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之飞天(终版)Ⅱ 红莲》by 姬泱

第一章古琴
郑王弥江二十四年,初夏,雍京城外,扶风园。
雍京城外在向西的方面远就是斯琅山,不过就在平原上有一个千丈的园子,名为扶风。
这里是郑王的离宫,也是夏季开始后王朝的机要中枢,郑王会在这里度过整个夏天。两百年来殁于此的郑王就有五位,更有几位郑王终生就住在扶风园,只有在大朝或者是登基,祭祀,大婚,葬礼这样隆重的场合才会回到大郑宫。
这里仅有青砖青瓦的几重小院,他们喜欢这里并不是因为比禁宫的朱墙黑瓦更加庄重华,而是仅仅因为那片看不见尽头的浩淼扶风池。
水面是截住镐水而蓄,水的颜色如同加入了厚重的水银,呈现浓黑色,夜间映照了月光,它却如同古镜一般,泛出一片银色的光泽。不过,如果有人轻掬一g在手中,那水却是清澈寒冽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扶风池中栽种的全是当年六世郑王鹤玉陛下出征西土带回来的火红色莲,六月一到,一片银色黑水之上飘荡着浓红色的莲,一直绵伸到天空尽头。如今时节未到,池中只有一片又一片的墨绿色莲叶,铺开了整个水面。
郑王弥江跪坐在水榭之中,面前的案上端正地摆着一张古琴,旁边焚烧着断思香,他在抚琴。琴声如同流水一般从指尖倾泻出来。
断思香,味道混沌迷乱,这是让人昏睡的迷香。弥江很喜欢这盘香,他总是在自己无法入睡或者抚琴的时候燃上一盘,看着铜兽炉獠牙的嘴中升起冉冉轻烟,他就好像隔着一生看着自己早已经逝去的遥远时光。
他作为郑王嫡后唯一的嫡子出生,在他满月的时候就入主东宫。
每当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也许已经老了,总是回忆往事。
那是很久之前,夏日的一个午后,一个小女孩闯进了沉寂的东宫。弥江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站在垂门下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还有就是如同禁宫太液池幽暗的水一般的眼睛。这些都配合这夏日的阳光,强烈无比刺入弥江的眼中。
女孩稚嫩声音对他说,小哥哥,你是谁?我走迷了,你能告诉我回去的路吗?
“王,神宫那里有折子送过来,两位殿下要多在神宫住一些日子。”
打断弥江冥想的是待在郑王身边多年的太监缎棋。弥江的眼睛蓦然张开,看着远烟波浩淼,扶动琴弦的手没有停。
而缎棋用他一贯有些尖细的声音说着,“另外那里也有消息传过来,就在神宫祭祀之前,太子和翊宣殿下比剑,翊宣殿下不小心被划伤了左臂。太医局林医正说,伤口不重,好好调养不妨事。”
嘭,上挑的一声断音,郑王单手按住了跳动的琴弦。他淡然说,“知道了,他们愿意住,就多住几天。吩咐太医不离左右就是了。”
后来他看缎棋并没有离开,这才又问,“还有什么事?”
“王,王后想要几株扶风池里的莲,她说想在自己的朝阳殿也开辟一个池子,种上这种。”
这郑王淡淡地冷笑了一声,说,“告诉她,就是朝阳殿的风水不宜多水,那样与五行不和,容易妨主。”
缎棋听郑王这么说,感觉有些意外。大郑王朝历来虽然敬神,却不沉迷,而且各位郑王自幼都是接受正统儒学教导,并不信怪力乱神。缎棋怎么也没有想到郑王这样让他回话。
弥江的琴声又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听上去有些疲惫,“箴王后是妇人,她相信这个,你就这么回去对她说,以后再省的后宫为了莲而多生枝节。”
郑王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原先只有扶风池有这样的红莲。不过五年前,和苏在自己的别苑建了一个湖面水榭之后,郑王送过去几株红莲。这其实原本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箴王后把这看成是郑王的某种暗示而乱加揣摩,几乎又酿成一场朝政风暴。郑王下令拔除和苏园子中的所有红莲。和苏送回了那些惨败的莲,但是前一年长在淤泥中的藕却在来年依然开出了绚丽的火红色莲。
郑王没有理会究竟是和苏违旨,还是那莲果真如饲亢罚而箴王后自从郑王下旨给和苏后,她也同时接到一道呵斥她的旨意,所以也就不敢再作浪,事情就这么模糊地平息下去?
弥江不想把时间过多地用于后宫这片是非当中,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事情在一个模糊的平衡中,这是最好不过了。

缎棋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下,而弥江则继续他的抚琴。
琴声依然流畅,却少了方才的意境,他双手按住琴站了起来,对身后随侍的太监说,“回宫。“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身后都是连忙跟上他脚步的太监宫人。
月光下,和苏的眼睛如同夜空一般,泛着银色的光芒的背后就是无尽黑暗。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手中是那把从来不离身的飞天剑。
用那种仿佛经历了万般痛楚后才能遗留下来的平静声音说,“翊宣,对不起,等你去了我给你陪葬,”
说完利剑一刺,
翊宣以为和苏的目标是自己,谁知道他转了剑锋,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没有余地。
“不要!“翊宣尖叫了一声就醒了,猛然坐了起来,周围没有人。
他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帘幕流苏还有带着白昙香味的锦被,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梦,一场噩梦。
他已经醒了。
翊宣抬头看窗外,已经是金光一片,早已经是日上三杆。阳光透过雕刻着牡丹纹的窗棱子射了进来,在大殿的青黑色方正的砖面上刻下斑驳的印记。
外面早就有小太监听见他的声音挑了帘幕走了进来,低着头小声地问他,“殿下,想要什么,奴才侍侯着。”
翊宣定了定神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禀殿下,已经晌午了。太子说殿下受伤了,而且昨日祭祀大典劳累,不让我们叫醒,让您多睡一会。“小太监一边侍侯着翊宣穿衣,一边说。他口齿清楚,脆生生的声音让翊宣听着脑子越来越清楚。然后问他,“太子呢?”
“在湘巫殿。“说完,那个小太监感觉翊宣怔了一下,马上说,“太子临走的时候是这样吩咐的。他说东宫的侍卫都知道那里,如果殿下想去,随便找人带路即可。太子还说,他晌午就过来,殿下不用去了,”
话都没有说完,翊宣站了起来,自己穿戴好衣袍,就着青盐薄荷水漱口,又在那些慌忙服侍他的太监手中的痛盆中洗了脸,然后就走出了大殿。
准备的宫点都没有吃。
湘巫殿精巧细致,这里的院落却很,听说这里是太子的桃苑,除了和苏没有人能进入到这里。
走到这里来的翊宣看见了站在昊秀远,青色的袍子,腰间悬剑,单手按抚在剑柄上,可以随时攻击。
他看见翊宣过来,躬身施礼,然后打开了苑门,翊宣看见里面是重叠着的粉红色桃。
迷乱他的眼睛。
他走入这里,慢慢几步之后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一株桃面前。
是和苏。
他穿的是蓝色袍子,很素,仅在袍襟袖口用金线绣了海浪的纹。没有束冠,头发用绸带随便扎起,垂在后背,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中却拿了一把剪刀,看来是用来修剪枯枝的。
翊宣没有打搅他。
和苏看着桃,在思索些什么,然后慢慢举起了剪刀,比划了几下。后来他又看了看,慢慢放下了手,还在思索什么。最后他走进了桃,手起剪刀落下,剪掉了最茂的一枝。当枝从树上落下后,翊@竟然发现这株桃增加了原来没有的空灵。
和苏又折了一枝桃,转过了身子,看见身后的翊宣并不意外。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还是基本的要求呢。
和苏说,“翊宣,上你折的桃被我劈散了,折这枝给你。”
他的脸已经洗净了油彩,白净净的,白天看时候竟然有一些清秀。

无论多么灵秀的少年,十八岁一过,肯定会褪去那种雌雄莫变的中性秀美,长出阳刚之气来。但是和苏今年已经满二十岁了,依然如此。
是因为他身体本身的残缺吧。
翊宣有些惊愕,他惊奇于自己想到和苏这样的相貌,还有他最隐秘的心事。
和苏看着翊宣的脸色阴晴不定,并不知道他心里转了这么的心思。他以为翊宣还在想那些天的事情,然后他接着说,“我拿回去吧。插好了你看看,这株的样子还是很不错的。”
翊宣收住了自己的想法,连忙说,“和苏,你折的都好看。就是把木头疙瘩给我,我也喜欢。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我怕我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又是你的利剑,无论是刺向你的,还是刺向我的。”
“我的剑从来不刺向我自己。“和苏淡淡地说。
翊宣执起和苏的手,修长苍白,骨节还有青色的血脉根根分明。他说,“我却总感觉你的手拿着剑,却不稳当,总是有一种把自己刺伤的感觉。和苏,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做噩梦了,我梦见你的剑,刺向的是你自己的胸口,,我被吓醒了,”
“没事。“和苏感觉有人第一这样对他软软地说话,带着哭腔,他感觉自己的心头都有些酸。“没事,那些都是梦,都是虚假的。我还在这里不是吗?还有,”
“翊宣,你应该是今天中午做的梦,现在到了晌午,我连午膳都用过了。真是个懒猪。”
说完和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伸出手指掐了掐翊宣的鼻子。
就像很多年前他一直想这样做的一样。
翊宣生气地打掉了和苏的手。
和苏哈哈大笑起来。
微风吹了过来,满天都是飘零的桃碎片。
春天的风暖暖的,和苏感觉自己一向冰冷的手指都有些暖意了。
大郑禁宫,朝阳殿。
殿中一片狼藉,箴王后双眼无神地坐在卧榻上,她的双手还在颤抖。
她干涩的喉咙想叫出来,可是她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早上她的母亲进宫来,对她说起了一件关于和苏身世的往事。完全超出她所有的想象,她十分惊恐,她对张夫人说,“要是想保家宅平安,你们一定要忘记这事情。”
张夫人苍老的脸上也是恐慌,她说,“我知道,你弟弟已经把那个老宫人杀了,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以后也许会是一个好,”
“母亲,这样我们的对手就不是和苏,而是郑王了。”
送走了她的母亲,她的脚都是虚弱的。
天呀,和苏,那个恐怖的人,是魔鬼的儿子。
她极力压制自己的惊惶,但是当她平静下来以后,回味这些年,品到的竟然全是苦涩。
她早就已经过了如的年纪,她也不再青春年少。厚重的粉还有胭脂都无法掩盖她眼角嘴角的细碎的皱纹。每日清晨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坐在铜镜前,仔细地梳妆,然后等待郑王地召幸。
她已经等了整整十七年。
自从王子翊宣出生之后,郑王弥江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赢了,战胜了离王后那个虚弱的女人,她因为生命的终究而过早的离开了战场。可是事到如今,箴王后悲哀的发现,其实自己和离王后一样,都是那个女人的手下败将。而自己其实更可怜,活在虚幻中,欺骗了自己这些年。
郑王原来谁也不爱,他的心早就给了那个女人,而她,不可一世的箴王后居然在一个早已逝去的阴影下度过半生。
这样,值得吗?

她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发中,紧紧抱住了头。
翊宣,不对,我还有翊宣,她需要我。
自己的儿子翊宣今年要满十八岁了,是时候为他选定正妃的时候。
她知道翊宣府邸早就有了几位侧妃,但是那些女人都不能做数的,翊宣的妻子一定要出身名门,秀美端庄,因为这个女子以后要成为大郑王朝的太子妃,更甚至会成为王后,母仪天下。
至于太子和苏,你已经被诅咒了,你不配成为大郑王朝明日的君主。
那个位置,只能是我的儿子,翊宣。
箴王后透过自己面前的帘子看着外面雕梁画栋的回廊,突然看见一名穿着禁宫禁卫军服色的年轻军人走过来,对她的宫女说些什么。
那个人高瘦挺俊的身子符合军人的刚强,腰间悬剑,英挺逼人。
如同枯槁的箴王后唇边浮现出一丝模糊的笑容。
七日后,岐山,大郑神宫。
皓月升空,微风吹过岐山,须弥衫树细长的叶子轻颤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这里是主祭司奚朝的正殿院中。四方的院子中间种了两棵天竺沙罗双树,翠绿肥厚的叶子,有些清淡馥郁的香气。
而月光下的和苏手中拿着飞天剑,慢慢抽出来。
剑刃,名为沧海日升的蓝色宝石,还有和苏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动着不同颜色的光泽。
他对面站着的是大郑神宫的主祭司大人,奚朝。
祭司相貌清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即使人到中年,依然清瘦俊挺。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这样的面相在年轻时候应该是阴骘多才,好胜心强。不过因为多年的修行,此时的奚朝有着一种平和沉稳的气度。他身上的青色长衫被晚风吹起,真有一些飘然若神仙的感觉。
他看着和苏慢慢抽剑,在自己的面前舞动了几个招式,然后微微一笑说,“殿下的剑术精进不少。飞天剑在殿下手中竟然有一种人剑合一之感,真是难得。其实在神宫所有藏剑当中,飞天不是极品,勉强算是上品。原本想用‘子空’‘坠星’或者是‘七和’剑赠你,这三把剑上虽然没有飞天身上美丽的纹,但是它们在锻造的时候加入了‘燃世’而且剑尾镶嵌的都是正红色宝石,这些可都是飞天不好比的。谁想你就偏喜欢了这柄剑。”
和苏拿着手中的剑仔细看着,剑通体锋利优雅,剑刃上雕刻的飞天神女的纹更让这剑添加了神秘。他的手指轻抚剑身,发生了一种细微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和苏淡淡地说,“师父,神宫藏的剑都是极品,这飞天剑已经可以惊世骇俗了,要是您那三柄剑重新现世,估计大郑的天下,武林都会为了几把剑而永无宁日的。他们只知道这些剑的锋利,其实最重要的事情,那就只能是神宫最后的秘密了。不然,天下又要大乱的。”
和苏的眼睛看着奚朝,“如果说大郑禁宫是坟场,它可以埋葬所有的美好的东西,那么大郑神宫就是密室,它的作用是隐去所有不改出现在世上的东西,包括‘燃世’。因为那些根本就是只存在一些幻想中的东西,既然如此,何必宣扬出来,搅动人心呢?”
‘燃世’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和苏仅仅是听说,甚至连奚朝都没有见过那个东西的真实样子。只知道当初文御王开国的时候,郑的占星师楚空得到神明赐予大郑的‘燃世’,铸造了三把利剑,里面全部加入了‘燃世’。这种剑无坚不摧,最神奇的是可以在剑身升起红光,这种光如同剑一般,并不散开,从始至终凝聚在一条线上,被红光尖点射中者无一人幸免。这剑戾气过重,从来都是虎符授予出征的上将军,而他身边另外派一名侧将佩戴此剑。侧将不能插手军务,他只是用此剑杀人。从此郑的将军在两军阵前取对方上将首级不废吹灰之力。而郑的大军攻无不克,灭掉了其他的诸侯国,一统天下。(请自动参照星球大战里面的绝地武士,还有激光剑,汗)
这些都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记载,这么多年下来,即使最严谨神宫祭司得到的故事也仿若一部封神演义般的传奇。
和苏见过那三把剑,被供奉在岐山祭坛上。三把剑均匀地插在一个大大的玉雕罗盘之上,罗盘上刻有红色黑色各种经文符咒,据说那个罗盘上刻全了神宫所有卦相,诡异而阴郁。
他不喜欢那里。
他也不喜欢那三把阴郁的利剑。
无论它们是否曾经开辟了大郑两百年的江山。
和苏停下手中的剑,看着剑尖,然后转手向着自己身后刺去,身子随之一转,整个剑尾的银色丝穗绕着和苏的身体飞了起来,宛如一道银色的光芒。随后,顺着和苏停下手中的剑,丝穗也落了下去,绕在剑的周围,最后缓缓停止了摆动。
丝穗是新换的,原来的那条上面沾染了翊宣的血,都成了斑斑点点的血红色。
和苏没有说什么,翊宣却总感觉这样就会破坏和苏飞天剑的完美,说什么也要自己动手给它换上新的丝穗。不但换好了穗子,还动手打了一个复的结子,说这个是民间百姓祈福用的,即使和苏不相信,也贪图一个吉利。
和苏想起当时翊宣笨拙系结子的样子,微微笑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意,但是他对面的奚朝完全注意到。

奚朝对他说,“夜也了,殿下早些回去吧。不然那个人又该找你了。”
和苏明白他的师父在用一个长辈的身份对他进行取笑,此时的和苏有些尴尬,脸微微红了。这才收了剑,对奚朝到了告辞,走回自己暂住的御华殿,果不其然,翊宣站在大殿的台阶上,衣服都是临时披了就出来了,他甚至还有些睡眼惺忪。
远远看见和苏走过来说,用那种睡梦中的有些沙哑软软的声音说,“和苏,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半夜乱跑然后掉到山涧里面去了。”
和苏对他这么说话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想争辩,后来看看天实在太晚了,什么都没有说,扯着他的衣角走入大殿。
其实这些天和苏都在迷惑,接纳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容易。
而那个人,竟然还是原先自己意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是翊宣带给自己的温暖太具有蛊惑性,还是自己,实在太孤独了,需要任何一个人,哪怕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或者说,就像翊宣原先说的,他们就是明天就要上刑场的死囚,有权力在最后的夜晚享受温情。
没有了期望,也就没有了顾忌。
可是,明天来临了呢?
和苏接到郑王诏书,要他们即刻启程回雍京。
这是否意味着,明天已经来临。

第二章岐山的夜

翊宣知道和苏很喜欢熏白昙香,日子久了,就连他的衣服,他的披风,他的飞天剑,甚至他给他抱过来的被子都是淡淡的白昙香味。但是自从和苏一起住在岐山神宫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和苏点燃那种熏香。
和苏身上的味道逐渐淡去,总是若有似无的飘荡在他的周围。
从头发中,新换的平整的锦袍玉带中,甚至是呼吸还有肌肤里飘散出来。
翊宣渐渐迷上了这样的味道。
由于接到郑王的诏书,他们第二天就要下山会雍京,奚朝就在一个偏殿摆了几样菜,一壶酒,说是给和苏饯行,翊宣也去了。席间三人只是喝了两口酒,奚朝的话不多,和苏也有些寡言。翊宣没有说过什么,他一直在喝酒。最后等他们快结束的时候奚朝对和苏说了一句,“是药三分毒,殿下。以后少饮茶,睡前喝些燕窝粥,或者适量喝一些米酒,如果能睡的着,那迷香最好不要再用了。”
和苏点头答应。
翊宣这才知道和苏用的白昙熏香,是迷魂香。
但是他也在东宫闻过那个味道,并没有感觉到头昏,于是他问和苏,为什么那种香我闻了没有事?
和苏回答说,“江南春我喝了也没有什么事,而你会醉到不省人事。很多东西都是因人而异。我原来也不想点那样的东西,但是一晚一晚的睡不着,人纵然是铁打的,也熬不起。”
他们走到御华殿的回廊上,这些天来他们两个人的侍卫都守候在大殿外面,所以一旦他们进入御华殿的院子,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夜明星稀,月光穿过大殿的黑色瓦片洒射在和苏的脸上。
翊宣听见和苏这样说,他的心好像被人刺了一下,然后拉住了和苏的手,把他压在大殿上的楠木柱子上,直直地看着和苏的眼睛。

距离得近了,和苏身体上那种再也挥之不去的白昙香味幽幽地飘了过来,让翊宣似乎想起了什么。头脑中还是模糊的,但是身体上的感觉似乎清晰明确,他只感觉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火热。
他问和苏,“和苏,我喝醉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苏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过也许在岐山住了几天,两颊出现一些淡粉,显得不那么憔悴了。他听翊宣这么说,下意识的眼睛看了别,翊宣微微擎住和苏的下巴,抬了起来。
翊宣比和苏稍微高一些,和苏看翊宣的时候刚好要稍微抬一下头。
和苏看翊宣的时候,感觉他的眼睛很特别。据说他们兄弟当中只有翊宣最像年轻时候的郑王。如果说和苏眼睛的黑色是浓云密布的雪夜,那么翊宣的眼睛就是下夜暴雨后明朗的夜色。
带着一些璀璨光泽的黑色。
和苏微微笑了,他说,“没有什么,你醉了,吐了一地,连你的衣服都脏了。清晨的时候我还熏了香,就是怕酒味留在东宫。”
“和苏,你说慌。“翊宣直觉知道和苏在骗他,可是他没有清晰的记忆,只有一丝暧昧模糊的横亘在心头。
“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和苏的声音轻飘着。
翊宣的手慢慢擦过和苏的薄唇,清淡的颜色,有些冰凉柔软。
想到这里,翊宣低下头,轻印在和苏的唇上,他的唇齿之间还有方才留下的淡淡的酒香。
末了,把他揽进了怀中。
“和苏,”
最后想说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到了雍京,我们还会这样吗?
他知道和苏也不知道。
沉默着。
翊宣带着酒味有些辛辣火热的呼吸吹到和苏耳上,火热的气息却让和苏打了冷颤。翊宣记的不清楚,而那些场景在和苏的脑中就好像昨天一般。自己知道自从那夜之后,他在夜间用了越来越多的迷香,可是一旦空闲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会记忆起那个夜晚。他总是能记得翊宣在自己身上时候的火热还有他在自己手中释放的热情。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和翊宣这样温情的相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他们还能如何呢?
“翊宣,明天要赶路,早些睡。“和苏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冷清。“天太晚了,我们,,只能这样了。”
翊宣看着和苏,“你想说什么?”
和苏的眼睛中有着看不见的东西,没有看面前的翊宣,他看的是御华殿中悬挂的一幅字‘宁静致远’,端正俊秀的笔体,笔划中透着旷世潇洒但是还藏有一丝隐忧,那是先王毓白的字。
毓白是郑历史上的唯一,他亲手放弃了坐拥十年的江山,只为了自己梦中的自由。
和苏看着那幅字,慢慢地说,“这些天我都在想,我们身上背负的不只我们两个人的性命。箴王后家族的,你那些臣子门人,我东宫的侍臣,这些加起来都是上百口子的人家。朝中无小事,如果一旦有什么,可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我们走的太近,如果无意中探听到对方的隐秘,那该当如何呢?”
“是下手,还是不下?”
“翊宣,你我都在禁宫长大,二百年来大郑宫里的人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和苏的眼睛透过了翊宣看到很远的地方,翊宣感觉这样的和苏总是太缥缈,不像一个真人那样。遥远的就彷佛和他相隔了一个尘世的距离。
翊宣猛然双手按住了和苏的肩膀,他高声说,“如果我说不呢。我们可以改变。和苏你从来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没有可能?”

“试?用什么试?难道真的要我们不顾人伦,做出那种无法面对历代先王的事情吗?“和苏被他的声音激的也有些不平静。
“我们没有对不起先王,要有什么也是他们对不起我们。为什么把我们生在这里,为什么把我们生在大郑宫?“翊宣喊了出来,可是他蓦然有一种伤感,说不清楚的,如同潮水般快要淹没了他。他说,“和苏你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吗?你就这样看待我当时拼了命接下你那一剑背后的感情。我的肩现在还在流血。”
“和苏,你伤了我。不但在左肩上,还有这里。”
翊宣握住和苏的手按在了我的心上,和苏手下跳动的感觉如同火一般,灼烧着和苏,让他想马上逃开。但是他怎么都无法摔掉翊宣的手。
“没有用的翊宣,我们是兄弟,,那样做会让我们背负着什么样的罪孽,到死都洗不清。“和苏说,“我身上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想再加上这个。翊宣,太晚了,明天,”
“那就让明天不要到来。”
翊宣说完抄起了和苏,不顾他的挣扎,硬是把他拖回了内殿,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和苏。如同那夜一般,他把和苏脸上散乱的发丝拨开,“和苏,既然明天就是死刑,那么今夜的我们,神明还有列位先王是不会降罪的。”
和苏看见了翊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他看见翊宣变的幽黑狂野的眼神,而身体上是他比铁还要坚硬的禁锢。
“放开我翊宣。“和苏极力压制心中的恐惧,他的声音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清冷,但是翊宣听出了其中的胆怯,他邪邪的一笑,轻咬了一下和苏的耳骨,在和苏的耳边说,“和苏,你还从来没有宠幸过任何人吧,”
“啪,“一声,和苏的手打在了翊宣的脸上。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他说话,无论那个人是谁。
翊宣脸上热辣辣的疼,他一下子扯开了和苏衣领,而和苏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的腿踢在翊宣腰上,不过翊宣的力气更大,几下就把和苏的腿压制住,而和苏想再举起手的时候,翊宣掐住了和苏的腕骨,好像要把他的手捏碎一般。
“和苏你为什么总是想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放开我翊宣!”
和苏很少用高声呵斥人,每当他的脸色如沉水一般的时候,旁人已经开始心里打鼓。不能常发怒,不能常笑,和苏总是在自己的表情外面加上一层冰霜。
时常发怒会让别人认为这个人就是这样,再也没有了威重。
如今的和苏失去了以往的沉稳,他开始迷,他在对他生命中从来没有的事情,他无所适从。所以他用几乎恐惧的声音喊了出来,而翊宣的回答更干脆,“不!”
翊宣的手抚着和苏有些颤抖的双唇,一下,两下。
翊宣的手指很少这样的冰冷,每一都可以扎到和苏的心尖一般。
他的手很轻柔,但是身上压制和苏的力量没有分毫的减轻。
“和苏,不要再逃了,你已经亲手把我们推的够远的了,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说完翊宣的唇印了下去。
这不再轻柔,好似风暴一般。
和苏突然承受这一切,胸口仿佛炸开一般,他再做最后的挣扎,如同濒死的鱼。
他的眼睛看见紧闭的雕大门,月光从外面射了进来,镂空一般,地面上的光都是破碎的。
嗤啦一声,是扯碎丝绸的声音,和苏惨白的胸膛露在月光下,胸前的两点红,如同茱萸一般。和苏的头发完全散开了,漆黑色的乱发一丝一缕,覆盖了他身下雪白色的缎子。
和苏的头发很长,挣扎间,那些头发有几缕披在了他的胸前,翊宣顺着纤细的发丝看着和苏的身体,那是一种纯粹的感觉。
病态的美。
因为挣扎得厉害,肋骨都是根根分明,由于瘦弱,腰腹间薄薄的。
这些都半裸半包裹在和苏黑色的龙袍之下,翊宣还可以看见自己扯碎的龙袍上面撕裂的龙爪,还有割断的祥云,断口上都是碎碎的丝线。

翊宣的手在靠近和苏下身的时候开始颤抖,和苏已经不再说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脆弱还有无助,最后竟然是一丝祈求。
那是和苏最不堪的往事。
也许是和苏最后的尊严。
和苏压抑着自己,他不想示弱,不想哭,但是许久未见的泪水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是无声的哭泣。
终于,仅仅是这样的对视,和苏就崩溃了。
翊宣看着和苏的咬紧的牙关,还有尽力压制但是依然可以从唇角逸出的哽咽,翊宣的手一下子拉过了被子把和苏裹了起来。
就仿佛在雪夜遇见如同迷失路途的动物一般的和苏,用力把他抱进了怀中。
和苏的嘴唇已经被牙咬破了,血滴了下来,翊宣看见了连忙用舌间一点一点的抹了,然后慢慢想着撬开和苏的牙关,不能让他再伤了自己。
他的脸抵着和苏的额头,冰冷的,还有泪水,也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对不起,和苏,对不起,,我发誓,,和苏,”
翊宣喃喃低语,有些无限的懊悔。
和苏的眼睛睁开,很用力地睁开,在和翊宣交颈之间,他看见的是那殿中帘幕随着夜风微微摆动的流苏,看不见的是他们的明天。
和苏知道,仅仅自己身体这一点,他绝对没有明天,也许父王拼了命都不会让他顺利继位,除非自己窜权夺位。
它日翊宣登基为王,或者自己拥兵自重登基,他们又会是样子的光景?
和苏彷佛已经看见了鲜血飘飞的时刻。
翊宣感觉怀中的和苏越来越冰冷,他一惊,赶紧稍微松开了和苏,把他搂到胸前,看看他的脸,和苏的眼睛如同干枯的沼泽一般。“和苏,和苏,“他轻轻唤他,然后见和苏没有反应,他只是叹气,重新搂住了和苏。
就这样过了一夜。
启明星升起的时候,翊宣忽然发现,一直在自己怀中颤抖的和苏,睡了。
平稳的呼吸,清淡幽暗的白昙香味若隐若现。
翊宣偷偷地,在和苏的唇角吻了一下。
苦笑。
和苏,你总是怕我探听什么,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你最不利的隐秘,却从来没有想过利用。
和苏,你可曾相信过我?
翊宣抬头看时,窗外是一片金黄色,朝阳已经升起。
早上起来的两个人有些尴尬,翊宣先起床盥洗着衣,他没有看榻上的和苏,眼睛一直低低地垂着。就在和苏以为他梳洗完毕要出去的时候,翊宣拿过来一套崭新的绣龙锦袍,放在和苏枕前,转身走了。
和苏拥被坐起来后,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扯坏了,揉皱了的衣服,然后褪了下来换上翊宣拿过来的新装。他想起昨夜,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涩。
郑王第二道诏书催太子和苏还有五王子翊宣回雍京,同时送上岐山的还有东宫的奏折抄件。和苏拿到手里翻开了蓝缎子封皮的折子,他的眉随着看着上面的文字而变得扭曲,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折子,他身后是刚从御华殿走出的翊宣。
翊宣看他这样样子没有问什么,只是走到他身边说,“王兄,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启程?“人前他不能直接叫他和苏。
和苏听见翊宣这么叫他,恍然感觉很陌生。他微微楞了一下,不过和苏终究知道轻重缓急,他知道手中的抵报的分量。他把手中的折子递给身旁跟随的东宫侍卫,转头对翊宣说,“这就走。先下了岐山,到山脚下安营后再用膳。“完了他又对那个侍卫说,“秀远昨天先下山了,到了那里你叫他过来。越快越好。”

翊宣看着和苏,他的脸色恢复了平淡,看不出悲喜。
岐山的五月正是半山牡丹盛开的季节,一片一片到都是白色开到嚣张的。
太子的卫队在这样似锦中穿行,出奇地安静。
路上和苏很沉默,而翊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既然已经继续称呼他为王兄,那么昨夜,或者说这些天来在岐山神宫的日子,都不过是一片绯红色的回忆。
已经结束了吗?
和苏在看见他留在山脚下的营寨时勒住了战马。这匹马生在大漠之北冻土上,全身上下都是纯黑色鬃毛,没有半分瑕疵。和苏猛然拉住了马的缰绳,它的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叫,山麓中错落的树枝,浓密的山涧雾水,彷佛在眼睛豁然开朗,环绕雍京的平原就在眼睛。
军帐并不是很多,但是看得出来这里井然有序,营里营外一片肃然。
和苏握紧了手中的马鞭,这个时候他突然回头看了看岐山,他想再看一眼大半已经隐藏在白色的水烟当中的岐山,还有须弥衫树苍翠的细叶子随着无不在的山峰微微摆动着。可是他看见的却是翊宣的一双眼睛。
翊宣就在他的身后。
和苏连忙看着别,低声说,“到了,外面就是营地。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
翊宣想说什么,但是他看看和苏,在想想身后隔着一丈之外的禁卫军终于还是一句话,“王兄的体贴,是臣弟的福气。”
和苏听着笑了,手下的马鞭却被他的手握的紧紧的,就要折断了。
然后微点了一下头,策马越下了岐山最后一道山梁。
月夜下的镐水依然是浓黑色的,和苏把手中的奏折抄件递给了秀远。他就这样等待着秀远的回应。不过当秀远看完这些,脸色如同和苏心中所料一般,变的很苍白。
这是一道兵部调兵诏书,碎榆关换防,钦命抚远将军徐璜镇守边关。
碎榆关外就是昊族生长的大片土地,每此派驻那里的将军其实也是一任巡抚使。他们可以在边关掌管生杀大权,还有征收土地税务,分派徭役,征兵等这些权力。如今郑王不但赋予新任将军这些权力,还给他派去了军队。从即日起开始调兵,六十万大军兵压碎榆关口,直接虎视眈眈的面对昊族。
自从六世郑王鹤王西征大漠,把野马一般的昊族彻底收服在大郑王朝版图之下,如今已经快一百三十多年了。这些年来与其说是昊族忠心不若说碎榆关外片刻没有撤离的军队,还有从来没有松弛过近似压制一般的安抚。
大郑很会控制这样的局面,不会给昊族任何可以喘息翻身的机会,但是也不会涸泽而渔。
可是如今而言,这些压力越来越重。
徐璜出身将门,他的父亲曾经死在昊族。昊王的一个儿子因为无知而无畏,搭弓射死了徐璜的父亲,从而结下世仇。当时昊族的确理亏,所以呈上了很多贡品,而且还罚了王子,命他有生之年不能踏入大郑这片华的土地。徐璜本来想要王子死,可是王子终究身份贵重,所以徐璜少年时代的怨恨越积越。
如今他带着六十万大军,秀远明白这个人的暴戾还有大胆蛮横。
也许他就能逼反昊族。
和苏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是他没有说话,他一直在等待秀远说话。
秀远抿了一下嘴,终于对和苏说,“六十万大军的粮草军饷,郑王想如何调度?”
和苏看着他,平静地说,“没有旨意。”
郑王的没有旨意就是最大的旨意,他赋予了边关守将最大的权力,可是就地解决军饷。那就是已经不限制他的手段。
秀远的脸色十分的苍白,终于他把手中的折子递给了和苏,双膝跪在和苏面前,“殿下,事到如今,秀远人轻言微,还望殿下看在秀远,“他想说忠心辅佐和苏,但是又想想自己在他还有郑王之间左右摇摆,最后咬了牙,说,“望殿下看在上苍有好生之德,不能生灵涂炭,让郑王收回成命。昊族地大漠之北,土地本来贫瘠,那里的人生活不容易。如今六十万大军没有任何缘由直逼碎榆关,如今国家不是战时,郑王不可能从户部分派粮草,这些人的粮草军饷就能整个拖垮整个昊族。”
和苏拉起了秀远。“父王的心思我并不知道,我不是他。我这来想说,秀远,我可以让兵部撤销这纸调令,但是我有我的条件。”
秀远闻言看着面前的和苏,和苏的眼睛如同月光照在黑暗色的沼泽上。
他们都知道和苏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强出头,会给自己带了多么大的隐患。郑王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和苏插手军队上的任何事情。

“我需要一个绝对忠于我的人,无论他的家族是否掌握在我父王的手中。不过,秀远,你我相识近半生,我不能逼你。我知道你的坚持,你的顾忌,所以,请在这件事后,离开东宫。秀远,你我情谊至此,我不想再和你结怨。”
秀远听着,忽然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父子吗?为什么忠诚不能是同时对你们两个人的?我的父王绝对不会这样。我们永远不会对立。”
“那是因为你的兄长是世子,而你不是。你是他的儿子,不是他下一代昊王。“和苏忽然感觉话说的够多了,他伸手拍了拍秀远的肩膀。
“殿下,如果秀远不想走呢?“秀远突然直直地看着和苏,这是他第一如此明目张胆地看着和苏。
“那,昊族随时都有因为你而受到牵连的可能,直到,”
和苏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他像说给秀远,也像说给自己听的。
“,直到,我登基的那一天。”
和苏最后感觉有些累,他走了,留下秀远一个人在镐水岸边,看着被黑夜掩盖后的雍京。
夜,一如既往的美丽。
夏虫的鸣叫带着欢快清脆的声音。

第三章姚璎珞

大郑禁宫,朝阳殿。
箴王后的正殿的回廊中此时端坐着一个少女。看上去二八年华,黄金珠翠点缀着乌黑的发髻,戴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只一根丹凤朝阳钗就是万金不换的宝物。少女微微低垂着脸,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忐忑不安。但是她自己知道她的慌乱已经到了几乎无法抑制的地步。
她回想方才谒见箴王后时候的清醒,还有就是,那个人的笑容。
外面如此的燥热,她身上的丝绸礼服都要被汗湿透了,可是那个人的笑容给她的感觉就像初春的风,带了寒冽的温暖,可以在不察觉当中容进任何人的心里。
他看的出来不足弱冠的年纪,依稀显出丝丝的冷俊,他的样貌有些肖似他的母亲箴王后,端正得俊美,没有出格的地方。
少女轻抚自己的心,仿佛为了平息自己狂乱的心跳而微微喘着气,因为自幼被人精心培养的结果,这个动作在无意间带着优雅。
他的旁边是王后的宫人,送她出宫的,看少女这样对她说,“方才见小姐奏对沉静有礼,不知道小姐也怕呢。”
少女微微红了脸,连忙说,“王后和蔼,可是我就是感觉有些害怕,也许是她天生有着威重的气势。”
“那是自然。“宫人听她这样说,自是有种骄傲。
少女是姚氏家族的女孩,姚璎珞。
姚家是百年望族,和苏的母亲离王后就是出身姚家,算起来她是姚璎珞的姑母,不过她死的太早,而那以后郑王并不宠爱太子和苏,并且对姚家百般冷淡,后又有箴王后的张家几乎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姚家也就慢慢地安静了起来。
姚家的几个儿子出身科场,做着诸如翰林编修一类的闲散官职。
今日箴王后突然要召见姚璎珞,这让他们感觉很惊惶。早早就准备起来。
今年夏天雍京城潮湿闷热。这个时候富贵人家总要把冬天从河中取的冰块拿出来,或做成加了冰块的玫瑰莲子汤,或者直接把冰块放在铜盆中驱散屋子里面的燥热,这些原本可以镇定到人们夏天变得焦躁的情绪。

宫人把装了冰的铜盆摆放在朝阳殿中。
姚璎珞穿着全套谒见王后的礼服,厚重的丝绸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鼻子尖上都是细碎的汗珠,白色的香粉都盖不住。她感觉很难受,可是不能像平时一样任着性子擦拭。她在禁宫朝阳殿中,等候着箴王后的召见,妆容不能有丝毫得瑕疵。
十个宫人鱼贯而入,环佩叮当,姚璎珞连忙站起来,她看见箴王后走入大殿。她大约快四十岁的样子,脸上是白粉红色胭脂,黛青色的眉,身上穿着蓝色的绣凤彩裙,外面罩着对襟锦袍,上面都是金线绣的大朵大朵的牡丹。她的头发高高挽起,用一只翠绿色的雕凤玉簪盘起。
箴王后是鹅蛋脸,杏核眼,虽然脸皮已经没有了少女的细致紧绷,但是她用胭脂水粉遮盖了那些细碎的皱纹。
姚璎珞本来想严格地按照宫廷礼仪对王后跪拜,箴王后却热情地拉起了她,她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到旁边的长椅上,挨着坐下了。旁边早有宫人摆上加了冰的莲子百合汤。
箴王后笑着说,“早就听说姚家有女初长成,今日才见到,真的是名不虚传。多好的姑娘,温柔娴静,果然是离王后家里出来的女孩。可惜了我那个薄福的离姐姐,要不然,看到了你们都长大,都有了出息,她说不定多高兴呢。“说完还不忘用绢帕擦一擦眼角。
姚璎珞连忙说,“王后垂爱,是姚氏一门的福气。”
旁边有个老宫人一直站在箴王后身后,这个时候插了一句话,“王后,姚家,姚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雍京有名的才女呢。”
箴王后听完了,拉起姚璎珞的手,看了看,她的手白皙细致,十指尖尖,玉葱一般。
“真好的一双手,看着掌心的纹路,是个福气的女子。等见了我的那个不成器的翊宣,我也好好说说他,让他,“她还想要说什么,外面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刚看见她们说着什么,原本要退出去,不过箴王后叫住他,“什么事。”
“娘娘,是翊宣殿下回雍京了。方才刚到郑王那里缴了旨意,这就往朝阳殿这边过来了。”
箴王后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小太监下去,她很高兴。姚璎珞听说翊宣要过来,连忙要站起来,说,“王后,殿下要过来了,璎珞理应回避。”
箴王后拉着她又坐下,这才说,“无妨。你是朝廷贵戚之女,和翊宣都在少年时,不用避讳什么。你还没有见过翊宣吧,等一会见了,就算认识了。以后你就多来宫里走动走动,虽然说离王后走的早,可是太子仍在,大家都是一家人。”
翊宣刚进入朝阳殿就看见那里挨着王后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鹅蛋脸,大眼睛,看起来美丽单纯。
他按照惯例行了礼,这才对箴王后说,“母后。”
箴王后看着他笑着问,“太子殿下呢。”
“王兄已经回东宫了,母后,这位是?”
箴王后只是听着,然后指着姚璎珞对翊宣说,“哦,这是姚御史的女儿,姚璎珞,也就是离王后的内侄女。”
姚璎珞起身给翊宣见礼。翊宣退后一步,虚扶她起来,他说,“哦,原来是姚家的小姐。只听说没有见过。”
说完淡淡地冲她笑了,慌的姚璎珞连忙低下了头,原本白色脸的面颊呈现了淡粉红色。
想到这里,姚璎珞站了起来,回廊上的风吹了过来。
她知道此行箴王后的目的,可是父亲是怎么看的呢?
对于她姑母的儿子,那位大郑王朝的太子殿下,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自从离王后过世后,他们几乎就断了来往,而且,父亲对和苏似乎有些隐隐地记恨,不知道为什么。
已经是黄昏,天空褪去了正午时候的明朗燥热,显出金黄色。
回到王府的翊宣想着今天母后召见时候的情形,他知道王后这样做的用意,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王后为他选择的未婚妻是姚家的女孩。原本张家和姚家之间应该是结怨的。
还是,世上本来就没有永久的敌人。
翊宣由着侍女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拿过端来的冷茶喝了进去,这才坐在书案前面,拿起这些天的抵报看,却有些心烦意乱。
那个女孩子应该算是和苏的表妹了,但是就是一点都不像他,甚至连个神似的感觉都没有。少女美丽单纯,但却平淡无味之极,完全没有和苏那种强势与极其脆弱并存的性格。和苏很具有诱惑性。
和苏,又是和苏。
总是一个念头就能想到和苏。

翊宣想起岐山最后一夜,他把冰冷的和苏抱在怀中,自己却是火热的。
想到这里,翊宣捶了一下书案,一下子站起来,胡乱在自己的书房来回踱步。如此心烦意乱的他根本就看不进去任何东西,无论那些是否关系到六部九司,还是天下万民。
翊宣感觉自己浮躁到丝毫没有自制力,完全不像以前的自己。
乱了。
完全乱了。
从朝事堂回到寝殿已经是半夜,和苏感觉自己异常疲惫。为了兵部那纸调令,和苏同那些堂官对峙了整整一天。从岐山回来后的疲累加上磨人的官员,和苏回到寝宫一下子就躺在了榻上,动也不想动。
最终还是不行,兵部尚书说这是郑王的手诏,无人能改。
如今看来华山一条路,只能去找父王了。
不是他不敢去,是他害怕把事情彻底弄砸,如果到了父王那里,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郑王绝对不能容忍他的太子为了兵部的事情和他作对。
兵者,生死存亡之道。
绝对的禁忌。
秀远走进了内殿,看着和苏侧躺着,眉皱的厉害。他端着温茶过来,本来想放下就走,不过最终还是轻轻地说,“殿下,喝点茶,清爽一些。”
和苏似乎打定了什么注意,他突然坐了起来,端过秀远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说,“让他们弄些热水来,天太热了,我要沐浴。”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东宫点亮了摇曳的宫灯,但是这里完全黑暗着,只能依靠着窗外的月光
秀远看见和苏的眼睛闪动着异常的晶亮。
“殿下,”
和苏抓住了秀远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秀远,我不能去找我的父王说任何话,这个你明白吗?所以只有绕过他,也许还有机会。秀远,无论我做任何事情,“和苏突然停住了,然后松开了秀远的手,",其实后来的事情都和你无关了。你想的怎么样,是留在东宫,还是回漠北?”
秀远看着和苏,慢慢跪于和苏榻前,对他说,“殿下,秀远留在东宫,自此对您再无二心。”
“那好。“和苏的声音很干涩,他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秀远感觉和苏的眼睛有些赤红色。
郑王弥江二十四年开春一来,政通人和,朝政上样样得心应手。而五月中是郑王的千秋寿诞,郑王一纸诏书,这个夏天要在扶风园避暑,所以千秋寿诞的盛大庆典也在这里。禁宫中王后,妃子,还有所有有品级的女官,一些得势的太监宫人都要暂时搬的扶风园。太子和苏本来不想住在那里,想着是等好了庆典的那几天再过去,他说这样离六部太远,往来的一些公务并不方便。但是郑王没有同意。郑王诏书让六部官员在这几个月中都前往扶风园奏事。好在扶风园很大,它比禁宫王城还要宽阔,所以,有的时候,当天太晚了,官员也可以宿在这里。
这样一来,雍京内的中枢就由禁宫移往扶风园。
连着七天的绵雨突然放晴,满园子的牡丹开的绚烂铺张。午膳过后,郑王在园子中观,箴王后,各宫的妃子,还有宫人太监簇拥在周围。这天天好,为了郑王尽心挑选的小戏也都到了这里,拿着檀板咿咿呀呀的唱着不停。扶风园不比禁宫,这里本就是休憩之地,所以大郑宫中那些琐森严的规矩到这里消弭了很多。
和苏走过假山后的回廊,看见了翊宣和姚璎珞。他们在说些什么,翊宣看不清楚表情,而姚璎珞低着头,也是浅浅地笑着,有着面对自己心上人时候的小女孩儿样子,娇憨而羞怯。
和苏的眼睛变的很黯淡,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手已经在不自觉当中握紧了。
对于母后的娘家,和苏感觉很奇特。
自从离王后过世之后,他和姚家的关系很疏远。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想要重新笼络舅舅,但是都被那个看起来端正严辞的舅舅拒绝了。他说的是,他们姚家不想再卷入王朝的纷争,只做一些闲散官吏就好。
对于姚璎珞这个表妹,和苏几乎没有见过,不过这段日子箴王后似乎有意撮合她和翊宣,所以纵使没有见过,也知道她的。很美丽单纯的一个女孩子。
和苏的眉皱了一下,那个舅舅是不是转了心思,也想着重新攀龙附凤?
那他的目标为什么是翊宣呢?

姚家和箴王后他们不是有怨吗?
可是当他看到翊宣似乎很满意的模样,自己却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为了姚家的背离,也为了翊宣。
女孩子的身体柔软动人,吻起来一定很舒服,而且姚家毕竟是名门,姚璎珞又是如此美丽可人。
真的天作之合。
和苏想绕开他们,不想再看见他们,可是这时身后的一个小宫监突然走到了他的身后,在和苏转身的时候照了面,那个小太监慌忙叩头,嘴里还说着,",太子殿下,“声音不大,不过已经足够。翊宣他们听见了,站了起来,都看向这里,和苏心说看来避不过去了。
翊宣的脸色突然变的不是很好。
他看见和苏本来要走过来,却转了身,心中有种说不清楚的闷气。
已经,快二十天没有单独见过和苏了,看样子他过的很好,完全没有自己慌乱和不知名的浮躁。
为什么只有我在受煎熬?
“殿下,一向可好。臣弟许久未见王兄,心里真的很惦记。“翊宣仿佛忘了身边的姚璎珞,直直冲着和苏这边过来。
和苏对他面前的那个小太监说了句,没你的事了,退下吧。那个小太监如同大赦般跑了。
禁宫之中,除了东宫的人,其他人都怕和苏,没有缘由的。
和苏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立领长衫,很清雅,颈下锁骨若隐若现,没有了平时穿朝服时候的一股霸道之气,甚至还有些文弱。他的手中捧了一个扁平的樟木盒子,镂刻着一朵一朵的牡丹。翊宣走近才闻见和苏身上的白昙香味比以前重了许多,不过和苏的气色看上去还不错。脸也没有那么苍白了,眼睛有了光泽。
翊宣突然感觉又无话可说,翊宣甚至感觉自己有些胆怯,和苏就在眼前,他却不能碰触他。自己做的事情甚至无法解释。
姚璎珞也跟了过来,她看见是和苏,连忙跪下行礼。她曾经不只一在大典上远远见过和苏,所以并不陌生。“殿下,“她抬头,看见和苏手中的一个樟木盒子,突然感觉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来,她在禁宫存档见过这个盒子的描述,那是先朝熏王后的旧物,也就是如今郑王母亲当年的陪嫁,很名贵,据说用于存放衣物百年不腐。
“是璎珞,你也来了。起来吧。“和苏退后一步,离开翊宣远了一些。“在这里住着还习惯吗,舅舅他们可好?”
“太子殿下的挂念,是姚家福气。“姚璎珞低着头说话,她已经站了起来。
“好,好。许久未见,璎珞都成大姑娘了。“和苏又退后了一步,这才说,“先走一步,一会父王那里还要过去应承一下。不打扰了。”
说完和苏捧着那个樟木盒子走了。
他的身影步在宁静的回廊上一点一点的变远,最后直至翊宣看不见了。
方才耐心应付姚家的那个女孩子已经让他的精神在烦躁的边缘,可是让和苏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又无法解释。她的确是母后选定未来的妃子,不过他不想要而已。
那个女孩子总能在莫名其妙的时刻偶遇到他,他已经感觉不胜其烦,但是面对一张笑脸,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而且又和他没有冤仇,无论多么不情愿都不能狠心去骂跑她,只能按耐住性子去应付。
这些对和苏又说不出口,或者和苏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越想越感觉心中有一股无名火气,翊宣一下子捶到了旁边的廊柱上。
很沮丧。
姚璎珞则是低垂着脸,翊宣回头看了看她,只是以为她习惯了这样,所以没有在意。只是说,“父王那里已经快赐膳了,你先过去吧。”
璎珞淡淡地一笑。
和苏手中拿的是他母后的遗物,因为这由东宫到扶风园走的匆忙,这个樟木盒子没有随着他过来,他让侍卫回了一趟东宫,这天才送来的。本来通过回廊直接到他住的清明殿把盒子放下,结果因为遇见翊宣璎珞而被迫换了路程,所以他穿过厅就到了扶风池边,发现原来一群人在这里赏,姚璎珞也在。许多宫人装扮着枝招展的,五彩缤纷的一大片,和苏也不知道郑王是否在这里。和苏不想带着手中的盒子过去。
在他的心中,母后是他一个人。
郑王至今对这个早逝的嫡后还有几分情谊,和苏连猜都不想猜。因为他早已知道。端看郑王对待他的态度就可以明了。郑王也许早就遗忘那个葬入怀陵的妻子了。

正在踌躇间,和苏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还有几句话语,是翊宣和璎珞向这边过来了。这里厅挡不住人的,和苏想了想,最后从回廊的栏杆上跳了下去,从丛中向假山那边走去。那边连着另外一道回廊,依着假山建造的,从那里走可以绕过这片厅,在郑王眼皮子低下走回自己的清明殿。
他想着是放下东西再过来。
结果当他站在回廊最高的地方看见郑王在这里,翊宣,箴王后围着他,还有一些后宫的女官太监。和苏想起,水边那边小戏咿咿呀呀唱着什么,估计是那些宫人才人,还有别的妃子在看。
和苏感觉自己有些进退两难。
他想了想,最后隐入了回廊顶端的阁楼上,心说,等郑王走过去他就出去。
阁楼中就和苏一人,有些无事可作。他才想起来,还没有看一下里面的东西是否保存完好。每年他都会看一的,今年年初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心思想起这个。
和苏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外袍,金线绣的龙凤呈祥,五彩祥云,还有背景下,用正红色丝线绣的莲,绣满了整个衣服。
这是王朝女子最隆重的全套礼服的最外面一件,它其实是一件外披的袍子。当女子穿好礼服的上衣裙子之后,在最后披上这个。只有王后在大婚之日可以穿戴这样的衣服。
和苏喜欢那上面的绣工,他喜欢精致的东西。
扯开了锦袍上面包裹的绸子,和苏把衣服拿了起来,仔细上下都看了看,没有潮湿或者蛀虫的痕迹,他刚要想把它放回去,却突然感觉有些迷惑,不知道为什么,和苏把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柔软的丝绸水一般从和苏的身上流淌到地面上,有些重,有些凉,和苏轻轻地转了一圈,那托在地上长长的后摆迤逦着,缠住了和苏的脚。
外面夏日的阳光射在复的纹上,显出耀眼的光芒,尤其是那一朵一朵的红莲,映着光芒,闪动着,就如同扶风池中接连天际的莲,因为风的吹动微微摇曳着。
和苏轻叹一声,",不可思议,,好美,”
突然外面一声呵斥,“谁在里面?“阁楼的大门一下子被刀剑闯开,进来了四名禁卫军,用剑直指向和苏的咽喉。门外就是郑王,那些禁卫军一看是和苏,连忙收了剑,不过还是没有退开,就这么站着。
原来是郑王走到回廊这里刚好听见和苏的轻语,以为是刺客,所以破开了门,结果看见一身红衣的和苏。
郑王彷佛听见了幼时天真欢快的笑语隔着悠远的岁月传了过来,他以为早已经遗忘的记忆被敲开了一道伤痕,和苏的红衣就是那流出来的血。
还是热的。
箴王后还有翊宣原本在回廊下面。郑王说累了要先走,他们却要在园子里再逛一逛,结果郑王走到回廊顶端他们突然听见这边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箴王后翊宣连忙走上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郑王看着这样的和苏,完全楞住了。
原来他没有发现,和苏是如此的肖似他的母亲。
竟然,彷佛她重生了一般。
红衣,耀眼的红衣,上面缀满了红莲。那些曾经是他们的誓言。
那个女孩子的话,是如此的接近,郑王就感觉此时他还能听见那些话语。
“,弥江,我现在就开始绣嫁衣,等我长大了,我就做你的新娘。”
“,弥江,我喜欢扶风的红莲,我把它们绣在嫁衣上,你看好看吗?”
“,弥江,我以天地起誓,爱你,直到时间的尽头。,可是,你爱我吗,你还爱我吗?我没有退路,但是你有。弥江,我们有未来吗?你回答我呀,”
他们的纠缠从生命的开始,终于女孩子的死亡。
但是对于此时的郑王来说,那些遥远的仿若上一世的事情,他们之间隔着一生的差距。
他曾经以为自己完全淡忘了,可是眼前的脸,是她的脸,还有她的红衣,

郑王走近和苏,眼睛中全是迷乱。
他伸出了手,
和苏被吓着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
那不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那也不是郑王看着太子的眼神。
那是迷乱的,丝毫没有隐藏的,一种接近赤裸的迷乱。
完全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和苏看见郑王的手,叫了一声就要向后退,但是郑王抓住他的手,死死地攥住。另外一只手轻扶上和苏颤抖的唇。
爱抚一般。
他轻语着,",原来,你还活着。”
箴王后一到门外看见这个情景被吓坏了,她尖叫一声,“天呀,“转身跑了出去。她无法面对这些,太难堪了,简直太难堪了。数遍她此生的经历都不层想到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和苏,那个魔鬼的儿子,竟然诱惑他的父亲。
比畜生还不如。
神明不会原谅你们,神明不会原谅大郑王朝。
你们,已经完完全全,疯了,
翊宣则铁青了脸,他连忙走进阁楼,让禁卫军驱散了外面的人群,并且秘密告知最后一个退出去的人,“不许泄漏出一个字,你知道怎么做?“那人看见翊宣赤红色眼睛,还有嘶哑冷酷的声音,怔了一下,连忙说,是,微臣知道了。
当他走出去看见外面的人,命远的禁卫军全部过来,围住了她们。
混乱的声音,混乱的境。
还有那些无辜的人们。
他们无法活着看见明日的日升。

第四章昙

翊宣布置完了这一切,转过来,看见和苏已经瘫倒在郑王的怀中,那火红色的锦缎透出的是一种委靡的艳丽。
刺痛了翊宣的眼睛。
郑王似乎刚才梦中惊醒,他看看周围,很是迷茫。
最后他看见了怀中的和苏,还有他身上的嫁衣,那是他母亲的嫁衣。
他多久没有抱和苏了,从他两岁,还是四岁,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一直无法面对和苏,就像无法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一般。
在他看来,和苏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他对和苏的严酷,也许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可是,和苏,毕竟是她的儿子呀,
郑王站了起来,抄起了和苏,递给翊宣,对他说,“送和苏回去。”
说完走出这里。
翊宣看着怀中苍白的如同死人一样的和苏,闻见了他身上浓郁的白昙香味,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了他,彷佛一放松,和苏就不见了。
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空,如同开了一个没有底的洞。
和苏,和苏,为了权力,你曾经想要杀了我,而这你竟然诱惑父王。
和苏,在你心中,可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心,为什么这么疼?
夜晚的月光照在在清明殿中,如水一般。
翊宣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和苏,依旧是苍白的脸色。他的手指沿着和苏淡薄的唇轻轻来回摩挲着。方才在回廊阁楼那一幕过于震撼,翊宣想着,手不自觉的加重了。
和苏被惊醒了,他蓦然挣开眼睛,恐惧的注视了眼前之人。
朦胧中一个人,清俊的脸,灼热的眼神,还有在他唇上有些暴戾爱抚的手指。
“,不要,不要父王。”
和苏喊了出来,却在一瞬间禁声。
翊宣扯过了和苏的肩,用力摇着。
“和苏,是我,你看清楚。我是翊宣,我是翊宣!”
和苏猛的一下子打翻了翊宣的手,自己向后躲去。
“不论你是谁,走开!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是你御封的太子,我是你们的储君,我是大郑未来的郑王!”
“行了和苏,不要再演戏了。方才的不堪我们都看见了。是你诱惑了父王,你居然穿着离王后的嫁衣去诱惑父王。“翊宣单腿上榻,伸手就拽过了和苏,扣住了他的下巴,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和苏,为了权力,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翊宣的声音隐藏着暗哑的痛苦。
和苏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看着翊宣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妖怪。
“你疯了,你怎么这么说?“和苏猛力挣扎着,声音都变的凄厉起来,“你看见了,你们明明看见了,是他走过来的,是父王向我走过来的。这根本不是我的过错!”
“那和苏你让我们怎么办?那是父王,是多少人生死效忠的郑王。我曾经用我全部的生命去敬仰他,我不能让我的信仰毁灭,,我们不能相信心中的神明竟然会对自己的儿子有那样的欲望,“翊宣的话相当残酷,但是却是最真实的,“所以,和苏,我宁愿相信那是你的错。至少,让我保留一些对未来的信心,让我可以活下去。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明晨的日出,”
“其实不只是我,任何一个见过今天那个场景的人都会这样认为的,和苏。我把那些在场的人都杀了,他们,“翊宣说不下去。
和苏听着反倒笑了,“翊宣,你相信过我吗?”
“殿下,在我九死一生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你在哪里?“翊宣并没有直接回答的和苏的话,不过他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和苏像突然被人抽了筋脉,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此时的翊宣也放开了手。他们就这么对着坐着。

一室的冷清。
和苏仿若梦呓的话飘进了翊宣的耳中,他说,“那天父王得知我派人杀你,他就一巴掌把我打在地上,然后就说了一句话,畜生,他是你弟弟!”
翊宣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火一样的东西,抬起眼睛看着和苏。
和苏继续说,“翊宣今天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们所幸说开。如果他日你登基为王,会留下我的性命吗?会让我在没有你监视的地方过我自己的人生吗?”
翊宣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迟疑了。
和苏的声音就彷佛飘过沼泽的风,带着潮湿而微微血腥的气息,",翊宣,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放开你。除非你死,或者苟延残喘在我看的见的地方。否则我寝食难安。”
“该怎么说呢,这是宿命,还是诅咒呢?”
殿内缠绕着白昙的香味,翊宣不知道这些天和苏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迷香味道。
末了,翊宣轻叹一声,竟然如同看见华落尽,秋雨初至,有些落寞,有些感慨。声音打破了静谧,他说,“我也不知道,和苏,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像今天这般软弱的时刻,居然因为怯懦而伤害你,看来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坚强。”
翊宣站了起来,背对着和苏,“快睡吧,已经快半夜了。”
他的手指碰到帘幕上的流苏,要给和苏放下帘幕,虽说已经入夏,可是夜间还是如水般清凉,翊宣怕他夜间睡不安稳。
他本来要走的,结果和苏从后面抱住了他。
身体一震。
这是和苏第一主动抱他。
尽力压制自己的激动,翊宣对他说,“和苏,如果留下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我厌倦了一个人在宽广的大殿内,只能靠着那些迷香入睡。翊宣,也许是我太自私,可是我想你说的。明天就是死期,我们为什么不让今天过的快乐一些,”
“,是吗。“听和苏这样说,翊宣竟然说不清楚心中涌现的是悲是喜,他说,“和苏,我想说,如果它日我登基之后,我也不想放了你,,因为,我舍不得你,,即使那是你不想要的感情。“说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和苏。
和苏身上甚至还披着那件绣着红莲的绣袍,跪坐在榻上,身边是幽幽白昙的香味。翊宣感觉那种丝丝扰扰的香味撩拨起他心中最的躁动,他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伸手抄起和苏的腰,单手扣住他的下巴,用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凉凉的,柔软的唇瓣,还有口中很淡的薄茶味道,带了些兰,甘草的清香。
和苏最喜欢的茶都是岐山神宫的小童自己炮制的,那种茶没有名字,是用雨前龙井再配上兰,凉参,甘草还有蜂蜜秘炼而成。
经常喝这茶,和苏的唇齿之间都沾染了这样的味道,让翊宣沉迷在其中。
放开了和苏的唇,翊宣再看和苏的时候,眼睛已经换了颜色。比暗夜更加浓重的黑色,涨满了他的双瞳,和苏就这样直直地和他对望着。
“可以吗?“翊宣沙哑着嗓子问他,“什么?“和苏只感觉到翊宣火热的呼吸,他没有明白。把和苏压倒在宽敞的床榻之上,翊宣用自己的身体慢慢覆了上去,然后沙哑着在和苏的耳边问,“这我会做倒最后,可以吗?“那种声音如同美丽舞姬扭动着的腰肢,带着蛊惑性,同时翊宣的手抚摸到和苏的下身,在那个极特殊的地方轻轻蹭了一下,随即压住了他的双腿,阻止和苏本能的逃避。
可以吗,和苏从来没有想过,即使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地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只能用已经不规律的呼吸带出破碎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翊宣抵住了和苏的额,一点一点地吻着他,然后鼻尖很亲昵地来回摩擦着,“那我就开始了,不过,,和苏,我停不下来的,”
顺着和苏的脸颊,薄唇,再到颈项,用唇细细吻了下来,间或用牙轻轻的咬住和苏苍白冰冷的皮肤,每一都是红晕。和苏感觉自己突然变热,身体内部的火向上涌,让他不知所措,他的手想要支撑着身体坐下来,但是却变的那么无力。
翊宣抱起了已经瘫软的和苏,让他靠在抱枕上,仔细为他脱去了那件红色的外衣。翊宣知道那是和苏母亲唯一的遗物,和苏爱若珍宝,他不能毁了那件衣服。红色华丽的织锦长袍就握在翊宣的手中,他随手向身后扔了出去,丝绸如柳絮一般得轻,如水一般得沉,趁着翊宣的手劲飘荡着,然后平铺在清明殿正黑色的地面上,月光照在上面,闪动着银色的红。
和苏很瘦,锁骨有些突起,翊宣的牙咬在上面,激出了和苏口中带着颤抖的呻吟。
只一声,足够粉碎翊宣的任何自制力。
翊宣双手扯开了和苏的长衫,那单薄瘦弱的胸膛就这样露了出来。

皮肤骤然接触到夜里凉凉的空气,变的敏感许多,和苏向后躲,长发失去了束缚,从头顶泻下,黑色的丝缎一般。
翊宣捧起了和苏脸,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颊上有了些微的红晕,眼睛如同月夜下的镐水,沉黑色之上流淌着银色的光辉。原本薄如清水的嘴唇在经过方才的缠绵之后,有些红肿翊宣他忍不住又去跟和苏缠绵地吻着,手却已经抚到了和苏的腰身。他明显感觉和苏的身躯在自己手下变得僵硬。
翊宣自己移身上了床榻,在和苏要躲闪之前握住了他的两只脚踝,然后慢慢弯曲,压在和苏的身前,这样和苏的下身完全向翊宣打开。此时的和苏感觉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即将暴露在翊宣面前,他感觉有些难堪,想动身改变这样的境,但是翊宣的身体压了上来,让和苏无法动弹。
翊宣一面细细吻着和苏的唇,一面动手剥开了和苏的外袍,和苏想要挣扎,但是他已经被翊宣固定在靠枕和翊宣的胸膛之间,没有躲藏的余地。他乘着翊宣用舌尖都弄着自己胸前的茱萸,喘着说,",翊宣,也许这样不好,,啊,“那是疼楚中一种奇妙的满足,翊宣咬住了他的脖子,两排的牙印,透着血红色,止住了他的话语。
翊宣突然从和苏身上起来,和苏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翊宣分开和苏的双腿,绕在了自己的腰上,复用腰腹重新抵住了和苏,把他压回了靠枕。和苏感觉到下身最脆弱的部分被翊宣火热的坚定抵住,他很惊惶,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想逃离开这样的姿势。
翊宣正在脱自己的外袍,今天见郑王,所以五爪龙袍脱起来有些琐,衣服褪下后,左肩上旧伤留下的伤疤也露了出来。已经痊愈了,没有疼楚的感觉。可是此时翊宣的疼楚在下身,他感觉和苏动一下身子,他的清明就少一分,他害怕再这样下去,他会不顾一切的冲入和苏的身体内,所以连忙按住了和苏的腰,粗嘎的声音说,“别动和苏,我不想伤了你,现在为我保留一份清醒。““翊宣,,你能不能,“和苏的声音开始变的很脆弱,看是翊宣一口回绝了,“不能。”
翊宣用自己赤裸的胸膛拥住了和苏,把他完全揽在怀中,单手扣着他的背,让和苏的下巴枕在自己的右肩上,这样和苏看不见即将发生的一切。和苏的后背很薄,脊椎骨一块一块都能清楚的摸出来。和苏的长发,流过翊宣的手臂,覆盖在身下的锦被上,如同披风一般,几乎遮挡住了和苏的全部身体,和苏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
翊宣解开和苏的长裤,这个时候和苏开始挣扎,手推在翊宣的胸躺上,他已经知道将要发生的难堪,但是翊宣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禁锢住和苏的一切动作。
知道自己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之后,和苏似乎开始呜咽,身子也是僵冷的。
突然嗤的一声,翊宣扯掉了和苏身上一切衣物,用自己胸膛紧紧地把和苏固定在靠枕上,双手分开了他的双腿,向上折起。他没有直接看和苏的残缺的部位。那他就知道,那是和禁宫中的宫监几乎一样的残疾,不过和苏那里没有刀割留下的伤痕。
翊宣的手指直接探向和苏的后穴,探了进去,然后撑开,将自己的欲望压进去。
和苏在那一瞬间一声凄叫,撕裂丝帛的感觉,血流了出来。
翊宣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有过宠姬,但是他从来没有宠幸过男宠。他原本以为这和宠爱女人一样,但是没有想到和苏的后穴那么紧,而且很干涩,让他进退不能。此时翊宣体内的欲望快要炸开,但是身下的和苏惨烈的叫嚷,还有那一声一声破碎的呜咽声音,让他根本不敢不管不顾地按照自己的本能在和苏身体内横冲直撞。
翊宣忍的满额都是汗水,脸色都变了,“怎么样,和苏,还好吧。“和苏身上疼的冷汗直流,他想用手推开翊宣,可是谁知道一碰到翊宣的身子,翊宣马上粗声喊了一句,“别碰我!”
不过,已经晚了。
翊宣把和苏抱在了自己面前,当他看见和苏那双眼睛,心中彷佛有一股火,足可以燃尽他所有的理智。和苏的手冰凉的,可是碰到他身上,翊宣都感觉自己在颤抖。身下的欲望隐忍地快要崩溃。于是抬起那双被欲望蒙住的眼睛,看了看和苏,一下子搂住了和苏,如同入方才一般,让和苏靠他的肩上,他在和苏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和苏。”
说完,身下一点一点挺进和苏的窄穴中。
火热而紧绷得触觉,翊宣已经无法克制,只能顺从着自己原始的感觉,在和苏身上律动起来。
和苏承受着翊宣近似野蛮的求欢,双腿被分开,腰都快被勒断了。下身可以带给翊宣无以伦比欢愉的部位,带给和苏的却是难以形容的刺痛。
翊宣的欲望像一把火热的刀,一遍又一遍地刺穿了和苏的身体。
现在的和苏没有力气发生声音,只能依照本能的感觉,间或可以从他的唇中逸出几声呻吟,可是这些声音却更加刺激了翊宣。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这些连馥郁白昙香都无法遮挡。不知道过了多久,和苏感觉自己的双眼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他似乎出现了幻觉。翊宣瘫到在他的身上,身下一股火热流动的东西一直射到他身体。
感觉到翊宣重新抱起了他,和苏真的哭了,他摇着头,说着什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总是感觉眼前一片黑色,然后似乎就堕入了无知无觉当中。
翊宣一看和苏在自己怀中软了下去,心知不好,赶紧披衣出来,让守候外面的和苏的心腹去找太医。那个小太监就是翊宣酒醉东宫之后曾经服侍他的那个,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翊宣如此火急火撩地要请太医,他连忙说,“翊宣殿下,不能叫太医。这事总不能尽人皆知。太子殿下有一位相识已久的大夫目前就在太子别苑,可否叫他过来?”
翊宣这个时候才清醒,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太监,点了点头,“好,快去快回。”
回到清明殿内的翊宣看着一室凌乱,又看见和苏全身都是痕迹,而且股间一片狼藉。血,还有白色的浊液顺着他的腿流下来,染了白色的织锦薄衾。
心里一阵发紧。
赶紧让外面的人送来了热水木桶,等待他们放下后,都退了出去。翊宣抱着和苏浸入热水中净身。翊宣的手指微微按了一下和苏的股间,然后撑开那里,白色的浊液流了出来。也许因为自己不熟练,弄疼了和苏,和苏的眉一直皱着,没有舒展开。
给和苏擦干身子,用干净的被子把他包裹起来,翊宣就这么搂着他。
和苏的大夫原本是大郑神宫的人,自从和苏上山后就一直跟随和苏。是位不知道岁数的老者,翊宣第一见到。那位老者见到眼前的混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翊宣到清明殿外,翊宣原本不肯走,不过那个小太监拉着翊宣离开了。
后来老大夫出来对翊宣说,“不妨事,伤并不是很重,已经上了药,不过以后不可如此鲁莽。还有,我已经灭了迷香,以后不能常用。”

翊宣在老人面前,感觉很尴尬,竟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那老大夫对他说,“殿下醒了,让你进去呢。”
说完,看了那个小太监一眼,小太监连忙笑着对他说,“先生辛苦,请到偏殿休息。”
他们都走了。
和苏躺在这里,已经换了一件里衣,盖着干净的被子,方才的那些都收拾好了。
翊宣想说什么,可是和苏看了看他,微微摇了摇头。翊宣也就没有说什么,上了睡塌,抱起了和苏,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睡,他怕和苏压着方才的伤口。
夜了,外面已经是三更。

第五章红莲

已经到了仲夏,扶风池被墨绿色的莲叶子完全覆盖,只有清风拂过,夜光方能在沉沉的黑水中照射出光泽。
郑王的寝殿就在扶风水边。
他推开雕刻着春夏果的镂刻窗子,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荷池,站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缎棋送来太子的奏本,和苏说自己在扶风别苑偶感风寒,想到太子在雍京郊外的别苑静养,望父王恩准。
郑王弥江合上了奏折,对身后的缎棋说,“准他所奏。”
缎棋双手捧着奏折,退着走出了大殿,留下了弥江一人。
郑王看着升起的朝阳,唇边是一抹笑。
他的儿子,果真聪明。
也许经过了昨天那匪夷所思的相遇,他们彼此都不想如此快见面,所以一个人要避开。他并不担心会有任何的闲言闲语,看见的人已经永久地闭上了嘴巴。可是如果和苏回雍京,那么雍京的机要中枢离他太近,郑王纵使答应,心中终究有芥蒂。郑王一人在外,太子独掌雍京,这几乎可以说是政变的先兆。所以他选择了自己的别苑,同样在雍京城外,甚至比扶风苑还要偏离雍京。
和苏几乎继承了他的全部性情,年纪轻轻做事滴水不漏,这一点是翊宣目前根本就无法比拟的。翊宣有种闯劲,可是终究少了和苏的隐忍。
弥江此时不能不说遗憾。
王朝不能放在和苏手上,因为弥江感觉不到和苏的欲望,他不知道和苏究竟想要什么。也许这一刻和苏为了权力而做尽所有,甚至呕心沥血,下一刻和苏也许就能把大郑王朝全部葬送。
还有一点,
是自己的罪,连累了和苏。
和苏此生不可能有子嗣,在和苏身后,会有很多旁系王子争夺嫡位,那样所产生的变故也许可以毁灭一个盛世。
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承担这个后果。
和苏,我是你的父亲,但我的族姓,是轩辕。

我不能让祖先披荆斩棘创下的千载基业毁在你我的手上。
纵使和苏的伤不重,但是终究需要大夫在清明殿进进出出,时常查看和苏的伤口,殿内也要熬制造汤药。这些动静都不小,要是在东宫也就罢了,重重宫墙可以挡住许多流言蜚语,但是这里不行。扶风苑的清明殿与郑王寝殿仅仅相隔几架汉白玉的拱桥,几棵杨柳,还有一弯水畔,半池红莲。挡不住什么的。
所以和苏只能请旨移到自己在雍京城外的别苑。
那里好歹是自己的天地。
翊宣走进和苏的别苑,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手中握着郑王赐给和苏的凉参还有一纸诏书。七日后是郑王千秋盛典,无论如何太子都要列席。
他感觉父王有的时候很冷酷,但是和苏却同他如出一辙。他们都是对待别人残忍,对待自己同样的残忍。但是无论怎么说,他终于可以见到和苏了,这三天来他总是坐立不安,那天的他实在太生涩,也太鲁莽了。
这个园子是和苏从岐山神宫修行回雍京之后建造的,园子中有着和扶风园一样的一池水,剩下的亭台楼阁都是围着池水建造,尤其是和苏就寝的那间正殿,落地镂空的窗,镶嵌的都是水晶挡板,无论任何时辰都可以让内殿一片明亮。夏季之时,临水的那一面窗完全撤掉,内殿和回廊连成一片。宫殿就建在水面上,人在廊下就可以看见无边的池水,还有那一丛的红色莲。伸出手,莲就在手边。
和苏俯身在软榻上,似乎睡着,不过眉依然皱起,漆黑色的头发有几缕遮住了他半个面颊,其余都被铺在身旁,没有压着他的背。蜜色苏丝薄被盖在他肩头以下,和苏身上是白色软缎的里衣,他那双手从袖筒里伸了出来,细细的手指抓住身锦褥,手上青色经脉障显了皮肤是透明的白皙。
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稳。
翊宣轻轻走进去,周围又弥漫着浓郁的白昙香味。
他不自觉皱紧了眉毛。
和苏睡觉一向很轻,听见些微的脚步声,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中没有了原来的光泽,显得疲惫而枯涩。他说了句,“翊宣,你怎么来了?“那声音也不再悦耳。
翊宣手中端着是从殿外侍从手中截下的托盘,里面放着燕窝,还有一个翠绿色玉雕的盒子。他把托盘放在塌旁的几案上,抱起了和苏,让他趴俯在自己前胸。翊宣的手探了探和苏的前额,一阵潮热,随即一把抱起了和苏,说着就要起身,“和苏,看来你的那个老大夫也不行,他不是说伤不是很严重,怎么今天都的三天了,你的身体反而越来越糟糕。去找御医吧,大不了,“翊宣的眼中闪过凶狠,他没有往下说。和苏的身体还有身上的伤,任何一样被其他人知道都是惊天骇浪,只有灭口。
和苏的手抓住了卧榻旁的帘幕流苏,翊宣没敢过于用力,所以顺势又坐回了塌上,和苏说,“别,没事。不是伤,是,“沉吟了一下,最后和苏的脸微微扭开,这才说,“是疼的睡不着,”
那声音很轻,却好像琴弦的丝,直接插入了翊宣的心尖上。他的身体已经牢记和苏的感觉,紧窒,火热,还有就是征服强者那种无法言语的美妙。可是当他清醒后看见和苏一整晚在他的怀里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能安稳入睡后,他的心里其实早就后悔了。
如今听和苏再这样说,只能把他牢牢揽入怀里,用自己的脸颊轻摩着和苏的鬓角,似在安慰,也是懊悔,“和苏,,对不起,"。
半晌的沉默,然后耳畔的和苏轻轻一叹,",算了,”
翊宣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正事,对他说,“对了,和苏,父王有旨意,说七日后的寿筵,你必须去。可是现在的你,,还是上折子告病吧。”
和苏笑了笑,“怎么能告病呢。这是父王寿筵,虽然不是四十整寿,但也能借病不出。那样百官会怎么想,父王会怎么想呢。”
“那你呢,你的身体呢?“翊宣让和苏稍微离开了他的怀抱,看着他的双眼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
“我就是想到自己才这样坚持的。这如果太子不出席,那么寿筵一结束,你可以想象整个雍京会传出什么样可怕的谣言吗?他们也许马上就会说太子要被罢黜了。我多年的心血,不能毁于此地。”
翊宣听着和苏这样说,竟然无言相对。
每一说到这里,他们总是像在吵架。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曾经拥有过对方的身体,但是他们的距离又很遥远,远到几乎相隔重山万水,还有一个王朝。
又是沉默,然后是翊宣叹了气,轻轻说了句,“算了。“复又将和苏搂进了怀中。
这些天他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和苏伤着,他的母亲病了,而兵部调兵的诏书还催促着他。调往西疆去的六十万大军,其中一多半是新州边防守军。那些领兵的都是翊宣的心腹将领,为了这些,这些年翊宣苦心经营,终于得到他们的效忠,可是如今郑王一纸诏书,几乎削弱了他一半的兵力,再怎么也感觉不心甘情愿。
不过这些都不能对和苏说。
他们之间有些可以摊开,有些必须严防。
心中转过千重,再开口的时候翊宣只能说,“和苏,燕窝要冷了,我喂你。”
和苏摇着头,“不要。那个东西腻的吓人,我不吃。“和苏的脸埋入他的胸膛,竟然有些撒娇的味道,翊宣看了看他,只能看见黑色的长发从他的法顶一直延伸下去,直至地面。

翊宣揽起了那些散落的发丝,小心的放在身侧,然后这才找了一个靠枕,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把和苏重新抱好,如同那夜一般,单手扣好他的背,另外一只手慢慢褪下了和苏的里裤。感觉下身一凉,和苏身体颤了一下,开始挣扎。翊宣扣紧他的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抚慰着,“别怕,和苏。我是要为你上药。那个老头说,你这些天根本不要人靠近,所以没有办法在伤口上药,他怕这样拖下去,你的病就好不了了。”
“,能不能,“和苏细弱的声音似蚊蝇。
翊宣没有回答。
翊宣的手扣住了和苏的腰,把他自然向上揽了一下,那只手顺势一下子宽下了和苏所有的里衣,就这样,和苏光裸纤细的双褪显在翊宣的眼前。翊宣轻轻分开和苏的双腿,让它们弯曲着,跪在自己的身侧,这样和苏的臀就可以向上翘起,翊宣的手可以伸进那受了伤的地方。也许是这样的动作扯动了伤,和苏身体一颤,然后埋了翊宣胸前的头摇了摇。翊宣再把和苏的身子向自己搂近了,他的手指入和苏股中,果然那里结了血痂,翊宣的手一用力,和苏闷哼了一声,隐忍着痛楚,那里的伤口重新崩开了。翊宣连忙制止住和苏本能的挣扎,用手压住了他,然后从塌边的拖盘中拿过来玉盒子,挖了一块莹润的药膏探入了和苏的后穴中。
身体内被冰冷的药膏还有翊宣的手指突然侵入,和苏的身体涌上了一种陌生感觉,的确很痛,但是又不是单纯刀剑割伤肌肤那样的疼,有一种混合的感觉,因为陌生,所以无法形容。他很难受,想动一下,但是翊宣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腰。和苏从翊宣的身上抬起头,看见翊宣没有看他,而是细心地在为他上药,原本是握剑的手指如今似水一般的轻柔,慢慢分开和苏的臀瓣,轻柔地擦着药物。
翊宣感觉和苏在看他,他侧脸看了一下从他肩上抬起头的和苏,那双眼睛中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银色光泽,似乎可以把他的魂魄都吸进入。翊宣连忙转头,看着那个翠玉的药盒,再挖了一块药,仔细地分开和苏的身体,从后穴的入口再到柔软脆弱的径,一点一点涂抹,那些都是他恣意妄为留下的伤痕,可是心中在懊恼的同时竟然有一丝满足感。
但是很快,他的心又一被揪起,和苏似乎很疼,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并且渗出了冷汗。手下这具单薄的身体,不可能再经受自己那样的鲁莽,而翊宣坚信自己在与和苏的情事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克制。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怎样在和苏的身上失去最引以自敖的自制。
于是他暗自下了决心。
和苏身下是翊宣瘦削却结识的胸膛,他今天穿着一件蓝色的湖丝绣袍,同样颜色的丝线绣着龙纹,很华丽,但是磨在身上却没有金线那样扎手,而是丝柔冰凉的触觉。翊宣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眼底总是有一种温柔,一双英气的剑眉不但没有消弭那种温柔,却在那之外加入了硬朗,那是和苏所没有的气质。这样的翊宣如同岐山上挺立的须弥衫,挺拔,坚强,甚至还有隐隐的清秀光华。
和苏的手指慢慢探上了翊宣的眉,而身下翊宣的手指猛然抽离和苏的身体,甚至扯动了伤口。翊宣用被子轻轻盖住了他,对他说着,“和苏,我以后不会再碰你了。我发现,我受不了再看到你受伤的样子,”
和苏眯起了眼睛看着翊宣,翊宣松开了扣在和苏腰间的手,想把他抱离自己身上,但是和苏伸出手,抚上了翊宣的嘴角,如同他一般,轻轻来回抹着,很轻,如同飞鸟的羽毛。随后他用自己的唇印了上去,翊宣看着这样的和苏,呆住了,他的手隔着被子拥着和苏,而眼睛只能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人。
和苏生涩地开始解翊宣的外袍,却被翊宣的手按住了,翊宣看着和苏那双银色的眼睛,苦涩地说,“和苏,这是何必?“和苏没有再说什么,他挣开了翊宣的手,宽下了翊宣的外袍。和苏现在是双腿分开跨坐在翊宣的身上,他能感觉到翊宣的欲望坚挺而火热的顶在自己的下身,但是翊宣的确在忍着,和苏不想他再这样。
和苏的吻很轻,细碎着,从翊宣的嘴角,颈项,慢慢滑下来,牙轻咬住了翊宣左肩的伤痕,微用力,翊宣感觉自己的理智就如同一根放在火上烤的丝线,已经断了。他用力想挣开和苏,但是和苏的手缠了他的肩,身子也绕了上来,锦被下的腿因为要支持起他的身子,所以些微用力,却无意间加紧了翊宣的腰,让他再也无法清醒。
那一夜火热的的感觉又回到了翊宣的身上,他不能自抑地抱紧了和苏。
翊宣的手指挖了更多的药膏探入方才的地方,很缓慢地为和苏舒解,那种紧窒会让翊宣再度疯狂,然后伤了和苏的。但是和苏感觉还是不舒服,抵着翊宣的额头,急促而微弱地喘气。蓦地,翊宣让和苏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自己伸手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扶着欲望缓慢压进了和苏的身体内。
毕竟是违背天理的欢爱,无论翊宣开始如何怜惜,和苏还是疼的全身发抖。他咬住了翊宣的肩,淡淡的血味弥散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轩辕家的人独特的原因,被血腥味一激就亢奋,不但翊宣如此,连和苏也这样。不管平时朝堂上还是禁宫如何隐忍,如何谋划,如何在人前豁达,如何表现的风度翩翩,他们的血液中都有着疯狂和残忍的本性。
如同兽一样,很原始。
轩辕的王子都会剑术,而且招式凌厉凶狠,也许那也就是他们发泄平日里压制住的原始冲动的一种方法。
翊宣抱着和苏的腰,把他向自己的身下狠狠拉了过来,和苏口中本来又是一声惨叫,却被翊宣用自己的唇齿堵住了。他们的吻如同嘶咬,带着血腥的味道。
下身被翊宣强劲侵入着,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重新崩开。也许是加入了药物的原因,火辣辣的疼痛中总是带着清凉,不过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持续多久,翊宣把和苏的双腿分的更开了,和苏的一只脚伸出了卧榻,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身上再也用不上力气,只能任凭翊宣抱着他,在翊宣的身上起落。
迷乱中的和苏想起了这三天,他是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身上这点伤,而是另外有重要的事情。远离扶风园,果真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做任何事情都不用在郑王眼皮子底下担惊受怕。
他对秀远说,",徐璜性格孤僻,和哪个王子走的也不近。这把调往西疆父王一定想了很久,六十万大军依然在父王手中,不会平白给其他王子乘机做大的机会。而且这些人一多半是翊宣的人,这样做,事实上等于削弱了翊宣的兵力。看来父王还是谁都不信任。不过带兵的人哪有手下干净的,屠杀无辜百姓只为领军功,烧杀抢百姓的财物这样的事情他们大多做过。所以这御史公然参他一本,也不算冤枉。你去吏部支应一声,就说这样的将军如果到了西疆那就是脱缰的野马,管不住了。最后再拐弯说两句,就是公然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然后再加上,据说他和景郡王曾经走的很近,当年景郡王造反的时候未必没有他的一份。”
“雍京传话传的快着呢,我不信父王不收回让他去的成命。如此一来,再也找不到和任何王子都不近的将军,兵部这道调兵的手令就只能拖着,过了一年半载,谁还记得?就是父王一意孤行,到时候派几个人杀了他,事情还是一样。”
不过妄言大臣造反,却是死罪,秀远,找的传话的人一定要忠诚,不然,你我顷刻之间就会身陷不测。”
秀远没有表情听完,低头出去了。
和苏知道他已经成功获得秀远的全部忠诚,因为秀远知道此和苏冒了什么样子的风险。
徐璜是员悍将,和苏曾经不止一要把他收为己用,但是总是无奈于他的忠贞。他对郑王绝对忠诚,对大郑绝对忠诚。不然此父王不会把六十万大军交到他的手中。
不过纵使如此,和苏对自己的计划依然很有信心,郑王对徐璜的信任源自徐璜的人品,而对他的猜疑则来自他的实力。

一个君主不可能完全信任手握重兵的将军,所以和苏的谣言看似荒诞无际,事实上却直刺要害。
和苏的头向后仰着,微微摇晃着,那些丝缎般的长发就这样在和苏的身后披撒开来,末梢扫到了翊宣的身上。
翊宣的手勒住和苏的腰,单薄的腰身都快断了。
此时的和苏看着眼前的翊宣,原本温柔的他,此时却如此的疯狂。不知道他在这场如风暴般的情爱中是否享受到欢愉。
这也算顺便送了一份大礼给翊宣,至少他的兵力暂时不用削减了。
还有,也许连父王也认为我想要那些兵吧,不过那些军人怎么能抵的过西疆昊族三十万铁骑呢?
我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得到了昊族的全部支持。
秀远,其实我怎么可能让你走呢?
想到这里,和苏笑了,妖娆着,他的唇边是一抹清幽的迷。
翊宣不知道和苏在想什么,笑的是那样得靡丽。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狂情极致的翊宣,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更加猛烈的躁动。他的手手抚上了和苏垂在卧榻边缘的腿,撑开来,向上折起,这样和苏的秘完全呈现在翊宣眼前。
难以置信的完美和难以置信的残缺同时存在。
翊宣看见自己的欲望直挺挺地插入和苏柔嫩的小穴中,鲜红色血沿着和苏纤细的大腿一直流了下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抱着和苏用力抽插了几,倾泄了自己的所有热情,一股热流冲进了和苏身体最。
和苏瘫在翊宣身上,甚至没有了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眯起的眼睛没有神采。翊宣看着下身如此狼藉的和苏,用被子裹住了他,把他扣入怀中,用的力气,让他以为,自己的手都要断了。他细细吻着和苏的面颊,他的眼睛,一股热辣的气息让翊宣眼睛发潮,他只能轻轻地说,",和苏,和苏,",一声,又一声的。
和苏没有昏迷,他靠在翊宣的脖颈之间,微弱地呼吸着,仿若暴雨后的蝴蝶。
他的声音也是清淡的,如同三春杨柳的絮,",没事,翊宣,”
没事,翊宣,是我要留下你的,所以,不是你的错。
和苏侧眼间看见了外面的池水,他的眼睛突然睁开,有两支火红色的莲,抽出的骨朵,含苞待放。
原来,盛夏将至。

第六章明空

翊宣抱着和苏,连忙叫外面的小太监拿来了热水干净的衣服,又让那个老大夫重新配了伤药,等一切收拾完毕已经过了晌午。翊宣想起和苏似乎没有则么吃东西,又让侍从准备了银耳粥,那个老大夫重新熬了一碗朴血的草药,侍从们把这些全端了过来。
和苏趴在翊宣的身上,恹恹的,细瘦的手指抓住翊宣的领口,闭着眼睛。翊宣抱了抱他,轻声说,“吃点东西再睡,恩?”
和苏没有回答,头扭到了一旁,没有理他。翊宣知道和苏现在难受,没有强求什么,放下了碗,然后抱起了和苏,让他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心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刚开始还好,下午的时候和苏开始盗冷汗,里衣一会就湿了。翊宣连忙叫了那个老大夫过来,老者看了看,开出几付药,让宫监去熬,并说,“这无论如何都要喝下去。“翊宣这才知道其实和苏很任性。和苏的伤这些天来都好不了,其中也有和苏根本就不让他们近身,既不喝药,也不上药。这里侍侯的人都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没有人敢违背和苏的意愿,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敢劝他。
药重新端了过来,翊宣拿在手中,单手拍了拍和苏的肩,小声说,“和苏,这药一定要吃。”
和苏只是把脸埋在翊宣的胸前,微微摇头,没有抬起来。翊宣叹了口气,把药放在几案上,让那些人都退出去,然后双手重新抱起了和苏的肩,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他说,“和苏,把药吃了再睡,不然伤好不了。好吗?”
和苏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没有睁开,双手揽住了翊宣的脖子,头枕在他的颈窝上,重新趴好。翊宣只能感觉到他细微的呼吸,还有那淡淡的白昙的香味。翊宣揽好了和苏,有些无奈。他把和苏的里衣褪了下去,又给和苏下身的伤口上了一遍药,结果看见和苏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于是他赶忙用被子裹好和苏,拥着他,让他睡了。
下身的伤疼起来撕撕扯扯的,和苏根本就睡不着。不过幸好翊宣两个时辰给他上一药膏,虽然翊宣并不熟练,会扯到他的伤,但是药膏冰凉的感觉总算缓解了那种热辣辣的疼。和苏总是试图睡,不过一下午都翊宣的怀中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翊宣就只有抱着他,用绸巾擦去他额上鼻尖的汗珠,再给他换好干爽的里衣。
到了掌灯时分,和苏睁开眼睛看了看翊宣,发现翊宣正在看着他,见他睁了眼睛,连忙问,“怎么和苏,想要什么?”
和苏看着他说,“天晚了,你回去吧。”
翊宣揽过他,把他重新抱好,这才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反驳你的,你又不让他们给你上药,我一走,估计你手下那些人肯定照顾不了你。别管我了,睡吧。“和苏嘟嘟地说了一句,翊宣没有听清,于是捧起了他的脸,问他,“什么?”
和苏睁开了那双浮现出银色光泽的眼睛,幽幽地看着翊宣,任何人看着这样的和苏都不忍心拒绝他,他说,“让他们过来点些白昙,我实在睡不着,而且,,疼的厉害。”
翊宣咬了咬牙,这才能拒绝他,“不行,有我在,你就不能再用那个鬼东西。整天熏迷香睡觉,你,“说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和苏的眼睛湿湿的,于是他揽住了他,让和苏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口上,没有再说什么。
和苏说的话都带了一些呜咽,“可是,真的睡不着,,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何止没有受到这样的伤,和苏是金枝玉叶的王子,原先冷着热着了,身边的宫人太监都要受罚的,除了练剑的时候受过一些皮外伤,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其实今天他和翊宣的情事有些逞强的意味,结果新伤加旧伤,尤其是在那样敏感的部位,疼痛感愈加地强烈。而且,和苏母亲早逝,他从来没有亲近的人,东宫的那些人敬和苏有如神明,和苏根本不可能在他们面前露出真实的面容,如今翊宣在身边,和苏突然感觉身边有个可以倚赖的人真好,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使过的性子就都冲着翊宣来了。
翊宣知道和苏难受,但是他实在不能再让和苏用白昙香。那个老大夫已经说了,这种香可以侵入脑子里,以后要是形成了瘾性,再想断,就麻烦了。他搂禁和苏,在他的耳边轻轻说,“和苏,那个东西真的不能再用。我知道你难受,是我不对,我总是这么鲁莽,等你好了,翊宣任你打骂,但是那个迷香我真的不能给你。”
他以为和苏会哭,但是和苏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身上,安静地趴着,再也没有说话。
夜里过的也不算安宁,翊宣又给和苏上了一遍药,喂了他两口清甜的银耳汤,这才让和苏稍微平静了下来。翊宣抱着他,心里一阵一阵的苦涩,总是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知道节制,为什么又伤了他。他看着和苏一夜都没有舒展开的眉,轻轻地吻了又吻,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日天明。
天朦朦亮,翊宣一夜没有合眼,手也酸涩无比,似乎已经失去了感觉。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试了试和苏的额,发现已经不热了。这个时候和苏也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精神。翊宣让外面侍侯的人赶紧端些银耳汤还有汤药来,和苏本来还是不想喝,翊宣劝了半天,这才喝进去一小半,就说什么都不喝了。和苏的脸埋在枕头上,翊宣又不敢用力拉起他来,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天明后,东宫的奏折抵报送了过来。和苏从枕上抬起头,眼睛下面都是青色的,脸色也不好,接连好些天都没有睡好,面容惨淡。
翊宣刚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和苏的餐点,看见和苏靠在抱枕上,仔细地看着奏折,不时会咳嗽一下,握住狼毫的手也有些颤抖。翊宣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下子把和苏手中的奏折拿了过来,折好,递给那个捧着一落奏折的小太监,但是那个小太监没有敢接过去,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塌上的和苏。
和苏没有注意那个小太监的眼睛,此时的他抬头看着翊宣,“从来没有人敢从我的手中抢过奏折的,翊宣,你是第一个。“他的声音还带着暗哑。
翊宣没有看那些奏折,他知道这是专送东宫的东西,如果他看,就是僭越。他只是把那几本放在了捧奏折的小太监手里,然后吩咐他说,“殿下今天不看这些东西,你先下去吧。“翊宣简直无法相信,和苏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在看奏章。那个小太监再没有得到太子命令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动,他双手捧好了奏章,低着头。眼前这两个人他谁也惹不起,只能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抬头。
“些云,把那本折子给我。“和苏淡淡说了一声,小太监一听,连忙上前,却被翊宣挡了回去。翊宣把这里所有和折子有关的东西,笔墨,纸张,还有那个小太监一股脑的收拾好了,他的手推着小太监的后背,推着他走,用力不大,但是那个小太监也无法反抗,结果就让翊宣给推出了大殿,在他的身后关上了大殿的雕大门。这里面向水面荷的那一面落地水晶雕窗撤了下去,但是人们不能从这面过来,之能在外面的汉白玉矮桥上远远地看着大殿内的情形。
太子似乎很生气,他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连殿外这么远的他们都能隐约听见,只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因为伤了,所以太子一直就没有起身,气势上怎么说都弱了很多。翊宣殿下刚开始的时候背着太子站着,后来不知道太子说了什么,翊宣殿下揽住了太子的腰,把他从塌上抱了起来,然后在他的唇下印了下去,
再以后,秀远大人就过来了,吩咐他们一律背对大殿站立,没有人再知道里面的情景。不过就是,秀远大人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翊宣轻轻放开了和苏,在他的耳边说,“少看一天奏折,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但是你的身体就在这一两天的休息。等伤好了,你怎么看都行。昨夜一整晚都没有睡踏实,今天又看那些东西,人不是铁打的,打熬不起。”
和苏淡淡地说,“一天有一天的事情,如果今天误了,保不准就是十万火急的军政大事,或者是小民百姓的性命,耽搁不起的。”
“和苏,王不是这样做的。你应该学会放,而不是揽。“翊宣慢慢单膝跪下,在和苏的塌边,就这样看着和苏。翊宣的双手握住和苏的肩头。
和苏微低着头,也看着翊宣,秀挺的眉,淡薄如同水一般的唇,还有就是,充盈着温和的眼睛,其中闪耀着坚定。
“,我还不是郑王。“和苏说这话的时候,清淡的语气中透出的是极其复杂的感觉。有些感慨,有些失落,也有些伤感。彷佛把这些年他经过的一切都包含了进去。
“总有一天会是的,和苏。“翊宣笑着看着他,那感觉如同岐山的雨,岐山的夜,虽然有些缥缈,但是却是渗透到和苏的心中去,总是挥之不去的温暖,荡漾在他周围。
说完这句,翊宣很轻的,在和苏的额上吻了一下,仿佛暮春的柳絮拂过。
和苏从来没有想过翊宣会这么说,这就等于间接说明了他的心意,他会放弃王位。
九五之尊,起居八座,万机宸翰。

那是所有轩辕王子的梦想。
和苏就这样看着翊宣,想看到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去。
翊宣上了塌,揽过和苏,对他说,“想要你再睡一会,和苏,要不,几天后的父王千秋寿筵并不好过。”
和苏也没有再说什么,闭了眼睛,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困意。
和苏的脾气果真不好,这些天翊宣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刚开始的两天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所以翊宣多半由着他的性子,可是到了第三天,翊宣说什么也要和苏喝药,和苏就是不喝。翊宣把和苏困在怀里,抱住他,不让他乱动,然后手拿着银匙,从案上的碗中盛了药汤,就这么举到和苏的嘴边。和苏怎么也不张嘴,后来被弄烦了,就索性弄翻了汤匙中的药,染了身下的锦被。翊宣看他这样,也不生气,只是重新盛了一勺,还若方才那样,放在和苏的唇边。和苏还是不喝,最后倒空了一碗药,翊宣没有说什么,单是让那些宫监再煎一碗端过来,另外换一床新的被子。
终于到最后,和苏还是抗不过翊宣的耐性,倒了三碗药后,和苏终于把第四碗药喝完了,却苦的他咳嗽了很久。翊宣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抚着他的后背,为和苏顺气。然后又端了清甜的银耳汤喂着和苏吃下去,清茶漱了口,这才给和苏裹好了被子,放开他躺在自己的身边。他看着和苏似乎快要睡着了,自己才能放心的迷一会。这些天他睡觉的时辰屈指可数,也是累极的人。
翊宣刚闭上眼睛,就感觉一个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的鼻尖上,他睁开眼睛,看见是和苏,和苏侧着脸看着他。
“怎么了和苏,想要什么吗?“翊宣的手抓住了和苏的手,他的手一向很暖,可以温暖和苏冰冷的手指。和苏笑了笑,说,“我在想,你怎么不走呢?在我印象里你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翊宣一伸手揽过了和苏,让他枕在自己的肩上,这才又闭上了眼睛,轻声说,“太子殿下的线报也有失真的时候,不奇怪。”
和苏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其实我并不抗拒喝药,原先病了之后,那些人端来的东西我都会喝,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拒绝了第一,他们不敢第二再给我了。”
“没关系,有我在,你倒多少都可以。我会再把药捧过来的。“翊宣的声音透着疲惫,但是其中含着笑意。
和苏躺好,看着大殿顶端帘幕垂下的流苏,想起了他们在岐山最后一夜,翊宣拥着他,而他看见也是春风吹动的流苏。“翊宣,我有些害怕,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翊宣再给和苏压了压被子,此时他看着和苏,双眼只盯着流苏,尖尖的脸,看起来很憔悴。翊宣拂上了和苏的眼睛,然后让它们闭上,对他轻语,“再睡一会。折腾一个白天了。”
翊宣想起自己有一在朝堂上看见和苏,那个时候他刚从江南回来,和苏趁着他路上被追杀而发难,要求撤换沿途几省的督抚,而郑王不准,并且把兵部缴匪的权力给了自己,当时的和苏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清冷中带着枯涩,像荒原上斑驳的痕迹。那个时候他就有一种冲动,想要合上那双眼睛,他不想再看到和苏那种眼神。
今天,翊宣的手下就是和苏的眼睛,如同他本人一样,冰冷的,可是翊宣记得,那双眼睛中曾经流淌过什么样子的华彩。
这三天来翊宣一直住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
从第二天开始,每当和苏看折子的时候,翊宣会出去,他会站在那架矮桥上,看着这一池子的红莲,眼神很是空明。
秀远有一在他的身边走过,看见了这个样子的翊宣,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翊宣走进和苏寝殿,却看见和苏趴在荷池边缘,一只手拖着下巴,另外一只手一点一点揪弄着那些墨绿色的荷叶。昨天开始和苏身体内的伤已经快好的,他开始下塌走动走动,这些都不碍事。不过,虽然如今是盛夏,大殿中因为空旷,还是有些凉意。翊宣走到和苏身边,想打横抱起他,放他回塌上,却被和苏揽住了他的脖子,一翻身压在了身下。
翊宣笑着看和苏这样,问他,“怎么了?”
“想找一个人陪我看莲。“和苏说。
翊宣只手支地,坐了起来,和苏跪坐在他的面前,长发垂在身后。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软缎开襟长衫,细致的锁骨露在衣领之下。
“水边冷,我给你拿件披风去。“翊宣说着要站起来,和苏拉住了他,手按在了他的肩上,然后一点一点上移,抚住他的脖子。
和苏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那种轻柔的接触让翊宣心中打颤。
和苏的声音也是这样柔柔的,“没事,坐一会就好。不用拿什么了。”
说完拉起了翊宣的手,让他向前一些,刚好可以看见大殿底下的水面。
和苏的手哗啦哗啦的波动着清水,细白的手浸入看起来黑色的水中,鞠起一捧水,那水却是透彻的清澈。
“听说我的母亲很喜欢镐水的黑色,还有就是扶风苑那一池的红莲。“和苏面对着这一池含苞欲放的红莲,对翊宣说,“我总是感觉父王并不爱我的母亲,因为他居然可以在母亲病的只剩下病骨支离的时候,去宠幸你的母后。然后在她不足半年,你就出世了。”
和苏转过身子,看着翊宣,“一个有多人宠爱的健康男孩。”
“这些年来,为了我这个身体的事情,我杀了不少人,父王也杀了不少人。其实我感觉父王还是在乎我的,只不过他的在乎也加上了浓郁的血腥味道,让我喘不过气来。”

“翊宣,你还记得琦御吗,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却没有旁人的那种恐慌,反而走过来,抱着我,对我说,和苏,不用怕,有我在。“和苏说到这里笑了,“很可笑,是吗?一个在禁宫里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人,居然会对我说那样的话。但是我居然感动了,那是我第一感觉到别人的拥抱,竟然是那样的温暖,让我根本无法拒绝。”
翊宣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揽过了和苏,对他说,“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翊宣,如果我天生可以和你一样的健康,不知道,我的人生是否可以变的宽广一些,也快乐一些。那个时候你还小,只知道笑,手中拿了一枝桃对我说,美丽的哥哥,这个给你,希望你快乐。”
和苏回忆到这里,彷佛又看到了那个粉嫩可爱的小翊宣,在御苑中拿着桃向他跑过来。
“,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说我的样貌,只有你,,笑的那么开朗,和我说那些话,”
“为什么只有你会那样快乐呢?”
“也许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少不更事嘛。“翊宣拥着和苏,和他一起看着大殿外面层层的荷叶,风一吹,如浪一般。
“可是我拧青了你的手指,然后你哭了。箴王后很生气。”
“恩,让你看到我如此的丢脸,那你要赔我。”
“赔你什么呢?”
“罚你陪我走完人生以后的岁月。我们可以一起看桃,看盛夏的红莲怒放,还是岐山神宫的夜雨,镐水的波涛。”
“真是美好的设想呢。“和苏说完,倚在翊宣的怀里,看着外面,淡淡说着话。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那些骨朵,有一朵已经悄悄盛开了。
艳红色的瓣,白色的蕊,还有底下墨绿色的叶子。
和苏的手抚住了自己胸前拥着自己的翊宣的手臂,轻指着那边,“你看,有已经开了。今年开春很晚,前些天又冷,我还以为今年夏天会开的迟了呢。”
翊宣没有看远的,他看的是怀中的和苏。
他并不喜欢红莲,那种火红色的开的过于的妖娆。
但是他喜欢看怀中人的笑脸,还有就是那双眼睛,如今又充盈着流光异彩的银色。
就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如果以后每年都可以这样过,那么即使禁宫的朱墙黑瓦再阴沉冷漠,生活也许不是那样熬着了。
“和苏,”
“恩,怎么?”
“以后我每年都陪你看莲。”
“,恩,好。”

第七章纷扰

从和苏别苑出来后,翊宣先到雍京兵部,这郑王调兵很隆重,而自从上翊宣‘奉旨清剿江南沿途匪徒’之后,事实上兵部一半的权力在翊宣手上。不过郑王到不担心翊宣,因为翊宣虽然可以总理兵部,但是那些将军都是跟着郑王出生入死的,翊宣调动他们私用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但是翊宣手中拿着郑王调兵的诏书,而且是把自己的权力分出去,把兵力调往西北,这样情形就又不一样了。所有一切还算顺利,翊宣忙到了傍晚,这才回府。

翊宣回到王府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他由着婢女侍姬为他脱下已经潮湿的外袍,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小童,躬身说道,“王征王大人来了。“翊宣很累,因为要照顾和苏,这些天他基本上都没有睡,不过听说王征来了,他点了一下头,就让人把王征让到外面的厅,奉了好茶,而他自己用温水擦了脸,换好衣服就到了厅。
王征一身蓝色长衫,手中端着茶碗斯文地喝茶,小童在他的身边的几案上还放了一盘细点。他听见翊宣的脚步声抬起头,笑道,“几日不见,殿下清减了。这几日东宫的邸报纷而至,只说翊宣殿下在太子别苑和太子讨论郑王千秋盛典的事宜,回不了雍京。如今看来,殿下果真憔悴了很多。”
翊宣笑了出来。“初阳,没有那么夸张。“翊宣没有多说,有些事情即使亲近如王征也是不能说的,既然和苏的邸报这么写,翊宣就没有必要解释。不过这些事情毕竟也关系和苏,于是问,“礼部关于父王千秋的事宜准备的如何了?”
王征放下茶碗,点头说,“太子殿下真叫人无话可说。虽然他在病中,但是每的邸报中对于庆典的大小事情考虑得滴水不漏。礼部都是他用出来的人,也随着他的性子和本事,做的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说到这里,王征都不禁赞叹地点头。
翊宣知道这些,在跟和苏相的最后两天,他们两人是按部就班地把交代礼部要做的事情考虑了一遍,但是还是和苏想得谨慎,翊宣只是在旁边帮忙。
“那是自然。父王千秋,这可是重中之重,礼部这些天恐怕都忙翻了。初阳,用过晚膳了吗,就在这里一起用吧。“翊宣说罢,向侍立的小童说,“传膳。”
他和王征非常亲近,王征可以说是他的幕僚,所以彼此在一起都不拘礼。
王征一笑,“殿下一说,还真的饿了。有没有芥末鸭掌,我最爱那一味。”
翊宣说,“有。听说你来,估计厨子早就预备下了。对了初阳,来这一趟,是不是有什么事?“即使是王征,也不能随便和王子过于亲近,所以这晚上特意过府,想必是无事不来。
王征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他等待婢女摆好了碟碗,看了看,一盘珍珠丸子,一盘清蒸白菜,还有两条鲈鱼,芥末鸭掌,米饭两碗,香菇鸡汤,还有二两米酒,然后说道,“看的我食指都要动了。”
翊宣最近的口味变得很清淡,他见菜都摆齐了,也不让人伺候,让那些人全退出去,关上了厅刻的大门,这才对王征说,“怎么了?”
王征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然后说,“雍京要传遍了,这郑王向西北调兵可能不能成行。”
翊宣说,“不能呀。我今天到兵部的时候,拿着父王的诏书一步一步办的,都还好好的。”
“都在传,说徐璜将军和当年叛乱的景郡王有牵连,而且据说都有人出具了他们写的一份协议,是徐璜和景郡王的亲笔,说什么永不相负。不过这些事情似乎郑王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表示。但是郑王的心思,谁又能猜到了。”
景郡王是郑王弥江的堂兄,曾经兵围大郑禁宫,虽然一下子就被郑王镇压了,可是这终究是弥江朝一大祸事,当然宗室之中和他有牵连的人至今也没有肃清。郑王很介意任何于景郡王有关的事情和人。
如果谣传徐璜的事情是真的话,徐璜难逃一劫。
翊宣想了想说,“知道是谁传的吗?”
“不知道,就是这一点上最让人费解。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实在重大,人们根本就不敢胡乱参测。如果错了,那么对谁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翊宣听完,挑了一下眉,然后夹了菜,慢慢的吃,等咽后才说,“至于谁说的,那些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不用调兵的话,对我们倒是大有益。我的私心是这兵部不能调动军队,不过我就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父王这调兵,我估计,有一半是冲着我来的。”
“父王既想分一下我的兵权,另外,最近昊族似乎有兵强马壮的先兆。内有王子的护军,外有昊族铁骑,这些都是父王心上的刺。就因为势在必行,所以父王也许不会轻易被谣言左右。”
王征微微摇头,“殿下,也许你看轻了郑王的疑心。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人不疑,尤其是在这样的关口。碎榆关外几十万昊族铁骑,而雍京城外岐山上又有太子殿下的神宫军队,,所以前往西北的将军实际上手中握有至关重要的兵权。郑王这此千挑万选,还亲授兵部虎符,也都是因为有这个干系。不过,事情多纷杂,这些都看在郑王的心念上,无人能猜测出来。”
“殿下,其实郑王剥削你的兵权,也是一种信任。他也许是真的开始倚赖你了。这才想要把你控制住。”
翊宣回想了一下,这才说,“其实父王有些过虑了。即使我不在他的手心中攥着,我也会尽忠于他的。”
“那可是你的想法,翊宣。你可以尽忠,也可以选择背叛。而郑王要的却是没有背叛可能的尽忠。他不会给你背叛他的机会的。“王征看着翊宣,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翊宣,也许郑王感觉你的太子走的太近,他有一种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的预感。如果是那样的话,雍京城内的局势就会完全不一样了,两位王子的联合,是可以颠覆王朝的。而如今,你也许会选择太子,也许会选择郑王,这才是让郑王担心的地方。”
翊宣看着王征,他知道如今王征的这翻话已经说到极至了,不过他的心里的确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将要怎么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继续与和苏争下去。
如今的他看未来就好像间隔着一层迷雾一般,他已经看不到路了。
“殿下,有些事情你要想清楚。即使你想着手足情,但是太子那个人我们这些年来了解很多,反复之间,无人可测。即使他现在用心示好,也不能轻信。”
和苏,不能轻信吗?
翊宣沉默着吃着饭菜,他回想起这几天与和苏的相,和苏的脆弱,坚强,伤痛,甚至还有一点点的不可理喻都浮现在眼前。
他已经无法把这样的和苏与原先那个铁腕太子想象成一个人。

可是他的理智明确地告诉他,那个人,依然是太子和苏,没有丝毫地改变。
王征也没有说话,因为能说的,他都已经说完,剩下的事情就不能他可以左右的。
他用完晚膳就回去了,翊宣送他出来,他们站在翊宣王府大门之外,翊宣对他说,“过两天就是父王千秋节了,你一定要早些到扶风园来,我留了好酒给你。”
王征笑着别过翊宣。
晚上时候的雨越下越大,又起了风,把雨丝吹得斜着落到了回廊上。姚璎珞站在父亲书房的门前,由侍童打开了门,她这才走进去,看见她父亲正在挑拨蜡烛的芯,另外一只手中还握着毛笔,他面前的书案上是铺开的雪浪纸,上面写了两个颜体的‘舍得’。
姚子熙人到中年,留着三缕美,清瘦的脸,细长的眼睛,很文气。姚家道学严谨,即使见自家的女儿也是端方有礼。他让女儿坐在几案旁的木椅上,侍女奉了茶水点心,他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走了过来。姚璎珞一直低着头,只听见父亲轻轻叹了声气,用一种很清淡的声音说,“箴王后派人来索要你的生辰八字,看样子她可能属意你做翊宣殿下的王妃。璎珞,你是怎么想的?”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璎珞不便插言。“璎珞的声音柔柔的,有些低沉,不过很好听。但是她的父亲并不这样想。姚子熙淡淡一笑,“那好,我明天就回了王后,推了这件事情。而我辞官回乡,耕田读书。怎么样?”
姚璎珞没有说话,她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
“看样子女儿心中所想的,和父亲心中所想并不相同。不过箴王后主意已定,即使我辞官回乡,也是无济于事。我记得王后第一召见你的时候我说过,要你小心应对,如果王后有撮合你的翊宣殿下的心思,你也要快快回绝。可是如今,我等到的却是箴王后的一纸诏书。你知道,你将要把你的家族陷入什么样子的境地吗?“姚子熙对姚璎珞说话的神态并不像一个父亲对女儿,反而有些像对他的儿子,或者是对待下属。
“父亲。“姚璎珞第一抬起头面对他的父亲,美丽的眼睛中甭射出的是坚定的神情,“难道这样不好吗?女儿终归要嫁人,而翊宣殿下这样的夫婿难道不是所有女孩心中梦寐以求的吗?我为什么要拒绝箴王后的好意?”
“好意?箴王后娘家那么多待嫁的女孩儿,她都不要,她为什么独独要你。你的姑母可是离王后,也是太子和苏的生母。太子与翊宣殿下争夺嫡位,这是公开的秘密。按理说,我们姚家和他们张家原本是完全对立的,可是箴王后偏偏选择你作为她儿子的王妃,这些你都想过什么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过。但是我知道的是,将来也许有一天,姚家可以恢复往日的容光。早逝的姑母还有冷淡的和苏表哥没有带给姚家的权势,我或者是我的儿子可以。“璎珞的眼睛直直看着她的父亲,而此时的姚子熙彷佛听见了不可理喻得说辞,慢慢踱回书案旁边,双手轻轻放在书案上。
“姚家自从离王后过世之后,就退出了权力的核心,而我们与太子和苏的关系也十分冷淡,本来你有希望成为太子储妃,但是,这些事情不说也罢。太子为什么年过弱冠尚未娶妻,反倒是让小他两岁的翊宣先选妃,这些都是有原因的。璎珞,璎珞,你才十六岁,你还太小,你不知道什么是轻重。姚家会因为你的草率还有箴王后那个女人的野心而陷入万劫不复。”
看见父亲这个样子,璎珞一直坚定的内心也出现了一丝动摇,她问姚子熙,“父亲,既然箴王后的意志不能更改,那你叫女儿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要责罚我吗?”
“,不是。“姚子熙停了一下这才说,“我只想知道,你是喜欢翊宣,还是翊宣殿下王妃的头衔。”
“父亲,”
“如果你喜欢的是翊宣那个人,我会认为重新卷入是非还是有价值的。但是如果你只是看重了王妃的尊荣,那么,我看不到你的未来,也同样看不到姚家的未来。事实上,我们的境比你想象到的还要糟糕。箴王后看重并且利用的,是姚家最致命的弱点,也是太子最致命的弱点。箴王后想把姚家拉到她那边去,她不想留给太子任何一个可以倚靠的势力。因为,也许她知道了,“姚子熙犹豫着,他不知道是否要对姚璎珞讲出来。
“父亲,其实我们和太子,毫无关系,是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姚子熙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儿,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小的时候您和母亲说起来,我听见了,也记下了,原本是要烂到肚子里的。但是父亲,麻烦是避不开的,即使你想要息事宁人,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件事情终究是隐患,也许只有和箴王后联合起来,让我们摆脱过去,这才是一线生机。”
书房很安静,只有窗外雨水打在窗棱子上的声音。
半晌,姚子熙幽幽地说,“你可知禁宫有多寂寞,会把人逼疯的。我不想你步我姐姐的后尘。”
“父亲,至少现在我喜欢他,我不想嫁给别人。”
姚子熙这才回头,看了看璎珞,他说,“你的性格像谁呢?”
“像您,都说女儿像父亲。”
这个时候的姚子熙只是苦笑地摇着头。
璎珞走后,姚子熙打开了窗子,雨水打在他的袖口上,把丝袖印湿了一片。
他的脑子很乱,想起了方才,想起了十年前,甚至更远之前。他想到了他的姐姐离王后大婚那天的场景,喧阗的鼓乐彷佛还在耳边,而这些年的黯淡岁月匆匆而过,没有留下痕迹一般。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呢,但愿一切顺利吧。
不过,姐姐真的喜欢那个孩子,并且她曾经用生命让郑王发誓确立了他储君的地位,真要是到了那一天,要倾尽全力去对付他吗?

郑王的寝殿在扶风池旁,雨下着大了,这里可以听见清晰的雨打荷的声音。缎棋走入郑王寝殿的时候这里一片静谧,镏金香炉中是袅袅升起的烟幕,郑王正在看折子,旁边站了四个小太监侍侯着。没有人讲话,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听着有人进来,郑王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缎棋说,“今晚雨大,让人看一下外面的荷,不要打坏了。”
“这些不劳陛下费心,太子殿下早就派人沿河看着呢。说雨水再大也妨事,只要不是冰雹就好。明天就是陛下千秋宴,太子忙了这么久,不会在现在倏忽的。”
缎棋说完,似乎等着郑王再说些什么,不过等了一会,发现郑王拿着毛笔沾了朱砂写着什么,没有接话,于是他就吩咐那些小太监都走了。这个时候的郑王才放下了笔合上了手中的折子,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问道,“雍京里面的人都怎么说徐璜?”
这些天来关于徐璜还有调兵的事情实在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徐璜竟然有这样的嫌疑。徐璜带兵这些年来,暴戾贪财都是有的,领兵打仗的人,手下人跟着他刀尖上讨生活,那些亡命徒都是用白银喂出来的忠诚。这些事情在郑王看来都是小事了,现在却牵掣到徐璜本身的忠诚。原先的他确实不相信徐璜与景郡王有任何牵连,但是一想到当年的情形,如果景郡王没有联合朝中大将,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会在顷刻之间就围住了禁宫。
纵使心中着急,不过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切都表现得极其清淡。他问缎棋话时候的情形就如同问外面的雨水是不是很大一般。
“王,雍京一切如常。翊宣殿下回京后按照旨意做事情,太子和礼部这些天忙于王的寿筵,都很平静,只是有些御史言官似乎开始望风而动,想要上折子弹劾徐璜将军。”
郑王知道如今所有人都看着他而已,也都在揣摩他的心思。他调兵的意图很简单,一来防着昊族,二来,他也感觉最近翊宣与和苏走的太近。从他们同在岐山神宫开始,一直到最近,很多细小的事情显示着他们相很好并不是装样子,至少翊宣不是。郑王知道有些事情多说无用,只有遏制住翊宣的兵权,那么他们到底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至于其他,其实在郑王的心里,还是希望他们兄弟相的好一些,因为他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同胞手足。
“不过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徐璜多年老将了,不会如此自毁前程。向西北调兵的事情一切照旧。”
“是。“缎棋答应着,低着头为郑王添加了一个果盘,里面放着新鲜剥好的龙眼、荔枝、芒果和山竹这些岭南鲜果。郑王拿起一个龙眼放在口中,再看了看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王,禁宫存档的首领太监过来说,前些天他们整理旧档,发现,先离王后的一些脉案病例被动过,而且,“缎棋停了一下,头低得更加低了,声音也弱了很多,",而且太子殿下派人去问他们要离王后的脉案,并且不是最后临终时候的,是要从王后进宫开始的所有脉案和旧档。”
缎棋跟了郑王弥江超过三十年,那些旧事他都知道,所以他知道如今太子和苏的举动的严重后果,他没有看郑王,因为他不敢。
“给他了吗?“郑王的声音还是那样,都没有听见波动。
“没有。原本这样的事情不算什么,可是先后两件事情合在一起,那些人怕出什么事情,所有的旧档都封存了,并且对太子的人说,要回禀了郑王定夺。”
弥江笑了一下,竟然有些惨淡。“既然这样,那些东西,就烧了吧。太子那边,如果他再去,让他来直接来问我。”
“是。”
缎棋说完看见郑王的脸色不好,刚要再说什么,郑王挥手让他退下了。缎棋关上大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大殿只余了弥江一人,还有缠绕着升起的断思香,而郑王的脸在烟的后面,看不清楚表情。
他不禁有些感慨,禁宫有多富贵华,禁宫就有多寂寞。
也许只有出生在这里的人才能在这样扭曲的环境中保持冷静,其他的人,也许会变得疯狂而脆弱。
就如同那个离王后一般。
她竟然为了威胁郑王而用刀刺伤了自己,结果伤口溃烂,为了救她的命,太医们不得不用麝香等十六味药消除糜烂肿胀,可是一年过后,命是救了过来,她却因为服用麝香过多而永远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
这件事情现在除了郑王就只有他知道,昔年那些太医都死了,可是如今太子要禁宫的旧档,是否意味着,有人要旧事重提呢?

第八章夏天

和苏再看了看眼前的绢纸,把它们扔进了香炉中。火星很快烧起来,那两页白色的绢纸点燃了,扭曲着,被红色的火星烧成了灰色黑色的灰烬。
就在翊宣走后,别苑的侍童接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只是用蝇头小楷端正地抄了一段禁宫昔年旧档,上面清楚明白写着,郑王弥江六年,嫡后姚氏重伤,伤口长一寸,宽三分,
离王后逝于郑王弥江七年年初,传说是她产后失调,所以才不治而亡,但是眼前的脉案如果属实的话,离王后也许不是产后失调,而是重伤不愈。

怎么会是外伤呢?在禁宫之中,母仪天下的离王后为什么会受外伤呢?
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和苏靠在软塌的靠枕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荷池中,心头如同这夜的浓重,竟然有些无法透气的感觉。
究竟是谁,可以在九重宫中伤了王后呢?
秀远走进来,看见和苏侧着脸,仰着头看着外面。这些天因为变冷了,而和苏身上有伤,所以临着池水的几扇雕木门又装了回去,和苏只能透过窗子看外面,但是他床患荷,只能看见或晴或阴的天空?
“殿下,“和苏抬起头,看见是秀远站在那里。
“怎么,禁宫的旧档要来了吗?“和苏问他。
“殿下。缎棋公公过来,就是说这个事的。他说,,他说,要是太子再问存档的太监要那些东西,就让太子殿下直接向郑王要。”
和苏听着一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拒绝吗?
可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禁宫中的脉案因为要在太医局存档,并且随时检查每个人用药是否合适,所以基本上就是公开的,谁都可以调阅。
除非,
除非是隐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和苏想到这里,越发地怀疑了起来。
“秀远,你说,如果禁宫中有刺客,那么他是如此闯入这九重宫的呢?”
“以大郑宫来说,这不可能。除非刺客就是禁宫中的人,或者是,近卫军的人。”
“禁宫中的人嘛?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殿下,怎么了?”
“不,没什么。秀远,后天就是父王的寿筵,我们明日就要回扶风园了,你准备一下。对了,最近京里还有什么传闻吗?”
“有,“秀远看着憔悴的和苏,感觉说不出口,不过他咬了咬牙,然后说,“箴王后向姚家要了璎珞小姐的生辰八字,说,”
和苏听着,面无表情。
“可能就在最近,要向郑王禀明,求郑王下旨,为翊宣殿下和姚家的小姐赐婚。”
秀远的话音落了,大殿内空荡荡的,只有窗外落雨的声音。
半晌,和苏才幽幽地说,“好事情呀。要恭喜舅舅和,“故做不在乎的声音却说不出翊宣的名字了。
“秀远我一直没有问你,你说,我们的事情算是孽缘吗?”
他没有说‘我们’是谁,但是秀远怎么会不知道?
“殿下,为什么会是翊宣殿下呢?”
“我也不知道,可是该问谁呢?“和苏笑了一下,很落寞的笑容。
郑王寿筵显示了王朝的鼎盛华,但是如此寿筵却给人一种盛极难继的感觉。虽然不在雍京,不过在京的官员全部进扶风园拜寿,他们进献的贺礼摆满了整整的一个侧院,名贵珍宝不计其数。郑王看见这些不过莞尔一笑。
丝竹鼓乐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流水一般的宴席摆上来再撤下去,没有停过。
箴王后再看到和苏的时候没有了那日的怨恨,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而和苏认为那日的郑王的失态不过是偶尔想起他的母亲,也许在很多年前,他的母后与郑王有一段愉快岁月,所以让他的父亲在看见和苏的时候才会想起。他们都穿着端正华丽的朝服坐在厅中,听着悠扬的竹笛乐声,喝着杯中美酒。

箴王后看郑王很高兴,装作不经意之间突然说了一句,“王,翊宣今年也十八岁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郑王看了看她,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心思,他们也对我说了,你看中的是御史大夫姚子熙的女儿。那,翊宣的意思呢?”
翊宣就在旁边,刚才的他没有仔细听郑王和他的母亲讲些什么,他一直在看和苏。
不过两天没有见他,可是却感觉他又憔悴了一些。他抬眼看了看翊宣,清淡一笑,似乎没有听见郑王和箴王后说的话题,他的眼睛看着一丈之外的荷池,沉浸在自己的心绪当中。
翊宣听见郑王似乎在问他话,连忙看着郑王,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郑王方才在说什么。
郑王也没有生气,只是和蔼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母后想要你成婚,她看中的是姚子熙家的女孩儿,你感觉呢?”
翊宣坚定地看着他的父母,站了起来,在郑王的面前直直地跪了。他抬起头,只说了一句话,“请父王母后收回成命,儿子不愿意。”
箴王后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不过郑王就在身边,根本就没有她发作的资格,她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和苏也有些惊奇,仿佛翊宣不应该这样说似的,不过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端起了自己面前酒樽,不著痕迹地看着翊宣。
“为什么呢,那个女孩子不够好?“郑王如同每一个讨论儿女婚事的父亲一般,带着特有的微笑问他。翊宣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才说,“不是。是儿子心有所属。”
郑王似乎想起什么,眼睛在刹那间有些放大,然后马上恢复了原来的和蔼笑脸,他问,“是哪家闺秀?和父王讲,父王给你做主。”
“不是名门闺秀,他,“翊宣的话让和苏截了下来,和苏呵呵一笑,说,“翊宣,你这可是册封嫡王妃,祖宗的家法不能更改,王妃必定出身名门。”
“太子殿下多虑了。“箴王后的声音显示她很不高兴,她以为和苏趁机嘲笑他们,她还想多说,和苏只是一笑,回了句,“王后讲的是,是我多嘴了。“箴王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空档也给了翊宣时间,挡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他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一直勇敢得看着郑王的眼睛,没有回避郑王地探寻。
郑王刚想说什么,这个时候缎棋快速走到他的面前,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一听就站了起来,然后离席而去,留下一干面面相觑的人们。喧天的鼓乐立时停了,后来缎棋又回来,对和苏翊宣说,“郑王宣召两位殿下。”
和苏这才问,“怎么了?”
“殿下,雍京传来的消息,徐璜将军自尽。”
和苏脸色一凝,点了一下头,连忙走了,翊宣跟在他的身后。
“和苏,“就他们两个在回廊上,等候郑王的召见,翊宣看着近在咫尺的和苏,想对他说什么,可是和苏笑着摇了摇头,他说,“翊宣,这事以后再说,正事要紧。”
郑王二十四年的夏天过的并不平静,先是郑王下旨要兵压碎榆关,然后雍京莫名谣言四起,说征西大将军徐璜与多年前造反的景郡王有勾连。徐璜出身武将世家,他的父亲就曾经是上将军,而今年不过五十岁的他更是少年得志,南征北战三十年,为大郑荡寇靖边,立下功勋。可是这样的一个将军却在出兵西北当口不明不白自尽,致使朝野震动。郑王下旨撤查此事,左禁卫将军薛松在徐璜家中抄出昔年他和景郡王的盟书,郑王一怒之下,抄没徐璜祖产,家人一律发配边疆。百官原本以为兵部不能成行,可是郑王却下旨换防,并且只是换将不换兵。原新州总兵张九楚,副总兵陆冰驻守碎榆关,诏书上让他们带了自己的精锐起兵前往,而原碎榆关守将前往两江任镇江总兵,原兵部监察史左驷明任新州巡抚,并且被赋予了军政大权。
各地换防,虽然有些乱,但是也打破了一直以来各地枝枝节节的关系网,这几的将军对于手下来说都是初相识,而他们需要时间来降服手下人,所以在几年内可能威胁到雍京的势力无法形成。而新州的精锐起兵,把他们调向碎榆关,不若一下子六十万大军压境一般的难以控制,这样一来对于西北将军的人选也不像以往那样要求苛刻,可是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都能征善战,这样也增加了西北驻军的实力。还有一方面,因为翊宣不可能直接接触新州的守军,他倚重的全是将军级的人,如今新州的两位总兵换防,等于把翊宣外围的兵权完全削除。新任新州巡抚却和翊宣毫无关联,那个人是郑王嫡系人马。
翊宣没有说任何话来表示自己的想法。
这期间,和苏一直看着他,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翊宣就是知道,自己的背后总有一双可以映出月光的黑色眼睛显示那个人的支持和温暖。
郑王在夏天过完的时候就回到了雍京。
这样,到了八月初,尘埃落定。
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还有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人,一切纷乱都在中秋时节结束了。
雍京恢复了往日的清丽华。
六部九司的官员们也从没完没了的军报中解脱了出来,然后突然间发现,家里的女人们把清甜的米酒都准备好了,而雍京城外,桂开满了郊野。
翊宣坐在御园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寂静一片。
下午的时候他接到了郑王诏书,为他赐婚,并且册封姚璎珞为他的嫡王妃。事先没有征兆,如今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此刻的他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如同一个被郑王攥紧的木偶,前一段日子的调兵遣将昭示着,他父亲一纸轻飘飘的诏书足以毁掉他多年的心血,而如今,又是一纸诏书,就决定了他的人生。
他去了朝阳殿,但是他的母亲不见他,一向稳重的人居然嚷出了,你不见我,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说完走出了正宫。

漫无目的地走着,在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御园。
冰冷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颊,翊宣抬头,看见和苏一身丝白朝服站在他的面前,没有戴冠,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根辫子,垂在身后。他的手指探了探翊宣的额头,就收了回去。
“方才在东宫,听见了朝阳殿那边的人都在找你呢,谁想到你一个人躲在这里来了。“说完挨着他坐在旁边,",翊宣,秋天露水重,回去吧。”
其实翊宣看见和苏心中有很多话要说,不过他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说,“没事。人多我头昏,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会,一会就回去。倒是你,回去吧。你身子单薄,不比我。”
和苏的手抓住了翊宣的手,也是冷冷的,和苏看着他说,“回去吧。父王早晚都会赐婚的,这种事情无法推脱。要不是我,,要不是我这样,其实我也早就有太子妃了,也许都会做父亲了。”
“如今我们都没有子嗣,这也是父王的心病。”
翊宣的眼睛没有看和苏,他看着远的一从一从随着微风抖动的残枝,还有远的太液池水,秋后只有几支残荷留下支离的骨架,还有就是一架汉白玉拱桥横跨其上。
就在这里,在他们幼小时候的那个遥远年代,他送给和苏第一支桃。
当时的他不懂很多事情,他只是觉得那很美,而和苏却很落寞,他喜欢用这样的让和苏快乐起来。
翊宣微微笑了。
他对和苏说,“我已经向父王上了折子,要他收回成命。这是我第一违抗他的命令呢,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会废我王子的称号吧,”
和苏蓦然转过头,他看着翊宣有些迷茫的眼睛,“别傻了翊宣,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
翊宣缓缓地点了点头,他说,“知道,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
“和苏,我喜欢你。我不想负你。”
翊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就好像用刀刻在和苏心头上一般,极轻的伤痕,却无法磨灭。和苏的手揽过了翊宣,他把自己的脸颊埋在翊宣的肩上。
“傻瓜,你真是傻瓜。”
“也许是吧,其实,和苏,“这翊宣的声音有些幽幽的感觉,“原先的时候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曾经为了一个男孩而几乎放弃所有,甚至不惜与父王对抗,可是最后依然没有能够如愿以偿,,其实我当时想知道那个逝去的男孩的心思,我想知道他当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感觉,那是一种幸福吗?可以有人那样爱他,”
和苏安静地听着,翊宣的手覆上和苏的手,把他拥入怀中。
“和苏,也让我为你做一,”
“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呢。父王一向多疑,他不会允许任何形式的违抗,翊宣,也许你为自己铺设了没有必要的荆棘。”
翊宣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和苏披在背后的头发,还是如丝缎一般,水一样的清凉,他微微笑了一下,“好了,既然我们都不想走,那么说些别的,往年没有感觉你这么瘦,现在瞧你,只剩一把骨头了。“拥着和苏的手还能隔着衣服感觉到和苏的消瘦,而和苏到哧哧地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么婆妈。”
“傻瓜,你才是傻瓜。连安心接受别人的关心都不会。”
听翊宣这么说着,和苏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揽下了他的头,在他的薄唇上印了一吻,还是冰凉的感觉。
“其实我是害怕,怕我习惯以后,会离不开的。”
“那就不要离开。”
翊宣的额贴在和苏的脸颊上,细声说着什么,远的人听不清楚。
十丈之外,御园凋谢的蔷薇丛后面站着郑王弥江,他狭长的眼睛看了看被人按倒在地上的秀远。
秀远的肩和手被人禁锢着,下巴也被摘了下来,说不出话。他只能看着远的和苏,可是就是没有声音。原本想着,留秀远在这里,如果有人来,秀远会知道,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郑王会亲自前来,他的近卫军一下子就制住秀远,让他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弥江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御苑中的两个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可是平静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方才缎棋来禀告他,说在御园看见翊宣一个人坐在这里,他这来,其实本来想对翊宣好好说一说,这半年来的事情再加上突然将旨赐婚,他都感觉与儿子疏远了,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无法清楚是什么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一个空茫的原野,来看待另外一场人生。

二十年前,自己也是如此,在御苑中抱着和苏的母亲,那个对于他来说是绝对禁忌的女人,亲昵而绝望。
他突然笑了,有些嘲讽的味道。
这算什么,是诅咒吗?
是离王后那个疯子的诅咒吗?
还是,自己的罪孽终究招致神明的惩罚。
他看着身边赶来的箴王后,指着御苑中的人冷笑着对她说,“那是你的儿子!”
箴王后看着这些,吓得瘫倒地上,她耳边是郑王清冷的声音,“缎棋,今天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半个字,我灭你九族。”
缎棋早已经匍匐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是宫监,但是他上老母,下有兄弟侄子,所以郑王的话并不是空话。等他从地面上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郑王早已走远,而他的里衣都湿透了。
天,这样的事情难道又一上演了吗?
绝望的生命,禁忌的恋情,还有就是,无法撇清的纠葛。他已经不敢去想以后会怎么样了。沉默着扶起了箴王后,缎棋站在一旁。
翊宣推开箴王后寝殿的大门,随着门外的光线的移动,他看见他了的母亲坐在雕刻着木莲的紫檀木椅上,虽然脸上妆容整齐,但是无法掩饰的是凝滞的眼神还有憔悴的面容。
他关上了身后的门,寂静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翊宣把手中的剑放在王后面前的几案上,轻唤了一声,“母后,您找我。”
箴王后看着翊宣,她突然感觉不可置信得陌生,她的手抓住了翊宣的手,“儿子,你,,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显然这不是问句,翊宣跪在母亲的面前,他说,“我知道,父王也知道了。方才在御苑外,我看见了不能说话的秀远,我把他的下巴给他接了回去,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箴王后仔细地捧起了翊宣的脸庞,认真地说,“他说,只要你娶了姚璎珞,以后不再这样,他既往不咎。翊宣,这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前途,你应该知道轻重。”
“母后,请恕儿子不孝,我,”
啪的一声,箴王后打了翊宣一个耳光,翊宣的脸一歪,箴王后手指上的戒指划破了翊宣的面颊,极细的血痕。翊宣的手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扭过了脸,看着王后。
“我在这里苦熬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你。“箴王后的眼神开始狂乱,“你知道吗,你就是你父王属意的继承人,和苏根本不可能跟你比。他甚至,,他甚至不是离王后亲生的孩子。”
“什么?母后,你,“翊宣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的母亲。
“是你舅舅说的,他说无意之间发现府里的一个老妇是当年的旧宫人,是那个人说的。离王后受过很重的伤,因为要要救命所以用多了麝香,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和苏是郑王从外面抱回来的,只是当作是离王后的儿子。“箴王后没有告诉翊宣,和苏也是郑王曾经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她在尽力贬低和苏在郑王心中的位置。“你想想,无论郑王感觉多么亏欠离王后,无论他曾经发过什么样子的誓言,他都不会把大郑两百年的基业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王朝需要的是一个出身显赫而正统的王子。”
“翊宣,答应我,按照你父王的心意去做,不要自毁前程。”
“从这几个月的调兵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是攥在你父王手心里的,他可以给你很多,也可以轻易毁了这些。”
翊宣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微微摇头,神情淡薄而坚定。”
“其实你只要退一步,它日你登基为王,就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包括和苏,”
“不,那样我将会永远失去他。”
“那你忍心看你的母亲后半生无所倚靠,让她此生的心血付之东流?”
“母后,”
翊宣看着这样的母亲,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和苏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他可以不要储君的地位,不要王子的荣耀,甚至不要所有,来换取和苏,可是他却不能舍弃他的母亲,那不是虚荣,那是一种与生据来的责任。
他不能如此自私。

“翊宣,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我尊重你的决定。”
箴王后的手抚在了翊宣的额头上,同样的冰冷。
翊宣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这里。
檀木镂刻木的门在他身后关上,箴王后的脸也在门缝中一点一点的消失,直至最后。
翊宣突然感觉,他的母亲老了,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美丽的女人,她真的苍老了,是灵魂里的沧桑。
翊宣,你可知道禁宫有多寂寞,这些年有多难过。
我不能让你过这样俯仰随人的日子。
箴王后看着儿子的背影,喃喃地说着。

第九章沉淀

箴王后走出东宫大殿的时候,她身边全是低着头的宫人太监,她高昂着头,厚重的妆容让她在这样的午夜中显得诡异得高贵。她把自己的披风上的兜帽向前压了一下,如今入秋了,夜里也是如水般得清凉。
对于王后的突然驾到,东宫中的人虽然惊讶,但是太子和苏的命令,他们还是必恭必敬得迎接了王后。那之后,他们支开了所有人,就在东宫正殿说些什么。外面的人只能隐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全是隐忍着的,但是却似乎在争吵。
没有人敢上前打开没有上锁的殿门去看看究竟,。
突然,东宫大殿的门打开了,箴王后走了出来,虽然脸色掺白,但是还算稳重。
她用眼神扫了一下在场的人,她的侍女连忙过来,轻轻搀扶住了她,王后把自己的披风弄好,就消失在夜色中。
东宫大殿,白昙香气萦绕在四周,厚重的烟雾把原本暗色的大殿染成了迷白色。秀远走进来,看见和苏倚着大殿中的柱子半跪着,手中还拿着出鞘的飞天剑支着地面,散乱的头发披撒在他的身上,还有很多都垂到了地面上。
他听见脚步声音抬起脸,从头发的缝隙中看到了是秀远,随即腿一软,坐到了大殿的地面上,手中的剑也跌落地面。
“殿下,“秀远的声音因为昨天受伤,还有些嘶哑,他关上了身后的雕门,和苏看着他,问到,“父王那里有旨意吗?”
秀远停到了和苏的身前,他摇了摇头。“没有。郑王一直在微音殿里,没有出来过,也不让人进去时候,连缎棋都在外面站着等候着。”
和苏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只手解开自己的袍子的领口上的丝扣,“让外面的人进来,我要更衣,把我的朝服拿来,这样等下去不行,我要见父王。是死是活,就这样了,让他给我个痛快。”
秀远拦住和苏,“殿下,你现在去是火上浇油。”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每天不死不活的等着,”
“殿下,“秀远拉住和苏的手臂,拉向了自己,他面对近在咫尺的和苏说,“殿下,现在郑王正在气头上,这样的事情要从长计议。如果一时冲动,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感觉和苏的嘴唇都在发抖,秀远这才慢慢地轻声说,“刚才,王后说什么了?”
“没什么。”
“殿下,方才王后说什么了?“这是秀远第一看见这样暴躁不安的和苏,他用一种带着蛊惑和安抚的声音问,和苏像是感觉到什么,微微抬头,看着秀远,那是一个熟悉的人,熟悉的似乎已经可以融入白色昙烟雾中的人,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威胁。

和苏轻声说,",她说,她说我根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她还说,我勾引她的儿子,她,”
“殿下,够了,够了,和苏,。“秀远懊悔自己挑起这样的话题,他摇了摇和苏的肩膀,想让他清醒一些,但是和苏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句话仿若唇齿之间摩出来一般,“她说,我根本就不是男人,,我不配做大郑的王子。可是,我的剑已经出鞘了,但是我却下不去手,我无法杀了她,”
“她是第一个人敢对我这么说,这也是我第一手软,”
“只因为,她是翊宣的母亲,我不想伤害她。”
秀远看着这样的和苏,憔悴中带着一些恐慌,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殿下,王后平时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也许她,”
“她已经完全疯了,她要我下手杀死她,这样她说她的儿子才能不被我迷惑。“和苏的双手插进了头发,和苏的心非常乱,此时的他却无法恨箴王后,即使他们之间恩恩怨怨这么久。她想起了方才箴王后的样子,刚开始只是要他杀了她,可是他把这样的王后当成了疯子,后来无论她用多么不堪的话激和苏,和苏的剑甚至已经出鞘了,但是就是无法下手砍下去。他的眼前总是浮现翊宣的那张脸。
“那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殿下,这些不应该影响到你。”
“,不,她说得对,那是我的错。她说翊宣本来有大好前程,如此被毁掉,她不甘心。一个母亲,可以为她的儿子做到这种地步。所以,“和苏拨开了秀远的手,“我不想等待了。这样的事情既然父王已经知道,那么是死是活,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
秀远看见了和苏眼中坚持的目光,他只能放开了手。
“殿下,您想要哪件朝服?”
“黑色,绣黑色龙纹的那件。“和苏淡淡地说。
和苏在微音殿外被缎棋拦了下来,他说,“殿下,郑王有旨意,他不召见人。“和苏并没有听他的话,硬是绕过了他,“我要见父王,有要紧事。“但是大殿前面的回廊上站满了郑王的禁卫军,他们看见和苏要闯进去,刀剑出鞘,指在了和苏的身前。和苏还要继续向里走,但是他身后的秀远扯住了他的手,“殿下,”
缎棋连忙站在到了和苏的面前,“殿下,郑王谁都不见。”
“可是我是太子。”
“殿下,回去吧。”
“公公,就说我来请罪的,父王还是不见吗?”
“殿下,回去吧。您何罪之有?再说,郑王现在,“他不知道要不要说,或者要怎么说,后来他一沉吟说,“郑王这些天都没有睡好,他未必有精神见您。回去吧。等王想明白了,其实一切就过去了。”
“过去?“和苏不明白。
“对,过去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殿下,”
“那怎么可能?“和苏似乎感觉他无法了解他的父亲,他以为他会得到一纸废黜太子的诏书,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郑王就这么平静地说一切都过去了。
诡异得平静。
“殿下,其实,方才郑王已经下了旨意,着礼部择日为翊宣殿下完婚。一切如初。也请殿下要体谅郑王的爱护之心呀。“缎棋的这句话饱含了太多过往,但是这个时候的和苏根本就不能完全了解,他只是认为他的父亲不过要息事宁人而已。和苏突然感觉一切回到了开始,但是他又感觉十分地荒唐。
“这算什么?“和苏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也想见父王一面,有些东西我想好歹说清楚。”
“殿下。“这缎棋抬起了头,他看着和苏,“殿下,你一定要这样逼郑王吗?他不只是大郑的君主,他还是你的父亲。”
“我,“和苏看着眼前的缎棋,彷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惊异于他为什么这么说,“我逼他?缎棋,在大郑禁宫这么久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缎棋重新低下了头,夜风中的
和苏的手指着他,不过最后无可奈何的垂下了。
“好,我先回东宫,要是父王问你,就说我来问安的。”
“是。”

缎棋看着和苏远去,那正黑色的龙袍让他的背影在子夜的星辰下,看不清楚。
殿下,也许你永远不知道,你的父亲为了你背负了什么,
他这样决定,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翊宣跪着接过微音殿送来的圣旨,放在一旁。箴王后送走了送圣旨的太监,看见翊宣把自己头上的冠摘了下来,只是用绸带重新扎好,坐在檀木椅上。忽然,他的手抓起桌面上的圣旨站了起来。箴王后连忙问他,“翊宣,你做什么?”
“我要去见父王。”
“可是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你的父王早就睡了。”
“不会,这个时候他也睡不下。”
翊宣已经到了朝阳宫的大殿边上,但是箴王后叫住了他,“翊宣,你不能去。你的父亲已经原谅了你的荒唐,你应该感恩。”
“母后,你说过你会尊重我的决定,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会接受这道圣旨的。我以后不会在任何事情上违背父王的意愿,但是,这和这场婚事毫无关系。”
“你怎么可以如此仔细?把你的母亲至于何地?”
翊宣转身,没有看他的母亲。
他的眼睛透过了刻的窗看到了外面的夜阑星空,今夜没有月光。
他闭上了眼睛。
“母后,原谅我。在你与和苏之间,我无法选择。也许我以后可以放弃和苏,但是我不想负他。所以姚家的那个女孩子,我不能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个妖孽。来历不明的妖孽,却蛊惑了我唯一的儿子。也许还是大郑下一代的主人!”
“母后!“翊宣几乎喊了出来,但是他感觉自己这样情绪已经快要失控,连忙压低了声音,“母后,我知道你刚才去东宫了,你们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说和苏是妖孽了。他是轩辕的王子,大郑的储君,而且,,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翊宣打开了那虚掩的大门,“母后,请你相信我,有我在,即使以后我无缘那个王位,您也不会无所倚靠的,”
箴王后颓然地坐在了华丽的木椅上。
翊宣,你拒绝了你父亲给我们最好的结局。
微音殿中,郑王安静地听着翊宣说话,他拒婚了。
这样的情形在一年前也有过一,不同的是,那是他另一个儿子和苏,他说要带着他爱的人远走高飞,那郑王还可以下手杀了那个他认为迷惑和苏的少年,而这,弥江感觉自己连说话的精神的都没有了。
“,父王,儿子心有所属,所以,”
翊宣笔挺地跪着,年轻的脸庞上有这一种神采,让人可以看见干净的灵魂。
弥江很累,他知道和苏方才来过,缎棋拦住了他,因为弥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儿子,但是当他听说外面跪着的是翊宣的时候,他召见了翊宣。
翊宣的性格中有一种执着,或者说,翊宣过于单纯,他还没有复杂到认识到,生命中很多是需要选择放弃的地步。所以,从翊宣走进大殿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翊宣的来意。
他听翊宣说完,这才说,“恩,既然你不愿意,另外在找合心意的女子就是了。“弥江的声音不高,似乎他们在说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翊宣惊讶。
“父王,”
“今天也折腾了一晚上,都累了,早些回去。“弥江的手指摩挲着面前的一个折子,看着大殿上跪着的翊宣,“冬天说话就到了,你现在管着兵部,驻防将士过冬的衣物都要准备好。”
翊宣听到这里连忙磕头,“是。”
他知道郑王一旦说起朝政意思就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他可以退下了。

“等你出去的时候,叫缎棋进来。”
弥江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翊宣站起来后,看见他的父亲靠在身后宽宽的龙椅上,手指在一封奏折上慢慢地敲打着,眼睛似乎在看着翊宣,却又好像不是。翊宣突然有一个念头,现在的郑王与和苏出奇的相似,几乎让他错认为,他看见的是很多年后的和苏。他又想起他的母亲对他说起和苏诡谲的身世,说他不是大郑的王子,此时这样的说辞显得十分荒谬。
翊宣到了大殿外面,对缎棋说,“父王叫你进去。”

第十章抉择

弥江靠在黑缎子做的靠枕上,手中捧着一本奏折,他看见缎棋进来,让他走近,就站在紫檀书案前。他把手中的奏折放在面前,从旁边朱漆果盘中捻起一片蜜糖梨片放入口中,嚼碎了,咽下,这说话,“缎棋,你跟着我,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缎棋不是很清楚郑王为什么这样问,还是老实回答,“是,二十四年了。从王初慑王位至今。”
弥江点点头,说,“对,我也记起来了,那年你也是刚入宫门的,那个时候,我的母后还在。这些年事情杂,以往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他拿起那本奏折,递给了缎棋,“看看这个,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就是现在不知道给谁了,”
缎棋接了过来,是司空张孝栖上的,他是箴王后的同胞弟弟。
弥江站了起来,在大殿中踱了两步,他说,“我本来想压下去,但是那两个孩子不懂事,一定要挑起这个端口。张家也过于嚣张,不过罪不致死;至于姚家吗,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还是不能磨平他们的野心。离王后都死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些个陈年旧事这么详细的,恐怕也只有姚家了,是他们告诉的箴王后,和苏不是离王后的孩子。但是他们都不够聪明,姚家本身连着和苏,就是他们想攀上翊宣,但是根子上还是和苏这边的人,即使,和苏是那个样子的。”
缎棋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那本奏折,恭敬放在了书案上。
“郑王,看来他们只是知道了太子不是离王后亲生的孩子,至于其他,”
弥江站住了脚步,沉吟着,“我也不知道,他们知道多少。可是,不管多少,都是祸端。如果翊宣按照他母亲的安排,一切不会到如此地步。现在该如何善后呢?”
“王,恕老奴说一句灭族的话。殿下他们,是真心的。”
“我知道。“弥江看了看缎棋,“就应为我知道,我才能容得他们。要是先王在,“弥江感觉那些话不用说。他的父王是个严苛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如此违背伦常天理的事情存在。
“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不过那些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和苏的身世,如果一旦被人证实如同这个折子上所写的,他是没有资格成为储君的。因为他不是嫡子。”
大郑的宗法不能更改,嫡长子继承王位,作为铁律铭刻在神宫,不能更改。
“王,既然如此,那么就此废黜太子也未尝不可。“缎棋知道弥江的心思,他也知道和苏最大的弱点,所以才有此一说。
弥江瞄了一眼缎棋,苦笑着说,“也就是你敢这么说,换个人我早杀了他了。其实这件事情上,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善终。和苏是我的儿子,我不容许任何人作践他,即使我不想他成为下一代的郑王。还有就是,”
“也许外人不知道,其实神宫有一种极其神秘的力量,不允许亵渎。无论如何,我曾经发下誓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废黜和苏的,不然整个大郑就要被诅咒了。我不想冒险。”
“不说这么多了,我一时半刻的也死不了,先安稳过几年再说吧。”
弥江这样说着,缎棋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末了就听见弥江说,“叫和苏到这里来吧。”
除了说一句"是”,缎棋也说不出什么了。
和苏跪在微音殿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的面前就是张孝栖的折子,完全展开摆在他的面前。他跪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只感觉外面的朝阳已经又成为了夕阳,橙红色的光透过大殿镂空的窗子照了进来。
他的脑子里全是黎明时分郑王对他说的话,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很清晰,如冷水一般,平淡无味。
“这是司空张孝栖的折子,你自己看。”

“他说,当年离王后受伤后,用了很多的麝香,以至于根本不可能怀有身孕。所以他说,你不是嫡子,并且不是轩辕的血脉。”
“折子上的话虽然苛了一些,不过要是真的闹到朝堂上,说的也是一样。混淆宗室血脉,亵渎神庙,这样的罪责是无法逃脱了。”
“所以,你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就是承认这些,然后会废黜你的太子之位,流放边境。而姚家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或者被灭族,或者是全族流放。离王后的牌位也会从太庙拿下来,她的棺椁从怀陵起出来。”
“而第二种,则是,张孝栖有意恣意诬告,他才是混淆总是血脉。张家会被流放,或者族灭,而箴王后也会被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当然,重要还有,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都不能在朝堂上宣称,所以,一切都会不明不白的。”
弥江走到和苏的面前,他说,“和苏,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来决定,接下来的后果是什么。”
和苏霍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就像突然跳出来的妖怪,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样一件关乎两个家族几百人身家性命的事情,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如同说今天是否下雨一般的轻巧。
“父王,你,”
“不要问我。我把决定的权力给了你,你自己斟酌。”
“父王,要是我选择保全自己,那么,“和苏挺直了脊背,“我杀了他的母族,我和翊宣将要永世成仇,”
“对。”
“父王,如果你不容我们,我可以放弃。”
弥江拉起了和苏,面对面地对他说,“不。因为我相信你们,是不可能放弃的。”
“如果我执意和翊宣在一起呢?”
弥江退后了两步,“我没有逼你,你用第一个选择,不过,,你真的可以放弃你的母亲,即使她已经死去多年?”
“父王,这是关于宗室血脉,怎么可以如此轻率?”
弥江听和苏这样问,他忽然笑了,笑的很溷浊。“真相从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选择真相,才对自己最有利。所以,你自己好好想想。”
弥江要走,和苏叫住了他,“父王,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弥江停下,背对着和苏,“你是我的儿子。”
“那你何苦这样逼我?”
“,你知道吗,每看着你,就像看着镜子中的我。你的生命就好像是我另外一场人生。二十年前,我的母后也给了我这样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如今,我只想让你的生命更加真实和完整。”
“可我不是你,父王。”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逼你。如果你足够自私和无情,你可以成全你的爱情。但是和苏,“弥江看着他。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语。
他走了,他如同每一般,转身走了,把和苏一人留在了这里。
微音殿中只有和苏一人,外面又是一场黑夜。
和苏把自己蜷缩在角落中,看着银色的月光洒进大殿,都是冷的。
他的心很乱,一会想起翊宣的笑,翊宣的坚持,还有那些天共同度过的日子。
很真实,他的肌肤中还残留着一种滚烫的炽热。
“和苏,如果可以,请让我爱你,让我们一起活下去,”
“,我还不是郑王。“和苏轻轻地说。

“总有一天会是的,和苏。”
翊宣笑着看着他,那感觉如同岐山的雨,岐山的夜,虽然有些缥缈,但是却是渗透到他的心中去,总是挥之不去的温暖,荡漾在他周围。说完这句,翊宣很轻的,在他的额上吻了一下,仿佛暮春的柳絮拂过。
但是迷懵中的和苏,似乎听见了一个女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轻软,温柔。
那曾经是他唯一的支撑。
“我曾经祈祷上苍赐给我一个孩子,于是我看见了你的出世。那是一个飘雪的夜晚,神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你幼小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一双黑黑的小眼睛看着我笑。也许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对你的爱超过了我的生命,”
“孩子,这也许是我最后对你说的话了。因为我的手已经逐渐不能再拿笔,但是我不想假他人之手告知我想对你说的话。今夜你就在我身边安静的睡着,你的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因为呼吸而微微颤抖着。你的脸色红扑扑的,我真的很想亲亲你,但是我不敢,我怕吵醒你,”
“和苏,终于到了最后,我的手几乎无法承受毛笔轻薄的重量。孩子,母亲舍不得你,但是最终还是不能不放手,”
郑王最后问他,“你爱你的母后吗?”
“,爱,,她给了我最初,最沉的爱。”
“那你相信那些人说的一切吗?”
“,不,”
缎棋打开微音殿的大门,和苏就站在那里。
伴随着光线地进入,黑暗被一点一点驱除了,缎棋看见的是晨曦中他异常憔悴而苍白的面孔。眼睛是枯涩的黑,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所有。
“殿下,”
和苏手中是飞天剑,“着禁卫军包围司空张孝栖府邸,”
雍京的人们对于弥江二十四年秋天发生的事情都感觉到迷茫和飘忽。
太子和苏亲率禁卫军包围了司空府邸,传承百年的张氏一族一夜之间被抄家,司空张孝栖一杯鸩酒了断此生,此外,张家子孙赐死四十人,剩下的一律罢官流放。箴王后被收回正宫绶印,贬入冷宫,可是日当王子翊宣不顾郑王的意愿而执意闯入冷宫的时候,看见却是他的母亲用一根白绫把自己挂在了门框上。
原本以为王子翊宣会随着箴王后还有张家的灾祸而一并置的,谁知道郑王接下来的两道圣旨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打懵了。
箴后死后追封了嫡后的荣耀,震动朝野的大丧过后,她的棺椁被送进了郑王弥江尚未竣工的怀陵之中,而她的牌位也被摆进入了太庙。
第二道旨意则是册封王子翊宣为萧亲王,尊容更盛从前。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郑王的心意。
箴后大丧过后是三个月的守丧期,王子翊宣一直守在怀陵,所以册封亲王也推后了。
不过也有人说,王子翊宣根本就没有接那道圣旨,他在用一种不作为的态度与他的父亲对抗。因为他的母亲死的过分蹊跷而惨烈。
冬天很快来临,
缎棋捧过郑王给王子翊宣的第三道册封诏书,迟疑地问了一下郑王,“王,是不是再缓一段日子。”
弥江拿过兵部的军报,仔细看了起来,他说,“不用。送去吧。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兵部户部事情多,和苏一个人忙不过来,翊宣在怀陵那个地方住的也够久的了。“说完他看着外面飘飞的絮雪又加了一句,“雪下的这样大,明年应该有个好收成。”
弥江看着眼前的蝇头小楷,想的却是翊宣。
他的儿子,他不是不担心的,但是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劝慰就可以抚平伤痕。
何况,他的另一个儿子所受到伤害并不比翊宣小。

爱人的背叛,亲人的死亡,这些会让翊宣变得成熟起来。也许,这是在这个冬天中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怀陵这里建有行宫,王子翊宣的随身侍卫林帧在雪夜中跪着迎接了从雍京来送圣旨的官员。当那个人把自己头上白色貂皮风帽摘下来的时候,林帧看见的是太子和苏比雪更苍白的面容。太子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在他身边禁卫军手中灯笼地照射下,闪动着宝石一般的光。“翊宣呢?“清冷的声音问着林帧,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抖落了披风上的雪,和苏穿着金线鏖皮宫靴的脚就踏进了怀陵的行宫。
翊宣并没有出来迎接他的王兄,他甚至没有设香案接圣旨,他只是在大殿中坐着。当最初浓烈地悲恸和不可置信过后,沉淀下来的只是一丝一点的伤感。他不明白和苏为什么在前一天还和他在御苑中软语相依,而第二天就毁灭了张氏一族,逼死了他的母后。他也不明白他父王的作为,他甚至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什么死去。
所有的一切混乱了他的清明,所以这三个月来,他白天都在怀陵荒凉的旷野上看着工人们忙碌而有条不紊地修葺着这个辉煌的帝王灵寝,而晚上的时候,他只有面对行宫冷清的四壁想着自己明白或者不明白的东西。
和苏看到他的时候,翊宣坐在书案旁边,桌上一盏孤灯,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孝经》。
翊宣的样子憔悴,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青黑色,眼神有些游离尘世般的遥远感觉。他已经丧失了原本风发的意气,显得很颓废。
和苏就这样站在翊宣的面前,他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三个月你就这么过来的。翊宣,我不希望我的王弟变成一个废物,不过,看来我高看你了。“说完他把手中的诏书扔在了翊宣的面前,转身走了。
可是和苏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胳膊,让旁边一带,把他按在了大殿的柱子上。翊宣的手指抚上和苏的脖子,就扣在那里。
那是一种嘶哑痛苦的声音,翊宣说,“我也不敢相信,和苏,你竟然可以做的出那样的事情。“翊宣的眼睛中也如同以前的和苏一般,眼神都是枯涩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带给我这么多,,这么多的,“和苏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可以翊宣从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你知道吗,现在我真想掐死你。”
和苏冷冷笑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看着和苏近似挑衅地笑容,翊宣的手指扣住和苏脖子上脉动的血管,用力按下去。
他可以听见和苏急促痛苦的呼吸声音,但是他还是看不见和苏眼睛中的任何神情任何波动。此时,他感觉自己遏制住的是自己的咽喉而不是和苏的,他的生命随着和苏的虚弱而逐渐流逝,那是一种很真实的绝望感觉,如同将要灭顶的冰水,压抑着他,逼迫着他。
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最后,当他看见和苏不再清明的眼睛,微微低下的头,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同和苏一同跌落在大殿冰冷的石砖上。
和苏的手抚住自己的胸口,他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立显出一道暗色的淤痕。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着,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一般,那种感觉彷佛不是从窒息中解脱出来,而是再经历另外一场死亡。
翊宣抱住了和苏,搂住这具裹了厚重的皮裘之后依然枯瘦的身体,安静等待着,一切的平息。
“和苏,告诉我你那样做的原因。”
和苏沉默着。
“我的母后还有张家这么多人的性命,总要有原因的。他们做错了什么?”
“没有。“和苏的声音嘶哑地可以渗出血液。“翊宣,你不应该问我他们做错了什么,,这样对你不好。“他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脖子,似乎这样做可以抚平咽喉上火辣辣的疼痛,鸦翅般的眉扭曲着,半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回去吧,如果你感觉他们死的冤,那就接受父王的册封,把他们失去的都夺回来。”
“这算什么,你们给我的补偿吗?死去的人,是不可能活过来的。”
翊宣说完就要站起来,不过和苏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得很近,就如同往日亲昵一般,而翊宣被和苏身上浓重的白昙香气迷了神,怔怔看着他。
和苏用沙哑暧昧的声音说,“你又在说傻话了,翊宣,想太多不好。”
和苏的吻都是冰冷的,他的唇沿着翊宣的下巴仔细描画着,细白的牙甚至还咬住了翊宣的唇角,然后就是一阵咯咯的笑声。翊宣诈然惊醒,想推开他缠绕着的手臂,却被和苏一揽,倒在他的身上。身下是和苏很有诱惑力的身体,眼前是他清艳的笑,还有揽住他的冰冷手指,都在唤醒翊宣,那个红莲盛开的夏季,他们放荡而美好的日子。
翊宣的牙咬住自己嘴唇,和苏看见了,他单薄的唇在一阵青白的颜色过后就出现一抹红色,滴了下来。此时的翊宣用力扯开了和苏的手,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退后两步看着他。
“和苏,我恨你。你杀了我的母后。”
和苏平躺在这里,看着行宫大殿的顶,那是用油彩描画着的飞天,很艳丽的颜色。她们都有着妖娆的身段,反弹琵琶时的素白纤手,周围是飘飞着的鲜。和苏的眼睛有些模糊,似乎看见她们飞动了起来,缠绕在他的眼前。
然后他笑了,他说,“不,你的母亲是自杀,她的死和我毫无关系。”
语气是清冷的,甚至带了轻蔑。
翊宣被这样的感觉激怒了,他扯起了和苏,就这样按在了柱子上,他们双眼对着双眼。翊宣似乎可以从这样的眼睛中看到自己,还有岐山的神宫,扶风园的红莲,有御苑的残枝,甚至有冷宫刺眼的白绫,还有就是张孝栖府邸的哭声,不过最后沉淀下来的却似乎只有一种可耻的依恋。翊宣为自己的软弱而自鄙,他把头转到了一遍,错过了这样的视线。

和苏的手指按在翊宣的唇上,抚过了方才渗出的血红色。
“,翊宣,你又想多了,这样对你不好。”
极细的吻,沿着翊宣的颈项一点一点下来,然后和苏咬住了翊宣的肩。他知道哪里可以让翊宣疯狂,果然,翊宣低吼一声,打横抱起了和苏,转身走入内殿的卧榻旁,把他扔在了上面。
翊宣不曾如此失控,即使他们的第一他也会刻意保最后一丝理智,但是今天,隐藏在他血液中的狂乱完全失去了约束。
和苏只是笑着看着翊宣,看着他扯掉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了他的衣服,白色锦缎绣着红色龙纹的袍子就在翊宣的手中裂成碎片。他赤裸而冰冷的身体贴合着一床同样冰凉的丝被,躺在了上面。
没有任何抚慰,和苏的双腿一下子分开,腰被一双手扣住,而后翊宣的身体像剑一般刺穿了他。
血的味道逸了出来。
和苏的眼睛可以看见翊宣,但是双手挣扎了一下,却无法触摸他。
他们没有拥抱。
激痛的感觉一下子窜满了和苏的全身,他的身体好似砧板上濒临死亡的鱼,动了一下,然后就安分地躺了回去,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丝被,都要搅碎了。
身体随着翊宣而微微摆动着。
翊宣一下一下抽动让和苏感觉到战栗般疼痛。他全身都是冰冷的,只有下身那个地方的火热而真实。
翊宣看见和苏微微笑了,他说了一句什么,在他虚弱而破碎的呼吸中却是如此的真实。
“,原来,我还活着,”
伤感如水般要溺死他了,翊宣放开了和苏,从他的身上翻身离开,拿过被子盖住了他,然后在他的身边躺下。
沉默。
只有呼吸的声音。
半晌,翊宣才说,",和苏,我回雍京,”
和苏无声地一笑。
雍京大地上盖上了厚厚的雪,夜间的雪,把树上的枯枝都压碎了,也阻断了官道。
王子翊宣接受郑王册封与太子返回雍京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了。
在郑王弥江二十五年的冬天,大郑宫举行了极其隆重的封王大典,太子亲手把萧亲王的冠冕戴在翊宣的头上。
喧闹的鼓乐声,还有礼部天官浑厚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辉煌的宫殿上空。
障显了盛世的华。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