奢想多年,期望他能分一点温柔给自己的愿望成真之时,自己竟会不敢相信、不敢接受啊……。

如果这些话,皇昕聿能在四年前,不!如果能在二年前告诉他的话,那么,说不定那时的自己会欣喜若狂,高兴到完全不管他曾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这么投入他的怀抱的!

可是现在……好象有点晚了。

微闭了闭眼,徐久纪无奈的叹息。

在他终于不想再奢望他的爱、不敢再奢望他的爱之后才告诉他这些话,这要他怎么接受呢?

习惯性的掩住双眼,徐久纪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会等你,等你愿意把礼物交给我的那一天……

礼物……要他如何能把礼物交给他?

那锦盒里装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礼物,那里头装的,是自己多年来始终爱着他、恋着他、眷着他的心啊!

在四年前他问也不问就定了他的罪之后;在四年后他眼都不眨的又给了他一枪之后,那颗心早碎得连自己都找不到了,要他如何能交,怎么能交?

曾经以为爱上他,是自己一生的期盼;曾经承认爱上他,是自己最的绝望,但如今要再爱上他,却俨然变成了自己最层的恐惧……。

爱着皇昕聿这件事,他一直不想面对也不愿面对,但每只要看着他,内心便会有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自己,″你爱他、你爱他″,甚至在感觉到他与日俱增的温柔与软化之后,自己更是完全阻止不了心底那彷如魔咒般的爱意窜逃而出!

可是随着对他的感情逐日加,更多的畏惧却伴随而来,就像有光就有影、有明就有暗一般,对他的感情有多,对他的害怕就有多。

相信与不相信;接受与不接受,其实这一切早就不是他所可以控制的了!

转念的瞬间,徐久纪终于明白了,他的心,其实从第一见到皇昕聿那时起,从樱树下被他拉住的那刻起──便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低哑的暗笑,徐久纪感觉着从自己紧掩住双眼的指间淌下了泪。

他很累、真的很累!历经了快十年的爱恨情仇真的让他感到累了。

他曾经很爱他、也曾经很恨他,但现在,有了他这段时日的温柔与付出之后,他觉得已经够了。

虽然皇昕聿曾那般残酷的对待他,但是这阵子,他对他无言的关切与沉默的呵护却已足够让他释怀了,也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多年来等的、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从跟着他离开家的那一刻起,他求的就只是一点给他的关爱;而被赶出皇家后至今,他等的也只是一句道歉与相信,至于他的心……其实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敢奢望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明白而已。

所以此刻,当自己所求、所等都已经得到的同时,他真的觉得够了。

他终于可以不再恨他的全心爱他了,他终于可以放掉过去的悲惨重新开始了。

能爱着一个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他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因为当自己爱着一个人时,那份满足能让自己的心填得满满的不再有空洞,所以即使爱的人不在身边……他也可以幸福的活下去。

放下手,徐久纪轻轻拉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缓缓的坐起身来,他泪流满面的看着身旁依旧沉沉睡着的皇昕聿呢喃道: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陷入仇恨的漩涡里了,直到现在对你不再怨恨之后,我才终于晓得自己的痛苦是怎么来的,呵……该说声谢谢你的,可是原谅我……原谅我没办法当面对你说,因为我、我还是……」

忽地变小的声音让人几乎无法听清楚徐久纪所说的最后几个字,接着就见他像是想碰碰皇昕聿似的伸出了手,可在即将接触到他身上的瞬间却又倏地停下。他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之后才又道: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就算离开了你,我也不会忘的。所以希望你也能忘……早点忘掉莫君程的事,重新开始。只要能真心的爱上另一个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感受到幸福,我会……祈祷你的幸福的,保重。」

轻微的移动着身体下了床,徐久纪抹去自己脸上泪痕后,悄悄的往房门走去。打开门的瞬间,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几度眷恋不已的想再回头看看皇昕聿,可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关上了房门。

门锁落上的霎那,床上原本沉睡的皇昕聿却突然张开眼看着门口,回想着方才徐久纪曾说过的话,一张俊脸不禁越见严肃。

因为我、我还是……爱你……

我会……祈祷你的幸福的……

想起徐久纪那几近无声的爱语,皇昕聿的唇边不觉扬起了一丝冷笑。

爱我却要离开我,还祈祷我的幸福?

久纪啊,是你至今仍旧不相信我的感情,还是你真的自卑到连相信都不敢了呢?

优雅的坐起身,皇昕聿的二话不说的直接拨了通电话交待了什么后,才习惯性的燃起一根烟。

久纪啊,我早说过,这辈子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了,而在确定自己爱上你之后,你觉得……我会再犯下同样的错吗?

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皇昕聿不发一语的抽着烟,等待时间的流逝。

13

踩着蹒跚的步伐,徐久纪缓缓走到了饭店柜台,才想继续往大门走去,柜台的值夜经理便已走了过来,客气询问着:

「先生,请问您现在要离开吗?」

略带防备的看着经理,徐久纪有些不确定男子的问话用意何在,因此索性闭口不答。

看着徐久纪的僵硬表现,经理和缓的笑了笑,解释道:「先生,您不需要紧张,我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如果您现在要离开的话,我们可以为您服务,帮您叫计程车。」

「计程车……。」

听到经理的提议徐久纪很是心动,毕竟现在都半夜了,光瞧外头商家都已熄灯休息,就能猜到现在的时间大概已经晚到连公车都没有了,再加上自己从前住的地方离这儿太远,用走的也不知得走多久,更遑论他这双异于常人的脚了。

所以,如果真有计程车可搭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可是……。

「可是……我、我忘了带钱……。」虽知这理由有点可笑,但是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任何说法了。

「这不要紧的,计程车费会在您退房时一同计入的,所以现在不需要付款。」

没对他的理由提出任何质疑,也丝毫没有显露出一点不屑的神情,经理仍是一脸客气、礼的表情。

「你……你知道我住哪间房?」

「是的,因为您住的是我们饭店的尊爵套房,所以我们知道您住的房号。」

「这……。」虽然经理说得合情合理,但徐久纪总还是不太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运气,因此显得有些犹豫。

见状,经理只是一贯的微笑着,直接说道:「请您放心,这是我们饭店的贴心服务,一定会为您叫一部十分安全的计程车的,您不用担心。」

听对方都说成这样,徐久纪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微微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闻言,经理立刻便先将他请至一旁等待用的沙发稍坐,然后迅速的要人打了电话。

之后没多久,计程车便依言来到了饭店门口,经理礼的将徐久纪送上车送,随后便又来了第二辆计程车。

经理转身走入饭店,才进大厅,远远便瞧见皇昕聿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您好。」

「嗯。」

冷冷的回应着,皇昕聿对于经理的客套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迳自询问着自己交待的事。

「人呢?」

「喔,刚刚我已经亲自送徐先生上计程车了。」

「嗯,那车呢?」

「已经依您的吩咐,在外头候着了。」

「司机知道他要上哪儿去吗?」没多加反应,皇昕聿开始往大门移动。

「是的,已经特别交待过了,司机他知道徐先生上哪儿去的。」

「那好,晚点我们会回来,钥匙就交给你了。」把钥匙直接交到了经理手上,皇昕聿便也跟着上车离开了。

******

搭着计程车回到了自己好几个月不曾回过的住,徐久纪在下了计程车后站在狭小的楼梯口前踌躇了好半晌后才终于缓缓踏上了阶梯。

徐久纪一边紧紧攀着楼梯扶手慢慢的往上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从被带到皇昕聿身边至今,算来也三个多月近四个月了吧,三、四个月没交房租……不知道房东会不会早将房子转租给别人了呢?

如果真的房子租给别人了,那……他的东西还在吗?

他的所有身份证件、他唯一保存的那张照片,以及他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钱……会不会都被丢了呢?

忧心的努力加快脚步,当他终于踏上最后一阶时,借着幽暗的灯光他看到自己之前住的地方。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缓缓的朝着他住的地方走近,伸手扭了扭门锁,却发现被人从被头锁上了,他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

锁住了?难道……难道真的转租了吗?

那……那他的东西呢?他所有的一切呢?难道都……没有了?

他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机会可以离开皇昕聿的,怎么会……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了呢?

「开门!请你开门!拜托你,拜托请你开一下门好吗?」徐久纪还不及细想开始便使劲的敲起门来。

「先生,小姐……拜托,请开一下门好不好,请开开门!先生……小姐……。」

就在他还努力的拍打着门板时,门却忽然被人从里头拉开。

探出头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但略显稚气的年轻男孩,只见他一脸睡眼惺忪但却火冒三丈开口便骂:

「是哪个白目的家伙这么晚了还来敲门啊?」

待看见站在门口的徐久纪后更是气怒难消的破口大骂:

「你白痴啊,不知道这么晚了人家在睡啊,吵什么吵,欠扁啊你!」

「等等!」

眼见男孩似乎骂完之后便想关门了,徐久纪死命急忙拉住门板,急急问道:

「请问、请问原来这房间里面的东西呢?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啦,你放手!」男孩不爽的想关上门,却碍于徐久纪的拉扯而迟迟无法成功。

「不!请等一下,我本来是住这里的,那些东西是我的,请问还在吗?可以还给我吗?」

努力的想问出自己东西的下落,因此徐久纪也很是坚持。

「我就说了不知道,你是聋子啊,听都听不懂!」气怒的开始掰着徐久纪的手指,男孩看来已是十分火大。

「不是的,我只有那些东西了,请告诉我……请你告诉我它们到底还在不在好吗?」

「啊,不知道啦,烦死了!」

一声怒吼,男孩终于成功掰开了徐久纪的手,甚至还气到狠狠的推了他一把,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双脚的残疾而无法平衡身躯摔倒在地。

「等──」徐久纪″等等″两个字还来不及出口,男孩便已再关上房门,将他隔绝在外了。

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徐久纪此刻的脑中尽是一片混乱,他不知道现在到底要怎么办,也不晓得自己还能怎么办。

本以为只要离开了皇昕聿回到自己的地方,那么一切……就都可以回到正常了,可是现在……他不止没地方去了,甚至连自己唯一仅有的那些东西、几许回忆也全都不见了……。

一切……就这么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是吗?

现在的他……又是什么都没有了……是吗?

欲哭无泪……徐久纪的心里蓦地感到万分酸楚,可不知为何,他却是一滴泪也落不下,就只是这么呆呆的坐着、愣着、傻着,直到另一个身影在他的身边蹲下,为他覆上一件轻暖的外套后,他才终于一脸茫然的望向来人。

「是你……。」

一看到来者是皇昕聿,徐久纪竟分不清自己心里此刻涌上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心头好象有点酸、有点痛、有点生气、有点不甘,可是……却又有点委屈,一种被人欺负后看到值得信赖的人所浮现的委屈。

他很疑惑,但除了疑惑之外却更感到惊愕,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浮现,明明他一点都不相信皇昕聿,甚至还一直都认为他会再伤害他,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否认自己心中这种感觉的存在,这到底为什么?

难道……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皇昕聿感到放心了吗?怎么可能……。

看着徐久纪一脸黯然的表情,再回想方才要上楼时听到喝骂声,皇昕聿大约猜得出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他却什么也没多问,只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说道:

「走吧,该回去了。」

「这里……这是你做的吗?」

虽然明知道房子会被租出去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回来、没缴房租的缘故,可是徐久纪却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但到底问了有什么意义,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当听到徐久纪这么问时,皇昕聿的心中顿时感到不悦,他到底是把他看成怎么样的一个人了,连眼前这种破烂房子的被租出也要怪他?

可是,当他再看到徐久纪脸上那不自觉浮现的茫然时,却又忍不住为之心痛,因为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被所有人遗弃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孩子,尤其是他眼中那隐藏不住的无助与彷徨,自己从前也曾看过,就在带他离开家的那一天,不知为何,他也露出了相同的神情,一样那么的彷徨……。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再忍下了心中的气怒,神情严肃的说道:

「与我无关,信不信随你,走吧。」

「走?」

不自觉再垂首,徐久纪难掩悲伤的苦笑着。

「呵,要走去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去的?」

凝视着着自己腕上的伤痕,徐久纪颓然失神的喃喃说着、问着: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属于我的地方……不管是以前或现在,我从来也不曾安心过……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没有哪里是我可以待的……我还可以去哪里?」

「我说过,你今后只能留在我身边。」

不在乎眼前男子是否需要他的回答,皇昕聿紧拧双眉看着他,坚决而肯定的这么说道。

「不管你肯不肯、愿不愿意,你徐久纪──往后就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闻言,徐久纪的身子一僵,片刻后才缓缓的抬起头望着他,一脸苦涩的问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对吧?」

14

「我说过,你今后只能留在我身边。」

不在乎眼前男子是否需要他的回答,皇昕聿紧拧双眉看着他,坚决而肯定的这么说道。

「不管你肯不肯、愿不愿意,你徐久纪──往后就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闻言,徐久纪的身子一僵,片刻后才缓缓的抬起头望着他,一脸苦涩的问道: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对吧?」

听出他话中的悲哀与自暴自弃,皇昕聿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难受,语气也不自觉软化许多。

「如果你的选择是逃避自己的心离开我身边的话,那么──你的确没有选择的权利。」

听到他的回答后,徐久纪的脑中却不期然的想起了院长曾告诉他的话。

会到孤儿院来的孩子本来命就不好,你也别期望自己的将来能有多特别……

你就认命吧,知道吗?

然后,他忽然笑了,凄凄惨惨的笑了。

「呵,所以我……只能认命……对不对?」

「不是认命,你只是该认清自己的心……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皇昕聿的表情没有太大改变,但眼神却显得坚定。

「我……想要的?」难掩迷惑的看着皇昕聿,徐久纪竟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爱着我,还要祈祷我的幸福,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走?」紧锁住他眼中的所有变化,皇昕聿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这是他临走前……可是,可是他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可能会听到!?

徐久纪一脸惊骇的瞪大了眼看着他,怎么也想不清他怎么可能会听到自己说的这些话,难道──

「你、你没睡!?」

「相同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

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么一句话,皇昕聿的眼中有着绝对的强势。

「既然已经爱上你了,我就不可能再让你有离开的机会。」

「你、你在说什么?」

乍闻他说出″爱上你″这三个字,徐久纪的思考顿时完全停摆,脑中不断回荡着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口中更是除了重复的几个字句外再无法说出其它的话。

「怎么……怎么可能……这、这不可能……怎么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不可能放你走,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无视于他的震惊与错愕,皇昕聿轻缓的拉起他的身子,静默的为他穿好外套后才再开口说道:

「我的身边就是你该待的地方,只要你想,我会给你一切你所要的,但是同样的,我也非要你的心不可。」

「我、我的……心?」

被皇昕聿话里的命令与要求,以及他太过温柔的动作所骇,徐久纪只能木然的任他拉起穿衣。

「你想要一个可以安心的地方,我给你;你想要一个属于你的地方,我也给你,但是记住了,久纪,从今以后,你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我的。」

不容反驳的口吻明白的显示出他的势在必得,过份灼热的目光更清楚的告诉着徐久纪,他要的,是他的全部。

「你可以自由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随心所欲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不会干涉,更不会阻止,但是前提是──你的身边必须有我,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

听着他近乎霸道的宣告,徐久纪的心里却完全没有丝毫的喜悦与快乐,只感觉一股强大到令他完全无法遏止的恐惧正不断的从自己心里冒出,而且还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侵吞掉他的所有思考与理智。

徐久纪惊愕不已的看着眼前一派坚决的皇昕聿,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他不是爱着莫君程吗?他心里明明只爱着莫君程一个人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告诉他这些话?

为什么会有这么荒唐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呢?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了?还是……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是因为自己太爱他而产生的幻觉?

「呵,我……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因为太冷了……这、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这……这是我的幻觉……对不对?」

颤抖的伸手拉紧皇昕聿的衣袖,徐久纪掩藏不住自己心中的惶恐与害怕,他惨白着脸,惊惶不安的双眸直视着眼前的男子,企图从他的口中听到一点什么来支撑自己的信念。

「我一定……我一定是因为受到太大打击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的……这……这不可能是真的……不是……你、你什么都没有说……你根本……根本都没有开口……对不对?对不对?」

看着他的畏惧与惊慌,皇昕聿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他紧握住徐久纪拉住衣袖的手,心疼不已的看着他,毫不迟疑的道:

「我说了。你刚刚听见的都是真的,是我亲口说的,不是什么幻觉。」

挣扎着要摆脱他的大掌,徐久纪怎么也无法相信的摇着头,胆怯的再否认他的话。

「……不、不对……不可能……要不然……要不然这就是你新的游戏、新的手段对不对?

因为我擅自偷跑,所以你故意要惩罚我的,这是你对付我的手段吧……是不是……这是你为了对付我才故意想出来的方法吧,是吗?没错吧!」

不死心的再抬头看着他,徐久纪满心混乱的只想从他的口中、他的眼中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证明皇昕聿根本不爱他,证明他说的话都是骗局,只要看了他的眼睛就会知道,他的眼中一定满满都是对他的鄙弃与怨恨,他的表情也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尽是对他的不耐烦与厌恶,徐久纪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俩人四目相交的瞬间,他却瞧见了皇昕聿眼中的认真与决然,尽管脸色还是十分难看,可是却不是对他的厌烦与痛恨,而是另一种……异常严肃的表情。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怎么可能会……。」

不敢置信的想推开他,徐久纪的眼中忍不住一阵酸,水光更是迅速凝聚。

「你明明……你爱的人是莫君程……是莫君程啊,我知道的,你爱的是他……是他……我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

未竟的话全被脸上滚落的泪水淹没,此刻的徐久纪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软弱举动,想得到他的爱一直是自己长久以来的盼望、遏止不了的希冀,同时,也是他已经不敢奢望的期待。

但现在……在他都认定了这愿望永远不会成真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了″爱他、要他″这种话!?这……这要他怎么办?又要他怎么相信!

看着徐久纪的泪,皇昕聿的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不止心疼怜惜,更是懊悔难受。

他不知道是怎样的痛苦与多少的绝望才会累积成这样连相信都不敢的心情;他也不清楚要有多大的伤害与多久的悲哀才会让人变成连送到面前的幸福都不敢要的境况。但是看着眼前人儿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真的忍不住想自问,自己是不是伤害了他太多、辜负了他太久,所以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宁愿骗自己一切都是谎言,也不敢相信他所交出的爱……。

「对不起,是我伤你太多,对不起……。」忍不住将人拥入怀里,皇昕聿严肃的脸上写满了爱怜与不舍。

「……呜……我……不相信……呜……你……君程……。」

断断续续的呜咽哭声不停的自皇昕聿的胸前传出,一句本该完整的话也在徐久纪的啜泣声中变得支离破碎,但尽管如此,皇昕聿却还是能从那模糊的字句里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他在意的是什么。

君程……这个让他伤的最重的名字,也是自己永远无法释怀的名字。

「的确,我的心里还是爱着君程。」

再提起这个名字,皇昕聿的眼中还是难掩痛苦。

「或许,在往后的生命里,我也还是会继续爱着他。」

感觉到徐久纪在听到这话后身子更显僵硬,皇昕聿忍不住动手顺着他的背,无言的给予安抚。

「但是……就算爱他,却也不再是全部了。」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皇昕聿不顾徐久纪的反抗硬是要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然后才接着道:

「不管你信不信,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曾想起君程,就算是被你气得想掐死你……我还是只想着你的事。」

泪眼婆娑的看着皇昕聿仍旧严肃的表情,徐久纪却不知为何的总觉得他的声音好温柔。

「君程临死前告诉我,说我根本不懂爱,我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我也不晓得我到底懂不懂,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感觉我爱上你了。」

轻轻拭去徐久纪眼中的泪水,皇昕聿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丝毫改变,可是他的眼中却透出隐约的爱恋与绝对的独占。

「所以,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一定要把你留下来,就算会让你痛苦,就算你始终无法相信,我也还是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因为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

无预警一把抱起他,皇昕聿无视徐久纪的别扭挣扎将他紧紧锁在怀中,沉稳的双眸对上他越见茫然无措的目光,胶着的视线无声的传递着某种旁人所无法窥探的讯息,好半晌后,皇昕聿才再开口说道: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只想到自己,但是,我宁愿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你失去的自由,也不想看着你再像从前一样痛苦。」

闻言,徐久纪忍不住再红了眼眶,方止的泪水又再度凝聚在他的眼中几欲落下,他倏地垂首掩去眼中渐生的软弱,但不自觉紧攥住皇昕聿衣衫的手却还是泄露了他满心的酸涩委屈。

而看着他的躲藏,皇昕聿并没有再说些什么,想说的、该说的,他刚刚都已经说了,不论徐久纪最终是否会接受,结果,都早就已经确定。

他不会放徐久纪走,也不会让他离开,不管他是不是爱他,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留下来,他们俩人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永远在一起!

这是他所要的,也是他绝不让步的。

皇昕聿沉默的抱着徐久纪缓步朝着楼下走去,刚才他过来时,曾特别吩咐送他来的计程车司机要在楼下稍待,因此满心以为此刻计程车应该正在原地等候才是,谁晓得当他推开那片几乎半废的木板门时,看到的既不是醒目的黄色计程车也不是那个送他来这儿的中年司机,而是──小刘?

那个本该在台北皇家大宅里安稳休息的小刘;那个他特意安排给徐久纪,专门负责照看他生活起居的手下,小刘!?

15

沉默的抱着徐久纪缓步朝着楼下走去,刚才皇昕聿过来时,曾特别吩咐送他来的计程车司机要在楼下稍待,因此他满心以为此刻计程车应该正在原地等候才是,谁晓得当他推开那片几乎半废的木板门时,看到的既不是醒目的黄色计程车也不是那个送他来这儿的中年司机,而是──小刘?

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这个扬着轻巧笑意、一付端正恭敬模样站在门外十步远等候他的,的确就是那个本该在台北皇家大宅里安稳休息的小刘,那个他特意安排给徐久纪,专门负责照看他生活起居的手下,小刘。

冷冷看着眼前人,皇昕聿的眼中有着明显戒备与审视,他不动声色的轻轻放下手中的徐久纪将之护在身后,心中却不免感到惊讶。

「你是谁?」丝毫不拐弯抹角,皇昕聿开口便这么问道。

看来这阵子的自己真是让徐久纪的事给分散太多的注意力了,否则怎会连眼前男子的伪装都没注意到呢。

闻言,小刘唇上笑纹加,仍是一派恭敬的答道:「呵……主子,您在说笑吧,怎会问我是谁呢,我是小刘啊,是您特意指派来照顾徐先生的人啊。」

「是吗?」令人感到寒栗的视线紧紧盯视着他,皇昕聿的表情不曾变动。

「是啊。」脸上的微笑不曾隐没,男子的反应仍旧镇定。

看着眼前人那付笑容可掬的模样,皇昕聿心知对方必有十足把握能制服自己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当下立即不着痕迹的悄悄按下了自己身上的发信器,然后以着一贯的冷傲态度再开口,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对方的来意究竟为何,而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护徐久纪周全。

「或许你的脸孔真是小刘的模样,而且你也很认真的想掩饰自己,可是你的眼神以一个小弟来说……不觉过份犀利了?」

微愣了下,小刘才再笑道:「呵,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能骗过你,不过……我的运气似乎还是挺不错的不是吗,竟然能在皇氏当家的身边待上一些时候。」

冷厉的眼中透着凛冽的杀意,皇昕聿对他的自我称赞丝毫不感兴趣。

「不需要再卖弄你的唇舌,你到底是谁,拦住我又打算做什么?」

「呵……既然皇先生都这么问了,那我就直说吧。」

微微一笑,小刘的表情顿时一变,原先刻意伪装的恭敬与愚钝尽扫而空,转而换上一派自负与从容。

「其实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请徐先生跟我回去让我好生招待一下,除此之外,绝对没有任何想与皇先生或皇氏作对的意思。」

徐、徐先生!?这……是指我吗?被紧护在身后的徐久纪乍闻小刘的话不禁大感意外。

依皇昕聿的举动、话意看来,眼前这个假装成小刘的男人十之八九应该也是道上的人物,而以自己所知的皇昕聿之个性以及皇氏的财大势大要与对方结怨也并非不无可能,若因此而找上门来他倒也不会奇怪,可是……怎么会突然扯到他身上来了呢?

是他曾在何时得罪过什么人吗,或是他最近这阵子曾惹恼了眼前的男人呢?怎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正当徐久纪还兀自苦恼之时,皇昕聿却已从来人的话中大约猜测出他的来意,依徐久纪的性子以及从湛口中得知的他这几年的生活情况来看,徐久纪是断不可能与人结怨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

「你想用久纪来威胁我?」

冷冷的吐出这么一句话,皇昕聿眼中的凌厉杀意显而易见。

「没打算和我或皇氏正面交锋,却要用久纪来威胁我,你……是为了谁而来?」

对他的问话,男子没有回答仅是挑眉以对。

「你说你不打算和我或皇氏作对,但是想谈判就非得要有筹码不可,而如果对我动手就等于是对皇氏宣战,所以你才把主意打到久纪身上来,想要带走他……没错吧。」

肯定的语气、笃定的神态,从皇昕聿那没有一丝疑问或不确定的态度来看,男子心知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为何了,遂也大方的笑道:

「呵,看来皇先生似乎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那么……不知你可否高抬贵手,让我把人带回去交差呢?我保证绝不会动徐先生一根汗毛,只要你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徐先生就一定可以完好如初的回到你身边,先生意下如何?」

「你真以为我会答应?」狠戾,毫无掩饰的狠戾明显的显露出来。

「可是此时此刻……你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啊。」

男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但眼中的挑衅与威迫却再添几分,目光还堂而皇之的落到了徐久纪的身上,明白的挑出了皇昕聿的不利境。

对男子自以为是将徐久纪暗示为累赘感到不悦,皇昕聿眼中的寒意更盛、杀意更浓。

「你要试试看吗?」

即便此刻的他真是于劣势,而且自己身上也没携带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但是不管怎样……他都绝对会护着徐久纪拖到末他们来的那一刻,如若不信,他可以尽管试试。

闻言,男子不禁挑眉望向他,虽然皇昕聿的动作并没有任何改变,但男子却能敏感的从他周身迅速转变的肃杀气息感觉出他的蓄势待发,见状,男子不禁逐渐敛下笑容,凝神以对。

他明白眼前这人并非易与之辈,更清楚眼前之人的身手矫捷不容轻忽,因此即便今天自己已有八成把握能顺利擒人交差,但是只要他稍有失误,那么皇昕聿便绝对有可能会因着他的小差错而带着徐久纪逃逸无踪。

思及此,男子忍不住提高了警觉,一双利眸更紧锁住皇昕聿的一举一动,不容自己有丝毫疏忽。

无言的对峙在俩人的目光交错间缓慢延续,过份静谧的氛围更彷佛无形的锁链般将俩人的神经越锁越紧,让双方的警戒与专注都在刹那间提升到了最高点。

被皇昕聿护在身后的徐久纪不曾经历过此等情况,满布惶恐的视线在俩人之间不断游移,感觉到俩人像是下一刻便会举枪相对、血腥厮杀的寒肃气息,徐久纪不自觉的拉紧了皇昕聿身后的衣服。

察觉到他的异样,皇昕聿忍不下心中的担忧以眼角馀光瞄了他一眼,待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后不禁微感歉疚,但因此时双方正于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所以皇昕聿仅能以大掌悄悄的握了握他稍嫌冰凉的手作为安抚,而无法明目张胆的表现出他的在意与关怀。

可是,就这么一个轻微、短暂的举动,在旁人眼中或许算不上什么,但看在男子的眼中却俨然成了一个万不可失的大好机会,几乎是同时,就在皇昕聿动作的时候,男子也迅速的将手伸入了自己外套口袋里──

「快走!」

一见男子动作,皇昕聿立刻大声的吼出警告,跟着更二话不说的半搂着徐久纪左闪右躲的打算躲至位于两人后方的巨型垃圾桶后,然后再伺机逃入更后方的小巷内。

凌厉的破风声不断自身后传来,皇昕聿带着可说是不良于行徐久纪不断奔驰,灵活的躲过一发又一发的子弹后终于来到垃圾桶后。

他先是放松手劲把徐久纪放下,接着改为将人拦腰抱起后便再奔逃准备进入小巷内,不料就在现身的那一刻,一枚不知是何物体的东西竟刚好迎面疾射而来!

皇昕聿因为抱着徐久纪的关系身手本就不如平时矫健,再加上来袭的距离、角度都太过接近更让他根本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猛然转身以背相接。

这是──麻醉枪!?

背部受创的同时,皇昕聿脚下也跟着一阵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该死!」

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不是使枪而是用麻醉,皇昕聿心里暗叫不妙,强忍着麻醉袭上几乎要昏死过去的反应硬是稳住了脚步,咬紧牙关的勉强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抱着徐久纪闪入小巷内。

撑着即将要溃散的神智,皇昕聿还是寻了个较阴暗、不易被发觉的角落躲了进去,但却连好好的将徐久纪给放下都办不到,人便已经手软脚软的扑倒在地了。

「皇昕聿!」

被摔在地上的徐久纪回过神后一看见皇昕聿瞬间煞白的脸色,忍不住满心担忧的脱口叫道:

「皇昕聿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皇昕聿──」

掩不住心中的恐慌,徐久纪快手快脚的扶起皇昕聿,泫然欲泣的问着:

「皇昕聿你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你别吓我,皇昕聿……。」

耳中听着他那像要哭泣般的叫喊,皇昕聿其实很想轻轻的拥着他要他别担心,无奈麻醉的效力正一点一滴的侵蚀着自己的四肢百骸与仅存清明,让他不仅眼睛都快张不开,四肢更是沉如铁块半分也移动不了。

「别……你快……快…逃……。」

以着开始模糊的目光看着眼前一脸凄惶的人儿,皇昕聿好不容易终于出口的话便是他此时唯一的挂念,别说男子的目标不是他,就算今天男子是来杀他的,他也无所谓,只要徐久纪能安然无恙、只要眼前这个怆惶无依的人儿能平安脱险……自己不论是被杀、被掳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平安就好……。

「逃……快……快逃……。」

看着皇昕聿逐渐闭上的双眼,瞧着他渐无动静的身躯,徐久纪的脑中忽然无预警的忆起了坠崖后皇昕聿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眼中早已盈眶的泪水不觉落下,心里的惶恐更是怎么也无法遏制的不断涌上,他像是重病缺氧的病人般开始感到呼吸急促,更像那精神异常的患者般无法理智思考,只能紧揪着皇昕聿胸前的衣裳焦急不堪的不停叫着、喊着:

「皇昕聿、皇昕聿,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别吓我,快点醒一醒啊……皇昕聿,你快点醒来,别再吓我了,皇昕聿……皇昕聿……!」

「他没事,只不过是麻醉药发生作用而已。」

一道熟悉的男音忽地在自己身前响起,徐久纪猛一抬头,这才惊觉男子竟在他浑然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男子平凡普通的面容上有着不同以往的表情反应,而一向温和敦厚的眼眸此刻也正以着完全不同的锐利目光盯视着自己身前早已陷入昏迷的皇昕聿。

「不过我还真的挺意外的,都放了两倍的麻醉了,没想到他还能抱着你跑到这里来,而且还特地找了这个地方躲,哼……他真的不简单。」

「你想做什么?」见他的目光怪异,徐久纪忍不住移动身子将皇昕聿藏于自己身后,万般警戒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着徐久纪的警戒,男子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会对他怎样的,你不用担心。」

闻言,徐久纪仅是不发一言的继续盯着,眼中的戒备却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不相信吗?如果我真想杀他,刚刚我就不会用麻醉枪,而是直接用真枪了。再说了,如果今天我真的要杀他……你以为凭你就能阻止的了吗?」

「阻止不了就一起死,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不仅男子为此感到诧异,就连徐久纪自己都万分不解,他怎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沉默的瞧着徐久纪那惊讶怀疑的表情片刻,男子才突然微微笑道:

「呵,先生,看来你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爱他呢,愿意为他死吗?」

「与你无关。」彷佛是被说中了不愿承认的事实般,徐久纪的脸色瞬间冷厉异常,让男子也不禁微感错愕。

「呵……算了,这倒也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皇昕聿对你的重视与保护到什么程度,而现在……」

越过徐久纪瞟了昏迷的皇昕聿一眼,男子眼中的笑意更。

「我已经明白的体会到了。」

话落,男子收起手上原本所持的麻醉枪,接着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银灰色枪枝对准徐久纪。

「那么,就请您跟我走一趟吧,徐先生。」

看着男子手中闪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枪械,徐久纪揪紧了身后皇昕聿的衣裳,强作镇定的说道:

「如果我不肯呢?」

「那……我就只好杀了皇先生罗。」把玩着手中特别订制的小巧枪械,男子语音轻快的微笑道。

「你不是不想和皇家作对吗?」

方才自己虽然紧张害怕,可是对他们俩人的谈话却也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对于男子此时的回答反而感到不解。

他以为他该会用强硬的手段带走自己的,可是怎么会……?

「反正如果带不走你,到最后我们还是只能和皇家硬碰硬,与其到时候还要应付个皇家主子,倒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他,然后再趁皇家群龙无首的时候先下手为强……你不觉得这办法很好吗?」

唇角弧度大幅上扬,男子满脸不在乎的看着徐久纪,再道:

「而且我向来就不喜欢勉强别人,所以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跟我走的,决定权在你身上。」

男子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的周身也没有任何杀意,表现在外的尽是一付悠然自得的模样,可徐久纪看着他的眼,却清楚他说的话是真的,他的威胁也是真的。

猜测皇昕聿如果找了帮手的话人也差不多快到了,因此不过片刻,男子便再开口问道:

「你的答案呢?」

「我跟你走。」

无法忽视自己心底的情感,也无法否认自己根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因此徐久纪只能选择跟男子走,但前提是他一定得平安。

「但是你怎么保证他一定没事?」

「呵……你还真是担心他啊。」好笑的摇摇头,男子才回答道:

「我可以带你躲在暗,等到皇昕聿的人来了之后,确定他平安了再走,怎么样,这够诚意了吧。」

「是够诚意了,可是也很奇怪。」

徐久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好半晌,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从刚刚就感到奇怪的问题。

「你看起来明明就不像是和他有什么过节的人,但是为什么偏要来招惹他?」

闻言,男子先是一愣,然后才又微微笑道:

「呵,每个人的立场都不相同,就像你说的,我的确是和他、和皇家都没什么过节,可是我有我的立场,也有我极力要守住的东西,就算为此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做……。」

说话的同时,男子别有涵意的瞄了徐久纪一眼后才又续道:

「这种心情……我想你并不陌生吧?」

听着他的回答,徐久纪只是沉默。

16

看着床上紧皱着眉头、一脸痛苦模样的皇昕聿,湛忍不住恼火的质问着正站在他身边的末。

「殊人呢?为什么他不在主子身边?」

「他醉了。」瞄了眼正紧张注视着皇昕聿的脸色不佳的湛,末一反常态的口气异常冷凝。

「醉了!?」

彷佛末的回答是多么无法令人相信的天方夜谭般,湛的表情既惊讶又气愤,说话的口气更是火药味十足。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居然敢喝醉?身为主子的护卫他竟然敢丢下主子一个人去喝酒?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把主子的安危置于何了?」

「他心爱的男人今天结婚了,会醉是理所当然。」

被湛那彷佛只有皇昕聿的安危存在才是最为重要的态度给惹火,末的口气更加冷硬。

本来因为殊的情况就已经够让他担心的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皇昕聿都出了事,甚至徐久纪还让人给掳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即使再冷静的人也会为之头痛,更别提自己最近早让现在正在发火的家伙给整得心烦气躁了,要他不发火──这怎么可能!

「今天如果换成你结婚了,我也肯定会喝醉的。」

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末直言不讳的以着赤裸裸的灼热目光直视着湛闪着怒火的冷然瞳眸。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几乎是咬牙吐出这么一句话,湛气恼的一把揪起末的衣襟,迅速的抡拳打算狠狠的揍他一顿。

他忍他已经忍得够久了,这些日子来他老是喜欢做些浑事惹他生气,现在居然还敢在主子面前这么说──

好!这下他非揍到他趴下不可!

一把擒住湛猛然挥出的拳头,末的力气之大,几乎要让湛软弱的痛呼出声了。可在骄傲及怒气的帮衬下,他硬是忍下了即将出口的声音,紧接着脚下一扫想直接撂倒末,跟着更趁他不注意之时快速的左手成拐,想以手肘狠狠的给他一击,好藉以挣脱他的箝制。

却不料末像是瞬间便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般,不仅使劲的以膝盖压制住湛的脚下动作,更在他的左手动作之前便已先他一步的放开他的右手,直接五指成爪的先扣住他的左肩,然后再用另一只手制住他的动作,跟着更快速的闪至湛的身后,将他整个人以自己的双臂紧紧锁在怀中。

「末,你──有胆子你就放开我再打一!」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没想到湛居然会真的对他动手,末的心情之愤怒实为平生少见。

「不管你再试几,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

「我们喜欢男人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你也晓得,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你不能否认、歧视我的感情!」

完全无视湛那怒目咬牙的表情,也不在乎房里除了他们与昏迷的皇昕聿之外还有个从头到尾都尚未出声的静的存在,末气恼的在湛的耳边怒吼出几近告白的训斥与不满,眼中除了怒气外更隐含着罕见的伤痛。

「我们也不过是喜欢上人而已,只不过那人是个男人,哼!」

咆哮完这么一番话,末冷哼一声后便毅然的放开了对湛的箝制,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房中。

就在末拉开房门的那一刻,一直未曾开口的静却忽然叫住了他,见末给面子的停下了脚步,这才沉默的走到他的面前。

从怀里拿出一份附着照片的资料递给他,静一脸平常的说道:「如果要离开,就去把人带回来吧。」

迅速的看了眼照片上的女子,末怒气未消、表情严肃的问道:「什么人?」

冷冷的勾起一抹笑,静的表情显得愉快而挑衅。「少玉呈的妹妹。」

听到他的回答后,末仅是眸光微沉,而后便什么也没问的离开了房间。

待房门再关上后,静才调回目光望向仍旧专注在皇昕聿身上的湛,略带无奈的叹道:

「你真的过份了。」

「我哪里说了过份的话。」完全没回头看着静,从湛过份严肃的侧脸看来,似乎对于方才的事仍旧十分恼火。

「不是你说了过份的话,而是你的态度过份了。」

再叹气,果真感情的事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了。

「你可以把末当成一个轻佻浪荡的家伙,也可以不相信他说出口的告白,但是你不能把他的感情当成胡说八道,我和他们兄弟认识很久了,所以知道他们对感情的认真,这你是真的……伤了他了。」

听着他的话,湛不自觉的想起了方才末箝住他的手时那狠厉暴怒的目光,顿时,一种异常烦闷的感觉开始慢慢的在他心里发酵酝酿,而且只要一想到末刚才的举动、刚才的话……那烦闷的感觉就越发的让他感到烦躁不堪,脸色也跟着越显阴沉。

「……久……&%#……久纪……。」

正当湛心底怒火越燃越烈的时候,床上昏睡着的皇昕聿却忽然发出了一阵轻呼,眼皮也微微挣动,彷佛下一刻就要醒来似的。

「……纪……久纪……。」

见他昏迷中仍不断呼唤着被掳的徐久纪,湛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此时徐久纪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不比以往,或许尚不见得比得过当初的莫君程,可那重要性……却也一定非比寻常了。

思及此,他便忍不住一阵担心,以皇昕聿那骄傲自负的性子,被人当着他的面把人给抓走,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更别提被掳的那人可能还是他亟欲保护的人儿,在这双重的愤怒下,皇昕聿醒来后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对付那些人……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

清醒的瞬间,皇昕聿先是看了房内一眼,待发现房里只有湛和静两人之后,他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

「久纪呢?」

闻言,湛和静俩人反射性互望一眼后,心虚的低下了头。

「被抓了。」肯定的语气平缓的从皇昕聿的口中吐出。

他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更彷佛徐久纪被抓一事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地方,他的口气平淡和缓,脸上的表情更是沉着冷静。

「是。」硬着头皮点下头,湛看着自家主子的平静,心里更是忐忑难安。

听到湛的回答,皇昕聿沉默的片刻,接着,当他再开口时,询问的对象变成了静。

「对方是谁?」

「莫家。」没有半分迟疑,静十分确定的回答着。

「指使者是莫清泉或是……少玉呈?」微闭眼,皇昕聿其实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差。

「少玉呈。」

「我要你调查的事完成了吗?」依旧疲累的闭着眼,皇昕聿的话中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完成了。」

「把调查资料给我。」

「是。」

接过静交出的文件,皇昕聿开始专注的看着手中与少玉呈相关的所有资料,他的所有亲人、朋友,交友状况、活动范围,从小到大所就读的学校、所学习的技能,不论是众人皆知或是隐而不明的事……文件里都钜细靡遗的一一列出,包括他和莫家的关系,以及与皇展的关联都详列其上,而其中,最让皇昕聿在意的便是那名″叶君″。

「叶君……?」

「本名叶观沂,是莫家老爷子在世时的左右手,他的资料在这里。」

听到皇昕聿略为上扬的语气,静明白那是他对叶君抱持着疑问与兴趣的反应,因此立即迅速的交出另一份资料。

「他和少玉呈是什么关系?」

「他们俩人没有明确的关系,但是根据猜测……他们俩个或许是情人。」

「情人?哼!」哼笑一声,皇昕聿忽而转了话题问道:「末呢?」

「呃……他暂时离开了。」似乎是尚未从方才那阵不愉快中恢复,因此一提起末,湛的脸色便明显变得难看许多。

看着他的别扭反应,皇昕聿几乎可以猜出在自己昏迷时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湛,你动手了吗?」

「……」被皇昕聿那轻柔却可怕的语调给骇住,湛只能心虚的沉默不语。

「湛,你该明白我的规矩的,为什么偏要我一再的提醒你呢?」不起任何波澜的眼中,隐约有着一丝阴戾的残酷意涵。

「我……。」

只消一眼,湛便心知自己此怕是在劫难逃了,触犯了皇昕聿不可内斗的禁忌,再加上自己又是他近身之人,他的下场只怕不是废去一眼、一手、一脚便可结束的。

此刻,他紧握的拳头正忍不住的暗自颤抖着,咬紧的牙关,也因过份用力而微微渗出血来,可即使再怎么心惊害怕,他一向不求饶的冷傲性子却还是坚持不肯辩解什么的一语不发。

见状,一旁的静担心不已的直想开口为他说说情,可才刚张嘴──皇昕聿那凌厉骇人的目光便疾射而来,无言的警告着要他别想插手。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无预警的被人打开,除却仍低着头不发一语的湛之外,其馀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门口。

「怎么了,干嘛表情这么奇怪?」

走进房里的,正是刚刚才和湛打了一架的末,就见他彷佛对房内的凝窒气氛全然不察般,态度平常而自然的朝着湛走近,只是脸色仍旧不佳。

「你不是离开了?」

闻言,末没有丝毫迟疑的扬起了笑容,微耸肩道:「等你醒来也等了几小时了,去个厕所不算过份吧。」

「喔……只是去厕所?」

对于末的话皇昕聿有着十分的质疑,但他没有明说,只是一迳的盯着他。

「那为什么我问的时候……湛不这么回答呢?」

露出了个习以为常的表情,末只是有些无奈的笑道:「因为我刚才才又故意气的他跳脚啊。」

「是这样吗?」视线游移在湛和末之间,皇昕聿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清他此时的想法为何。

「是。」

故意停在湛和皇昕聿之间,末半挡住了湛的身子与反应,毫不心虚的回望着皇昕聿的目光回答道。

沉默的瞧着他明显保护似的动作,皇昕聿半晌不语,接着才转而问道:

「之前要你们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彷佛在确认什么似的,末又瞧着皇昕聿片刻后才答道:「已经办好了。」

「是吗……。」

再闭上眼,皇昕聿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好一会儿后才再度开口道:

「下去吧,明天早上八点过来,我会告诉你们该做什么。」

听到这个命令,湛和静二人顿时不约而同的暗暗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接着,见皇昕聿仍旧不曾睁眼,这才轻声的准备退出房间。

就在三人即将离开房中之时,皇昕聿却突然开口唤道:「末,你留下。」

闻言,原本稍稍放心了的湛和静,霎时一脸担忧的看向被点名的末,而末则是仅在被点名时微感意外,之后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沉着表情。

「是。」

简短的应声后,末又静静的看了湛一眼便将房门关上,完全阻绝了湛和静的目光。

还没走近皇昕聿身边,房里便已经传来了皇昕聿过份冷然的声音。

「你觉得我相信你刚才的话吗?」

看着已然睁眼注视着自己的皇昕聿,末微微的笑了,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胆寒。

「我现在在这里,不就代表了你的答案。」

微勾唇角,皇昕聿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没有丝毫笑意的笑。

「哼,那你认为我该怎么置你?」

不在意的笑笑。「都可以。看你是要杀了我或是依照规条用刑,我都无所谓。」

听见他满不在乎的回答,皇昕聿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狠戾,但下一刻,当他看见末眼中那若有似无的情感时,他却忽然敛下了心中的杀意,再回复之前的沉着。

「我放过你。」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皇昕聿用着彷如闲话家常般的平淡语气接着又道:

「条件是……明天中午我要看到莫清泉的尸体。」

皇昕聿话才说完,就看见末脸上的笑容瞬间掩没。

要莫清泉的尸体?而且还明天中午就要见到!?

这摆明了就是在刁难他嘛!如果少玉呈够聪明的话,那人早不在台湾的可能性很大,要他上哪儿找人?

再者,就算莫清泉真的没走,只怕此刻他的身边也是戒备森严、关卡重重,这又要他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把尸体交给他呢?这不是刁难是什么!

看着末脸上渐显凝重的表情,皇昕聿只是一脸冷淡的再道:

「要是你做不到,就趁早带着他逃走吧。因为如果你失败了,不止你要死,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是无辜的!」咬牙切齿的怒瞪着皇昕聿,末头一对他的冷酷决绝感到厌恶。

「相较之下,你还比较像无辜的吧。」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皇昕聿冷眼瞧着他,直言道:

「想保住一个人就得要有本事,没有本事的话,什么都是空谈。」

恁般无情的说出这么一句听来像在教训末的言辞,但其实只有皇昕聿自己知道,这些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因为就算是他,也没有保住徐久纪……。

意外的瞧见皇昕聿眼中细微到几乎觉察不出的自责与愤怒,末这才了解他之所以开出这般条件为的是什么。

微垂首,末破天荒的以着恭敬万分的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在明天中午前把莫清泉的尸体交给你的,你放心好了。」随即便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去。

17

当少玉呈接获通报已于昨夜带回皇昕聿目前最为重视的新欢消息之时,已经是隔天早上的七点了。

他没有费心责问他们为什么没有立刻通知他,因为他心知肚明这是何人授意,因此尽管有种被蒙在鼓里的不快感,但他还是极力的维持着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冷静与自持。

问清了人现在何后,他连饭都没想吃,就打算先去瞧瞧那个能在莫君程死后的短短时间内取代他地位的″新宠″是何模样。

「他就是皇昕聿的新欢?」

瞧着眼前正望着窗外发愣的憔悴男子,少玉呈忍不住发声问着身后的叶观沂。

「你确定你没抓错人?」

瞧着窗前的徐久纪,少玉呈的心里除了怀疑还是怀疑。

眼前这名男子不止容看来枯槁憔悴、身子更是干扁细瘦,既没有过份美丽的脸孔,也没有凝脂赛雪的光滑皮肤;没有比例匀称的修长身材,更没有阳刚结实的健壮体格……

唯一有的,只是一张勉强还算得上端正的平凡五官罢了,而且还丝毫不具任何特色!

所以不管他再怎么仔细看、认真看,也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人套上任何俊秀、清雅……等等的字句,更是怎么也不能把他和自己一年多前在酒会上意外见过的皇昕聿的″男友″──莫君程相提并论。

而且……等一下,他没看错吧,怎么他的脚……看起来好象、好象有点奇怪……?

天啊,他该不会……该不会还是个瘸子吧!?

哈,他真的就是叶观沂口中所说那名,『皇昕聿的新欢』吗!?

他真的就是皇昕聿每日每夜都得亲自瞧过他安然无恙后方肯回房休息的那名,『重要的人』吗!?

他很怀疑,真的十分怀疑,而且简直可以说是完全无法相信!理所当然的,他也丝毫不认为这人有可能对皇昕聿起任何威胁作用。

「你问这句话……是在质疑我的能力?」笑容可掬的反问着他,叶观沂的眼中似有寒芒微现。

紧蹙双眉,对于叶观沂带回这么一个完全没有可用之的人质,少玉呈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我只是很怀疑,皇昕聿会为了这么一个阴沉丑陋,而且说不定还是个瘸子的男人付出些什么。」

不屑的转身背对徐久纪,少玉呈嗤之以鼻的说道:

「像他这样的人,我在路边随便抓都有一大把,而且还个个都强过他……。」

跟着,一双勾人的凤眼更是斜睨着叶观沂,冷冷的讽刺道:

「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还天真的认为皇昕聿真的宠幸他,我看你八成是被他给耍了还不知道。」

「是不是被耍……过几天你就会晓得了。」对少玉呈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叶观沂只是敛下笑容淡然以对。

冷哼一声,少玉呈闪过叶观沂靠在门边的身子,迳自走出房间唤来手下:

「把房里的家伙理掉,那种没用的人质──我不需要。」

彷佛是故意挑衅、故意要让叶观沂难看般,少玉呈当着他的面如此吩咐道。

就见那名手下一应声,随即便要进入房中执行命令,不料叶观沂却硬是挡在门口不让那人进入。

「呃……叶君,我要进去把人……。」

「人是我带回来的,怎么置,由我决定。」冷眼一扫,那人立即噤若寒蝉。

「但莫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我!」冷傲的开口,少玉呈的语气满是不悦。

「可唯独我,是不用听命于你的人,你忘了吗。」叶观沂语气轻淡,但眼中的暗示提醒却是再明显不过。

「你──」被他的提醒堵得哑口无言,少玉呈顿时气恼的拂袖而去。

在确定少玉呈离去之后,叶观沂才终于走进房内,看着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徐久纪,他有些抱歉的说道:

「他说话向来如此,你别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我保证过,只要他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就会毫发无伤的送你回去的。」

闻言,徐久纪依旧动也不动的看着窗外,彷佛完全没听到叶观沂的话似的。见状,叶观沂知他是不想开口而非没有听到,遂也不再说些什么的转身离开了房内。

待房门终于被锁上后,徐久纪木然的表情才终于微微起了变动。

我只是很怀疑,皇昕聿会为了这么一个阴沉丑陋,而且说不定还是个瘸子的男人付出些什么……

想起方才少玉呈那伤人的字句,徐久纪微敛眉,然后一脸悲哀的笑了。

呵……瘸子……是啊,在别人的眼中我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瘸子,只会拖累别人的残废。所以就连我自己都很怀疑,″他″真的会费心来救我吗?我不信……。

努力压下心头苦涩,徐久纪再度望向了窗外,想起自己临走前匆忙塞在皇昕聿衣服口袋的锦盒,忽地眸光一黯,眼中也不自觉的流露出几许凄然。

我会等你,等你愿意把礼物交给我的那一天……。

我从不觉得自己很重要,也从不认为脱离险境的你还会想起我,但或许,我们已经不再有相见的机会了,所以……我还是把它交给你了。

毕竟是给你的礼物,即使再怎么不愿承认,可它的确是特意为你挑选的礼物,因此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交给你了……。

你会喜欢吗?你真的想要吗?

你要的……又真的是它吗?

缓缓闭上眼,徐久纪的心里感到莫名悲哀。

其实我很怀疑,也或许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会来救我,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存着一丝期待呢?

为什么我还会有所期待呢,为什么?

******

坐在前些日子徐久纪休息的房中,皇昕聿凝视着静静躺在锦盒中那对精致而小巧的白金袖扣,向来冷漠的眼中浮现了几许少见的温柔与难掩的愧疚。

他伸手轻抚着袖扣上刻工精细的朵以及朵上点缀着的彩钻,脸上虽是平静自持,但心里却其实已经百感交集。

「……为什么这时候交给我……」

无声的低喃着,皇昕聿为着徐久纪这举动,心中感到既心疼又气恼。

「你分明是不信我……。」

从瓣的数目和形状中,皇昕聿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这上头所刻的……是樱,再瞧瞧那特意以着粉色彩钻点缀的瓣,他更是立刻便想起了俩人初见面的那片粉色樱红,那淡淡的,彷佛在月光下闪着粉色光芒的樱……。

自己有多久不曾想起了?可现在,不光止那片樱,就连当时徐久纪那略带腼腆而又温柔亲切的笑容也都异常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里了。

再忆起他那纯粹而小心翼翼的笑容时,皇昕聿终于忍不住抬手抚额,无声的叹息。

「主子?」

因为吩咐的时间早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却还迟迟不见自家主子的到来,无奈之下殊只得硬着头皮前来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主子怎会误了时间?

才走近房间,殊便从未曾紧闭的门缝里瞧见了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那沉默侧脸里流露出的自责与懊悔,殊的心里便不由得更感歉疚,因此也顾不得自己尚未得到主子同意,随即便推门而入低声忏悔道:

「主子,是我的错。如果昨晚我紧跟在主子身边,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一切都是我的疏忽,请主子……。」

「知道我为什么没罚你吗?」不待殊的话说完,皇昕聿便已开口问道。

「呃……不知道。」微垂首,殊心里的愧疚让他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皇昕聿。

「如果是以前,你失职一事我肯定会罚你,而且不止三刀……我还会废了你的左手,让你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忘。」

轻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容忽视的冷厉,皇昕聿的目光不曾稍离盒里的樱袖扣,但脸上却已不见丝毫情绪反应。

「可是现在……我不会这么做。」

闻言,殊忍不住疑惑的稍稍抬起头望向自家主子。

「我知道有些痛……是忍不下的,所以我不会罚你。」

轻轻的关上锦盒,皇昕聿的脸色仍是一贯冷凝,微沉吟了半晌后他又接着道:

「但是──我的容忍只此一,你要记得才好。」

听完他的话后,殊的脸上非但不见丝毫惧色,反倒还添了一抹欣慰,就见他似是愣了片刻,之后才赶忙答应道:

「是,我记下了。」

将手中锦盒仔细的放入衣里口袋后,皇昕聿这才起身缓步下楼。

一见到皇昕聿出现在楼梯口,大厅内众人立即恭敬的起身,垂首等候着皇昕聿的到来。

看着厅内近二十名男子,皇昕聿知道静他们应该是把中部所有能调动的人马都调来了,目光微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周身的狠戾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坐吧。」

慵懒冷淡的口气清楚的在厅内响起,众人闻声后才再在原先的座位上坐下,神情严肃的准备听候差遣。

「为什么要你们到这儿来,想必都清楚吧。」

静今天凌晨召他们前来时便已提过,此是为了要扩展皇家在中部的地盘,所以需要各分支的支持,因此当厅内众人听了皇昕聿的问话后,立刻无言的点头。

「中部的地盘……是时候可以收了。」

淡漠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既没有慑人的嗜血寒芒,也没有锐利的野心企望,只是一如平常的冷淡眸光,但此时却叫人感到万分可怕。

「较小的帮派,湛和末之前已经都理掉了,所以现在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莫家的地盘给我收回来。」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不由得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虽然早知此要扩展地盘动手是难免,但是……对象居然会是中部势力最大的莫家!这让众人都不禁为皇昕聿的命令感到错愕。

如果对象是势力最大的莫家的话,不管怎么想智取应该都会比力敌要来得好些,最起码死伤也会少些。可是听此时皇昕聿的话意,似是打算直接以武力夺下莫家的地盘,这……这让众人要怎么不震愕!

瞧着底下预料中的躁动,皇昕聿淡淡的开口问道:「怎么,不敢做吗?」

「……主子,莫家在中部的势力不容小觑啊,这么贸然动手的话,恐怕会死伤惨重的。」开口的是一名年纪颇长,资历颇的主事。

微微勾起一抹笑,皇昕聿冷淡的再问:「那么……难不成就这么任由他们骑到我头上来吗?」

「这……」

「勾结皇展,想趁我在中部时暗杀我,这帐……难道不用讨?」皇昕聿脸上笑意轻扬,微眯的眼让人看不清其真切的想法。

「可是……是不是从长计议比较好?」仗着自己在皇家的辈份高,主事这么建议着。

「喔……从长计议啊……。」笑容微敛,皇昕聿似乎真的思其可行性。

「是啊、是啊!正面交锋的话怕死伤惨重啊!」

「死伤惨重啊……那么林主事你说,该怎么『从长计议』比较好呢?」端起桌上茶杯,皇昕聿优雅的啜饮着。

「呃……我们可以派人先跟莫家交涉,要他们把对您动手的人交出来,再要他们交出一半的地盘来……。」以为皇昕聿在问自己的意见,林主事不由得以着自己的资开始侃侃而谈。

「一半的地盘!?」微挑眉,皇昕聿放下手中茶杯,半眯的眼中隐含杀意。

「我记得……我要的是中部所有的地盘。」

闻言,林主事微皱眉,以着长辈的身份说道:

「呃……其实我们的据点多在中部以北,势力也已经很扎实,实在是不需要再为了中部的地盘而──」

话未止,林主事便突然直挺挺的倒在了沙发上,眉心凭空多了个弹孔,子弹烧灼皮肤的烟硝犹自缓缓飘散中,而涓细的腥红也无声无息的自伤口顺着鼻梁滴落。

厅内众人乍见林主事惨死都不禁为之惊愕,心里更是一时间难以反应。半晌,当他们终于回过神后,皆忍不住缓缓朝着自家主子瞧去,就见皇昕聿正若无其事的把装上灭音器的银色枪枝交到殊的手上,脸上神色一派悠然自得。

再端起桌上茶杯浅啜之后,皇昕聿这才慢悠地看向身旁众人,但此时他的眼中却已寒芒毕露,脸色更是阴鸷残酷的说道:

「敢质疑我的话,这就是下场。」

冷眼扫过厅内众人,皇昕聿接着又道:「三天内,把莫家名下所有的夜总会、舞厅、赌场、当铺都给我砸了,接着,再把少玉呈暗中投资的SPA、美容院、旅馆、模特儿中心都给我关了,掀不了的就动些手脚让警察去查,听懂了吗?」

「是!」惊见方才林主事的下场,厅内众人再不敢有所违逆,立即异口同声的答着。

看着众人的反应,皇昕聿的脸色却还是丝毫不曾好转,就见他冷声再道:

「湛和静除了协助各主事之外,我还要你们俩个明天之前把少玉呈的妹妹给我带过来,而至于皇展……三天后就杀了他,再把尸体连同棺材送到少玉呈的手上去,记住──是送到少玉呈的手上,知道吗。」

看着皇昕聿脸上恁般冷酷的表情,湛和静心下一惊,急忙答道:「是。」

「想救人,我就让他看看尸体长怎样!」

阴冷的扬起一抹笑,皇昕聿的眼中有着毫无掩饰的杀意红光。

「敢用久纪来威胁我,我就非要他后悔一辈子,哼!」

话落,也不待身旁众人反应,皇昕聿便起身离开了大厅。

18

三天后.傍晚~~

「皇昕聿──」

当少玉呈看到皇昕聿差人送来的皇展的尸体时,向来冷静骄傲的他,终于也因为忍不住对方连日来的挑衅举动而气的把客厅的椭圆形待客桌给翻了。

他怒气冲冲的唤了几名手下转身就往楼上徐久纪所在的房间走去,谁知才上楼,便在楼梯口遇上了正准备送晚餐给徐久纪的叶观沂。

瞧着少玉呈的满脸愤怒以及他身后那几名魁梧壮硕的手下,叶观沂不禁停下了脚步,拧眉问道:

「怎么回事,你带人上来干嘛?」

鲜少见到少玉呈在屋内身旁还跟着一人以上的情况,再加上此时他脸上的怒意是如此明显,因此他不禁怀疑起少玉呈是否打算对徐久纪做些什么。

「上来干嘛?」

完全失了理智的少玉呈目露凶光,一脸杀气腾腾的看着他,怒道:

「我是特地带人来杀了那个家伙的!」

那个家伙……?「你是说徐久纪?」

「除了他还有谁!」

迅速的闪过叶观沂身边,少玉呈不曾止步的继续朝着徐久纪的房间走去。

不明白少玉呈为何突然如此气愤,纵使这三天来莫家的地盘几乎全让皇昕聿给搞得天翻地覆了,可也不见少玉呈这般恼恨过,就连今天中午和他谈起这皇家的手段时,他的态度也还颇为沉稳。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会突然对徐久纪起了杀意呢?是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伸手拦住他,叶观沂关心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怒眼回瞪着拦下他的叶观沂,少玉呈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我不再需要他了,不管他是不是皇昕聿的新欢,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威胁的了他,我都不需要了!」

眼看少玉呈推开他的手就要往前走,叶观沂不禁加大力道再拉住他,「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去问徐久纪不就知道了!」怒吼着,少玉呈对叶观沂坦护徐久纪的态度大为不满。

「他怎么可能晓得!」

见少玉呈似是气疯了般连话都随便说,叶观沂不由得也加大了音量。

「人都被我抓来了,我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

恶狠狠的又瞪着叶观沂片刻,少玉呈努力的来回呼吸数后,终于稍稍平复了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看他似乎平静了些,叶观沂才再问道:「到底怎么了?」

虽然心情已经稍微平静了些,可少玉呈的心情却也好不了多少。知道他仍气怒的情绪,因此叶观沂也不逼他,只是耐心的等着他回答。好半晌后,少玉呈才万般压抑的低声吼道:

「他死了!」

「死了!?」

乍听之下叶观沂实在不清楚他所指是何人,但不过转瞬间,他便立即明白了过来,紧接着更一脸惊诧的问道:

「你是说……皇展?」

一听见皇展的名字,少玉呈原已稍微平息的怒火再狂燃,只见他面目狰狞紧盯着徐久纪的房门怒声道:

「之所以抓他回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换回皇展!结果呢,不但我手里的场子被砸、地盘被抢,就连抓他回来想交换的人都被杀了,你要我留他做什么?他还有留下来的价值吗!」

使劲一挥摆脱了叶观沂的大掌,少玉呈再带着身后的大汉准备去徐久纪的所在,岂料叶观沂却三度扣住他的手,硬是停下了他的脚步。

「叶观沂,你想背叛莫家吗?」

气极的少玉呈在转头的瞬间大声吼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吓得身后几名男子不约而同的都悄悄退了几步,努力想远离战火。

开玩笑,面前俩人,一个是明里当家的,一个是暗里当家的,得罪了哪方都划不来啊!所以还是乖乖的躲到旁边去比较保险,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我没这意思。」

「那是怎么着,拚命的阻止我不让我杀他,怎么了,难不成你也看上那家伙了?」

怒极的少玉呈看着叶观沂不断维护徐久纪的模样更显恼火,毫不留情的嘲讽指责也随即脱口而出:

「该不会连他是皇昕聿的爱人也是骗我的吧,说不定只是因为你看上了他,想救他离开皇家所以才故意编派这么个谎言,好诱我以莫家的势力为你对抗皇昕聿吧,是不是这样?」

「你在胡说什么!」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胡言乱语给惹恼了,叶观沂的脸色霎时转为铁青,扣住少玉呈的大掌也无意识的加重了手劲。

「我胡说?」挑高了眉斜睨着他,少玉呈的口吻更为尖刻。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一再的阻止我杀他?你和他如果没有任何关系,又何必拚命护着他?皇展都死了,留着他又有什么──」

「就是因为皇展都死了才要留着他!」

终于忍不住暴吼出声,叶观沂看着少玉呈的眼中除了怒气之外还有些许不易觉察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他对皇昕聿有多重要,所以皇昕聿绝不可能明知我们要什么还故意杀了他!」

不知是被他的失控怒吼给吓住,或是被他话中的可能性给说服,就见少玉呈本欲反驳的举动瞬间压下,板着脸等着他的后文。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肯定是手里握有什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哼,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东西是──」

话都没说完,便见一名手下急匆匆的自楼下跑上来,手上还拿着少玉呈的手机。

「少主,您的电话。」

闻言,少玉呈转身看着来人手上的电话,脑中却莫名的浮现叶观沂刚才所说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少主?」

自短暂失神中恢复过来,少玉呈伸手接过自己的手机,甫接通电话,就见他的脸色一沉。他沉默的听着对方说话,然后越听,表情便越是狰狞。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双方便结束了通话。而才挂上电话,少玉呈便急怒的大声吼道:「来人!」

看着少玉呈脸上越见难看、越发愤怒的神情,叶观沂心知刚刚那通电话应是来自皇家,只是不知对方电话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默不作声的看着身后大汉急忙来到少玉呈面前准备听候吩咐,接着下一秒,当他听见少玉呈出口的话后,他便知道了皇昕聿手中握有的″王牌″是什么了。

******

当叶观沂端着晚餐进到徐久纪所的房间时,就看见徐久纪一如往常他在皇家时常看到的那般,正拉了椅子坐在窗边看着落日馀晖。

「每天看着同样的景象,不会厌吗?」

像是这才发现到有人进房来似的,徐久纪的表情看来有些惊吓,但片刻后便又回复了原本的平淡看着逐渐走近床边的人而没开口。

见他似是不打算开口,叶观沂边将晚餐在桌上放下,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你知道皇昕聿做了什么吗?」

徐久纪一听见皇昕聿的名字,冷淡的眼中顿时多了一些关注,可始终还是没开口。

笑了笑,叶观沂直接说道:「他大动作的派人砸了我们大半的场子,没有办法动的,就让警方来代劳,甚至连玉他私下投资的正当行业都被整得乌烟瘴气的,实在是搞得我们元气大伤,损失惨重啊。」

「我可不觉得你的表情有多难过。」瞧着他过于愉悦的表情,徐久纪终于开了口。

「呵,虽然我有想守住的东西,不过……那并不代表莫家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啊。」

不明白他话中的″莫家″指的是什么人,因此徐久纪再沉默。

「只要能够保住他,就算要我把莫家拱手让人都无所谓,反正我对这本来就没兴趣。」耸耸肩,叶观沂脸上的表情显得一点都不在乎。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看着他漠然不顾的反应与表情,徐久纪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奇怪,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协调似的。

「呵,如果我说我没什么目的,纯粹只是想和你聊天而已,你……信吗?」的笑着,叶观沂看来总是温和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徐久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看着他的静默,叶观沂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接着,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礼的问道:「我可以抽吗?」

「随便你。」

优雅的燃起一根烟,叶观沂吐出了白色的烟圈后,才终于缓缓的开口:

「你知道……皇昕聿已经把皇展给杀了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皇展是谁。」老实的说着,徐久纪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动。

闻言,叶观沂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待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人之后才再笑道:「呵,那你还真算得上是无辜了。」

微笑着又吐出了一口烟,叶观沂才接着说道:

「皇展,就是我们把你抓来,想用你来交换的人。前些日子,因为他派人追杀皇昕聿,结果后来让皇家的人给抓了,我们想救他出来,可是又不想把两方的关系弄得太僵,所以──」

「所以你们想说抓了我,就可以用我来交换他了?」

一脸淡漠的接下他的话,徐久纪终于明白那天皇昕聿所说的″威胁″是什么意思了。

「是啊……。」颇为无奈的轻叹一声,他实在是轻视了徐久纪对皇昕聿的重要性了啊。

「呵,可惜你失算了,你太高估我了。」

讥刺嘲讽的扯起一抹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皇昕聿或许根本不会顾念他的生死,但只要一想起叶观沂刚才所说的,皇昕聿把皇展给杀了的话,徐久纪的心中就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一阵苦涩。

「我在他的心中……可没那么重要。」垂下脸掩去眼中的难堪,徐久纪强作淡然的表情显得脆弱异常。

看着他的表情,叶观沂忍不住问道:「你不相信他爱你?」

乍闻他的问话,徐久纪没有回答,但他的眼里却浮现了一丝黯然。

「你以为他是因为不在乎你,所以才会毫无顾忌的杀了皇展?」

「……」

熄掉手上的烟,叶观沂的叹了口气,他看着徐久纪好半晌后才再度说道:

「不是这样的,他并不是因为不管你的死活所以才杀了皇展,而是因为太重视你了,才会气的把皇展给杀了。」

听到他的话后,徐久纪不甚相信的抬起了头,直视着叶观沂的眼中写满了疑问。

「因为抓了你,所以我们这几天已经损失了大半的场子和地盘,他还把当初对他动手的两个人都给杀了,然后刻意要人把尸体送到这儿来……。」

想起近一小时前少玉呈看到尸体时的激烈反应,叶观沂再燃起一根烟,眼中有着和徐久纪相彷的黯然。

「他的目的是挑衅、他的目的也是宣告,他在告诉我们──动了你的这件事,他不会善罢干休的。」

没因他的话而欣喜太久,徐久纪的脸上先是一阵惊讶,但不过一霎那,他的神情便更显得更为难过。

「但是他也一定晓得,被惹火的你们,是不可能放过我的。」冷静平淡的说出这理所当然的结论时,徐久纪的心中除了悲哀还是悲哀。

「的确,以玉对皇展的重视程度来说,他的确不可能放过你,甚至就在刚才,他也已经带了人要来杀你,只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凝眸看着徐久纪脸上明显的不解,叶观沂其实真的很羡慕他,因为虽然过去他吃了很多苦头,可终究……他还是得到了皇昕聿的爱了不是吗?反观自己,或许再过几天之后,他就连努力的机会也没了。

「因为玉的妹妹在他手上。」

忍不住叹了口气,叶观沂不禁暗想,今天若换成被抓的人是自己,玉想必是不会有任何顾忌的吧。

「皇昕聿重视你,所以在发现你被抓了之后,他愤怒的把皇展给杀了、把莫家的地盘给砸了,目的就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敛下心中自怜的情绪,叶观沂冷静的分析着。

「可是,他也顾虑到这么做之后,我们或许会对你不利,所以,他便更快一步的派人把玉的妹妹给抓了,为的,就是要箝制我们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明白叶观沂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他这些,因此徐久纪虽然很想相信他的话,可是却又忍不住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皇昕聿有多重视你。」

「……为什么?」这明明就不关他的事,他们甚至算是敌人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他还要替皇昕聿说话呢?

「为什么……」微微勾起一抹笑,叶观沂的笑中有些凄凉。「或许是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吧。」

「──」什么?

「我和你说不定是一样的,一样都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

微叹了口气,叶观沂的眼中有着掩而未去的痛楚。

「所以如果你能幸福,或许我就能继续坚持下去。」

「你……。」

「而且……看在我为你解惑的份上,或许你会愿意帮我一个忙也说不定。」眼中的伤痛尽褪,此时的叶观沂表情平淡自然。

或许是被他眼中那太过相似的痛苦所牵动,又或许是顾念着往日他细心照顾自己的辛苦,徐久纪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什么忙?」

「如果、如果到时候皇昕聿要杀玉……请帮我个忙,为他求个情。」

叶观沂依旧平淡的目光不起波纹,但徐久纪却能从那平静的眼神中看出万般牵挂。

「动手抓了你的,是我;出主意要抓你的,也是我,如果皇昕聿真要一条一条算,请他把帐都算我头上就好,和玉没有关系。」

「说不定到最后,求饶的是皇昕聿呢。」

「不!皇昕聿不是那种人,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是不会动手的。」十分肯定的回答,徐久纪看见叶观沂的脸上有着隐约的赞赏。

「那么……只要他能活着,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徐久纪认真的问着。

叶观沂的看着他片刻,然后才再度扬起了笑容反问道:

「你呢?你的想法呢?」

「是我在问你!」微恼,为他的不肯回答。

「呵……我的答案和你的一样,你的答案是什么,我的答案就是什么。」

起身离开沙发,叶观沂的唇边再挂上平时的温和笑意,温柔但少些温度。

「我先走了,记得吃晚餐,你的身体还没好,没本事学人家绝食的。」

话才说完,他的手便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独留徐久纪反复思索着他方才所说的话。

19

距离收到皇展的棺木后的两天,少玉呈依言在凌晨五点半时,带着一夜未眠的徐久纪来到了皇昕聿所指定的交换地点准备换回自己的妹妹。

随行的,除了叶观沂之外,还有十几名身手较为出色的手下,一行人个个携枪带械,大有想火并一场的感觉在。

而临近台中港的某空旷郊区,两名身形壮硕的男子正脸色严肃的等待着莫家人的到来,在尚显昏暗的天色里,隐约中见到似乎有人朝着他们走来。

见状,俩人立即凝神注视着来人,待见到了人群中的徐久纪,确定对方的身份后,他们便沉默的领着一行人走向了另一位于港口边的荒废市场里。

荒废市场就建在港边,它没有所谓的大门,为了因应民众方便进出渔获,所以除了建筑上必须的支撑梁柱之外,四周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墙壁。

此时,皇昕聿及湛、末、殊……等五名贴身手下就分散四、或坐或站的在里头等着莫家人的到来,而正对着外头的湛,一见远莫家的人到了,立刻便小跑步的来到了正独自一人站在港边,不发一语的皇昕聿身边。

缓缓的转过身走进了市场内,皇昕聿双眼紧盯着正被少玉呈的手下押着、半拉半扯匆忙走来的徐久纪,眼底的怒气清晰可见。

「我把人带来了,我妹呢?」

使了个眼色,湛便会意过来的从梁柱后将女子给带出来。

「要人,把久纪放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皇昕聿冷冷的说着。

微挑眉,少玉呈对皇昕聿的命令语气感到一阵不爽。

「凭什么要我先放人,你把筱君放了,我自然就会放了他。」

闻言,皇昕聿脸色微沉,眼看就要发火,不意一直默默站在少玉呈身旁的叶观沂却突然开口道:

「一起放吧!既然没人肯先放,那就一起吧。」

听到他的话,皇昕聿微微调回视线望向他,「是你吧,″小刘″……或是叫你叶君比较适合呢?」

见着他眼中的狠戾杀意,叶观沂知他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虽然以在场人数来看,他们明显胜过了皇家,但是他也知道,皇昕聿之所以会不在乎他们带多少人,甚至连搜身缴械都没有,必定是对他身旁的人有着十足的把握。

眼前这些人,除了带他们前来的那两名男子,以及湛、末、殊三人是他在皇家卧底时就见过之外,其馀二名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因此没法得知他们的身手究竟如何,但不管如何,光是会让皇昕聿带在身边这一点,便可明白他们的不容小觑。

而反观少玉呈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他们外表看来凶狠、壮硕,对付普通的大哥、小喽罗们是还能缠住他们一些时候,但他明白,如果要以他们来对抗眼前这些人,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即便他们身上都带着枪,但难道……皇昕聿他们会不知道吗?

「呵,我的名字哪儿重要呢,重要的是……徐久纪吧。」

无奈的微笑,呵,只怕这真是凶多吉少了啊……「如何,同时放人?」

神情自若的再问,叶观沂的心中只希望自己待会儿真能保得住少玉呈才好。

眼微眯,皇昕聿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不可能!」

「你──」

叶观沂还没回答,少玉呈便被他不加思索的回答给惹得怒火翻腾,几乎想破口大骂。但叶观沂却先他一步的轻挪身子,半挡在他身前,意在要他别开口。

见状,殊微瞄了自家主子一眼,然后才开口说道:

「叶先生,因为我们徐先生身体不好,走得比较慢,所以如果同时放人,恐怕我家主子不放心,因此……。」

「我明白你的意思。」

微微笑着,叶观沂看着开口的殊,十分客气的说道:

「那么,我们就先放了徐久纪,然后等他走到中间时……你们再放人,可以吗?」

「叶观沂,你──」听到少玉呈在身后惊q不满的声音,叶观沂还是一动不动的制住他的动作。

而另一边的殊,在听见他的话后,随即看了看皇昕聿,见他微点了头之后才接着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协议完成,叶观沂立刻便要手下放了徐久纪。

被一名男子用力推了几步,徐久纪踉跄着向前几步后才终于稳住了脚步。

缓缓抬头,他忍不住看了看四周个个面色不善的男子,待真切的感觉到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后,顿时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调向了皇昕聿所在的地方。

见徐久纪望向自己,皇昕聿也沉默的凝着他,视线交会的瞬间,他轻易的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心与惶恐,无声的以目光安抚着他的情绪,霎时,徐久纪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皇昕聿强忍着麻醉带自己躲避的情况……。

想起那时他眼中的挂念与紧张,再想到前二天叶观沂所告诉他的,以及此时就在自己不远的皇昕聿,徐久纪的眼睛忍不住微微泛红。

他可以相信吗,相信皇昕聿的话……?

可是……只要一想起以前发生的所有事,他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很委屈,这……又要他怎么释怀?

想相信又不敢相信,该相信又害怕相信的挣扎,让他再陷入了理智与情感的拉据中,无奈、难解。

「喂,你到底走不走啊?」少玉呈略显细长的秀眉紧皱,口气十分恶劣,脸上更满是不耐。

看着自己妹妹一脸憔悴,而身上又满是脏污,少玉呈一心只想快点把妹妹换回来,好瞧瞧她究竟有没有受伤,谁知道眼前这家伙,都要放他走了,他竟然还这么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他到底是想怎样啊?

像是被少玉呈的声音惊回自己的思绪般,徐久纪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看着皇昕聿看到失神,不禁有些慌张的略略垂首想掩去眼中情思,待稍稍收敛心神后,这才开始朝着皇昕聿他们走去。

随着徐久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双方在场的人马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提高了警戒。

皇昕聿的人马怕少玉呈他们会在顺利换回少筱君后言而无信的再掳回徐久纪好用以威胁,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而至于少玉呈他们这方,则是怕自己守信的交出了徐久纪后,对方却不肯依约放回少筱君,因此也丝毫不敢轻忽的盯紧了对方的一举一动,俩方人马一触即发的态势显而易见。

不远的距离,却因为徐久纪的脚不方便而硬是耗了快一分半钟才终于走到了中间,见徐久纪终于缓慢的来到半途而且还持续在前进中,殊一扬手,湛也放开了手中的女子。

女子的动作显然比徐久纪快上许多,虽然距离自家兄长所在较徐久纪远,不过,却在徐久纪才过了半途没多久,她便已经与其错身而过了。

为了怕对方使心眼,一直没有动作的皇昕聿看准俩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便要将徐久纪给带回自己怀里,岂料才来到他面前,另一道身影却已快他一步的将人给扣在了身边,并且扬手挡下自己的攻击。

这一番变故简直让双方人马措手不及,只见少玉呈连忙拉回距离自己尚有三步远的妹妹护在身后,随后几名大汉便将他给团团护住。

而皇昕聿这方,在见到徐久纪再被抓后,也紧张的纷纷踏前几步,但却碍于对方手上的枪械而不敢轻举妄动。

相同的小巧银灰色枪枝不偏不倚的抵住了徐久纪的太阳穴,叶观沂冷静从容的目光直锁住眼前那恨不得将他剥皮剔骨的皇昕聿,虽然明知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不过,他还是只能做了。

「你想反悔?」皇昕聿的脸上没有太多怒气,但低沉的语调却显得寒厉。

「不是反悔,只是和您谈个条件。」微笑。

「什么条件,你以为我还会答应吗!」

对于叶观沂出尔反尔的态度,皇昕聿表现出明显的鄙视,但眼中,却反因事发突然而不自觉的流露出心底对徐久纪的担忧。

「我依约放了那女人,你却又抓住久纪要和我谈条件?你说,我凭什么答应你!」

闻言,叶观沂面上歉意微露,略感抱歉的说道:「我知道这么做是我不对,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

正欲发怒,一旁的殊却极力的安抚道:「主子,先听听他的话再决定吧,现在徐先生还在他手上呢。」

「哼!」

咬紧牙关忍下胸口的怒气,皇昕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殊见状,立即会意的开口问道: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谈什么条件?」

听到殊的问题,叶观沂的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毕竟,如果他们真不肯妥协,那么结局,或许会是两败俱伤。

略显歉疚的偏头看了看身前的徐久纪,他其实并不想伤害这个人,可能是因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也可能是同情他过去的坎坷遭遇,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想伤他,可是……忍不住转头看着被紧密护住的少玉呈,他终究还是只能再利用他。

「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件事来。」叶观沂轻声的在徐久纪耳边这么说着。

听着他的话,徐久纪总是忧郁的瞳眸却只是凝神看着前方一脸气忿的皇昕聿,心中没有半点恨怒或惊吓,反倒还有些了然,因为他知道,叶观沂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的安危才会这么做的。

而且,也由于他的行动,自己反而可以趁机看看面前那″真正″的皇昕聿,以及仔细审视自己心中所想究竟为何,是故被抓之后,他非但没有任何挣扎,反倒还十分配合。

没等着徐久纪回应,叶观沂迳自加大了声量朝着前方的皇昕聿要求道: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请先生承诺,放过少玉呈兄妹。」

听到他的条件,皇昕聿顿时怒火狂燃,怎么,放了人还不够,还要他附上保证书吗?这个该死的家伙!

看着他的恼怒,叶观沂没有任何反应的接着又道:

「我知道先生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放过了筱君,自然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但是,我更清楚以先生对徐久纪的重视程度,是绝不会放过我和我家少主的,是吧。」

「……」

「所以,我想向先生要个承诺,请你保证,当我放了他之后,你也一定要放过少玉呈,可以吗?」

扬了扬手中的枪,叶观沂警告、提醒的意味浓厚。

「只须答应放了他就可以吗?那你呢?其它人呢?」满是轻蔑的态度,清楚的透露出皇昕聿对叶观沂的不屑与鄙弃。

「只要放了他就好。」

眸光微黯,叶观沂沉吟了好半晌,彷佛在思索着什么似的,片刻后,他才再扬眸对上皇昕聿,

「只要你保证不会对他动手,我就把莫家剩下的地盘交给你。」

「叶观沂,你敢!」乍听他要交出地盘,少玉呈等不及皇昕聿的回答便已暴吼出声。

微挑眉,皇昕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

「哼,你能做主?」

「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做主。」敛下笑容的叶观沂,此刻看来格外认真。

就见他回答完皇昕聿后,随即再望向少玉呈,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你并不想留在莫家,而且你也不适合这里,所以现在,我帮你把它理掉,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

闻言,少玉呈只觉喉头忽地一紧,心里酸酸闷闷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回过头,叶观沂朗声再道:「我只要求少玉呈的安全,放过他,我任你置。」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感到震惊错愕,惟有徐久纪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忧伤。

见着徐久纪脸上的变化,皇昕聿目光微沉,好一会儿后才松口答应了叶观沂的条件。

终回

费了一番唇舌让人带走少玉呈后,叶观沂终于放开了徐久纪。

迅速大步向前将徐久纪拥入怀中,皇昕聿激动的拥紧了怀中人,仔细的感受着他终于回到他身边的事实。

彷佛察觉出皇昕聿内心的激动般,徐久纪也不挣扎的任由他在众人面前抱着自己。

偎进这些日子来早已逐渐熟悉的胸膛,徐久纪多日来的惶惶不安终于稍稍平复,而忐忑怀疑的心绪也渐趋踏实。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被抓的时候自己没有太多的害怕,没有太多的惊讶,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那时自己的思绪……根本就完全不在他身上,所以他当然不害怕、当然不惊讶。

自以为没人发现,皇昕聿也不会感觉到的伸出手轻轻回抱着他,徐久纪有生以来头一感受到被人真心拥抱、担心的幸福,那是一种苦苦的、涩涩的,可是又让人忍不住有些酸酸软软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软弱了、心软了,而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只不过因为他正倚在皇昕聿胸前,所以没人看见。

察觉到徐久纪略显犹豫的反应,皇昕聿只是唇角微扬的将之拥的更紧,好半晌,当他真的确信了他的安好后,随即便将人拉到了自己后头,然后狠狠的给了叶观沂一拳──那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叶观沂不禁狼狈的退了好几步,再抬起头时,左颊红肿一片,而唇角也微微渗血。

叶观沂啐了口血,神情木然的看着他。

「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这么想杀的人。」

咬牙说出这么一句话,皇昕聿伸手接过了殊递出的冰冷枪枝,而枪口,理所当然的正对着眼前男子。

「我知道。」

再扬起一抹笑,叶观沂毫不畏惧的看着他,说道:

「而这也正表示了……你有多重视徐久纪。」

「……」

「这样的情况不会是最后一,想保护他……你最好要有万全的准备。」

似有所感的说出这么一番话,叶观沂的眼中有着似曾相识的情绪波动。

眼微眯,皇昕聿神色未变的看着他,冷道:「说出你的遗言吧,看在你胆子够大的份上,我会派人替你完成的。」

「呵……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放过少玉呈,其它的……没有。」摆摆手,叶观沂的表情颇有从容赴死的感觉。

看着他眼中隐约的挂心以及脸上的无畏表情,皇昕聿沉声许下诺言,

「我答应你。」

随即便动手扣下了板机,面无表情的看着子弹犹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过叶观沂的左胸近肩胛。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徐久纪闻声探头看向被皇昕聿刻意挡住的叶观沂,只见他缓如慢动作般迟钝的伸手摸了摸胸前淌下的鲜红,有些恍然的看了一眼后,然后才慢慢的抬头望向徐久纪满布震愕的面容,微笑。

眼看着叶观沂脸上血色尽褪,但一抹笑却异常温柔的挂在唇边,徐久纪一时间忍不住为之震憾,而心里,更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心酸。

因为叶观沂的笑容……看来是如此的悲凄与凄凉。

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为了一份到死都无法得到的爱,就这么死了……你真的甘心吗?

「……答、答应……我……。」

双唇微启,徐久纪忽然听到叶观沂这么对他说,正疑惑于他口中的请求是什么,又要他答应什么之时,枪声却再响起,然后下一刻,徐久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叶观沂的腹部再添一伤,鲜血迅速的染红了伤口周围的衣裳,跟着,他便像再也无力支撑似的软下了身子。

「啊!你……。」来不及说些什么,徐久纪只能看着他倒落地面。

迷离的眼中彷佛看到了那始终放不下的人儿似的,叶观沂的口中竟低声的喃道:

「玉……。」

微弱的声音在这倍感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听着他情而又绝望的呼唤,徐久纪再也忍不住盈眶的泪水,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栗。

忽地,他猛一转身,紧紧拉住皇昕聿三度举起的无情凶器,急切而慌张的努力恳求着:

「别……别杀他,求你……放了他…放了……。」才开口,眼中的泪水便一滴滴的落下。

「……算我求你……不要杀他……求你……留他……让他活下来……拜托你,拜托你……别杀他……。」

止不住的泪不断落下,徐久纪哀痛难止的紧抓住皇昕聿的手臂哽咽哭泣,但却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叶观沂倒下的同时,他竟好象看到了……自己?

「……就当我求你……不要……别、别杀他…可以吗?可以吗……?」

徐久纪无预警的泪水令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皇昕聿见到这等情况,眼中更是震愕、恼怒交相混杂。

他完全无法理解徐久纪为什么会突然哭得如此伤心,而且还不断的为叶观沂求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最令他错愕的,却不是徐久纪的突然落泪,而是自己心中在意识到他是为谁而哭之后,那股压抑不下的气怒与……郁闷。

徐久纪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哭,竟然为了自己想铲除的对象而哭!?这让他怎么也忍不下心中翻腾的忿怒!

双眉紧蹙的将手中的枪交给殊,皇昕聿忍下心中的不悦,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温柔的问道:

「为什么要我放了他?是他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的,为什么──」

「可是他没有伤我啊。」

注意到皇昕聿的手中没了枪,徐久纪这才稍稍放松了手中的动作,用着满是泪水的瞳眸看着他。

「他……他一直很善待我,很维护我……。」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放了他。」冷酷的回答,就算对方对徐久纪再好,动了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

「他抓了你,想用你威胁我……这就是事实。」

「但……。」

「我知道你心软,不愿意杀他,但你要知道,我们在道上混的,该残忍的时候不残忍,最后受害的便是自己。」

温柔的伸手拭去徐久纪的泪痕,皇昕聿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平缓的说着最现实的情况。

「今天我若不杀鸡儆猴,给其它人一点警告,那么将来,同样的事情便会一再重复,你明白吗?」

「可是……。」

虽然知道皇昕聿话中的道理,但是……他真的不想他死啊,不可以吗?

「我……我真的不想他死……。」

话落,徐久纪忍不住微微垂首,脸上的泪水也再落下,循着方才皇昕聿拭去的痕迹,潸潸而下。

「你──!」对于徐久纪的坚持,皇昕聿也不禁愣了。

蓦地,徐久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来,一脸企盼的说道:

「那……你……你曾经说过要补偿我,有五件事的……可不可以……?」

「不可以!」没等他把话说完,皇昕聿便怒声低吼打断了他的话。

谁知徐久纪不仅没被他的怒气给骇住,甚至还满腹委屈的叫道:

「为什么!?」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为什么!」

不愿多做解释,此刻皇昕聿的心中早被徐久纪宁愿为了″别的男人″而把他应允的″要求″用掉而感到怒不可遏了,哪还有多馀的耐心来解释。

「那是你答应我的!」

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吼着,他完全忘了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抗拒接受这个补偿,只是全心想救下叶观沂。

「你怎么可以不守信?你、你怎么可以……。」

见他一脸悲愤,皇昕聿纵然心中再愤怒,可终究还是无法放任他如此伤心而不予理会,就算那伤心或许是为了别的男人。

「那你告诉我,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救他?」

暗咬牙,皇昕聿终于无奈的松了口,但即使如此,他也无论如何非要知道原因不可。

「难不成你──你爱上他了?」

乍闻此言,徐久纪惊愕的连反驳都忘了,见状,皇昕聿便知原因绝不在此,原本汹涌的怒潮也顿时褪去不少。

而另一旁的徐久纪,在明白过来皇昕聿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后,眼眶禁不住的又是一阵酸,表情既委屈又哀伤,虽然拚命忍住了泪,可却比方才不断落泪更惹人怜。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的。」

温柔的将徐久纪拥入怀中,皇昕聿有些懊恼的道着歉。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救他不可,我真的不明白!」

被拥在怀里的徐久纪听着他的话后并没有立刻应声,内心不断挣扎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说道:

「他……他只是…只是爱上一个人而已……。」

闻声,皇昕聿缓缓抬起他的脸,凝睇着他的眼。

「……就算那个人不爱他,就算……就算那个人一点也不需要他,他也还是……还是……。」

未竟的话全哽在了喉间,徐久纪努力的想平复自己的心情、阻止即将再落下的泪水,但皇昕聿一个突如其来落在他唇上的吻,却让他的一切努力瞬间白费,狂乱失序的心绪完全无法平静,而盈眶的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滴滴落下。

「我明白、我明白的……。」

不断在他的脸上、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细吻,皇昕聿倍感心酸的安抚着他。

「是我不好,对不起……。」

因为他很像你是吗?像你一样,爱了却无法得到回报,付出了一切后,下场却只能孤伶伶的等死,是吗?

就像那时的你……。

所以你想救他,所以你不想他死……因为很像,因为太像了……。

「我答应你,我会救他的。」温柔,只为他。「殊,把人送回宅里,他的伤势不能拖。」

「是。」

听到命令,殊随即要领路的两名男子小心的将人抬上车,而自己则与他们俩人一同飞车赶回皇昕聿台中的新住所。

而直到看着殊他们带着叶观沂走了,徐久纪还是不太敢相信皇昕聿会真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真的……可以吗?」

凝着他想相信却又害怕的脸庞,皇昕聿沉声道:「因为是你,可以。」

「……。」

「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徐久纪忍不住心头一酸,眼泪更是汪然而下。

轻手拭着他的泪水,皇昕聿坚定而又认真的再道:

「你是要待在我身边的人,以后不能这么哭。就算真想哭……也只能躲在我这里哭,知道吗?」指指自己的胸前,皇昕聿的眼中好不温柔。

「我……。」泪眼朦胧,徐久纪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猜得出他的胆怯与畏惧,皇昕聿探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出事那天徐久纪所交给他的蓝色锦盒。

看着他手中的锦盒,徐久纪心中的难过顿时再添几分。

「这是你交给我的,还记得吗?」

皇昕聿轻声问着,但却没得到回应,或许该说,徐久纪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更为恰当。

知道他心里的难过,皇昕聿也不硬要他回答,只是慢慢打开了锦盒,将里头的东西展示在他面前。

虽然心里其实对于锦盒里的东西有着莫名的抗拒,但在禁不住心中的好奇驱使下,徐久纪终于还是望向了开启的锦盒……而就在看清里头所置物品的同时,他愣住了,惊骇莫名的愣住了。

当初,自己在订做了此样物品后即被囚了起来,就算到了领件时间也无法前去领取。

而后,当自己被驱离了皇家后,他更是心灰意冷的不愿再想起这件事,不想去领取这份礼物,只因为这礼物……代表的正是他的痴心与愚蠢。

因此,他从不曾见过那里头的东西,就算是皇昕聿前些日子把锦盒还给他之后,他也一样不曾见过……。

但是,就算不曾见过,他起码也还记得自己订做的是什么,那明明……该是一对袖扣啊,怎么会……?

彷佛看出他的震惊与不解般,皇昕聿突然开口了。

「我要人把你送我的袖扣给熔了,再重制成一对戒指。」

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徐久纪只能呆愣的看着他。

「上头依照你袖扣上的图样也刻上了粉色的樱,或许你已经不想再想起当时那片粉红色樱,可是我却还记得那天你脸上的笑容,而且越来越清楚……。」

看着徐久纪的表情因为他的话而由惊愕转为悲伤,皇昕聿不禁再道:

「这个戒指……对我来说是一个誓言,可对你来说,或许会是一个枷锁。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么就戴上它;可如果你还是不能相信、无法接受,那么,你就把它收起来,然后在我身边慢慢看、慢慢感觉,直到你能相信的那一天为止。」

「我……」心里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徐久纪略带哭音的问道:「我不能离开对不对?」

「对。」

「永远……永远都不能吗?」难掩哽咽的再问。

「永远都不能。」平淡的语气,但却有着罕见的柔情。

「那……你会一直……一直在我的身边吗?」用力抹去新下的泪,徐久纪继续问着。

「会。」轻轻拉下他的手,皇昕聿改以自己的手指轻缓拭去他的泪。

「……别骗我……。」

被他的动作惹得泪流不止,徐久纪终于软弱的吐出了自己心底最的恐惧。

「我……我没办法再承受相同的痛苦……我、我真的……害怕……。」

「不会骗你。」

再度将人拥进怀里,皇昕聿难掩心痛的凝着脸承诺道。

「我说的是真的。」

怀里的徐久纪仍旧持续不断抽抽噎噎的哭泣着,但隐约间,皇昕聿却似乎听到了他夹杂了哽咽的回答,一个虽然不太清楚,但却情真意挚的回答。

我相信你……

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还是只能相信你……

所以,别骗我……

「我不会骗你,相信我……。」

像是回答般,皇昕聿万分认真的说着。而他轻柔的抚着徐久纪的背为他顺气的动作里,也满是怜惜。

~~ 全文完 ~~

迷离.番外之《 答案 》

不知为何,自交换人质那天徐久纪在皇昕聿怀中哭到不知是睡着或是昏迷之后,他便突然开始发烧,温度不高,可不知为何的却连着忽烧忽退的持续了三天。

皇昕聿整日整夜的守在徐久纪的身边不曾稍离,而殊更被当成了徐久纪的专属医师般,无时无刻都得随传随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又烧起来了,你不是说情况已经好多了吗?」

拧眉看着殊,皇昕聿的脸上除了担心与急怒之外,还有满满的疲惫。

再三的确认后,殊才回答道:「徐先生的情况的确是好多了,照说应该不会突然又发烧才是……。」

「可他现在确实就是在发烧。」冷冷打断他的话,皇昕聿已经不想再听什么″可能″、″应该″的了。

「我想,或许有可能是心理影响生理的关系。」

明白皇昕聿的心急如焚,殊仔细的想了又想之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见皇昕聿没有发火的更加拧紧眉看着他,殊才继续说道:

「我从其它人的口中知道,徐先生在再和主子您见面之后,身上的伤似乎就不曾完全痊愈过,而且还在后来又为了救您而伤得更重。

虽然前些日子有稍稍为他调养了些,可是,他的精神状态却仍旧于十分紧绷的情况下,再加上这又被人给掳走……即便他说对方并没有为难他,不过他心中的压力肯定还是不小……。」

「你的意思是……他是因为长期心理压力的缘故,所以现在才会昏睡这么多天,而且还时而发烧、时而正常的?」

「有可能。」

闻言,皇昕聿低头看着徐久纪苍白的睡脸,甚感懊悔的再问:

「那么……这种情形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才会醒来,才会不再这么突然就发烧?」

「这……。」看着皇昕聿的凝重神色,殊猜想他或许是想到了些什么。

「其实主子不用担心,像徐先生现在这种情况或许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如果累积了太多压力却不释放,那么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出事的,而像现在这样,经由身体的自然反应稍稍解放一些压力出来,说不定反而还对他比较好。」

「是这样吗?」

「是。」知道现在最能安定他心情的是一份确切的保证,因此殊几乎是毫不思索的这么答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轻轻的为他拉好被子,皇昕聿淡淡的开口。

「晚点你再来看看他的情况,有事……我也会派人通知你的。」

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殊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终于片刻后,他还是轻声的走出了房间。

待殊离开了房里,皇昕聿才一脸倦累的凝着床上人儿,无奈的抚额叹息。

似乎自从再见到你之后,坐在床边看着你,就成了我的每天功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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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正覆在自己额上,模模糊糊间,徐久纪感到十分舒服的松开了紧蹙的眉头,眼睫也开始缓慢的颤动着。

见状,正坐在床边打算为他换下汗湿衣裳的皇昕聿,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盯着徐久纪的脸颊。

随着徐久纪轻轻颤动着但却始终不曾张眼的反应,皇昕聿的心也不知不觉的紧张期待了起来,就见他万分专注的瞧着床上人儿,内心兀自忐忑不安的暗暗期望他能张开眼睛。

也不知究竟是经过了多少时候,当皇昕聿终于见着徐久纪睁开双眼之时,过大的激动情绪让他再也忍不住松了口气的苦笑起来。

「呵……醒了,你可终于醒了……。」

神思迷茫的看着床边人的担心表情,徐久纪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说话的同时,皇昕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待发现温度不如先前烧热后这才放心。

「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四天了……你睡了整整四天,我真的怕你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不想醒啊……。」

忍不住埋首在徐久纪软弱无力的掌中,皇昕聿的动作里隐约透着恐惧与害怕。

每每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徐久纪,他的脑中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倒落自己眼前的莫君程,那同样无力而苍白的躯体,让他根本连稍稍睡下都不敢,就怕徐久纪会在自己没注意到之时……悄然逝去。

或许他很坚强,曾经,他也真的认为自己十分坚强,甚至坚强到足以眼见心爱之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坚强到有办法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只为保全自己心底的那份爱恋,那份美好回忆……。

可是,直到那天徐久纪在他怀中昏迷,直到徐久纪就这么突然没了动作,就连呼吸都显得微弱不堪之时,他才终于醒悟,真真正正的醒悟,原来自己根本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强壮。

因为,当他怀抱着徐久纪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身躯时,他的心中竟无法抑止的涌上一阵阵恶寒;他的身体也无法控制的不断持续着颤抖,周遭的一切彷佛完全不存在般的变成了一片空白,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徐久纪,然后不断的感觉着他的呼吸越来越细弱、身体越来越无力……。

他慌了,看着怀中的徐久纪他真的慌了,慌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慌得连身旁的湛他们叫他他都听不到。

回想起那时的自己,他所能记起的,就只是自己很害怕,很怕徐久纪会就这么离开,很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很怕自己……留不下他。

「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你会留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埋掌中的脸让人看不见皇昕聿的表情,但他过于疲乏的询问语气,却让人听来好不心酸。

「我真的……可以留吗?」面对他的问题,徐久纪更为茫然。「你要的……真的是我吗?」

闻言,皇昕聿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狼狈,缓缓抬头看着他。

徐久纪总是悲伤的眼中有着害怕与期待,他拧眉看着皇昕聿,一脸哀凄的说着:

「我相信你,可是我更害怕。怕你哪天找到一个的更好的代替品了,怕你哪天终于不再需要我了……那么我……我该怎么办?」

无言的凝着他的眼,皇昕聿的眼中再不见软弱,只馀心疼。

「到那个时候……我就不能留在这里了,对不对?」

止不住的酸楚与惧怕在徐久纪的心底汹涌泛滥,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皇昕聿那无情决然的眼眸,他的心头就忍不住的一阵委屈,而同时,心里潜藏的不安,也开始不受控制的迅速漫延。

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盈满水光的瞳眸,皇昕聿万分温柔但又确切的说道:

「不对,不会有那个时候的。十年前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的确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君程的替身,我不骗你……。」

皇昕聿话还没说完,徐久纪眼中的泪水已扑簌簌的落下,见状,皇昕聿从矮柜上抽了张面纸,轻柔的为他擦去泪水,续道:

「但是现在不是,现在的你在我眼中,不是当年的樱,更不是君程的代替品,你是我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的,第二个心爱的人。虽然不是第一个,但是我想要你当最后一个……当最后一个,我所心爱的人,好吗?」

「……」

「不要拒绝我……。」

轻抚着徐久纪的脸庞,皇昕聿满心真切的再道:

「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已经明白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可是,我真的不想放你走,我只想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你答应我好吗?留下来,不要走……。」

初见到皇昕聿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徐久纪禁不住又是一阵难过,未曾止息的泪水也越落越凶。

「……我害怕,我真的……很怕……呜……。」

「如果你害怕,那就每天问。」

起身移坐床沿,皇昕聿轻手抱起床上的徐久纪,细声的说道:

「你每天问我还要不要你;问我还爱不爱你,只要你问一,我就答一。

不管你要问多久、不管你要问几都可以,只要问到你心甘情愿了;问到你可以相信了……不论要多长的时候,我都等你、我都陪你……。」

顺从的半卧在他怀里,徐久纪看着皇昕聿情的眼眸,感受着此刻的温柔,心中只觉好不真实,好象……自己好久以前曾做过的梦一般,让人感到好幸福、好感动……。

「……这不是……梦吧?」一脸迷惑的看着他,徐久纪只想再确认眼前的他的真实性。

「你希望这是梦吗?」怜惜的看着他,皇昕聿爱怜的问着。

摇摇头,徐久纪眼中的倦累明显可见。「我其实好累了,所以好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它就是真的。」

的凝望着他,皇昕聿语气轻柔的再道:

「如果你觉得它是梦,那么,它就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

忍不住为了他的话再度红了眼眶,徐久纪哽咽的问道:

「……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一直都这么告诉你。」满是宠溺的语气,让人几乎要为之沦陷。

「我……想要有人……疼……。」脆弱的吐出这么一句,徐久纪的泪水再度落下。

「我会疼你。」

「……我、我也想要有人爱……。」

「我会爱你。」

「我……我也好想……好想依赖别人……。」

「我让你依赖。」

「那……我哭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抱着我?」

「可以。」

「我、我如果做恶梦了……你会……会叫醒我吗?」

「会。」

「……我怕冷……我好怕冬天那……好象连心都冻结了的感觉……你……。」

「我会每天把你抱在怀里,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只要你醒来就会看到我。」

没等徐久纪的话说完,皇昕聿便回答着:「就像今天这样,不管你睡了多久,只要你醒来……就可以看到我。」

「……真的吗?」

「嗯。」

看着毫不迟疑的皇昕聿,徐久纪终于笑了,带点苦涩、带点满足的笑了。

稍稍放肆的将身子再窝近皇昕聿的胸膛,徐久纪闷着声音、带着啜泣的说道:

「请不要叫醒我……如果这真的是梦……我想就这么一直做梦下去,所以……。」

「我不会叫醒你的。」

疼宠的拥着怀中朝着自己接近的人儿,皇昕聿也微微的笑了。

「我会陪着你一直做这个梦,直到我们老了、再也动不了为止……相信我好吗?」

「……嗯。」虽然还有些迟疑,但徐久纪还是闷声点了头。

「要真的相信啊。」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皇昕聿知道徐久纪心中的不安全感其实很,因此,他柔声再强调。

「真的信了再点头,如果还是怕,就说你怕……别逞强,知道吗?」

「那如果……如果我怎么都信不了,怎么办?」

徐久纪缓缓抬头,的看着他,略显苦恼的问道:

「我很想相信,真的很想相信,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我、我根本……根本就没什么地方比得上……他……而且、而且也不像你们一样……。」

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出身、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院长当时那句认命,更想起了那时少玉呈口中说出的话:
我只是很怀疑,皇昕聿会为了这么一个阴沉丑陋,而且说不定还是个瘸子的男人付出些什么。

徐久纪真的不晓得,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皇昕聿永远不抛下他,而自己又有什么本事能让皇昕聿真正的爱上他?他真的不知道……。

「我……我没有任何长,而且又……阴沉丑陋……还、还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瘸子、残废……你到底……为什么要我呢?」

心酸的再度红了眼眶,徐久纪口中所说出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是他心里的一个伤口与自卑。

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也知道他此刻所说的,必是之前曾被人狠狠取笑的过往,因此皇昕聿忍不住疼惜的拥紧他,柔声说道:

「因为你爱我,因为你用尽了全心全意在爱我,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我对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可你依旧还是这么爱我,还是这么为着我……

就算你嘴上不说,可你的每个动作却都明白表示出了″你爱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爱上你的……」

满是爱恋的眼光紧锁住他,皇昕聿抬手抚着徐久纪的眉眼,续道: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所以当我确定了你一直爱着我之后,我就不想放你走了,因为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你的爱是我的、你的心也是我的,除了我之外,我不许你想着任何人,也不许你念着任何人,所以当你为叶观沂求情时……我其实很想杀了他……。」眼中突现的寒芒,证明了他的所言不假,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叶观沂。

听着皇昕聿专制又霸道的告白,徐久纪此时竟全然不觉有何可怕之,反倒还因此感到了一丝丝的甜蜜,只为了他话中隐约的嫉妒与独占。

「但是因为他和你一样痴傻的关系,所以我放了他,如你所愿的放了他……我希望这样能收买你的心,让你能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可是,你还是爱我,对吗?」

看着皇昕聿没有丝毫怀疑的确定目光,徐久纪不禁微恼的沉默不语。

的确,自己就如同皇昕聿所言,不管他曾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可自己的心──始终就没变过,还是一样爱着他。

即使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已经不爱他了,即使为了心中的不甘与仅存的自尊而不愿承认还爱着他的事实,但是,在他的内心,却还是一样的爱着他,丝毫不曾变过……。

这么死心眼的个性,让他着实气恼,因为如果能早早就不爱他,那么自己也不会一直过得这么痛苦!所以当他听到皇昕聿那确切而又满是自信的话语时,心里实在有点恼怒,就为了自己的愚笨与痴迷。

可相对于徐久纪满是懊恼的表情,皇昕聿的脸上却展露了一抹罕见的温煦笑容,就见他慢悠的低头吻上徐久纪的唇,放肆的将舌探入他的口中、勾缠他不及防备的舌尖与之共舞,而他眼中的情意缱绻更让徐久纪原本震愕的思绪也瞬间沉沦,耽溺在他特意撩起的火热情感中。

神智迷乱之际,徐久纪彷佛听见了皇昕聿的话──

因为你只是爱我,所以我才爱上了你。

我爱的不是你的外表,也不是你的身体,我要的,从来就只有一颗心……。

因为你的心里只有我,所以我的心里……也放进了你。

如果你无论如何要一个答案,要一个爱上你的原因,那么我告诉你──

『就因为你爱上了全部的我,所以,我也会用我的全部来爱你……。』

这就是……我的答案。

~~ 答案.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