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⑷苏

东京的夜,是灰蓝,是暗淡,是城市的喧哗,也是孤独的死寂。
一对纤细的长腿立于十八层大楼的顶层,腿的上方白衣下摆随风飘荡,从背后望去,披散著长发的男人背影在微风中摇戈,显得飘渺迷幻,又是那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脚下是炫烂耀眼,霓虹闪烁的马路,热闹,拥挤。不像他的心一样空洞,失落,什么也看不到,只剩那个男人的笑脸,残忍地重复著那些话……
我早说过我们只是玩玩而已,我又怎么会对一个男人认真呢?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动不动就玩割脉扮可怜,你要是真的有勇气去死,那就死给我看啊!
看看自己消瘦的左手腕上那几道像蠕动的虫子般触目惊心的疤痕,在夜空下看起来好像在笑,笑他的一厢情愿,笑他的自作多情,笑他抛弃男人的尊严,最后换来的是无情的玩弄。
是啊……他是没勇气去死,因为他舍不得让自己的眼再也睁不开,再也看不到那个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怕,怕耳朵再也听不见,听不见那个人的甜言蜜语,即使明知是美丽的谎言,他也想继续听,哪怕这些话,同时也在无数女人耳边出现。
低头俯视著脚下拥挤的马路和汹涌的人潮,他好羡慕,张开两手迎向柔和的风,想拥抱这世界所有的喧嚷与吵杂,来填补自己被掏得空荡荡的一颗心。拥抱……在风中浮现的幻影,那伟岸的身躯,曾是他最眷恋的曲线。
那幻影笑了,他却哭了。
还以为泪脉已随著他的心枯竭,原来事实不尽如此。
他是这般低下地渴求著他的爱,只要他说爱他,他就会感动得落泪,就算明知是骗他的也无所谓。
“别走……”生怕那若隐若现的幻影会消失在风中,他向前踏出一步,张开的双臂想要抓住些什么,泪水淌过的唇沿微微启开,吐出的声音无力得一瞬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散。
“纯!”一把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喊著他的名字,音律的起伏很大,带著焦急与担忧。
已立于顶楼边缘的男人猛地转身,不是幻觉,他真的来了。
看到那人的表情时,他因盛满热泪而模糊的眼睛哀凄地笑了只有每当他想一死了之的时候,那男人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别动!冷静一点等我过去!”那张气喘嘘嘘的脸还是那么孩子气,可渐渐向自己靠近,伸出来的那只手,却又充满成熟男人的味道,不容拒绝的霸道,他似乎永远也学不会抵抗。
他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握住令他迷恋的大手掌时,忽然感到一阵恐慌,惧怕。
这只手,会不会再把他推入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轮?
“不……走开!不要碰我!不要再伤害我!”他失去控制地哭喊著,再往后退一步。
忽然,他的脚踩了个空,似乎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他回头一看,恼人的晕炫便袭向他,然后,他的身体便不由自由地往后倒去……
“不!纯”风中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声,离他好远,好远。
不是有心寻死的,只是这,死神终于肯收下他了。
伸长的五指,到最后依然什么也抓不住……

PART ONE
“喂!你们听说了吗?又来了个教国文的老师呢!”
东京男子私立学院的高中部,此刻正是午休时间,三个蹲在后山大树下吸烟的高二男生,其中唯一一个黑发的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坐在他旁边,染了一头金黄色爆炸式发形的魁梧男生笑嘻嘻地答道:“早上就看到了,是个美人呢。”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身旁懒散地倒在地上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那躺在草地上,看似已经睡著的银白色头发的男生咻地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问:“身材怎么样?”
“一谈到美人你就有精神!”金发男生大笑著,故意卖关子:“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喂你们看!在那里!”黑发男生大叫著指向经过草丛的一抹身影。
银发男生抬头望去,那是一张侧脸,长长的睫毛掩盖著一只黑白分明的亮眸,高挺的鼻子上架著一双眼镜,嘴唇很薄,一束小辫子扎于脑后,只是一张侧脸,就散发著文弱的气息。但只要仔细一点看,就能在那人修长的体形上看到只属于男人的线条。
“去死啦!是男的!”银发男生大失所望,不悦地用手肘撞了下离自己最近的金发男生。
“我又没说是女的!”见阴谋得逞,他笑得更狂妄了。
“这要怎么捉弄他?”黑发的那个兴味盎然地看著两个和他一起作恶多端的死党。
金发的摆了摆手:“上是我,这换你们了,我在一旁看戏就好。”
“我有个好主意!”银发男生对二人神秘地一笑,然后拍拍身后的草径自向那个老师跑去。

“老师!”背后传来呼唤,对这个陌生的称呼还不太习惯的近藤纯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去,一个满头银丝的高挑少年一脸张惶地跑向他。
“你在叫我吗?”近藤温和地笑著问。比18公分的他还高,现在的高中生发育得真快。
“是的老师,你是不是教高二F班的?”木做的美男子,呆头呆脑的一看就知道很好骗。
“对啊,我昨天才收到学校的通知,今天是第一天来上课的。”
“老师!你要帮我!”少年帅气的脸庞闪过惊恐,忽地握住他的手说:“我是你教的F班的学生,刚才班里有两个人勒索我,要我马上回家拿一万元给他们!”
校园暴力!近藤心一惊,没想到第一天来上课就碰到这种事。他看著眼前少年一副被逼迫的可怜模样,心中骤升一股强烈的正义感。
“别怕,你跟我到理事长那里,告诉他这件事,理事长一定会重重惩罚那两个学生的。”
“不!不可以这么做!”开什么玩笑,要是理事长看到是他,不把他一脚踢出来才怪!“向学校告密的话,他们事后一定会找我报仇的!他们会打死我的!你看,他们就在那里抽烟!”他手揽过近藤较他窄小的肩,指出不远的两个死党给他看。然而,他意外地发现这个老师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惹人怜惜的触觉,却不会像女人一样柔弱,非常的中性。
顺著他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两个强壮的男生坐在大树下吸烟,金发的那个手上还有刺青。
“金发的叫小野润,他父亲是黑道老大,幕后势力强大得连警察也怕他们。黑发的叫林智明,家里很有钱,他父亲则是政界人物,更是学校其中一位赞助人。”前面的不提,此时他说的话倒是句句属实。“所以我不能得罪他们,老师,我该怎么办?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们啊!”
听到这么多复杂的层面关系,近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思前想后,为了自己的学生,他还是忍痛掏出钱包拿了一万元给他。“一万元不是很多,可是这种事有第一就有第二的……”他仍觉得这种理方式不是很妥当。“你以后要尽量避开他们,别再让他们找到机会勒索你了。”
“谢谢你!太感谢了!”他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弯腰一鞠躬,然后就跑回去了。
他好像没有义务给他钱剑不过是他的国文老师而已……一万元就这么飞了……近藤看著钱包里寥寥无几的纸币,摇摇头叹著气走了。
“你们看,他一见面就送了一万元给我。”诡计成功的银发男生骄傲地奸笑著,晃了晃手里的钱,看得两个死党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他田中博英是三人中最聪明,也最狡猾的一个。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鬼才相信这些钱是人家送的!小野狐疑地盯著他问。
“为什么要告诉你?”田中调皮地伸了伸舌头,一头倒下去继续刚才的美梦。

“近藤老师,我身为主任必须先跟你说明一件事,你负责的这一班学生比较难教,数理和国文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位老师了,你这么年轻来教他们,要有心理准备。”午休时间结束,年迈的主任一脸沧桑地一边说著,一边领著近藤来到高二级F班的门口。

“这个我明白的,请放心。”高中生嘛,多数都于叛逆期,要和他们沟通自然是较为困难,来之前就作好心理准备,将要面对一场师生间的心理战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主任赞赏他的勇气可嘉,一手推开门,作呼吸的近藤放眼望去,吵杂的一群群全在门打开后静了下来。
扶了扶眼镜,近藤看到刚才向自己求助的银发少年,彼此对上眼时,近藤对他泛起浅浅的笑。
田中也回予一笑,斜向左边的唇角中隐藏著一丝不为人知的狡诈。
主任凑到近藤耳边小声说:“坐在最后排那三个是这个班里主要的问题学生,前几任老师就是被他们逼走的,金发的叫小野润,是黑道大哥的儿子,常用暴力解决问题;坐在他旁边的叫林智明,仗著父亲是学校的赞助人,整天横行霸道,还有漂了一头银发的那个……”
细心倾听的近藤脸色微变:“那个也是问题学生吗?”
主任点点头,接著说下去:“要特别小心这个人,他叫田中博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诡计多端聪明得很,专门出些坏主意来捉弄别人。”
主任的话像在他耳边引爆一枚炸弹,炸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完了,未踏进教室门就被耍了。
近藤的脸刷地一下子变得惨白,受欺骗的愤恨涌上胸口。
他瞪大眼怒视田中,田中见他忽然生气的样子,大概也猜得到主任跟他说什么了。
近藤气愤的表情变得很生动,他为此感到满意,露出一口白齿放肆地绽开一抹坏得极端的邪恶笑容,以示宣战。
可恶,这场心理战还未开始,他的气势就输了一半。看来这群学生不如想像中那么容易对付,未来的日子他还有得受。无奈地在主任面前扮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走上讲台,他开始作自我介绍:“各位同学,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国文老师……”
“哇哇是教国文的剑〕さ谜嫫亮啊!”主任一走,他们立刻蠢蠢欲动了,四面八方的欢呼声在教室里回荡,从没有过任何经验的近藤只能呆呆地站在讲台上,愣著说不出话来。
“男的还是女的?”坐第二排的古屋正仁指著他问后面的同学。
“笨蛋!女的胸部会这么平吗?”坐在古屋后面的大田宏敲了下他的脑袋骂道。
“别吵!听老师介绍自己!”小野粗暴地握拳一捶,木造的桌子马上裂开一道缝,整个教室也顿时静了下来。近藤吓了一跳,小野那举动一点也不像在帮他,反而像是在对他示威。
“我、我叫近藤纯,今年21岁……”他乱了阵线,说话战战兢兢的,冷汗从额头流向耳际。
“哇!小纯剑】旄嫠呶夷慵业牡缁昂怕耄 绷种敲鞔蚨纤,一脚踩上桌子,手里拿著笔记本作势要记,然后所有人又大呼小叫起来。
“不要吵……”没人听到他说的话,心急如焚地皱著眉头站在那里,他看似快哭出来了。
这样子叫他怎么上课呢?难道说要学GTO的鬼冢一样把他们通通抓住揍一顿吗?
一直坐在角落里注视著他的田中终于出声:“别吵了,下午校长那群老家伙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开会呢。”
没想到他懒懒的一句话,竟让全部人都静了下来。
近藤难以置信地望著他,心里明白田中在帮他解围,因为校长得了肺炎,现在正在医院里躺著呢……这个田中好像还没坏到彻底嘛,是因为刚才骗了他的钱所以良心不安吗?
带著许许多多的疑问,近藤终于开始了第一天教师生涯。

冷水噼哩啪啦地冲撞在乳白色的磁砖上,溅起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镜子里的男人,因疲惫而显得双目无神,即使往脸上泼再多的冷水也提不起精神来。
原来做老师真的这么累,才一个下午近藤就觉得不想再教下去了。

无奈,只有万般无奈能够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毕业于名牌大学又如何?背后没靠山还不是会落得当收入极少的平凡教师的下场?早知道只能找到这种工作,他当初还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三楼的男厕,正在低头思考的他不小心撞到要进厕所的人。
“咦?这不是高二F班今天新来的老师吗?”眼前几个男生看起来很陌生,那面孔像是高三的。另一个立刻探上前来看清楚后,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裂开嘴大笑著:“原来就是他啊!好年轻!长得好漂亮喔!”
厕所门口的通道本来就很窄,那四个家伙靠过来把近藤团团围住,他想挤也挤不出去。
“你们能不能让我出去?”近藤紧张地问。这些学生怎么一个个都跟阿诺舒华一样强壮?
“老师你要去哪里啊?”其中一个面目狰狞的丑男生伸手摸上他白净的脸庞,近藤吓得一颤,往后退步却落进另一个男生的怀中,那家伙两只粗得像树干的手臂一圈,近藤顿时像被绳索绑住,怎么挣扎也摆脱不掉他的手。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近藤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
“哎呀老师,你不知道读男校会闷死人吗?难得来了个美人,我们可不想错过机会喔!”
“对啊对啊,今年的一年级新生也没几个漂亮的呢!”最高大的那个至少有19公分,粗糙的手掌在近藤洁白的颈上搓著,另一只手欲解开他的领带。
难道、难道说他会被几个学生侵犯?!近藤脸色变得青白,恐惧促使他更加奋力摆动身体。
然后,他无意间瞥见不知何时开始就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等著看好戏的田中……
救我!他很想这么喊,但基于男人的面子与身为教师的尊严,他拉不下脸向他求救,却不知自己颓然欲泣的表情早已泄露了心中的想法。
“喂学长们!”田中双手交叉在胸前,庸庸懒懒的声音响起,待几个男生回头看去的时候,他挑高两眉轻笑道:“我们班的美人,我们都还没碰过,你们就想先尝吗?”
“田中?”其中一人惊呼一声,紧接着几人交换了眼色后,终于放开近藤不甘心地离去。
获得自由的近藤手忙脚乱地整理著松动的领带,又羞又恼的他拼命咬著下唇。
真是丢尽脸了!竟然要自己的学生来救他!他抬头对上田中那讪笑的眼睛,更觉得无地自容。
见田中转身要走,他才想起没跟他道谢,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田中颇觉好笑地回过头来垂视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师。“谢我骗了你的钱吗?”
说中他最在意的事,近藤气愤地怒瞪著田中俊帅而邪气的脸,想起他骗他时装出来的可怜样。
凝视著近藤因生气而变得红润的脸颊,田中眼里掠过一丝愉悦的笑意,这笑意一闪即逝。
“以后放学就回家去,别呆在学校了。”他撇开脸,斜视近藤一眼后淡淡地说:“这里是男生被强暴率极高的男校,在这出了什么事大喊救命也没人理你的。”
近藤一愣,心中诧异著田中为什么要好心地给他忠告。
但的确的,他在来教之前已听说过,去年国中部有个男生因被几个学长轮奸而一时想不开,在学校宿舍的三楼跳下来,后来虽抢救及时没有死,却变成残废,精神错乱。最可怕的是,那件事牵涉到学校的老师,后来警方竟不了了之。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他知道后感觉不寒而栗。
他说完就走,留下在原地发呆的近藤。
田中博英……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先是可恶地捉弄他,然后又救了他现两。看似很坏,其实又不然。主任说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是因为家庭不完整才变坏的吗?近藤认真地思索著,远远走在田中的背后,他被这个银发少年的神秘背影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鸟雀欢愉地在洒满金色阳光的翠绿大树上时而拍翅,时而跳动,那吱咋声就如春天的旋律般动听,空气里透著丝丝怡人的凉风,这是好天气的一天。
然而在这种气候清爽的日子里,近藤却穿了一件高领黑衣,一条相同色泽的长裤,外面亦套著绒质的黑色长衣,还把钮扣全部扣上,那打扮焉然像个在严寒刺骨的冬风中行走的上班族,怪异又好笑,看了都觉得热。

见擦身而过的老师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近藤只能视若无睹地在一双双眼睛中穿梭走过。
有什么办法?他也觉得很热啊,但只有把自己包得密密实实的,才能避开那些好色的家伙。
抱著书本走进教室,立刻引来一片呼声。
“哇小纯!今天下大雪啊?”这些可恶的小子仍然目无尊长地直呼他的名字。
“不是啦,他是去应征《新蝙蚨侠》的主角啦!”坐在最前排,矮小搞怪的西村京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惹得全班爆笑。
哼,他要是蝙蚨侠的话就把他们全部装进箱子里,飞到越南上空扔下去!
“笑够了吗?笑够就要上课了。”他忍著气,强迫自己以微笑面对他们。
近藤的眼神不自觉移到后排,见到田中一脸啼笑皆非地看著他笑什么?不是他叫他要小心的吗?不理会他,翻开课本,他转身在黑板上抄下今天的课题。
“近藤老师?”主任在门外敲了敲门板。
“是!主任有什么事吗?”
“下课后请到会议室来,我们要开会,记得带教程书。”
“是,我知道了。”他回到讲台上继续抄写,全然不知自己的皮包已经被传到后排去了。
坏心肠的林智明在他皮包里塞进一本色情书刊,然后又不动声色地递给前面的人传回讲台。
过于疏忽大意的结果是……近藤在开教师会议时光明正大地拿了本超色情的全裸女郎写真出来,而且近视很又忘了带眼镜的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开来看,直到不堪入目的画面映入眼帘后,他才发现眼前的书根本不是要讨论的教程书!
顿时在座一席人全都鸦雀无声地望著他,害他直想找个洞钻下去。
“太、太过份了!”他快气疯了,边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边骂著。幸好主任看到有人把他的皮包传到后面去,帮他解释,不然他一定会被当成变态解雇。
然后,他看到坐在铁栏上抽烟的田中,急步走过去,扳过田中的肩劈头就问:“谁干的?”
明知发生什么事的田中故作不解地反问:“什么谁干的?”
“谁在我皮包里放了那种书,你一定知道的!”
近藤气忿的眼睛蒙上一层浅红色,像是快哭前的征兆。
这种表情挑起田中极大的兴趣,他迫不及待想看他哭出来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把烟蒂丢到地上踩熄,作势要走。
近藤用力扯回他,也不管现在是上课时间,大声斥问道:“到底是谁?!”
“如果我说……是我干的呢?”田中扯开一抹充满邪魅的笑。“你又能拿我怎样?”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近藤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田中晕头转向,五指印痕顷刻浮现在脸上。
“你下流!”原本如凝聚了万物灵气的大眼睛,此时已溢满雾气,近藤大骂一声后愤然离开。
无故被打的田中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他火爆地抓住近藤纤瘦的手臂,硬把他扯向自己怒吼著:“你敢打我?!”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想到打人的力气这么大,他的左脸开始麻痹作痛。
右手被强硬的力量拉扯著,近藤的脸却偏向一边不肯面对他,直到察觉他手掌握著的手臂微微颤抖的时候,田中这才发现他碎发披盖的脸庞早已滑下两行泪水。
“太过份了,这样捉弄老师……很好玩吗?”他微弱的声线颤动著,从没受过这种气,虽知道哭出来很丢脸,眼泪仍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滴落在田中手背上,却在他内心荡起一阵涟j。
“你……”田中不耐地用手硬生生扳过他的脸,在望见之前莫明期待,漾著泪水却依旧清澈的哀伤眼眸后,他又无故地感到心折。

来不及多想,他的唇早已印上近藤被泪水濡湿的唇瓣……
近藤的眼睛猛地睁大,瞪著田中放大的俊脸,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
“你、你干什么…唔…”迟钝地反应过来,近藤用劲全力推开田中,却在拉开一点距离后又被他强有力的双臂钳制住,两方唇舌分开的那一瞬,彼此间由一丝银白色的唾液牵系著,而后又连接吻合,田中的炽热的舌端更在近藤口中肆意游走,挑战他即将狂乱的理智。
像是怕他会逃,田中一再按紧他的头贴近自己的脸,疯了般地吻著。
于空中乱舞的手停在田中宽大的肩膀上,撕扯著他的制服,渐渐无力…最后颓败地垂落下来。
这一吻好长,好长……长到近藤再无力气去挣扎抵抗,长到令他迷失方向……
直到近藤全身瘫软地倒进他怀里,他才不舍地离开那发热的口唇,手掌托起近藤的下腭,著迷地看著因他而染上美丽粉色的脸颊,因他的吻而喘息不止的嘴唇,田中一刻也不想放开。
“为什么?”紧贴在胸腔的疑问句,一下子把他拉回现实。
“为什么?”他重复问著,不是不明白,其实这个吻可以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爱,一种是羞辱。但无论是前者亦或后者,都是他不希望听到的答案。
猛然把他推倒在地,田中的怒气来得既突然又令人大惑不解。
“这是你打我一巴掌的惩罚。”他在不到十秒的时间内变了一张脸,一反刚才的热情似火,现在的他只能用冷酷来形容。粗鲁地套好脱落的制服,他丢下近藤就走了。
呵……是惩罚。
他被一个小他五岁的男生狂吻一遍后,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原来还可以用惩罚来解释。

该死!他长得太像女人了!一定是他长得太像女人,他才会丧失理智地吻一个男人。田中思绪混乱地跑下楼梯,拼命找理由为自己失控的行为解释。
可就算他找出多少个理由来解释,都不能使翻腾搅拌的心冷静下来。
相隔五层楼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已被躲在暗的人尽收眼底。
PART1つづく

PART TWO

“今天教的是诗句,江户末期,岩手县的江钓子村流传著一种歌谣……”近藤边讲说著边瞥向后排,已经早上第四节课了,混账田中博英还没有来他仍未消气的心漫骂著。
“什么诗啊?闷死了!”
“老师我有问题![做爱]是什么意思啊?”
近藤狠狠地瞪了发问者一眼,他最讨厌古屋他们那几个,总是说些肮脏下流的话。反倒是小野润给他的印象不错,除了听说他崇尚暴力和有黑社会背景之外,其实他发现他上课时很安静的,有时望著窗外像在想事,有时还会拿笔记上来抄他所教的内容。
“你怎么问那么奥的问题啊?”林智明掷了本书,不正不倚地砸中古屋的后脑。“我们的小纯那么纯情,又怎么懂得[做爱]是什么意思呢?”他坐到桌子上大声向近藤邀功:“小纯!我帮你报仇,所以你要接受我的追求!啊~我是多么的爱你!啊~你像春天的儿……”
近藤憋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被他难听的歌声给逗笑了,这个人也挺可爱的。
还想再唱的林智明在看到他笑的刹那间傻住了,全班也同时静了下来,他来这里三天了,他们是第一见到近藤笑得这么自然,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像懂得自己微笑似的,高耸的鼻端下那近乎完美的薄唇,往上勾成上弦月的形状……

“小纯!我我我、我爱上你了!”林智明在呆愣三十秒后又冒出这句话来,引来哄堂哗笑。
近藤也摇头笑起来,可是大家又忽然静下来,这所有目光不是向著他,而是一齐望向门口。
近藤随著众人望去时,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田中套著一身凌乱不整的制服,阴沉著脸站在门口,神色甚是不悦地瞟了他一眼后径自走回座位。可恶,他没事站在讲台上笑得那么灿烂做什么?一见到他笑,他的心情就变得很恶劣。
林智明问走过来的田中:“喂、你睡死了啊?现在才来上……”
“滚开啦!不要坐我的位子!”田中凶神恶煞地向他吼道,害得没心理准备的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一跃弹开。“他怎么了?”无辜的林智明问小野,小野一手托著下巴耸耸肩,无可奉告。
发神经,他有低血压吗?都快放学了才来上课,还敢对别人大呼小叫。
近藤敛起笑容,转身在黑板写字,继续讲刚才的诗句:“那是属于民谣的一种,也可称……”
“吵死了、上什么课滚回家去啦!”趴在桌上的田中又无故地打断他讲课。
近藤顿觉一阵怒火攻心,猛然转身,他瞪得快裂开的眼睛仇视地锁住田中,双方对持的数秒间,整个教室杀气重重,充斥著战争前夕导火线被点燃的炸药味,二人都互不相让。
“自习!”近藤几乎是想把讲台砸烂地摔下课本,双眼快喷火地冲出教室。
这突发性事件倒没有引起全班欢呼,所有人都奇怪地望著田中他不是总帮著近藤的吗?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近藤才教了几天,但其实大家一点也不讨厌他,他的脾气很温和,不像以往的欧吉桑,一气到他就罚他们去走廊站,罚抄课文或请家长来学校等等。
“哈!哈哈!”林智明还不知死活地指著田中,兴灾乐祸地取笑说:“你被讨厌了,哈哈!”
简直是火上添油,田中咻地揪起他的衣领怒吼:“妈的你想打架吗?!”
要不是他,他昨天就不会被近藤横掴一掌;要不是他,他就不会去吻一个男人、还弄到整个晚上都睡不著觉!追根究底全都是他的错!
被他当出气筒的林智明也火了,不甘示弱地反揪住他说:“打就打啊!难道我还要怕你!”
“Stop!”沉默许久的小野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两只粗壮的手臂分别搭上二人的肩。“是男人就不要因为一句话而打架,伤了兄弟的感情。”他看著田中,显然话是对著他说的。
“我只不过是跟他开玩笑!”林智明先放开田中,一脸冤枉地说。
“你之前还开了个更大的玩笑。”小野意有所指地接话,轻笑著拉开田中还停在他领上的手。
“我……”林智明猛地想到什么,不敢相信地盯著小野:“你是说……?!”
小野心照不宣地一笑,按住他的脑袋让他坐下:“以后不要乱说话了,会让人误会的。”
他们在说什么?一句也听不懂的田中心情烦躁地趴回桌上补睡。

手里拿著便当,坐在学校后山慢慢一口一口吃著食不知味的饭,近藤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下午还有课,他早就回家了。幸好他不是全职教师,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发疯。
最麻烦的是主任观察几天后见他没有被吓跑,竟然说下星期开始要他一并当F班的数学和物理老师,说什么前几任老师都自动辞职了,又找不到老师肯代这一班的课。想当然了,坏学生班班都有,就是这一班最突出,好像把全校的垃圾都塞到这里来似的,除了他谁能忍受这种气。
“没钱买饭盒吗?”一把稚气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
是田中!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是谁,脸一沉近藤欲起身离开。
“你那么怕我?”田中原本就狂妄不羁的脸庞再添一笔目中无人的浅笑。
激将法起了作用,他绷著脸坐回原位。
睡一觉后田中心情大好,来到后山见他坐在那里气呼呼地吃著饭,又兴起捉弄他的念头。

他在近藤身边坐下来,有点贪婪地吸闻著他身上特有的书卷味。
“不要靠过来!”田中一靠近,他就会联想起昨天的事,然后就莫明其妙地心跳加速。
手不自觉地搭上近藤的肩,田中眼底带著戏谑的笑,故意凑到他耳边问:“真的那么怕我?”
近藤狠狠拍掉他的手,可那只手又像蛇一样缠上来,气得他横眉怒目以对。
那气势非但没吓到田中,反而惹来他挑逗般的笑,手掌爬上他束于脑后的发辫,单指一勾,缚著头发的黑带就松脱掉下,一头柔顺的长发软软地散落下来,丝缕分明,衬上近藤白皙的脸,一时教他看得失神。
“你为什么解掉我的发带?!”近藤大煞风景地怒问。
田中仍未从美丽的迷雾中走出,眼神恍惚地说:“不戴眼镜的话,头发放下来比较好看。”
“我是男的,还是你的老师,你不要目无尊长!”想到昨天的事,近藤气就不打一来。
“我知道。”田中别开脸,心里不多不少也有点内疚……他又怎么可能连男女都分不清呢?昨天情急之下撒的谎,一定给他不小的打击吧。
近藤也撇开头,二人陷入无声的沉静中。令人诧异的是,这份沉静竟一点也不生硬造作,自然得像是午后温暖的阳光,凉爽的春风吹送著暧昧的空气,在听得到彼此呼吸的氛围内流动著。
忽然田中倾身,一头倒在盘膝而坐的近藤腿上。被这个动作吓到的近藤以为他又要对他做什么事,急急地想推掉他的头,可手一伸出就被田中握住。
“别动。”田中抬头遇见刺目的阳光,眯著眼昏昏沉沉地说:“我想睡。”
他想睡关他什么事?凭什么要他的腿当他的枕头?近藤心里虽然这么想,然而问出口的话却完全搭不上边:“你昨晚没睡吗?”
“……没有。”他已闭上眼,语末变得越来越小声,而握著近藤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
反反复复、喜怒无常!近藤的辞典中仅有这两个词能够形容他对田中的感觉。先是骗他钱又救他,热吻他后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来,然后再度惹怒他,现在又跑来撒娇似的睡在他腿上。
他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睡得一脸无害的男生,他闭上眼不笑的表情显得那么幼稚,叫他怎样也不能生气。
就这么让他睡吧,手被他握著也无所谓……凝望著天空的云,近藤也觉得很,背靠在大树上,慢慢地拉下眼帘……昨夜,失眠的人不只田中一个。
过了一会儿,乍看之下像是正在熟睡的田中忽然睁开眼,不出声响地坐起来。
一手撑在已经睡著的近藤脑后的树上,端详著他沉睡时依然惑人的脸庞,浓密的睫毛随著平稳的呼吸颤动,他感觉心潮翻腾不息,无法阻止这股在血液中起伏窜跃的冲动,他俯下头,静静地贴上他的唇,轻轻地触碰,轻轻地吮吻……
“田中他……怎么会……”躲在不远的草丛中观看这场戏的林智明一时惊讶得语不成句。
“近藤是男的剑∷不是最喜欢胸部大的女人吗?”
“我怎么知道。”小野心不在焉地答道,此时他发现另一棵大树下,有人和他们一样在偷看。
田中一直吻著,不似昨天的炽热疯狂,只有小心翼翼的温柔,怕惊醒了睡梦中的近藤。直到他觉得这个吻应该结束了,他才不舍地离开那湿润的唇瓣,悄悄地离去。
……走了吗?其实他根本没沉睡,当田中刚吻到他的时候他就清醒了,没想到他会趁他睡著时做这种事,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只好继续装睡。
近藤在他离开不久后张开眼,眼神百般复杂地盯著草地,手指轻触微启的下唇,感觉那份湿热的温度仍未退去……这个吻好温柔,温柔得让他亦陷其中。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一时的冲动吗?
近藤开始觉得气恼,彼此都是男人,自己更身为他的老师,为什么不及时阻止他吻他?
千百种思绪侵袭著他,理不清紊乱的心,亦不知回教室后怎么去面对田中,近藤思前想后决定去跟主任请假。谁知主任以为他不肯教了,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来。本来想要推掉教数理的职位,见主任那样子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好再三拍胸膛保证会教好这群学生,真是自讨苦吃。

下午不是还有一节国文课吗?他人跑到哪里去了?老师没来,整个教室乱轰轰的,难得有机会大吵大闹,田中却无精打采地瘫在桌上。
“喂!”一旁的林智明一指戳了戳他的背。田中懒得理他,转开头到一另边去。
“对不起!我知错啦,你应我一下好不好?”他双掌合一满脸堆笑地问。
“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啦!”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晚我请客,我们到新宿新开的[Dance Maria]happy一夜如何?”
不知道林智明想试探他的意图,田中兴致乏乏地摆摆手:“谢啦,没什么心情!”
“喔?我听说那里的大姐姐腿很长,胸部很大喔,去玩的话一定有美女和我们玩One night stand呢!”他故意说得像在做广告,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可是田中仍然没有反应。
“完了完了,我们纵横情场多年的田中大哥被人勾走魂魄了,而且还是个平胸,由头包到尾,连脖子都不肯给别人看到的美人!”他高声宣扬,几乎全班都听得见。
“你他XX的说什么?!”被刺中要害,田中一跃而起,想抓过林智明痛揍一顿。林智明见状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吐舌大喊:“我看到我看到!有人趁人家睡觉的时候去偷吻他呢!”
“别跑!该死的混蛋!”田中穷追不舍,两人在教室里追赶了几圈后,林智明一阵烟似地窜出教室,田中也跟著冲出去,结果在门口冷不防撞上避开林智明后正要进来的近藤,田中强壮的体魄带出凶猛的冲力,即使急刹住脚步仍向毫无预备的近藤撞去,一时反射性的动作,田中迅速拉住往后倒去的近藤扯进自己怀里。
“哇”全班哗的一阵欢呼与口哨声,连向来最酷的小野也为这不经意的巧合拍烂手掌。
本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来上课的近藤一下子乱了章程,呆呆地被田中搂在怀里,满脸通红地不知所措。
“剑剑『眯腋`福 绷种敲髟谒们身边跳来跳去,比当事者还兴奋。
田中竟然也会不好意思,一脸害羞地俯首看著矮他半个头的近藤,直到近藤怔怔地推开他走向讲台,他才将忽然变得空空的两手插进裤袋中,慢慢走回坐位。
发生了什么事?他只不过不小心被撞到,然后田中为了不让他摔得太难看才抱住他的,他们的反应怎么那么夸张?难不成他又被他们捉弄了吗?他紧张地向田中看去,见他也望著自己,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他的眼神又好像怪怪的。不作多想,他呼吸后翻开课本接著讲早上的课。

“近藤老师!”大清早走到校门口,近藤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和古屋他们一伙的安藤弘司。“早上好!”他经过近藤身旁时拍了下他的肩膀。
“早上好。”他笑著点点头,然后看见走在后面的小野,林智明和田中,他也视以一笑,再转身走向教学楼。
突然后方传来林智明的爆笑声,他不解地正想回头看看发生什么事,田中已经快他一步走上来,好像在他背后撕下什么东西,然后,一张写著‘I’m SUPER MAN’的纸条送到他面前。
咦咦?!又被耍了!这换安藤了,近藤无可奈何地苦笑著。和他们熟悉之后,他们还是经常捉弄他,星期一古屋把他杯子里的开水换成红墨水,星期二西村在他皮包里放了只f心的非洲大蜘蛛,星期三原仓把发胶喷在他辫子上弄得头发粘粘的,昨天运气好平安无事,今天星期五他背后又被人贴纸条,捉弄人的方法真是日新月异,层出不穷。
“小心安藤那群人,尽量别和他们接触。”田中把纸条捏成一团,不冷不热地说了这句话后,就随著人流走了。
什么意思?
“昨天交代你们做的问答卷,从后面传上来。”近藤戴上眼镜,焉然一副正经八百,老气横秋的模样。草草翻阅一下递到他手里的试卷,他抽出其中一份向古屋扬了扬:“古屋,你的问答卷上除了你的名字以外一片空白。”
“咦?难道是我忘了写?!”古屋故作惊讶状。
“午休时留在教室写完,北村你也留下来。”
坐在第三行,落魄地顶著一头蓬松乱发,像流浪异乡的北村键一听马上跳起来疾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写?!”怪了,他连名字也没写就交上去的啊!
“你现在的反应就足以说明你没有写。”当国文兼数理系老师教了他们差不多半个月,学生虽顽皮但已渐渐听他的话,近藤亦开始展露他威严的一面。
收好试卷,他习惯地取下眼镜,在黑板上抄下课题。
不甘心的北村,嘻笑著拿起一只仿真手枪,瞄准近藤的手射出一颗纸团造的子弹,第一发不准,打在黑板上绲囊簧弹开。

近藤转身看,各人都神态自若地坐得端端正正,他狐疑地继续写。
稍微听到一点声响,听觉敏锐的近藤立刻转身,不快不慢正好被北村射出的子弹打中脸部。
“啊”他捂著右眼倒在讲台上,全班学生轰地一声乱成一片。
糟糕!北村的脸刷地一下子变青,终于在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后,他第一个冲上讲台想扶近藤去保健室,却被随后冲过来的田中一拳击倒。
“如果他的眼睛瞎了,我要你两只都挖来赔!”田中怒火直烧心头,打横抱起近藤冲出教室。
原仓龙好心地扶起北村,一边埋怨著:“什么不玩偏偏玩枪,打伤人要坐牢的。”
“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事!”林智明担心地想跟去,小野却一把按他坐下:“不要去比较好。”
“可是……”
“放心,不会有事的。”他玩过真枪,当然知道仿真枪与真正手枪的威力相差多远,加上亲眼目睹近藤被打中的那一幕,他敢肯定刚才那发子弹没有伤到他的眼睛。
果然被小野说中,子弹打中了近藤眼角的颚骨,与眼球只差二毫米。
听到校医这么说时,田中悬挂在半空的心才真正回归原位。
右眼痛得很厉害,不断地涌出泪水,校医帮他敷药再贴上纱布后叮嘱他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会不会伤到眼角膜。
等校医一走,急切的田中马上捏住他的下巴朝向自己仔细查看,只见近藤没有受伤的另一只眼也不停流泪,他感同身受地掠过一阵心疼,拭去他的泪水问道:“还是很痛吗?”
“嗯,不过没刚才那么痛了。”坐靠著垫背的枕头,近藤勉强一笑,笑得极其不自然。
“别笑了,真丑。”田中不悦地嘟起嘴,紧绷的神经片刻不能放松。
近藤低下头盯著自己的手,脑里仍不时回响起刚才田中火速抱他来保健室的时候,一路上一直在他耳边说的话别怕,不会有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田中对他的重视,因为那些话听起来不像在安慰他,反而像在安慰他自己,他似乎比他更紧张他的眼睛。如同现在,他低著头仍感觉得到田中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而被他紧紧牵著的手亦不断传来他掌心的高温。
近藤略显苍白的脸被一只手托起,他抬眼望去,田中充满情欲的眼眸满溢著浓浓的怜惜。
他的心猛烈一颤,重重危机感袭来,正欲甩开头不看他,他的脸已慢慢地凑过来……
“不要!”他惊慌地推却著田中贴近的嘴唇,却惹来更大力道的钳制,田中两手纂紧他无力的双臂往前按去,近藤整个人被压在保健床上,丝毫不能动弹地接受他的吻。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顿,除了心跳,周围所有事物都像失去生命的鼓动般,静止无声。
炽热的舌尖窜过幼嫩的齿,游走在近藤湿濡的内侧,两舌疯狂纠缠的瞬息间,将彼此蕴藏著的心跳紧张交织于一体,田中狂乱地享受著快将溶化的甜蜜,如朵一般,那么柔软的,是毒药般蛊惑著他的唇,仿若吸进海洛因,那么迷幻的触觉,是最理想的摩擦……
“放…放开我…”感觉空气全被他抽走,快要不能呼吸时,近藤才艰难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田中眷恋不舍地从他口中退离,继而仍不满足地在他染得樱红的唇瓣上舔拭吸吮,气喘不止的近藤连仅剩的一点空气都被他霸道地夺走,燥热地窒息焚烧得他满脸红晕。
顷刻之间,保健室内只听得到热气沸腾的喘息声,狭窄的白色房间散布著欲望的兽性气息。
“为什么?”近藤目光瘫散地问著压在他身上的田中。
男人吻男人,学生吻老师,第一是惩罚,第二是冲动,那第三又是什么?他能把这个充满霸气的吻解释为爱吗?
田中轻笑而不语。
“为什么?为什么要吻我?!”得不到明确的回答,他开始不耐烦地追问。
如果不是爱的话,那他胸口这份逐渐沉沦的情感,又该何去何从?

他已记不起从何时开始,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从何时开始,他喜欢看他对他笑,希望他的眼睛一直注视著自己,然后在惊觉自己泥足陷的时候,却已无力自拔。
向来就遭受外界蔑视的师生恋,再加多一项为世人所唾弃的禁断之同性爱罪名,他已经痛苦不己了,倘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又教他情何以堪?
“为什么?”田中拨开他额前的长发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让我吻?”
“我……”
“近藤老师!”在这节骨眼上,不识相的北村连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田中把近藤压在床上的暧昧姿势,他喝地一声倒抽一口气:“你、你们……”
“北村键!”一见到北村,田中就不由得火冒三丈,怒吼一声冲过去揪起他就是一拳,打得躲闪不及的他鼻血直喷,一头撞在墙上。
近藤急忙下床拦住田中又要落下的拳头阻止道:“你会打伤他的!”
田中还在气头上,虽然一只手被近藤拽著,但另一只手却顽固地按著北村的脑袋不肯放。
“老师…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玩玩枪……”北村感歉疚,断断续续地说。
“他都道歉了,你放开他好不好?”近藤焦急地再度劝说,以田中那种想疯就疯的火爆脾气分分钟打死人不偿命的。“要是理事长经过这里看到你们打架,你会被停学三天的!”
瞟了近藤一眼,田中这才放手,北村立刻捂著血流不止的红肿鼻子仰首坐在地上,近藤见状,四翻找绷带帮他止血,弄了好一会血才止住,他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好了,还疼吗?”
北村感激地摇头,跟著才发现他一只眼包著纱布,心虚地问:“老师的眼睛……不会瞎吧?”
他大惊小怪的想法,惹得近藤开怀大笑:“会瞎的话我现在就在医院了,怎么还能睡在那里……!”睡在那里悠然地和他Kiss他刹住差点冲出口的话,本能地看向一直坐在一旁的田中,这时他发现田中拉长著脸不知在生什么气。
他笑起来很美,宛如传颂爱与美的维纳斯女神,一笑便使万物复苏,充满母性的温柔和宽容,却不乏男子气慨。但田中讨厌他笑,因为他只对别人笑,对他则没有一是笑得自然的。
越想越爆躁,田中忽然站起来一脚踢翻椅子,走出保健室时还把门绲厣用力踹上。
“他好像很生气。”北村奇怪地说。
又发神经!“不要理他。”

不知是否被那颗子弹打中穴位,近藤右眼的刺痛一直蔓延至整个右脸,连带的头也痛起来,无法坚持去上课,他只好早早地跟主任请假回家,而主任则在F班的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大的粉笔字自习。
回到家,近藤迅速地洗澡,然后疲倦地倒在床上,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睡一觉。
可惜事与愿违,脸一朝向天板,他就不由自己地想起田中的脸…他的唇…他的吻。
他还在学校吗?或者和小野他们躲到哪里抽烟去了?
想著想著,他不禁苦涩地嘲笑起自己来每天离开学校后,他和他之间的那条细微的连线,就像断了一样,然后频频占据著他的心的,是满满的思念。
一直以来,只有学校是他们唯一产生交集的地方,放学后的田中,回家的田中,夜晚和朋友到游荡的田中,他全部都不知道。
他们之间算什么?不是师生,因为田中自从初见时捉弄他之后,就不曾再叫过他老师;不是朋友,因为他们做了比朋友更亲密的事;但可悲的是,纵然他们一再地kiss,却也不是情人。
难道说一切只是他少年时代的单纯爱恋,是那种年老时还会忆起,拿来说笑的傻瓜恋情?
别笑死人了,他都快22岁,不是什么两小无猜的年纪了。
慢慢闭上酸痛的眼睛,他渐渐恢复冷静,尝试找回从前的自己。
如果田中的答案是一时贪玩的话,那他也该收拾心情,不再盲目地错下去了。

然而一通电话,就推翻了他所有的正确理论。
在床上翻了好久才睡著,却在睡到入夜后被电话吵醒,几秒前被那个大学的麻烦同学七濑里奈纠缠到快疯了,说什么后天的同学会一定要去。电话刚挂下,恼人的电话声又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响得他本来就痛得要死的头更加剧痛欲裂。
“里奈我拜托你,你饶了我吧!”近藤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抢先说:“我都说我不要去了!”
谁知电话那边马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像是从Disco里打来的。
“喂?对不起,请问是谁?”
吵死了,他必需把电话拿远一点才能说话。
“里奈是谁?”一把发育期未过的男孩子声不太高兴地问。
“田中?!”近藤一下子就认出他的声音,惊讶地问道。
“你听得出我的声音?”田中似乎觉得很有趣,语带笑意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近藤紧张之余,更有太多莫明的兴奋,心情变得雀跃。
“你别管。”田中静了一会又问:“眼睛还痛吗?”
“嗯……不,不痛了。”
“有去医院吗?”
“没有。”
机械化的问答,很快就没有话题可谈了,电话那边除了吵杂的音乐外,田中好像消失了一般。
“你……”等得心急如焚,听到田中欲言又止地,近藤的心像吊桶一样七上八下,不自觉大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啊!”吞吞吐吐地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
“你明天会来上课吗?”
原来是问这个,他不免有些失望,闷闷地答道:“不一定,要看明天眼睛会不会痛。”
话刚说完,就听到听筒里传来林智明的笑声,好像喊了句‘田中!那个大胸婆在看你喔’。
真的在Disco?他愉悦的心情顿时黯了下来,不曾察觉自己的行为像个担心男朋友去外面结识女人的少女,试探地问:“吵死了,你在哪里啊?”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早点去睡吧。”连再见也没说,田中说完立刻收线。
“真没礼貌!”拿著嘟嘟作响的听筒愣了一阵,近藤才气呼呼地砸下电话。
眼睛……明天一定会好的吧,他望著镜中的自己,没包纱布的那只眼,露骨地微笑著。

第二天眼睛真的不痛了,近藤拆掉纱布,除了有点红红的痕迹其它都没问题,就像以往一样去上课,结果小野,林智明和田中早上全部旷课,直到下午才见他们无精打采地踏进教室。
林智明一见到近藤就夸张地大叫:“咦小纯!你的眼睛好了吗?!”
田中也一脸错愕地望著他他不是说今天不一定会来吗?
近藤别开头避免和他的眼神有所接触,冷冷地戴上眼镜说:“你们看著我也没用,缺席的数会在年终学分里扣。”

“好啊你扣啊!”小野大笑著拍拍手掌喊道:“北村!再给他一枪!”
北村闻言站起来,作了个拿枪的姿势用手指瞄准近藤,嘴里发出绲囊簧算是开枪了。
全班在阵阵笑声中开始了下午的课。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这个问题近藤重复三了。
放学后,近藤走到校门口就被田中拦住,拉起他的手就走,走了好长路他还不知道要去哪。
“你别问。”这个答案他也重复三了。
来到寂静的街道,田中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住脚步,近藤看到了房子门外的门牌:田中邸。
“你家?”近藤惊诧地指著大门问。他带他来他家里做什么?做家访吗?
田中对他笑了笑,掏出钥匙开门,然后拉他进去。
“博英,你回来了啊。”他们刚进门,在玄关脱鞋时,一个打扮得枝招展,似乎正要出门的中年妇人从和式客厅里走出来,一见到近藤,她马上露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这位是……?”
她应该是田中的母亲吧。“伯母您好,初见面,我是……”
“我朋友。”田中不容他多讲地打断他的话,拽起他的手臂走上楼梯。
为什么不说他是他的老师?还有,他对母亲说话的口气怎么……近藤满腹疑问地跟著他上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楼梯下的妇人,眼神哀伤地望著他们。
二楼似乎有两个房间,因为近藤瞄到走廊黑暗的有一道紧闭的门,而田中打开的是一上楼就见到的第一扇门。田中进房后转身一看,近藤还站在门口怔愣地盯著走廊尽头发呆。
“进来。”他命令道。
近藤以侧脸对著他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目光一接触到那扇闭合的门,他全身就一阵毛骨耸然,直觉上那扇门里好像隐藏著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里有人……”他心绪不宁地说,然后被等得不耐烦的田中一把拖进去,甩上房门。
进房后近藤仍呈现痴呆状,坐在地上傻了好久,直到田中靠著他坐下来,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境十分危险!被他关在房里,要是出什么事的话,那真是喊救命也没用了。
田中点起一根烟,悠然自得地吸进一口。
“你带我来你家,到底有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心血来潮地就想带你回来。”他坦言答道。
的确如此,兴冲冲地带他回家,来了之后他也想不通为何要带他来,要做些什么。
“啊?”这种理由未免有点牵强吧……算了,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吧。近藤四张望后取笑:
“你的房间乱七八糟的。” 洒了一地的CD,游戏机和CD机的电线错综复杂地缠在一起,睡衣和制服裤打结似的抛在窄小的床上,枕头旁边还有盛满烟灰的烟灰缸和几只玩具怪兽。
“这样才算男人的房间。”田中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强词夺理。
“嗯,很有你的味道。”近藤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比以往更自然地笑道。
“我?”田中把一口浓烟吹向他的脸庞,半眯著眼问:“我是什么味道?”

烟雾散去,现出近藤急急避开问题的慌张神情他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感觉带著烟草气息的身躯靠近,近藤本能地往后一缩,却发现自己撑在地板上的手被另一只稍大的手掌所覆盖,他心惊地抬头,却分秒不差地碰上田中的唇。
只是轻碰,没有唇舌相交的吻,单纯得引来阵阵心跳的悸动。
只是田中不懂得去颀赏这份纯真,一味地想要更多的亲密,想得到更多满足的他倾身压倒近藤,再吸取他口中的甜蜜。
那么柔嫩,那么羞怯的舌触,他急于让他微热的内侧滋润自己焦干的口唇,近藤没有挣扎的顺从,忘情地回应,点燃他如熊熊烈火般的欲望,诱惑他的灵魂共舞,舞出震憾生命的旋律。
突然,沉醉于热吻中的二人被一声男孩凄厉的尖叫惊醒,近藤两手抵开田中问:“什么声音?”
田中随即搂住他的腰倒下去,置若罔闻地亲著他的脸说:“别管,当做没听到就行了。”
又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这近藤听得清清楚楚,是从隔壁房间发出的,极其恐怖的叫声,像是人在频临死亡边缘的时候,垂死挣扎的惨叫,听得他全身发毛,用力推开田中坐起身来。
“到底是什么声音?那间房里住著什么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刺耳,他无法忍受下去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田中第一露出这种沉重的表情,笑得苦涩:“是我弟弟。”
“你弟弟?”对他的事一无所知的近藤好奇地问。
“去年国中部有个男生被集体强暴的事,相信你也听说过吧。”他把头偏向一边点烟。
“那个人是、是你……弟弟?!”太残忍了吧!近藤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大感震惊,之前是有听说这件事,但受害者和生事者的名字却是保密的,所以他不知道是不是叫田中。
“当时我在别的学校读书,直到他出事后才转校的。”田中像是事不关己,冷静地说著。
“为什么?这个学校乱成这样,为什么你还要来这里读?”
“我要找出是谁干的,现在除了小野,只有你知道我是他的哥哥了。”
“被你找到又怎样?杀了他们吗?”
“你真了解我。”田中忽然转身按熄烟头,整张俊脸被仇恨搅得扭曲,变得狰狞。“我恨不得把他们的内脏全部挖出来,在他们未断气前切成几百截,叫他们明白痛不欲生的滋味!”
“笨蛋,杀了他们的话、你也会被判死刑的你知道吗?!”近藤焦急地嚷道。
“如果你来这里住一晚,你就会明白每天夜里反反复复听著这种叫声、还不如死掉快活!”
田中一句话击得他无力反驳,任谁也不能忍受这么残酷的事吧……他难过地想著。
“如果当时没转校的话,我也不会认识你了。”他自嘲地一笑,一手抬高近藤的下巴:“很讽刺吧。”从他第一眼看到近藤的时候,他就感受到命运的捉弄,因为从那一眼开始,他就被他不染凡尘的清纯气质吸引,然后一直一直,重复著可笑的行径,想伤害他,让他哭,继而吻他。
近藤揣摩著他话中的意思,哀伤的眼睛试图在田中捉摸不定的目瞳里找到一丝自己的存在。
“让我见他。”细想之后,他鼓起勇气说。

推开褐色的房门,满地是被撕烂的白色布条,整间房除了拉上的窗帘,什么装饰品也没有,空白一片如精神病院的病房,只有一个摔坏了的音乐盒,小声地响著熟悉却又变了调的钢琴曲,近藤放眼望去,于角落里找到一个绻缩成一团的短发男孩,目光呆滞地随著音乐盒哼著调子。
“阳志,哥哥回来了。”站在近藤后面的田中轻轻喊道,阳志像是没听到,继续哼著歌。
一时不能习惯空气不流通的发霉味,近藤呛了几口气才慢慢地向他靠近,走到他身旁蹲下,一面打量著他的脸一面轻声问:“阳志,你好吗?”
也许是声音很陌生,阳志终于有反应,把死气沉沉的眼神移到他脸上来,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看到他和田中颇为相似的幼小脸蛋刻满被痛苦折磨后,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苍老,近藤隐约升起一股怜悯之情,偏侧头温柔地笑道:“我是你哥哥的……”

还没说完,田中一把扯他起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要提到‘老师’二字,他会发疯打人。”
近藤会意地点点头,再蹲下去说:“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也算是你的哥哥。”
“哥哥?”他似乎不太明白,想了下后露出可爱的笑容:“你骗我,你是女的,你是大姐姐。”
近藤的脸不高兴地一沉,而后又勉为其难地纠正道:“不对阳志,我是男的,和你一样。”
阳志伸手抓起近藤垂于肩上的长发,置于手心看了好久,口中念念有词:“哥哥…妈妈…”
突然,细小的呢喃声渐渐增大,阳志脸色骤变,近藤的头发忽地被他往前一扯,他吃痛地想拉开阳志的手,阳志却扑进他怀里放声嚎哭起来:“妈、妈妈、哥哥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
田中急忙想拉开他们,却看到近藤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过去。
轻轻拍打著阳志的后背,近藤爱怜地安慰道:“阳志没事了,坏人全被哥哥打跑,你看,他们都吓得逃掉了,你听到了吗?”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一直爱著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们是谁?不要、不要啊!”神智错乱的阳志失控地哭喊著奇怪的话,听得近藤心如刀割,对年纪这么小的他做出这种事,那些人实在太没人性了。不懂得怎样去安慰他,他只好尽量以温柔的语气像骗小孩子一样哄著他:“对,他真的很坏,就知道欺负阳志,所以哥哥明天把他抓来给你,让你揍他一顿,好不好?”
“真的吗?”阳志的哭声慢慢变小,勾著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抽泣著问:“你没有骗我吧?”
近藤拉开在他肩上留下一片湿润的脑袋,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说:“真的啊,我们勾勾小指,就这样说定了。”他牵起阳志小小的手,煞有其事地和自己的小指勾了一下。
阳志还流著泪水的眼睛张得老大,惊讶地看著他,然后开怀地大笑起来,一脸无害的可爱,近藤感到阵阵酸楚涌上心头……如果他没发生这种事的话,绝对是一个充满阳光,活泼的男孩子。可惜悲剧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这件事定会在阳志幼小的心灵上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
“好,我想睡了……妈妈……晚安。”阳志半蒙著眼,迷迷糊糊地亲了下近藤的脸,立刻倒进他怀里呼呼大睡。
好啊臭小子!近藤气恼地瞪了一旁拼命憋住笑的田中一眼不愧是兄弟,该死的连脾气都一样,当他是圣母想抱就抱,想亲就亲!继而,他无意间瞥见田中背后他母亲就站在门外的走廊上,遥遥眺望著门内的一切,她悲伤的眼眸一直停留在陌生的近藤脸上,然后转身下楼。
阳志两条腿都残废了,待他睡熟,田中才由他怀中抱过阳志,放他在床上睡。
走出阳志的房间,顺手带合房门,近藤沉重的心情似乎轻松不少,一看窗外夜幕早已降下,他叹了口气转身对田中说:“我要回家了,功课要认真做,快考试了。”他还是不忘本职地叮嘱道。
连句感谢也没有,田中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送他下楼,一直走到门口他都不发一言。
“我走了,你快进去吧。”近藤背对著他,听不到任何回应,他迈步向前。

“老师!”田中的呼唤,犹如五雷轰顶,炸得他差点休克。
心脏像被人捅了一刀,剧烈地抽痛著,近藤在听见这陌生的称呼后,刹那间变成一座雕像。
“什么事?”他勉强自己从容不迫地回头面对他,却不知脸上的笑容比雕像更生硬僵化。
“你明天一定要来,阳志和你的约定……”田中依旧面不改色地说。
“我知道了。”匆匆地答应他,近藤立刻转身就走,他不知道伪装的冷静能维持多久。
老师……他终于选择了前者。
这样也好,他和他,都应该清醒了。
这个社会是不容许同性恋存在的,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同性恋,他对男人根本就没兴趣。
田中也是这么想的吧,听说他很受女孩子欢迎,有过很多女朋友的,这样才正常啊。
只是……既然他有那么多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吻他?为什么要因为北村射伤他而大打出手?又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他一丝希望,当他有所幻想的时候,又残忍地打碎他的梦?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争气,竟然像个失恋的女人一样,站在路边哭……

Part2つづく

PART THREE
By血禁

“小纯你今天还是会去田中家吃饭吗?”一放学,经过讲台的林智明忍不住又要调侃近藤一番:“好幸福喔!什么时候也去我家吃饭,我请你吃超极贵的龙虾喔!”
近藤摘下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龙虾就免啦,只要你好好读书,别让我这个班主任被解雇就行了,连测试都不及格。”好不容易成为全职老师,前天进行测试全班就考得一团糟,丢尽他的脸,他现在正绞尽脑汁想办法让这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追上同学年学生的脚步。
说到成绩,林智明一下子跑得不见踪影。
“真是的,死性不改。”近藤收拾著东西,准备离开。
“老师。”去完厕所回来,田中背著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他。“要走了。”
拿起皮包,近藤微笑著点点头跟随他的步伐走去。
一路上,二人并肩而行却无言以对,静静地走著。
从那天开始,近藤受田中的拜托,为了照顾阳志,他每天晚上都会到他家里吃饭。
沉闷的心情仍未恢复啊……那创伤依然未痊愈,从那天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吧,他的心脏仍像被人挖走一部份,既空洞又刺痛。尤其是每天都要和那个让他受伤的人相,连晚餐也要与他共进,他的伤口好得更慢了,最近,更有恶化的趋势。
“你不舒服吗?”田中微弓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脸色很不好看,白得像张纸。”
“咦?没有啊……可能是这几夜批改试卷做到很晚吧。”近藤偏侧脸,躲开他极接近的呼吸。
像这样二人走在路上,田中偶尔总会冒出一两句关切的问话,语气温柔得令他心动不己,似乎有意害他越踩越。
“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吧,不要勉强。”看到他有心避开他的动作,田中不悦地皱起眉。
“近藤老师,你要多吃一点,不要客气。”正要用餐时,田中的母亲杏子客套地笑著,然后背起皮袋躬身说:“我去上班了。”
“是,请慢走。”近藤也躬身应答。
田中已经告诉她近藤是他的老师了,不过却没说他每晚来这是为了阳志,而是以课外辅导的理由简单带过。一个月下来,近藤也开始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他从没见过他爸爸,田中也不曾对他提起过。杏子好像在上夜班的工作,一到夜晚吃饭的时间,她早早吃完就出门了。
低头想著事,想到回神时他发现刚才还只有饭的碗里忽然叠了堆炸虾和青菜,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夹的,他抬头不解地望著田中,只见他理所当然地挑高眉毛说:“我怀疑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全身瘦得只剩下骨头,不吃多些菜会再瘦下去的。”
“可是…”他盯著碗里的纳豆,像看到什么难以入喉的怪物一样吞了吞口水:“我讨厌纳豆。”
臭死了,纳豆是他的天敌。“我情愿吃天下一品。”
“又是拉面!”真恨不得把那家店包括连锁店都给砸了,田中受不了地大呼:“你就是整天吃它才会这么瘦!我不管,全部给我吃下去!不然就别想回家!”
太过份了吧,近藤心不甘情不愿地瞪著他,硬著头皮吃光所有的饭菜,除了纳豆。

“阳志,来,张开嘴。”吃完饭,近藤例行地喂阳志吃饭,田中说只有他来喂,阳志才不会突然发疯或闹脾气,更令人称奇的是,现在阳志除了他,谁的话都不听。
“啊~~”阳志嘴巴张得老大,饭一入口立刻就合了起来,连汤匙也被含在里面。

“唉,阳志我说过多少了,不要把汤匙也吃进去。”近藤拿他没办法地责备道。
阳志露出一个顽皮又可爱的笑脸,吐出汤匙后又伸伸舌头,咯咯声笑了起来。
终于喂完了,近藤像完成一项重大的任务般大松口气:“田中,可以出去了。”
“等一下。”田中若有所思地盯著抱住玩具玩得正开心的阳志,心里似乎在作什么打算。
近藤还在纳闷,忽然间感到田中炽热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他蓦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直觉告诉他最好立刻逃,否则结果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反射性地想站起来,岂料已经太迟了,田中的手快他一步抓住他的上衣,两者间的拉锯使得近藤单薄的衬衫哧地裂开,整排钮扣噼噼啪啪地掉了满地,仅仅穿了一件上衣的他整个胸膛露出来,呈现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在昏黄色的台灯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你干什么?!”拼命抓紧左右敞开的衣服护住袒露的胸部,近藤又羞又气地怒吼道。
不容他多讲,田中两手并用地硬扯开他护在胸前的双手拽向两边,以自己强壮的体魄将他压倒在地,紧跟著吻住他的唇制止他叫喊。这热潮来得太汹涌太突然,吓得近藤用尽全力扭动被抓得发痛的手,拼命反抗他的侵袭。无奈力不从心,发育期男孩子的力道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他只能无辜地承受著田中略带吮咬的粗暴狂吻。
“啊!”田中转移目标,对准他白净的脖子狠咬一口,痛得他叫出声来。
听到奇怪的声音,阳志回过头来,一眼便看到哥哥把近藤压在地上肆意攻击,一时愣住。
“不要!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开我阳志在看……啊!”
田中听不进任何话,发疯似的继续沿著他的脖子一路吻下去,粗鲁地一把撕开碍手碍脚的衣服,在近藤胸前留下一片湿润的银白色唾液。
一直注视著眼前一切的阳志脸色变得惨白,两道眉毛打结,圆睁的双眼布满恐惧,全身剧烈地颤抖著,十指陷进手中的布造玩具里。
田中瞥见阳志的反应如他预期中一般,漾起一抹足以杀死人的冷笑,更加放肆地对身下于劣势的近藤上下其手,一腿硬撑开他紧合的双腿,开始动手解开他的裤钮。
“不要、田中你这混蛋!快住手!”近藤快急疯了,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欲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一头长发却在这危急关头害惨了他,田中丝毫不见温柔地抓起他的头发按紧他的头,吻住他的同时已解开近藤的裤钮,此时他像头发情的野兽一样,一使力连拉裤链的时间也省去,裤子和上衣同一下场地被撕成两边,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探了进去……
“哇啊啊啊啊”阳志终于承受不住以前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可怕画面在他面前重演,吓得哭叫起来。“不要不要!你们不要过来、求求你们放过我、啊”他握拳狠命捶打著墙壁,仿若一只被困在铁笼里面对一群猛狮,作困兽之斗的小猫。
“放开我阳志被你吓到了!”近藤气急败坏地吼道,一边推著他,想阻止田中的手恣意侵犯他的身体,可惜田中就是不听他说,一再用狂吻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一面又对他的下身进攻。
忍无可忍,情急之下近藤心一横,右腿折成9度直角的膝盖往田中的下身毫不留情地顶去……“啊”房内回荡著田中的哀嚎声,和阳志的哭喊声混淆一起,如同发生了凶杀案。
跌撞著冲到阳志身旁将颤抖不止,哭得快断气的他搂进怀中,心疼与羞辱使近藤抑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愤恨地怒视著捂著下腹,同样怒目相对的田中。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疯了吗?明知道他惧怕这种事、为什么你还要故意做给他看?!我一个月来那么辛苦地跑来你家所做的一切全部都被你破坏掉、这样你开心了吗?”
他的努力全数作废,一个月辛苦得来的成果被他在短短五分钟内抹杀掉,这样他满意了吗?
田中乌云满布地阴沉著脸走过来,吓得阳志直往近藤怀里钻去,十指狠狠抓挠著他的背,显示他此刻的恐惧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阳志不要怕,告诉哥哥,是谁对你做刚才这种事的?”田中的声线冷静得听不出一丝起伏,染上血色的眼眸已完全被仇恨蒙蔽了。
阳志仍然一直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告诉我!”失去耐性的田中骤然发怒,拉开近藤捏住阳志细小的肩膀激烈地摇晃:“告诉我是谁强暴你、我会帮你报仇你听到没有?!”
事情一旦到达一个极限,便会产生负面效果,阳志一秒前还惧怕著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如被逼疯的猫一样伸长利爪,大吼一声往田中脸上扫去,大得惊人的力量连擅长打架的他也抵挡不住,跌坐在地上,两边脸颊同时现出五道血痕。
“好啊……呵呵……”田中讪笑著擦去脸上的血。“好大的力气,他们强暴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不懂得这样反抗?!就因为你所爱的混蛋是其中之一吗?!我田中博英怎么会有你这种自作贱的弟弟、事到如今还装疯扮傻不肯说出他是谁!”
装疯扮傻?!近藤心惊胆颤地望向阳志,果真在他眼底看到一丝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心虚。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医生说你不可能会精神分裂,一切正常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怀疑著,直到他来照顾你后,我就发现你全部都是装出来的!你看他长得像你妈妈,所以对他抱有好感,想方设法要他待在你身边!我说得没错吧?”
阳志一脸被说中心事的错愕与愧疚,近藤则越听越糊涂他长得和杏子一点也不像啊!

揪起阳志的衣服,田中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说我也能找出那个人,等我杀了他,你和我从此互不相欠,你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家!”
一字一句地说完,田中丢下他怒气冲冲地闯了出去,听得一头雾水的近藤急忙尾随他跑去,在踏出房门前,他听见阳志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轻轻唤著:“哥哥……”
“田中!”近藤见大门开著,追出去一看,田中背对他站靠在墙边,垂头丧气地一动不动。
“田中……”他有点怯懦地再唤道,慢慢走近他。
田中忽地转过身,在他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表情时,双臂一环抱住他衣衫不整的单薄身躯,弯腰将头抵在他肩上,试图借他宽容的肩膀来消除胸口阵阵搅痛。
“对不起。”他压低的声线里隐约透著的歉疚。“对不起,对你做了很过份的事。”
近藤不语地任他抱著。这个时候他能说些什么呢?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历历在目,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在他如此消极的时候,难道他还要雪上加霜地放手不管吗?……他做不到。
“你还在生气吗?我用你来试探阳志,实在太残忍了,对吗?”
“真的很残忍。”近藤苦笑著。“你大可以叫别人来玩这种把戏,可偏偏就选中我。”
“阳志是爸爸第二个女人生的,她长得和你有点像,嫌他麻烦就把他丢在我家了。”
近藤一颤,感觉犹如本来就血淋淋的伤口被人无情地扯开,痛不欲生。
“所以你从第一见到我,就开始玩弄我,借此发泄你对那个女人的怨恨吗?”
除了阳志,他找不出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傻,更悲惨了。
“不是!”田中急切地反驳,抵在他肩上的头发刺痒地搔动著。“这是两回事,我借你来试探阳志是真的,但我从来就没把你看成是那个女人!除了脸有点像,你们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人!”
静默了一阵,近藤怨声说道:“太狡猾了,你这么说的话,会让我误解的。”
给他一线希望然后粉碎它,他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心死了,再伤他一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冷吗?”田中似乎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几乎是想把他钳进身体里地用力抱紧他。
“好冷。”被他紧紧拥抱著的确很温暖,但他的心却如寒冬般冰冷冻结,连血液亦停止流动。
感到不对劲的田中猛地拉开他一看,他果然又哭了,两条微弯的长眉纠结一起,大眼睛眯成一条线,两道泪痕倾泻而下,看得他好心动,亦好心痛。
倾身吻住他,这是他懂得去安慰他的唯一方式,唯一只对他一人……才做的事。
站在风中拥抱对方的二人,一直也,一直也,不肯放开彼此的手。

阳光明媚的一天,F班的教室内却和窗外美丽的风景成反比例。
近藤没来上课,整个教室死气沉沉的,只有古屋那群人兴高采烈的像在策划著什么好玩的事,其他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林智明瘫在桌上,愁眉苦脸地哀叹道:“小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人家还没难过,你倒先难过起来了。”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机,小野忍不住取笑他。
林智明瞟了眼睡得死死的田中,气鼓鼓地骂道:“他也太无情了,这样还睡得著!”
“我想是吵架了吧。”小野托起下巴猜测著。“近藤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如果不是吵架,那就是生病了,最近的天气忽冷忽热,很有可能是病了。”
“说到这个,那个泼妇跟你和好了吗?” 泼妇是林智明为小野的女朋友起的外号。

小野撅起嘴挑高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想跟我和好自然就会来找我,管她呢。”
三人中以林智明最心,女人如衣服,一个换一个从没间断过,没一个是真心的,其中亦不乏许多贪他有钱的势利女人。小野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属于那种冷酷的美人,可惜凶得要死,像吉普赛女郎一样难以驯服,明知小野爱面子却总在外面惹事生非,三天吵两架,不过小野就是喜欢这种坏女人。至于田中的女友数目则与林智明不相上下,大多是读国中的小妹妹,人虽矮小胸部却很大的那种,因为每和人家上床后就失去兴趣,一脚踢开对方,不但臭名远扬还结下很多仇敌,自从三个月前一个被他抛弃的女生带她大哥闹到学校来之后,他就没有再交女友了。

“拜托你啦,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醉成这样好受吗?”七濑里奈扶著醉醺醺的近藤慢步走上公寓的楼梯,一边埋怨著:“真是的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你,喂,别睡著了啊,你家是哪一间?”
不知是什么原因,同学会推迟了一个多月才举行,听说是全级性的很热闹好玩,近藤想趁机放松心情,就请了病假偷偷跑去参加,结果却被贪饮的同学灌醉了,最后和他感情很好的七濑主动说要自己送他回家,其实她别有用心,想借此机会到近藤家坐,继而发展他们的感情。
“第一…不是…第二…”棱模两可的答案听得七濑脑袋冒烟:“到底是第一还是第二?”
她看看通道,第二道门门口站著个穿高中制服的男生,正用一种杀伤力极高的目光直射她。
问题学生!两边脸上还很对称地贴著一共四条止血绷带!一定不是那间吧……她有点害怕地再度望向那个男生,只见他朝著她这个方向快步奔来。
“放开他!”田中几乎是以震破她耳膜的高分贝吼出这句话的。
“可、可是……”他是谁啊?怎么那么凶?七濑顿时有些腿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近藤也被这声音惊醒,睁眼一看,虽然模糊但还是认得出是田中,也许是酒入愁肠,他推开七濑道声谢后,自己慢慢地走到门口开门,全然无视田中的存在。
莫明其妙被冷落的田中不甘心地追上他,谁知这他变狠了,进门后立刻用力甩上门,让在门外撞了下头的田中满腹委屈地呆站了好久。
眼睁睁地坐在门口看著被通风口围著的那片天空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后变成黑色时,田中终于没耐性再等下去了,站起身使劲拍打近藤的门,那巨响连对面楼的人都听得到。
门在他全力拍打下终于打开,露出近藤睡得迷迷糊糊的脸,惺忪地揉著眼睛,看清楚是田中后竟冒出一句让人听了就火大的话:“你怎么还没走?”
“你故意把我关在外面几个小时、还问我怎么还没走?!”一时气得无法自制,田中一脚踹开门冲进去,暴跳如雷地把书包摔在地上。
近藤怕被邻居听见他们争吵,飞快地关上门。“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变成熟一点,不要总是跟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他无奈地轻叹著揉揉太阳穴,头痛欲裂,没气力去和他吵。
“你是说你很成熟吗?那又是谁昨天晚上趴在我身上、像个女人一样哭个不停?!”田中一旦被激怒,针针见血的冷嘲热讽便随后而至。
“你我不想和你吵,头痛死了!”他坐在床上的身子摇摇欲坠,看来很快又会睡著。
田中也在他旁边坐下来,怒气未消地瞪著地板好心地来看看他是不是真如小野所说的生病了,谁知一来就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勾勾拉拉地上楼来,还像个白痴似的被关在门外!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掌撑起额前的头发问。
田中驼背似的弯腰坐著不理他,显然还在生气。
“没事就回家吧,我的头真的很痛很想睡。”头昏脑涨的,他支撑不了多久。
田中不出声响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匆匆打开门就走了,连书包也没拿。
终于被他的冷漠气走了……他的演技是不是很精湛?
昨晚大哭一场后,他彻夜未眠地冷静思考自己和他的事,他想通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被他继续伤害下去,他决定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再沦陷,努力和他划清界线,维持师生关系。他是个成年人了,未来有许多事情需要慎重考虑,而不是把全部心思都倾注在这份没有结果的感情上。
他倒在柔软的床垫上,胸口隐隐作痛,心脏像被人挖走一般,空荡荡的。
唉他没走时很想睡,为什么他人一走他就睡不著了呢?人类都是这么矛盾的动物吗?
正在苦恼中挣扎,他忽然听到钥匙从外面开门的声音,脑袋忽然清醒地坐起来,只见田中拿著不知因何会在他手上的钥匙,开门后提著一袋东西走进来。
“你……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

“我买了饭盒,你快吃完再吃药!”他像是刚跑完马拉松的选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饭盒……药?!”近藤愣住,田中爆躁的脾气却不容他再问,在床边蹲下把饭盒打开,勺了一匙饭送到他还惊讶不己微微张开的嘴边。“我喂你,快吃!”
“可是……”哪有老师要学生喂的,又不是手断了。“我自己吃好了。”他伸手欲接过他手中的汤匙,他却偏侧身闪开。“我说过我喂你吃!”他霸道地命令著,模样像极了耍赖的小孩子。
拗不过他,近藤无可奈何地吞下他送到唇边的饭,细嚼慢咽之余,他也不能否认一股甜蜜的幸福感正重重包围著他,这是田中体贴入微的温柔,教他感动得快要抑制不住涌上眼眶的热泪。
看他顺从地被他喂,田中似乎很满意,笑眯眯地抽出一张纸巾动作轻柔地帮他抹去唇沿的饭。
“好,吃完了。”他把空空的饭盒扔在一旁,起身倒了杯荼,从他带回来的药包中倒了几粒药置于掌心,又送到目瞪口呆的近藤面前。“吃下去,解酒的,五分钟内保证你的头不会再痛。”

近藤俯下头,丝丝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泻直下。
酒意早就消散了……只是他热切的关怀,比烈酒更令人心醉。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他别对他这么好,这么温柔?
推却著田中的手,近藤遮住快落泪的眼睛,不想再于他面前呈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苦痛挣扎一夜,他试著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然而这个男人,却一再地害他重蹈覆辙……
“你怎么了?”田中笑容尽退,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问:“不舒服吗?头还在痛吗?”
他放下药,想拉开近藤遮盖眼睛的手,可是他却拼命掩著,躲避著他的靠近。
“你到底怎么……你、你又哭什么?!”看到他指缝中渗出水滴,田中焦急得手足无措。又把他弄哭了,男人真的比女人更加难以捉摸。曾经有无数女人被他抛弃后伤心地哭泣,他都能冷眼旁观,但只有见到眼前的男人为他流泪时,他才会愧疚不己。从来没人能让他如此倾尽全力,心甘情愿地去照顾,可到头来对他好他也哭,他都快要被这个大他五岁的爱哭鬼整疯了。
捏著近藤的双臂,他激动地摇晃著他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甘心?我快疯了你知道吗!”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不是吗?”近藤终于放弃掩饰,露出哭得通红的眼睛,一鼓作气把日积月累的怨恨全部吐出来:“你到底要害我陷到什么程度?如果不爱我的话就不要对我那么好!若是想玩爱情游戏的话请找别人,这种拿命当赌注的游戏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近藤的控诉像当头猛击田中一棒,打得他脑神经交错混乱,被曲解的愤怒血液直冲大脑。
“你以为我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跑来你家,想看你是不是病了还被你关在门外当守门狗,就是为了玩游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一无是的坏男人对吗?”

怒火中烧的田中无法节制自己的力道,凶猛地将他压在床上,他在上,近藤在下。
用真心对待男人是愚蠢的行为,近藤的不知好歹让田中再一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阳志爱上那个男人是错的,错得离谱。
不能够信任男人,同样的残酷冷血,同样具备攻击性,就像两头雄狮,永远不可能共一座山丘爱上同类,只会落得两败俱伤或同归于尽的下场。
“我没有这样说你!”近藤还来不及为自己辩驳,就听见自己的睡衣被残暴撕裂的声音。定睛一看,他才明白这真的惹恼了田中他平常被感性下垂的双眼皮半掩的眼珠,变得如玻璃般透明,不带一丝人性存在的瞳孔中映射著近藤惊惶失措的脸,宣告著他今天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一只手按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里还握著从他睡衣上撕下来的白布。
俯在他微微颤抖的近藤耳际,田中轻得听不出感情的迷人声线震荡著美妙的旋律:“不是演戏,昨天晚上,我真的想侵犯你。”
心惊胆颤地倒吸口气,近藤了解到接下来他要做什么了。
很快的,田中吻上他的耳垂,带起一阵心悸的战栗。
“你不要这样,听我说……”他惊慌推抵之余,发现吸取太多酒精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软软地陷入床垫中,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太迟了……”粗糙的手掌在他滑嫩的胸前揉搓著,田中空出一手滑过他后背,轻而易举便伸进他宽松的睡裤中去,恣意妄为地四探索,找寻可以让他进入的地方。

“田中不要……我们不可以……”理智渐被情欲所牵引,他仰高头艰难地喘著气。
彼此下身紧紧相贴,亲吻著他形状优美略显突出的锁骨,田中听到他的微喘,猛然抬头咬住他张开的唇,兽性的血腥味顺著唾液流进近藤口中,淌入上下起伏的喉咙。
田中啃咬著他的嘴唇,一边恶意地说:“我一直在幻想著,一副清高模样的你如果放下所有矜持,赤裸地展现你的全部的话,我定会为那样的你而疯狂……”
“你说什……唔……混蛋……”羞辱的言辞不绝于耳,近藤徒劳无功的反抗显得多余又可笑,被长发覆盖的脸庞偏向一边,淌下的泪水浸湿了白色的床单……
田中毫不留情地侵入,一手勾著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近藤的腰,一手托起他的头延续绵绵热吻,横竖交错的四条腿互相渴求,交接渗出的鲜红色,和高温的空气一起,狂乱起来。
“啊……好痛、真的好痛……求你快住手……”近藤双眉锁紧吐出破碎不堪的话语,满脸分不清是泪还是汗,感觉身体快被他撕成两半,有一个火热的物体正无情地往他体内钻去,挤压著他的内脏,不断地入,每当他因他的抽离而松口气的时候,他又更加凶猛地冲了进去。
他痛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苦苦哀求著他,但是他仍无动于衷地继续折磨他。
“不要求我,停不了了,想占有你,想侵犯你……一直也……想把你纯洁的身体沾污,沉溺于你当中……”田中溢满浓浓情欲的声音变得嘶哑而性感,一放手近藤就往后仰去,凌乱的长发垂直扫落在床上,任似乎永远不懂得满足为何解的爱人,为他如新娘的婚纱般洁白无暇的身躯,染上最美丽的颜色……

男人曲线优美的肩骨连著削瘦的背丘,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挪动著,似乎被湿透粘贴在颈上的长发搔得刺痒难忍,又无力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拨开它。
这细微的动作被田中尽收眼底,他以二指夹著烧了一半的烟的那只手伸出不到一掌的距离,想帮他拨掉困扰著他的发端,他的背却像触到电似的往床内缩去,几乎是贴著墙壁了。
不满二人的距离被拉长,田中移动身体贴靠在他瑟瑟发抖的脊背上,将下巴抵在他肩上轻声道歉:“对不起,还很痛吗?”
痛得快昏死过去!忽视他温柔语气里的歉意,近藤闭上眼睛不予以任何回应。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神伤地垂下眼帘。
的确太冲动了,被近藤无理的指责所产生的愤怒与长久以来压抑对他身体的渴望,交织一起形成一股汹涌澎湃的狂风巨浪,冲溃了他的理智防线,他做了会让自己后悔不及的事。
“你一定在恨我吧。”
恨得要死,近藤想不通一个类似强奸犯的人怎么还敢光明正大地睡在被害者家里。
“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吧……”田中黯然地抱紧他,五指按在他胸前,感觉那份沉稳的心跳。
“不要拒绝我好吗?”田中的声音逐渐变得哀伤。“不要恨我……我爱你……”
怀中的身躯猛地颤了下,显而易见的,这句话对他的打击很大。
田中更加用力地搂紧他,像是怕他会从他怀抱中消失,嘴附在近藤的头发上,他不断地低语著:“喜欢吻你,喜欢看你哭,喜欢你的全部,这种心情,永远也不会改变……”
怀中的震动越来越大,田中清楚感受到近藤的心跳变奏加速,一手强制性地扳过他,他却以发顶对著他,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太狡猾了,现在才说这种话……你要我怎么能相信?”他闷在被子的声音发颤地问。
对他做了令他痛不欲生的事,然后说爱他,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虚幻美丽的谎言。
“如果我在得到你之前说我爱你,那绝对是骗你的,你也是男人,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否决不了,近藤不得不承认男人在为了得到对方身体的时候,会说我爱你之类的甜言蜜语。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他的沉默叫人好沮丧。
“抱紧我。”近藤将脸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借彼此的紧紧相贴的身体去证明他话中的虚实。
意外的欣喜,田中一把圈住他,不遗余力地拉紧交叠在他背上的十指。

“再紧一点,把我抱坏也没关系……”
双重气息,将二人的不安都通通退去,然后赤裸裸地,互相紧抱的话,两人的世界一定会,激烈地发出光辉吧。
在看不到明天的夜晚,他选择去相信,选择被他爱,把他毁坏也没问题,只要他说爱他,他就愿意相信,即使被欺骗也无所谓,因为这个重要的夜晚,他一定不会忘记……

被清新的晨熹包围著,床上的少年哼起温柔的调子,感受著紧贴在胸腔的美妙回响,在臂弯里宁静的气息,在这双眼睛觉醒之前,一直凝望著。
感觉嘴里有东西在蠕动,软软的,甜甜的,懒懒地,诱惑著他。
很困难才半张开眼,映入眼里的是田中的超大特写镜头,是很帅,但吓了他一跳。
“啊!”近藤一下子就清醒了,想坐起来却混身动弹不得,酸得麻软的身体正被他压著,只有无力地承受著他热情的吻,吻到晕眩。
“早安!”田中终于放过他,舒展可爱的笑容亲了下他微红的脸颊。
“早…”近藤回想起昨夜的激情,羞得不知该把脸朝向哪里。“那个…你能不能移开一点?”
他指的是田中的下身,肌肤相贴的感觉尤其强烈,他不习惯和别人如此亲近。
田中露齿一笑,无视他的难堪挑逗地说:“知道吗?昨晚的你……像个女。”
刺激的高潮快感记忆犹新,一觉醒来,他到现在仍于兴奋状态,蠢蠢欲动地想要再疯一。
“你去死!”抓起羽毛枕挡去他放肆的笑脸,近藤稍微一动就全身酸痛。
不爽!一点也不爽!谁说男人和男人做爱前攻后受快乐得欲仙欲死?昨晚田中给他的惨痛教训证实了这些话都是骗人的,他当时的感受除了痛还是痛,痛到现在连自己坐起身都成问题。
用被子包裹著赤裸的下身,一挪动脚就引来腰背刺痛,好不容易脚碰到地面了,他还丢脸地瞥见原本洁白干净的床单,他睡过的地方弄得一遢遢乳白色污迹,更有仿若女留下因时间而变干化为红色的血迹。
“要我抱你去洗澡吗?”田中从后面拦腰抱住他问。
“不用了,我自己去。”他逞强拍掉田中的手,勇猛地站起来,即刻腿一软又跌坐下去。
“还是我抱你去吧。”田中不管他答不答应,打横抱起并不算轻的近藤走向浴室。
“我爱你。”像是怕他会忘记,田中用洒水器往近藤身上冲著热水,把嘴贴在他脸上说。
“我不会让你伤心的,因为我爱你。”他重复著,托起他的下巴轻轻细吻。
热水如雨露般层层洒下,被爱所淋浴著的二人,陶醉在世界上最理想之舌里。

“咦咦?那不是男版贞子和田中那个怪物吗?!”一大早就蹲在校门口吸烟泡隔壁国中女生的林智明,指著从不远走来的近藤和田中恶毒地喊叫。
“喂!我不在场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称呼我的吗?”小野很是怀疑地问。
“没有没有!我称你为威风凛凛,最具男人气慨的”黑猩猩。“未来黑道之星!”他当然不会蠢到说实话,被小野的拳头一挥,他很快就可以看到上帝长什么样子了。
“真的?”小野意味长地一笑,前几天他明明听到林智明在厕所里大肆宣传著你们见过小野那只黑猩猩的女人吗?又丑又瘦得像根火柴,昨晚一起出去玩还涂脂抹粉的跟鬼一样!
“喂你看他们怎么会一起来啊?”林智明马上心虚地转移话题:“嘻嘻……该不会是……”
他灵机一动,躲到校门内等他们慢慢走近,直到小野喊了句老师时,他哇地一声惊天动地鬼叫著跳出来,吓得近藤急刹住脚步撞进田中怀里。
“你发什么神经?!”田中虽没被吓到,仍把吃了一半的面包使劲砸到他脸上。

“抓到抓到!我现在想访问二位,请问是否已经发展到C阶段?”林智明窜到二人中间,把书卷成圆柱形当mic用。
近藤露出害羞的笑容看看田中,田中也拿他没办法,难得今天好心情,他展眉微笑以对。
“不会吧……你真的和他……做了?!”林智明难以置信地指著田中问近藤,跟著又多嘴地嘀咕:“你难道没听说,田中是和人家上过床后就会抛弃对方的冷血动物吗?”
近藤一秒前还幸福甜蜜的笑容即时冰封。
“看来你是不知情,我告诉你啊,被他抛弃的女人多得不计其数,你没来教书之前不久,有个说怀了他孩子的女生带著她大哥闹到学校来呢,幸好化验报告出来后证明了孩子不是……”
他还没讲够,田中就凶恶地揪起他撞到墙上去怒吼:“你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舌头割掉?!”
“喂,他跑了。”小野大姆指指著飞奔而去的近藤,他已走上教学楼的楼梯了。
“可恶!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饶舌鬼!”田中恼火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包塞进他嘴里。
林智明被他按著不能动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向小野求救。
小野翘起嘴,两手美式地抱在胸前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这我帮不了你啦,谁叫你说我是黑猩猩,还到对人说我女人长得跟鬼一样。”不跟他计较,他还得寸进尺。
“唔唔!”林智明脸色咻地变青,然后,整个校园回荡著他的惨叫……
坐在职员办公室里作呼吸,近藤知道不能将私人感情纠纷带进教室里,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也忘不掉林智明刚刚说的话。即使明知是过去的事了,他也找不到办法让自己不去在意。
怎么还是那么不成熟?现在的高中生思想开放,会滥交也很正常啊,他读高中的时候,身边不是也有许多这样的人吗?何必去计较以前的事呢?
烦躁地翻开课本预备今天的课,手一动书页里就掉出几张纸片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近藤弯下腰想捡起来,定睛一看,他脸色刷白地僵住所有动作不是纸,是几张相片,其中一张是从背面拍到田中趁他睡著时吻他的画面,另外几张是从保健室窗口拍下他和田中在保健室的床上热吻的不同镜头。
是谁干的?!他满心祈求著这只是林智明或小野的恶作剧,可夹在相片当中的纸条却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若不想让学校知道你们的事,午休时到体育馆的用具室来拿回底片]。
他双眼失去焦距地盯著这张没有署名的纸条,犹如晴天霹雳,心脏麻痹得久久不能回神。
手中薄薄的几张相片,变得异常沉重……
怎么办?拍下他们的相片,到底有何目的?那个人一定会用那些底片来威胁他做什么事!
要去赴约吗?还是…不行,如果他们的事被学校发现,不但他会被解雇,田中也会被强制退学的!不过,这所学校又不是那么严…还是不行,这件事宣扬出去的话,他还能在学校立足吗?
脑袋乱得一片混杂,无心上课的他进教室后发下练习卷叫他们做练习,自己坐在讲台上发呆。
“老师?老师?”田中的手掌在近藤眼前晃了好久,他才慌张地回过神来:“啊?你叫我?”
“我有问题不明白想请教你。”田中不顾教室里一双双眼睛都注视著他们,硬拉近藤出去。
走到无人的通道,田中转身紧张地环住他问:“你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吗?”
“刚才?”近藤忙不迭地推开他免得被路过的人看见,极其生硬地笑答:“没有。”
哪里还有心情去想那些无聊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平安无事地拿回底片。
“别骗我,你整堂课都在发呆。”为什么不让他抱?田中抓住他急于躲闪的手,拉到自己腰间安置好,附在他耳边说:“别在意,林智明说的事已经过去了,有了你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我真的不在意,现在是上课时间,快回教室好吗?”他对他作出承诺,他是很开心,但是他可不想还未取回底片就先被学校的老师撞见他们在走廊上卿卿我我。
“你急著回教室干什么?”还嘴硬,他此时的动作和表情明显写著‘我很在意’。
近藤心绪不宁地看著田中,眼中闪烁著矛盾的为难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吗?不行,他太冲动,要是事情闹大就惨了……还是自己解决吧。

心脏不安分地乱窜著,不祥的预感像漫天乌云般笼罩在他四周,今天也许是灾难性的一天。
[高二级F班的田中博英同学请赶快到二楼的教职室,你母亲打电话来有急事找你。]
走廊尽头的广播突然响起主任的声音,正于另一尽纠缠不休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广播。
[高二级F班的田中博英同学……]广播仍一遍又一遍地响,田中这才放开近藤跑下楼去。
“你说什么?阳志不见了?!”近藤尾随田中来到教职室,一踏进门就听到他的吼声。
电话那边传来杏子恐慌的回答:“你昨晚又没有回来,我上夜班直到早上回家才发现……”
“你没有把门锁好吗?!”田中一脚踩在椅上,气急败坏地捶打著桌子。不知道杏子又说了什么,只见他砸下电话,匆匆对一直在旁听得忧心忡忡的近藤说了句‘我要去找阳志’就仓促地离开了。
阳志……失踪了?他会跑去哪里?近藤担心地边想边走回教室,不留心和听到广播想跑下楼来一看究竟的小野迎面撞上。
“发生了什么事?”小野退了一步问。
“阳志失踪了。”他如实答道。
“阳志是谁?”额头肿了个大包,林智明仍改不掉多嘴好奇地问,但没人理睬他。
小野疑惑地盯著欲言又止的近藤,静静观察一会后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近藤讶异地瞪大眼,撞到小野时,他的确有股冲动想将相片的事告诉他,请他帮忙。
“没、没有啊……”算了,告诉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近藤摇头烦恼地走进教室。
“喂!”小野沉重的大手掌由背后拍上他的肩膀。“等你觉得想说时再来找我商量。”
什么啊他居然摆出一副黑道老大的威武样子跟老师讲话,近藤啼笑皆非地点头算是答应。

学校因校内面积不足,体育馆被设立于场地较宽但略嫌偏僻的足球场后,距后山一公里外。
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一望无际的浅蓝,找不到白云飘浮的天上,近藤觉得有点闷热,不安的紧迫感一直压在胸口,一步步踏过足球场的杂草,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体育馆的门口。
走进空荡荡的体育馆,他张望四周,环境与设备都很陌生,他虽是全职但不负责体育,体育课是由高三的体育老师来教,所以这是他第一踏进专为篮球社而设的体育馆。
好宽敞的地方,空无一人,静得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这更令他神精紧绷,心理作用使得他捕风捉影地感觉周围危机四伏。
经过馆内的观众席就是长长的通道,通道里第三道门上挂著体育用具室的牌子。
门内一点声响也没有……要推门进去吗?他屏住呼吸,动作缓慢地伸出手。
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只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近藤吃惊想收回的手腕,往内拉去。
不明所以地被用力推撞在墙上的近藤抬起头,惊愕得任由声音呼出口:“是你们?!”
“老师,你让我们等了好久啊……”

Part 3 つづく

Part 爱,真的很可怕……等待,比死更痛苦。

By_血禁

“喂黑猩猩你快来看!”伸长腿坐在讲台上,林智明无意中在近藤的课本翻到有趣的东西,惊讶地大叫:“他书里夹有田中和他kiss的相片剑∑渲幸徽呕故翘镏型滴撬那的!”
偷吻?小野蹙起眉那不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吗?他怎么会有这张相?
一张张地抽看,林智明手上只剩下一张纸条,跟著念出声来:“若不想让学校知道你们的事,午休时到体育馆的用具室来拿回底片……咦咦?!”
小野呼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抢过相片和纸条,认真看一遍后,他了悟地击了下桌子。
“去把田中找回来,跟他说我找到那个人了,叫他到体育馆去。”
“我……”好久没打架了,小野竟然要把他支开!只见小野说完就飞奔出去,他连Say No的机会都没有!还有,‘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三个黑影笼罩在近藤不断后退的身上,他的背脊已经贴上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勒索他的钱吗?
古屋涂上唇膏的大嘴淫笑著,慢慢向他靠近:“老师啊,你刚来教时我们就想上你了,可惜田中那小子一直缠著你,害我们都没机会,不过现在不同了,老大叫我们想做就做,反正田中玩过的东西就不要了,你说是吗?”
乱讲!他才不相信。“先把底片给我!”
“怎么可以先给你呢?至少也要等我们…呵呵呵!”大田瞧了两个同伙一眼后一起奸笑起来。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将底片给我?!”气死了,一群白痴故作神秘。这几个家伙虽壮但比他矮,近藤相信打起来的话,他未必会寡不敌众。贴在墙上的手缓缓移动,触到放在一旁的棒球棒,他不动声响地握紧它。
“老师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脱掉衣服……”上野浩二边说边伸出手抚上近藤的脸,一手掀起他的衬衫。“张开双腿让我们干……”
“让你们干?那我还不如去死好了!”
近藤忽然挥起球棒往上野的脑袋狠狠击下,他措手不及,准确无误地被打中头顶,摔得老远发出哀嚎。古屋与大田见势立刻凶猛地把近藤扑倒,两边压住他的手,被打的上野愤怒地爬起来,随手抓来一个棒球硬生生地塞进他嘴里。
发不出声音的近藤双脚乱踢著,眼睛瞪得快裂开,恨不得将这三个混蛋乱刀砍死。
古屋裂嘴大笑他无谓的反抗,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在他脸上慢慢滑动,然后猛地一划近藤的脸即刻现出一道血痕。
大田的手粗糙的手掌也不甘示弱地在他身上乱摸一通,正要解开他的皮带,上野忽然压低声线喊道:“先别动!有脚步声!”
其余二人马上停下所有动作,静止不动。
有人来吗?快来救我啊!近藤在心里呼叫著。
“小野润!他怎么会来?!”蹑手蹑脚走到门旁看猫眼的古屋发出极小声的惊呼。
小野!近藤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可惜脚步声渐行渐远,古屋松口气地跑回来说:“他拿了个篮球就走了!”
近藤绝望地闭上眼,为什么篮球不放在用具室里?他真的注定要被这几个丑男人……?!
田中……这时他脑海里浮现起田中的脸,异常地想念他。

“嘻嘻嘻……老师,你想用眼泪来让我们同情你吗?我们可不会因此而放过你的喔!”
眼泪?他哭了吗?
突然反锁的门绲囊簧巨响,近藤听见声音抬头望去,三人亦全部回头看小野手操一支比平常大了几倍的重量级电棍砸烂了木造的门,气势汹汹地大跨步朝他们走来。
“小、小野!啊”连躲藏的时间都没有,古屋被小野毫不留情的电棍打中后背应声倒下。
大田自知打不过他,拔腿就逃,但仍被他一棍撞向肚子,电击与重袭促使他痛得捂腹跪下,连叫都叫不出来。小野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疾风似地旋到门口一把扯住上野的头发,扯他往后倒时,他用腿狠命向上一顶,上野的腰像折断一样连声求饶,但打人从来不手软的小野充耳不闻地两手举起电棍,电棍以直线式挥下击中他的重要部位,他狂吼一声昏死过去。
很快就解决掉了,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小野轻松地把电棍架在肩膀上吹著口哨走向近藤。
重新恢复自由的近藤目不暇接地看著他打晕一个又一个,他打完了他还愣在那里没有反应。
好有型啊……那支电棍。
“喂,你没事吧?”小野有点怀疑是不是太凶吓到他了,见他还是不动如山地坐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揪起唯一一个醒著的大田问:“底片呢?”
“在、在弘司手里……”大田捂著肚子汗流颊背,痛得一脸扭曲。
小野观望四周,今天他们的老大安藤弘司不在场。“他在哪里?”
“他带著阳志……”话未讲完,他被巨痛淹没,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果然是他!小野确定了他的猜测是对的。一年前骗阳志去宿舍玩,继而进行集体强暴的主谋就是他。刚才见到那张纸条上的字,和阳志一直藏在音乐盒中那封情书上的字体一模一样。这个狡猾的家伙是个左撇子,平常用右手写字写得横七竖八,写情书却用左手写得端端正正。
“纯!”田中突然闯了进来,一见到呆坐在地上的近藤,他紧张得要死,冲过去搂住他语无伦地问:“你没事吧?一定没事的对不对?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我是不是来迟了?”
“喂!”小野用电棍敲了敲他的脑袋取笑说:“你的美人已经被我救啦,想当英雄就太迟了。”
“纯?你怎么不回答我?”田中托起他的脸仔细查看,除了有道血痕外完好无缺。
“真不要脸啊~~刚才还叫老师,现在就叫得这么亲热!”随后就到的林智明立刻落井下石,又指著近藤说:“你真笨剑〖刚畔嗥有什么关系,我叫我爸跟校长说几句就搞定了。”
“总比你好,当面叫他小纯,背后称之为男版贞子。” 小野有意拆他的台。
他是故意不说话的,恶质地想看田中紧张的模样,不过见他这么担心他,他也安慰地笑了。
“我没事。”回抱著他,近藤微笑著将头贴在田中额上。“幸好小野及时赶到,不然我就会和阳志一样了……对了!阳志被安藤带走了!”他猛然记起刚才大田说的话。
田中大吃一惊,然后听见小野说:“你要找的人,就是安藤弘司。”
“是他?!阳志一直暗恋的学长?!”简直不敢相信,他竟和仇敌共一室一年多还不知情!
“现在怎么办?”林智明靠在门上问。
“去找阳志,还有那个人,我要把他砍成几截!”
谁知冤家路窄,刚回到体育馆把车停下,准备进去看老师会被他们怎样玩弄的安藤脚一踏出车门,就见到小野他们一行人走出来。
田中第一个看见他,大吼一声:“混蛋你别跑!”
“啊哈哈哈”安藤坐回驾驶座,疯子般狂笑著:“现在才知道是我吗?啊哈哈哈”
他猛然踩下油门,火红色法拉利呼地随风飞驰而去。
“拿去!”小野两指吊起一串车钥匙抛向田中,懒懒地说:“组件改装过的,保证比他快。”
田中扬手接下钥匙,对小野感激地一笑,然后……他望见站在小野身后的近藤,他正担忧地与他四目相对。

他跑过来搂住近藤给予一个情的拥抱,闻著他身上的香味依依不舍地说:“等我。”
不要走……虽然他已获救,但胸口那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还有什么事没有发生。
时间紧迫,田中没有多讲,俯首吻了他一下后,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近藤想留住田中的手停在半空,好像突然间失去了什么,不安感重重袭来。
“放心吧!”小野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等他报了仇,以后就不会整天发脾气了。”
“可是……你们没注意到吗?阳志就坐在安藤的车里。”近藤望著地面说。
小野脸色微变,气定神闲的笑容瞬间化为乌有。

于沿海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耳边只听得到呼呼作响的风声,安藤邪恶地笑问身旁的阳志:
“我的车帅吗?”
“当然了,学长的车好漂亮呢。”
“你还是那么爱我吗?”
“爱,我每天都爱著学长,想念著你。”因为太爱他,所以在知道瞒不过哥哥后,他决定打电话给他,叫他带自己走,到哪里也好,他永远都想跟他在一起。
“可我却恨你恨得要死!”安藤的笑脸顷刻之间变得狰狞丑恶。“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对你吗?”
“我知道,因为我哥哥抢了你最爱的女人后又把她抛弃。”阳志如机械般无生气地应答著。
“啊哈哈哈哈对!所以我要把他所珍惜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东西全部都破坏掉!让他尝尝失去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这样的我,你还爱吗?你不恨我吗?”
“不恨,因为我爱你。”阳志眼里闪烁著悲哀的泪光,痴迷地望著已接近疯狂边缘的安藤。
有点分心地瞟了眼看似幼稚实则比他成熟的阳志,安藤心烦地移开眼,却从车镜中看见一辆同是火红色,风速追赶上来的Rageous。
“后面那辆车怎样?”
阳志依言回头,一看惊叫出声:“哥哥!”
“阳志!”他竟然在他车里!田中的脑袋轰地乱了,猛地加速以12公里的时速直冲上去。
“混蛋你停车!把阳志还给我!”当两辆车并驾齐驱的时候,田中的头伸到车窗外怒吼著。
“哈哈哈哈为什么要还你?你能把美纪还给我吗?”
美纪?!田中分了心地努力回想著,直到被抛离一段路才忆起,美纪是去年过年前曾和他上过几床的女国中生,分手不久后听说她嫁人了,当时他知道后还惊讶著她才16岁就嫁了。
追上安藤的车,田中对他吼道:“难道你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我抢走她的事?!”
“对!你从我身边抢走她,在我想祝福她的时候又甩了她!你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吗?她嫁到北海道那种乡下地方去,还跟一个老头子睡在一起!哈哈哈多好笑!”
该死!田中抓紧方向盘咒骂著自己,自作自受,害了那女人不说,还害到弟弟也受牵连。
“你害怕了吗?心虚了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男人,专搞些玩弄女人的把戏!你觉得很好玩吗?我陪你一起玩啊!”安藤咬牙切齿地控诉,诉尽满腔怨恨之余,亦不断加速向前。
Rageous也不甘示弱,V8发动机像火鸟的两个翅膀,以235千瓦的最大功率穷追不舍。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想打我杀我怎样都可以、你放了阳志好吗?他是无辜的!”田中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急躁地喊著。
“阳志?阳志说他到现在还爱著我,你听到了吗?他说即使我那样对他他也会永远爱著我!你弟弟爱我剑“」哈哈哈”安藤仰天狂笑一阵,又咻地收起笑转动方向盘,开始以车身猛撞田中的Rageous。
疯子!这个人根本疯了!警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田中放慢车速闪避他,焦头烂额地骚著后脑勺。这种情况下他已经自身难保,更没有把握能安全地救出阳志。
二辆如火焰般耀眼的鲜红色跑车就在高速公路上像醉酒驾驶般追逐,摇摆相撞,情势危急。
“不要!弘司,我求你放过我哥哥!”一直不出声的阳志忽然哭了起来,哀求著安藤。
“放过他?哼!”安藤对他的哀求哧之以鼻,然而念头一转,他又笑著问:“陪我一起死怎么样?我们一起死,让他后悔一辈子,生不如死!”
“一起……死?”阳志呆滞的目光仍痴痴地望著安藤,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永远都爱。
蓦然回首,看著改变方向驶到左边来的车,那里面,坐著同父异母,却最疼爱他的哥哥……
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阳志幸福地微笑著,点了点头。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情况又迫在眉睫,田中一咬牙只好放手一搏,横驶到他前面想拦截住安藤的车,谁知安藤非但不刹车,还近乎变态地直向Rageous冲去,来不及转动方向盘避开,眼看著往他飞速冲来的车与刺眼的车灯,他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法拉利凶猛地撞翻Rageous后,转向撞毁沿海车道的铁栏杆,直堕入黯黑夜空的怀抱里。
“啊哈哈哈哈”黑夜里传来安藤丧心病狂的笑声,骇人地回荡在车子沉没的无际大海中。

翻转的车轮缓慢滑动著,倾倒的油箱一滴一滴地流了满地汽油,前置引擎不断发出滋滋声,电池摩擦喷出漂亮的火……Rageous像只负伤倒地,等待拯救的火鸟,颓丧地仰卧著。
田中失去焦距的眼睛瞪大著,乍看之下,会误以为他已经死于车祸,因为他那两颗玻璃般透明的瞳孔就如死人一样,放大了。
Rageous被撞翻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阳志笑了,笑得好幸福,好快乐,充满生气,因为他终于可以永远地和他爱的男人一起,一同埋藏于海中……
爱,真的很可怕……

……等我。
这个男人,几个小时前还轻轻地在他耳边这么说,可是现在,却包了满头纱布躺在他眼前。
等他?等他被人抬著回来;然后在手术室门外耐心等,等到他被横著用床推出来,静静听医生说他撞伤大脑,很可能变成植物人;接著又坐在一片被雪白覆盖的病房里,继续等他?
他要他等到何时?
等到他的泪水都流干了,他才会醒吗?
……我不会让你伤心的,因为我爱你。
他早上才对他这么说的。
早知道就不要相信他的话,如果他说不爱他的话,他才不管他死活,反正他都说不爱他了。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说爱他呢?为什么自己偏偏就要相信呢?
既然他说爱他,不会让他伤心,那又为什么要他一直坐在这里哭著等他?
“骗子!”控制不了悲愤的情绪,近藤激动地揪起仍于昏迷状态的田中,剧烈地摇晃哭吼著:“你这个说谎的骗子!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等医生说你无药可医才死心地滚回家吗?!”
田中一被拉起来,输血管和全身上下扎得密密麻麻的针管就被震荡牵动,有一部分掉了出来,连吊著营养液的玻璃瓶也被他猛烈的摇晃牵扯到,连接一断开,瓶子哗地一声摔在地上,溅了满地玻璃碎片与透明液体,和他的心一样,完全的粉碎,再也没有什么是完整的了。

“你醒来啊!是死是活至少也给我一个交代啊!你有什么权力要我一直等下去?”
听到房内传来摔烂东西的声响,小野和林智明闯进来一看,近藤几乎是想要田中命地摇著他,小野急忙拉开他,林智明则按响铃声呼叫医生马上过来帮田中接好针管。
“你疯了吗?!这样折磨他,他没醒就被你弄死了!”小野气恼地责备道。
“他现在跟死人有什么分别?”
“医生都说了要再观察几天,你就不能耐心一点等下去吗?”
还要等?近藤推掉小野的手,跪坐在玻璃碎片上,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

“近藤老师,其实你那么忙,不用经常来看我的,太麻烦你了,我很过意不去。”
阳志和安藤一起堕海身亡,田中又一直昏迷不醒,杏子等于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整天以泪洗面,愁眉不展,像增加了十几岁的苍老。
“不会啊,反正我最近也不是很忙,而且只是顺路经过,就来打扰您了。”
近藤温和地笑著,拿出路经神社时买来的章鱼丸和杏子最爱吃的红豆饼放到桌上。
“啊……”她脸上难掩颀喜地说:“又要你破费了,怎么好意思……”
“其实是我朋友给我的,我又不喜欢吃,您又正好喜欢……”
还狡辩,杏子无奈地摇摇头,他是老师能言善辩,她是说不过他的,只好厚著脸皮收下了。
近藤一看手表,急忙站起来告辞:“我要走了,今天也要去看田中呢。”
“老师!”杏子喊住他。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和博英……是不是……?”
杏子吞吞吐吐地,近藤马上就了解她想问什么了,脸刹时一红,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有一段时间你常来我们家吃饭,你们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对恋人,而且他出事之后,你又这么细心地照顾我……”虽然可以用热心助人的老师来解释,可是她从护士口中了解到,无论刮风下雨,他每天都会去医院看她儿子,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九个月……
“这个,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对方的家长,近藤低著头仍不敢把他们的关系说出口。
他的答案全写在脸上了,杏子亲切地露出理解的笑:“没有关系,我不会反对你们交往的。”
“啊?”师生恋加同性恋双重罪恶,她不反对?!
“真的,他没出事前我还有点担心你们,不过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想通了,人只要活得快乐就好,何必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呢?而且我也希望,你对他的爱能一直支持著他,直到他醒来。”
杏子是由衷地期盼他们能在一起,而不是一个变成植物人,任由另一个无止境地等下去。
“谢谢您。”近藤感激地弯下腰对她鞠躬。“我相信,他一定会醒的!”
“嗯,请加油。”一定会醒的,她也坚信。

“从今以后将进入寒风刺骨的冰冷天气,作为预报人员,真该说声对不起。”
积雪的街道,一面二层楼高的电视墙中,年轻的女播音员报导著明天的天气预报。
已是严冬,东京一片白雪飘扬,所有建筑物都被羽毛般飞舞的银色包围覆盖,景色美不胜收,但收进失落的人眼底,却是美得不甚凄凉。
在寒风中抱紧双臂的黑衣男人,神色凝重地仰望医院的红色十字一眼,继而缓步走进去。
四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百合束,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单,上面躺著一脸安详的英俊少年,他原本漂成银白的头发,早已跟随时间的流逝,延伸至一头长发的末端,黑色与灰白相间的点缀,使这个纯白色的房间,不再显得那么死气沉沉,让趴在床沿的男人,不再显得那么孤单,寂寞。
“你知道今天杏子跟我说了些什么吗?”近藤温柔的目光,爱慕地注视著像睡美人般沉睡不醒的田中,如往常一样自言自语著。
“你一定不相信的,她说她早就发现我们交往的事,而且还不反对,我好开心你听到了吗?”
修长的五指撩起田中的发尾,他握紧一簇拿到脸上轻轻磨蹭,鼻间掠过一阵浓烈的药水味,刺鼻的味道提醒了他残酷的现实,他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
“你的头发变得好长,长过肩膀了……不过也对,都快九个月了。你知道吗?我的头发也变得更长了,因为你说我留长发好看,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剪,现在学生们都笑我像贞子一样披头散发的。没关系,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会继续留……”
他边说著边解掉发带,一头长及腰间的柔顺黑发软软地散开来,披盖住他纤弱的两肩,掩去他日见消瘦的脸庞放下长发,亦放纵负面情绪不断滋长与扩散。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从皮包里掏出几张相片来看。
“你看过这几张相吗?拍得很好,很清晰,我最喜欢的是这张,是刚认识你的第三天,你趁我睡著偷吻我时,被人拍下来的。”
相片里的田中只见得到背面,宽大的肩与背,温柔地吻著他。真实的相片,勾起了他甜美的记忆,那温暖的唇触,短暂的幸福,至今仍地震憾著他的心灵。
想起来也真讽刺,这几张曾经被人用来威胁生命的相片,竟然变成他与他之间唯一的回忆,成为他们曾经相爱的唯一证明……床上如死人般不曾动过的男人,也曾经用充满生气的唇瓣吻过他,用他强健的手臂抱过他,用他稚气的声音,说爱他。
“我该感谢古屋他们吗?”泪水悄悄地滑落,滑过他颤抖的嘴唇,滴到被子上,渗进白色的布匹中,化为无声。
“我真的该感谢他们,如果没有这些相片支持著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无助的肩颤动著,他忍不住啜泣,一手捂住眼睛抑制眼泪……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心竟为这短短两个月的邂逅,陷得那么。
“你还要我等多久?给我一个期限好吗?”
好残忍,为什么要在他们终于坦诚相爱的时候把他夺走?他是个男人,不是新婚丧夫的寡妇,为什么要他这样无怨无悔地等?一等,就是九个月,秋去冬来,连他的心都和树木一起枯死了。
长时间无止境的等待,他受够了,等待,比死更痛苦,比死更可怕。
上课时,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盯著最后一排发呆,林智明旁边的座位,一直空著。
每踏进病房前,他都会幻想著打开房门,看到田中奇迹般地觉醒,会对他笑,跟他说话。
奈何,每希望都落空,无论他在他床前如何呼唤,怎样哭泣,他仍像个忘了上发条的玩具一样,不会动不会笑,静静地躺著,没有一丝生气。他闭上的眼睛,仿佛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了,把他爱的人,爱他的人,全部隔绝在外,被白色笼罩著,自成另一个世界。
将近一年的漫长等待,他开始沮丧,放弃,不再作任何无谓的幻想了。
“我要走了,还有很有试卷要批改。”擦掉泪水,近藤双手撑在田中发侧两边,俯下身亲了下他冰冷的脸颊。“不能吻你,因为你嘴上还套著氧气罩,所以你一定要醒来,才能让我吻。”
他的笑显得苍茫苦涩,做完每天必做的事,将门合上,他细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透明的氧气罩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少年平静的睡颜忽然扭曲,脸部表情痛苦抽搐著……
远传来教堂的钟声,遥遥地回荡在耳际,仿若冬天的旋律般,忧怨而哀凄。
下雪的黑夜,变得更加冷漠无情。
“好冷啊……”长衣尾端被寒风卷动飞扬,他仰首凝望夜空,双掌左右磨擦取暖。在凌乱的雪片中行走,他的心,和寒冷的冬天一起冻结,一身黑衣将他与黑夜的东京一起,溶化了……

春天,什么时候会来?

一月後成田C
“老师,小野,谢谢你们来送我,我走了。”临上机前,林智明不舍地望著小野和特地请假赶来送他的近藤,心中万分感动与难舍,忍不住上前抱住近藤。
近藤微笑著与他拥抱,叮嘱道:“去到英国要好好读书,别再贪玩,希望能见到你学成归国。”
“我会想念你们的,还有……田中,我最难过就是不能等到他醒了才走,真的很想见到他。”
感到怀里的近藤颤了下,林智明急忙推开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近藤摇摇头苦闷地一笑置之,小野拍拍林智明的脑袋:“去到那边就不能再乱说话了,被人打可没人救你,他醒了我会通知你的。”
林智明与小野抱肩予以充满兄弟情的一拥,然后倒退步跟他们挥手致别,最后才走上飞机。
飞机,就这么飞上天空,飞往另一个国度,慢慢地变小,消失……
“该回去了。”小野叹息著,拍拍近藤叫他回神。
“等一下!小野你真的决定要辍学吗?”近藤迟疑著:“只剩下半年而已,你真的不读完?”
小野停住脚步回眸看他。“我已经决定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所以……你不要再劝我了。”他认真地说完,两手插进裤袋里,潇洒地走了。
林智明被他父亲送到英国留学念法律,小野则辍学不读,决心继承父业扩大小野家的势力,近藤遥望著远去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
十个月36天,人事全非。
薄雾漫的天空中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人不负责任的沉睡,和自己遥遥无期的等待,因果循环著。

离开机场,他照例来到中央医院的门口,看看表,今天请了假,比平常早了几个小时。
踏上7楼的走廊,他远远就看见田中的病房门口有护士进进出出挤得水泄不通,心脏猛烈跳跃起来……难道他醒了?!
他无法抑制兴奋心情的雀跃,脚伐跟随著心跳的节奏加快,欲挤进房内,却被护士长拦住。
“他醒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他急切地揪著护士长追问。
“近藤先生你冷静点,田中先生有转醒的迹象,但是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医生正在帮他做脑部检查,你先在外面等候好吗?”
他心急得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一心只想快点见到田中,一把推开矮了他半截的护士长冲进去,只见田中的病床被六七个护士围绕著,有的在忙著做记录,有的拿著不知名的器材站在一旁,而主治医生则熟练地戴著听诊器,一面冷静地注视著心电图显示仪。
眼光越过吵杂的人群,他终于看到田中,他不似往日一般安静祥和,浓眉紧蹙,闭合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著,套著氧气罩的嘴张开辛苦地连连喘气,呼出的气体一阵又一阵醺白了氧气罩,五指紧紧爪挠著床单,似乎被恶梦所纠缠,急于摆脱些什么,拼命挣扎著。
心脏快窜出胸口,闭上眼睛不去看,近藤努力叫自己要冷静,冷静……
真正冷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想起应该通知杏子和小野,这才匆匆忙忙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小野一听马上说‘我现在就过去’,杏子的电话却响了好久都没有听,他拿著手机紧张地踱来踱去,刚想收线重打,电话那头就传来杏子午睡后懒懒的声音:“喂喂?田中宅。”
“伯母我是近藤!田中有转醒的迹象,现在还在抢救……”他边说边望向病床那边,突然间医生和护士们高兴地欢呼起来,近藤顿时愣在原地不动,双眼直勾勾地锁住人群的中心……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

“他……他醒了……”
眼睛睁开了,不是做梦,他真的醒了。
“田中!”近藤欣喜若狂地冲到床前趴在他身上,双手抓紧他的手臂,仔细端详他的脸的同时,亦让他看清楚自己。医生则退开在一旁,一脸轻松地叫护士们离开,然后他关上房门。
长久的昏迷使田中一时适应不了房内明亮刺眼的灯光,他睁开的眼睛眯剩一条缝,模糊不清地望著近藤朦胧虚幻的脸,张大的嘴唇不断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干燥得发不出声音。
扯掉氧气罩,近藤任由悲喜交加的泪水滑落,一面把耳朵凑到他嘴边试著听清楚他说什么。
“不……不要……哭……”他艰难地发出变得沙哑陌生的声音。
“我、我没有哭!我只是太高兴了,你终于醒了……” 急忙擦掉泪水,却控制不了发达的泪脉,他笑意荡漾的眼睛马上又涌出喜悦的热泪。
田中虚弱的视线停留在近藤脸上,好像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生锈的脑袋开始缓慢运转。
“是你……把我叫醒的吗?”
近藤微笑不语,拿起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被泪水淋湿的脸庞上,轻轻磨蹭著。
“我睡了多久?”
“十个月。”仅仅十个月,却像等了十年般漫长,等到他的心都凉了。
他睡了十个月?!田中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十个月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所有的事情像电影画面的倒带般全部流回他空白一片的脑海。
他无神的眼睛猛然睁大,难以置信地望著近藤。
“阳志……阳志呢?”他不顾四肢麻痹无力挣扎坐起身问:“阳志呢?阳志在哪里?”
近藤的笑脸顿时僵住,别开头回避他迫切的追问。
“告诉我阳志他怎样了!” 丧失理智的田中扳过他气急地摇晃著。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阳志他……他和安藤弘司一起坠海……死了。”
“死……死了吗?”
对,死了,被你害死了。
当日阳志临别前的微笑,向他迎面撞来的车子,Rageous天旋地转的翻侧,刺耳的刹车声,护栏被撞毁的断裂声,安藤丧心病狂的笑声……
倒数的画面一节节放映著,心里有一把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田中的脸在刹那间惨白,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为什么?”
“啊?”近藤望著他,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叫醒?”
为什么不让他就这么死掉?为什么还要把他拖回人间,再叫他承受这个痛心疾首的事实?
“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我再等下去吗?”不能理解他的话,近藤似懂非懂地反问。

啪!
田中无情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Part つづく

PART FIVE

By 血禁

沉重的一掌,在冷酷的冬天里,叫人心寒。
近藤的脸偏侧一边,半边脸颊开始勺热变红,大得出奇的手力,使得他一边耳朵失去听觉,仅剩如机械运作的鸣声……顿感莫明其妙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他为了他一句‘等我’而痴情地苦等将近一年,最终竟换来他无情指责的一掌,打在他脸上,痛彻心扉。
接到电话的小野将车直驶往医院,心急地等不及电梯门慢吞吞地打开,他侧身钻出去后踏上7楼的走廊,远远就听到从病房里传来田中久违了的咆哮声。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你这么自私?”
小野撞进门,一眼就看到觉醒的田中像头发狂的猛兽紧抓近藤的双臂激动地摇晃咆哮著,而近藤则垂著头任他推摇,一点反应也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这和他预期中会互相拥抱的感人画面完全相反。
上前扯开田中的手,小野将近藤拉到身后一脸严肃地责问:“你发什么神经?!”
“滚!你们全部都滚出去!”田中失控地张牙舞爪,抓起桌上的瓶和杯子向小野掷去。
小野连忙一手挡著袭向他的凶器,一面护著近藤退出门外,使劲甩上门,门内即刻响起瓷器摔落的破裂声。
“发生了什……你没事吧?”小野转身,愕然发现他被头发遮住的右脸有五个红红的指印。
近藤默不作声地摇摇头,忽然房内又传出玻璃打碎的声响,他心惊地一颤。
“小野……麻烦你看住他好吗?他一时接受不了阳志去逝的事,我怕他会想不开……”
“你呢?”小野见他边说边往后退,似乎想逃到哪里去。
“我,我要回家了,明天……要准备好测试的题目所以……”他哽咽著,颓然欲泣的表情全挡在长发背后,话未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他转身疾步逃离这个令他委屈难堪的场所。
“喂!”小野伸手想留住他,却迟了一步,他已消失在电梯口。旁观者清,他和田中多年兄弟,自然了解他的个性,他只懂得虚张声势而已,根本没勇气寻死,反倒是近藤较令他担忧,以他那副柔心弱骨的模样,真不敢想像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或者只是……自己躲回家里哭吧。
越想越为他抱不平,小野伸长腿一脚把门踢开,迎面飞来一个枕头,更激得他怒发冲冠,敏捷地闪开后,冲上前一手将田中提起来,额上青筋凸起地暴喝道:“要不是看在你刚醒身体虚弱、我就把你吊起来打顿痛快!”
“你打死我啊!我求之不得呢!”田中仍不知死地顶撞他。
“我还没你这么没人性,一醒来就只会制造灾难!”
此时的田上像头刺猬见人就刺,伤人的话接连不断:“我恨不得长睡不醒、恨不得就这么死掉!都是你们、都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性情刚烈的小野忍无可忍,早已咯咯作响的大拳头一挥,田中整个人从床上滚下地板。
“你以为你是什么?我才懒得理你变成植物人还是死尸一条,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愚蠢的家伙,为了你一句话等了你十个月,守到开云见日还被你首当其冲地拿来当出气筒!我还替他不划算呢,你给了他什么?他为什么要为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混蛋一等就是十个月?!”

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小野握拳的关节持续著吓人的骨胳扭动声。
这种人不必跟他讲道理,直接用拳头解决就行了,不教训一下他永远都不会清醒。
激烈的争吵惊动了护士,她敲敲房门说:“这里是医院,请安静一点别吵到隔壁的病人。”
“博英!博英!”杏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进门就见到她儿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满地都是打烂的陶瓷和玻璃,嘴角还渗著血丝,本应开心得和他抱头痛哭,马上换成紧张的神情,她害怕地瞄了眼身高体壮的小野,扶起田中的脸心疼地问:“怎么了?为什么打架?”
撇开她的手,田中双手撑著地坐到墙边,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好半响,他才有气无力地说:“出去,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下。”
“博英……”
“出去!”
小野不屑地瞟了眼他后往门外走去,杏子也无可奈何跟著离开房间,在走廊的长椅上坐著。
墙角的田中在一片狼籍的碎玻璃中抱膝而坐,头埋在双臂之中,任大脑重新整理一切遗忘的记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一手扶著墙壁吃力地站起来,步伐蹒跚地走到门外。小野已经走了,杏子见他出来立刻高兴地站起来想扶他,他却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问:“电话在哪里?”

……来到公用电话前,田中拿起听筒,犹豫了一阵,才按下记忆中的一组号码。
响了好久都没人接……他挂断后改打杏子写给他的手机号码,手指焦躁不安地扭著电话线。
“……喂?”好重的鼻音。
田中还未想好该说什么,没有出声。
“喂喂?请问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对不起。”思前想后都找不到更好的台词,他只能用最原始的辞汇来表达内心的歉疚。
电话里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
“对不起……我……又对你做了很过份的事。”怎样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他总是原形毕露,不可理喻地乱发脾气,昏迷前如此,现在亦然。这一点,连自己也无法理解。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叹气,等了将近两分钟,他才缓缓地说:“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像是埋怨也像是认命,更多的是浓浓的溺爱……他比他小了整整五岁,想维持这段男人间的感情并不容易,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包容对方的任性。
没有料想中的责怪或破口大骂,田中反而更加自责。
“你没什么要说的话……我要收线了。”与其忍受彼此默默无声的尴尬,不如赶快结束。
“等一下!我……我想见你!”心一急,真正的目的便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又静了下来。
望著身边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家属,田中失望地垂下眼:“还是不行吗…我真的很过份吧。”
刚刚发疯打人又把人家赶走,转眼又叫他来,这样做也实在太离谱了。
“不是这样的,我……我现在就上去。”
“你还没走?!”他又惊又喜地握著听筒大喊,刚好站在电梯对面位置的他望著关合的电梯门,右手旁那排荧光数字正变化著,他的心情无故地兴奋紧张起来。
“没有,我放心不下……”
不等他说完,田中摔下听筒跑到电梯前,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缓慢地开启了……

性急的田中也不看清楚就冲进去抱住来人,却被他抱住的人强有力的一掌推出电梯。
“你抱我干什么?”小野手里提著杏子拜托他去买的汤,不悦地皱眉看他。
“怎么会是你?!”田中指著他惊呼,然后作f心状地吐吐舌头怪不得触觉有异,原来是满身肌肉的小野!他明明和近藤一样18cm高,怎么身材就是那么强差人意,硬梆梆的!
“不然你以为是谁?”Shit!他才觉得f心呢!虽然不得不承认田中的身材高挑如Model,长相也很俊美,但至少目前他还没有想被粗壮大男人抱的冲动。
这时隔壁电梯门也发出叮的一声,正在相互讨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眼直又近视的近藤拿著手机慌慌张张地往病房的方向跑去,田中急忙追上去。
追上他的脚步,田中不作声地搭上他的肩把他扳过来,拉进自己怀里缚紧。
“咦?你怎么……唔……”
刚想问他为什么不在房里,田中已夺去他讲话的自由,把他的话全收进热情的唇里。
近藤亦仰起脸,献上自己期许已久的唇,让唇舌的交织去体会,感觉那双绕过他背后的大手,也一直都被他一人所独占的。
尝尽悲欢离合与酸甜苦辣之后,千百种滋味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他禁不住又热泪盈眶,流下的泪水濡湿了与他紧紧相贴的脸庞。
“为什么又哭?”田中托起刚才未曾仔细看清楚的脸,这才发觉比记忆中那张脸瘦了一圈,刚才被他五指扫过的痕迹显而易见地呈现在眼前,倍感心疼与后悔,他怎么打得下手?
好感动,现在就算是嘶哑的声音,也叫人珍惜不己。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只有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他觉醒的喜悦,自己没有白等。
笑得那么灿烂,眼泪又落得那么凶,田中傻愣著,不能理解他到底是在高兴还是难过。
“我很欣赏你们思想开放,不过也请注意场合。”小野干咳一声,提醒他们周围的人都在看。
近藤猛地推开田中,转身迅速地扫视了下围观的好事者,杏子亦站在其中,欣慰地微笑著。
微怔后回神,近藤拭去泪水,感激地对著她按膝一躬身,久久不能从悲喜交集中抬起头来…

“你跟智明那家伙还真是无缘,他刚上飞机你就醒了,害他临上飞机时还难过地说等不到你醒。”小野背靠在墙上,一手按著手机准备致电给应已到达伦敦的林智明。
“他会担心我?别说笑了他恨不得我早点入土吧!”嘴硬的田中其实也很希望能见到这个爱跟他吵架的冤家,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已经离开东京了,两年后才会回来。
“喂喂?喂怎么这么吵?是我、润啦!”电话接通了,小野恶作剧地对远在伦敦的他说:“你到了吗?有个美女想跟你说话剑∷说她好想你喔!啊?你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语毕,小野把手机扔给在病床上拼命憋住笑的田中,田中整了整喉咙,拿起电话嗲声嗲气地说:“喂~~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林智明听到这奇怪的声音后一阵纳闷,然后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吼问:“田中?!”
“哇哈哈哈哈”小野与田中同时大爆笑,听到电话里传出鬼叫的近藤也忍不住笑起来。
“太过份了!”等他走了才醒,而且一清醒就捉弄他!林智明气得拿行李狠砸路边的雕像。
“喂,别生气了!喂?啊……喔喔,我知道了,记得打电话给我。”田中合上手机抛回小野手上。“他砸坏了雕像,被警察捉走了。”他和小野对了个眼色,而后又一同神经质地爆笑起来。
“好啦!我也该走了!”小野拍拍田中的后脑,然后惯性地将手插进裤袋里,关门前看见近藤倒汤的动作,羡慕地感叹说:“唉我家那泼妇什么时候才会像老师这么温柔啊!”

“泼妇……?”近藤望著关上的门,不解地回头问田中。

“过来。”田中浅笑,不改霸道的口吻,懒懒地伸出一只手命令著他。
像著了魔,近藤顺从地将手置于他掌心,被他占有性地拉到身边坐下。
勾在近藤腰侧的手不安份地游动著,撩起披肩长发挂于耳后,二指轻轻在他脸颊来回抚摸。
“还疼吗?”责怪自己的冲动,田中以鼻尖轻触他吹弹欲破的肌肤磨蹭著。
“不会。”视以理解的一笑,近藤亦不退怯将脸地靠向他。心情依然兴奋不己,他的觉醒,让他好像忽然活了过来一样,不再像那比刑罚还教人生不如死的十个月,行尸走肉般地苟活著。
“我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田中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二人独时,胸口的沉闷感觉便愈来愈凝重。“你相信吗?你们看来我似乎是昏迷著,但其实你在我耳边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到。”
近藤睁大眼,显然是不太敢相信。
“真的,梦里我身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我只知道自己一直摸黑向前走,走了好久都找不到出路,头痛欲裂,当我开始绝望地想要放弃时,耳边就传来你的声音,我想回答你,叫你别哭,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真的好痛苦。”视线无力地落在床单上,他又忆起那个可怕的梦。
“不要想了,一切已经过去了。”和他一样,近藤一点也不愿回味那段令人精神崩溃的日子。
“现在开始,我们就向前走吧。”
“啊?”
“别想过去,只要和你一起的话,我们一定……”他垂下眼,将温热的前额抵在田中额上,羞涩地微笑道出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我爱你……所以我们一定能,一直到永远吧。”
真的爱上了,就不要辜负那份感觉,没有坦诚地把心中想法说出的那种遗憾,是当田中生死只差一线时,他亲身体验的惨痛经验。
讶于他较以前坦白,田中失神地望著他甜腻的笑容,突然间无故地感到恐惧。
这种幸福的笑似曾相识……努力回想著,他的脸骤然失去血色。
他想起来了,最后看到阳志的一刹那,他就是这么笑的,笑得好幸福,幸福得……可怕。
没有察觉到田中的失常,近藤仍沉醉在忘情的境界里,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感觉他的呼吸。
“我爱你,你还像以前一样爱我吗?”抬眼一瞧,窗外一片白雪茫茫,然而他冻结的世界却已被他温暖的体温,渐渐融化了。
“爱……”本能地搂紧他,田中发觉自己的双手竟是这般无力。
得到回应,近藤满足地在他脸侧留下一吻,继而窝在他肩上甜甜地笑著:“我不会轻易去爱一个人,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人,所以我相信,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你笃定了……是永远吗?
田中困惑地拉开近藤,盯著他的笑容发呆。
“你知道这一刻……我在想什么吗?”忘了笑的嘴唇,泛白地颤动著。
“什么?”
我想逃,从你身边逃走……可难得他这么开心,田中不忍如实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我想吻你。”他吻住他的唇,想借此消除胸中的恐惧感,然而,不安却越来越严重。
他乱了头绪,两手惧怕地搂紧近藤,拥吻著他倒下去……

你从我身边抢走她,在我想祝福她的时候又甩了她!你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吗?她嫁到北海道那种乡下地方去,还跟一个老头子睡在一起!

你害怕了吗?心虚了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男人,专搞些玩弄女人的把戏!
阳志说他到现在还爱著我,你听到了吗?他说即使我那样对他他也会永远爱著我!你弟弟爱我剑“」哈哈哈
“哇啊啊啊啊”田中大叫一声从恶梦中挣脱出来,跃坐起身。
正是夜人静时,房内遍布黑暗,他慌乱地跳下床,沿著墙壁一路摸索,直到找到电灯开关开启了一室明亮,他才虚脱地贴著墙任身体滑坐在地板上。
按著狂乱跳动的心脏,他气喘不止,惊吓使得额头不断冒出冷汗,上衣亦被汗水渗透了。
是梦魇,一直纠缠著他,让他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正是安藤弘司!
永远也忘不了,他临死前骇人的狂笑声,句句怨恨的控诉,像恶魔的诅咒般于耳际回响。
那个该死的变态男人!死了还不肯放过他吗?他又不是故意害美纪变成那样的,女人真是祸水!早知道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打死他也不会碰她一下!是她自己对他死心塌地的,他又没有逼她爱他,关他什么事?又关阳志什么事?
可就算他怎样为自己推脱责任,也抹不去盘旋在脑海的安藤狰狞的面孔,还有阳志那痴狂的笑,仿佛在无声地遣责著他是你害我爱上不爱我的男人,是你害我被强暴,是你害死我的!
“啊”十指撕扯著凌乱的头发,接近疯狂的田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划破寂静的夜空。

“如果你真的愿意加入月海会的话,离校后月海会管辖内的Bar、饭店和赌场全都交给你。”
无视走廊外吊著一块醒目的[禁止吸烟]的牌子,小野擅自在病房里点起一根烟,且很有义气地整包抛给病床上的病患。
田中接住那包烟晃了晃,一根自己溜出来的烟自然而然地被含进嘴里,一簇小火光亮起又瞬间熄灭,随后而来的是淡蓝色的烟雾和漫延至整间房的烟草味。
“我当然愿意,反正再读下去也读不出什么来,还是趁早寻条路来走。”有小野家的月海会罩著,他就不怕三餐没著落,也不用整天跟杏子拿钱了。田中伸了伸懒腰,打著啊欠说:“过几天办了出院手续,我就去向学校申请退学,天天呆在这里都快闷死我了!”
小野扬眉一笑,呼出一口蓝烟接著说:“你这个军事家我可是拭目以待……不过,你妈那方面怎么办?还有你的老师呢,你要怎么说服他?”
月海会是目前东京境内势力最强大的暴力集团,经常活跃于新宿、池袋等娱乐业集中的地区,田中加入后将和他一样面临许多危险性极高的工作,他相信近藤对这件事一定会强烈反对。
“我妈?她管不了我的!至于他……我还在考虑中。”田中一脸大丈夫地轻松视之,却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忽然跳起来把烟扔到窗外,然后拼命挥舞手臂企图扇去烟雾,正当小野还在纳闷时,房门打开了,田中来不及收回动作,狼狈地站在床上,跳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们在抽烟?!”近藤一进门劈头就问,整间房都是呛鼻的烟味。
田中急忙指著小野表示自己没有加入,小野则明了地捻熄烟头顽皮反问:“老师没吸烟吗?”
“我有,但这里是医院,而且他的病还没痊愈。”近藤面露不悦地走到床边,果然嗅到田中身上好大一阵烟味。“你有抽!我说过多少了,你的病还没好,不准你抽烟的!”
“我”理亏的田中顿时语塞。
“什么啊,哈哈哈老师快变得和那泼妇一样了嘛。”小野明目张胆地大声取笑,可瞥见近藤的脸往下一沉,他识相地收起不正经的笑说:“我走了我走了!不要瞪我!”那对大眼睛笑起来迷死人,圆瞪起来却比贞子还吓人,他可不想在被他瞪过七天后的这个时间死于心脏麻痹。
“别生气啦,我有正经事想跟你说。”田中满脸堆笑地把他拉进怀里,将退学和加入月海会的事简单扼要地对他说了一遍。
“我不赞成!”他一说完近藤立即大声反对,结果看到田中脸上写著‘果然不出所料’。
“这件事事关你的前途,我绝对不能让你走上犯罪的道路!”
“犯罪?没那么严重吧,我只不过帮小野管理酒吧和赌场而已。”
“酒吧和赌场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会不清楚吗?还有月海会的大名经常上报纸的社会版,不是杀人就是借酒闹事,捣乱娱乐场所”
田中捂住他的嘴笑脸盈盈地抢先道:“别乱讲,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月海会已经全权掌握在小野手里,我保证他不会让他部下干这种事的。”
打掉田中的手,近藤执意劝说下去:“可是你还剩一年高中没读完,连高中都没毕业的话…”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了。”敛起一秒前的嘻皮笑脸,田中开始显得不耐烦。
“我是为你好,这是你的前途……”
“就因为这是我的前途,所以我要自己做决定,拜托你不要管我!”生硬地打断他,田中拨开他的手,他的嗦令他不胜其烦,他最讨厌受约束,即使对方是他的情人也不例外。
“你叫我不要管你?!”他没这个资格吗?他身为他的老师,更是他的情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他走上岐途而置之不顾,可他居然叫他不要管他?
“你以为我喜欢管你?小野也走这条路我才不管他!可是你不同、你……”
近藤一脸气愤与难过,田中见势不对急忙拉住他意图躲闪后退的身子扯进怀里,免得他又躲到哪里哭。“别这样,我只是希望能走我想走的路,而不是别人帮我铺好路让我走。”
见他没有反驳,田中便勾起他的脸,霸势地落下一吻,成功地吻得他眼神迷乱后,继而附在他耳际宣誓他的主权:“我喜欢顺从我的人,你就不能乖一点听我的话吗?”
他和小野都是表里不一的人,但他们对情人的定义却完全相反。小野爱面子,所以那女人在别人面前会对他千依百顺,实则内里小野是被她控制著。而他不同,表面上他可以对近藤言听计从,但一切的主导权他会掌握在手中,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被牵制的一方。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他宁可不要这个情人,也不愿自己被爱情束缚住,失去自由。
“听我的话,好吗?”田中恶魔般地邪笑著在他脸侧耳语,企图媚惑著他的神智。
不是疑问句,这是绝对的肯定句,他要求他的情人对他绝对地服从。
当然近藤还没蠢到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虽心有不甘,无奈理智屈服在情感之下,他麻木地点了点头他不希望两人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不到几天就吵架,闹得彼此都不愉快。
只是……抱著他的这个男人,真的爱他吗?望著田中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不免心生疑虑。

“你变了。”变得很陌生,连笑容亦难以捉摸,飘乎不定的瞳眸,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我没有变。”田中自信地笑答。
变的是他,比以前更依赖他,仿佛没有他就活不下去,这令他觉得很骄傲,亦很困惑……
因为他似乎,像极了某个人……阳志!脑中忽然闪过阳志的脸,他心惊胆颤地推开近藤。
“你怎么了?”近藤望著他发白的脸担心地询问。
“没什么,你回去吧我想睡了。”田中心虚地避开他忧虑的眼神,掀起被子包住自己躺下。
“真的没事吗?”
“嗦,回去啦我想睡!”快走,不要用那种痴情的目光望著他田中由衷地祈求著。
“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近藤显然不相信他没事,只当他又在发孩子脾气。长长叹了口气,他转身再看他一眼后关上房门。
过了一会儿,田中爬起身望著房门,顿感一阵空虚,想了下后又趴到窗台上眺望近藤远去的背影。像心有灵犀似的,他停下脚步回眸看到田中,即时眉开眼笑。田中像被电击般地拉上窗帘,靠在床沿喘气到底是怎么了?他慌乱起来,最近经常如此,胸口无端的郁闷烦躁,他没来时想著念著,等到他来了却把他赶走,赶他走了又万分心疼,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阴晴不定的心情。
该死,是安藤临死前对他下了什么诅咒,还是他得了恋爱兼男性恐惧症?
都是那个该死的梦,缠得他连睡觉也睡不安稳,每晚都大汗淋漓地被恶梦惊醒。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摔到脑震荡还不会失忆,如果他不记得那恐怖的一幕,现在就不会反复无常地发疯了。
“啊”呼吸越来越急促,田中揪著连喘息也艰难的胸口趴在床上哀嚎,痛苦地翻滚著。
对阳志的忏悔,对美纪的歉疚,还有安藤痛恨的咒骂,交杂成一道无形的顽灵不断扰乱他的神经,他快疯了,现在的他根本没勇气面对近藤充满爱意的眼神,根本给不起承诺,和他一直…到永远了。
好辛苦,心脏像被大石头压著,压到他喘不过气,压到他快窒息,不一会儿,田中就冒了一头冷汗,胸口那百爪挠心的感觉比被人千刀万剐还难受,他五指扭抓著枕头,张开却叫喊不出声的嘴唇拼命撕咬著洁白的床单,留下一片湿润的唾液与狠嚼下唇而渗出的血丝。
“田、田中先生!你怎么了?!山本医生!”来巡房的值班护士见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吓得脸色发青,慌忙想跑去叫医生,却被田中一手揪住衣衫。

“不……不要叫……医生、出去!我没、没事!”此时的他神智不清,如脑血管即将崩裂,作垂死挣扎的精神病人,力气却大得很,胆小的护士惧怕地连连点头,甩掉他的手后直冲出门。
“啊”他再度抓狂地纠扯头发,一翻身整个人重重地摔下床,在地板上乱踢抽搐著,直到大脑再也承受不住精神的折磨而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田中才慢慢地转醒,一睁眼就看到小野忧心忡忡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睡在地上?”床上有挣扎过的痕迹,一片混乱。
田中抬眼看见泛白的天色,不见血色的干燥嘴唇无力地抖了抖:“夜……过去了吗?”
“什么意思?”小野不解地反问,抚著他冰冷的额头说:“我刚来就听护士说你突然像中毒似的在床上翻滚,又不肯让她叫医生,进门就见你躺在地上,害我以为你又要多睡十个月了。”
田中抓紧小野的手借势坐起身问:“有烟吗?”
掏出一包烟给他,小野两手抱在胸前,静待他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点燃了烟,田中瘫靠在垫背的枕头上,仰首呼出烟雾。
时间如静止了一般,田中呆滞地陷入沉思之中,小野则有默契地坐在一旁等他自己开口。
“安藤弘司……他赢了。”许久,田中颓败地垂下头说。
“唔?”
“他恨我抢了他的女人后又抛弃了她,先是欺骗阳志的感情,集体强暴他来报复我,最后纵踊阳志陪他一起死,要我后悔一辈子……呵,他成功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生不如死。”
小野拧住下唇沉默不语,事情果然如他所想不是那么简单,安藤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动机的。
“其实你不用太自责,人都死了,你现在……老师?”门把转动的声响止住了小野的话。
每天下午这个时间放学,近藤一定会先到医院来探望田中再回家。
“小野你真有空。”近藤温和地微笑著走到床边坐下,瞥见他手里拿著烟,也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顺从他的人。只要他喜欢,就算多无理的要求,他也会强迫自己去做,再者,他也不希望自己变得跟女人一样爱管这管那,嗦嗦。
“你不舒服吗?脸色很难看。”近藤伸手轻触他的脸颊,感觉一阵寒气逼人。
田中眉头郁结,心烦地别开脸,令他停在半空的手十分尴尬,也令旁观的小野尴尬地避开,到门口吸烟。近藤低下头,想弄清楚他在生什么气,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问出口。
“没事整天跑来这里做什么,看到你就烦!”心情恶劣到极点,田中连说话也带刺。
近藤怔愣几秒后,忍气吞声地站起来,努力压抑著情绪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烦死了,我和小野有事要谈,你先出去啦!”田中用力推他离开,不想和他多说。
咬得下唇发紫,近藤纵有满腹委屈也尽量忍著,迅速走出门外,免得被人说他死皮赖脸。
从他醒来后就变得很反常,忽冷忽热的,比以前更易喜易怒,令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付。想不通,他神伤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五指将长发梳向脑后,苦恼著,却找不出原因所在。
小野实在看不过眼,甩上门后板起脸开始以大哥的口气教训他:“我原以为你死过一,一定会更加珍惜身边的所有,更加珍惜他,没想到我诂计错了,你变得更具破坏力,只想毁灭一切,包括你自己!”阳志的死对他的打击真的那么大吗?他不相信,一切痛苦都是他作茧自缚罢了!
田中无法再维持冷静,激动地扯破喉咙和他对吼:“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除了自责,更多的是恐惧!现在我变得害怕男人,害怕真爱!就算他怎样爱我,我都感受不到从前的快乐!”
他越爱他,他越想逃,他的爱令他心慌意乱,神经过敏地只想将眼前的假象全部破坏掉。

像逃不出困局的孩子,为了寻回自我,张起刀锋般的指爪,不能坦率的欢笑,无奈又痛苦,困惑与忧虑交煎,紧绷得快要爆炸。
“我是不了解!该死、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活在过去而不放眼看未来?未来还有许多事等才你去做、他还在等你!你看到了吗?”
看不到,他竟看不到真实,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心脏又开始闷得透不过气,田中捂著胸口倒下去,半掩著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著:“他赢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快乐……不会。”
小野本想抓起他的动作迟疑地顿在空中,最后也只能徒手地叹气说:“明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看看他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不要,我不用看医生,你走,我不是神经病,你走。”他摆摆手,示意小野不必再留下。
“你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再车你去。”小野搁下这话,绲厣带合门。

“我不去……我没有疯……”田中闭目低语,脑袋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只手轻轻抚摸著他的头发,他猛地睁开眼,近藤正坐在身旁担心地望著他。
“对不起,吵醒你啊?!”
忽然被他一把拉下去,近藤倒在他枕边,如此贴近的呼吸,令他心跳飞速地加快。
让鼻尖在他滑嫩的脸庞上磨擦,田中错综复杂的眼神凝视著他柔情似水的瞳眸,悸动之余亦心酸彷徨……他依旧纯真如昔,然而自己却不再是从前那个想爱就去爱,放纵洒脱的男人了。
“爱我吗?”
“爱。”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刚才那么可恶地对你……”
单指印上他的唇,止住他自暴自弃的话,近藤眯眼勾起完美的唇形,浅笑道:“怎样对我也没关系,我是不会改变的。”
不改初衷地爱著,爱对他而言,就是从一而终,毕竟他们是经过重重困难才能在一起的,所以他会更加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爱。
此刻的他尤其妩媚动人,田中不自觉伸出手背轻抚他白净的脸颊,沿著轮廓勾画描绘,滑至耳垂,任由柔软的发丝缠绕著指尖,仰起下巴将脸靠近他,仔细而小心地亲吻著,四目交错时,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要。”近藤抓出田中探进他毛衣里的手,被吻得粉色诱人的樱唇抿住说:“不要在这里。”
抬眼一见那双溢满情色的眼睛正锁住自己,想必是欲火焚身,他更是羞怯地推挪著田中。
“不行,上……到现在还没好。”那天一定是因为他醒来所以兴奋得疯了,居然在病房里跟他做那种事,和第一相距十个月之久,没想到还是那么痛,至今仍心有余悸。
田中会意地笑著,解开衣扣露出自己精壮的肩膀,可惜阳光般的肤色上,肩延伸至脖子全布满了红色的齿痕,那是近藤疼痛时留下的杰作。
“我也很痛啊,你要怎么补偿我?”
吃惊地倒吸口气,他还真是不记得何时咬过他的肩膀。
“对不起,很痛吗?”
他偎进田中宽敞的胸怀里,吸闻著他身上特殊的男人味道。
“算了,等我出院你再补偿我。”欲望冷却,紊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田中的语气转为淡漠。
“嗯,二月十四日那天……”欲言又止的,他仍羞于言辞。“我去找你。”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吗?亲了下他千丝万缕的芳香,田中挤出一个笑,那笑意并未传递至闪烁不定的眼底去。
是到该做抉择的时候了,拖泥带水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这个男人用情太,像是把全部都给予他,滂沱的感情太沉重,多到他负荷不起。
他知自己不是可以让他交付所有的人,近藤亦非他任意玩弄的对象,就如他曾经说过的,这场赌局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所以,该对他说……再见了。

PART5つづく

郅⑷苏PART6

By 血禁

二月,正是农历冬日的尾声,不见回暖,大地仍被一片银白所覆盖。
下个月底是日本年度经济的结束,企业界忙著结帐,分红,发奖金。与此同时,日本的黑社会暴力团亦将不甘落后地开始秋后算账,经济不景气使得各暴力团所收的保护费逐年下降,加之近年来政府实施的暴力团对策法对黑道的打击,国内的几个主要黑社会组织如极武会、稻川会等均面临生存的困境。为了增加收入,他们纷纷蚕食对方地盘,两日前在川崎市与横滨市一共发生的13起互欧袭击事件,即是其中的组织所为。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连同盟性组织的关东二日会也解决不了问题,严重的流血事件更使二日会威信下降,调解失效,造成了纠纷的进一步恶化。
东京境内势力最强大的月海会与久保会虽不被经济危机所困,但势均力敌的二方长久以来都是表面互不侵犯,实则明争暗斗,彼此虎视眈眈,最近久保会更蠢蠢欲动地想将中立区的赌场据有己有;为此,新任的月海会会长小野今天召集了几个主要干事于新宿的事务所里,商讨对付久保会的策略。
“久保那个老头子,一把年纪还不回北海道去养老,偏偏要来惹我们,真是嫌命太长了!”
坐在小野身旁的川村隆语带嘲笑地拍著桌子说。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小野的另一侧,一个浓妆艳抹,穿著紧身黑衣长裤却显得身材平板的冰山美人目露凶光地直射川村,语毕,她狠狠地吸了口烟。
她,就是林智明口中的泼妇,小野的女人杉原悠子。
“是,对不起。”川村满脸堆笑,殷勤地站起来把烟灰缸送到她面前,他对杉原毕恭毕敬,阿谀奉承的态度大家早就见惯不怪了,明知她是小野的女人却心仪于她,这件事众人心照不宣。
两腿交叠架在桌上,背靠著旋转椅,蓬松的乱发盖住双眼看似已经睡著的井上清信忽然冒出话来:“听说他最近四派人找枪枝,要不要先截去他几条门路?”
小野笑而不语,继而把目光投向刚来不久就趴在桌上的田中。
接收到他无声的提问,田中才懒懒地出声:“我认为先把姓外村的那个人拉到这边来。”
“别开玩笑了!”新仓大助粗暴地击了下桌子,那力气震得烟灰缸整个弹起来。“外村是久保会的重梁,久保那么重视他,他自然是受到极高的待遇,你以为想拉就拉得动他啊?”
本是同班,现在随著田中加入月海会的原仓龙也摇头表示不赞成。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因为外村长得可爱又稚嫩,久保那色老头一直在动他的主意呢。”大助的情人,杉原的妹妹薰据实说道,即刻赢来田中颇为颀赏的眼光。
“还是你聪明。”不过聪明的女人并不讨男人喜欢。他邪气地笑看她,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小野用手掌磨擦著长出须根的下巴,隔了好久才问:“你有办法拉他过来吗?”
话是对著田中说的,田中自信地瞄了眼小野:“十成把握,如果能让我见到他的话。”
他一早就打探过了,久保会内部四分五裂,相信利诱外村的话一定会成功。
“哈哈哈哈听说他家住在监狱隔壁!”大助不正经地大笑起来,缓和了紧迫的气氛。
不过川村却在这时提起一件令众人呼吸紧闭的事:“说到监狱,小野,樱泽泰德三年的刑期快满了。” 樱泽泰德是几年前解散了的虹日会的老大,以前一直是月海会的死对头,当时小野为了帮父亲对付虹日会而出计陷害他,害他被判入狱坐了三年牢,虹日会也因此分裂解散。如今刑期将满,小野即将面对另一个大麻烦。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无所谓地挑高浓眉,小野狂傲地蔑笑,根本不把这件事看在眼里。
“难道我们还要怕他不成?”杉原把头靠在小野肩上,妖媚地斜嘴一笑。
“没什么事的话,散会吧。”小野搂著杉原的细腰站起来,径自先离开了。
拖拖拉拉,懒懒散散的一场午会,就这么结束了。

不下雪的天空依旧空白一片,连残云亦消失无踪迹。
寒风刺骨,走出校门,近藤呼出一口白雾,戴著黑色手套的双掌上下磨戳著脸,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取暖。不知道是哪个穷学生偷走他的围巾,害他的脖子冻得连血管都收缩了。
忽然,一条哨的围巾从背后套住他的脖子,他惊讶地转身,围巾正好被绑紧。
“你怎么会来?!”他睁大眼绽开一抹笑,一脸难掩的惊喜与兴奋。
“我来交退学申请。”田中两手伸过他脑后将被围巾捆住的长发抽出来,然后满意地扬眉。
不是特地来找他啊……近藤眼里闪过失望,但即刻又换回笑眯眯的脸,拉住田中的手往前走,一边埋怨著:“从你出院后就没再见到你了,小野交给你的工作很累人吗?”
“你不是也很忙吗?连寒假都要来学校。”
“没办法的事啊,学生要补习,又被主任拜托来帮忙整理图书馆。”
田中停步点了根烟,对著冰冷的空气吐出浅蓝色的烟雾,继而拥著他走进地铁站。
静静地注视著田中俊美稍带野性的侧面,近藤迷恋得移不开眼睛……最近,他好像成熟了许多,将昏迷后就不曾理过的长发稍微修剪成凌碎的中长发,再染成金白相间。裁剪精巧的长褛套上他宽肩窄腰的修长身段是那么绝妙的相称,那双长腿与高大的背影散发著诱惑的男人味,一频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那么英姿超群,教人心动不己。
想得入迷,近藤没注意到地铁里拥挤不堪的人潮,不小心被人撞了下,刚好跌进他怀里,田中亦自然地揽紧他免得又和别人擦撞。
被他这么抱著,这情景似曾相识……他忆起刚去教F班时,也曾经因为被撞到而被他抱在怀中,当时又开心又害怕,幸福的感觉如同现在一般,不过现在的他们多了一层肉体关系,早已渡过那个暧昧不清的时期了。
“你在笑什么?”看到他甜腻的笑容就觉得胸口烦闷。
“啊?没有啊,只是在想,我们好像回到以前了。”他抬头眯眼一笑,甜入心坎。
“是吗?”田中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合上嘴不再出声。
以前?他想起那时幼稚的自己,明明喜欢他却又死口不认,像个国小生一样可恶地捉弄他,惹他生气以掩饰自己对他的好感,真是白痴透顶。
[如果当时没转校的话,我也不会认识你了]地铁慢慢开动,思绪随震荡飘回十月前,许多早已遗忘的记忆逐渐被唤醒,他耳边响起自己曾几何时说过的话,不自觉笑得讽刺。是啊,没转校的话就不会认识他,不会爱上他,不会害死阳志,更不会让他苦等十个月了。可偏偏所有事情仿佛天注定,不该发生的,全在他报仇心切的一念之差间发生了。不该爱的也爱了,不该死的也死了,不该等的也等了,无力挽回,现在的他只想……逃。
“明天,我去学校接你。”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嗯。”近藤不顾周围乘客纷纷侧目,把头埋进他胸襟。
原来他记得,明天是二月十四,世界上所有情人都约定的日子。
下颚抵在他发顶,田中闭上眼睛独自承受涌上心头的苦涩与酸楚,狠下心做出决定。
要向过去告别的话,就必须先跟他说再见,因为他已经不能再爱了,他不知道夜以继日地当双面人,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精神崩溃,也许会害爱他的近藤也跟著一起疯掉。他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害人,特别是……他。
灰色的云雾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月亮被无情的云淹没,整片天看起来好像快崩塌一样,不一会,豆大的雨点夹带著冰雹,在雷电一前一后的轰鸣下随后而来,噼哩啪啦地打在民宅屋顶上。

“哇啊”黑夜里响彻云霄的男人嘶吼,惊醒了楼下正熟睡中的杏子,她慌忙跑上楼冲进儿子的房间,开灯后看见田中缩在角落里,抱著头混身抖个不停。
“博英、博英你没事吧!”她心疼地搂住他,忧心如焚地询问。
他紧紧抱住杏子,哆嗦著问:“妈、妈你听到了吗?阳志回来了!他、他刚才在哭!”
阳志凄厉的哭声犹如在耳,他吓得脸色铁青,手振脚抖地爪著杏子的背,汗水渗进眼眶里。
“没有,他没有回来,不用怕,阳志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吐著令人心酸的安慰,杏子禁不住流下眼泪。他从出院回家后就一直这样,白天好好的一个人,一到夜晚就疯疯颠颠的,有时闯进她房里说阳志要杀他,有时躺在床上做恶梦,大吼大叫吵到邻居来敲门投诉。
她真的好怕,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她每天到神社参拜,终于盼到他醒了却变成这样,她只剩他一个儿子,要是他也疯了,那教她该怎么活下去?
“不!他没有死!他刚才还在房里哭!”阴魂不散,翻车前的那一幕反复在他梦里重演,然后是阳志装疯时的哭喊声,和安藤的笑声,听得他毛骨耸然拼死挣脱,夜夜如此,想不疯也难。
“他死了!你听到我说吗?他死了!”杏子泪流满面,伤心地哭道出她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
“……死了?对,被我害死了……”田中镇静下来,不再恐慌发疯,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虚乏的眼睛,垂视著地板,像战败的死士,连生存的勇气都丧失了。
“博英?”他又在胡说些什么?
“药呢?你藏在哪里了?”田中突然变了一张脸,凶恶地揪住杏子吼道:“快把药给我!”
他托小野买了几包安眠药和麻醉药,一直都靠吃药才睡得著觉,可杏子却藏起来不让他吃。
“不行,长期使用麻醉剂会上瘾的!我扔了!”她态度强硬。
她怕他会疯,更怕他像吸毒成瘾一样服用麻醉药品。
“滚!你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田中再度抓狂地向她掷东西,逼得她退出门外。
鬼地方,过了明天他就搬走,搬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一年一度的情人节,虽下著绵绵细雨,却为大街上一对对如胶似漆的恋人们增添了浪漫的气氛。与田中牵著手走在路上的近藤,满心欢喜地盯著商店橱窗里摆放的红玫瑰与巧克力发愣。
玫瑰,是爱情朵的名字,缓缓透露著殷红的热力;巧克力,甜蜜的滋味,细细品尝时,会尝到浓得化不开的爱。而此刻他手中亦捧著以上的物品,这正是他兴奋的心情居高不下的主因。
当如此罗漫蒂克的束与沁人肺腑的巧克力,由情人送到他手里时,他的心情自然激动澎湃得久久不能平静了,他望著田中傻瓜般笑著。
“你不会是没收过巧克力吧?”用得著这么开心吗?田中瞥了他一眼取笑说。
“有,但没收过。”当然了,一向是专属女人的礼物,他又不是先天性同性恋。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咦?我不是也送了礼物给你了吗?”
雨伞倾斜,田中不怀好意地笑著,俯首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最想要的礼物……是你。”
剪水双瞳猛地张大,他连害羞也来不及,就被他欺上来的唇封住了话语。
幸福,似乎离他很近,过多的幸福感层层笼罩著他,他心醉地接受他的吻,吻到晕厥……

室内的高温与窗外的寒冷成鲜明对比,相拥躺卧在床上的二人,急促的呼吸一时之间不能平息下来。田中坐起身惯性地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淡淡的香味,浓浓的苦涩,入喉时的迷乱感觉,适时地化解了胸口仍猛烈燃烧的欲望。他还是不变地贪色纵欲,三对他来说根本不够。
近藤趴卧在他身旁,枕在田中臂弯里的侧脸透著迷人的粉红色,微张的唇瓣轻喘著气,白皙的肩骨与形状姣好的脊背被散开的发丝披盖,连著羽毛被子遮去腰腹,不带丝毫情色的诱惑,他像油画中圣洁的女般,半裸且充满艺术感。
田中贪婪地倾身亲吻著他微热的脸颊,直到他觉得够了,才下床穿上裤子,然后……他从裤袋中掏出一个银白色的丝绒盒,打开它,里面立刻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握住他纤尘不染的手指置于掌心,他为他戴上精心挑选,代表情人婚誓的钻戒。
感到手指被套了什么上去,近藤模糊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睁眼一看,他惊诧得连忙坐起来。“戒指?!”
田中没回答他,拾起扔了一地的衣服穿上。
“为什么……”任谁也明白送戒指给对方代表了什么含义,他怔怔地盯著手指,喜悦与感动同时溢满胸腔,语不成句地说:“你不是……已经送了给我……我……”
“那是情人节的礼物。”田中站起来扣上衣纽,一反刚才如火如荼的热情,俊美的脸孔变得如扑克牌般冷漠且无情。“这是分手的礼物。”
“别开玩笑了。”近藤又喜又气地瞪著他。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分手吧……你的脸,我已经看腻了。”
犹如晴天霹雳,近藤的笑脸刹那间僵化,脑袋一片空白。
不是开玩笑的,若他此时冷若冰霜的表情是在演戏,那他已经成功地被他逼真的演技骗了。
“你说什么?”心跳暂停,他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话,屏住呼吸再问一。
“别说你听不懂。”田中扯开一抹邪恶的媚笑,称上金白相间的碎发更显慵懒华丽,弯下腰将脸贴近他的唇,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和你分手,你的脸你的身体,我已经厌倦了。”
真切的话语如雷贯耳,乱了节奏的心由高空直坠下地狱,跌至冰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了不是吗?他是不懂,不懂为什么刚才还热情地吻他,抱他的男人,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说要跟他分手?
顷刻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近藤愕然地瞪著背对他的田中,不曾发觉自己的姆指正按著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断扭绞,下唇被咬出血亦尝不出咸涩的血腥味。
“即使被你说残忍也无所谓,反正就如林智明所说的,我是那种和对方上床后就会抛弃她的人,不过你比较特别,或者说是我没玩过男人吧,我们的关系能维持这么久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让你等了我十个月,真的很抱歉,所以这戒指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田中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伸长手臂套上长褛。
“你以前、以前说过的话、说爱我全都是骗我的吗?”再也无法冷静,他激动地出声质问。
我爱你……我是不会让你伤心的,因为我爱你……他曾经说过的话,情款款的眼神,骤时全部涌现在他脑中,和眼前的他所说的话,互相矛盾冲撞著。
田中转过身以冷笑面对他,说出口的话更令人彻骨的心寒:“我说爱你,是因为那种场面应该说那种话,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看来你的年龄和做男人的经验完全不符嘛。要我说实话吗?我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你,只不过你长得漂亮,我才会对你有兴趣的。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真心呢?”实际上这么话也并非编出来的,至少有一半和他的想法相吻和。
静静地听著,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近藤难以置信地瞪视他,直到在他玻璃般透明的目瞳里寻不著一丝情感的存在后,他才真的相信,相信自己被这个小他五岁的混蛋彻底地玩弄了。
心脏一阵猛烈的刺痛,羞耻与被欺骗的伤害,田中残酷的话像把利刃在他胸口狠狠挖绞著。
何必呢?若是想玩弄他的身体,单凭力量即可,他何必那么多心思来引他上钩,又何需待他付出所有感情,献上全部,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再一脚踢开他?
“算了吧,我不喜欢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就算你怎样爱我也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再继续了,你就干脆一点死了这条心,当做陪我玩了场游戏,Game over now,OK?”嘴里咬著烟,田中一脚踩上床垫,低头轻触近藤染血的薄唇……退离那令人心痛的最后之吻,他舔了舔沾血的嘴唇淡淡地笑著。“我不会忘了你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老师。”
老师?游戏?思绪一片混乱,百感交集的他顿时失去任何反应,木偶般地呆坐,只有死死盯住无名指的愤恨眼神能证明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要出去了,回家时记得帮我关门。”田中打消自己回头再看他一眼的念头,直奔下楼梯。
床上的人一直静止不动,直到楼下响起关门声,他才从死寂中抬起头,动作缓慢地穿上衣服。
像做了场梦,恍然如梦初醒,将他昏迷醒来后若即若离的态度与现在冷言冷语的嘲讽衔接起来,会被抛弃也不奇怪了他果然从没真心爱过他,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不是两情相悦,是他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爱他,一厢情愿地等待,痴心妄想人家会跟他一直到永远,多可笑,他太自以为是了,才会落到在情人节被人抛弃的下场。
最悲惨的是被抛弃之前还跟他上床,然后像付钱给妓女一样扔个戒指给他,说是补偿。
补偿?怎么不干脆拿钞票给他?偏偏拿个惹人误解的戒指,害他心怒放继而又心胆俱碎!他穿好衣服,满腔恨意无可发泄,拔下戒指狠命地丢到床上,他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冲下楼,逃离这个令人心痛的场所。

下午的雨空被灰色所渲染,朦胧交错的云雾像惨白的画布被画家挥笔泼上了暗淡的色彩,悲壮而苍凉。稀薄的细雨变大,密密麻麻地打在没撑伞的男人身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神智恍惚地拖著脚步慢慢往前迈进。
抱著双臂,他觉得好冷,从头到脚冰冷刺骨,头发全粘在脸上,苍白的脸上嘴唇冻得发紫。
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中似乎没有^程,只知道他恢复意R的时候,他已坐在玄关的茶色地板上,混身湿漉漉的,门也忘了关,沿著门口至脚下的地板被滴下的雨水渗透成褐色,水里倒映著一张男人欲哭无泪的脸。
我要和你分手,你的脸你的身体,我已经厌倦了。
真快啊,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才两个半月,他就对他的脸厌倦了。是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吗?为他留了一头像女人的长发又怎样?最后他还不是说不可能爱男人?既然如此,他还留著它们做什么?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他快步冲进浴室,操起剪刀扯住此时尤其讨厌的长发乱剪一通,掉了满地凌散的头发,泪眼模糊,看起来地板好像裂开了,如他的心一般,支离破碎。
两手撑在洗手盆上,他紊乱不稳地喘著气,望著镜中憔悴不堪的脸,跟疯子一样的头发,顿感好笑地失声狂笑起来:“啊哈哈哈哈近藤纯你实在太可怜、太可笑了!”
要死要活地哭泣,锲而不舍地苦等十月,就是为了让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哈……哈哈哈哈……”他满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我不喜欢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就算你怎样爱我也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再继续了,你就干脆一点死了这条心,当做陪我玩了场游戏……伤人的话语持续不断地于脑中重复,心如刀割,割得皮开肉绽,却割舍不下这份爱得入心入肺的情,走不出这个溃不成形的世界。
对,他就是放不下,就是不甘心,一旦爱上了就是永远,他对爱情的定义就是至死不俞。
要他死心?不可能,除非他死了……
猛地睁大眼,他沮丧的目光凝聚在手中的剪刀上,哀伤的目瞳漾起一抹绝望而凄美的笑。
死吧,反正他已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要干脆一点的话,只有死能将他由痛苦的渊中解脱。
他右手缓缓举起剪刀,将锋芒毕露的刀尖移至左手的手腕上,咬住唇狠心地一划
笑看著手腕划开的伤口淌出鲜红色的血,一滴一滴慢慢地掉落,与泪水混淆融合一体,他竟然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是啊,心都碎了,又怎么还会痛呢?
头开始有点晕眩,支撑不住血液流失的虚脱,浓密的睫毛掩盖眼睛,身体失去重心地倒下。
从此以后,跟泪水一刀两断吧……
桌上闹钟的秒针嘀嘀嗒嗒地跳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近藤先生啊,门没有关我就擅自进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的电线短路了,丈夫又不在,想麻烦你帮忙接上保险丝,你有空吗?”她边说边绕著不大的屋子走了一圈,却没看到人影,最后才注意到地上的水迹,便沿著脚印寻到浴室去,谁知一踏进浴室门,她脸色骤变,屋内遂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啊快、快来救人啊”

寒夜渗进薄薄的雾色,远的钟楼如常敲起哀怨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仿似季节完结前的悲鸣……

“你说他能医?!”整个星期都懒得剃胡须,小野略显颓废的脸听到这话时忽然精神倍增。

被小野特地请来医田中的心理医生谑歉霾徽鄄豢鄣拿滥凶樱他轻笑道:“人脑的额叶部分是反映个性的区域,其面积与一个弹子球相当,正是这个区域储存了反映人类细微情感差别的信息。”走到无精打采瘫在桌上的田中身旁,他一指戳著他的额头细心讲解:“前额受过伤的人,情感,脾气和行为易发生变化,至于是变到怎样,要视他受伤的程度而定。我举例说,原来很喜欢交际的人也许会变得沉默寡言,而于热恋中的人可能会突然对情人冷漠起来。”
被说中心事的田中颤了下,打掉诘氖直鹂脸。
小野领悟地瞄向他,冷哼一声说:“你说得真准,他还整天看到鬼呢,神经病。”
要不是杏子哭著求他劝田中别再吃药,他才懒得拖这个112斤的家伙来看医生呢!
“哈哈哈哈你别老是骂他神经病,他没有得精神分裂症,只是得了非精神病性的心理障碍。”谛χ按住田中的头,不管他奋力的扭动,硬是拿他当人体模型用。“他看到的鬼魂,是大脑视觉神经受到损害后看到的假象,视觉神经受创会影响自己对身体的感觉,就像有人说看到另一个自己就认为是灵魂出窍,其实是大脑负责区别人体和周围环境的顶叶受损而造成的。”
“别尽是跟我说些高的话,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得救!”小野不耐烦地嚷道。
自从他和近藤分手后就变本加厉地吃药,还死皮赖脸地搬到他家住,整天像头丧家犬似的趴在床上,找个女人让他玩,一到半夜就鬼哭狼嚎地把那女人踢出来。昨天带他去和关西人谈生意,一听到不顺耳的话就发狂揍人,害他一笔生意就这么砸了。
再这样下去,第一个发疯的人不是田中,而是他小野润!
看到他那副死人样气就不打一来!小野恼火地瞪著他,他却视若无睹地睡觉,无可救药。
“当然有得救。” 谧孕攀足地笑答。“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足够。”
“一个星期?!”虽然不太相信,但听到满意的答复,小野眼前亮起了希望之光,恨不得马上把垃圾丢在这里。
“记住一点,不能再让他吃含有麻醉成份的药,他看到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麻醉药发挥的迷幻作用。”诶开窗帘,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全数洒在田中身上,他皱著眉把头转向另一边。
“你该回去了。”谒手叉腰对著小野说,而后将目光投向田中:“你留下来。”
本想站起来的田中被小野用力按著坐下,无奈只得趴回原位,眼睁睁地看著兄弟离开。
两手交叠靠在窗台,谛那樯鹾玫毓凵椭窗外的风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春天来了。”
风很大,撩起他如丝般柔细的及腰长发,田中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背影看。
“春天,让你想到什么?”
从小野口中了解到田中以前的事,对症下药是他治愈病人的最佳疗方。
“我想把你剃成光头。”
“What you said ?!”谧身奇怪地问。
田中撇开头不看他,不屑地答道:“把头发留那么长做什么?十足跟女人一样。”
“喔?”诙指夹起一簇发丝,颇具挑战性地反问:“我的头发……又让你想到什么?”
想起某人,不过没关系,反正他早就把那个人忘了。他垂首点烟,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头发留这么长吗?”诘跗鹦愿械南该迹水汪汪的晶眸望向远方的天空。“除了艺术家或乐队,平常很少有男人会这么做吧……我是为了我爱的男人才留的。”
田中忽然呛了口烟,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喜欢我长发的样子,所以我就一直留,像女人也无所谓,因为他喜欢。”说到他的爱人,诰统两在幸福的甜美笑容之中,直到眼前突然呈现出田中扩大的脸庞,他才心惊地回神。
“别自以为是,你医不好我的。”废话连篇,他真以为他不清楚他在打什么算盘吗?
田中凶神恶煞地瞪著他,把烟蒂示威性地按熄在他耳边的墙上,继而转身就走。
好啊,够酷!他的固执与倔强挑起谏性好战的脾气,他神态自若地目送他走到门口。

“阳志死了。”
田中停住脚步,骤然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狂风般旋回诿媲埃诨估床患罢趴冢脖子已被他狠狠掐住,他瘦小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手掌强劲的力量吊了起来,纤细的双脚在半空挣扎摆动,仰头抵在墙壁艰难地喘著气,半响却发不出声音。
“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惹我生气。”丧失心智的田中半睁透明的瞳孔,阴森冷酷地笑道。
不服输是谕缜康男愿瘢他恶意地露齿笑著,不怕死地继续激怒他:“田中阳志死了,被他哥哥害死的,对吗?”
毫不留情地抓住诘某し⑼下一扯,他吃痛地看著田中,只见眼前的他脸色变得更为阴沉。
“你害他被强暴、害他爱上不爱他的男人、最后更害他死不瞑目……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对吗?”诖不了气,十指抓紧掐著他的手掌使劲掰开,无奈力不从心,身高与体魄相差悬殊。
“你错了!错得离谱!”
田中像被电击似的一抖,手指稍微放松了力度,诘靡曰疃,立刻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掌,终于如愿地安全著地。
“你只不过在自寻死路罢了!阳志真的死得很痛苦吗?!你怎么知道的?如果他真的爱那个男人的话,可以和最爱的人一起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
幸福快乐?田中眼前闪过阳志临别时的微笑。
“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绑在死角,用极度消极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没人能救你的、是男人就勇敢一点面对现实!”看出他有点动摇,诔萌冉又说:“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开心地和他爱的人一起走了,他们能永远在一起,阳志应该感谢你的不是吗?如果没发生那件事他会变成怎样?他是不是会一直被锁在那个像精神病院的房间里,日夜装疯扮傻直到孤独老死?是你将他解救出来的不是吗?”
针针见血,田中愕然的双眼直射自己张开的二掌。混杂的思绪流回两年前,把阳志关进那个空白的房间后,每天夜里所听到的哭喊声,有时难得他没有哭,却在推门进去看时倪见一片森冷的黑,密室里静得仅剩一个音乐盒奏著变了调的曲子。
无法想像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阳志会不会真的变疯,他和杏子会不会都一起疯掉。

“你真的能治好我?”田中猛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著凇
经过这场激烈的争吵,都好了一半了。不过是摔到大脑,集焦虑症,恐惧症与抑郁性自闭症于一体的神经衰弱综合症罢了,难不倒他这个专业级的心理顾问的诘靡獾叵胫,不动声色地说:“今天到此为止,回去后不能再吃药,好好睡一觉,明天下午再到诊所来。”
“不吃药我睡不著,至少让我吃安眠药。”
“什么药都不准吃,睡不著就不要睡,免得又做恶梦。喝杯浓点的黑咖啡让脑袋冷却一下,仔细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再回想一遍,想清楚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最重要的……是什么?田中怔怔地被推出门外。

初春的傍晚,沿途是一片被云霞染成紫红的天空,不似冬的单调色泽,炫烂而绮丽地吞噬著落日的残光,然而如此虚幻美丽的色彩披照在空荡荡的寂静街头,洒在形单影只的男人身上,却分外的不协调,被余辉投射在地上拉长了的纤细影子,更显得孤单,落寞。
数不清是今天第几叹气了,他站在原地凝望无边的天际,又一陷入沉思中。
忽然裤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把他飘于远方的思绪拉回,看到显示频上的电话号码,他泛起终日不曾挂上脸的笑容,迅速地按下右键:“喂?”
“老师!你猜得到我在哪里吗?”电话里传来一把乍听之下就觉得很搞笑的声音。
“在厕所吗?”他忍不住笑出声,他记得这家伙上一就是在厕所里打电话叫他猜的。
“不对喔不对喔!再给你一机会,猜错了就没有奖品!”
“嗯……我知道了,你一定在……伦敦!”这种模棱两可的狡猾答案绝对不会错吧!
“哈哈哈每猜不出来就这么说,这你中计,我不在伦敦!”

“不在伦敦?那你在哪里?”奇怪,是电话故障吗?他总觉得对方说话有回音。
“你转过头来看一下呀!”
他回头一看,被误认为身伦敦的人正站在身后五十步的范围内,提著行李傻笑著大声喊:
“老师我回来”
“你……”近藤既惊喜又感动,急步向在迎面奔来的林智明走去。
“老师来个爱的拥抱吧!”他仍像以前一样不正经,张开双臂直冲过来,谁知近藤却闪身躲开,害他抓蝴蝶似的扑了个空。“喂!你太无情了吧,人家一下飞机第一个就来找你的剑 
又不是拍手机广告,用得著这么戏剧性吗?近藤受不了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能看到你笑真好。”林智明放心地搭上他的肩,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剪短了,只及肩膀。
没想到他刚走不久,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人节那天他忽然心血来潮地打手机给近藤,没想到听电话的是个护士,说什么他割脉自杀还在抢救中,吓得他魂飞魄散,四找不到田中,打电话找小野又碰上那个泼妇,无故被凶了一顿,急得他要死。
整个情人节都在紧张中渡过,后来再打去医院听到近藤平安无事的声音,他才定下心来。
“你的Ture love呢?”避开令自己难堪的话题,他问起一直和林智明通电的两个月中,常常听他提到的人。他说他找到了真爱,是跟他一样去英国留学的日本女孩,听说她很活泼外向,脸蛋圆圆的十分可爱,会做饭又很会开玩笑,害他也兴致勃勃地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她没有跟我一起回来啊,要读到明年6月才毕业呢。”而他却再也呆不下去了,语言不通交不到朋友,又不是读书的材料,跟爸爸大吵一架后索性丢下她,自己先飞回日本了。
“有她的相片吗?让我看一下。”
林智明爽快地打开钱包递给近藤,他扶著眼镜仔细一瞧,简直如一桶冷水由头浇至尾真是一张经典级的爆笑情人节合照,相片里他搂著个烫了满头卷发的胖女孩,眼睛很小鼻子很小嘴巴也很小,脸蛋却超大,肥厚的两腮快把五官都挤掉了,这样强差人意的脸和他幻想中的妙龄少女根本相差十万八千里!林智明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也许是情人眼里出……
“真……真的……很可爱。”拼命憋住不失态狂笑,他勉强挤出来的笑显得十分怪异。
“对吧!”他呵呵声得意地笑著拿回钱包,却发现钱包里的相片正握在近藤手中,还听到他一边放进袋里一边嘀咕著:“相片就送给我做留念吧。”足够让他笑几晚了。
“不行不行!快还给我!”林智明急忙上前抢他的皮袋,近藤却故意不肯放手地跟他拔河。
“吝啬鬼,你有底片再去洗不就行了!”
“就是底片弄丢了啦,要不然……”语末,皮袋的拉链被林智明扯开,哗的一声散了满地课本和钢笔尺子,最后轻盈飘落在上面的,是一张被撕裂后又用透明胶拼贴的不完整照片。

泄露了心底的秘密,近藤掩饰多时的虚假面具刹时笑颜尽退,所有动作都停止不前。
田中趁近藤睡著时偷吻他的……林智明默不作声,慢慢拾起地上的东西帮他放回袋里,最后才拿著照片站起来,气呼呼地问:“撕了的东西就应该扔掉,留著它还有什么用?”
他低头不语,林智明见状恼怒地捏紧他双肩吼道:“那种没良心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之前以为他是真心与老师相爱,不料到最后还是死性不改地玩弄别人的感情。越骂越气,意气用事的他索性把照片捻成一团跑到桥上用力抛下去。
“你怎么可以扔了它?!”直到意识到照片被丢掉,近藤才气急败坏地揪住他大声质问。
“裂成碎片的相、再怎么拼都拼不出原来的画面了!我拜托你,你死了这条心忘了他吧!”
“我就是忘不掉他!死也不行爱也不行、你教我该怎么做啊!”泪水涌出眼眶,脱口而出的话,无情地撕裂了自己的伤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淌著血的心至今还能够执著地爱,即使受伤被骗也,止不住溢满胸腔的苦涩爱意……爱,是说收就收得回的吗?
再吵下去,两个月来不断鼓励他要坚强活下去,费尽心机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了,林智明无奈只有叹气认输:“算了,我送你回家吧。”

PART6つづく
郅⑷苏

PART SEVEN

By 血禁

那张照片……扔掉了真心疼,仅仅一张而已,当时拍下这些照片的古屋他们全退学了,就算没退学他也不可能去跟他们要底片,也就是说,那照片和绝版CD一样再也找不回了。
“唉”近藤手里的菜刀搁在萝卜上,又婉惜地叹了口气。
他,还没见过这张照片呢……还来不及拿给他看,就被抛弃了。
想到这里,他苦闷地嘲笑起自己来情人节都过了两个多月,他居然还在想这些无谓的事情。卷起左手腕的衣袖,裂开的伤口依旧未愎原,留下一道显而易见的红色疤痕,无时无刻都揪痛他的心。可即使被那薄情的男人玩弄抛弃,甚至恨得想一死了之,爱慕之情却似根蒂固地扎在心底不曾动摇过,他对感情的执著程度,到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老师!”惊觉手中的菜刀被夺走,近藤诧异地转身,只见准备在他家吃饭的林智明一脸惶恐地嚷著说:“你答应过我不再寻死的!”
“唉,我在切萝卜,没在想死,你不要太敏感啦。”
他无奈地伸手欲取回菜刀,林智明却闪开,将他推到一旁去说:“算了算了,我来做饭好了。”
也罢,反正他做的饭不好吃,让林智明去忙,他倒轻松自在。
不过这个想法在倪见他手下溜出来的奇形怪状萝卜后立刻打消了。“这个…还是我来吧。”
“呀!对不起,我从未进过厨房呢。”林智明窘迫地搔著脑袋抱歉地说。
“没关系,很少有人来我家做客,今天真的很高兴呢。”
“老师你没有朋友吗?”他虽然笑起来很亲切,但别人和他相可能会觉得他有点孤僻,静静的不说话,要不是突然发生那件事,他们可能永远只属于泛泛之交,见面最多打个招呼而已。
“有啊,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他一边将切好的萝卜放到锅里煮,一边微笑回答。
“啊!太荣幸了!”林智明学父亲外交时的口气说。“我一开始还经常捉弄你呢,比如说把色情书籍放进你皮袋里诸如此类的,你不生气吗?”
“是你放的?!”不是田中吗?!
“对不起,你没发现是我吗?”
不是田中?他记得那时因为很生气所以打了他一掌,然后,第一kiss就那样发生了……
菜刀铿的声掉在地上,近藤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吓得林智明以为他要晕倒连忙抓紧他的手。
“老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他刹住差点说漏嘴的话,露出僵硬的笑,埋头继续洗青菜。
哼,又想起田中了,心直口快的林智明愤愤不平地嘟起嘴:“那种人有什么好想念的,要不是你,我一定找上门跟他打一架!”把他的脸打肿,让他以后男女都勾引不了。
“智明,我和他之间的事,是不应该牵扯到你们的友情上的,不要说什么绝交、打架的,其实我对你已经感激不尽了。”他回眸一笑,诚挚地说出心里话。“如果没有你一直支持鼓励我,我一定熬不过那段时间的。”
被及时抢救后回到人间的他,当时简直如在日夜循环的悲伤中煎熬,连哭也哭不出来。

不能让大阪的家人知道这件事,没有知心的朋友,他借由林智明每日一通的长途电话,倾听来自地球另一方的安慰。
“哈哈哈……你不要说得我太伟大啦!”他傻笑著,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说认真的,真的很感谢你,所以……为了你两个月的巨额电话费不付诸东流,我一定会变得更坚强,不会再自杀了。”
“哈哈哈……电话费算什么!”
近藤心虚地别开头,不敢面对他诚心诚意的笑脸。
不想死,另外还有一个自私的理由,为了可以继续爱那个不爱他的人,他舍不得死,情愿活在悲伤之中,活在回忆与幻想中也不要死。爱情不是他生命的全部,但当这份爱爱得刻之时,若失去它,他的生命就像失去平衡的天秤一样倾斜倒塌。
安地・多・列尼说,女人只想记住让自己笑的男人,而男人,却只会记住让自己哭的女人。
可笑,他所念念不忘的,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永恒痛楚,一个让自己伤痕累累,让自己像个女人般哭泣的男人那个男人,比他年轻,比他高,比他强壮,比他帅……
他遥望著窗外的星空,用眼睛勾画出他的轮廓,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幻想中……

“闭上眼睛,Right,现在告诉我,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谏碇职业性的蓝色西装,老练地两手交叉于胸前,在田中坐椅旁来回踱步。
“没有。”田中凭感觉如实答道。
“没有?”这个人真不知是为了什么活著,诤吡松再问:“理想呢?”
“不知道啦。”好,他张嘴打了个啊欠,都是听了他的话没吃药,搞到整夜睡不著,天一亮就被小野拖去货仓看货,又又烦,心情差到极点。
“你昨晚没睡吧,都干了些什么?”
“打Game,Online。” 他像极了被警察盘问的嫌疑犯,这种感觉好讨厌。
“然后呢?”
“闷得要死,躺回床上发呆。”
谕W〗挪剑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问:“想了些什么?”
“听你的话,把过去的事重新回忆一遍。”
“有什么感触?”
“想回家看看我妈,想念去英国留学的朋友,想去一趟北海道,有点怀念学校,还有……”
“还有什么?”谛募钡刈肺剩他所提及的一项也不能漏掉。
“为什么要告诉你?”田中忽然睁开眼睛,无视诘闹甘旧米哉酒鹄矗走到窗边点烟。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诎迤鹨桓蔽匏不晓的面孔走到他身旁,圆圆的大眼打量著他,道出评语:“你长了张令人一见难忘的脸,真是帅气又具野性,身材也很性感。”
田中冷漠斜视著他:“多谢夸奖,不过最好别爱上我,我对男人没兴趣。”
“No。”谟迫坏厍嵝Γ手指惯性地抚摸著垂直的长发。“我至少不会笨到去爱一个魔鬼。”
他已有个爱他的男人了,虽然他长相比田中差很多,但成熟稳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你说我是魔鬼?”田中对这个形容词颇感兴趣。
“像魔鬼一样诱人的面孔,却残酷得不存在一丝感情,自私且幼稚。”谥毖猿庵。“不过现在我发现事实不尽如此,你还有点良心。想回家看看孤单一人的母亲,想念来不及见面就去了英国的朋友,想去北海道跟那个嫁为人妇的女孩子道歉,还有……”

“你找人查我的事?!”不容他讲完,田中的脸往下一沉,他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一半是小野告诉我的,一半是查的,你不能怪我,本来这些事应由病人自己告诉我,但基于你不肯合作,我不了解情况的话就治不好你。”诟┥砼吭诖疤ㄉ希自己也点了根烟。
“想知道你惦记的那些人最近过得怎样吗?我免费说给你听,你母亲现在自己一人住,得了流行性感冒也没人照顾,嫁去北海道的女人生了第二胎,是个男孩子,去了英国的朋友昨天回到东京了,还有,你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田中打断他的话走回椅子上坐,跷起的腿烦躁不安地乱抖著。
瞧见他那模样,谛牧焐窕岬匾恍χ弥。“害怕了吗?当你因阳志的死倍受打击的同时,也把另一个人推下地狱,你刻意隐藏起来的感情,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人,就是你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不予人知的秘密,谌椿敌某Φ毓室獯链┧。
眼神复杂地扫视地板,田中猛抽著烟,隔了许久,他抬头盯住冢骸八蛋。怎么不继续说下去?”该死地把话说到一半,吊他的胃口。
“你要我说什么?”
“他最近过得怎样了?”反正他什么都查出来了,他也没必要再避而不谈。
诼慢踱步至他眼前,送了口烟在他脸上。“头发剪短了,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现在转到一所男女生都有的普通高中里继续做老师。”
住院?田中微皱起眉头,眯著眼问吞云吐雾的冢骸八病了吗?”
“病得很严重呢,情人节那天在手腕划了一刀……”谝恢富过手腕作了个割脉的手势。
“自杀?!”听到这句话时,田中愕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对,自杀,真是愚蠢的作法呢。”
换作是他,绝对会把田中杀死并肢解,再扔进浴缸里用硫酸一块一块溶解掉。

我爱你,所以我们一定能,一直到永远吧。
刻而坚定的誓言于耳际回响,田中惊愕的眼里掠过他那时羞涩的笑颜,心微微泛疼。
我不会轻易去爱一个人,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人,所以我相信,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只因爱上了就认定是永远,不被爱的话就去死吗?那男人比古代的女人还要三贞九烈!
紧张,后悔,内疚,难过,瞬息之间所有悔恨的表情相继浮现在田中困惑的脸上,在旁看得清楚明白的谛闹幸延懈龃蟾诺钠琢恕
拍拍他肩膀,谀训煤眯牡馗他一句忠告:“你已经为自己留下很多遗憾了,真心爱你的人不是轻易就找得到的,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不好好珍惜。”
每个成年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却有99%的人明知故犯,谝嗍窃经犯错的其中之一。
“我要走了!”田中猛然回神,匆匆说完转身就走。
“以后不用来诊所了,小野已经付清所有费用。”
“不用来?!”田中惊讶地回头他的病好了吗?
摆摆手算是送他,诘靡獾匦Φ溃骸爸灰你听我的话不再滥用药品,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撒了个谎,心病仍未根除,但能医治田中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人。
如果能冲破心防不再逃避过去,和爱人在一起的话,他相信他什么鬼也看不到,这不是定论也没有科学根据,却一定会成功。没时间和他猜哑谜,田中连道谢也没就仓促离去。

机车风速地飞飙于黄昏的公路上,耳朵里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吵得更甚的是诘纳音。
可恶,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害他现在心烦意乱,脑袋根本不能够冷静思考任何事。
裤袋的手机震了好久,直到放慢速度田中才发现,忙按下听键,他把连著耳线的对话机移到嘴边来:“喂喂?”
“田中快来Dance Maria的地下停车场!大助和久保会的人快打起来了!”是薰慌张的声音。
“Shit!又打架!前几天不是才打过一吗?”真受不了大助,脾气比他还冲动易怒。
“就是上打伤了他们的人,所以今天他们特地约大助来这里单挑,可他们居然来了七个人,我怕他们会以人多欺人少!”
“怎么不去找你姐姐或小野?”心乱如麻,这节骨眼上他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管组织的事。
“让小野知道大助又惹事、一定会被骂死的啦!你快点过”薰的声音被切断的电流掩去。
“f\*\*king!”田中咒骂著调转车头往中立区疾驰而去。
驶入指示的停车场,田中老远就看到久保会的人群起殴打大助,乱成一片,薰则不见踪影。
该死的家伙!做事从不思前想后就懂得像头牛一样乱撞,这下可好,他女人一定被抓走了,又以一对七,怎么死都不知道!田中又气又急,脑袋再乱也要想办法。
忽然瞥见出口有个衣著暴露的女人看见他拔腿就跑,田中飞快地驶车追上去,在她眼前刹车拦住她,一手揪起她的衣服凶恶地吼道:“薰在哪里?”
那女人吓得脸色发青,拼命摇头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田中毫不留情地扳起手背,闪电似地一掌打得她旋撞在墙上,磕破头鲜血直流,摔在地上捂著额哭丧著脸,头发却被田中揪住痛得又站了起来。
“告诉你,女人我照打,再不说出薰在哪里,我把你拖到月海会去让兄弟们轮流玩!”
“不要不要!她、她被人抓、抓到Dance Maria里面去……”她边哭边说,见田中放开她便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出停车场。
田中迅速打通小野的手机,果然是杉原来听,时间紧迫,他简明扼要地说:“我是田中,你妹妹被久保会的人抓到Dance Maria去了,你快去救她!” 刚想收线,杉原已快他一步切断电话。
田中定了定心神,然后猛踩油门,机车往围攻大助的那群人直线冲去
“哇啊啊啊”打群架的其中一人看到向他们撞来的机车,吓得喊了出来,他的同伙们皆轰乱地闪开,冲进人群里田中一眼便看到被打得头破血流,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大助,他动作敏捷地弯腰拉起他带上车,现场立刻有人认出他大吼一句:“田中博英!上!打死他大哥有奖!”
见苗头不对,他抓紧大助的手圈在自己腰上,单手调起车头,左摇右摆的机车方向不稳地驶出停车场。多了个累赘,大助靠在他肩上的脑袋一直往右滑,无力的身子摇摇欲坠。顾此失彼,田中不得不放慢车速免得他摔下车去,可是车后镜里的那群人穷追不舍,挥刀操棍的像是要砍死他,眼看就快追上来了。
“f\*\*ker!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里面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为什么打死他会有奖!他恼怒地暗咒著,谁知大助竟在这时醒来,嘴里迷迷糊糊地呢喃著:“薰……快跑……薰……”
“醺你个死人啦!醒了就坐直点抱紧我!我要加速了!”
岂料大助突然噗的一声喷出满口瘀血,被喷了一脸血腥的田中反射性地松开手,大助便顺势摔下车去。田中急刹车转身看,那群人气势汹汹地杀上来了,又不能丢下他不管,情势逼人不容他犹豫,他跳下车扛起大助,紧接著飞奔上车时

“啊”一把锋利的长刀狠狠地砍在他肩膀上,顷刻之间血浆四溅,痛入五脏六腑。
对方丝毫让他反抗的余地也不留,挥舞乱棍节节击中他痛,连带著大助也因后背被凶猛袭击而痛醒,田中受伤的右肩痛得几乎麻痹,大吼一声“抱紧我!”踩下油门机车狂飙而去……

抛离了那群人,将生命危在旦夕的大助送进医院,田中不管自己重伤在身,离开医院将车开往另一个方向,路上行人都用一种惧怕的目光看著他,纷纷躲开,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他的肩膀还在流血,脊背上被鲜红色浸湿的白色衣衫特别抢眼。
不要睡,清醒一点紧绷的意识渐渐放松后,他的神智却开始混盹起来,肩膀和手臂之间的伤口不断持续著钻心的刺痛,血流不止使得他有点头重脚轻,看不清楚前方的路,眼皮总是不听大脑指示地滑落,他一边昏昏沉沉地开著车,一边努力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睡,这若是睡著了,就不知能不能再看到他了。
人,是不是一定要到生死关头才肯对自己诚实呢?
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几个月来惘然若失的感觉来自何,什么才是自己最重要的。
自己的感觉欺骗不了自己,当那把刀劈在肩膀上时,除了对死亡的恐惧,脑海更闪现近藤温柔的笑脸好想再见他一面,这个愿望尤其强烈,就算会死也没关系,他不想留在医院,迫切地,只想再见他一面,想看他微笑,想拥抱他,再吻一……

这见到他,一定要认真地对他说我爱你,一直都爱,亦从来不曾改变过。

没什么电视好看,近藤早早地吃完晚饭洗好碗,准备坐到桌前为明天备课,就被一阵激烈急促的拍门声吵到。真是的,不是有门铃吗?他急忙跑去开门。
“请问是哇!”刚打开门,黑呼呼的通道里一团高大的影子就闯了进来,猛地抱住他,他没有心理预备又承受不住来人的重量,步伐不稳,二人一同往后倒去。
重重地被压在地板上,他慌忙推开压著他的人,借著屋内尚且明亮的灯火,看清楚了他未沾血的半边脸至此,心跳骤停。
“你……”几个月来心头郁闷的思念,肝肠纠结的恨与痛,封锁在灵魂的爱,翻江倒海地涌上眼眶,凝结成泪水,无声无息地滴落下来。
“别哭……”田中撑起那只染血的手,拭去他的眼泪,虚弱地落下一吻后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我爱你……我……不行了,等我醒……再说……”
语毕,他倒进近藤怀里不省人事。
有点不对劲,近藤喘气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才察觉到搂在田中背上的手隐约传来阵阵湿热,心惊胆颤地举起手一看,满手都是血!他吓得扶他坐起来,才发现他的肩膀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整件白衬衫都被鲜血渗透了……

“我先告辞了,有什么情况再打电话叫我来吧。”老医生慈祥地笑著走出门口。
“麻烦你了,请慢走。”送走了医生,近藤背靠著关上的门,终于放松神经地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想打电话叫医院的救护车,谁知电视新闻正好在报导今天久保会暴力伤人的事件,还说到目前一个怀疑被久保会殴打至重伤的男人正于某医院急救,他心想田中可能也参与这事件,为免他被警方抓走,只好请私人诊所的医生到家里来为他作急救。
拖著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他走到床沿坐下,望著床上昏迷中的男人,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我爱你……我……不行了,等我醒……再说……
又说爱他了,又叫他等。
近藤细长的眉毛紧紧打成个解不开的结,呼吸后睁开眼睛怨恨地注视他安静的睡脸。
“这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和去年一样从初春等到冬末,然后扔个戒指给我说分手吗?”
狡猾的男人,每要他等之前都说爱他,害他狠不下心不管他。

不能否认,他一直期盼著他有一天回心转意来找他,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又在这种莫明其妙的情况下来临,令他害怕,怕自己又被玩弄,怕到头来又是个赌命的游戏。
“不要,我不要再等。”不敢再爱,也不想再受伤害。他喃喃自语,手却做出违背内心的动作,爱恋地抚摸著田中洗去污血的干净脸庞,感受那份微热的触觉,心动依旧。
痴情的瞳眸忽然定住不动,他的手被突如其来的另一只手握住了。
“我不会……再让你等了。”田中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慢慢张开眼睛。虽然肩膀还很痛,但他的潜意识并不想休息,极度渴望地,想看刚才来不及仔细看的脸比以前更消瘦苍白,齐肩的黑发依然垂直柔软,忧怨的目瞳里即使添了一份寂寞,衬上他的脸也是美丽的。
手任由他牵著,近藤沉醉在虚幻的空间里,只要被这双眼睛注视著,他就失去思考的能力。
细致地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田中握紧他的手于脸颊轻轻磨蹭,却无意触到他手腕上崎岖不平的疤痕,他艰难地挪了挪身体,卷起他的衣袖想看清楚,近藤却张惶地欲抽回手。
“别动!我的肩膀很痛!”
成功地喝止他的反抗,他拉起他的手腕一看,咻地倒抽口气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他是不要命地划下去,伤口才会这么,手筋没断的话就是奇迹了。
“对不起,每都伤害你。”他疼惜地亲吻著那伤痕,震惊之余更觉得好感动。爱上他的人很多,被他抛弃的人也很多,愿意为他死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你会原谅我吗?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为了平复心底的这份不安,田中重复地问。
没有回答,近藤低头不语,经过那惨痛的教训,他变得不敢轻言诉爱,但他温柔的语气,蛊惑人心的笑容,偏偏又抵抗不了,进退两难。
有点失望,田中不死心地抓紧他的手再问:“再爱我一好吗?”
他仍然选择沉默。
“不要拒绝我……我爱你。”受到挫败的他垂下眼帘,连声音亦显得嘶哑无助。
谒倒,男人为了心爱的人才愿意留著一头像女人的长发,他剪掉了,是否代表不再爱他?
“再……再为我留一长发,好吗?”
近藤微颤了下,凝视著几乎是以祈求的姿态跟他说话的田中,坚决的心意开始有点动摇。
你的脸你的身体,我已经厌倦了不久之前他才残忍地对他说过那些话,现在又跑来这么说,要他怎么相信?他没有自信能抓住他善变的心。
“你不回答的话,我当你是默认。”近藤的无反应让他十分难堪,为了自己好下台,田中索性嘟起嘴,像小孩子一样耍著赖,看起来有点可怜。
全然不觉自己无意识中笑了出来,近藤抿住下唇,带泪的水眸弯成半月形,教床上的人看得失神,本能的欲望驱使他伸长尚能动弹的手臂将他按下来,贴上自己的唇。
让他吻吧……近藤俯下身,并肩的发尾扫落在田中的耳侧,撩起更多的悸动,单是亲吻并不能满足他热切的欲望,田中纠缠著他的唇舌,一手掀开被子,不改霸道地命令著他:“坐上来。”
近藤一怔,忽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后,苍白的脸即刻升起微红的热气。可田中急躁的脾气却不容他拖延,搂住纤腰的那只手下滑至腿腹,强制性地扳起他的腿胯坐在自己身上,继而又按著他的背让他俯首,自己得以轻松仰头,以齿啃咬著松动的纽扣,褪去碍事的睡衣,袒露出一片略显骨感的白皙肩膀,顺著锁骨舔嗜而下,田中沉迷地浅尝著他渗著蜜色的肌肤,欣赏令他销魂的羞怯表情,慢慢的…进入状态,近藤承受著他的热吻与爱抚,忽然伸手关掉桌上的台灯,骤剩一室黑暗,与窗口照射进来的白光相映,令床上交叠的两个躯体,不具情色地相拥缠绵……
性感的双眼皮半掩,躺于下方的田中缓缓地律动,左手轻抚近藤平坦却不失柔嫩的胸前,以指尖描绘光与影的线条。
渐渐地,疯狂的情欲冲溃理智,田中撕下温柔的面具,于黑暗中变得邪恶,不顾肩膀的伤口猛然翻身将近藤压于身下,无防备地调换位置引来他疼痛的呻吟。
“痛吗?对不起……我要,更地……”被兽性吞灭,田中加快抽送,几乎想要毁坏他地
…探索最的柔软,感受教人窒息的灼热,紧紧包围著他。
痛苦与快感交织,近藤十指爪挠著田中结实的脊背,微张的嘴唇拼命喘气,却发不出声音……想被更激情的夜拥抱,送上全部也在所不惜,如果真的爱他,就把他的一切都夺走吧。
正于颠覆中起伏,田中拉起他瘫软的身体嵌入怀里,狂蹦乱跳的两颗心紧密相贴时,他闭上眼吮吻著他的耳垂低声说:“别忍耐,痛的话就咬我,咬我的肩膀也可以……啊!”刚说完,包著纱布的肩就被近藤咬住,狂乱得无法思索,鼻息间尽是他头发清淡的香味,快要疯掉地,突飞猛进……终于,他在那灸热的体内播下恶魔的种子,然后就这样倒下去,久久不能放开……
悬挂在黑色夜幕上空的那轮下弦月,笑得诡异。

清晨的春风,吹起薄纱窗帘,将暖和的气流送到床上熟睡的男人脸上,他懒懒地挪动身子,顿感手臂异样的空虚时,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果然发现枕边空空如也,昨夜枕在他臂上的人不知去向。他紧张地下了床,不安的目光四找寻,幸而浴室传来冲澡的流水声,平息了他的恐慌。
推开浴室的门,他如愿地看到梦寐以求的一道修长背影坐在冰冷的理石地板上,任洒水器下冲洗著身体的近藤,全然不知自己正上演著一出令人鼻血直喷的美男沐浴戏,直到迟钝地觉察来自背后的热视线时,田中已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哇啊!你”猛地被扑倒在地,他慌忙推开田中,抓住浴巾包起自己。
“什么啊,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怕被人看见的,况且你的身体我也看过了。” 田中不悦地鼓起两腮,盘膝而坐。真想不通他在害羞些什么,昨晚也是突然把灯关掉,情调都被他破坏了。
“你肩膀流血了!”近藤惊呼一声,田中愣了下,这才感到右肩好像忽然间痛了起来,一看纱布不见了,昨晚医生上门帮他缝了7针的伤口似乎裂开了,正慢慢渗出血滴。
“快点回床上躺啦!”近藤尽量以不牵动伤的力度扶田中站起来,扶他上床后又手忙脚乱地找药帮他敷,缠好纱布后才气累地坐定下来,接著又想到什么似的,忙打电话到学校请假。
挂下电话,他坐回床边担忧地问:“还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田中呆呆地看著他,露齿笑得灿烂,好像一点也不痛的样子。
“你笑什么?田中!”
“请叫我的名字。”看到他为他担心焦急,真的好开心,田中故作痴呆状,想捉弄他一番。
“博英?”
“是!老师!我还以为你哑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近藤心急地扳起他的脸仔细查看,却冷不防地被他单手拉进怀中。
“不是吗?昨晚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回答,连做爱都不叫出声,我当然会以为你哑了。”
说得这么露骨,近藤满脸通红,抵在他胸口又陷入沉默。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不是说已经厌倦我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分手时他说的那些话好伤人,现在想起来仍很心痛。
“如果我对你说真话,你会原谅我吗?”真不想让他知道当时自己精神失常。
近藤认真地点点头,表示他愿意说的话他就愿意听。
“其实我……”Mmmmmm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了起来,田中无奈地从近藤手里接过一看,是小野的来电,逐按下听键。“喂?我没事,只不过肩膀被劈了一刀,大助呢?喔……”
说著说著,田中纳闷地见近藤去客厅假意倒水,倒好水却拿了杯子旁的电话分机跑去阳台。
模样有点鬼鬼祟祟……田中迅速地跟小野讲完,不出声响地伸长手轻轻拿起卧室的电话。

“……放学后别来学校找我,我请了病假。”
“咦?老师你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啊?那我一会儿到你家看你。”
林智明?!他们何时开始有联系的?熟络的语气令田中的疑心逐渐加重,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行你千万别来我家!我没有生病,只不过家里有点事而已,所以今晚不能去你家了,对不起下再去好吗?”开玩笑,让他见到田中的话,不正义凛然地打一架才怪。

“什么事啊?讨厌,你明明说好来……OK!我要罚你后天陪我去新宿御苑赏樱!”
“樱、樱?!”对啊,他几乎都忙到忘记春天是赏樱的好季节了。
“是呀是呀!3月底到月中旬是在新宿御苑赏樱的好时机呢,现在都月尾了,老师你知道吗?新宿御苑有拥有75种不同的品种、15株漂亮的樱树,享有皇m园的盛名呢,哇一想到可以和老师一起去赏樱就觉得很兴奋,所以,这你不能毁约!”
“好了我知道了,Bye-bye。”

卧室里的电话随分机的切断而挂下,田中乌云密布的脸孔,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阴沉天气……怪不得林智明回到日本也不来找他,怪不得近藤对他的态度18度大转,变得那么冷淡,原来他一心惦记著的人和他的好兄弟搞上了。
害他还自责地埋怨自己伤得他太,有什么关系?反正就算没有他,近藤也还有别的男人对他好。到头来自己才是最愚蠢的笨蛋,身受重伤还不要命地跑来见他,拉低姿态求他原谅,跟他上了床又怎样?第二天他还不是偷偷摸摸地瞒著他打电话约另一个男人见面?
他这一生最憎恨的就是受人欺骗摆布,更何况现在背叛他的人,一个是他的最爱,一个是他交情极好的朋友!越想越生气,田中把所有怒火全集中在无伤的左手上,用力一扫,桌上的杯子哗地声摔在地上,碎玻璃片溅得到都是。
“怎么了?”听到声响,在浴室穿衣服的近藤跑进来看到满地玻璃,急忙拿扫把扫掉玻璃,有些太细的碎片扫不动,他只好蹲在地上一块块慢慢捡。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他抱怨著,丝毫没有觉察到田中异样的神色。
“对了,你刚才说到哪里?继续说吧,我在听。”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他讲话,近藤奇怪地抬头,看见田中双眼半眯地瞄著他,似笑而非。
这种眼神很可怕,不知是否他多心,他总觉得田中似乎在打算什么时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一起去……看樱好吗?”田中率先打破僵局,温柔的笑容背后隐藏著狡猾的试探意图。
“小野刚才说有多余的门票给我,所以我想和你……”
“什么时候?”又是樱,说真的他天生就没什么浪漫细胞,对樱一点兴趣也没有。
“后天,后天我有空。”田中面不改色地笑著,锐利的目光观察著他眼睛细微的变化。
近藤立刻摇头:“不行,后天我有事,改天吧。”刚刚才答应了林智明,又怎能马上反悔。
“是吗?”田中稚气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有什么事?”
“学校,学校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令田中彻底觉悟了。
“算了!”再也压抑不住满腔妒火,田中骤然发怒,下床揪起外衣胡乱套上。
“别乱动,你的伤……”近藤欲站起来阻止他,却被他火爆地用力推倒,左手不知觉往后按到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痛得缩回手,手心即刻传来阵阵扎心的刺痛。
“滚开啦!”田中踩过地上未扫干净的玻璃,夺门而出。
盯著人影消失的门框愣了好久,待回过神,近藤扳起手心一看,扎到玻璃的手掌冒出无数颗小血珠,渐渐地凝聚在一起滴下地板。
何以这般粗鲁?他不理解,只不过是不能和他去赏樱而已,用得著这么凶吗?
他真的爱他吗?近藤疑惑地落入沉思中。这样的态度令人不安,刚才暴虐的田中,简直无法和昨夜拥抱他的人联想在一起,思及此他不由得叹气,田中的男人味,根本就是小孩子的任性。
他会再来找他,还是一去不复返?如果又被抛弃的话……他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昨夜重新回到身边的幸福感,霎时烟消云散。

“你还没告诉我,昨天受伤后跑到哪里去疗伤。”难得独家中,正悠然地听音乐的小野被田中有心制造的杂音吵得片刻不得安宁。“为什么一回来就收拾东西?你要回家住?”

还在气头上的田中不理睬小野,一边把随身枪弹塞进背包里一边满口脏话地低咒著。
“你在骂我?我又没有赶你走。”小野斟了杯红酒悠闲地啐了一口:“小心枪走火。”
“林智明那混账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田中忽然转身,横眉怒目地指著他大吼。
“他回来了?”看他的放肆不太顺眼,小野微蹙起眉。“我也不知道他回来的事,可就算他没来找你,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若他要横刀夺你所爱、你试试看会不会生气!”
“哈哈哈,不可能,他怕那泼妇怕得要死……嗯?!你该不会是说他和”被田中凶恶地一瞪,小野恍然大悟地拳击手掌,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推敲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昨晚就是跑到老师那里,然后撞见他们在一起?他们干了些什么?”
刚说完腾空飞来一只皮鞋,他敏捷地偏头闪开说:“喂!你发神经不要发到我这里来!”
“还没有,不过最好别让我抓到他,否则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背叛朋友是最可耻的行为!”
“你这么说好像很没道理吧,是你先抛弃老师的……”看到他神经质的样子就好笑,小野贪玩地想惹他发怒,果然没讲完又飞来一只皮鞋。
“不要跟我讲道理!”背起不重的袋子,田中粗暴地一脚踢开大门扬长而去。
当他终于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之后,阳志的死对他已经不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他想要的人掳回身边,可那个人竟然……
越想越不甘心,强烈的妒忌心与独占欲作祟,他向来就不允许别人分享他喜欢的东西,现在更不能容忍近藤被夺走,所以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搬到近藤家住!
“你干什么?”近藤瞪著无礼地闯进门来的田中问。
“搬来这里住。”他随手将背包丢在地上,自己则擅自躺上床伸展四肢,变成一个人体大字形。
“为什么?”
“我是你的情人,情人同居是件很正常的事。”
“谁是你的情人!”近藤气愤地嚷道。
早上无缘无故推倒他,害他的手扎满玻璃碎片,医生
帮他夹出碎片时剧痛难忍,越痛越想看他是怎么夹的,然
后就眼睁睁地看著细得肉眼看不见的玻璃被挖出来,看得
越仔细就越痛,简直是恶性循环,他气到现在仍未消。
“那谁才是你的情人?”田中坐起身,板著脸质问。
干脆当他是透明的,近藤气闷地坐回桌前备课,刚坐好,包著纱布的手就被后方的人抓住。
“你的手怎么了?”田中竟一脸讶异,贵人多忘事地问。
“你还敢问?你……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你躺回床上免得伤口发炎,我要备课。”
田中充耳不闻,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继而驼著背把头埋进他胸口,带点撒娇地嘟著嘴说:“你不能不要我。”
“是你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你。”近藤无奈地叹著气,面对这样孩子气的他无计可施。
窝在他颈边呼吸,田中复杂的眼神盯著地板,眉头郁结,惆怅的心情找不到归属。
“你这样叫我怎么备课?”受伤的左手不能动,肩膀又被他霸占著。
“我爱你。”答非所问地,他希望能再感受到紧迫逼人的爱。

宠溺地摸著他的脑袋,近藤忧郁的视线落在他肩上。现在的他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如果誓言迟早会变成谎言的话,他宁可他什么都不要说。但内心却极度矛盾地和这个想法相抗衡,连血液亦逆流地反驳他不要奢求太多,就如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只要他说爱他,他就应该相信,即使被欺骗也无所谓,只要他能留在身边,是真是假已经不是件重要的事。

第二天上午,田中见伤势无恶化,好动的他在家里坐不定,便硬拖著近藤说带他去见识一下月海会,岂料来到新宿的事务所,未踏进门就闻到室内浓得快要爆炸的火药味。
进门一看,原来是关东二日会的会长成田信大驾光临,想必是为了久保会的事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向来不懂什么叫规矩的他无视成田的存在,目中无人地拉著近藤跷腿坐到一旁。
环视著四周的一切,紧追潮流的新颖室内装修,看起来像是高级的会议厅,可坐在里面的人却没个正经,不是叨著烟就是嚼著口香糖,八个人里面七个有纹身,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中人。
长而窄的大厅中央还吊著一把武士刀!观察入微的近藤紧张地挨著田中,直到看见唯一认识的小野对他微笑,他才稍微放松下来,不过仍是屏住呼吸不敢作声,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成田本是日本最大暴力组织松本会的副干事,自从大哥松本秀无故上吊自杀后,势如日中天的松本会就随著他的逝世而分裂解散,成田的势力更大不如前,因此被迫地当上关东二日会的会长。虽以调解各暴力团的纠纷为名,实则暗中招揽人材,欲另组一个帮派,东山再起。
成田戴著墨镜的眼睛看不出在望哪里,只见他神色不悦地面对著从容的小野训道:“我一早就提醒过你,别让新仓大助留在月海会,他的性格太冲动易坏大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前辈!”小野笑容可掬地称呼道,心不在焉地瞄准墙上的红圈标出一只小刀,正中红心。
“大助百发百中的准枪法人人皆晓,你叫我赶走他岂不是害我损失一个人材?”
“他一再惹事生非打伤久保会的人,破坏二日会的威信,就算枪法有多好也不能留下来!”
一室寂静,他摆明了偏袒久保会,各人均觉得不服气地瞪著成田。
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小野仰高下巴带著藐视的目光瞄向成田:“我好像听说是久保会的人先撩起事端的,况且我们和久保会向来水火不容,偶尔打架也是很平常的吧。”
成田沉下脸,坐直身子加重语气说:“你现在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实话告诉你,二日会的干事们对此表示非常不满,如果你不赶快驱新仓出帮和亲自出面跟久保会道歉的话,他们将考虑以后断绝与月海会的生意来往!”调解无效,他便出言威胁。
“呵!还要我亲自跟久保会道歉?”小野猛然握拳一捶,檀木造的椅子扶手随即应声断裂。
“打伤了大助还要小野出面道歉,你分明是护著久保会嘛。”好事的田中多嘴说了句,果然即刻迎来成田怒气冲冲的训斥:“田中博英你懂不懂规矩?这里轮得到你出声吗?没大没小!”
他西装笔挺地站起来,手指著田中当面责问小野:“还有这个人,三番四到外村那里挑拨离间,让二派的关系日趋恶化,你怎么能放著这种人在月海会?我要你把他也驱逐出会!”
小野按住身边快发火的田中,示意近藤拉紧他后,神态自若却笑得狂妄:“是我叫他去把外村挖到这边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想你大概有点误解吧前辈,我以前跟的是松本不是你,再者,现在我拥有自己的帮派,帮里需要什么样的部属我心中有数,无须你费心吧。”叫他一声前辈算是给他面子了,小野不屑地瞟了眼涨得满脸通红的成田。“麻烦你转告那个不自量力的久保老头,要我道歉No way!如果想来场恶战的话我倒很乐意奉陪到底,多谢了,不送。”
他轻笑著扬手下逐客令,成田差点气绝地拍桌而起:“好,很好,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樱泽泰德明天就出狱,要是到时他找你报仇,你可别怪我不帮你!”他搁下狠话后愤愤离去。
“啊哈哈哈哈”他前脚一踏出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大爆笑,田中更是笑得快断气地拍著桌子说:“太、太爽了、哈哈哈、不行、我一笑肩膀就好痛!”
仍未适应这种环境的近藤自然是笑不出来的,不过他发现现场当中也有人和他一样没笑。
事务所里唯一一个没纹身,看起来颇为文质彬彬的井上担忧地望著小野,等他们笑够了才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樱泽泰德出狱后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
小野抬起脚架在桌上,无所畏惧地挑高眉毛说:“他找我报仇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该考虑的是明天的交易,美国那批货明天下午就到,当初的介绍人是林的部下,为防有诈…”他轻轻拍了下田中的肩为难地说:“我想让你去收货,不过你的伤口……”
“No problem ! I’m OK !”田中乐战好勇地拍拍胸膛接下任务。
“OK,老师!”小野接收到近藤气恼的眼神,把脸转向他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了老师,别一见面就用贞子眼瞪我嘛,有空常来坐,我走了喔!”他自言自语地边说边走远。
田中拉著近藤随众人走去,到门口却被矮小的井上挡住去路,他恳切地望著田中说:“你劝一下小野吧,三年前的那件事,樱泽泰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田中颇觉好笑地反问:“我能劝他什么?你不如去求杉原,小野比较听她的话吧?”
井上一听,立刻面露难色地摇摇头说:“算了。”

若有所思地望著井上失落的背影,近藤小声对田中说:“他好像很喜欢小野。”
“别乱讲,他是小野的表弟。”这件事田中心里有数,他拉起惊诧不己的近藤离开事务所。

“你不劝我明天别去收货吗?”晚饭过后,田中咬著牙签一副大少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问。
在厨房洗碗的近藤慢吞吞地答道:“反正我叫你别去你也不会听。”何必浪费口水呢。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出事。”就是这一点让他十分不爽,他移步到厨房门口靠著。
“担心有什么用。”会出事也没办法,反正什么也不要说,只要顺著他的意就好。
田中从后面环住他的小腹,俯首贴耳说:“明天不要出去,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要去学校上课,你叫我别出去?”而且放学后还要陪林智明去赏樱呢。
他真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忽然间变得很恶劣,田中皱起眉头斜视著近藤:“我叫你别出去你就别出去,你的手受伤了可以跟学校请病假的。”
扬起滴著水的左手,近藤用手肘顶开他的胸膛说:“我的手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无理取闹。”
手臂被田中猛地一扯,整个人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他惊愕地抬头,只见一分钟前仍和颜悦色的男人换了道凶狠的目光直射他:“我再说一,明天不要出去,你听到没有?”
“我”近藤一张口,嘴就被田中用唇封住。
吻,有点狂虐也有点独占的味道,却教他无法抗拒地沦陷,被吻得混乱,乱得迷失自我。
“听我的话知道吗?”
见近藤点头,田中即满意地露出微笑,给予一个拥抱,没有注意到怀中的人忧伤的眼神。
一切……都没有变,他仍是那么霸道不讲理,而自己亦不变地盲从软弱。他不禁怀疑,这样真的好吗?身份职业的不同,年龄悬殊甚至性格轨异的他们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在一起一直……到永远?田中才18岁,现在就说永远的话,是不是太天真了?
从他回到他身边来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不断困扰著他。
以前被爱蒙蔽了眼睛,从不曾冷静下来思熟虑过,直到昨晚田中突然地搬来住,他想到以后将和他一起生活,才惊觉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便开始感到恐慌惧怕。
同是男人,他却总是猜不透田中心里在想些什么,掌握不了他喜怒无常的性情,渐渐地感到彷徨无力,如坠浓雾中迷失方向。
紧抱著近藤,田中满心喜悦,丝毫不曾发觉二人的关系正被他无理的自私,拉长了距离。
天性的狡猾与过盛的自信心,促使他从不坦诚说出内心的疑虑,却不知正是这份要不得的狡诈,为他真心的爱恋种下恶果……

下午6点多,正是学生放学回家的时间,经过公寓二楼的通道就会看见第二道门猛烈地震动著,门被人加了个重型铜锁,显然是有人被困在里面了。
“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近藤挂下林智明的电话后,气急败坏地狠踢著门。
神经不正常的变态家伙,他都听话地请了假,他还居然把门锁起来免得他趁他不在溜出去!他既不是宠物又不是囚犯,他有什么权力把他家的门锁起来!真被他气死了!
“田中博英你去死啦!”不能让林智明等太久,情急之下近藤心一横,干脆搬起桌子对准门把砸下去,木造的门承受不住重力袭击,门把边缘的木裂开了,他见势立即拿菜刀的刀柄用力捶打,直到连著锁的门把被捶掉,门才真正打开,但也等于宣告作废。
他擦拭著额上的汗,推开摇摇欲坠的门一看,门外站著隔壁的条原太太一家人正惶恐地望著他,想必是被巨响吓到,跑出来看个究竟的。真丢脸,他窘迫地弯下腰对他们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可能是附近小孩的恶作剧吧,我有急事要出去,麻烦条原太太帮我看一下门好吗?”

曾经发现他自杀,送他去医院急救的条原太太搂著她6岁的儿子忧虑地说:“近藤先生,小南说他早上看见你朋友把门锁起来的……那个人到底是……”
“喔原来是他,他最爱开玩笑了真可恶,故意捉弄我,不说那么多我必需马上走,麻烦你了。”近藤故作懵懂地乱讲一通避开她的问题,然后匆忙逃离。
他刚下楼梯,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条原太太站在门口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去听。
“喂喂,近藤先生?他刚走。是,我是他的邻居,他说他有急事要出去,门又被他砸坏了,所以拜托我帮他看门,请问有事需要我代你转告吗?喂?喂喂?真奇怪……”

动作缓慢地收起手机,田中靠著墙滑坐在事务所的门槛上,愤恨的双眸死死咬著地板。
他还是去了,为了去见那个男人,还把门砸烂了。哼,他不想揭穿他免得双方都尴尬,他却变得更大胆,竟然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去见另一个男人,那个人还是他田中博英的好兄弟。
他吸了口烟,看看厅内的钟,6点5分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死寂,很快的小野跟井上二人便来到门口。
“你的肩膀?”小野一眼就看见田中负伤的肩膀流出大量血浸透了纱布和白色的贴身背心。
“刚刚和对方打了起来,不过是伤口裂开而已。”田中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勾起一个锯齿形拇指铐:“被你说中了,我从对方口中逼问出,货早上就到了,但全被人调换成假的。”这的交易是从美国走私运来日本政府禁止贩卖的酷刑工具,其中包括一些被拿来当SM用具的电震器和手铐。小野接过他手里的拇指铐在眼前晃了晃,赞赏地笑著说:“厉害,我都看不出是假的呢。”
“我抓住对方其中一个来试,结果只能锁紧,没有其它的用,连血都不流一滴。”
“这个是什么?”井上指著它奇怪地问。
“把它铐在拇指上锁住,只要试著逃脱时,上面的锯齿就会撕裂拇指上的肉,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小野兴致勃勃地解说完抓住井上的手跃跃欲试,吓得他大呼小叫。
真讨厌,这个时候在他面前打情骂俏!田中烦躁地站起来踩熄烟蒂,故意穿过二人中间。
“帮里有内奸,你自己去查吧。”
“内奸……喂你要去哪里?不去喝酒吗?我请客!”小野对著他的背影喊道。
“谢了,我要去看樱。”

傍晚的天空由浅蓝色渐变为蓝,仰首望去,广阔的蓝天衬上新宿御苑里15多株茂盛的粉红色樱树,会给人一种错觉,误以为天空是紫色的,那情景美得动人心魄,绮丽而带点哀凄的瓣被微风吹拂著,纷纷扬扬飘落在手心的那种感动,只要体会过一的人,便终身难忘。
然而此刻就坐在樱树下的近藤却无心去体会这份感动,坐立不安只想著何时才可以回去。
“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林智明在他耳边大叫,终于叫醒了近藤。
“啊?有,我在听,你继续说。”他刚才好像说到女朋友生病,他要回英国去看她的事。
“什么嘛,你根本没在听我讲话,人家明天就要赶回英国,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嘛!”
盘膝坐在近藤身旁的林智明扮出难过的脸把头靠在他肩上,他拿他没办法地轻笑著,拍拍他的脑袋算是安慰,却不知这一幕收进不远树下的人眼底,竟幻化为一幅暧昧不清的画面。
“老师最近有见过小野吗?他的手机是不是改了……唔?”眼尖的林智明突然看见拥挤的人潮中向他们快步走近的人,不由得跳起来指著前方大声吼道:“田中博英!”
听见这个名字,近藤大吃一惊,心跳顿时加快,随著林智明站起来。

“林智明!”同样是愤怒的口气,田中冲上前不由分说就挥拳往他脸上凶猛揍去。

没有心理准备便硬生生地吃下一拳,林智明被他击倒在地,紧接著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揪住田中:“好啊!我还没找你、你倒先来惹我?”
“连我的人都敢抢、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个背叛朋友的败类!”被火舌舔噬著的田中抓起矮他半个头的林智明再挥起拳头,快落下时手却被近藤用力拽住。
“你误会了快放开他啦!”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局面,近藤焦急地嚷道。
田中推开林智明,反手抓起他的衣领怒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就是把门锁起来看你要怎么做!你居然还砸烂门来见他、下贱!”被妒火焚烧著,丧失理智的他甩了他一巴掌。

哗四周的围观者一同发出惊呼声。
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近藤捂著被他使尽全力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的脸,难以置信地瞪著田中,静静地站著,胸口却被急剧的呼吸冲撞得发疼。
下贱?原来他眼中的自己是如此不堪,连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先掴他一掌?
“混蛋你凭什么打老师?!”林智明火冒三丈地向田中扑去,二人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围观的人群欣赏著这场精彩的打斗,不时发出喧哗声,却没人上前阻止,正当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矮小可爱,留著长卷发的男孩站出来对他们喊道:“别打啦!那个人跑了!”
鼻青脸肿的林智明听到喊叫马上反应过来,推掉压在他身上的田中一看近藤已经不见踪影。
“可恶!他要是再死一我就杀了你!”他恼火地甩开仍揪住他不放的田中,疾步冲出人群。
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田中肩膀的伤口在经过这场搏斗后血流得更甚,他无视这伤痛,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尘土,沉著脸气势汹汹地向前走去,挤在他前面的人群纷纷散开,不一会儿这棵樱树下只剩刚才出来制止他们打架的小男孩和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那男孩蹲下去,双手捧起地上沾满田中血的瓣,眼神哀伤地说:“樱,是不应该染上血的,对吗?泰德。”
樱泽泰德爱怜地拉男孩站起,说:“走,我带你去看不染血的樱。”
“嗯。”男孩开心地露出可爱的笑容。

穿过黑夜的十字路口,近藤情绪极度低落,茫无目的地走著,最后停在无人的天桥上。
好静……俯瞰桥下灯光闪烁,喧嚷热闹的城市,和天桥上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来往的车辆,匆忙擦身而过的人们,赶著去某,或是赶著回到某,每人均有一个方向。只有他,不知道未来去向何,亦看不到何是归属。他两手撑在栏杆上,俯视著桥下的一切,等待烦乱的心自己恢复冷静。
从何时开始,变得怀念初遇时那份单纯的感觉?纯粹只有心动的甜蜜,没有成年人的烦恼。
好怀念过去的田中,那个偶尔恶作剧,虽然蛮横却不至于坏得彻底的幼稚男生。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回未发生车祸前的田中,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自出事后就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狡猾残暴,不懂爱的男人,只懂得一味地任性霸道,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
Rrrrrrrrrrr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是林智明的来电,近藤按下听键。
“喂?”
“老师!你在哪里啊?打电话去你家,你邻居说你还没有回去,吓死我了你到底在哪里?”
“我是没回家啊,在外面散步。”无论心情多差也好,他必须装出若无其事的声音。
“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放心吧。”听得出他很担心,这时候有人为他担心,实在是件令人安慰的事。
“可是……刚才他说什么你砸烂门来见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叹了口气,是该把真相告诉他了。“对不起,一直瞒著你,其实我和他……几天前已经和好了,他受伤后跑来找我,我很感动所以……”
“怎么可以原谅他啊!你太心软了,才几天他就原形毕露了不是吗?他这种人死性不改的!”
苦闷地淡笑,近藤再叹息道:“对不起,连累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老师你不要这么说啦,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回英国?”
“傻瓜,我真的没事。”他抬头遥望无星的夜空,沉而暗淡,感觉有点冰凉的微风拂过脸庞,他轻笑道:“你记得吗?我说过我会变得更坚强的,所以,请放心地回英国吧。”
“真的吗?那你必须答应我,等我再回东京时,一定要让我看到一个完整的老师喔!”
“完整的?”他还有什么是完整的?
“对,就是手腕不能再添刀疤,明白了吗?明年七月,我一定会带著她回来见你的!”
“好,我答应你,就这样吧,再见。”收线时顺手关了机,他对著夜幕地呼吸。
答应了他,也等于鼓励自己,这样一来,心情也舒畅多了。
田中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他应该一早跟田中说清楚这些事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任谁都容易产生误解吧。田中是因为爱他,因为爱而妒忌才会这么冲动的他一面走下天桥,一边这样告诉自己。回家跟他解释的话,一定会得到谅解的吧。

然而这份稍许平复的心情,却在回家看到一室黑暗后冻结起来。
他没有回来……不会再回来了吧,终于还是离开他了吗?他越过无锁的门,连灯也不开,直接走进卧室,倒在床上任悲伤继续泛滥,漫延至整个胸腔。
才三天,又被他抛弃了,他的幸福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短暂得叫人心痛。
闭上眼却全无睡意,张开的两手好空虚,不过是三天而已,他的拥抱就已变成他的习惯。
到最后也要重新过回两个月前的生活,既然如此,何必给他一点幸福随即又将这份少得可怜的幸福抹杀掉呢?充其量不过是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多划一刀罢了。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他烦躁地拿被子包住头,当做没听见。
不知不觉睡著了,睡至午夜时分,夜人静的通道里响起仓促的脚步声,门被人绲囊簧踹开,正于熟睡中的近藤被这声响惊醒,一睁眼就遇上刺目的灯光,他慌忙坐起身找眼镜。
“电话不听手机又关掉、自己在家里睡觉害我像白痴一样四找你、你存心想玩我吗?!”
田中火爆地一进卧室就冲到床前咆哮。
听到质问,近藤戴上眼镜看清楚田中气得青筋快冒出来的模样,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找他……?他整夜没回来就是到去找他?
“对不起你听我说,你误会我跟林智明了!”恍然大悟后,近藤急忙下床抓紧田中解释。
谁知一碰到他,他就凶神恶煞地抽回手,怒不可遏地对他大吼:“我什么也不想听!”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们真没什么的话、用得著瞒著我偷偷摸摸地打电话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以前好像连谈话都没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我和小野是他的死党,他回到日本也不来找我们却一直和你有联系,这些事你怎么解释?”
现在要解释全部,乱无头绪的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他心急得语无伦:“那是、那是因为情人节那天他打电话来给我,知道我自杀所以后来,他就一直打电话安慰我……”
“因为你失恋,所以他就趁虚而入,你说话何不爽快一点!”

田中的强词夺理,把本来就一团糟的局面搅得更乱了。
“不是这样,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瞒著你是因为他对你抛弃我的事很生气”
“够了!要编谎言也要编个能骗人的,你不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很可笑吗?”田中冷笑著。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近藤又气又急地揪住他怒问。
他的愤怒却换来田中极为轻视的眼光。“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跟我上床后还跑去和林智明赏樱,假斯文扮纯情,你留著这头长发就是为了勾引学生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瞪得泛红的眼睛,正显示著近藤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田中仍不知进退地恶言相向:“我有说错吗?你不过是个只会勾引男学生的淫荡老师而已!”

啪!偌大的空间回响著这清脆的声音。
田中的口不择言终于激怒了近藤,被曲解的冤屈和日积月累的怨恨凝聚成一股力量,他盛怒之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未待他反应过来,又扬手猛掴他一掌,紧跟著扭起他的脸再扫一掌。
力气之大,连擅长打架的田中都差点站不稳,他仰起被打得发红的脸,两眼直直地看著他。
“第一掌,是你欠我十个月的等待。”胸口急速地起伏,悲愤的眼眸里写满痛楚,近藤咬牙切齿地说:“第二掌,是你醒后就打我的回报,最后是还你刚才打我的那一掌!田中博英我告诉你!我没有义务养你、更不容你一再地侮辱我!你走!我和你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走!”
他指著大门,见田中愣著不动,便使尽全力将他推出卧室,然后甩上门滑坐在地上。
用力扯下眼镜摔到地上,把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中,披散的长发垂落在他颤抖的肩膀上,他无声地抽泣著,压抑许久的泪水像洪水决堤一样排山倒海地涌出来。
门的另一边,被推出卧室的田中呆呆地站在门口,大脑的思维神经仍于混乱当中,直到楼下有汽车经过,听到吵杂的声音时他才乍醒,转身垂头丧气地离开这个房间。
脚步声,渐行渐远。
哭什么?亲手了断这段只有痛苦的爱恋,不是很理智的作法吗?为何就是止不住眼泪呢?
他欠他的,全部都讨回来了,唯一讨不回的,是他的心。
然而这颗被他伤得破碎不堪的心,还在低下地祈望著他会回头再看他一眼,再说一……

我爱你。

太阳傲慢地挂在白得耀眼的天上,圈绕著它的金黄色光环,极为明显地提醒著烈日下的人们,现在是夏天的正午。
下午不用上课,放学铃一响,私立高中的大门便熙熙攘攘地拥挤起来,身著水手服露出短裙下迷人的小腿,一群群女生嘻嘻哈哈地站在校门口打闹,走在后方的男生则色眯眯地妄想著突然间刮大风,前面整排短裙就会全部飞起来,那样的话呵呵呵……他们就大饱眼福る~~
“你在看什么?”蹲在地上作势绑鞋带的男生那装满不良画面的脑袋被一叠厚厚的书狠砸一下,他跳起来正想破口大骂,定睛一看,快呼出口的脏话立刻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换上一张惊惶失措的脸回答:“老、老师,我在绑鞋带!”
近藤心领神会地浅笑,将书本抱在胸前摇摇头说:“水岛,你还想骗我。” 这家伙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他读高中时也做过同样的事,不过不是绑鞋带,而是故意把球滚到女生脚下然后假装去捡,比他聪明多了。
水岛搔著后脑窘迫地笑著,忽然不远传来一声女生高分贝的尖叫:“在那里!快”

他和近藤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发源,只见他教的那个班大约十几个女生,高矮肥瘦都有,以班里最爱搞怪的岩山穗子为首,气势磅礴,浩浩荡荡地向他们冲来。
“跑!”近藤大眼圆瞪著来势汹汹的那群人,下意识地冒出这个词来。
“什么?”水岛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要跑?”
“不知道,看到她们忽然间就想跑。”想跑,脚却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直到他迟钝地回神欲逃走时,她们已经把他团团围住,而没义气的水岛早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近藤老师!”岩山甜甜地一笑,挽住近藤的手臂说:“你知道吗?今晚是七夕祭典剑 
“我、我知道呀!”完了,他有不祥的预感。
“还有烟大会!”长得十分讨人喜爱的川原薏子抢话说:“在横滨的山下公园,很盛大喔!”
“横滨?!”近藤的脸咻地变色,她们该不会是……?!
“是呀,我们早就约好了今天放学后马上去换浴衣买食物,然后坐车去横滨看烟!”
“所以……?”他咽下口水心惊胆颤地问。
“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老师我们快走吧!”像早有预谋似的,一伙人轰地合力拖走近藤。
“为什么我要理所当然地跟你们走?!”他的哀呼被女生得逞的哗笑声掩去。

长长的车厢内人头如麻,拥挤的人潮促使车里的温度升高变得更闷热,近藤有点艰难地呼吸著掺杂了各种味道的空气,额上冒出汗来,他扳起手背去擦,一只小巧白皙的手却抢先握著纸巾帮他拭去汗水。他低下头一看,脑袋只及他胸口的川原正仰高头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
“谢谢。”换了新潮的浴衣却不失传统美感,他不得不承认川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老师,你好高喔,相较之下我像个矮冬瓜。”她睁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无辜状,可那份笑却显得有点暧昧,教了她快一学期了,近藤隐约也知道川原对自己存在著超出师生的情感。
无奈地回以一笑,近藤拍拍她的脑袋说:“女孩子不用长那么高的,你这样刚刚好。”
回头四张望,班里的那群女生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他喘了口气女孩子真麻烦,慢吞吞地吃完午饭再各自跑去换衣服,磨蹭地化妆加上买食物的路程,跑得他腿都软了,还要赶去乘坐京滨东北线,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快6点了,相信去到公园一定找不到座位。
果然,热闹非常的山下公园根本由头到尾都坐满了人,他们只好各自分散寻找可以坐的地方。川原一直尾随在近藤身后,他怕她个子小会被人撞到,便揽住她的肩免得她与别人产生擦撞,结果一碰到她就睨见她脸上羞怯的欣喜。真不希望被她误解,但又无可奈何。
走了一会儿,蓝的夜空响起烟火爆炸的声音,抬头一看,一颗金色的烟火正快速地在空中蔓延扩散,渐渐地炸出无数个小火,炫烂得令人眼缭乱,公园里即时发出大片哗嚷声。
“老师老师!开始了剑 贝ㄔ挽住近藤的臂弯一边摇晃一边兴奋地指著烟尖叫蹦跳。
“嗯,真的很美呢。”他望著天空感慨地答道。
星星点点的烟纷纷堕落时,立刻又有不同颜色的火冲上夜空炸开,变幻成各种朵的形状垂下来,刹那间将原本只有单调颜色的夜空点缀得五彩缤纷。
看到数不清的火洒上夜幕,他才真正感觉到夏天的气息。
没想到一转眼,三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三个月前的伤痛,似乎渐渐被他淡忘了……
或者说,是他让自己忙到没时间去记得吧,日以继夜地投入紧张忙的工作生活中去,他连悲伤是什么滋味都记不起了。

“夏天,真快乐啊……老师你说对吗?”川原笑问呈发呆状的近藤。

“……是啊。”川原无心的话勾起他的记忆,一瞬间所有不该想起的事情全部流回他的脑海,思潮翻滚,他被烟映得闪烁的眼眸泛起悲哀。
比起夏天,他更喜欢春天,那个季节拥有太多难忘的回忆,可回忆,却埋藏了许多美丽的伤感。他仍记得,去年夏天自己一人熬过灸热,独望秋风扫去落叶,然后白色的圣诞节来临,不堪寂寞的他跑到医院,对著床上一直昏睡不醒的男人,静静地度过。
终于到最后,也要自己活下去。
“老师,你在想什么?”川原有点担忧地望著近藤。“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
“啊?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一和她真切的眼神接触,近藤即刻心虚地别开脸。
“老师的侧脸,看起来很孤独。”她毫不掩饰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你在想你喜欢的人吗?”
“这个……”被说中心事了。
“老师!饮料不够喝啦,你帮我们买好吗?”刚才分散了的女生们在这时窜了出来,围著近藤吱吱咋咋,岩山更奸笑著扯住他的衣袖说:“你是男士,男士要有风度一点喔,你出钱吧!”
近藤窘困地笑著点点头,迈步往公园门口走去,川原踩著木屐小步跟上去。

离公园大概三十米远的马路旁,停靠著一辆似曾相识的火红色跑车,在漫天烟的衬托下显得极为抢眼。车窗半开,坐在驾驶位上吞云吐雾,穿著时髦的金发男人模样有点不耐烦,无视车轮旁已被他弃置了四五个烟头,再点起一根烟。
点燃烟后他抬起头,玻璃色的瞳孔无目标地乱扫,然而一扫,却在寂静的马路上瞄到了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倦怠无神的瞳孔骤地定住瞪大。
正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时,让他等了二十分钟之久的女人出现了,挡在他视线前方抚首弄姿地扭著纤腰走到车门前,矫揉造作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然后等他为她开车门。
她一靠近,就带来一阵浓得令人作呕的香水味,车上的男人皱眉,厌恶地瞟了她一眼,两手握著方向盘,丝毫没有让她上车的意思。
感觉有点丢脸,她弯腰自行打开车门,坐进车内眨著媚眼问:“你生气了吗,博英?”
“谁允许你叫我的名字?我们好像还没熟到那种程度。”田中冷冷地说著,目光却一刻也不停歇地搜寻著刚才那抹身影。
女人顿时瞠目结舌她不是和他上过好几床了吗?他怎么……?!
“下车。”没有看错,这该死的女人让他破纪录地等了二十分钟,却等到一个意外的惊喜。
“什么?!”他叫她下车?!“为什么?”
“没有理由,我要你现在就下车,不然我把车开到路中央再踢你下去。”他冷笑著斜视她。
丢下一脸快哭的女人,田中踩下油门飞快地往前驶去,然后在自动贩卖机前急刹车。
胆小的川原被刺耳的刹车声吓得一颤,和近藤一同转身时,又被猛然打开的车门撞倒在地,她捂住摔痛的臀部,金白色的车灯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举手挡去强光,才得以看见近藤被车上的男人硬拖了进去。
“老、老师!”她爬起来,只见那男人对她扬起示威性的一笑,接著他不顾近藤的反抗转动方向盘,跑车呼地随风疾驰而去。
哇!是个好帅的男生剑

つづく
PART NINE

Rageous的车尾灯如火鸟燃著火焰的尾巴,将黑夜的高速公路撕开一裂冷光。
“停车!”和被人绑架没什么差别的近藤终于忍不住气喊道。
“What?!”田中粗犷地拍了下方向盘大笑:“你叫我停车?这里是高速公路,我还不想死!”
“我管你想不想死,反正我要下车!”
“啊哈哈哈哈”不知因何他此刻特别兴奋,直觉地就想狂笑。
近藤听到这类似嘲讽的笑声,怒气直冲上脑,奈何又没有足够的勇气踢开车门跳下去,只有瞪大眼怒视他的份。忽然田中停住笑转头说:“真没想到会在横滨遇见你。”
近藤也有相同的想法,同样住在东京,偏偏要跑到横滨才相遇,这种怪异的偶然叫缘份吗?
不,是孽缘!他马上否定这想法,试图抹去那不该有的欣喜。见他瞪著他不予回应,田中便作出无辜状:“别那么凶,我不过是遇到久别不见的朋友,想找你喝酒叙旧而已。”
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
“不是吗?喔……我忘了,你是我的老师。”他浅笑,恶意地补充一句:“还跟我上过床。”
“混蛋你快停车!”忍无可忍,近藤越位和他抢握方向盘,四只手交错推打,Rageous在公路的尽头左右摇摆起来。
为免发生车祸,田中急忙举手投降:“你别乱动、我转个弯就停车OK?”他打亮转向灯,随即将车驶离静寂的山路,最后在颇为阴暗的市郊急刹车。
趁他熄引擎的空隙,近藤动作迅速地想下车,可是车门竟然打不开!他气愤地用力扭著门把,接著听见田中悠然的声音:“别费力了,是遥控门。”
转身,他看到田中笑著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遥控器,念头一转,他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抢遥控器,岂料却等于自动投怀送抱,田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嵌制,俯首吻住。
“可恶、你……放开我!”他奋力反抗,可身体却被田中强劲的臂力缚得死死,只有气馁地让他霸势的舌钻入他口中肆意游动,最可恨的是,他竟为这无礼的吻怦然心动。
极具虐待性质地吮咬著他,田中尝到前所未有的刺激快感。他一句‘我和你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像宣判无期徒刑般将他推进暗无天日的监狱,三个月来失落的心情苦不堪言,他沉浸在搏斗和酒色里,任自己不断地堕落颓废,现在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你还爱著我。” 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他从近藤陶醉的表情中了解到,这一点令他自豪。
像被冷水浇醒,近藤恢复镇定,推开他冷冷地说:“别自以为是了,我不会再爱你。”
对,他还爱他,那又如何?对感情至死不愈的执著就是他为自己掘下的坟墓。
从自己提出分手的那天起他就醒悟了,他和他的相遇是神的恶作剧,相爱是场美丽的错误,相守至永远是他单纯得可笑的妄想。
一切一切全是田中一手制造的恶梦,偶然的重逢,是不是在预言著他将延续这场恶梦?
出神地望著他倔强的侧脸,田中漾起颀赏的笑他好像越来越有味道了,不再温顺软弱,像朵一般,即使被暴雨唤醒,亦能坚强而美丽地盛放著,这份坚强,燃起他强烈的征服欲。
静默不语让彼此的呼吸在车内的冷气中流动,许久,近藤先打破僵局说:“开门,让我走。”
“抱歉,刚才是我不对。”田中诚恳地望著他,稍微放软语气问:“到我家去怎样?就当做是朋友的邀请,一起喝酒聊天好吗?”他双掌合一拜托著,知这招绝对有效。
“求求你好不好?我一个人回家很闷呢。”
去一下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他恳切的眼神,令近藤坚决的心意开始动摇。
长叹一声,他别开脸说:“我还有得选择吗?”反正这个三色脸的家伙也不容他Say no。
得到意料中的答复,田中计谋得逞的笑容隐藏在幼稚的脸孔下,启动引擎飞快地驶离。
一路上田中专心地开著车,近藤则把头转向车窗,心不在焉地观赏著窗外不断变化的夜景。
“这辆车漂亮吗?”田中忽然出声问。

“嗯。”其实刚才被他快动作拉上车,近藤根本没看清楚车的外形。
“小野说要补送我去年生日的礼物,我就跟他要了这辆车。”
虽不是最帅的,但Rageous对他意义非凡,他就是开著它去送阳志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路的。
近藤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头表示他有听见他的话。

还担心著跟他回去遇见杏子会不好意思,谁知经过隧道后,他在一栋类似别墅的大房子前停车,近藤还在纳闷,就见田中熟练地举起一个白色的遥控器一按,线条优雅别致的大闸门缓缓地自动开启,然后他将车驶入门内,在陌生而豪华的二层房子左侧熄了火,转身解安全带。
“你住在这里?!”近藤终于忍不住惊讶地问。
田中笑得傲然,他带过许多女人来这里,每个女人都有各种夸张的表情。然而近藤是唯一知道他过去的人,只有他露出这种表情,他才真正体会到个中喜悦,肯定了自己的实力。
“走吧。”他拉起仍于震惊状态的近藤走进房子。
踏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田中没有开灯,走到大厅角落里的酒台上拿了瓶香槟后直接带他上楼。上了二楼,他进卧室开灯,近藤逐眯起眼,在一室温和的光线中看到房内气派不凡的摆设。
宽敞的米白色地毯正中央置著一张床,床头有一套古典色彩的落地音响,几块和式坐垫和矮桌,所有的家具和颇有艺术感的凸纹墙纸皆呈白色系,镶著银色边缘,不似宾馆里总统套房镶的金边那么庸俗,更具品味,简简单单却给人一种悠闲的舒适感。不过怎么看也与田中的个性不太谐调,继而望见脚下散乱的机器模型和闪闪发光的几排子弹, 他才找到些许属于田中的感觉。
“坐啊。”田中招呼著他,推开落地玻璃门,阳台适时吹来一阵夏夜的清风,透心的凉爽。
闻言,近藤便走到坐垫上盘膝坐下,仰首观赏著上方精美的水晶吊灯,好奇心促使他不自觉脱口问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品味?”
田中转身走来,咬著烟的嘴带笑地说:“一点也不像我对吧,其实这栋房子原本不是我住的,几个月前跟小野去和谈生意时认识了本间财阀集团的董事长,他很欣赏我,我们说话很投机,他就说要我当他儿子,我开玩笑地答应了。谁知他是认真的,还说这栋房子当做见面礼送给我。”
“所以你就真的做了他儿子?”近藤脸上无一丝替他开心的神情,反而显得有些不悦。
“有什么不妥吗?”他是第一个露出这表情的人,别人都为他的幸运称奇。“他要我帮他办的事我全部都会做好,所以我不是白吃白住Understand?”田中在他对面坐下,扬起下巴略显傲气地说:“像这种唾手可得的财富,是你当一世教师都赚不来的,我没理由拒绝,不是吗?”
轻蔑地勾唇一笑,近藤拿起桌上那盒烟,抽出一根放到嘴边点燃。“你这么说好像看不起我的职位。”无所谓,他做人一向脚踏实地,财富不可强求,感情亦然。
“你母亲呢?有没有去看她?”
提起杏子,田中神情黯然。“没有,我走后就没再回去过。”
他清楚记得离家的那天,是二月十四日,阴雨绵绵的情人节。
“你真的变了很多。”
“我没有变,只是由一个坏男孩升级为坏男人。”反正他眼里的自己全身都是劣质基因。
“别妄自尊大,你还算不上男人。”没有半点责任心就足以证明他思想仍未成熟,年少轻狂地只懂一味追求财富与地位,贪慕虚荣。
“什么啊,你想吵架吗!”田中装出生气的样子用力开香槟,木塞绲厣弹了上去,瓶口喷射出泡沫,有少许喷到近藤脸上,他急忙坐开。
“哇哈哈哈哈哈”田中兴灾乐祸地大笑著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然后帮近藤盛了满满一杯,举杯挑战他:“Man!你能一饮而尽吗?”
虽然酒量尚浅,但近藤不甘被他小看,便举起酒杯真的一口气喝完。
“Good!”田中亦仰头喝得一滴不漏,兴致大好的他又倒满一杯。“要听歌吗?”
觉得这瓶香槟的味道很好,近藤端起杯子继续畅饮:“你有北岛三郎的Singel吗?”
“北岛三郎?!拜托!”田中气绝地把头撞在桌子上美酒在手,美人在伴,倘若如此浪漫的情调配上北岛三郎的歌作背景音乐,他一定会哭起来的。“你不要破坏气氛好吗?”

“哈哈哈……对不起。”又喝光了,近藤贪饮地再倒一杯,并未觉察自己的脸已升起红晕。
“喂,你行不行啊?”田中奸笑著说:“别醉倒喔。”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做出禽兽行为。
“你知道吗?这太不可思议了。”近藤一手托著下颚,感慨万分地说:“我们竟然可以像朋友一样一起喝酒谈话,我真的很讶异,不过这样子好像也不错呢。”

说到这里,二人相视而笑。
忽然间觉得命运很讽刺,他和他两度交往,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认真谈话。每在一起的时间里只有短暂的相拥缠绵,不然就是反复的争吵斗气,以至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情人节被抛弃的原因。但他相信,当时田中肯定有什么苦衷,才导致后来受了伤还跑去见他。
思绪万千,淡淡的忧伤溢上心头,或许是酒壮了胆,他鼓起勇气问:“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情人节那天要对我说那些话?”他不想一辈子都带著这个疑问,任疑问变成遗憾。
田中不正经的笑颜退去,垂下眼帘愧疚地说:“如果我说,当时我因为……”说到一半他停顿,转而叹气,取笑自己说:“算了,你不可能相信我的。”
瞥见近藤困惑的神情,他垮下脸,拿起香槟倒酒:“别扫兴了,今晚不提以前的事。”
近藤接过酒杯,微微皱起长眉,眼神复杂地望著他。其实他的心已被他搅乱了,有股冲动,他很想告诉田中,只要他愿意说,就算可能再受欺骗他也会尝试著去相信。奈何,他已没有多余的勇气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啐饮著香甜带辣的酒,二人均陷入沉默。
“你刚才和学生去赏烟?” 田中忍受不了尴尬的气氛,随口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嗯。” 近藤勉强地挤出笑容问:“你呢?也去赏烟吗?”
“不是。” 本来他准备带那女人回家玩上一晚呢,没想到却把他载回来了。
近藤没有再问。刚才坐车时他闻到车内有一股很浓的香水味,那是女人才用的香水。
即使没有他,田中照样可以和女人在一起,纵情纵欲。但他不行,他忘不了田中,所以当脑中构起他抱著女人的画面时,心脏就剧烈的抽痛。
他举起酒杯饮尽甜酒,却压抑不住酸涩的醋意。
“喂,不要只顾著喝酒,随便说些什么吧,我很无聊健!毙乜诿迫龋他解开钮扣敞开衬衫。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你母亲。”岔开敏感的话题,近藤首先想到这件事。
“别说这个啦,不如我讲些好玩的事给你听……”
“田中!拜托你正经一点。”放下空杯,他板起教师的面孔。“杏子一个人很孤独的,她辛辛苦苦抚养你,现在她年纪大了很需要你照顾的,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只顾著玩……”
“这种时候不要提这些事好不好?!”烦死了,跟小野如出一辙。田中打断他,摔下酒杯。
被他不耐的吼声震慑住,近藤手握著空杯紧张地上下滑动,抿住下唇不再作声。
“热死了,去阳台吹风吧。”或许是酒精作祟,田中又不喜欢冷气,便拉起近藤走出阳台。
眺望夜空,挂著一轮象牙色的皎洁圆月,隐约可听见街道上七夕祭典的嘻嚷声,却闻风不见影,皆因这栋豪宅位于地势偏僻的高尚住宅区。呼吸著凉风带来怡神的空气,放松了心情,近藤扶著眼镜带笑赞道:“今晚的夜色真美,从这里可以看到东京铁塔呢。”
“嗯,还有沿海高速公路,连著隧道,那里两排路灯在夜里特别漂亮。”
忽然眼镜被田中摘下,近藤转身,只见他指著自己的眼睛说:“你不知道吧?我也是近视,平时都戴隐形眼镜,但现在没有戴,你试试看不戴眼镜来看夜景,景色反而更漂亮喔。”
“真的?”他将信将疑地听他的话眯起眼眺望远的公路,果然发现沿海公路在变得朦胧的金色路灯映照下,比清楚看见时显得更虚幻迷人,不由得兴奋地抓著他说:“哇,真的很美呢!”
大惊小怪,田中似笑非笑地抽了根烟放到嘴边,火焰燃起时,抬眼与近藤开心的笑眸对上,相视的一瞬间,二人的笑容都僵住了,气氛无端地变得诡异。

“你知道吗?”田中合上火机,抽掉嘴里的烟。“三个月里,钱,女人,刺激,我什么都玩过,什么都得到了。”说著,他两手按在阳台栏杆上,俯瞰著公路感慨道:“像住进这种豪宅,在高空傲视脚下的一切,以前我也想过,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不过没想到,我竟然有种失败的感觉。”
……失败?
看著他,田中叹气笑道:“从来只有我抛弃别人,不曾被人抛弃过,你是第一个。”
近藤愣愣地望著田中,直到领悟他话里的意思时,整个身子已落入他怀中。
像急著填补胸口这份空虚似的,田中几乎是不留一分呼吸余地地将他往怀里塞。
“我一直认为,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到手,可是我……偏偏就得不到你。”他低沉的声线泄露了满心不甘。刚刚搬来的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明明得到了憧憬已久的东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惘然若失的感觉越来越浓重,然后,他就恨恨地想起他。
得不到……他?近藤抵在他肩上的脸漾起苦笑。他是不是该告诉他你什么都得到了,我的人我的心,都被你夺走了,只是你不懂得去珍惜,只懂得怎样去破坏。
“那时你打得我好痛,到现在还很痛。”
痛?好笑,最痛的人,恐怕是亲口说出分手的他吧。
“不过没关系,比起过去,我更想要的是未来。”田中呼吸后,将近藤拉开一点距离,认真地道出今晚带他回家的目的:“忘掉以前种种不快乐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从他真切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作假,近藤郁结的长眉下,目光忧伤地望进他瞳孔。

“你能给我永远吗?”放手一搏,他用背负著旧伤的心下赌注,永远,是他对爱的坚持。
“……永远?”田中迟疑地顿了下,眼底闪过些许微妙的杂讯,待他思索完准备回答时,张开嘴却被近藤捂住。
“不要说,我不想听谎言。”够了,答案在他犹豫不决的那一刻就揭晓了。
“从那时起,我们就结束了,现在也,以后也不可能再重新开始。”近藤狠下心,道出无情的话语,继而缓缓从他僵化的臂弯里退出,越过他走回卧室。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他一早就笃定自己会输,伤痕累累的心,再加多一项失望,也不会太痛……走到房门口的脚步暂停一秒。真的没有感觉吗?那伤口被人撕裂的滋味该怎么形容?
迟缓地扭动门把,门刚开了条缝,突然从后方伸出一只戴满银饰的手掌覆盖住他的手,灯光照射在门框的影子,被一抹更高大的阴影笼罩了。
“至少……今晚留下来。”田中性感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诉说著心底的欲求。
“我需要你,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既然他无法完美地表达心意,那么就让身体去传递这份情感,这样的话,他一定能感受得到吧。
近藤转身,哀凄地望著他最后一吗?这样也好,既然忘不掉他,就让灵魂也永远记住他的身体,记住这份比初恋更刻骨铭心的真爱。
楼梯口透射出来的那丝微弱光线,随著合上的门,消失了。

午夜,阵阵凉风吹送,除了风撩动树叶的细小声响,万籁俱寂。
小心翼翼地拨开趴睡的田中勾在他腰间的手,近藤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坐起来穿衣服。
忽然,床头的电话与楼下的主机同时响起,于夜格外响亮。他吓了一跳,转身看熟睡的田中,铃声响第三遍时,田中终于被吵醒,眼睛却没睁开,迷迷糊糊地低咒几句后,抓起枕头把头包住。铃声响第四遍后停止,换成一段预先录好的交代来电者留言。

“喂博英,是Daddy啦!我知道你一定还没睡,快拿起来听啦!”是一把成熟男子的声音。
近藤纳闷地盯著电话,想必自称Daddy的人应该就是田中刚认的爸爸吧。
“博英!奇怪,真的不在家?”那人不满地嘀咕:“早上不是听你提过今晚要去横滨带Alyna回家玩的吗,真是的为什么连手机也关掉,我有事找你商量,回来记得打电话给我喔。”
他收了线,但几秒前的留言却分毫不差地全收入近藤耳中,字字如针扎心。
女人……原来不是旧情复燃,只是巧合地遇见他,便把他带回家,代替女人让他发泄欲望。
他只是女人的替代品,他对他,只是一种需要。瞟了眼沉睡的田中,他冲出房间直奔下楼。
然而出了门,他却止步回首,爱恨交织的目光越过铁门,遥遥望著二楼漆黑的六格窗。
再见……不,不会再见了吧……他苦笑著。自分手的那天起,就学会了用笑容代替眼泪。
他转身,向洒落满地的月光走去,今夜是七夕,满月的障碍,令他看不到漆黑一片的窗内,有一对爱恋的眼睛,一直目送他瘦长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中。

七夕,真的是恋人们一年一的约会吗?

つづく

PART TEN

满月,黑色油漆的铁闸,豪华的别墅,唯美的六格窗……
月光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披上一层忧郁的颜色,他凝视著眼前的房子,任脑海破碎的记忆,一片一片地拼贴起来。
“你还记得这里吗?”推著轮椅的少年低暗的声线,打破了夜的宁静。“我记得你只来过一。”
说到这里,他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置于膝上的手。
“那一,也是七夕。”
……七夕?坐著的男人冰冷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见他没什么反应,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轮椅转向,推著他一边走远一边自言自语。
“现在啊,房子早就卖掉了,换成别人在住,等我征求房子主人的同意后再带你上去。”
两个轮子慢慢地滑动著,走出数步远,轮椅上的男人蓦然回首,遥望二楼的六格窗。
突如其来的风,撩起他如丝般柔软的长发……

原以为那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
然而命运却安排他们再相遇,而且是在这种场合里。

两根白色的蜡烛,中间摆著一张女人生前的黑白框照,她笑得灿烂,像蜡烛上跳动的火光。
灵堂上稀疏的客人,三五成群,散乱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一个穿著高档的中年妇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两膝对折,低头跪在灵位下方右侧的男人,嘴里念著千篇一律的安慰语。
匆忙赶到门口的男人,从一踏进门就看到这样的情景,难免被灵堂灰暗庄严的气氛所感染,顿感透不过气之余,更觉心情沉重。
他迈步到灵位前,哀伤地望著照片发呆,再向灵位弯腰鞠躬,然后他走到身著丧服跪在榻榻米上的逝者家属面前他奇怪著为何来拜祭的人没有出声,视线从下往上移动著。
抬头看见一张最熟悉的脸,难过地望著他。
“你终于回来了。”近藤先开口说。
田中自嘲地哼了声,别开脸说:“我以为你会叫我节哀顺便呢!”
“她真的走了。”
田中诧异地直视他,发觉他们的对话好像衔接不上。
“难道……难道你早就知道她有病?!”他忽然跳起来吼问。
“我不知道。”相对于他的愤怒,近藤显得沉著冷静,答完问题便转身离开。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经常来看她吗?”无视宾客已对在灵堂上争吵的二人纷纷异议,田中追著近藤的脚步跑出门外,赶上他后激动地将他扳过来。“她在留给我的信里提到你、你一定知道她生病的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近藤默默地任他发泄情绪,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
“你为什么不回答?”
他是她儿子,却等到邻居发现她腐烂发臭的尸体,报警后才被通知她死了。
近藤闭上眼睛,不想和他纠扯,亦无多余的气力与他辩驳:“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他颓败地跌坐在地,十指抓扯著头发。
事到如今,他还想推卸责任?近藤垂视著田中他,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最后看到她时,她竟变成一条死尸。”连话也来不及说,她就那样无牵挂地走了。
近藤呆住,思绪流回四天前……

“伯母,你是不是感冒还没好?”知道田中没有回家后,他便常常顺路来问候杏子,不过个多月下来,他发现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变得蜡黄,眼圈泛黑。
“没事的,小病而已。”每问到她的健康状况,她总是如此搪塞。
“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我走了,打扰你了。”嘘寒几句后,近藤点头告辞。
“老师,请等一下!”
“啊?”他回头,杏子露出愁苦的笑……

然后,今天便收到田中的传呼留言,一条噩耗患有高血压的杏子因酗酒过量导致血压骤升,脑血管破裂而引发脑溢血,于前日凌晨猝死家中。
看到留言时,并没有太大的震惊,他似乎早有预感她会走,只是这一天提早来临而已。
“如果你早一天来看她的话,也许就不会有遗憾了。”

短短一个月,他一直充当她诉苦的对象,她倾诉的旧事中,亦包括田中车祸前后的事。
现在,他只想问他一句话他还要后悔多少?或者说,要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懂得怎样去珍惜吗?远嫁北海道的少女,为爱复仇的安藤弘司,无辜受牵连的阳志,被抛下一人于疾病中煎熬,独自垂死床前的杏子,还有……站在他面前的自己,爱了又爱,却被他一伤再伤。
“是她叫我不要再回这个家的,是她!”田中突然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吼:“她骂我跟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一样、废物、整天只会跟她要钱!每每、每想起那个男人她就连我也一起骂!”
“对,当你被女友污赖说怀了你的孩子,闹到全校皆知时,她还当著同学和老师面前打你,骂你和你父亲一样下流。”这也是杏子生前最后悔的事,她说自那之后,田中就开始痛恨她。
田中错愕地看著他,一时失去反驳的能力,直到近藤转身想走,他才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
“不要走,你不能不要我!”他像被人丢弃路边的小狗般,乞求著他的怜悯。
任他搂抱著,哀伤的眸里映照出第一呈现出脆弱一面的田中,他紊乱的脑海再度响起杏子的声音“老师,博英就拜托你了。”
“这……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管教不了他,也知道这十几年来对他的伤害,造成了他对我的怨恨……我不奢求他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顾他,教他积极做人,别整天打架闹事,如果能找份安定的工作……”
“等等,我不是说过,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吗?”她的语气十足像交代遗言一样,近藤直觉地认为她可能有病,很想问她,但唐突地问这种不祥的问题,又似乎太没礼貌了。
“我知道,但是……算我求你好吗?请答应我,帮我照顾他!”
“我……”他们都分开了,叫他怎么照顾他?可杏子憔悴的愁颜,又教他不忍心拒绝。
“是,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完成你的要求。”

颤抖的手,轻抚田中埋在他肩膀的头,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杏子对他说那些话的含义。
“我不会不要你的,因为我答应过伯母……替她照顾你。”
他如幽幽潭的黑眸凝视著吊在门口的白色纸灯笼,几天前,她还站在那里跟他讲话。
杏子突然的离开,教他切感悟到人世无常的道理。
“你不能再离开我,现在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肩上传来潮湿的温度,他拍拍微微颤动的田中的背,试图安抚他无依无靠的心灵。但他的痛,又有谁来安抚?他们将会重新走在一起,却是一种需求与被需求的关系,这样不是太可悲了吗?
夏末的骤雨来得既凶又快,站在暴雨中相拥,他抬头仰望天空,哀伤的眼眸无声自问。

“呜呜呜……老师,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是被川原陷害的!”一个短发的女生哭哭啼啼地抓紧近藤的衣袖,表明自己是委屈的一方。
“可恶!明明是你偷的,你还冤枉我陷害你?老师、老师你要帮我!” 川原听到她这么说,眼圈立刻红了起来,哽咽著,亦抓住近藤用力摇晃。
“好了别这样,你们不要哭好吗?”被两人左右拉扯,近藤头都晕了。
“老师!我真的没有偷!”
“老师连你也不相信我吗?那、那我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去死掉好了!”
“川原!”近藤急忙拉紧跨上栏杆的川原,免得她失足掉下楼去。唉女孩子怎么这么小气,有必要为了支钢笔哭成这样吗?还失态地掀起裙子……跳楼?!
“这样吧,你丢的钢笔,我买支一模一样的给你好吗?”他笑容可掬地问川原,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她马上转哭为笑,擦掉泪水高兴得大叫:“真的吗?这样的话,我就不追究了!”

态度转变得好快!他忽然有种被人卖了的感觉。
“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买?哇好开心,反正放学了,不如就现在吧!”
“现在?!”他还傻愣著,川原就迫不及待地拉起他的手跑下楼梯,下楼前还趁他不注意,对声称被她冤枉的同学使了个眼色。
“咦?”跑在前头的川原忽然刹住脚步,抓起近藤的手拿到眼前看,霎时脸色刷白,惊惶地尖叫:“老师!你你你、你结婚了?!”
迟钝的近藤呆了一会,才慌忙缩回手藏到背后,吞吞吐吐地说:“没有啊……”
“可是无名指上的钻戒…你骗我!你一定是偷偷瞒著我结婚了!”她的眼圈又红了。
女孩子真是蛮不讲理,他又不是他男朋友,她怎么像捉到外遇似的又哭又闹?近藤无奈地叹气,指著戒指解释说:“你看,这颗钻石是假的啦,我看它既便宜又漂亮所以买来戴著玩的。”
“咦?好像真的喔!讨厌,戴著玩的话,为什么要戴在无名指上嘛,害我白哭一场。”
厉害!哭了又笑,再哭又再笑,五分钟内换了四种表情,近藤不得不佩服川原的速成变脸法。
然而走到校门口,他却看见极其抢眼的红色Rageous停在对面,而坐在驾驶座上的田中则比名车更吸引别人的目光,一身黑色雨绸皮的闪光吊带装,肩膀至手臂的刺青尤其惹人注目。看到近藤,他懒懒地趴在车窗上,扮酷弹出一个烟蒂,即刻引来周围女生的一阵尖叫。
“老师,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川原摇著近藤的手问,他却下意识地甩掉她的手。
“老师?”见近藤甩开她径自走向车子,她不解地追上去。
“今天好慢喔,我等到快睡著了。”田中抱怨著打开另一边的车门。
“我……我要陪学生去买钢笔。”近藤迟疑地说,然后转身看川原。
田中随著他的视线瞟了眼向他微笑招手的川原,嘟起嘴说:“先上车吧,我载你去买。”
听到他应承,近藤示意川原她上车,然后自己坐进前座。岂料他刚坐好,田中马上用遥控器关上车门,手正握著门边的川原冷不防被夹到手指,痛呼一声抽回手,田中飞快地转动方向盘折了个9度弯,呼地驶过她眼前,她吓得站不稳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穿A罩杯的小妹妹不配上我的车喔!”丢下讥笑,Rageous片刻之间飙得无影无踪,然而田中的恶劣行为却再度引爆女生们脸红的尖叫声。

“你太可恶了吧!”又气又好笑,近藤瞪著车镜里笑个不停的田中责怪道。
“哈哈哈哈……我说载你去买,又没说载她一起去!”
“可是她是个女孩子,你这么做太过份了,会惹她哭的。”
“什么啊?难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丑死了啦,腿短加草莓脸,胸部又平得跟铁板烧一样!”
“你”近藤为之气绝,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瞧见他生气的模样,田中笑得更狂妄,还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说:“摸摸看啊,我的胸部都比她大……嗯?”他手指上突兀的触感,让他好奇地拿起一看是情人节分手的礼物。
近藤忙缩回手,只见田中敛起笑,愉快的心情逐渐消散。“你还留著它?”
“啊?这……这是昨晚无意中在床边捡到的。”不是无意,是他特意翻遍整间房找出来的。
“捡到的?你曾经扔掉它吗?”从车镜里瞥见他失言张惶的神情,田中心里也略知大概了。
“不是、是不小心弄丢了,因为……它好像很贵的样子,不戴就太可惜了。”
“拿下来。”田中懒散地伸出手掌,待他疑惑地取下戒指摆在他手心,他立刻将它抛出窗外。

“你!你怎么可以扔掉它?!我找了好久”近藤倒抽一口气,心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让谎言不攻自破,他急忙别开脸不看他。
Rageous忽然转左,超速驶去。

“我要买钢笔,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顾近藤反对,田中硬是拖他进珠宝店,来到柜台前,田中指著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烁烁生辉的饰品说:“你喜欢哪种形状?自己挑吧。”
“我只要被你扔掉的那个。”
“什么都可以戴,我就是不准你戴那个戒指!”他的固执惹怒了爆躁的田中,他恼火地吼声,吓坏了几个年轻的女店员,她们纷纷惧怕地望著他这个男人比来抢劫的强盗还凶恶。
被他一吼,近藤转身就走,可即刻又被他扯回来。
“那是我们曾经分手的证明,你想永远记住那件事吗?还是说、你恨不得快点和我分手?!”
分、分手?!他们在交往吗?不会吧,一个斯文一个野性,两个帅哥加起来竟然是同性恋剑∈翟谔浪费了……竖起耳朵听著的女店员们又一致露出婉惜的表情。
“和分手没有关系,那是唯一可以保留下来的情人节礼物。”近藤低头闷闷地说:“玫瑰凋谢了,巧克力也吃掉了,只有戒指,可以永远收藏。”越想越不甘心,反正田中全部都知道了,他气愤地加大声量:“可是你却把它扔掉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久?你”
接下来要骂的话,全数落入田中嘴里。
“哇”店员们不约而同地捂脸尖叫,所有动作都整齐得像训练有素的舞蹈员。
他不断地挣扎只会引来田中加重力道按紧他的后脑,连丝毫温柔也不赠与他,吻,就是那么霸道,那么迫切地想证明,他是他一人所独占的。
感觉怀里的他快将窒息地喘气,田中这才放过他,退出热吻,带笑的瞳眸里刻满疯狂的爱。
“世界上任何有形状的物体,都有毁坏的一天,戒指上的钻石也一样,无论多璀灿,也是瞬间即逝的美丽而已,只有我对你的爱,能够永远不变地……保留下去。”
田中倾吐著如婚礼誓言般的话语,令近藤惊呆,亦让在场女店员感动得快哭起来。
“情人节过后,你就不肯再说的那句话,可以让我再听一吗?”
近藤闪烁的黑眸漾起由心而发的笑意,上前搂住田中,附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爱你。”
我爱你……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人,所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一直到永远。
互相坦诚倾诉爱意,驱散了所有的不安,他的心不再迷惘怯懦,连泪水也,不再是苦涩的。
田中满心喜悦地抱紧他,过了一会,他问:“还要礼物吗?不如我拿自己当礼物送给你吧。”
“好啊,不过你要穿兔女郎的衣服从箱子里跳出来,我才收喔。”
“哇!那样太f心了啦!”
他们说笑著走出珠宝店,店员们则奇怪地面面相觑他们到底是来珠宝店做什么的?

Rageous飞速穿过公路,重新感受到幸福,近藤凝视后车镜,镜中黑白的昨天,正慢慢远去。
回到家门口,大门正中央口挡著一辆Vauxhall公司最新产品超炫的VX22。
同是鲜艳夺目的红色车身,新颖的开蓬式底盘设计足以媲美任何一款法拉利,相较之下,Rageous显得稍微逊色。近藤没戴眼镜所以看不清楚车里坐著什么人,纳闷著田中难得的好脾气没发火,却见他悠然地点了根烟,将头探出窗外:“不要脸剑∶芭苹趸垢夜饷髡大开出来炫!”

“你说我的车是冒牌货?”VX22里传来一把带笑的男人噪音,戴起眼镜的近藤终于看见一个染了满头比车子还鲜明的橙色头发,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嘴里咬著雪茄烟。
“一看就知道是英国ELISE设计,却标明Vauxhall出产,不是冒牌货是什么?”
“总比过时的Rageous好!”
“Good!”田中按响喇叭。“再不开走,我就用过时的Rageous辗平你的冒牌货!”
“试试看啊!”那男人不甘示弱地按了声长长的喇叭。
田中当真踩下油门,直往VX22撞去刺耳的刹车声,吵得周围邻居都出来一看究竟。
简直是不要命,这种人一天出三车祸都不稀奇!脸色吓得发青,近藤瞪著肇事的田中作呼吸运动,然后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田中也跟著下了车,VX22的主人已走到他面前。
“拿去!免得被警察抓了!”他扬手抛给田中一本驾驶执照。
田中接下本子,舒展亲切的笑容说:“你来我家就是为了拿这个给我?”
那男人双手交叠在胸前,嘴角往近藤那边挪了挪:“你朋友?不介绍给Daddy认识吗?”
Daddy ?!这个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年轻男人就是田中的Daddy ?近藤错愕地望著一脸顽皮微笑的他还以为本间财阀的董事长一定是肚腩很大,肥耳厚肉的中年人,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最多比自己大几岁,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脂肪,而且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一位董事长。
“进去再说。”田中拉起近藤,开门进屋。

“请喝茶。”
“Thank you ! 我是本间清司,你知道本间财阀吗?我就是董事长,公司就在新宿的CBD,最有型的那栋高楼就是了,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本间塞了张名片给近藤,并拉他坐下来。
“你看,我的名片也很有型吧!其实很多人都说我很有型,哈哈哈真是太夸奖了,我只不过是……”
“喂你够了吧,厚脸皮。”田中截断他的话,将哭笑不得的近藤拉回身边。
“对了!你到底是谁?!”倪见他们举止间的亲密,本间不由得心生疑问。
“你好,我是近藤纯。”近藤微笑著,礼貌地和他握手,谁知他一握住就不肯放。
“你们是什么关系?”本间笑嘻嘻地问,五指变成八爪章鱼缠住他的手。
“为什么要告诉你?再不放手就烫死你。”田中拿起烟头要烫他,他才识趣地放手。
“咦嘻嘻嘻嘻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至此近藤才明白为何他会认田中做儿子,他们的性格简直比亲生父子还像,一样的神经质,特别是本间,当董事长的人居然还这么不正经,不过也许是他比较贪玩乐天的缘故,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亦不会摆出有钱人的神气,所以本间给他的印象很不错。
“我去备课,你们谈吧。”心想也许他们要谈生意上的事,所以近藤便上楼避。
“备课?”
“他是教师,也曾教过我。”田中简单扼要地介绍,明显摆出不想多说的脸。
“喔。”本间收起笑,开始谈正经事:“有事需要你,小野那边有安排工作给你吗?”
“最近除了去赌场和酒吧巡视,都没有什么工作,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
本间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田中问:“这个女人你见过吧?”
瞟了眼照片,田中把它丢在桌上:“见过,茂生银行总裁的千金嘛。”

“对,茂生总裁和他妻子去环游世界,现在银行业务都是她在管理,我最近需要调动一笔巨额资金作投资,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都入股了,就剩这个该死的女人,架子大得很,联络了几她的秘书都推说没有时间,合股的问题……”
“所以你想叫我去?有什么用?连人都见不到。”
“你去找她的话她一定会见你的。”本间信心十足地笑道。“我记得那宴会上,她像座冰山一样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全场只有你才能请到她跳舞。”
“如果不是跟你打赌,我才不和那种自傲的女人跳舞。”
“怎样也好,我相信你去跟她谈的话一定会成功。”
“你摆明了要你儿子去卖身吗?”看穿了本间的诡计,田中靠在沙发上眯眼说。
“哈哈哈……她不至于下贱到这种地步吧?而且就算真的这样,也是当女人的吃亏罢了。”
听到脚步声,田中忽然抓起桌上的照片塞进裤袋里,本间则一脸莫明其妙。
“本间先生,今晚在这里吃晚饭好吗?”看了看钟,近藤笑著问。
“啊不用了,我还有事。”越来越奇怪了,听他的语气好像就住在田中家似的。
近藤一走,他们立刻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最好别告诉我你连男人都玩……”未讲完,本间的额头被田中敲了一下:“不要乱讲话啦!快回去!”
田中推著本间走,得不到答案本间又不甘心,猛地推开田中跑到厨房门口,像怕人家听不见似的大喊:“等一下!我今晚要在这里吃”
“啊?”听到喊叫,近藤由厨房里探首,看见两人抱在一起,他露出奇怪的笑容。
“他说他吃饱了。”田中捂住本间的嘴,推他到墙角小声说:“快走,不然我报警拖走你的车!”
“唔……合、合股的事……”
“我知道啦!”硬是推了他出去,田中即刻甩上门,为免他想不通又爬窗进来胡说八道,连窗也关掉,他才松了口气,接著听到近藤在厨房里说:“本间先生真有趣,很可爱的样子。”

他走进厨房,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撒娇说:“我不可爱吗?”
“你是很可爱,但全身都是汗味,请先洗澡好吗?水温我帮你调好了。”
“一起洗。”他两只眼睛色眯眯地弯成弧形。
“不可能。”近藤面无表情地回绝。“不然我就先洗,那你必须自己洗衣服。”
“我去洗澡了!”听到要自己洗衣服,他马上冲进浴室,手忙脚乱地把衣服脱下来,开了道门缝扔出去,然后一边浸在水温适中的浴缸里一边哼起歌来。
“你这套衣服穿了几天?脏死了。”近藤抱怨著,扔进洗衣机前先掏出所有的口袋,里面放著许多东西,手表,银饰,口香糖和一张……什么?
好奇心促使他摊开捻得皱皱的照片来看,愕然发现这是一张……

女人的照片。

つづく

PART ELEVEN

四面白色的墙壁,空白一片,什么装饰也没有,静悄悄的,轮椅上的男人目光呆滞地注视著手里的音乐盒,聆听它奏著缓慢而轻柔的钢琴曲,熟悉的曲子,却变了调。
破碎的记忆所拼贴起来的,是一幅残缺的画面……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睡到中午才醒的田中找遍全屋都不见近藤的踪影,以为他出去了,上楼却无意中发现阳志的房门半掩,隐约听见音乐盒的曲子。
近藤蹲在地上,目光聚集在手里打开的音乐盒里,许久,他出声说:“这个……给我好吗?”
“你要它做什么用?”虽然是阳志的遗物,但送给他也可以,只是他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反正很想要。”他含糊地敷衍著。其实他是在看到夹于音乐盒里,阳志一直保留著安藤写给他的那封情书时,才突然有股冲动想跟田中要它的。
总觉得再问下去会很复杂,田中摆摆手走出房间:“无所谓,你喜欢就拿去吧。”
吃过午饭,田中说要去办本间交代他的工作,然后就出门了。
好静……今天休假,本来要批改昨天测试的试卷,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坐在书桌前,他一直盯著桌上的音乐盒发呆。想起前夜看到的那张女人照片,不安的感觉便逐渐将他包围。
为了抑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相片,夹在音乐盒里的情书前面。
打开音乐盒钢琴曲就会自动播放,不知为何听著怪异的旋律,他反而定下心神,专心批试卷。
一专心起来就忘乎所以,直到试卷全部批改完毕,从书堆里抬起头他才发现已是日落黄昏,有点,他趴在桌子上,才一会就睡著了。桌上闹钟的秒针,嘀嗒嘀嗒地跳动著……

“我回来了。”田中的声音伴随著踩楼梯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近藤刚睁开眼,就被白色的灯光刺得眯起来。田中提了个袋子放在他面前笑著说:“你还没吃饭吧,我和朋友去吃法国料理,打包带了份回来给你。”
闻到牛扒和意大利粉的香味,近藤才感到肚子饿了,立刻打开来吃。“今天不用去酒吧吗?”
“不用,今天小野亲自巡场喔,本来说好要一起去喝酒的,不过我想到你这个工作狂一定会忘了吃饭,所以就没有去,直接回家了。”田中似乎心情颇佳,说话时一直带著开心的笑容。
“那小野岂不是很扫兴?”近藤回以一笑,继续吃牛扒。
“不会啦,他最近春风满面呢!对了,我买了瓶Escape的Calvin Klein香水,味道很好喔,你要不要试一下?”不等他回答,田中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透明瓶子往近藤全身上下乱喷一通,等到他迟钝地躲开却为时已晚,阵阵幽谷般的香即刻窜入鼻子里去。
“哇臭死了!快走开,我要去洗澡!”他愤愤地瞪著兴灾乐祸大笑的田中。可恶,明知他讨厌香水还故意买来喷他,现在更挡在门口不让他过。
“哈哈哈哈我发现你的洁癖越来越严重了喔!”
“神经,你才有洁癖!快走开啦!”狠狠推开他,近藤直奔下楼到浴室去,在楼下还听得见田中在楼上的爆笑声,他开启热水,飞快冲洗掉身上的香水味。
还以为他转性了,原来几星期内的安份都是装出来的,神经质一点也没有变!无缘无故买什么香水!还专挑最香的那种,真想不通男人为什么要喷……

香水?!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假想如果他买香水的目的是为了掩盖其它香水味的话……他心惊地睁大眼。虽然这么想未免太夸张,但田中一向狡猾入骨,他会冒出这个假设也并不为过。
带著猜疑,他陷入恍惚之中,穿上衣服后,听到浴室门外传来田中的声音:“你生气了吗?”
“没有,你要洗澡吗?我帮你调水温。”不希望被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他尽量自然地回答。

“不用了,刚才吃饭后我和朋友去浸过温泉。”
浸温泉?望著磨砂玻璃门上晃动的人影,他总觉得那影子很虚幻,仿佛快要消失般。手贴在门上,他皱眉看著这层将他们隔开的朦胧玻璃,被忧虑所捆绑,连开门的勇气也丧失了。
忽然,门被满脸嘻笑的田中拉开。“贴在门上又不出来,你想诱惑我吗?”
“我”猛然被强大的力量拉扯去,田中吻住他微启的唇瓣,饥渴的舌端不容拒绝地闯入他口中与其厮缠,掀起一片火热的狂澜,他的推挡渐渐无力,最后亦情不自禁地被欲望所淹没。
来不及扣上钮的睡衣,片刻之后落在地上。

“老师”叫了好久都没有反应,川原索性扯开噪子尖声叫喊,果然立刻见效,只见近藤吓得一跃而起,还用手指塞住耳朵,看来他患暂时性失聪了。
“川原,有什么事?”好恐怖的声音,像尖刀一样由左耳直通大脑,刺穿右耳!
“钢笔呢?”
“啊……对不起对不起,昨天忙著改试卷忘了去买,明天再买来给你好吗?”
见川原撅起嘴,他心想完了,她又要哭了。谁知正好在这时上课铃响起,她收回哭丧的脸,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不要明天,今天放学后就陪我去买吧!”
近藤想起田中说这个星期很忙不能来接他,便微笑著点头答应。
他温柔的笑容或多或少给予川原一种错觉,她信心倍增,兴奋地勾住他的脖子,迅速亲了他的脸后害羞得跑掉了,留下近藤像傻瓜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6点正,此刻正是各学校放学,职员下班的时间,街头人流如涨潮,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老师老师,我们去吃烤章鱼好吗?”川原亲密地挽著近藤的手臂,一手指著卖章鱼的。
“又要吃?!”从学校到新宿才穿插两条马路,她就吃了拉面,雪糕,牛奶糖和汉堡,现在还要吃烤章鱼?!女孩子真会吃,拗不过她,近藤只好苦笑说:“你想吃就去买吧。”
川原高兴地蹦跳去买,不过五秒又跑回来神秘地说:“老师!我看到你那个可恶的朋友!”
“啊?”可恶的朋友?
“你看,他和他女朋友在那边!”
他顺著她的手看去……当他年看清楚前方的人时,呼吸与心跳,同时停止了。
餐厅门口,田中搂著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的腰,明目张胆地和他对望,无视他的存在,待那女人上车后为她关上车门,他也上了车,抛给他一个嚣张的邪笑,然后,他就这样看著车子开走了……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却教他几乎休克。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女人,就是在他裤袋发现的照片里的女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醋意,气愤,不解,一时之间所有表情都涌现在他不懂矫饰的脸庞上。
“老师?你怎么了?”川原摇了摇近藤的手,不料他猛然甩开她,快步挤进人潮中,川原紧张地想追上去,却碍于个子矮小,只见他穿过马路后,很快就消失了。

夜两点。
他一直等,整夜坐在沙发上不断抽烟,从七点等到现在,一包烟抽光了,他还没有回来。

当近藤心烦意乱地拆开另一包烟时,门外响起钥匙声,他锐利的目光直射向玄关。
田中一脸疲倦地走进来,看到他坐在那,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走到沙发前,把车钥匙扔在桌上,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懒散地瞟了眼从他一进门就沉默以待的近藤,田中轻笑:“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吗?”
近藤以侧面对他,如炬的目光集中在电视的画面上,却不知电视里正播放著什么剧情。
什么也不必问,他只要等,等他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说话吗?”田中加笑意,点了根烟。“那我先问你,下午和那个小妹妹在新宿做什么?”
咻地转头瞪他,近藤愤然他不追根究底,他倒先告他一笔?!
“我刚说不能去接你,你就和她去玩?”本来还想瞒著他做本间交给他的工作,但下午看到他们挽著手在街上走时,他就心生不满地想报复他,所以当著他的面和女人故作亲密状。
“她只是我的学生,我没有必要跟你说些什么,但是你欠我一个解释!”
“你会在意我跟女人的事吗?”田中敲了敲烟灰,邪气地笑看他生气的模样。
“我应该不在意吗?”
“你大可以放心,我和她只是去谈本间交代的生意而已。”田中一头倒在他腿上,看著他有趣的表情:“谁叫你整天和那个小妹妹粘在一起,我看了就生气!”
所以就故意这么做来气他吗?近藤无奈地苦笑,笑自己虚惊一场。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他也无谓再生气,免得跟他一样幼稚。
“肩膀这里好酸喔,你帮我揉一下。”田中拉起近藤的手按在肩上撒娇说。
悬空的心放了下来,他露出温柔的微笑,轻轻帮他按摩肩膀。
望著他赏心悦目的笑容,田中第一为他的情人是男人而庆幸,因为男人判断事物的正确与否,是靠分析而非单凭直觉,只要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逻辑上解释得通,他就不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倘若是个女人的话,恐怕一场战争是在所难免了。然而,男人用理智分析的结果也有出现偏差的时候,从不曾想过正是这件不以为然的小事,为日后的悲剧,拉开了序幕……

电话响了好几遍,楼上的分机坏了,近藤只好跑下楼来接电话。“喂喂?”
“怎么那么久才来听啊?”
是田中的声音,他一边翻书一边催促道:“有什么事快说,我在学电脑程序不能分心。”
“我今晚可能会很晚才回家,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嗯,我知道了。”简明扼要地讲完,他挂下电话准备上楼时,电话又响起来。
“又有什么事?”
“啊?请问……田中先生在家吗?”电话里传来一把矫柔造作的女人声音。
翻书的动作顿停,现在对女人尤其敏感的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但基于礼貌他仍和气地答道:
“他不在,而且今天会很晚才回来。”
“这样子啊……”对方似乎很困扰。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转达吗?或者你留下你的电话……”

“不用了,只是他迟到了十分钟,手机又打不通,我有点担心而已。啊对了!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打过电话来,他好像不喜欢别人打他家里的电话,我也是问他朋友才知道这个电话的。”
为什么?他合上书本,又听到对方问:“请问你是他的兄弟吗?”
“不是。”这个女人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他不自觉地透露出不悦:“还有别的事吗?”
“啊对不起,打扰了,再见。”似乎惊觉自己的多言,她马上收了线。
一通电话扰乱了平静的心湖,他手握著听筒背靠沙发,低头陷入思中。
无法控制潦乱的脑海不往坏的一面想,他无心再看书,干脆早早上床睡觉,可惜事与愿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夜仍辗转难眠。

第二天清晨醒来,他看见田中穿著昨天的外套倒在身边呼呼大睡,接近的呼吸透著阵阵酒气和……Escape浓浓的香水味。
是他多疑,还是嗅觉异常?总觉得这股味里除了Escape,还渗杂著别的香水。
忽然,沉睡的田中一个翻身,闭著眼,手惯性地向他伸来,眼看他的手快碰到自己时,他骤生无端的恐惧,往后退至床尾,然后慌慌张张地跳下床。
他讨厌那种味道,浓得令人作呕!
[只有我对你的爱,能够永远不变地保留下去]。不久前才由他口中道出的话,是真实的吗?
望著枕头上堪称完美的脸孔,他开始对田中产生质疑

誓言,是否将化为谎言?

“老师,你那天好过份,丢下我一个就跑掉了!”近藤躲了几天,今天终于被川原逮到了。
“对不起,我突然间想起家里有事,所以先走了。”近藤赔著笑,怎么看都不自然。
川原嘟著嘴,状似无辜地说:“真的吗?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呢!”
架了架眼镜,他发现周围的老师都在看,立刻板起脸正严厉色地说:“川原,这里是教职室,没什么事的话,快回教室吧。”
“老师!你的戒指呢?!”她非但充耳不闻,还抓紧他的手大叫。
“扔掉了。”怎么甩也甩不开她,近藤细想之下,拉著她走出门外。
“川原,你是个女孩子,要懂得自重,不可以整天缠著我,这样我们会被别人误会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会惹她哭也没办法,他今天一定要跟她划清界线。
谁知川原出奇地平静,不哭也不笑,却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老师,你不喜欢我吗?”
“只要是好学生,我每一个都喜欢。”他尽量避开敏感的言辞答道。
“你撒谎。”她难过地说。“我打听过老师的事,有人告诉我,你和以前任职的男校学生在交往,而且那个人是坏学生,爱打架闹事,玩弄女人,更加入暴力团……”
“川原!”近藤脸色骤变,猛将她推到墙角小声斥问:“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我姐姐的朋友,几个月前她曾经和那个人交往,上过床后就被他抛弃了。”川原眼眶里漾著泪水,咬住唇说:“那个人,就是每天开车来学校接你的男人吧。”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心有不甘,所以那天在新宿遇见他,她就故意叫近藤看他搂著女人的画面。

近藤的脸色越发难看,二人僵直地对站著,走廊霎时静得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老师喜欢男人?”并且是个坏到极点的男人,这一点最令她不服气。
神经线交错混乱,近藤不予作答,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是哪个女人知道他和田中的事,为什么她会知道。踌躇著先问哪个问题才好,川原却先出声了
“老师你可能不知道吧,他抛弃了姐姐的朋友后,不久前在街上遇到她,见她变得更漂亮就送给她,带她去玩,她以为他回心转意而开心得要死,结果跟他睡过一夜后又被他抛弃了。”
她的话,句句刺中他内心最惧怕也最脆弱的地方,不知觉的,他握紧了拳头的关节。
他怎么觉得川原口中的那个女人,像极了自己?除了拥有和他同居的特权之外,他和她的遭遇几乎雷同。不过就算此刻快气疯了,他的脑袋仍保留著一分清醒,他清楚川原对他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挑拨他和田中的关系,但基于本能的反应,他就是无法置若罔闻。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强迫自己从容地笑道:“还有,我必须纠正一下,我不喜欢男人,他是唯一的例外。如果你想用这件事威胁我的话……那我也只有自动辞职了。”
“我是好心劝你,老师,我”
“别再说了,快回去上课吧。”
“老师!”不理会她的叫喊,近藤跨步离去。

拉开和式木门,一眼便看到摆于正中央桌上的灵位,和杏子的遗照。
近藤在坐垫上跪坐下来,对著遗照发呆消失了的女人,临走前丢下一个包袱给他。
“伯母你真的很过份呢。”虽然埋怨过逝者这种行为十分可笑,但他实在找不到其它途径来发泄满腔怨恨。“你儿子……很心。”但心的他又许下承诺说永远爱他,他应该相信他吗?
来杏子的房间坐不是为了寻求慰藉或逃避现实,他想冷静一下,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卧室延伸至阳志房门外的走廊,甚至整间屋子都遍布Escape的香味,只有这里是不受污染的净地。
“我回来了!”静坐一会儿,他听到喊声走出房间,意外地看到田中早归,才7点多。
“你在她房里做什么,这不会是想跟我要她的相片吧!”田中开著玩笑扔给他一包东西。
厚重且坚硬无比的牛皮纸袋!他接下后打开来看“咦?!”他惊呼出声。
如愿地看到他惊喜的神情,田中眉开眼笑说:“你不是说在学电脑程序吗?我顺路买的。”
他欣喜若狂地翻著书。“哇很厚,字印得密密麻麻,我的近视会加的……”
“喂!你不谢我反而埋怨我害你近视加?”
“不是啦。”他兴奋得马上将所有不开心的事抛诸脑后,倚著田中坐下来。“真的很感谢你。”
“你喜欢就好啦。”受不了他正经八百地道谢,他颇觉好笑地看著近藤,习惯地亲了下他的脸,然后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往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了。”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近藤低头笑眯眯地继续看书,却因心情激动而根本看不下去。真的很感动也很愧疚,枉费他对他这么好,他居然疑神疑鬼,制造成堆烦恼让自己寝食难安。
就算他怎样心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他,一定是认真地爱著他吧……
“你做饭了吗?我吃完要去巡场。”
听见田中在浴室里的喊声,他这才想起未做饭,站起来准备去厨房,起身时随手拎起他的外套去洗,摸出里面的钥匙和钱包,钱包内袋没有关,松动的拉链口溜出几个硬币掉在地上。
捡起硬币欲塞回钱包,可里面似乎塞了许多东西,他拉开链子,然后……眼睛睁大,掌心的硬币再滑落,在地板敲出清脆的响音。

简直是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瞪视钱包里用透明塑胶袋包装的物体,他两眼顿时失去焦距。
这个是避孕套?!几分钟前的喜悦突然被抹杀,他沉下脸,心情再度跌至谷底。
他们没用过这种东西,所以……这……
“你看到了?”
近藤抬头审视走出浴室的田中,他丝毫惊慌都没有,神态自若地用毛巾擦著头发。
“这个是在路上被推销员截住,硬塞给我的。”
推销?一送就送四个给他?呼吸变得紊乱急促,他的眼神亦显得凌厉无比。
“我有叫你解释吗?”如果不是心虚,他何必自动自觉地抢在他发问前作解释?
“我是怕你误会,而且……”田中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你眼里明显写著不信任。”
“不要碰我!”严重的洁癖心理产生巨大的反弹力,他猛地挥开他的手,恐怯地往后退步。
他是不相信,原来,原来他对他加倍的好,背后隐藏著某种动机。
田中被他这举动吓到,呆立原地与他对视。
莫明的恐惧与反胃,手一松钱包掉落,他转身直冲上楼,甩上门后反锁,任田中怎样用力拍打叫喊都不肯开。过了一会儿,听到田中出去的关门声,然后屋内静了下来,仅剩音乐盒在响。

“你今晚怎么了?”摇拽长脚酒杯的纤纤五指,涂著褐色的指甲油,茂生佳美妩媚地笑问。
田中不发一言地啐饮红酒,她站起身,两手由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胸部似无意却有心地磨蹭著他结实的脊梁,娇嗲地追问:“怎么了嘛,整个晚上都不说话,心情不好吗?”
清楚感到来自后方的诱惑,他斜嘴冷笑。
这女人真令人意外,表面冷若冰霜焉若贵妇,上了床就摇身一变化为荡妇,极尽挑逗之能事;加上长相美艳兼身材出众,要面对这种家财万贯的绝色佳人不动心,相信没有男人做得到。
“是啊,我心情不好,你要怎么安慰我?”田中侧身搂住她苗条的细腰。
细肩吊带由白皙的臂膀滑下,玫瑰色的短裙落于大理石地板上……
任热水喷洒在一身壮硕的肌理上,田中闭上眼,千百种思绪若海水般澎湃。
他发现了吗?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呢……谁叫他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男人,他应该明白这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最多气上几天就会忘记的。
忽然一对小手环住他的颈项,他睁开眼,茂生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早就要走吗?”
“两点了。”他懒懒地答道,关掉水喉转身,被她赤裸的身体挡住去路。
“怕你父母叨念吗?”
“我父母全死掉了。”
“啊?!”她诧异地睁大眼,父母双亡,他居然说得这么平静。“那……你自己一个人住?”
“是又怎样?”他蹙眉不悦地反问。关她什么事?他最讨厌别人干涉他的私生活了。

“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坐啊?”她吊高眉毛勾唇一笑,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田中却冷漠地推开她,走出浴室说:“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我想更加了解你,你不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你不相信我?”她喜欢听他就多说几,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最爱吗?”她掩饰不住欢喜的神情,笑得更甜。
“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你是最美丽也最特别的。”他穿上衣服,谎言说得极为顺口。
“讨厌,你这么说人家会害羞的。”她一指戳著田中的肩膀,造作地说。
田中噗哧笑出声。赤身裸体地死缠烂打不让他走,还真看不出她哪里害羞了。
“吻我。”每见到他俊逸邪气的笑容,她就陶醉得痴狂,忍不住仰首索吻。
田中盯著她性感的厚唇呆愣几秒,顷刻收回所有表情,移步走开。她大惑不解地追上前去,他已跨出大门并随手关上……望著门板,她的心麻乱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这件事一直令她心存疑虑。即使他们的关系怎样亲密也好,每当她向他索吻时,他就会找各种借口拒绝躲避,和他在一起快一个月了,自始至今,他都不曾吻过她。

打开门,楼下明亮的灯光证明了他从他出门到归家这段时间内一直没有下楼来。
田中慢慢踏上楼梯,感觉竟……有点心慌。
卧室门开著,台灯昏暗,他看到他趴在桌上睡著的背影,旁边的音乐盒重复著变调的曲子。
走到桌旁蹲下来,他撩起他的长发,端详他熟睡的脸庞,忧愁的长眉,似乎在无声地控诉他的不忠,不知不觉地,他亦感染了那份忧伤,这是第一,他对自己的行为抱歉愧疚。
视线移向在他耳边叮咚作响的音乐盒,顿时定住。
这是什么?他伸手绕过他的肩,轻轻拿过盒子,在台灯的照射下,他看清了插于相框的相片,惊讶得瞪大眼这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学校的保健室里,他们接吻时……谁拍的?!
“还给我!”田中吓得一颤,随后被突然醒来的近藤抢走音乐盒。
“你怎么会有这张相片?!”太奇怪了,他忍不住问。
近藤合上音乐盒,房里静得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是当时……古屋他们拍下来威胁我的,后来我就一直……保留著这些相片。” 总觉得很丢脸,近藤低著头,不敢正视田中。见田中没有出声,他迅速地瞟向他,发现他正注视著自己,顿感一阵紧张,马上又低下头,将音乐盒按开又关上,这个动作不断重复。
“其实……一直想拿给你看,但总是没有机会……还有另外一张的,是那在树下,我睡著了,然后你……”未曾发觉自己语无伦,他边笑边说著,忽然泪水溢出眼眶,滴在盒子上。
“不要哭。”无数种感觉涌上心头,道不出是什么滋味,田中双手捧起他的脸,轻拭去两行泪水。“别哭,告诉我,另外那张在哪里?”
“被……被林智明……扔掉了。”他紧闭双眼仍抑不住汹涌的热泪。
“他为什么要扔掉?”
“我自杀……被人救活后,气得将相片撕掉,后来又……用胶纸拼起来,他说,他说裂成碎片的相,再怎么拼都拼不出原来的画面了,然后就抢走相片扔到水里去……”或许是压抑太久,眼泪像崩堤的潮水一样急骤地涌出来,他越哭越厉害,脸朝下企图用长发遮掩。
“别说了!”田中猛把他扯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他终于刻体会到,那滋味是心疼,是酸苦,还有受人遣责的可耻背叛。看到他哭他就好难过,像心脏被人硬生生撕裂般。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错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拉开一点距离,擦拭著他的泪水。

近藤望著他手足无措的窘态,忽然间笑了,但笑意却未染上泪湿的黑眸,眼泪仍流个不停。
他终于肯承认了吗?果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吧?他的第六感一点也没错。
“算了。”他推开田中,丧气地起身走到床边,睡下去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
“纯。”田中坐在床沿,轻唤著他的名字。
“什么也别说了,我不在意的。”
男人一向喜欢不断追求新鲜刺激,他的性欲不必受外力牵引,也会自然苏醒。田中本来就是个精力旺盛的少年,况且是个这么完美的男人,他又怎么敢奢求能永远独占著他?可即使有这层认知,他还是会心痛,还是会妒忌怨恨。只是在通常的限度里,他可以强迫自己去忍受。
“我爱你。”望著背对他睡的近藤,他认真反省著,剖白心意。
爱……他吗?他合上眼,努力叫自己别为他的话所动摇。
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借著言语而是用真心来回应的男人,一份震憾心灵而非肉体的爱情。

爱,从何时开始,变了质?

“川原。”听到喊声,走到教室门口的川原停步回头。
近藤取下眼镜,微笑走向她。“我欠你的钢笔,一起去买吧。”
“老师……”她迟疑著,旁边的同学哇哇声尖叫著把她推到近藤身边,随后抛来各种眼色。
穿过操场,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们十分雀跃,成群结队欢笑嘻闹著,令人亦感染到那份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气息。看到男生手里抱著球,近藤忽然说:“川原,你会打排球吧?”
“咦?是呀!”她可是排球队的主攻手呢!
“等我有时间的话,一起打排球怎么样?”
“老师会打排球?!”
“哈哈哈……我从小就会,我姐姐是职业队的呢,不要小看我喔,高中时我也曾是主攻手。”
“哇,真的吗?太好了,星期天好吗?”她开心得勾住近藤的手跳动。
“好,不过你必须做完功课才能和我去打球。”愉快地言谈著,走到校门口,近藤突然刹住脚步,把向前直走的川原拉回来。“走后门。”
她奇怪地跟著近藤走,好奇心却促使她迅速回头一瞄,瞄到田中的Rageous停在对面才恍然大悟,他今天态度大大转变的原因,很可能是……“老师,你和他吵架了?”是因为她说了那些话的关系吗?走在路上,川原有点良心不安地问。
“没有。”只是他需要些时间冷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认真地思考下一步,他该怎么做。
陪川原逛街吃饭,直到9点多才回家,如他所想,这个时间回来不会遇到田中,他有工作。
早早上了床睡觉,可帮自己催眠了好久都睡不著,他只好坐起来看书,看得聚精会神时,电话的铃声又打乱了他集中的精神,他不耐烦地拔掉房里的插头,可楼下的主机仍一直响。

站在2层高楼的办公室内,落地玻璃门前俯视脚下世界的女人,握著手机焦急地来回踱步。
终于,她停住脚步“田中在家吗?”
“不在!”对方很凶地吼道,她吓了一跳,急忙抢在他收线前问:“等一下!你是谁?”

“你又是谁?”近藤态度恶劣地反问。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女人了。
又是这个人来听电话,想必是田中的朋友或亲戚,反正能住在他家的,肯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我……想找田中,但到找不到他,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的话,请告诉我好吗?”
“你找他干什么?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你也不一定。”他改变主意,语气变得十分温和。
“真的吗?”她眼前亮起一线希望,愚蠢地将今天田中去找她,要跟她断绝来往的事简扼地说了一遍,声泪俱下,却不知电话的另一边,近藤勾唇冷笑著,强烈的报复心渐成雏形。
听到钥匙作响,他直视玄关,却继续与她交谈:“我觉得你可怜,但是……”
田中进门看到他,便向他走过来,隐约听得见他在说话,但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但是爱上他的人全部都该死,没有人会同情你的。”就像没有人会同情他一样。
对方正于错愕中,他对她说了句:“他回来了,你等一下。”然后将听筒放侧,起身迎向田中。
“找我的?”田中想走过去拿电话,却措不及防地被近藤往后一推,跌在沙发上。
“不准听,就这样放著。”他跪坐到田中身上,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揪著他的衣领说。
惊讶于他今晚异常的凶悍,田中愣了愣又问:“是谁打来的?”
“你别管,反正我不准你听,也不准挂掉电话。”他的微笑变得恶毒,令田中莫明其妙亦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忽然,他单薄的白衬衫由肩膀脱落……

“你想干什么?!”田中抓紧他的手,阻止他一反常态的诡异行径。
“你不喜欢吗?你不是最喜欢下贱的姿势吗?如果我变得放荡、不要脸、张开双腿让你…”
“Shut up!你疯了吗?”他气急败坏地喝道,简直是不敢相信,他不允许他用这种污秽的词语来糟蹋自己。“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去学校等他,他又故意走后门躲避他。
“吻我……不然,我吻你。”近藤无视他的斥责,一头丝质的黑发与露出大片的白净脊背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俯首漾著媚笑,当田中还想再开口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印上他的唇。
经不起蛊惑的心为他判若两人的激情表现而倾倒,田中仿佛被勾去了魂魄,迷乱地享受著。
放侧的电话里,自讨没趣的女人屏住呼吸倾听他们无声的气息,脑里呈现的画面使得她如熊熊妒火焚烧般抓狂田中连男人也……?最揪心的是,他情愿吻一个男人也不肯吻她?
唇舌相交,感觉疯狂却心痛,他笑得凄凉的唇沿,乘载了自己的泪。
是不是他这么做,就能留住他的心?他无法忍受与别人分享所爱,更不能接受爱人的背叛,尽管他已拼命强迫自己去包容他,但这个该死的女人,把他的努力全部推翻了。
他算什么?代理妈妈还是男性床伴?他去外面拈惹草,现在还要聆听对方哭诉她的遭遇?
她又算什么?她为他付出过什么?他像死人一样昏迷的时候,她为他等过吗?可笑,他连一个吻都啬于赠她,她有什么资格与他共享他的爱?!不,他是他一人所独占的,只有他能拥有他!

“啊!你咬我?!”田中吃痛地大呼,抹了抹嘴角的血丝,气恼地看著近藤,他淌著泪,笑得阴森寒冷,这份异样的妖娆令他感恐惧,却又禁不住那蚀骨销魂的美丽,他倾身压倒他。
四腿缠绕的末端,嘟嘟作响的电话被无意踢落地,卷曲的电话线,一直悬挂著……

“我求你!别哭了好吗?”搂著他睡在窄长的沙发上,田中抓著乱发,焦头烂额又无计可施。
近藤把头窝在他颈上,鼻子梗塞得喘不过气,微微张开嘴巴,呼出的热气烘暖了他的脖子。

“不要离开我。”
“你在说什么啊傻瓜,我有说过要离开你吗?”
刚才从她口中得知她被抛弃的时候,他闪过一瞬的痛快,随即被恐慌所代替他,是否终有一天会落得如她一般的下场?他已经被抛弃过一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敢再尝。
“好爱你…好爱。”在田中耳际厮磨著,他诉尽断肠的爱意。“你不能变心,不能爱上别人,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抛弃男人的尊严也无所谓,他只祈求著他的爱,不要分给任何人。
田中搂抱著他,没有回答。当他再度感受他浓浓的爱慕之情时,他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他真的能实践承诺,永远不变地爱他吗?永远是多久?假设他有8年的寿命,那不就等于……18岁的自己还有62年的时间要和他在一起?整整62年,日日夜夜,四季轮换地厮守相对?
单是这么计算,他就觉得好累。如果近藤愿意放他不管,让他尽情玩的话,或许生活还不会太枯燥无聊。可是偏偏他的独占欲又这么强,爱如此沉重,现实的空间……容不下永远。
第一思,他才发现他们的未来很渺茫。

……“各位早安!马上报道今天早上的突发性事件!日本第一暴力团月海会位于新宿的事务所,在今天凌晨6点3分左右怀疑被黑社会份子纵火,我现在就站在该事务所楼下,现场十分混乱,浓烟滚滚,消防员还在灭火中,现场已发现六具尸体,其中一位是大楼的保安人员……”
收看著新闻,近藤大概能推测出田中为什么一接到电话就匆匆出门去了。
他有点担心,不知道小野有没有事。接著,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姐……姐姐?!”

“怎么搬了家也不告诉我?”近藤秋绪长著一张和弟弟极其不相似的脸,相较于近藤的文静,她显得活力充沛,连上餐厅亦戴著排球护腕。“你现在住在哪里?”
“在朋友家住,他有空出的房间所以叫我去住,也省了租公寓的钱。”
“你不是说要买房子吗?”她坏心地取笑说:“一定是钱光了吧!”
近藤脸色微变,随后以笑容掩饰。“不是啦,钱还不够,我还在攒。”
他不敢说实话,其实他的存款早在田中昏迷的时候就全部用光了。连杏子也不知道,医疗费用有8%是他付的,当时发现杏子四奔波借钱,他便静悄悄地支付余款,然后请院方骗她说是安藤弘司的家人赔偿的。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泛起苦笑……赔了钱还赔上自己,得不偿失。
“喂!”秋绪粗鲁地拍拍桌子,震醒正在神游的他。
“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被爸爸看到一定会骂死你的!”
“懒得去剪。”
她伸手抓起一簇,掀开头发便看到近藤瘦削的脸,爱捉弄人的她忍不住又要调侃他:“完了啦,你长得越来越像妈妈了!”
“你也越来越像爸爸了,当心嫁不出去。”近藤气呼呼地反击。从小到大最不甘心的就是这件事,他们的性别好像换错了,姐姐跟男人婆一样,他则遗传了母亲的脸与温顺的脾气。
“呵呵呵……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像你,到现在还是独身!”
哼,我也有男朋友,比你那个什么木村型的帅多了!他不屑地瞟了眼秋绪。
“喂,爸爸妈妈也在说剑你一直交不到女朋友,会不会是长得太丑了没人要!”
“他们才不会这么说,是你的嘴巴太毒了吧。”每见面都要踩他一顿才甘心。
“我是说真的,你今年几岁了啊。”
“现在还早,男人要到三十岁才是真正的成熟呢。”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你到了三十岁那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秋绪的玩笑变成一种威胁。近藤沉下脸,一直以来,田中都不曾说过他为什么喜欢上他,但他敢肯定自己最吸引他的地方是脸,可是等他到了三十岁时,这张脸还有吸引力吗?他啜饮著红茶,看似平静无波澜的脸上,渐渐蒙上一层忧虑。
“你以前不是常说,要找个可爱的女朋友早点结婚吗?太老的话可找不到漂亮女孩子喔!”
结婚?这个名词在遇上田中之后,就于他的辞汇中消失了。
如今的心境已偏离他原先为自己铺好的轨道,连对爱情的定义都改观了。

爱,没有永恒,找不到忠诚,不能太情,亦不要付出太多,否则受伤害的只有自己。
还是说,只有女人才愚蠢地向往永远呢?因为他爱上了男人,所以他必须为爱人而改变原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否应该梦醒,趁现在还年轻,找个女人结婚算了?
他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景色陷入思。

つづく

PART TWELVE
By 血禁

座落于新宿CBD最高的那栋楼,就是本间财阀集团的总公司。
5层高的直线式楼宇,无数面映著蓝天的浅色玻璃,雄壮气派卓而不凡,然而这种风光有时只是短暂的表象。
“夹款私逃?!”相对于坐在旋转椅上埋头的当事人,田中这个局外人显得更加激动,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也许是年龄的差别,本间显得十分冷静,但凌乱的头发和无精打采的脸证明他已有几个晚上没睡了。
“你为什么不慎重考虑就把钱交给对方?”除了合股的巨额款项,本间连身家都赔了上去。
“Joen和我在生意上一直合作无间,私下交情也很好,又是合股人之一,我怎么知道他是这种人?”人心叵测,他终于受到教训了。“这件事已经交给警方理,他们说……他可能已逃回美国去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面对银行和其他合股人,他们听到钱被宰呔土⒖趟狄退股。”
谁叫他是集资人?出了事所有矛头指向他一人,责任都需他独自来承担。所谓的多年交情,亲如兄弟,一和钱扯上关系就全部翻脸不认人,人情淡薄,现实总是最残酷的。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但在认清他们的本来面目后,目前该做的不是去追究谁对谁错,而是冷静下来思考怎样解决问题。
努力平息自己的震愤,田中双手叉在胸前坐定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本间由灰暗的光线中抬头。
“茂生佳美不是以茂生银行的名义入%的股吗?她是最大股东,相信她知道这件事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做无谓的事,如今等于增加了本间的债务,还因为那美艳的女人把持不住自己,弄到他和近藤感情破裂。
“前天就接到她的电话了。日本警方根本是养了群笨蛋,要等他们捉到Joen,我早就被追债的砍死了。我正在想办法借钱还债,能筹到多少就多少……”
“这个时候有谁那么笨借钱给你?你都快3岁的人还不懂这个道理吗?”田中冷笑著直言不讳。人一到危难时刻,亲朋好友全当他是瘟神避之惟恐不及,不落井下石就算是有良心了。
他现实的态度击中本间的痛,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出事至今一个多星期,他一分钱也没筹到,人有三衰六旺,看来这他是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小野又无故失踪,不然还可以跟他借些钱来还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田中狠抽著烟,跟著忽然站起来。“茂生银行方面我去帮你说说看能不能暂时拖著,其它你自己想办法吧。”
“田中……”本间感激他的义不容辞,但也不希望拖他下水。
“别跟我客气啦!我住过你的房子也用过你的钱,不帮你就不是男人了!”进了黑道就学会一个义字,朋友落难,是兄弟的话就应该竭力相助,而且…田中回头一笑:“我不是你儿子吗?”

Rageous停靠在银行正门口,熄了火,田中抬眼看著向他走近的女人。
茂生佳美笑得艳丽动人,挺胸收腹的优美走姿将她紧身短裙下完好的身材展现无遗。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星期天气候转凉,不太冷也不太热,正是做运动的好天气。
私立高中的体育馆内,正进行著一场男女排球对抗赛。
川原挥臂打出一个漂亮的高空球,球飞过网,直坠向近藤。
近藤优雅地弓背托球,川原眼见球于球网边缘,飞速奔到界线准备拦下,岂料近藤一个闪电般的跳跃动作,跳高出5cm的半空,凶猛地一扣,把抛上高空的球以18度平角直打落地!
死、死角球?!视线随著球缟跳动著滚到角落去,准备拦球的川原顿时目瞪口呆。
如果是这是正式比赛的话,就等于她这个主攻手在十五秒内输掉一分了。
“哼再来!”她不服气地嚷道。见近藤笑得一脸灿烂,反而觉得他好像洋洋得意似的可恶。
近藤挺胸一手抬起球,瞄了她一眼,见她更为警惕地防备著他时,他不愠不火地露出浅笑,往空中打出一个极端弧度的闪球,球飞过川原头顶,她迅速退后接住再打向他,近藤握成拳头的双手向上顶起球,等它飞上半空时,川原跃起欲打下,突然迎面袭来一掌,在她快碰到球的瞬间,球又被近藤先声夺人地掌击落地!
“讨厌!老师你最拿手的是打死角吗?!”不可能!川原气得直跳。
“哈哈哈……”他大笑著拿毛巾递给她。“其实你已经打得很好了,不要灰心。接得住我发的球,女孩子中你还是最年轻的一个呢。”
“你不要太得意!再继续打!”她的倔脾气上来了。
“怎么不叫岩山她们一起来?单打很无聊呢。”他嫌太闷不想继续,直接在地板上坐下,仰首喝著饮料。“整队一起打的时候最好玩,我通常和队中四人站成如平面看到结界般的五角形,每发一个球就往左换阵,我会被换到最后才冲上去,只有自由手站在右侧不变。”
“哇,我们没试过这样子打剑你教我吧!”
见她兴致勃勃的,近藤便把高中时和队友自创的扣球法至大学的区级赛,全部讲给她听,侃侃而谈,听得川原像著了迷似的,他讲完了她仍不能回神。
“喂,你傻了吗?”近藤笑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老师你好厉害喔,我变得更爱你了!”听了这么多精彩的比赛,她简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え~~现在的女孩子真大胆……他假装没听见转开头。
“以前还觉得老师没什么安全感,现在才发觉你很有男人味!”
“这样说太过份了吧!”他有点不高兴地拉长脸。“我只是太久没打球,肌肉都消失罢了!”
“幸好没再长肌肉喔,不然你和他就不配了。”川原忽然冒出这句话,使得近藤一愣。
她轻笑著,拨开额前汗湿的头发。“老师和他吵架了吧,如果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让你们产生误会,那我今天一定要跟你道歉,对不起!”

每当他来接近藤,近藤望著他的那种眼神,任谁也看得出他很爱他,令她妒忌得发狂。但自从跟他说了那些话后,瞧见他上课郁郁寡欢的神情,她就后悔了。
近藤盯著地板默不作声,先前的愉快心情降得低落。
“老师,可以告诉我你和他的事吗?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我愿意倾听你所有的不快乐。”
抬头瞟了眼诚恳的川原,他泛起苦笑,叹息著说:“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吧,至少你永远不能够体会……男人爱上男人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
没有未来,看不到结果,甚至连[现在]他也无力拥有。
忽然眼前托起一对小手,他奇怪地看著川原,她将双手向上捧,认真地说:“请吹一口气。”
“啊?”
“男人和男人的事或许我不懂,所以把你的不开心全部吹到我手上来,一定会轻松很多的!”
对她稚气的安慰方式忍俊不禁,近藤笑逐颜开。“谢谢你,我已经很开心了,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可爱的女人他见过不少,唯有她是表里如一的美丽。
重新振作起精神,他站起来把球扔给川原。“继续!”
“是!”川原接下球,转身跑回球网的另一边。望著她娇小可人的背影,近藤变得落寞。
“原谅我……不能选择你。”

端正地坐在杏子灵位前,近藤瞑思著……连续两个礼拜了,他不是早上才回来,就是日夜不归。发生过什么事,他大致上都清楚。小野的失踪导致月海会面临分裂危机,田中没有工作,加上本间背负债务的事……他忆起几天前本间打来的那通电话……
“……他现在是为了帮我才这么做,所以务必请你原谅他。你为什么不说话?其实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当时他让茂生入股后,很烦恼地跟我说了你的事。我想这他一定是真心的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
本间特地在百忙中抽空打电话来,他真的很感动,至少,有人肯定他并尊重他的立场。
之后他感觉豁然开朗。自己也是男人,男人总是有自己想做的事,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又何妨?何必哭哭啼啼的像个女人呢。田中还年轻,性情浮躁不定,等他自己成长到另一个阶段,变得成熟懂事了,他自然会回到他身边来。因为他的心,仍是属于他的吧。

“我回来了。”夜,田中带著满身酒气蹒跚进门。“你居然还没有睡。”
“我在等你。”近藤起身迎向他,他喝得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稳,只好扶他到沙发上坐。
接过近藤递来的茶,田中灌了一口后抹嘴大笑说:“你知道吗?我今晚在赌场连赢十几局剑真是太爽了!和我对台的富家子气得要死,哈哈哈……谁叫他手气那么差……”
“听起来好像很好玩,他输了很多钱吗?”
“就是呀!他带去玩的钱都在我袋里了,你看!”他掏出皮褛的口袋,大把绿绿的钞票塞得口袋装不下,一掏就全部洒了出来。望著满地纸币,近藤连笑容都僵硬了。
田中将他搂进怀里,边笑边指天划地:“你喜欢什么尽管说,我买给你!”
近藤眉头郁结,难闻的气味,不是酒精,是女人的香水和钱混合散发的臭味。

“我喜欢的,是你买不到的。”用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是真心。他拥有,却啬于送他。
推开田中,他勉强露出温柔的微笑:“去洗澡吧,我明天还要上课,不能太晚睡。”

他买不到?瞥见他不经意流露的伤感,田中酒醒一半,无言以对,他起身走向浴室。
拾起地上叠叠纸钞,他不由自主地再度叹气。钱,赌局,女人和夜世界,他都不曾真正见识过是何等诱惑,但或许真的很精彩,迷人眼目
低头暇想的他的脸忽然被一只手托起,然后落下一吻……舌尖,送来酒的苦和香水的甜。
“不要睡著了,等我。”田中示以意图明显的暧昧浅笑,再走回浴室。
……枕在他壮阔的胸膛上,他闭著眼睛感受田中的手撩拨著他的长发,气息依旧平稳。
过了那折磨人的十个月,他还要再等。等他玩够了,累了,厌倦了,女人的身体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到他身边来的吧,总有一天也……

“这片空地,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银行。”坐在Rageous里,茂生佳美兴奋地对田中说。
田中手抵下巴,难得认真地望著她手指著的地方。的确是空白一片的草地,但无雍置疑的,以茂生家庞大的资产,不到一年就可令这片空地筑起一栋雄伟挺拔的企业银行。
“博英。”她勾住他的脖子。“来我这边工作吧,黑道的日子不能长久的。”
哼出一口烟,田中似笑非笑地反问:“我读的书少,去你的公司,你不怕银行倒闭吗?”
“我欣赏你的交际手腕,你很聪明,对任何人都很有一套。”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她无非是想以金钱的诱惑留住他的人罢了。但无可否认这个条件很有份量,值得考虑。田中戏谑地笑著,彼此的利弊心照不宣。
“给我些时间考虑。”
她开心地将头靠在田中肩膀。“我等你,希望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我在等你……脑海里突然掠过这把声音,田中脸色骤变。
每回到家,无论多晚他都醒著,问他为什么不睡,他总是这么回答。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他喜欢等就让他去等。至此他才察觉,近藤似乎从不过问他的事。
是默契吧,在一起这么久,他应该明白他不喜欢受人管制束缚。
“烟……没有了。”田中盯著空空如也的烟盒说。
“我去买吧。”她会意地下了车,向附近的超市走去,田中迅速地拿起手机……
“老师你的手机在震!”教职室里,正在罚站的水岛指著桌上的手机大叫。
“别吵!不然叫你提水桶!”近藤用书拍了下他的头。“喂?”
“你在上课?”
意外地听到田中的声音,可显示的号码却十分陌生。“这节课不是我的,有什么事吗?”
“我……我可能要去茂生银行的总公司工作。”
电流传送过去的尽头是一片死寂,近藤凝视著手里的课本,明亮的瞳眸闪烁著复杂的讯息。
“还有,今晚我有事不能回去,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博英你是抽这种烟吗?”一把熟悉的女音插了进来。

“我知道了。”算不上是回答,他说完马上收线,稍已恢复的心情再度跌进死谷。
可能要去茂生工作?不是可能,是肯定。既然他都决定了,又何必打电话告诉他,干扰他的工作情绪?不必作无谓的劝说,反正他说十句话,也抵不上那女人一句。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课本往桌上重重摔去,夹在课本中的几张相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老师!一起去打排球好吗?老……老师?”体育课上到一半就跑上楼来的川原踏进教职室,一眼便看见飘落地上的相片。“这个是什么?”她捡起相片,指著里面几个容貌各异的女人问。
“相片。”
“我当然知道是相片!我是问她们是谁?”她有不好的预感。
“相亲者的相片。”近藤抽过她手中的相片夹进课本里,走出教职室。
听到答案川原大吃一惊,随后追上去:“你要去相亲?!”
“没那么快,她们还不符合我的要求。”
“他怎么办?”
近藤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她不甘心,冲到他前面挡路追问:“回答我!他怎么办?”
“你不用替他担心,我只是听姐姐的话,作个参考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女人,不会一直等。”近藤越过她,叹息著带出无奈。“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也有我的打算。现在的我尚存理智,我不会把青春赌在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上。”
“可是你应该和他谈谈、不能这么果断!”
“川原,我说过只是作参考。”口是心非,其实他内心尚存一丝渺茫的希望。
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冷静,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或许……他会选择回到他身边。

“女孩子就是不一样,连简单的寿司都做得这么美味。”近藤开怀笑著,赞不绝口。
川原高兴地将盘子推到他眼前说:“老师,试一下生鱼片吧,更好吃喔!”
“不要,有腥味。”他皱眉把盘子推回去,顺便把一大碗纳豆也送回她手边,气得川原嘟起嘴:“你吃东西太挑剔了!怪不得那么瘦!”兴高采烈地带了堆材料来他家,结果他只爱吃寿司。
“哈哈哈……说真的川原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能娶到你是莫大的幸福。”
“谢啦,我这么好你都不要我,是你的损失喔。”
近藤摇头笑著,继续吃他的寿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从小我就一直很想早早结婚,而且理想的女孩子类型,就是你这一种。”所以当发现她对自己的感情时,他觉得很无奈,如果早一点让他和川原相遇的话,或许他们会相爱,从而发展出一段平凡却羡煞旁人的恋情。
可惜在认识她之前,他却和先一个男人点燃了禁忌之恋。
“这是真的吗?”川原红通通的两颊难掩颀喜,但很快又提出疑问:“那……为什么……”
近藤低下头,披肩长发垂挡去半边脸。“认识他后,我才发现理想的爱和真爱不能相提并论。”
理想的出现,远远比不上一见钟情的震憾。他目空一切的狂傲,带来怪异的悸动和如催化剂般的吻,爱情来得如此无道理可言。“理想化的爱假以时日就会褪色,但我相信真爱能够永远。”
川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二人都静默下来。

“请和我交往。”她忽然打破沉静开口道。睨见近藤的困惑,她接著说:“既然老师喜欢我这种类型,而他又不能让你快乐的话,为什么你不选择我呢?相亲……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啊!”
近藤微微一笑:“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父母是相亲结婚的。他们在感情上很平淡,但就是因为不曾轰轰烈烈地爱过,彼此相敬如宾,便不会为爱情烦恼和出现倦怠期。”他努力劝说川原:“再说你还小,我们又是师生关系,你父母不可能将你交付给我;况且我对你不存在爱情,和你在一起的话,等于耽误了你的人生,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
“会,只是未到那个时候而已。”就像他爱上田中一样后悔莫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老师”
“我去听电话。”她听不懂,他也不想争论,所以电话一响他便急速避开。
“喂?”

“他今晚在我这里睡。”是姓茂生的女人打来的,不同于先前的礼貌,她气焰嚣张地说。
作呼吸后,近藤冷冷地反问:“那又怎样?”
“他刚才答应了我,从明天开始到我的公司上班……你输了,他再也不会回去了。”
“连一个吻都得不到,任一副只懂说甜言蜜语的躯壳拥抱的人,才是最大的输家。”他从容不迫地反驳后挂上电话……一秒前的镇定,全在电流断绝后消失无踪迹。
他在作可笑的垂死挣扎不是吗?值得骄傲的,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吻,这个小得可怜的筹码,真能让他稳操胜券吗?他颓败地靠著墙壁,滑坐在地上。

白色的圣诞节,街道被一片银白所渲染,纯洁而神圣。近藤拉紧双臂以黑绒长衣帮自己挡去寒风,路经中央医院,他停住脚步,仰望著在风雪中显得突兀的红色十字,胸口泛起惆怅。
时光飞逝,已是和他在一起的第二年了,今年的圣诞节,比去年更孤独。
至少去年他还躺在病房里静静地陪他度过……原来今年,才是寂寞真正来临。
叹出一口白雾,他转身想走,背后传来一把久违了的低沉声音:“老师!”
他回头,奇怪地看见一个金发男人向他招手跑来,待他跑到眼前,他才看清楚是小野。
“小野?你的头发变长了,我差点认不出来。”看到他平安无事,近藤放心地舒展笑容。“你不是失踪好久了吗,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很担心。”
小野神采奕奕地拍著后脑傻笑:“我被人追杀,一路逃到英国,在林智明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哇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他女朋友啊?好胖喔,不过很会开玩笑,是个乐观主义者呢!”
“哈哈哈……我只见过他们情人节拍的相片。你来医院看病吗?”
“不是我,是他。”他翘起姆指,指向站在不远的井上。“被人追杀时他为我挡了一枪,子弹在英国的医院取出来了,现在伤口还没完全愎原,我带他来复诊。田中呢?你和他还好吧,本间曾问我[和田中同居的男人是谁],我在想一定是你!”
近藤点头笑得生硬,为免小野再问及他们的事,他假意看表。
“啊……我要去帮学生补习,时间快到了,改天再谈好吗?”
又怎么了?小野自然不易被他虚假的笑容敷衍,但也不想令他难堪,所以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有空来我的酒吧,我免费请你喝通宵酒喔!”
“好,再见。”他转身快步离去,小野望著他瘦长的背影,一股莫明的沉重感压上心头。

两架同色系的跑车面对面停著,两个同是金发的男人就这样坐在自己的车里,进行一场朋友间的谈话。小野吹了口蓝烟,感慨地说:“没想到我才离开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也没想到一向最爱坏女人的小野竟然爱上男人,还是自己的表弟。”田中斜嘴取笑道。
“跟性别无关系,而且你也知道他没有小野家的血统……不说这个,本间的债还清了?”
“FBI在美国加州捉到Joen,钱也还得差不多了。”
“那你还呆在那女人身边干什么?该不会是想……炒掉我这个没用的老板吧?”
“哈哈哈……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万死不辞!”
“博英,我跟你说正经的。”小野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虽然黑道是邪路,但我们全凭一个义字出来行走,做任何事都应做到自己问心无愧,那才是真正的男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最听不惯这些大道理,田中有点不耐烦地问。
“你是个聪明人,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多年兄弟,你的聪明和野心是我向来最颀赏的,但经过这死里逃生,我受到惨痛的教训但也得益不浅,钱和自由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人类最珍贵的感情。”他架起墨镜,掩去黯然神色:“我对不起悠子,但她是个成熟洒脱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老师不同,从你跟他分手他就去自杀这一点看来,他爱你爱得很,不是轻易就放得下的。如果你变了心,那就直接了当地跟他说,不然……就和那女人一刀两断。”
沉默了一阵,田中面无表情地问:“他跟你诉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我在医院门口遇到他,发现他还在等,像去年一样。”
“等?”
“不是等你,他在等以前的田中博英回来。”
田中冷笑一声别开脸:“你今天说的话很奥,我听不懂。”
“我当你是兄弟才奉劝几句,听不听随便你。”小野启动引擎,驶过Rageous时扬手抛给他一个手掌大的纸袋。“林智明托我交给你的!”
田中瞄著车镜中远去的跑车,疑惑地打开纸袋,倒出里面薄薄的几页……
刺骨的寒风,将他手里的纸袋吹扫落地。

“真的好冷喔,我包得全身圆圆的,居然还这么冷!”川原挽著近藤的手臂瑟瑟发抖。近藤无奈地摇头笑著,取下围巾圈在她脖子上说:“这样还冷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
现在他的长外套,手套和围巾都被她剥削了,难道连裤子也……
“哇好开心,我在享受老师的体温喔”
“喂!”他又气又好笑地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话,别人会误解的……咦?”裤袋里的手机在响。他拿出来看,睁大的瞳孔里映照出萤光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
他迟疑了一阵,才按下接听:“……喂?”
“你在哪里?”去茂生工作后就不曾回过家的男人,这是空虚漫长的一个月来他第一打电话给他,声音……感觉竟是如此怀念。
“和学生在街上。”近藤瞥向川原,她脸上写著[我已经知道是谁的来电了]。
“今晚我想和你一起过圣诞。”
“……啊?”
“二十分钟后,在中央区晴海广场的埔那里等我。”

“可是”川原怎么办?他紧张得再度瞥向她,只见她摆手表示[没关系,不用理我]。
“你一定要来。”他感性的声线透露著霸道的独裁主义。“我爱你。”
来不及多说,他就收线了。一切来得太突然,近藤盯著手机呆站,直到川原脱下外套,手套和围巾往他怀里塞,他才回过神来。“川原?”
“快点去吧!我要去找朋友拿圣诞礼物了!还有你要给我圣诞礼物的附赠品喔!”
趁他还在发愣,她蹬起脚尖迅速亲了他一下,转身便消失在人海中。

“什么见鬼的宴会?!我约了人、时间快要到了!”
“无论如何今晚的宴会你一定要出现,我爸爸回来了你知道吗?”
“Shit!你爸爸来不来关我什么事?!”田中恼怒地一脚踢翻椅子,吓得茂生忙往后退。
“你听我说,爸爸想见你,而且今晚出席的贵宾都是些大人物,所以你不能够缺席!”
“OK!我只出现二十分钟然后就走。”这是他作最大的让步了,田中甩开她缠人的手,怒火攻心地冲出办公室。茂生怀疑地追上去问:“你约了谁?”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他咆哮著凶恶地瞪了她一眼,面目可憎的女人,真恨不得把她掐死。

我爱你……
站在中央区十月中旬才新落成的广场前,近藤放眼望去,眼前是一幅壮观的奇景。从电视上看到过,这片埔是艺人们用六万朵玫瑰瓣铺成的画毯,长达一百米,以不同颜色的瓣绘构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维纳斯的诞生];充满艺术感,颇为新颖独特。
无暇顾及别具特色的景致,他的心思早就飞到未知的彼方去。
刚才那通电话,是在做梦吗?田中的声音犹在耳际,但他在这里站了好久,超过约定的时间快三十分钟了,他仍未出现。他极力否决田中骗他的可能性,一边安慰自己说他忙得迟到了。
等著等著,白雪降下。
好冷……他合起双手,放到嘴边轻轻呵气取暖。棵棵吊著精致小礼物的圣诞树被灯饰圈圈围绕,闪烁著萤火虫的光芒,纷纷扬扬的雪片飞舞,将这个圣诞夜点缀得充满浪漫色彩。如果…在大雪飘逸中看到俊邪高挑的他穿梭走来,那种画面,是任何一个少女都魂牵梦萦的。
可是人来人往,一个小时又过去了……他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Rrrrrr手机一响,他连看也不看就迅速接起:“喂?”
“Merry Christmas!”是林智明的声音,那边似乎在开Party,十分吵杂。
“Merry Christmas。”他不免有点失望。
“老师你好吗?好久没通电话,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礼物?”
“咦?还没有啊?那我先透露一点点,我的礼物是和田中一起送的喔!”他叮嘱小野一定要在圣诞节之前送到田中手里,所以他断定他们今晚会在一起。“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对不对?”
“没有,他约我出来,但迟到快两个小时还没来……”雪越来越大,夹著寒风撩起外套,他冷得拉高围巾裹紧脖子。“我刚才打过他的手机,可是他关掉了。”
“怎么会这样啊?”林智明也觉得奇怪。

“我也不……”被风刺得睁不开眼,他戴上眼镜四观望后,声音被远的画面截去。
“我……看到他了……”
“喔!那打扰了!以后再谈吧bye-bye!”

耳内尽是电流通过的音律,他怔怔地往前走去不是看到田中本人,而是他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电视墙中。一个模样颇搞笑的记者手持话筒,边走边直播报导今晚某盛大宴会的实况:“……超人气歌手凉子小姐,内原董事长,还有茂生银行总裁茂生幸三,哇茂生先生的千金真是貌美如,咦?这位与她结伴同行的英俊男子,不就是她传闻中一直出双入对的准男友吗?”
呼吸一窒,近藤交叉的十指握紧。镜头随著记者的走近,移到田中和一个浓妆艳抹,身著名贵低胸晚礼服的女人前面。“请问茂生小姐,这位就是你的男朋友田中先生吧?”
只见那女人娇媚地笑看田中,挽著他的手明显地收紧。记者对著镜头讲解:“田中先生是本间财阀董事长的义子喔,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二位果然俊男美女,十分登对……”
盯著画面里的田中,他两手握紧手机抵在下颚,仿佛在祈祷些什么。
“请问二位可有结婚的打算?”
“这个……”茂生矫作地倚向田中,然后说:“最近我们可能要订婚呢。”
订婚?!纯白色的手机由十指交握的中间松脱滑落,他的恐惧变成真实。这个名词,刹那间将所有隐藏的痛苦全部刻上他惨白的脸颊,呼吸亦冻结了。
“请问田中先生,这是真的吗?那可是关系著本间财阀和茂生银行的一件大事!”
九格电视拼成田中傲慢的笑脸,下雪的夜空里传来他以频率播出的声音:“订婚?可能吧。”
……可能?原来他安排他来这里等,等了两个钟头,就是要他看这段新闻?何苦费那么多心思?要分手的话直接说即可,他又何必说[我爱你],然后将他由天堂推下地狱?
泪,滴落白雪中,化为无色的恨。

该死的,他最讨厌自作主张的女人!因为她一句[订婚]而被记者问得头昏脑涨的田中终于摆脱那群苍蝇,焦心似焚地将车直驶往晴海广场,然而围著夜仍热闹非常的广场跑了几圈,却已寻不著他的踪迹。
他气急败坏地打他的手机,不料响起的铃声……竟埋在脚下的雪堆里。
听到熟悉的喧哗,他抬头一看,电视墙中仍继续播放著宴会的实况录像。
心往下一沉,他敢肯定刚才记者的问答被近藤尽收眼底。
“Shit!他会跑去哪里?!”他爆躁地爪著后脑跑回车上,Rageous调头往出口疾驰而去。

“哥哥,哥哥?”一只小小的手掌轻轻拍打近藤的脸,意识渐醒,他睁开眼睛,看到一群可爱的小女孩蹲在他身边,拍他脸的那个笑眯眯地指著头上说:“汽球飞得好高,我们拿不到。”
近藤硬撑起沉重的眼皮抬头望去,几个五颜六色的汽球飞挂在圣诞树树顶,他站起来伸手拿下,递给那个小女孩。
“谢谢你!圣诞快乐!”她们齐声祝福后嘻闹著跑开。
几点了?广场变得好静,人影稀疏冷冷清清的。他竟然坐在这里睡著了?拍掉肩上的积雪,他扬起唇角嘲笑自己幸好雪停了,不然就被雪活埋了。
一面往前迈步,他单手滑触棵棵圣诞树,另一只手插进口袋,这才察觉袋里空空如也手机呢?弄丢了……?

想保留记忆的戒指,相片都被扔掉,情人被抢走,存款光了,心也碎了。
公寓退了租,那个男人又不要他,他该回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神注定要他在白色圣诞夜露宿街头吗?连圣诞也……不被祝福。
蓦然回首,他冷冷地瞟了眼一片黑的电视墙,继而转身走去。

从此以后,他憎恨情人节,憎恨七夕,憎恨圣诞,憎恨轮换的四季……

つづく

PART THIRTEEN

By 血禁

烟灰多到烟灰缸盛不下,田中烦躁地把烟蒂按在桌子上。
从昨晚等到早上,天亮了他还没回来。在一尘不染的客厅坐著,他终于亲身体验到等人是什么滋味。空虚,胸闷,焦急和精神紧绷,除此之外,他擅自加多一项罪恶感。
他不归家的日子里,他都是这么等他的吗?
不是等你,他在等以前的田中博英回来。
以前的他?他真的变了很多吗?全然不觉。
他不是一向都风流成性,玩世不恭的吗?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至此,田中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从未去入他内心,也没有过问他的生活,才会弄到今天眼睁睁看他人间蒸发的地步。反正习惯了回到家他就坐在房里,除了备课或批改试卷,就是静静地学电脑,偶尔说话也不超过十句。以致现在要他回答他有几个朋友都答不上来。他好像提起过亲人不在东京……又不知道有没有朋友,这样叫他去哪里找他?昨晚的雪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他该不会是睡在路边吧?!
耳边的电话突然大响,吓了他一跳,慌忙抓起来听:“喂?”
“你果然在那里。”电话里传来茂生带著审问的语气,一夜未合眼,有低血压的田中不由得火冒三丈:“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昨晚丢下我一人害我丢尽脸,还被爸爸骂了一顿?!”
“我就是这种态度,告诉你,别以为对外宣扬我们的事我就会娶你!我有的是钱,只不过跟你玩玩而已,你别自作多情了!”
想必是受到他无情话语的打击,她顿了好久,才愤恨地说:“好啊,你够狠,本间背债的时候就口口声声说爱我,现在雨过天晴就想把我踢开?!”这个男人转眼就变了一张脸。
“是又怎样?你早就知道我是这种人不是吗?是你自作贱缠著我不放!”
“田中博英!你不要把话说得太绝,这对你一点好也没有!”气极的她撕破喉咙跟他对吼。
“你能拿我怎么样?我死过一什么都不怕,你不甘心就杀了我啊!”
懒得再跟她吵,田中干脆砸下电话,顺手把电话线也扯出来。
“我不要你死……”茂生气得不断抖动的手里握著从田中忘了带走的外套里找到的纸袋,脸上布满阴森恐怖的笑容。“这个男人对你那么重要吗?啊哈哈哈哈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我走了。”秋绪提起行李不放心地看著弟弟,倪见他笑著点头,便把手里的排球往他脸上砸去。“别笑得这么虚伪!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圣诞夜突然跑来找她,破坏了她和男朋友的情调,现在她要随球队回大坂,他就准备霸占她临时租下的房间。
“我都说和朋友吵架了,是你不相信而已。”近藤无奈地指著时钟:“迟到就赶不上车喔。”
“你会吵架?!”而且就算跟朋友吵架也没必要弄到连课也不去上。看看钟,时间真的很紧迫,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姐姐担心,还有,新年一定要回家。”
“是,我知道了。”笑容,在门合上的那一刻消失。他倚著门,望著房内陌生的摆设,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他要逃避到何时?
遗失手机,他等于和外界切断了所有联系,六天七夜,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疗伤。
看看时钟,他套上外套转身出门。
他回来过……踏进门便清晰可见,一室凌乱不堪,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盛满烟灰的圆缸,吃剩一半的蛋糕,横七竖八的空啤酒罐,所有不动的物体都在显示著房子主人的迹象。
近藤站在玄关扫视著客厅的一切,一切……直到他离开后才产生变化。
他踏上楼梯进入卧室,床也很乱,证明他睡过。打开衣柜,他翻出自己的衣服装进袋子里,接著麻木地走到书桌前收拾属于他的书和物品,然后……目光停在一旁的音乐盒上。
缓缓打开它,它自动响起音乐,这时他发现,相框里夹多了一张纸条……
Don’t go,stay behind please是田中潦草的笔迹。
他苦笑著,在纸条上留下一行字,用墨水瓶把它压在桌上,然后拿走音乐盒。
离开之前,他去向杏子的灵位鞠躬拜别。
“对不起,我已经……毋须留下,博英长大了,他懂得照顾自己。”
他的位置早已被别人替代,再留下来,也不具任何意义。
收起所有伤感,他提起袋子,回首凝望屋内充满甜蜜与痛苦回忆的一切,毅然离去。

My heart had been broken,never more……stay on……这是他无力却坚决的心意。
田中把纸条捏成一团,仰首喘气。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他吗?爱,就这样错过了?

走进校门,他所教的班正在上体育课,眼尖的川原瞥见他的身影,惊诧地奔向他。
“老师!你没事吧?!”她似乎对他失踪一星期的事毫无疑虑,眼里只有明了的担忧。
“我有什么事?”近藤微笑反问。
“等一下,先不要进去!”她拦住意欲上楼的近藤。“难道你不知道?!星期一不知是谁的恶作剧,学校到贴满了你和田中接吻的相片,你又失踪了,现在全校都在传你是同性恋的事!”
笑脸一僵,她的话像电流一般袭遍全身,他反射性地张望四周,果然马上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排斥与怪异的眼光。
“我本来想打电话找你,结果在校门口遇见那个田中,才知道你从圣诞夜就失踪了,害我好担心,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不顾近藤的感受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脑好乱,他沉下脸不发一言地推开川原,直接走上楼梯,川原急忙跟上去。
敲了敲半开的门,理事长和几个老师同时抬头,看到近藤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理事长严肃地整了整喉咙说:“近藤老师,你来得正好,我们一直在找你。”

他在柜子里翻出一张相片放在桌子上。“相信你也清楚发生什么事了,这张相片请你过目。”
近藤瞥了眼相片,神情愕然这张相片不是被他撕毁后,又被林智明扔掉了吗?怎么会完整无缺地摆在他面前呢?是……谁?!
“且不论是谁做的,请你坦白告诉我,相片里的人……是不是你?”几道目光审视著近藤,仔细观察他表情细微的变化,年长资的理事长已猜到答案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学校的制度是很严厉的,既然现在发生了这种事……”
“不用说了,我自动辞职。”他打断理事长,反正接下来要说的,大多是些难听的话。
他抓起桌上的相片,当面把它撕成两半。
“老师!”躲在门口偷听的川原忍不住惊呼。
“老师!你真的要走?!”川原追著他跑出校门,硬拖住他的手。
“自作自受,不是吗?”他苦笑著叹息。为了一个男人尊严尽丧,感情付之流水,钱挥霍一空,如今连工作也弄丢了。这个世界无限广阔,却没有他生存的空间。
最佩服自己的是,到了这种地步还笑得出来。
“老师,他……他来了。”

正好放学铃响,近藤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只见她神情慌张,他抬头,跟随她的眼神望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田中高大的阴影已将近藤完全笼罩,他还来不及看清楚这张久违的脸,田中一心疲惫与急躁,拉起他的手转身就走。“跟我回去!”
“放开我!”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作祟,他猛然甩开田中的手想逃,不料田中又抓紧他的手腕,无视学生们都在围观,硬是拖著他快步往Rageous走去。
“放开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又气又急,他脱口而出:“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说什么?!”又是这句刺耳的话,田中绷著脸回头。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田中博英我不会一再地容忍你!”他的容忍,无形中变成理所当然。
“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杏子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我觉得我有责任去照顾你的生活,仅此而已!”
他的温柔只是优柔寡断,责任感在犹豫不决的一念之差间幻变成爱,他借此欺骗自己。
“如果你是因为赌气而这么说,我可以原谅你。”田中乌云密布的脸显示著他快要发怒了。
盯著地面的长影,近藤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田中握得更紧,众目睽睽之下,他充满怨恨的声音低沉响起。“放手,你好脏,全身上下都好脏。”
没有如愿以偿地得到解脱,他反而感觉田中像要扭断他手腕似的捏紧。

“你以为自己很干净吗?”很好,他已经成功激怒他了。田中不怒反笑,半垂的透明眼珠失去理性:“别自以为是,你早就被我弄脏了,从我侵犯你的那天起,你的身体再也不是纯洁的了!”
哗包括川原在内,所有围观者都尖叫起来。
双眼瞪得通红,突然背后袭来一掌,被打中穴位的近藤眼前一黑,倒进田中怀里。
“要带他回家就直接打晕他,别说些伤感情的废话。”小野拍拍手掌,轻松视之:“希望这不会帮错你。还有,底片怎么会落到那女人手里?”
“不小心忘在她那里的,我拿回来了。”田中抱起近藤,头也不回地走向Rageous。
绑架?!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著Rageous扬长而去。

“起来吃饭。”这句话重复了好几,可床上的人躺著不动,没耐性的田中干脆把他拖起来。
“不要碰我!”肩连著背又酸又痛,近藤力不从心地躲闪著,就是不想让他碰触自己。
“吃饭,我喂你。”见他坐起来,田中放软语气把汤勺送到他嘴边,可惜他已不吃这一套了。
“不要!放我走,不然我饿死也不吃!”
“就算饿死你我也不放你走!”田中摔下碗筷。
“那你就等著为我收尸好了!”他倔强地倒下去用被子包住头,可被子马上被田中掀开。
“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跟你道歉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近藤捂住双耳,又被他硬生生地掰开拉进怀里,无力挣脱,他便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我不会跟她订婚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即使相信了这一,也难保过一段时间他不会跟别的女人搞上。
“算我求你,你放过我吧。”静默后,他冷冷出声:“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不可能不爱我。”听到这句话时,田中搂著他的手加重力道。
“你肮脏下流、从头到尾都不值得我去爱!”不值得却仍然爱,他口是心非地骂著,忽然田中捏住他的脸,凶恶地怒道:“别再惹我生气,我忍你很久了!”
他清澈的眼眸哀伤地望进田中眼底,无言地控诉著他赐予他的所有伤害。然而这种眼神却无意间变成诱惑,田中不自觉地贴近他的脸,将要落下一吻时,他偏侧避开。
“不要碰我。”他挪退到床角,抱膝缩成一团,使气氛变得更僵。
田中炯炯有神的目光锁住固执的他,他从不轻易妥协,亦不容他违抗自己。
“无论如何我也不放你走。”丢下这句话,他站起身准备走出房间。
“为什么?你留我在这里有什么用?以你的脸大堆人争著当你的床伴!”他抢在他出门前问。
“我爱你。”
“不要说这句话!我不想再听!”他已分不清是真是假,他的誓言如过眼云烟般稍纵即逝。
“相不相信随便你。”
田中关上门,然后从外面上锁。望著紧闭的门,他陷入恍惚状态。
最后还是回到这里来……应该开心吗?他说他爱他,他说他不会和那个女人订婚。虽然他用强硬的手段捉他回来,但也证明了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据著重要的地位。证明了这件事,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失去工作,甚至臭名远扬,恐怕以后没有学校肯聘请他当教师了……

“你自己看!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本间的脸色极为难看,抛给田中一份报纸。
疑惑地瞟了本间一眼,田中将报纸拿到眼前看。娱乐版里登著茂生佳美对著镜头哭的照片,旁边还有他在树下偷吻近藤的扩大化写真,那一版用红色大字作标题[本间财阀董事长的义子田中博英竟是同性恋!为某高校教师绝情抛弃患难与共的女友!]。
他忍住气看完全文,大致上是茂生招开记者会哭诉遭遇的内容,颠倒是非地说她和田中相恋并秘密同居多年,规劝田中离开黑道,一直扶佐他的事业,在准备订婚前夕他却突然变心爱上了一个男人,更指名道姓地说近藤勾引田中,成功地做了第三者,破坏他们的感情兼抢走他。

“Shit !Neuropathy !”他气愤地咒骂著把报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早就提醒过你!如果不想跟她订婚,为什么要在记者面前承认?现在好了,她可以借题发挥让你名誉扫地!”本间也气愤难挡地摔桌子,这件事连本间财阀也牵涉在内,害他丢尽脸了。
见田中火怒地站起来,他连忙抓紧他问:“你要去哪里?”
“拖她去月海会!”
“拜托!你安份一点好不好?别再招惹是非了,再让她抓住把柄就没得补救了!”
“那我该怎么做?任她对记者胡言乱语吗?”
“听我说,你必须想个万全之策,首先要澄清这件事。”本间按他坐下,将事情从长计议。

被软禁了几天,近藤已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他想上街买份报纸找工作,所以趁田中不在家,已恢复体力的他费了好长时间撬开楼下的锁,上街买了份日报。
这、这个是……看到娱乐版头条的他放慢脚步,刚走到家门口,忽然和一群拿著相机的人迎面撞上,然后闪光灯闪个不停。
“你们干什么?!”他本能地挡住脸,接著几个袖珍型录音机同时顶到他嘴边来。
“请问你就是田中博英传闻中的同性恋人近藤纯吧?我是一周新闻的记者,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他是怎样认识的?你是否如茂生佳美所说,明知他有女友还去诱惑他?”
“据说你在男校任职时一直勾引学生,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上星期你被学校解雇的事,是否因为你们的崎恋被学校揭发?”
不堪入耳的逼问促使他退至门边,转身慌慌张张地摸索钥匙开门,可记者强劲的攻势却不容他躲避,他们又将他团团围住。“请问你和他同居多久了?”
“你姐姐是不是大坂女子排球代表队的队长近藤秋绪?她赞成你的所作所为吗?”
“走开!”近藤终于忍无可忍,用尽全力推开他们开门进屋,在他们冲进来前甩上门。
“混蛋……”他慌乱地靠坐在地上,扯开报纸仔细看,果然看到如记者所言的报道,其中更不乏添油加醋地描述他怎样勾引田中,越看越愤怒,顷刻之间报纸被他撕成碎片。
他什么时候变成第三者了?那个女人竟然公开他的姓名,指责他抢走她的未婚夫?!明明是她……对了,这个世界不接受同性恋,何况他们还多了一项师生关系,这样复杂的层面叫他有口难辩,甚至……连姐姐的名字也被好事的记者挖了出来。

好乱,脑袋好乱,他纠扯著头发,欲哭无泪……门外静了下来,那些人好像走了。
他上楼坐在卧室的床上,手里捧著音乐盒发呆。直到楼梯响起脚步声,他才回神望向房门。
“你出去过?”发现锁被撬开,和满地的碎报纸,田中紧张地跑上楼,幸而他没有离开。
愤恨地瞪视他,近藤持续沉默以对。
“不要在意那件事,我会解决的。”
解决?事情都发生了,他要怎样解决?他能挽回他的尊严吗?
“你不要绷著脸好不好?我特地回来陪你,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下吗?”田中上前粗鲁地拉起他的手腕。从带他回来后就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了都觉得心烦。
“我什么都没有了,换成是你,你还笑得出来吗?”再也压抑不了快要抓狂的情绪,他反揪住田中竭嘶底里地怒吼:“我从一个受人尊重的教师变成人人唾弃的第三者、勾引别人未婚夫的贱男人!现在甚至要开始担心我的父母会不会知道这件事!田中博英,你的风流和任性还要害多少人?阳志的死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突然间听到阳志的名字,田中一阵心惊胆颤。他下意识地抱紧近藤,想传送内心愧疚。

“好怕,我真的好怕父母发现这件事,如果他们知道了,你教我该怎么面对他们……”
倔强地咬著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但他的脆弱早已呈现在苍白的脸上。
“不用怕,你还有我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还拥有田中,无论他多滥情也好,至少他的心还留在他这里…但事到如今,这份自信已不足作为他坚强的理由。他的爱没有任何保障,他对永远的定义只有伤害与等待,只要跟他上过床的人,都有机会听到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宛如鬼寐般,近藤忧怨的声音幽幽响起。“直到永远也不会改变,所以……如果你再抛弃我一,我就死在你面前。”
田中咻地倒抽一口气,浓眉锁,俯视著与他对望的近藤。他漾著泪光的明亮眼睛里没有懦弱,没有逃避,满载的只有忠于爱的义无反顾。

“Hey Man!”一只大手掌拍上趴在酒吧台的男人那颓丧的肩。
田中由灰暗中抬头,小野放大的笑脸凑到他眼前。“好久没来巡场,Wele back!”
苦笑著接过他递来的酒,田中一饮而尽。
“世界上没有男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放心吧!”小野望著喧闹的酒吧,豪爽地拍打他的肩膀。
吵杂的嘻笑声,几乎快把酒吧里细小的音乐淹没,今晚显得尤其安静的田中却被主音者带著哭腔的唱法吸引去……[Believe in ture words,Believe in ture love……]
“什么歌?”他若有所思地指著CD点唱机问小野。
“唔?你问这首歌?PENICILLIN的[VANITY ],我过去那边,你自己坐吧!”
小野走开,田中甚觉无聊地埋首听歌,忽然一只纤细的手臂放到吧台上来,跟著是阵阵浓烈的香水味和一声诱人的问候:“你还记得我吗?”
他望向身旁染著红发的性感女人,成熟的韵味似曾相识。田中努力回想著……“当然记得,我和南本小姐上星期才见过面。”她就是在圣诞夜宴会上的出场献唱的人气歌手南本凉子。
她露齿一笑。“你的记性真好,有缘再见面,不请我喝酒吗?”
“要我请你的话……一口气喝完它。”田中将整瓶啤酒推到她面前。“不然就自己还钱。”
她笑看有意刁难的田中,无所谓地挑眉,举瓶饮尽。
“喝完了。”她将瓶口朝下,然后两指一松,玻璃瓶哗地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垂视擅自勾上他脖子的白嫩手臂,田中早已心领神会。喜欢找帅气的男人玩One-night stay,且都是些比她小的人她在艺能界的负面报导他也略闻一二,想必这他成为她的新目标了。
“那宴会,让我对你一见钟情。”她抚摸著他充满男性魅力的脸颊,散发著酒气的动人噪音在他耳边回荡。“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男人,一夜也好,我想和你一起疯狂。”
“南本小姐要和我做吗?我可是那种到了明天就不记得你是谁的人。”田中不动声色地作了个打算,继而诡异地邪笑。“还有,我不喜欢和别人接吻。”
尤其是唇膏的塑料味更令他作呕。
“No problem。”语毕,她无视酒吧里的一双双眼睛,惹火的舌尖舔上田中的耳垂。

“叮咚!”
埋头于成堆的职业介绍书中寻找合适工作的近藤听到门铃响,跑下楼开门。

“姐……姐姐?!”他看见来人,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连门牌都登出来了,我有理由不知道吗?”
当秋绪愤愤地举起手里的周刊后,姐弟二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同性的?”
坐了许久,秋绪难过地望著对面沙发的近藤问道。混身不自在,近藤低头皱著眉毛不作声。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你打算瞒我多久?”前几天在球队胜利后被采访的记者问到时,她惊憾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后来报纸接二连三的报导,叫她由难以置信变成信不疑。可最痛心也最不能理解的是,她向来理智懂事的弟弟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同性爱本来就是条艰辛的路,更何况他还选了个人人皆晓的风流男人?
“报纸上说你破坏别人的感情做第三者,我相信那是谣言。”看著小她四岁的弟弟长大,她了解以他的个性不会做这种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社会大众,面对父母亲戚?”
近藤依旧沉默不语,神情凝重地注视著桌上的杯子。
“近藤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可以这么自私的知道吗?”越讲越激动,秋绪站起来质问。
“回答我啊!爸爸妈妈怎么办?你要瞒著他们一辈子吗?现在事情传得这么厉害、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如果被爱面子的爸爸发现了,一定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的。
“我爱他。”简简单单,他只说了一句话,却令秋绪气绝,失控之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霎时愣住,发热的脸颊,把痛传到比头发还乱的心脏去。
这是出世至今,姐姐第一动手打他。
“你不是我弟弟、你变了!”最痛的是出手打人的秋绪,她悲伤地望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你爱?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说他爱我。”他回以哀凄的笑,众叛亲离也无所谓,他只想坚持属于自己的爱。
“你情愿相信他的言巧语、抛弃人生跟他在一起?”
“他没有骗我,他是真心爱我的!”
“别傻了!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会和别的女人纠扯不清,弄到连你也上报纸?!”
“够了别再说了!”近藤捂住双耳,垂直的长发掩去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求求你,不要把一切都拆穿好吗?他几乎要吼出来。他一直都尝试著去相信,可秋绪的每句话都刺中他最惧怕的一面,他的努力化作自欺欺人,微不足道的爱被残忍的真实所粉碎。
钥匙声响起,僵冷的空气凝结在田中踏进门的一瞬间。
“你是谁?”听到发问,秋绪转身怒视田中,他则一脸莫明其妙。
这个人在报纸上多亮相,可一直戴著墨镜,今天秋绪终于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无可媲美的精致五官,高挺的身段衣著光鲜,果真是一界美男,却令她恨得咬牙切齿。
打量著眼前的短发女人,田中立刻恍然大悟。
“你是他姐姐?”虽然轮廓不是很像,但她瞪人时的感觉和近藤如出一辙。
“是又怎样?!”
“你快走!”眼看战争即将爆发,近藤慌忙把秋绪推出门外,不管她的挣扎,生硬地关上门。
“纯!可恶!”秋绪不甘心地全力拍打喊叫,门内毫无动静,她呆站一会,最后无奈离去。

“对不起……对不起……”近藤重复著心酸的抱歉,闭上双眼,头靠著门跪坐在地上。
一只手轻抚著他的头发,他睁开眼,是田中仍然大惑不解的脸。“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这个世界好复杂,沉重的伦理道德和现实压力,压得胸口透不过气,他偎进田中怀里。
他错了吗?他苦苦追求的不过是世间最平凡的真爱,为何就如此困难呢?秋绪的话像荆刺般扎得他混身是伤,好痛苦好难受,几乎想以死来解脱这无止尽的谴责。
“不想说也没关系,对了,你看!”田中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豪华雕刻的手枪,兴奋地说:“你看,我在拍卖会上买到的,比利时大威力手枪喔!很贵呢,不过物有所值,真的很漂亮对吧?”
对枪枝没有丝毫兴趣的近藤不想扫他的兴,勉强挤出笑容点点头。得到认同田中更显开心,拉起他的手抚摸枪杆上的凸纹。“手感很好喔,这是19年英美法同盟军在法国西北部……”
近藤怔怔地望著他灿烂的笑脸,他的话一句也无法容进混乱的脑海。他天真的笑容是快乐的病毒,任谁也无力抵抗。他不禁想问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他无父无母,没有责任感亦无任何思想包袱,生活过得无拘无束,不像他,他必须给父母一个明确的交代,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甚至要负载未知数的人生。
好累,好辛苦……“喂!你傻了啊?”田中唤醒了他恍惚的意识。“还有这个,给你。”
田中塞给他一个SONY新出产的超薄型手机。“上那个坏掉了,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看的,可是现在和你上街的话,被记者抓到就很麻烦了。”
有点欣慰的感动涌上心头,近藤终于露出由心而发的微笑:“谢谢,我很喜欢。”
“你不要总是跟我道谢啦,以后出门一定要带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准关,而且我的电话一定要接,知道吗?”为免他又人间蒸发,手机还动过手脚,加多一个追踪器,田中狡猾地笑著。
近藤发出轻微的叹气声。他必须顺从他一切,但他打给田中的电话却十有九没人听,不然就是关机。和霸道的他相恋,毫无公平可言。他真的爱他吗?或者……这只是他的独占欲作祟?

过了一星期风平浪静的枯燥日子,近藤仍努力寻找工作,而田中则一如过往地晚归。
晚上七点多,来了位不速之客。
刚开门,外面就送来一阵风,夹带著浓得呛鼻的香水味。玄关的灯线昏暗,近藤瞄了好久才看清来人的脸,一秒前的和颜悦色顿时一沉茂生佳美?!她来做什么?
睁大双眼的茂生似乎也相当惊诧……除了那张被她拿去登报的kiss相外,这还是她第一清楚看到近藤的长相,清秀略呈白皙的脸庞上,嵌著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和……连身为女人的她也汗颜的完美唇形,不知不觉地,她竟一边注视著他,一边拿他跟自己做比较。
“田中博英不在家。”近藤冷漠地说完准备关门,她急忙倾身挡住门。“我是来找你的!”
找他?见近藤握在门把上的手放松,她立刻闪身进屋,近藤厌恶地瞪视她不请自入的劣行。
“有什么事?”
不止很高,而且声音也低沉茂生抬头渺视他,双手叉腰冷笑著说:“真令我意外,实在看不出像你这种人会是变态同性恋。”
“如果你是来吵架的,恕我无礼,请你马上出去。”
神经病,她当他是田中的情妇吗?他都不追究以前的事了,她反倒找上门来骚扰生事?!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想赶我走?”茂生擅自坐到沙发上,点起一根烟。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你离开博英。”
“这件事恐怕轮不到你管吧!”他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的立场。”

谁才是第三者,不用他点破,她也心知肚明。茂生屈居劣势仍面不改色,她涂了鲜红色指甲的五指由手提袋中掏出一个长方形小本子,然后直接把本子和笔送到近藤眼前。
“多少钱随你写,我无所谓。”
她眼底极度的轻蔑明显地侮辱了他的人格,近藤恼怒地瞪著她,手握成拳。
“你毋须用这种眼光瞪我,我知道你现在找不到工作,好心帮你而已。离开他,你想要多少钱都有,你可以做老板,不用看上司的脸色;有了钱,你要多少女人陪你上床都可以,啊……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同性恋,不过只要有钱,加上你这张脸,想要男人陪你也……”
“滚出去!”近藤抽过她手里的支票,猛然甩在她可憎的笑脸上。“滚出去,我不打女人。”
被一个男人这样讲,她有再厚的脸皮也会感到惭愧,茂生怔了一会了,最后起身。
“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走到门口,茂生忽然冒出这句话。
还不走!她到底想说什么?!近藤气愤地瞪著她的背影。
她转身抛给他一个狠毒的恶笑,从皮包里抽出一本杂志丢在地上。
“别以为你对他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女人的身体才是他最喜欢也永远不会厌倦的……”
“你来做什么?!”田中突然出现在门口,怒视茂生。
茂生一见到他,马上挽住他的手臂,几秒前的恶毒化为委屈的哭脸:“博英……”
“不要碰我!”
“别这么绝情好吗?”
情敌的僵局,骤时演变成三角关系的纠扯不清。
“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和你只是玩玩而已,拜托你死心好吗?不要总是缠著我好吗?”
田中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你害我声败名裂我都不跟你计较了!算我求你、你快走吧!”
“我怀了你的孩子!”
一句话,刹住了全世界的吵杂,无声的空白变得寂静可怕。
仿佛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近藤心惊胆颤地望向田中,他则似笑非笑地看著哭丧著脸的茂生。
“开玩笑……”他盯著地面,冷笑说道:“不可能的,我和你每都有用避孕套。”
“是真的!你不相信就和我去医院化验!”
“别对我来这一套!这种事你情我愿、就算是真的我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博英……”
“滚出去!”近藤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你们全都滚出去!”
纠缠不休的二人僵直地站在原地,忽然茂生勾唇笑起来。
“呵呵呵…骗你的,我没有怀孕。”
“你”田中又气又觉莫明其妙。
“你明白了吗?”茂生瞟了近藤一眼,扬眉一笑,转身离去。
田中火爆地踢上门,转身走向近藤。

“我明白了……”这场戏,是她特意做给他看的。
“你明白什么?”田中伸手欲拉过他,他却惧怕地往后退,但最后亦逃不过田中的钳制。
“告诉我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他已经把全部都看透了。
被他缚得紧紧的,近藤静止了一会,才无力地出声:“我应该庆幸吗?”
为自己身为男人而庆幸,如果他是女人的话,恐怕他的人生,就葬送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田中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和你只是玩玩而已,拜托你死心好吗?
这句话好耳熟……曾几何时,他也用这句话来跟他Say Goodbye?
……这是什么?!他颓丧的视线落在茂生丢下的杂志上封面是田中和一个女人!
他猛然推开田中抓起杂志仔细看[前不久被传有同性恋疑惑的田中博英,近日与人气歌手南本凉子出现在池袋的情侣宾馆]。
鲜红色的标题,令近藤一阵晕眩,双眼顿时失去焦距。
“这个,是我故意做给记者看的。”田中紧盯著他,从容不迫地说道。
“是吗?”近藤审视著他,脑里的血液翻腾搅拌。“你和她上床了吗?”
“我都说了是演戏的,这样我们的事才不会……”
“我问你有没有和她上床!”

“没有。”
近藤忽然扯开他的外套,从内袋里翻出他的钱包,抖动的双手打开它后朝下倒,钱包里掉出许多钞票,最后落下的,是几个标明生产日期的避孕套……一切,皆已明了。
“没有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还要买这种东西?!”
“你……”面对他竭斯底里,没完没了的质问,田中感到有点心烦。“你不要管。”
近藤怔了一下,然后直冲上楼并把自己锁在房内。
别以为你对他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女人的身体才是他最喜欢也永远不会厌倦的。
是这样吗?无言地问著镜中的自己,眼泪正悄悄地掉落下来……
过了许久,田中在外面敲了敲门,见房内无动静,他靠在门上说:“我真的没有和她上床,你就不能相信我一吗?”
回应他的,是音乐盒变调的钢琴曲。
“出来吃饭吧,我要出去了。”
流动的空气仍是一片死寂。
“饭我放在门口。”

楼梯响起远去的脚步声,这时近藤才打开门,地上摆著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
盯著饭盒,他的心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对不起,本公司聘请的是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文员,你的经验不足,请另谋高就。”
又是这句话。近藤从电梯中缓慢地走出来,步伐随心情愈来愈沉重。
每间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嘴里都说著同样的职业用语,而眼睛却上下打量著他,更有些多嘴的人问他是不是上过报纸。东京这么大,他的学历也很高,没想到连找份薪水高一点的工作都这么难。难道要大学毕业的他去拉面店当服务员吗?
低头冥思的他没有看路,与迎面快步奔来的男人撞上。
“哇!”文件和稿纸撒了一地,近藤急忙蹲下去帮对方捡。
“啊不用了我自己捡吧,真是失礼……咦?”那人抬起头来,一脸惊喜地抓住近藤的肩膀大叫:“近藤!是你对吧!我是诚介你记得吗?”
“诚……诚介?”

“那就这样吧,明天早上见,不要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喔!”
“真的很感谢你。”近藤认真地对诚介点头说道。
“不要这么客气啦,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还有事。”
“那好吧,Bye-bye!”
目送诚介的汽车消失在新年前夕尤其喧哗的马路,近藤顿感茫然。
没想到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他现在竟已任电脑公司的副总经理,自己却沦为失业青年。不过也幸好是遇见他,不然他还会继续失业。想到从明天开始有工作了,他豁然开朗。
“叭叭”两响长长的喇叭声震回近藤的神绪,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发呆。
“老师!你装作看不见我吗?”
“咦……?”他转身,原来是小野按的喇叭。“对不起,忘了戴眼镜。”
小野耍酷地搅弄著额前的头发:“要不要去我的酒吧坐?”

“你的肩膀没事吧?”坐在吧台一起喝酒,小野忽然忆起那天打晕他的事,倍感愧疚。
“嗯,你是个坏学生,居然敢打老师。”
“哈哈哈哈……对不起啦。”会开玩笑证明他心情不错,小野大笑道:“精神很好嘛!”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冷冷清清的酒吧开始热闹起来。一位刚进门的黑衣女人向小野打了个招呼后跟著随行的男人坐到酒吧一角。小野心血来潮地问近藤:“觉得那个女人如何?”
“嗯?”近藤瞄了她一眼,继续喝酒。“很有型。”
“哈哈哈哈……老师你知道吗,她是我的前任女友呢!”来者正是杉原。

“前任的?”
“是啊,我找到了我的真爱,所以离开她了,说起来……我很内疚呢。”小野神伤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你有听田中说过吗?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近藤突然噗地声把酒喷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只见站在正对面被喷了满脸酒精的调酒师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员工室。
“哇哈哈哈哈不用跟他道歉啦!老板就坐在这里他敢怎么样!”小野兴灾乐祸地边笑边抽了张纸巾给他。“用得著那么惊讶吗?”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爱上男人。”真丢脸,近藤羞得满脸通红。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男人啊,不过……当对方真心地爱上你时,就算他是个正常男人,也会为你而改变。”小野意味长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试著去相信。”
其中的意思不得而知,近藤忧郁地垂下眼。“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起身往CD点唱机投硬币,歌曲慢慢奏响。“要喝什么酒随便点,我过去那边一下,你自己坐听听歌,这首歌田中非常喜欢喔。”
田中?近藤静静地点点头,思绪随哀伤的曲调流走……Believe in ture words,Believe in ture love……主音者哭泣似的唱腔令人感动,坚定的歌词亦引起他胸中的共鸣。
田中也……相信吗?他不禁疑问。
夜的酒吧越来越吵闹,那边好像有人在吵架,近藤的心却渐渐趋向宁静。
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他是因为爱他,才宁愿放弃豪宅不住,和他一起住进那个简陋的家的;他是因为爱他,才无视茂生金钱的诱惑,而选择回到一无所有的他身边。
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将自己列为受伤的一方,让痛苦一直困扰著自己,到头来田中对他的爱和付出,全被他用恨与眼泪淹没了。
心意变得坚强,近藤毫不犹豫地按下手机。
“喂?博英,是我。”
“……”似乎很讶异,田中静了好久,才闷闷地说:“你肯原谅我了吗?”
“我想…我应该试著去……相信你。”用了极大的勇气,说出来后心里大为舒畅。
静止一会,田中带笑的声音响起:“我现在在本间家,半个小时后就回去…我爱你,真的。”
再听到这句话,感觉却不同于先前。借著电流的传送,他仿佛能听得到彼此胸口的共鸣。
“我…我也……”

“可恶你这混蛋!”哗的一声,酒瓶的碎片溅了满地。
近藤的声音顿时刹住,瞪大的眼睛锁住前方令他震憾的不是酒吧里群起打斗的流氓,而是从电话里传来相同的吵骂声,然后搂著绯闻女主角的田中拿著手机出现在酒吧正门口。
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的田中愕然直视站在吧台旁的近藤,好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真实的谎言,将他好不容易变得坚强的心意全部搅碎。
那个男人一边抱著女人,一边说爱他。
他垂直的手握紧传送爱与谎言的手机,破裂的心由高空直线滑落……

つづく

PART FOURTEEN

By_血禁

黑夜的城市并不寂寞,特别是当车流汹涌的马路中央突然窜出一抹人影后,如哀嚎般的刹车声与渐渐围拢的人潮,交织成夜的悲鸣曲……
……平息了酒吧的打斗事件,小野往仍于角落拥抱的男女抛了个空啤酒罐铿!毫不留情地打中那男人的背,他皱著眉回头。
“记者早就拍完相片溜掉了,你还死赖在这里干什么?”连他酒吧的打架现场也被偷拍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他们走了!”田中一改先前的热情,推开勾著他脖子的南本,飘浮不定的目光四扫视。“他呢?”
“被你气跑了。”小野厌恶地转身,不想理睬他,却被他用力扳过来。
“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在你酒吧里!”害他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罪恶感。
“刚好在路上遇见他,你以为我带他来这里做什么?”小野脸色不悦地仰高下巴反问。他好心帮他劝说几句,现在倒好,这个神经质的家伙难不成连他小野润也怀疑?!
脑里乱七八糟的,田中抓起外套想离开这里,然而小野气愤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他,或者说……你懂得什么叫爱吗?”
“我当然懂,他是我唯一的爱。”
“那你就不要出来乱搞!”男人可以风流不下流,小野相信自己已做到了这一点。
“你做得到吗?”他自嘲地笑著,在潜意识中,爱和性他分得很清楚。
“我做不到。”丢下这句话和女人,他独自走出酒吧。

“好吵……不要吵了……不要吵!”
近藤一脸痛苦的表情,由床上翻坐起身,差点撞上眼前熟悉的脸孔。
“你没事吧?”
“诚介?我……我怎么会……啊……”右脚刚曲起就引来一阵麻痛,他急忙捂住膝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你突然冲出来,就算我急刹车还是撞上了。”从刚才到现在诚介仍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不过见他的膝盖没有流血只是淤肿,他就直接把他带回家而没有去医院。
“还痛吗?我刚刚帮你擦过药了,要叫医生来吗?”
“撞车……?”近藤紊乱的脑海慢慢浮现撞车前绞心的一幕意外地在酒吧遇见田中,他怀里搂著歌手南本凉子,看到他不但面不改色,还当著他的面……和她接吻。
“近藤?”诚介奇怪地拍拍他的脸,不料被他用力地打开,吓了他一跳。“你到底怎么了?”
“我……对不起。”
“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吧!不过也真有缘,好几年不见的同学,今天碰了两面。”
见近藤勉强地挤出笑,他又担心地问:“还是很痛吗?我看一下。”

“不用了不……我……我的衣服呢?!”
愕然发现自己穿著整套干净的睡衣,近藤的脸刷地惨白。
“喔,你的裤子太紧看不到伤口,我便帮你换上我的睡衣。”
诚介边说边抓住他的腿想查看伤势,谁知近藤像被电触到似地缩到床角,还用警戒的眼神瞪著他。他不免心生疑虑:“什么啊,都是男人你在怕什么?”
“不要碰我!”他竟然在不经他同意之下看过他的全身,这一点令他异常恐慌。
有点尴尬,诚介只好摆手作罢,但心直口快的他仍忍不住问:“你的手……怎么回事啊?”
他瞟了下近藤的手腕,他立刻慌慌张张地把手藏到背后。
“你自杀过?”
“这和你无关!”惊觉自己的口气太过失礼,近藤马上低头道歉:“……对不起。”
诚介爽朗地轻笑摇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能下床吗?到楼下去吃点饭吧。”
近藤试著移动脚,可是稍微一动右脚就痛得刺骨,他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忽然熟悉的铃声响起,他顿时愣住,直到诚介说:“是你的手机。”他才回过神来。
“你的衣服和手机都在楼下健…这样吧,我背你下去。”说著他弓起腰。
“那真是麻烦你了。”手机还在响,他不得已地趴上诚介的背。
“哇,你变轻了!记得成人仪式上我背过你,重得我喘不过气呢!哈哈哈哈……”
“你嫌太轻松吗?不然我抱著椅子让你一起背。”

吵人的铃声,巧合的是这时门铃也响了起来,他们停止开玩笑,诚介快步走下楼梯,不料心急得手忙脚乱,诚介踩空一步,两人一齐滚下楼梯
“哇啊啊啊啊”
近藤吓得闭紧双眼,直至落地后都不曾感觉到疼痛,他睁眼看,原来是诚介拿他自己当垫子,垫住了他的身体,他忙坐起来想问他有没有事,忽然门绲囊恢叵欤被人凶猛地撞开!
二人一同望向门口田中?!近藤睁大眼睛,心惊胆颤地直视门口的高大身影田中拿著手机,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与他们对视。诚介则不明所以,手机的铃声停了,门也被踢开了,这个空间独留一份莫明可怕的寂静。
“他是谁?你们在干什么?!”瞥见二人抱在一起,田中脸色变得铁青,凶恶地冲进门质问。
诚介扶近藤站起来,亦不悦地反问:“我才想问你是谁呢,为什么弄坏我家的门?”转而他问近藤:“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吗?真没礼貌。”
“不是,我不认识他。”近藤愤恨地盯著地面,这个回答等于火上浇油,令田中更生气。
田中冲上前扯过他的手臂:“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在他家里?为什么你穿著他的衣服?!”
“不用你管你不要碰我!”
总觉得田中很眼熟,诚介猛然忆起不久前报纸的娱乐新闻,恍然大悟。
原来他大学的同窗……真的是绯闻中的同性恋!当时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从明天开始,近藤将会到我的公司工作,所以请你离开!不然我马上报警!”
诚介决意卷入纠葛,田中怔了一下,随后化为冰冷的目光移向近藤。

“你为了找工作,和他上床吗?”
难以置信地凝视著他透明的双瞳,近藤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对,我为了找工作和他上床,他的钱比你多、长得也比你帅,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啪!
赌气的结果,惹来他盛怒的一巴掌。被他凶狠的气势震慑住,诚介连忙以身体护住近藤。
“你果然很贱,超出我的想像。”被背叛的耻辱令田中丧失理智,他无情的瞳孔闪烁著报复的寒光。“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把你和我的事全部告诉你父母。”
没想到一句赌气话竟引来如此轩然大波,近藤捂著发痛的脸颊,顷刻之间不知所措。
“喂!你说这种话太幼稚了吧!”诚介啼笑皆非地看著比他高出许多的田中。
“我不是开玩笑的。”田中面无表情地从长衣内袋里掏出一把钞票,忽地往头上甩去
哗的一声,绿绿的纸币于三人周围飘舞洒落。
“他用多少钱把自己卖给你,我就用多少钱把他买回来。”
钱?他是……男妓吗?
虚脱的身体抵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近藤眼前一黑,无力地往后倒去……

忧郁的月色洒在赤裸的线条上,田中坐在床沿,冷漠地注视著陷入昏睡的近藤,接受月光的洗礼……一尘不染的洁白,清纯的气息,女般无暇的身体……原本只属于他的完美雕塑,已经不复存在!想到这里,田中眼里掠过一丝残忍的杀气,强劲的手力猛然捏紧近藤的脖子。
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神情痛苦地挣扎了一会,慢慢转醒。
微微睁眼看到田中的脸和熟悉的屋子,他又闭上了眼睛,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为一句无心的赌气话付出沉重的代价,即将接受一场躯体与灵魂的惩罚。
直到感觉干燥的唇瓣被他吻著,他才再度睁开眼睛。
“不要吻我……”他四肢无力地推却著。“不要用……吻过女人的嘴唇来吻我!”
刚吐出微弱的话语,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头好热……昏昏沉沉地,连说几句话也会气喘。
“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稀有动物吗?”田中没有退离那吻,讥笑说道。
“你……”
“你又要说我很脏吗?现在的话……我们彼此彼此吧。”
他突然扯住他敞开的睡衣,往臂膀卷褪下去。
“不要!”近藤的吼声显得微不足道,太阳穴更逆反地剧痛欲裂。
不顾他的反抗,田中硬是撕开他的衣服,不遗余力地吮咬著他的颈项,沿著锁骨滑下。
“混蛋……不要碰我!”
“我用吻过女人的嘴唇吻你,用抱过女人的手抱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让别的男人抱过对吧!”他可憎地嘲笑著屈居劣势的他,亦嘲笑惨遭背叛的自己。“你还需要矜持吗?”

“啊!”身体的不适加上他无情地侵入,近藤被痛苦折磨得几乎晕眩,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不要……好痛……”
“你爱我是吗?因为妒忌我和女人上床所以你也做同样的事来报复我。”理智被兽性的欲望牵制著,田中华丽的面孔扭曲得邪恶。
“很可惜,你所做的一切都白废了,我从来都不曾爱过你,你一直没有发现吗?”
别、别再说了……不要把他的自欺欺人全部粉碎!近藤紧闭双眼,颤动的眉睫和往下流淌的泪水证明了田中赐于他的伤害有多。
没有爱情的肉体结合,就像血淋淋的伤口被酸液腐蚀般令人痛不欲生。
想叫喊,无奈已发不出声音,他艰难地仰首喘息,轰乱的耳际回响著田中绝情的话语。

“我早说过我们只是玩玩而已,我又怎么可能对男人认真呢?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副可以发泄欲望的漂亮躯壳罢了!”
“放……放开我……不然……我就自杀!”用尽全力地挤出这句话,他的世界早已崩溃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动不动就玩割脉扮可怜,你要是真有勇气去死,那就死给我看啊!”
这是他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剧烈的疼痛便再度将他带回黑暗的渊。

如若受病魔纠缠般,这个夜晚,痛得意识骤醒,再痛得昏死过去,反反复复,任由他无止境的索求延续……恨与泪的平行,循环不断……真正清醒时,已是第二天傍晚了。

窗外的天际是暗淡的紫红色,疲乏地移动死气沉沉的瞳孔,闹钟的时针指向6点。
没开灯的房内一片漆黑,房门关著,走廊的光线从门的下方透射进来,楼下有电视里的说话声。近藤挣扎著坐起身,不料受伤的右腿竟完全不能动,麻痹得像根本不属于他身体的一部份!
他慌忙掀开被子一看,膝盖的伤口已经肿了起来,并不时有阵阵锥心的刺痛。
要……去医院吗?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他无神的眼睛慢慢往下笔移,全身上下遍布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不必了吧,这样的身体要去医院丢人现眼吗?勾起的唇沿,似笑非笑地刻满自嘲。
电视开得很大声,他没有出去。房门……一定是上锁了吧。
我从来都不曾爱过你,你一直没有发现吗?
不爱他,又何不像去年一样,上完床后把他抛弃呢?关他在这里有什么用?
他还要……继续折磨他吗?不,不能再呆在这里,要从他身边逃走!
意识到这一点,他脑里迅速闪过亲人的脸,今晚是……除夕夜?!他望向桌子上的电话分机。

[人气歌手南本凉子,新年来临前推出一张全英文专辑,据她本人表示,来年将到美国发展,SONY唱片公司亦为她在LA设置录音室……]
电视台报导著娱乐新闻,田中懒懒地瘫在沙发上,嘴里咬著烟,一边看电视一边回想著南本那天对他说的话……“我要去美国了,相信到了那里……才能实现我的梦想。”
“那,恭喜你了。”

“田中!”她叫住一脸事不关己的他。“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你知道的,其实我去美国并非仅仅为了唱歌,我可能要定居在美国。而且爸爸在纽约开设的赌城,最近需要聘请一位交际手腕高的人当商业助理,如果你愿意,我想你会是最佳人选。”
“多谢你的好意,我没兴趣。”
“等一下!你不是说你一直很想去拉斯维加斯吗?”
“你会带我去……拉斯维加斯吗?”

哔耳边的电话机发出响声,数字旁的小红灯亮起,田中想得出神的思绪回到现实。
红灯一亮,便表示楼上的人在打电话这是窃听器的提示信号,田中立刻戴上耳线。
[嘟嘟]电话响了好几遍,终于有人来听了,是一把中年女子的噪音。
“喂喂,近藤宅。”
“……”
“喂喂?”
“妈,妈妈……”
“喂喂,纯!是你吗?”女人的声音带著惊喜和哽咽。
“妈妈,对不起……我,我今晚就赶回去!”
“不你听我说,你爸爸他……”她的声音渐渐变小。“你在东京的事,他全都知道了。”
“什么?!”
“这个……为什么呢?傻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说著说著,她捂住嘴哭了起来。
“你们……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吗?”
“不,是你姐姐跟我说的,后来我把相关的报导全部扔掉,又叫知情的亲友帮忙瞒著他,你爸爸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可是今天早上,那个男人忽然打电话来……”
“……谁?!”
“不就是……啊!是我的电话啦!喂你别抢……”
电话里传来吵骂的杂声,然后电话被他父亲抢去。
“你不用回来,这里不是你家,近藤家没有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儿子!”

[嘟嘟嘟嘟]
田中眼里无一丝情绪起伏,扯掉耳线丢在地上。
与楼下的灯光呈鲜明比例,紧闭的二楼卧室像一座崩裂的监狱,充斥著死刑前的怨气。
听筒悬挂在桌旁,近藤愤恨的双眼,瞪视著地板。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跟他父亲说了这些事……他一定要赶尽杀绝才甘心吗?
“我爱你……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沙哑地哭泣控诉,走不出暗无天日的世界。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有哪里可以逃?
或者,死才是他唯一的解脱?
你要是真有勇气去死,那就死给我看啊哗!烟灰缸砸在地上,摔成几瓣棱状的玻璃。
此刻的他已无法再冷静,他拼命移动身体,趴在床头弯腰捡起其中一片,然后举起玻璃往左手腕遗留疤痕的地方狠狠划下,一刀、两刀……血液迅速随玻璃尖锋的刻划而流淌滴落,很快地,洁白的床单就被鲜血染红了。
他看著血液快速流失,满意地笑了。
继而,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看桌子,艰难地挪动著右手,无奈越来越无力,视线亦逐渐模糊,伸长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终于触到了桌上的音乐盒,但五指无法抓住它,意识混浊之下,眼睛不听大脑指挥地合上,垂下的手扫翻了音乐盒……

“要不要吃饭?”
没有回答,田中又说:“说话,我知道你醒了。”
还是没有回应,田中把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见音乐盒的曲子在响。
门外响起钥匙开锁的声响。
开灯后,大概有十秒的时间,他的脑袋空白一片。
脊背随视野内骇人的画面僵硬近藤长发凌乱地躺在床沿,床头的被子被鲜血浸透,左手腕大量出血,伸长的右手下方的地板上尽是碎玻璃片和烟灰,还有掉在地上的音乐盒,重复著变调的曲子……
“纯!”他猛然反应过来,冲到床边抱起他一看,他原本粉色的唇瓣早已变得淡白,面无血色地,朝上的手掌亦发白并僵硬冰冷,跟死人无任何差别。
田中开始紧张慌乱了,发现他鼻息间还有微弱的呼吸,他把随手扯来的衣服撕下一条布,包起他的手腕,然后打横抱起他直奔下楼。
Rageous如火箭般直窜过黑夜的公路。

纯白的走廊,田中心急如焚地随护士和医生推著的床跑,这时昏迷的近藤微微睁开眼睛。
“你不会有事的!振作一点!”田中握著他的手焦急地喊道,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近藤苍白的脸漾起一抹笑,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田中急忙俯首到他嘴边。
“我……刚才……梦见……阳志……他对我说……他说他是……他是因为恨你……才以死来报复……报复你的……他要你……后悔一辈子……”
田中突然停住脚步,目瞪口呆地看著病床被推进急救室,然后,两扇白色的门同时合上。
犹如被雷电击中,他呆站在走廊,久久不能回神。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男人,专搞些玩弄女人的把戏!
我原以为你死过一,一定会更加珍惜身边的所有,更加珍惜他,没想到我诂计错了,你变得更具破坏力,只想毁灭一切,包括你自己!

你害他被强暴、害他爱上不爱他的男人、最后更害他死不瞑目!
你刻意隐藏起来的感情,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人,就是你最重要的人。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愚蠢的家伙,为了你一句话等了你十个月!
不是等你,他在等以前的田中博英回来。
我爱你……所以我们一定能,一直到永远吧……

“啊啊!”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待的田中骤然揪著头发大声吼叫。
疯了,他快被这些反复重现的声音逼疯了!他双手颤抖地掏出手机,按下一行电话号码。
“润!润……我、我是博英……拜托、快来玛加烈医院……我好怕!他自杀了!”
收线后,他将吸了一半的烟按熄,双手紧握手机抵在下颚,心里不停祈祷著。

不到两分钟,小野就绷著脸从走廊尽头快步奔来,一见到田中就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一边取下口罩一边向他们走来,田中用力推开小野冲过去。
“他没事吧?他没事的对不对?”
医生从容不迫地笑道:“嗯,幸好抢救及时,他失血过多,一度停止呼吸,差点就救不了。”
“啊……”听到肯定的回答,田中大叹一口气,腿软地跌坐在长椅上。
“不过……”医生稍微皱起眉毛。“我刚才为病人检查身体时,发现他的左膝盖粉碎性骨折而且发炎引至高烧,身上有多伤痕,下体出血,明显有被虐待过的迹象,请问要不要报警?”
“骨折?!”田中大吃一惊。
“混蛋你对他干了些什么?!”暴怒的小野揪起田中狠命地揍去,他被打得摔坐在地。
医生吓了一跳,上前阻止小野:“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不要打架……”
“报警!他就是凶手!”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膝盖受伤!”
“那他为什么自杀?!”
“我……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他父母……他背叛我!他跟别的男人上床”
不等他说完,小野又愤怒地挥拳,他重重地摔出一米远。
“单是用想的就知道不可能!”
“别吵了好吗?”医生伤脑筋地抓抓头。“请问二位谁是病人的家属?”
田中擦拭著嘴边的血丝,站起来说:“他的亲人不在东京,我是他朋友。”
“好,请你跟护士到楼下办住院手续,菊池你把病人送到A112房去。”医生催促护士快带田中离开,又对未消气的小野说:“请冷静一点,病人仍于昏迷状态,需要安静。”

看见近藤被推出来,小野沉住气跟过去。

拉开沉重的眼皮,原以为眼前白色的世界就是天堂,但当他看到熟悉的脸孔正忧虑地望著他时,他才知道他回到了地狱。
“我……还是死不了吗?”
“不要说话,继续睡吧。”小野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在床边坐下。
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小野会在这里?这里是医院吗?
刚用脑思考,视野便像螺旋梯般旋转搅拌,晕眩促使他又闭上眼睛。
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小野马上开门挡在门口,不出所料,来人正是田中。
“回去,今晚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小野严肃地板著脸说。
“为什么?”田中一脸错愕。“至少也让我看看他。”
“没这个必要,如果他突然醒来看到你,情绪可能会很激动。”他把准备冲进去的田中使劲往后推。“回家去,让脑袋冷却一下,仔细想想你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每当他做错事时,父亲从不责骂他,而是这么对他说的。
小野强硬的态度令田中无法不从,他瞟了眼昏暗的病房,最后只得听话地离开。

头一,Rageous以低速缓慢行驶著。除夕夜,好静,像全世界的人都沉睡般。
沿途的风景煞是迷人,可田中的心却烦乱无头绪地燥闷。
远远地可以眺望到东京铁塔,他忆起不久前才陪南本到上面去玩。
这辆车,载过无数的女人,到过无数刺激好玩的地方,唯独不曾带过他出去。
女人总会摆出无辜的脸说听说那里好好玩喔,你陪我去玩好吗?
我看中了那套衣服,可是好贵喔,我都买不起呢这些话,他都不曾说过。
哇好开心剑可是这么贵,真的要送给我吗?
可笑,她不是摆明了要他买来送给她的吗?
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今晚……来我家吧。
当他阔气地洒出金钱后,她的代价是回赠他一夜的温存。不是爱,是一场肉体交易。
同居这么久,记忆中,他还不曾正式地送过礼物给他,一切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它好像很贵的样子,不戴就太可惜了……我只要被你扔掉的那个戒指。
脑里浮现在首饰店吵架的情景,他狠狠地抽了口烟。
不,他送过他情人节的束和巧克力,分手的戒指,和一本为了掩饰罪行而买的电脑书。
一本才三千元的书,他拿在手里像捧著宝似的,还认真地笑著说真的很感谢你。
还有……装了追踪器的手机。

不是自己吝啬,是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一切事物都无所求般,除了他的爱。
……我喜欢的,是你买不到的……你能给我永远吗?
为何如此执著于爱?永远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不能够理解,仿若两个世界的人,一方寻求永远,一方崇尚自由。难道说,他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不可能!
下意识地否决这一点,田中猛然转动方向盘,驶入停车场。
熄了火,他抱著混乱的脑袋趴在方向盘上,胸口闷得几乎想以杀人来发泄。

铿铿铿!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敲车窗,他麻木地抬起头来。
是那个男人!田中无可发的火气骤时高升,立刻开门下车。
“钱还给你!”诚介气呼呼地把一叠厚厚的钱币塞进他手里。
撞坏他家的门,又扔了满地钱害他捡了好久,没想到这家伙连除夕夜还不在家,让他在停车场等到快睡著了。
见田中眯眼盯著他看,他又愤愤说道:“数清楚!我可没有用你的钱去修门!”
“那他和你上床的钱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谁和他上床了?!我又不是同性恋!”
“没有吗……”田中猛地抓起矮了他半截的诚介,咬牙切齿地蹦出字句:“那你告诉我昨晚他为什么会在你家、为什么穿著你的衣服、不接我的电话还跟你抱在一起?”
“请你尊重一点!”诚介亦不甘示弱地反驳道:“我撞伤了他的腿怎么还可能跟他上床?!”
“撞、撞伤?!”钱币散乱地洒落在地上,田中瞠目结舌地僵立著。“你在哪里撞伤他?”
“新宿路口!”
……新宿?小野的酒吧,无人知晓的车祸,膝盖粉碎性骨折……
所有事情连贯地流回脑里,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重重地喘著气蹲坐下去。
“喂,你怎么了?”虽然很讨厌他,但诚介还是忍不住问。
他做错了什么?他对爱他的人……做了些什么?田中垂头丧气地,感觉可怕得像身体不停往地层泥陷般,颤抖的双手只想抓紧些什么,不知不觉地扯住诚介的衣尾。
“救、救我……我……我杀了他……”
“你在说什么啊?”
“啊啊!”夜的停车场,传来狼嚎般的哀鸣。

狼籍的卧室,田中趴在书桌上,聆听音乐盒叮叮咚咚的敲奏著。
半掩的瞳眸盯著音乐盒的相框,kiss的相片,勾起他遗失在校园的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要吻我?] 眼里掠过当时他又羞又气的脸。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让我吻?”田中自言自语地笑起来,但笑容一闪即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类似哭泣的低哑噪音,他把头埋在交叠的手臂里。
“这,你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了吧。”甚至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捂住颓然欲泣的脸,绲纳关上吵人的音乐盒,然后起身拉开窗户。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对著窗外的远方高呼著爱,最后,他累得趴在窗口睡著了。

“我听到了……”
打瞌睡的小野隐约听见有声响,霎时清醒,不能开灯,他盯著黑呼呼的床瞄了好久,才看清楚是近藤在睡梦中喃喃自语:“我也爱……你……”
“田中吗?不值得你爱。”小野自问自答地把滑向一边的被子往上拉好,继续靠著椅子睡。
他不曾察觉,此时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困惑地望著夜空的尽头。
“值得……因为他也爱我。”

热闹的街道,洋溢著新年的喜庆气氛,唯独医院是冷寂而庄严的。
踏上走廊,就看见小野站在A112病房门口,田中迟疑地顿住脚步,而后快步跑去。
“可以让我见他了吗?”他心急地问挡在门口的小野。“他现在怎么样了?”
“血压很低,还在发高烧。”小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吞吞地退开一步。“你好像忘了跟我拜年,算了我要回去了。”他眼地往电梯走去。
收起所有情绪,田中开门走进病房,看见他还在睡,他竟感到轻松许多。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轻轻地握住他冰冷的手,瞥见另一只手腕缠满纱布,心如刀割般痛。
淡色的薄唇,脸颊那不属于皮肤的白,是失血过多的后果。
他以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和手掌完全相反地高温滚烫。
出神地望著他的睡颜,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是时空隔绝的二人,被这个世界的欢乐所排挤,遗留在白色的房间里,粉白的墙壁,随窗外天空的颜色而变换著。
直到……他微微睁开眼睛……趴在床头睡的人,终于不是小野了,是他无害而幼稚的睡脸。
是错觉吗?他脸旁的床单,似乎湿湿的……他哭过吗?为什么要哭呢?
他的手指动了动,田中马上醒了,睁眼的那一刻,二人都惊愕地注视对方,谁也没有出声。
他眼底有淡淡的哀伤,却渗著一丝笑意,只因他瞳孔映照的田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沮丧而无助,惹人怜爱,教他忘了怎样生气。

好静,静得他想逃,逃离他的视线……眼里没有责备,没有丝毫恨意,满载的……只有包容。
田中眼直直地盯著他,尽管很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哽住地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这份安静一直维持下去,不知道对望多久,他开始觉得难堪,垂下眼偏侧脸趴回床边。
浓浓的药水味越来越近,近藤挪动包著纱布的那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他颤了下,继而闭上眼,感受他宠溺的抚触。
他终于等到了吗?近藤无血色的唇漾起浅笑,以前的田中博英……回来了吗?
多么希望……能这样维持下去,一直,到永远……
“我们……”田中忽然抬头,眼神变得坚定,似乎暗自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我们……分手吧。”
缠著纱布的手停止抚摸,僵硬地悬在半空,近藤温柔的视线,顿时被绝望抹杀。
不,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つづく

《郅⑷苏摺纷钪照

By_血禁

LAST RITES

时近黄昏,Rageous从玛加烈医院大门的斜坡缓缓驶出。
田中神情呆滞地抽了根烟点燃,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FM电台的娱乐采访:[南本小姐,你今晚就要启程前往洛杉矶,请问有什么话想对日本的歌迷说呢?]
[虽然我很不舍得离开日本,但也请各位,继续支持我,今年也为我加油吧!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回到这里来的!]
“不会……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田中不自觉地低语著,踩下油门加速。

白色的房间,代表空洞的孤独,近藤静静地坐著,呆愕的眼睛,像灵魂被抽走一般。
――分手吧,我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要去美国了,这样的话……对彼此都好。
真的是最后了吗?他用最婉转的言辞跟他分手,却是多离别中伤害他最的一。
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原因……也许是他说他和别的男人上过床吧。
他讽刺地笑著,好残忍……为什么偏偏选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说分手呢?为什么要把他救活,再活生生地剥走他的全部呢?害他失去工作,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失去亲人的信任,最后更失去生存的勇气……委屈,无助,心碎,绝望,所有痛苦一性全部涌上心头。
“你一定要杀了我吗?”
不甘心,他愤恨的眼里写满绝望和不甘,闪过一丝凄美的笑后,他骤醒过来,拼命地挪动身子,将床头桌上的手机握在手里,下了床,倚著墙壁步履艰难地走出病房。
延著空荡荡的走廊,地板昏黄的倒影,留下一条血迹斑斑的白纱布……

计程车驶入没有假日的机场,付了钱田中下车,提著行李往候机室走去,走出不远,便看到南本正笑著向他招手,幸好出发的机场是保密的,不然引来大堆歌迷就麻烦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她笑问田中。记得当她提出带他去拉斯维加斯时,他犹豫了一会,最后仍然拒绝了她,理由是……“你不是说不想让他哭吗?”
“只有离开他,他才不会再为我哭。”
挣扎一夜,他彻底想清楚了,留在他身边只会继续伤害他。
“你变成熟了。”南本欣赏地点点头,这时候机室内的广播响起。“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嗯。”心情好沉重,突然决定要离开日本,连小野也不知道,只告诉他一个。又想起他的脸了,田中僵直的腿立于原地,许久也无法往前迈步,总觉得……胸口慌乱得不知所措。
当他说要去美国时,他没有哭,也没有说任何挽留他的话,只是哀凄地望著他,那神情,像极了离家出走时,杏子欲哭无泪的表情。
“田中,在想什么?快点啊。”南本回过头催促他。
“啊?喔。”他拍拍脑袋叫自己清醒,刚提起行李,手机便响了。
拿出来一看,田中愣住了……竟是他打来的,要接吗?
南本走回来,听见响个不停的手机,再看看田中犹豫不决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
“你不接吗?我觉得,有什么话应该在走之前说清楚,不然……你可能会后悔莫及。”
她看看表。“还有五分钟,我先上飞机等你。”
望著她远去的背影,他一脸困惑,最后亦抵不过内心强烈的渴望,按下接听:“喂喂?”

“我说过,只要你再抛弃我一,我就死在你面前。”
站在十八层高的顶楼平台上,近藤纤瘦的背影仿佛将要被狂风卷走。
“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快要上飞机了……”
他笑了起来。是啊,他走得那么干脆,就证明了他从来不曾爱过他,他居然还在妄想著,他会为了他而跑回来。但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他也不愿让他走,自私是人类最原始的本性。
“十分钟,我再等你十分钟,如果你不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即使像个女人一样,用这种懦弱而卑鄙的手段,他也要试著挽留他。
“你说什么?!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他惊慌的吼问。
“医院的……”头好晕,他开始有点神智不清,声音也越来越细小。“不,不用回来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快告诉我!喂、喂喂?!”
“不要,头好痛,我没有和他上床……”手一松,手机从高空直线坠落,摔得粉碎。
耳内一阵刺破耳膜的电流窜过,田中的心往一沉,丢下行李直奔出候机室。
[恭贺新禧,各位乘客晚上好,往美国的班机即将起飞,请系上您的安全带……]

南本看看身边空空的座位,会心地笑了。

“你就不能开快点吗?!混蛋!我来开好了!”田中急得越位要跟的士司机抢方向盘。
“先生这已经是最快了……”
“可恶不要停啦!管他什么红灯快冲过去呀!”
“可是……啊!”
趁停红灯的空隙,他索性一拳打晕司机,把他踢下车后坐上驾驶座,直闯红灯飞驰而去。
终于来到玛加烈医院大门口,田中刚跑进去就傻了,这么多栋楼,他到底在哪一栋?
脚下咔嚓一声,他低头一看,是手机的碎片!仰首望去,楼顶一片黑暗,但他就是住在这栋楼的病房里,所以不会有错的!确定之后,田中像被火烧身一样冲进大楼。
该死的电梯竟在这紧急时刻坏掉!气喘嘘嘘地跑了十八层楼梯,他停下顺了顺气再接著跑。
果然是这里!看见他纤长的背影被月光所笼罩,田中心里暗暗庆幸他还活著。
“纯!”他大喊一声,想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这边来。
他听见喊声,慢慢转身向他,背对著月亮,光线阻碍使田中看不清楚他的脸,更看不到他脸上的泪水。
“别动!冷静一点等我过去!”心想他现在的情绪可能很激动,为了不刺激到他,虽然紧张得要死,田中仍压抑著缓步向他靠近,并伸出一只手,好让他握住。
他也慢慢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田中宽大的手掌,可马上他又缩回手,失常地往后退。
“不……走开!不要碰我!不要再伤害我!”他哭喊著,瘦弱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飓风中摇摇欲坠,田中吓得冷汗直冒,也顾不得危险了,他疾步向前跑去。
这时,近藤受伤的腿抖了下,眼前的田中渐渐模糊,幻化成几个重叠的人影。
踩不到地面,悬空的感觉促使他回头,一阵晕眩袭来,他往后倒去……
“不!纯――”
田中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云霄,伸长的五指悬在半空,他玻璃般漂亮的瞳孔,映照著他爱的人,坠入黑夜的怀抱……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著,田中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抱紧自己,全身抖个不停。
不知道自己趴在平台上跪了多久,只知道当他掉下楼的时候,他几乎想跟著跳下去,直到被人扯开,说护士发现有人要跳楼并报警、他已在抢救当中等等,他才像行尸走肉似地走回这里。
最后一眼看到他,他的脸早已划满跌伤的血痕,不再是那张完整而清秀的白皙脸庞。
他错了吗?走到最后一步,他决定分手,但明显地这个决定仍是错误的,一错再错。
“你们有看到吗?他的腿流了好多血啊,满地都是血、好可怕啊!”
“就是啊好恐怖,虽然摔在垫子上,但十八层楼实在是太高,我看见他摔落后又弹了出来,所幸腿先落地,头部没有重创,应该救得活吧。”
“救活了情况也不乐观啊,那个人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或残废呢。”

好吵,几个多嘴的护士一直站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
“闭嘴……我叫你们闭嘴!”田中猛地跳起来怒吼,吓得胆小的护士慌忙逃开。
急救室的门忽然打开,他随声响望去,一个医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下意识地冲进去。
“先生你不能进来!请你去外面等!”
DiDiDiDiDiDi……心电图显示仪的画面出现一条崎岖不平的曲线,主治医生大汗淋漓。
“我要在这里等!”田中用力推开上前阻止他的护士,冲到病床前握住近藤冰冻的手。
“VF……长泽医生,他好像快不行了!”
“打强心针!”
“奇怪,头部只是轻伤啊……”
他紧闭双眼,似乎很痛苦,透过氧气罩可以看到他张开的嘴急促地喘气,皱著眉头,那闭合而颤动的眼睫流下两行泪水。田中的心剧烈地跳动著,十指包紧了他的手。
“不要死……我叫你不要死听到没有?!”
“先生请你出去好吗?你在这里会妨碍我们进行抢救的!”

DiDiDiDiDiDiDiDiDiDi……类似闹钟的声音越来越快,仿佛在预兆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不要……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死啊……我爱你……”田中哭诉著爱意,心痛欲碎。
作势准备上前拖走他的医生听到这句话,全部都傻了似的手足无措。
“我爱你……我发誓永远都不离开你好吗?所以请你也坚强一点……”
像是听得见他在耳边的哀求,近藤的泪水越流越汹涌,气喘不止。
“医生!强心针!”
“喔喔!”发呆的医生急忙卷起近藤的衣袖,往扎满大大小小针管的削瘦手臂刺进去。
“输血!”
“是!”
趴在床沿注视著他,注视眼前的一切,像是时间暂停般空白。
他发誓会给他永远,如果神听见他祈求的话,请把他还给他吧……

“近藤先生,该吃药了。”护士抽走他手里的音乐盒,拿起药和水杯准备喂他吃,谁知背后伸出一只手,夺走了她的任务。
“我来就好,你出去吧。”田中抬高他的下巴,按紧他两颊,等他的嘴自动张开时立刻把药扔进去,再灌入温水。吃完药再把音乐盒放回他手里,半个月来,这个机械化的动作不断重复。
“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去楼下散――”田中的声音忽然刹住。“去楼下坐好吗?”

……没有反应。他依旧明亮的眼睛凝视著音乐盒,仿佛失去听觉般无动于衷。
“还是……算了。”田中苦笑著叹了口气。
“喂!”有人敲门,他回头看,原来是小野。“出来一下吧。”
坐在草地上,小野先出声:“还是不能说话吗?会不会是失忆了?”
“医生帮他做全身检查后对我说,他一切正常。”田中烦恼地仰首叹息。“大脑顶叶没有受创,精神正常,声带也没损伤,我想……他是在恨我吧。”
“因为腿的事?”
虽然是活了下来,两条腿却残废了,他还那么年轻,任谁也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吧。
“可能吧,不过没关系,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来照顾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原谅我的。”
经过这惨痛的教训,他的人生观完全改变,现在他已无所畏惧,只要他真心爱著的人还活著,钱,女人和自由,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会吗?”田中变乖了的确令人欣慰,但他对近藤的伤害不是轻易就可以得到宽恕的。
“一定会的,不管多久,反正这……换我等他了。”

“我们回来。”田中心情甚好地推著坐在轮椅里的近藤进屋,屋子像重新装修过般干净整洁,他蹲到他眼前笑容可掬地问:“你看我是不是也很会做家务事啊?阳志是我带大的喔!”
一心想逗他笑,但他的脸仿若蒙上一层冰地冷漠。
“你不说话……害我跟傻瓜一样。”田中自嘲著,让自己好下台。“算了,我去做饭,你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吧,不是骗你的,真的很好吃呢,对了,我还记得你讨厌纳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厨房。
无声的晚餐,除了电视机的声响,一切都沉静得让人沮丧。
跟住院时一样,三餐和洗澡,一切大小事物全部由田中包办。
蹲在浴缸旁擦拭著他白皙的背,忍受不了安静的田中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好吗?你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吧,那去图书馆怎么样?不过你知道我不懂那些都是字的书,所以我想找漫画来看,可是图书馆有漫画吗?比如说机动战士之类的……来,转过身。”
拿起洒水器冲去他身上的泡沫,恢复血色的肌肤渐渐在朦胧的雾气中呈现出来。
湿布掉进水里,压抑不住冲动的欲望,田中猛然将他搂进怀里。
“这里不是医院,开口说句话好吗?我真的很难受,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每看见赤裸的你,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好想抱你,可以吻你吗?告诉我可不可以……你回答我呀!”
坐在他面前的人,就像一樽断了肢体的木偶般了无生气,有时他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著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说话,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地面,闭合的嘴唇丝毫没有动过。
田中垂下头,狠狠地吸气,把所有需求都往心里压,最后,他终于挤出笑容抬头:“没关系,要快点帮你洗完,你一定很想睡觉……”他的手停在他架在浴缸外那细长的腿上。
清楚看到他腿上的伤痕,已经不是第一了,无奈随时间增加的是心痛,而不是习惯。
“对不起……现在还会痛吗?”
轻轻擦干他身上晶莹的水珠,他低头在那毫无触觉的腿上落下一吻,然后抱起他走出浴室。
放他躺卧在床上,田中帮他盖好被子,接著抱起枕头说:“快睡吧,我去阳志的房间睡。”
不能和他睡在一起,否则会把持不住自己。自从他出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女人了。
“一个人可以吗?如果半夜不舒服的话就喊我――”他愣住,随即又放下枕头。“还是不要了,我留在这里吧。”关了灯,他轻拥著那无声的躯体,即使闭上了眼,亦久久不能入眠。

黑暗的卧室,夜静得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近藤仍然活著。
只要他还活著就有希望,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问题接踵而来。

两个轮子慢慢滑动著,卧室的门半掩,隐约可以听见楼下传来中年男子低沉的说话声。
客厅的气氛一触即发,严肃而令人精神高度紧张。
油亮的头发整齐地往后脑梳,皮肤稍为黝黑,两道剑眉往上竖的男人显得怒气腾腾,绷著脸威严地盘膝而坐,他身旁则端正地坐著一位虽上了年纪却不失美丽韵姿,温柔娴淑模样的女子。
田中第一以后辈姿势正坐在他们对面,弓腰低头,著地的两手手心直冒热汗。
“无论如何,我今天是一定要把他带回家!”男人的噪子洪亮高昂,那气魄令人敬惧三分。
“伯父!”他马上抬头想劝说他,但一遇上他锐利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他在一起,所以请你允许我、让我来照顾他!”
“混蛋!我儿子会走上岐途、变成残废不都是你害的!”
“是!我知道我以前错了,伤害了他,所以现在请给我一个机会对他作出补偿!”
“什么补偿?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是违背伦理、违背世俗的?!我并非完全怪你,你们都是成年人,所以他也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后果,今天他会弄成这样完全是咎由自取!”
“伯父请听我说!我对他是认真的,他也很爱我,他没有错,只是我不懂得去珍惜――”
从未面临过如此难应付的场面,心一急,田中语无伦更不断咬到舌头。
“够了!我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我也不想再听这些荒唐的情爱!反正我一定要带他走!”
“不!伯父伯母我求你们别带走他!”急得快哭了,田中弯下腰对他们鞠躬。
无视他的苦苦哀求,近藤远一起身准备上楼找他儿子,不料手却被妻子拉住。
“等一下好吗?”看到田中真诚的态度且可怜的样子,她不禁心软。
“你真的会……好好地照顾他吗?”
看到一丝渺茫的希望,田中猛点著头。
“远一……”她欲言又止地望著丈夫,岂料他立刻在她出言劝说前打断:“不行!”
“远一你听我说,纯现在变成这样,你硬是带他回家又有什么用?就算你想让他恢复正常,但即使恢复了又怎样?他的腿已经……不能动了啊,虽然身为母亲这么说有点过份,但事实上,有哪个女人肯嫁给没有经济来源,生活无法自理的他?”说著说著,她忧愁的眼里溢满泪水。
“我们不能够照顾他一辈子你明白吗?”
“那你认为他就可以吗?你忘了是谁害到他残废的吗?!”
“我相信……”她咽下眼泪,坚信地望著田中。“他会实现他的承诺的。”
“谢谢你相信我!伯母!”田中感激得再鞠一躬。
“不要谢我,到目前为止,我仍然好恨你。”她擦掉泪水,娓婉道出心中的伤感。“但是如果你能让他恢复以前那样,而不是像植物人一样地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就答应把他交给你。”
“真夜!不要擅自作决定!”近藤远一恼怒地喝道。

“你希望他永远都又聋又哑、不会说也不会笑吗?那跟带条死尸回家有什么分别?!”
她说中他最害怕的事,无可辩驳地,他愤愤地叹了口气。
“不过……”说服了固执的丈夫,她面向听得心惊胆颤的田中。“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你这么年轻,真的愿意照顾他一世吗?你的父母呢?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是……?”
“实不相瞒,母亲去年已因病去逝,而父亲早在多年前就离开我们了。”田中恳切地看著她,狂蹦乱跳的心脏稍微平静下来。“二位一定不知道吧,两年前我发生车祸昏迷了十个月,十个月里他一直到医院照顾我等我醒,而且……有一件事我是前几天才知道的,现在必须对二位慎重地道歉,我昏迷那段时间的医疗费用,是他用他的存款帮我付的,很对不起!”
“那个笨蛋!”近藤远一气愤地往桌上重重一捶。
“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所以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照顾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他!”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啊?”近藤远一忽然冒出这句毫不相干的话来,田中顿时反应不过来。
“啊!我在本间财阀集团的总公司当洽商助理,董事长是我义父所以请不用担心我的经济能力,我的收入很稳定的!”提起本间,他有点自豪地笑逐颜开。
“嗯,那我儿子就拜托你了!”虽然不甘心,但他仍不忘礼节地弯下腰,标准的传统男人。
“是!”田中欣喜若狂地回以一躬。

一松手,音乐盒由椅上滑落,他无表情的眼睛,终于掠过一抹惊愕。
送走了他父母,田中满心欢喜地跑上楼,推开房门,门好像被什么卡住,低头一看,原来是音乐盒……咦?!他刚才自己滑动轮椅了吗?!他惊喜地冲到他背后把轮椅转过来。
不,没有变,还是那样地死气沉沉。看到他如之前一般地冷漠,田中不免有些失望。
捡起音乐盒放到他膝上,谁知上了发条也没声响。
“奇怪,坏了吗?”他摇了摇再拍打盒子,可是依旧没用。想了想他笑著对近藤说:“明天我再买一个新的给你好吗?不过可能没有这种类型的,太老旧了,怎么办呢?”
他伤神地抓抓后脑,一抬头,双眼不敢相信地瞪大。
“你在看我……你在看我对吗?”他捏紧近藤的肩膀,激动地加大声量。
这是自他醒来后,第一正眼与他对视,清澈的眼眸闪烁著复杂的讯息,最后凝聚成泪水,像冰雕溶化般流了下来。
“为什么哭呢?”田中心疼地将他扯进怀抱。“能说给我听吗?”
搂抱著他,田中双手圈在他身后,这时他发现,音乐盒里夹了张笔迹未干的纸条。
坦平纸条,他清楚看见白纸上断断续续的黑字――

我 永远也 不可能 原谅 你。

纾∫衾趾性俅嗡ぢ洌相框的塑料玻璃现出几道裂缝。
恨,从清醒的那天起,就盘旋在空白的脑海……他要的不是有所亏欠的补偿,不是背负责任感的同情与怜悯,但他要他后悔,永远都得不到宽恕地任痛苦纠缠。
就像被充满怨气的幽灵附身,田中失神地握著纸条许久,才放开近藤,挫败地走出房间。
靠著墙壁滑坐下来,田中双手捂著脸,体魄强壮的他此刻竟显得不堪一击的脆弱。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吗?他所做的努力全都是白废的吗?

现实的世界……没有童话。

静静滑动的两个轮子,少年高挑的身影推著轮椅,穿过纷飞飘舞的樱,一直往前走,像走入了时空隧道,直到漆黑的夜幕洒满五颜六色的烟火……他停下脚步。
“今天是七月七日,你还记得吗?”他轻叹著,弯腰到轮椅上的男人耳边说。
“今天啊,是庆祝在银河两边的牵牛星与织女星一年一度的相会,大家在庭院前供上玉米和茄子,把写有歌词的五彩诗笺装饰在细竹上,祈祷女孩子的手艺象织女一样灵巧。还有,海边和公园都有各种不同的火大会;这个日子,就叫做七夕祭典。”
他扶高他的下巴,好让他仔细观赏漂亮的烟。
黯然的黑眸中,映照著无数星星点点的烟火,像朵绽放般瞬间即逝的美丽,由夜空消失无踪迹……七夕,烟,满月,女孩子们吵闹的嬉笑声……
是……是错觉吗?!身著浴衣的可爱女孩往拥挤的人流跑去,不料挤进人潮中,她已寻不到刚才从眼前闪过的熟悉人影。
“一定是看错了,傻瓜!”她敲敲自己的脑袋。“老师怎么可能坐轮椅呢……真笨!”
“不过,好久没有见过老师了,现在一定是,幸福地跟他在一起吧!”
心血来潮的她两手圈在嘴边,对著夜空高声呼喊:“老――师――你永远都会幸福的――”
“我一直也――希望你是幸福的――”
喊完后,她累得蹲在沙滩上。
“一直也……喜欢著你,我的祝福,你一定能听得见吧。”

“你听到了吗?那个女孩子在祝福我们呢。”
少年怔了下,然后推著轮椅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踏过米褐色的沙子,穿越银白的街道,寒风夹带雪片纷纷扬扬地飞舞而至。
少年蹲在轮椅旁,为他圈紧了颈上的围巾,手掌包住他冰冷的手,微笑问道:“冷吗?”
他无言的瞳眸中那白雪,像宽恕世间所有原罪般,滔滔降下。
“哥哥!哥哥!”几个脸蛋红噗噗的女孩子把他们团团围绕,其中一个扯住少年的衣服困扰地指著头上说:“汽球飞了,好高,哥哥帮我们拿下来好吗?”
他抬头一看,几个印著[Merry Christmas]的汽球挂在圣诞树的树顶,他伸手取下汽球递给她。
“谢谢你!圣诞快乐!”她们兴高采烈地散乱跑开,只剩领头的那个女孩子仍站在轮椅旁。
她望著轮椅上长发男人无表情的侧脸,难过地问:“哥哥的腿……不能走吗?”
少年的笑脸僵住,最后点头。

她想了想,接著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长长的项链,与其说是项链,不如说是条白色的带子,上面套著枚似曾相识的戒指。当少年看到那戒指时,眼里难掩惊诧。
“送给你!虽然是捡到的,但是,妈妈说它会带来幸福喔!”她认真地说著,取下戒指戴在男人左手的无名指上。“哇!刚刚好剑 彼开心地蹦跳离去。
一切都,物归原主了。少年感慨地叹出一口白气,将轮椅调转方向,走进纷乱的白雪中。

……踏上脚印的雪迹渐渐融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天万物复苏的绿色。
三年后再迈进这个校园,这里,埋葬了太多太多的记忆,属于他的,他们的,美丽的相遇和悲剧的起点。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令人顿感惆怅,胸口千百般思绪难以用言语形容。
午后寂静的后山,暖和的春风吹拂著他如羽毛般轻盈的发线。
少年在他面前的草地坐下,四目相对间,他不自觉伸手抚弄他丝缕长发。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露出坏坏的狡猾笑容,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粉色的唇瓣留下一份微热。
“老师……”可恶的笑颜尽退,他揽住他纤细的肩膀,挡去自己抑不住热泪的脸庞。
“老师,我是你教的F班的学生……田中博英。”
清纯的眼睛凝视著他略微成熟,却仍保留著一点孩子气的脸,透过这份年少的气息,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年的春天……朦胧中,一个满头银发,身材高挑的少年神情张惶地向他招手跑来。
老师!老师!
你在叫我吗?

“你在……叫我吗?”

――为我最爱的两个相恋的男人所写的――《郅⑷苏摺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