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复仇》作者:皖皖

3月2日完结

简洁版文案:

既然重生了,那么我亲爱的敌人,你做好血债血还的准备了吗?

标题党版文案:

重生后报仇报仇……出JQ的文~

详细版文案:

陈文修的脑子里装着的是今天要算计哪个人,明天要吞并哪家公司

苏秦的脑子里却想的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今夜要找哪个美人一起度过漫长的夜晚。

重生后的【山寨版】苏秦,要去整垮陈文修了……他能成功吗?

莎士比亚说: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我说:文案这么多,到底应该用哪个……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九, 配角:文修,三叔,林冬,连南 其它:

重生之复仇
作者:皖皖

我站在医院天台的边沿,呼啸的寒风卷着大雪向我的衣袖里灌着。低头便是川流不息的街道,隐隐能听到警笛声,而我只要往下一纵,就可以和这个世界彻底说再见。我对着紧跟在身后的男人歇斯瓦迪地大喊,“你别过来!”
陈文修手里原本点着一支烟,他的眼睛慢慢地扫过我,不紧不慢地说着,“小九,你不会跳下去。我知道你不会。你不是对我说过,痛苦的活下去,也比幸福的死去要有骨气?”
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腿不去颤抖。这个男人机关算尽,他对我了如指掌,他算计了我所有的幸福,他的笑容是精致调配的砒霜。他知道我贪生怕死,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小九。”他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不着痕迹地向着我迈出脚步。或许是因为他学过心理学,他的声音听在耳里像是棉糖一样无害而甜腻,除了林冬外,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我又向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从来没有逼你,小九,乖,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他微笑,“这是怎么了?又吵架又要跳楼的。你要是不想把蓝老爷子给你的股份转让给我也无所谓的,你想要的话,都是你的,小九,小九……”
我痴痴看着他的面容,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那么动听,我的心跳随之共舞。他像我伸出手,修长的五指曾摸遍过我的全身,我最喜欢那双手停留在我的发上,轻轻抚摸着,直至我沉沉睡去。我又退了一步,单手抓上铁栏,神经质地轻笑起来,“你说你不会逼我?”
“不会。”文修的神色开始有了一丝的慌张。这天台的边沿只围起了齐腰的铁栏,经过十几年的风吹日晒,铁栏已经开始掉漆,我甚至能闻到金属独有的铁锈味。我安静地看着文修,这个我从来都看不透的男人,他的肩上已经落满了雪。我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冻僵,视线开始模糊,这是我每要昏过去的前兆。
我咬下了嘴唇,“是你派人把林冬的女朋友□了。”
文修微愣,然后他侧过脸,吸了口烟,拒绝回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小九,我别的不能保证,但以后我会好好地待你。”
“是你派人把林冬的女朋友□了。”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温暖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下,很快被大风吹走,我居然没用地哭了出来,“你还让我给蓝老爷子的茶里下毒。”
文修沉默了一会儿,“你都知道了?”
我心里瞬间凉了下来。本来只是一个不肯定的猜测,却被落实。蓝老爷子慈祥的笑容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文修有些烦躁了起来,他把烟头踩在脚下,“小九,我虽然不爱你,可是我很喜欢你。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爱你了,你不和我在一起,你还能怎么办?”
我对他大吼,眼前已经一片模糊,“陈文修,我斗不过你,你那么厉害,你说叫谁死谁就死,你想谁生不如死,那他就真的欲死不能。你让我亲手害死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你让我爱的人恨我入骨……你现在还没杀了我,是因为我手上还有蓝老爷子给我的股份,没有银行的密码谁都取不出。我知道……你要拿林冬他们威胁我,直到我把密码告诉你为止。”
文修像是被我的话惊住,只能在原地怔怔地看我,他苦笑,“小九,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居然这么卑鄙。我的目的只是整垮蓝家,股份什么的无所谓,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玩。”
我用最后的力气跨过铁栏,看着他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的脸庞,忽然间觉得好笑起来,“陈文修,你不要骗我了。骗一个死人对你来说一点利益都得不到。”
他睁大双眼,猛地向我冲来,“小九!你疯了!”
“活了这么久,我只有这一刻感觉最清醒。我死了,谁也没法再利用我。谁也没法……”我对他微微一笑,眼前一片发黑。我的手再也抓不紧铁栏,楼顶呼啸的风此刻却感觉很轻柔。它们载着我向下坠去。我知道跳楼的死相很难看,可死者似乎感觉不到很大的伤痛,只要疼上零点一秒不到,便能坠入永不被打扰的睡眠。
“小九……”文修的声音撕心裂肺,在我耳边炸开,然后变得越来越小。落地时,风的阻力很大,我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陈文修,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你,血债血还。

醒来

“苏少爷醒了。”
我眯起眼。我的头顶是雪白的天板,身子一点知觉都没有,但我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砰砰跳动着的心脏。种种迹象表明,我还活着。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从十九楼层高的天台跳下来,还能被抢救过来?
我努力地发出声音,却只是徒劳。有很多陌生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他们叽叽喳喳,说话说得很快很快,频的说起一个叫‘苏秦’的名字。我大脑一片混乱,根本就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很吵很吵。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才将这场闹剧终止。
他俯视着躺在病床上的我,虽然暂时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的声音却低沉有力,“苏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到就眨眼。”
我没眨眼。因为我不是苏秦。
旁边另一人似乎有些焦急,“医生,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现在这个状况是……可能麻醉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反映比较慢吧。”那医生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这个,苏秦少爷这能活下来实在是个医学上的奇迹。”
“辛苦你们了。”那好听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想和苏少爷单独待一会儿。”
“是。”
淅淅沥沥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有人凑近我,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脸颊滑下,我渐渐能感觉到他手指在我皮肤上留下的浅浅触感。他口中的苏秦似乎是指我没错,因为这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心中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我死了,却附身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而这个人的名字叫苏秦。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苏秦的家属了。
从刚刚的惊鸿一瞥,我能看出他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相英俊成熟,他坐在床边,似乎是用刀削起了苹果,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偏过头,扯着破碎的嗓音问道,“你是谁?”
那人微愣,低下头看我。我也终于能仔细地打量起这人了。他的长相或许不是最出彩的,但一双眼睛却闪动着坚韧的光芒,是成大事的人才能拥有的。他静静地坐在病床边,却有种帝王的气势。或许说,是黑社会老大的气势。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如果简单明了地告诉他,这身子里的原主人已经撒手西去,而是被我这不知从哪儿来的魂魄取代了,他会是什么反映。直接掐断我的脖子,还是把我送到精神科去?
“你失忆了?”他皱眉问我。不得不说,他皱眉的样子也很好看。
我保持沉默。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看来你是失忆了,连我都不记得。”他像是自言自语,手指摸上了我的,然后像是猛然间回过神一般,他抽回了手臂,拦在自己的胸前,“我是你爸的朋友,韩云。你以前叫我三叔。”
“……三叔。”我的大脑快速地运转起来。韩云,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我似乎以前听蓝老爷子提起过。好像和蓝宇企业有过生意上的来往。
“嗯。”他像是很满意,轻轻地应了声,然后他的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地眯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我想这时应该叫医生过来。也许脑震荡还会引起其他的后遗症。……你需要一个全方面的检查。”
我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他在离开了病房前,忽然又开口问了一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是连南,你也没有印象?”
“没有。我不知道连南是谁。”我诚实地回答。
韩云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微笑道,“这样也好。”
韩云离开后,我疏离了一下情绪。麻醉药也渐渐失效,身子上传来一阵阵麻木的疼痛。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配合医生做检查之外,我大半天都只是躺在病床上,盯着天板发呆。其实这样也很好,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考虑怎么报复文修。
复仇。
是的。我想老天让我重新活过来的唯一意义,就是复仇。
通过这两天来探看苏秦的人口中隐隐得知,苏秦的父亲虽然是个私生子,同时也是个商业奇才,所以在苏家里颇有威信。而做为一个不光彩的私生子的儿子,我没被别人指指点点,估计也就是因为苏秦父亲的铁手腕。苏家的大当家现在身体健好,他手下的孩子却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似乎为了争家业斗得很厉害,巴不得大当家早点死。
这让我不禁想起在蓝家里待过的那些日子。蓝老爷子撑着那么大的家业,却常常一个人对着残棋发呆,一坐一个下午。他的儿女都在算计,为了他遗嘱上的几行自语而拼命的讨好他。蓝老爷子只信任我一人。因为我长得和他死去的孙子很像,他就真的把我当亲孙子对待。可是我辜负了他的那份信任,是我亲手把他送上了死路。或许说,是陈文修通过了我的手,把蓝老爷子送上了死路。
前世的事暂且不谈。在住院的时候,最令我郁闷的便是,每每我问起这些来探望我的人,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们都会露出尴尬的表情。
大部分人说我过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只有小部分人说我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我综合分析了一下,觉得这苏秦应该是属于公子类型的,平日里胸无大志,而且还男女不忌,只要是美人就照单全收。……还真是不太挑食。

他是男女不忌,我却只喜欢男人,或者说,我唯一真正喜欢过的人,是个男人。
我最近几日一直在考虑究竟要从哪里下手,报复陈文修。但以现在的阶段,我想得更多的是该怎么折磨他。以前我不敢对他下手,不敢违逆他,是因为他手里掌控着林冬。我知道他的手段。他总是能用最毒辣的方式,不见一滴血,就能彻底攻溃他的敌人。他喜欢运用棋子,而我,恰好就是那倒霉的棋子之一。
可惜这身体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即使有本市最好的医生治疗,有着最昂贵的点滴打着,身体的恢复还是龟速。我也不敢和苏秦认识的人说太多话,一般只是问两三个问题,然后就佯装疲惫,倒在病床上假寐。而这些人也都精明的很,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都瞒着我。不过,他们来探望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我,而是韩云。因为每逢韩云来探望我时,来探病的人数频频达到了最高点,把宽敞的病房都挤得满满。
又逢探望的高峰期。我瓶躺在床上,嘴角强撑起微笑,心里很是厌烦,却也不敢开口,床边上正坐着温香暖玉,她毫不羞涩地抓着我的手,一双桃眼飞快地眨着,媚眼如丝。我被她的这双眼睛看得胸闷。陈文修那个狐狸也有这样的一双桃眼,眉角高高地挑着,笑起来时和狐狸一样。就在我日日夜夜想着要怎么报复那双眼的主人时,却有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跑到我这儿来大送秋波。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痛苦,一直在一边保持安静的三叔忽然开口道,“小秦好像累了。今天就探到这儿吧。”
“哦。那苏少爷可要好好养病哦。你住院的日子里,人家可是很想你呢。”坐在我床边的女孩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我,她说是要离开,手却死死地抓着我,一点退意都没有。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露出一个不正经的笑容,“嗯,出院了之后我们要常联系啊。原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会忘了你这样的美人呢?真是……可惜。”
原妹妹站起身,有些怯怯地看向韩云,“韩叔叔,那我们家那桩生意……”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韩云三两拨千金,把原妹妹打发走了。我心里松了口气,今天难得耳边能清净一阵。我本以为韩云也会像平时一样,和我寒暄两句就离开,可没想到这他却坐到了病床边,伸出手,抚开我前额的碎发,他炙热的眼神让我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
其实我现在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所谓的三叔究竟为什么对苏秦这么好。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可自从我醒来之后,这个男人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里探望我,他探望我的时间并不长,每身边都有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陪伴,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像是这样单独的相,除了我第一醒来外,还真的很少有。
他的眼神很犀利,我只好把眼睛偏到一侧,怕他看出了这身子里的灵魂已经被我偷梁换柱。事实上,我怀疑他已经看出了我不对劲的地方。
就当我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没想到他却忽然开口问道道,“小秦。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想不想出去走走。”
他虽然说的是一个问句,口气确实肯定而不容置疑的。
我斜过眼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嗯。”

噩梦

他将我从病床上扶起,由于我的身体还太过虚弱,或者说,太过娇气,所以很少下床走动。一开始,每逢解决生理需求时我都很尴尬,需要人搀扶着将我送到厕所门口去。后来我身子一点点恢复起来了,他们就在我的床边放置了轮椅。
我在没人探望的时间里,会坐着轮椅去楼下转转,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但是用手摇动轮椅很累,但我又不想要人陪在身旁。一天到晚的做戏是很费神的,难得不在他人的监控下自由的行动,我倒宁可累一点儿。
韩云把轮椅推到了床边,我挪动身子,想自己坐上去,却被他制止。他的口气强硬而不容拒绝,“我帮你。”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他皱眉看我,浑身散发出一种类比杀气的气势,好像我再说一个拒绝的词语,就要把我碎尸万段了。我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就是把我抱上轮椅而已,我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为了这么点儿事和韩云闹翻了可就不好了,随意还是答应道,“……那就多谢了。”
韩云就真的把我抱上了轮椅。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好像只需一只手就能轻松把我举到半空中。我能看到他手臂上肌肉的纹路,暗中涌动的青色血管。他抱着我,将我放到轮椅上时很小心,像是在放置易碎品一样,轻拿轻放。
可很明显,他平时对于抱人这门艺术的经验并不多,我被他弄得很不舒服,半个身子悬挂在空中的感觉任谁都不会感觉很舒适的。但无论如何他的这份心意我是收到了。
我急喘了几口气,对他微笑,“谢谢三叔。”
他没应声,毫不拖拉地推着轮椅向门外走去。出了病房是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电梯。他不疾不徐地推着我,也不讲话。我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现在表情是什么样的,但一想到面无表情的韩云推着轮椅车大步前进的画面,让我莫名的发笑。
我们坐了电梯到一楼。楼下有专门为住院病人建设的园。小径边上有着鹅卵石的点缀,喷泉里的池水已经被冻成冰。韩云推着我,几乎把整个园都转了一圈。其实坐在轮椅上欣赏风景的感觉还挺不错,就像是在婴儿的摇篮一样,我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外面有点冷,空气中浮动着冷冽的暗香,大冬天的居然还有开,我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想到。韩云把他的大衣脱下来披到我的身上,他的体温烙在我的皮肤上,我这才回过了神,也不知道我们把园绕了多少圈,真佩服韩云的耐力。我连忙开口道,“三叔,回去吧。你难道都不忙吗?以后我一个人也能下来,不用你费神。”
“你出院了有什么打算?”身后的人终于开口。
我心里一动,“出院之后……先联系一下过去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实在想不起来的话,就重新开始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顿了顿,“重新开始也未必不好。”
“三叔你这是在安慰我?”我好笑地问了一句,费了些力气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唔,难道他这是在害羞?我嘴角微抽,觉得或许那只是我的错觉。

他把我送回病房时,我终于按奈不住开口,“能不能把我住院后这几个星期的报纸送过来?我想知道我住院的这些日子里,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好。”
于是下他来探望我时,就真的带了一沓子的报纸。……报纸的种类可真是全面。什么早报、晚报、日报……它们摞在我的床头柜上,足足有半米高。我看着那厚厚的报纸堆有些头疼。韩云走了之后,我就开始仔细地翻找起来。我不相信跳楼死人那么大的事儿报纸上会一点没有报导。
可是奇了,这事儿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在报纸上出现。由于一整天都在翻找着报纸,我手臂都开始发酸,最后有些泄气地把报纸撕成一片片扔到地上。碎片像是墨色的蝴蝶在地板上随着窗口吹进来的清风飞舞,估计等下来定时打扫的清扫工要开始抱怨。但是那已经不是我所需要关心的了。
陈文修肯定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封锁住了消息。以他的能力,或许只要说句话,打通关系,就能把我的事儿给彻底镇压下来。虽然蓝老爷子在遗嘱上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传给了我,甚至还有他私人银行卡和密码也都私下里塞给了我,可在名义上,我并不是蓝家人。所以,即使我死了已经有一个月有余,这世界上知道的人也少得屈指可数。
我有些后悔,那天跳楼的地角不够华,根本引不起他人的注意。不知道林冬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应该还在恨我,他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死在了某栋高楼下,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的死去。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所医院。我那传说中手腕很硬的父亲,在我住院的时候,却一都没有来看我。我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过来访的人,“我爸他是不是觉得我无药可救了,就干脆让我自生自灭?”
他们听到我的问题后,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然后快速地解释说什么‘你父亲理公司里的事儿太忙了,抽不开身’这类一听就能听出来是谎言的解释。我也不好再多问。

出院的那天来了很多人送我上车,他们捧着各色的鲜和沉甸甸的水果篮,然后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冲到我的怀里甜甜地叫‘哥哥’。据说这女孩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同母异父。我忽然对苏秦的母亲感兴趣起来。她和苏秦的父亲在生下我后,就离婚再嫁。
我妹妹在我怀里撒娇打滚的时候,她只是冷眼地在一边看着。我和她的眼睛在空中碰到了一起,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干涩的微笑,向我怀中的小女孩招了招手,“瓣瓣,回到妈妈这儿来。”
那小女孩很听话地起身,站到她妈妈身边。苏秦的妈妈蹲下身,轻轻地用手揉动她女儿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丝的担忧和关心。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我那时并不明白,苏秦和母亲的关系那样淡,她又何必出现在这里。后来才知道,她也不是自愿来的。我有点想象不出,苏秦成日被自己的母亲用这样警惕的眼神扫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从轮椅里站起身,仰头挺胸地向车里走去。周围的人都奋力地鼓起掌,说什么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我跨进漆黑的林肯车,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摇下车窗,对站在医院门口一大半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送行者轻轻摆手。
韩云开车,他没有请司机,他比较喜欢自己开车。他问我,“要不要举办一个舞会庆祝一下,走个形式。”
“不要。”我有些头疼地轻哼,“三叔,我爸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他对我还真狠心。”
“……你之前做得事,有些太过火了。”韩云打了个转向,他从后车镜扫了我一眼,“你坐车时有没有阴影?”
“没有。我没有那场车祸的任何记忆。”我自然也不会有,那时我或许还站在十九楼层的天台上,刚刚跨过铁栏。
“我会和你爸谈谈,但你最近不要再闹出什么事了,消停点。”韩云点起了一支烟,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把那烟掐灭。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轻轻地应了一声,“有劳三叔。”
韩云把我开车送到了属于苏秦的公寓。才刚下车,一个身材火辣的外国女人就冲了出来,满口的‘HONEY’‘I MISS YOU SO MUCH’。韩云的脸色有些难看,嘴角轻抿了起来。我心里有苦难言,为了不露馅,只好揽过眼前这过份热情的异国女郎,‘DARLING,WHO ARE YOU?’
其实我的英文原来很差的,是蓝老爷子硬逼着我学的。当年林冬捧着一本四级的英文词汇表默背的样子,忽然滑过我的脑海。那时的日子很简单,林冬总是在我的身边,手里捧着书,像是念圣经一样虔诚地念着一个个单词,他的侧脸安定祥和。他总是能让我平静下来。
异国女郎开始说起别扭的中文,“我听他们说你今天会回来,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我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回头对韩云比划了一个‘感谢你送我回来’的手势,然后和美人一起走进公寓。
韩云似乎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但是我再回过头时,他的车子已经消失在街头,车速快得吓人。我回过头,进门,拖鞋,美女开始主动并快速地帮我把衣服一起脱掉。我连忙抓住她的手,“小姐,请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想要我们是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她轻轻地舔起我的指尖,我后背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我对这种妖艳的女人实在没有感觉,所以只好将她狠狠地推开,自己找了一个橱柜当支柱点,撑起身体。
那女孩睁大了眼睛,“JACK,我听他们说你把脑子撞坏了,不记得我了,难道是真的吗?你之前还说过很爱我。你还承诺过要给我买一克拉的钻石。”她用手比了比,眼里露出贪婪。
“亲爱的,我现在不认识你。而且我发现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可以请你将我们的关系变成陌生人吗?”我偏过头,“做为补偿,你的钻石我以后会买给你的,我们好聚好散,OK?”
“JACK,你真是个温柔的情人。”丫的一听有钻石可拿,神色马上就放松了下来。她收起了刚刚的媚态,神色庄重地对我说了声再见,然后还将一把钥匙留了下来。
我目送她的离开,听着柏木门合上时发出的‘砰’声后,这才松了口气,去洗澡。
我喜欢泡澡,通常都要洗到手指尖的皮肤泛起了层层白色才过瘾。我在巨大的澡缸里泡着,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小九死了,苏秦却活了。那么我是小九还是苏秦?我看着苏秦的手掌,或者说,我的手掌,比我原本的手掌要大了一圈,更加有力。我看着它,反复地收缩着掌心,感觉陌生至极。
我不知道,除了报仇,我还有什么原因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报仇我的精神又是一震,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我从浴池里爬了出来,随便地裹上一条大毛巾,开始照镜子。镜子里的苏秦因为刚刚洗完澡的缘故,脸色红润了不少,碎发上不停地有水珠滴落。
不得不承认,苏秦有当公子的资本,用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来形容,并不过份,甚至客观上来说,连林冬都没有苏秦长得帅气。冲着他这长相,去当牛郎这一行应该很有前途。我在镜子里做了一个鬼脸,镜子里的人也做出了相应的表情,只是感觉很怪异。
我耸了耸肩,走出了浴室。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居住,我在房间里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引起一阵阵的回音。孤单得可怕。或许苏秦就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太孤单了,才找了一个又一个的伴儿。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刚刚那个女人还留在这个房间里的话,并躺在这张大床上摆出各种撩人姿势的话,我一定会更加难受。
我躺在床上,闭眼,很快就睡了过去。事实证明我没心没肺,即使被陈文修利用着害了那么多人,却一样睡得高枕无忧。我在睡前昏昏沉沉地想过,陈文修这时是不是也在他那张常年飘散着玫瑰香水的床单上辗转着。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即使他不会做噩梦……我也终将成为他的噩梦。

许愿瓶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晌午,阳光透过厚重的落地窗帘,从隙缝中穿过。我从床头摸到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接通,可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人名后,我不得不任命地接起,“你好。”
是苏辰的电话。
“我听说你失忆了。”苏秦父亲的声音低沉有力,即使是通过电话,我很清楚他是看不到电话另一头我此刻懒散的样子,却也不禁坐直了身子,恭敬地回答道,“是的。”
“希望你不是又在和我玩新的样。”他的口气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保持沉默。看来这苏秦和自己父母的关系都很恶劣。不过再怎么恶劣,苏秦和他的父亲也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吧,他父亲能做到自己儿子被车撞了都不探望的地步,可见原来的苏秦让他有多失望。
“好。我希望我之前交到你手里经营的餐馆,能稍微有些起色。”他平淡地说道,“我不指望你能赚些什么,只要不继续赔钱进去了就好。还有,虽然你失忆了,但并不代表以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我必须要提醒你,我们在这之前,已经划清了父子关系。如今最后的一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以后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
我被他犀利的口气,说得有些无地自容,跟这种人说话真是头疼,我连忙答应下来,“我明白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我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之前我一直住在医院里,即使我很想对陈文修下手,也只能忍着不说。现在出了院,终于有了机会。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陈文修下手。
如果只是单单的找两个打手把他麻袋一套,乱棍打下,打得他老母都认不出来……可这似乎是太便宜了他。更何况陈文修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的身体,即使在床上时,他也总是个温柔的情人。他面对我时,向来都带着温柔的面具,所以我被他骗到最后才看清他的嘴脸,才发现他嗜血和独裁的一面。他的手段永远都不见血,却能把人伤得千疮百孔。所以我决定以牙还牙,用最能折磨人的方式,折磨他。
但想要报复他的基础,是确保林冬和他女朋友的安全。前世他可以挟着我最爱的人要挟我,那是他利用我最大的筹码,也该死的好用。只是现在,我不知道在我死了之后,他有没有对林冬他们下手。我想应该不会。林冬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受害者。而陈文修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功夫。
我闭着眼想了想,觉得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我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去林冬女朋友所居住的单元房,看看他们在我死后过得怎么样,然后再把他们纳到自己的保护之下。不管怎么说,苏秦的身份比我原本的要高贵、有能力许多。至少他还有他老爸给他的餐馆可经营。
我简单洗漱了一阵后,就出门。私人车库里停泊着两辆车,一辆漆黑的宝马跑车,一辆是相对不起眼的奥迪。我现在开始后悔当时那么三言两语地把那异国女郎直接打发走了,只能自己摸索苏秦房子里的事务DD就连车库的钥匙我都是掘地三尺才从自己的房间里找到。
我发动了汽车,思绪忽然飘到很远。当年陈文修教我开车,甚至陪着我去考驾照。我还记得那时我对他抱怨着说,“学开车有什么用?我这么穷,就算会开了以后也没用。莫非你以后还打算把我当司机用?我又不是全能。”
陈文修当时只是笑了笑,他说了什么我忘记了,只是但他第二天就送了我一辆不算贵重却也不算便宜的轿车。对我说:借你开着玩玩练手。
实际上他这一借就再也没有收回去。我也就忘记了要把车还回去的事,不过我为他带来的利益,几百辆车都换不回来。
我将车子停在了离林冬女他们所居住的楼栋稍远的地方,然后双手插在兜里,步行过去。这片地我很熟,当时林冬他女朋友圆圆要找房子租住的时候,还是我帮她联系的。这片地方离市中心很远,是新建起来的社区,房价不贵,环境优美,只是交通不便。
我没走几步就开始觉得疲倦,爬楼梯时更是气喘吁吁。等爬到楼上时,我的两条腿就像是面条一样柔软无力。我的眼前是熟悉的绿色生锈防盗门,只是我此时却没有勇气敲开门。我不知道我敲开了这扇门后,要对他们说什么。我不可能把自己其实是小九的身份透露给他们,即使透露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或许他们以为此时我还生活在地球的某个角落,用他们的磨难搭建起一座的幸福堡垒。
就在我在门口踌躇的时候,那扇门却忽然打开。我退后了一步,睁大眼看着伫立在门口的陌生中年女人。她大约四五十左右,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手里正拎着沉甸甸的垃圾袋,垃圾袋的挽口陷在她的手指间,勒出了红痕。她被门口站着的我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大敞的门拉到只剩下一条隙缝的距离,随后用无比警惕的眼神看我,“你是谁?……我们家不接受传销广告。”
我从口袋里掏出双手,“我并不是送传销单的。”然后我对着她露出一个紧张的微笑,企图让她平静下来。苏秦的笑容很有镇定剂的作用,无害而且充满魅力,无论是中年妇女还是青春少女一律通杀。门缝微微地敞大了一点儿,里面的人继续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那,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是来拜访朋友的。不过看来他已经不住在这儿了。”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想,您应该是最近刚搬进来的?”
“对啊,上个星期五才搬进来的。”中年妇女终于放下了戒心,她开始絮絮叨叨,“这儿房租便宜啊,离学校又近……”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那么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呢?您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
中年妇女皱眉看着我,似乎是不满我刚刚打断了她的话,“这儿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是通过房屋中介才租到这房子的。之前谁住着儿关我什么关系?”

我心里一沉,“哦。那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我想想……他们就在橱柜上留下了一个许愿瓶,我看着挺好看的,就没给扔了。你要吗?你要的话就拿去。”她说着就向屋里跑去,没一会儿就找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瓶子,瓶里被纸鹤塞得满满的,有一两张已经被拆开。她把瓶子递给我,又零零散散地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清,只能看着瓶子发愣。最后才勉强地从最终挤出两个字,“多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手掌里的许愿瓶,像是一团火一样发热。我以前喜欢叠纸鹤,然后在折纸的背面写上一个‘明年要发财’之类的愿望。后来我爱上了林冬,就开始在折纸背面写上‘和林冬永远在一起’。这是我从来都没有和林冬提起过的秘密。
他不是GAY,我和他在一个单元房里合居,他有女朋友,他戒毒的时候我一直在照顾着他的女朋友。可他从来没想过我其实是爱他的。我一直没开口说,倒不是因为我不忍心横刀夺爱,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拒绝我。可是后来我喝醉了还是对他说了,也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拒绝。
这是一切灾难的始发点。陈文修随即派人去□了圆圆,而林冬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在我的指使之下--因为时间实在是太巧了。他刚刚拒绝我,第二天他的女朋友就出了这种事。我手上没有任何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更何况,即使有证据,林冬也不会相信。他认定了,事情是我做的,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至此,陈文修变成了我唯一能依靠的人。我爱的人恨我……他已经把我逼到了死角。
我把许愿瓶拿在手里晃了晃,闭上眼,仿佛能想象出圆圆在将他们一一摊平后,看到背面的字后,嘴里发出的尖叫和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的表情。
我在搬到文修家前,偷偷地把这许愿瓶塞到林冬的床下。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给找了出来,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在离开时,也把这瓶子遗留在原地。……他们还真是,赶尽杀绝。
手机又一响起,我将车子停到一边,有些木然地接起手机,“你好。”
“禽兽~怎么出院了也不打电话联系我?你做戏也不要做到我的头上吧,哈哈,也亏你能想的出,说自己失忆了。啧,真够韩剧。”
“禽兽?”我想了想苏秦的名字,又想了想他平时的生活作风,最后确定此人并没有打错电话。我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倒不是做戏,是真的失忆了。”

车祸

那边的声音忽然大叫了起来,“哇,这可真是假戏真做了!我就觉得你住院住这么久有点不对劲呢。你住院的时候,不是兄弟们不想看你啊,我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你三叔的人了。他平时和你爸一个鼻子孔出气,特讨厌你和我们在一起。老人家嘛,哈哈。所以我就没进去,在医院门口转了几圈。谦哥也是刚刚从美国回来,一直没空去看你。”
“我三叔好像只有三十岁吧。”我忍不住插嘴。
“三十岁……快四十了吧?别提那些扫兴的人了。你这被撞进医院确实有点奇怪,谦哥说有可能是连家那小子动了手脚。别急,我们一定会帮你把这口气讨回来。谦哥让我们今晚就在XX酒店聚一下,记得八点准时来,他请客。”
“……”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任何答复的时候,他已经扣下了电话。我潜意识里是不想和苏秦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尤其是在考虑到之前苏辰在手机上的那番话,‘最后的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以后要看你自己的表现’。我该怎么表现?现在还没想清楚,但是和这群酒肉朋友混在一起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在同时,刚刚这人说过的‘连家人’勾起了我的兴趣。我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韩云意味长地问过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是连南,你也没有印象吗?”在我说了不认识连南时,韩云还点头说了一句,“也好。”
或许苏秦出车祸这事,和连南真的有什么联系。现在有很多信息都乱七八糟的堆积在我的脑中,拼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倒不如去从苏秦的这些朋友们嘴里探探口风……顺便让他们帮我打听一下林冬和陈文修的动向。我最后还是决定回家梳洗一通,去参加晚上的聚会。
我不知道苏秦原本的品位怎样,直到推开他橱柜前。
他橱柜里的衣服大多偏艳色,牛仔裤的楼栋有拳头大。橱柜一边的抽屉里有领带无数条,大多却不是正式的领带,而是带着各种银链和骷髅装饰的。苏秦或许是个PUNK少年。我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往身上套了一件中规中矩的白色蓝条衬衫,最上面的两个衣扣没有系上,领带松垮垮地系着。
我在镜子里看着苏秦的折影,觉得有必要把他的金发染回来。之前的车祸在苏秦的头骨上遗留了一道长长的伤疤,只是这道伤疤被头发遮掩住,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我倒没觉得这样子有多可惜,以一道伤疤为前提换了我的一条命,很划算。我对苏秦的身子一点都没有爱护的感觉,总觉得是别人的身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不容易重生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限制我的行为。
当晚我顶着一头黑发,穿得还算是没有伤风化,出现在XX酒店的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人在后肩上拍了一拍,“禽兽?诶哟,还真是你,从后面看我都不敢打招呼,以为是高中学生呢。你……变化可真大呢。”
我回过头,静静地打量起拍我肩膀的少年,他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他一头短发,长相偏眉清目秀,个子比苏秦稍微矮一点,宽大的T恤后印着浅浅的LOGO,穿得不算太过分,只能说很休闲。他身上的香水让我叫不出名字,闻上去像是玫瑰水和威士忌酒的混合。我定了定神,对他微笑,“你这是在夸奖我?”
“诶呀,你干嘛对我这么笑……对了,怎么没见你把娜娜带来?”那少年边说着边和我向酒店里走去,他似乎对这酒店很熟,不时地和服务小姐打招呼。此时我们就站在柔软的红毯上,等待着电梯。我想他口中的娜娜应该就是昨天在我家的那异国女郎,于是我平淡地回复道,“我们分手了。”然后我又问,“对了,我平时怎么称呼你?”
“我叫赵谦。我比你大,你叫我谦哥就好。”那少年吹了个口哨,对着电梯的镜子摆弄了一会儿头型,漫不经心地说道,“恭喜你,今晚我和你一起孤家寡人,嘿嘿,正好做伴。”
我们下了电梯,进包间。旋转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里面坐着的人倒也中规中矩,只是笑容糜烂猥琐,怀里左拥右抱。目测来看,苏秦的朋友年龄段约在十八以上二十五以下,估计平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而且都很会玩,骄傲得如孔雀……打扮得也像孔雀。
我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人,觉得他们就像是要去夏威夷度假的旅游团,而我是恰好路过的无辜路人。苏秦的朋友几乎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女伴,都端的是枝招展的模样,难怪人们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这群朋友品位也和苏秦没差去多少。

他们开始自我接受,猴哥、胡哥、猪哥、强哥……我努力地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
在我坐上桌前,我的这一身相对‘清爽’的打扮就引来苏秦这群朋友们的奚落和惊叹,“哇,禽兽,大家都觉得今晚要穿得夸张点才喜庆,你却走起清纯路线了,这可不符合你的禽兽性格。”
我眼睛微垂,拽了拽自己的领带,“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听谦哥说你撞失忆了,我们还以为是空穴来风,没想到是真的。”然后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起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人多嘴杂,我听着也头晕眼,只好系统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你能倒是说说,我喜欢什么颜色?”
眼前的人都露出茫然的表情,然后开始胡说起来。猪哥说我喜欢红色,另一人笑容□地说我偏爱黄色。谦哥,就是当时带我走进来的少年倒是一脸肯定地回答,“你喜欢白色。”
我想了想又问,“那我最喜欢吃什么?”。
这群人吹起口哨,话题莫名地就绕到了我喜欢玩的女孩和男孩身上。
我算是明白了,这群狗肉朋友其实除了强抢民女(男)之外也不做什么恶事,都是败家的蛀虫,过去的苏秦也是他们中杰出的代表人物。通过短短的接触,我可以推测出来,他们还是很喜欢和苏秦在一起玩的,至少表面上是。通过他们我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资料,其实这群人对苏秦在白天是怎么样的了解甚少,他们只有大型猎美人活动的时候才碰面。
我们坐在旋转桌前吃吃喝喝,有美女在一边谄媚倒酒。这群损友们则不停地给我灌酒,也不想想我刚出院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他们一开始还比较正常,说庆祝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就变成了‘天涯何无芳草,芳草只等你来刨’……
热情难却,我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心想醉酒了好问话。
我正想问起他们有关连南的事时,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西装革履,头发被小量摩丝定型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如果他手里再提着一个手提包的话,那简直就是大街上不折不扣上班族了。
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类似保镖的人,一直牵制着他的胳膊。
这男人一出现在门口,刚刚融洽的气氛忽然就僵了下来,沉寂中杀气暗涌。
我挑起一边的眉毛,轻轻地侧过头,“这位是?”
之前向我敬酒的什么哥忽然把杯子放到桌上,怪里怪气地说道,“侨子,你可算来了啊。我以为你要缩在家里当一辈子的乌龟呢。来来来,过来让我看看,去美国渡假回来感觉如何啊?你不在的时候可有很多人在惦记着你哦。”
一边的美女马上配合无比地嗤嗤笑出声。保镖在着谦哥的暗示下退了出去,守在门口。桥子站在包间的中间,额头开始一滴滴地流汗。他却没有加以反驳。封闭的包间里不时地响起嘲笑声。我觉得他们有些过份,这桥子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欺负老实人,有点说不过去。
赵谦忽然开口,“桥子,做事不能太不讲究。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你说呢?”
桥子马上面如土色,他一声不吭地,居然跪了下来,原本平淡的面容一点点地扭曲,“对不起!赵少爷,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吧。是我见财眼开了一把,但是我没想到苏少爷会被撞的这么严重啊!求你饶了我吧!我家里就靠我一个人养着,我母亲已经八十多……再说苏少爷不是安安全全地出院了吗?”
赵谦摆了摆手,他之前和气的笑容现在却显得那么残酷,我想起了陈文修,他看我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像看一只狗,高兴时摸一摸,难过时就任意伤害。我摇了摇头,扬高了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猴哥故意卖了个官司,“就让桥子给我们提供第一手资料吧。桥子,你把过程老老实实地说一遍,不然有你好看的。”

损友

桥子又开始出冷汗,他双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把鼻尖擦了一遍又一遍。他开始慢慢地讲起整个车祸事件的起源,因为太紧张,他讲得颠三倒四,声音听在耳中像是粉底尖划过黑板时一样,让人心慌。
最后他说完时,我对当时的车祸的起源和波折已经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这苏秦他平时钱也大手大脚,钱不够了就频地从自己经营的餐馆里取钱,原本入账很高的餐馆在他失败的经营下,也渐渐赤字,流动资产少得可怜,再也榨不出来什么油。
自从他和苏辰划清了父子关系后,他的经济情况就紧张了起来。苏秦还寻思着要买钻石给自己的女友,又寻思带着女友去泰国渡假,男人好面子嘛,他的女友娜娜一撒娇,苏秦就没辙了。
苦于囊中酸涩,他终于低下头和自己老爸认错DD可惜他老爸要他以行动来代替语言,否则不会再拨钱给他。苏秦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解决的方法,最后只好和自己的这群损友聊起这事,想从他这些朋友手里借点钱。可惜这些损友是典型的有福共享、有难不同当的类型。
所谓损友,自然是要出损招的。他们没有借钱给苏秦,只是给苏秦出了些馊主意。他们计划要苏秦出一个小小的车祸,让苏秦的父亲担心。苏秦再怎么不济也是苏辰的独子。这个车祸只要做的点到为止,让苏辰重新注意到苏秦就好。

苏秦觉得这方法可行,欢快地答应了下来,赵谦当时反对无效,只好任着他们闹。不得不说,苏秦是属于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那种人。这场皆大欢喜的车祸就轰轰烈烈地按照计划进行了。桥子是原定的‘肇事司机’,他是赵谦公司里的司机,至少有十年的开货车的经验。
只是当晚他并没有按照计划里一样,去轻轻地撞一下苏秦的车子。撞苏秦车的,另有人在。而这一撞,就真的撞出人命了。
我觉得苏秦这家伙死的确实很冤,但我又没法对他产生任何同情心。玩火的人下场就是如此。只是故事并没有停下。
桥子还在大汗淋漓地说着,“赵少爷,那晚我本来是要开着车去XX路口,‘迎接’苏少爷的。可是我在出门前,被连少爷拦下了。”
我打断他,“你们一直在说连少爷连少爷的,这连少爷究竟是谁?”
“连少爷?”桥子忽然抬头瞄了眼赵谦,欲语还休。赵谦的眼睛微垂,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连南。连鹏的私生子……和你有点私人纠纷。”
私人纠纷这词实在有些微妙。我的好奇心被吊起,逐扬了扬下巴问道,“私人纠纷……比如呢?”
“这以后和你解释。”赵谦耸肩。我横眼扫去,企图能从他们眼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可这群人都无比心虚般地把视线移开。我只好放弃,视线重新落到桥子的身上,“你继续。”
桥子穿着西装,却像是一个穿着大号鞋的小孩子一样,沐浴在包间里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连少爷他说,计划有变动,今晚的事儿由他的人去干。做为补偿,他给了我一笔钱,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都放在一个黑色的箱子里。那时我见钱眼开了,我想做上这一票那以后的生活都不愁了,所以……”
赵谦轻轻拽过我的袖子,咬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你不生气?”
这就像是听别人故事一样,我有什么可气的?我摇了摇头。赵谦似乎有些泄气,“喂,我可是为了你把桥子从美国挖回来的。你也不表示一下惊喜,太不够意思了。”
我笑了笑,“我惊喜了,谢谢。”
桥子还在说着,“我就接受了。那时我以为连少爷和交情都挺好的,况且你们都是少爷……”他这话说得让我毛骨悚然。少爷这两个字,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在‘相思’里打扮地枝招展的MB。
“我虽然答应了,可是心里还是不放心,就跟着去看了。谁想到连少爷派过去的人居然毫不留余地地把苏秦少爷的车撞翻。我心里马上就慌了,心想他们做了这种事,说不准就要杀我灭口,于是我就连忙带着一家人去了机场,当晚坐上去瑞典的飞机离开。然后又换了好几飞机……最后被赵少爷找到了。”
“不愧是谦哥,消息就是灵通。”
“哈哈,天南地北,没有谦哥搞不定的防火墙。”
我侧眼看着赵谦,“你怎么找到他的?”
“商业机密。”赵谦对我微笑,可他转头看向桥子时,却只剩下残忍,“桥子。你不应该这么贪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给你的报酬很丰厚。足足是你一年的薪水。”
“……是。”跪在包间地毯上的桥子已经开始崩溃,“可是我求求你们,不要对我家人下手……我只是想让他们过上更好日子,我从来没有谋杀苏少爷的想法!”
“给你个胆你也不敢。”胡哥在一边帮腔。
“好了,这个人就交给你置。禽兽,你想把他怎么样?随便怎样都行。你不用顾忌我,这事是我的人做得太不地道。”赵谦开始玩起打火机。将打火机的盖子掀开,合上,蓝色的火苗从他指尖里灭掉、重燃。
桥子忽然向我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小腿,像是溺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哭得撕心裂肺,“苏少爷,求求你高抬贵手!”
我甩了甩腿,却根本甩不开他,他的鼻涕和眼泪都落到了苏秦橱柜里少有的一条不漏洞的裤子上。我心里顿时有些厌烦。桥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人都遵纪守法,他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老板,我倒是能理解。
“算了算了。”我摆手,“这事就算过去了。我反正平安出来了,整治他也没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觉得幕后的黑手实际上是连南,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谦哥,这种人以后还是少用,把他辞了就行。”
“诶哟,你真是变大度了。以前不是有仇必报吗?”
我耸肩,将两条腿摆出舒服的姿势,桥子终于被人驾了出去,他那张老泪纵横的脸让我觉得恶心又难受。有些人能抵抗得住诱惑,有些人则不行。桥子属于后者,我也属于后者。
桥子走出去后,气氛一直都没有缓和回来。他们似乎对我这么轻松地就放过了桥子,很是不满。苏秦原本的酒量还不错,喝了那么多杯都没醉。赵谦一边夹菜一边皱眉看着我,我想他或许是觉得我太反常,这么多人里,好像只有他和苏秦的关系最铁。
约摸在午夜的时候,这群人决定换个地方去打桌球。而我已经困得每一秒都强忍着不打出哈欠来。之前住院的时候,我都是早睡早起,哪像他们这些人,这么能折腾。
所以我双手抱胸,站在酒店的门口,夜晚凉凉的风好像直接从衣服领口直直地吹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你们玩。我先回家了。”
“别这么扫兴嘛,禽兽。平时可都是你拉着我们不让我们走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一边的赵谦却替我说道,“他刚出院,让他缓缓。”然后他转头看我,那眼神中富有意,“你喝了那么多酒,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挑眉,“你喝得不比我少。”
赵谦微笑,“我们都一个月没见了,正好在路上叙叙旧。我可以和你讲更多的,你过去的故事。”
我只好妥协。他坐在正驾驶的位置上,我是副驾驶。这个城市的夜晚终于变得安静,路边隔离带有高高的路灯,在路上投下黄色的灯光。远远看去,一片昏黄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即使闭上眼睛,那些光点也会出现。

忘记

我记得在很久以前,陈文修也是这样送我回家的。在浑浑噩噩的夜晚,他把车开得飞快,像是神经质一般微笑着问我,“小九,和我一起死不好吗?”我回答他说,不好。
车子里很安静,安静得我有些不自在。这个赵谦实在不是一个容易相的人,尤其是我曾在包间里见过他的残酷一面,那时身边人多,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这样独着,却让我感觉坐如针扎。
他像是也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将收音机打开,音乐劲爆的音乐马上响起。我不禁皱眉。
“怎么你不喜欢?”
“闹心。”
折磨人的音乐马上消失在我耳边。赵谦将车停到了我家的门前,这一路我们几乎都没有和对方说话。他打开了一侧的门,车内灯亮起,他没有下车,只是怔怔地看我。他眼睛像是的一潭水,陷进去便无底。
我被他看得心虚得很,连忙用手敷上脸,遮掩道,“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我知道自己脸上是没有东西的,刚刚上车时我曾从后车镜里打量过自己,除了看上去严重缺眠,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吸血鬼之外,我基本上没有大问题。
可是赵谦真的得寸进尺地靠了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不明白他这一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苦涩地说道,“禽兽,你真的变了很多。”
禽兽两字被别人叫出来时很猥琐下流,被他叫着却像是一个别出心裁的昵称。
我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起抖,好在车门是打开的,我可以解释为自己被冷风吹得发抖,而不是被一个人的眼神吓到。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之前……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谦像是从梦中惊醒,他抽回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用单手玩着。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我在车中,仰着头看他,等着他的答复。他终于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说道,“我们是好哥们,很好的哥们。你……就这么一个问题?”
以前别人问起我和林冬的关系,我都回答说:我们是好哥们。虽然我偷偷喜欢着林冬,但我们只是好哥们。在我看来,这个赵谦和苏秦原本也是有□的。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起要怎么理他们的这份关系。
挑明?白痴才会挑明。挑明的后果只有两个,一个是疏远,一个是决裂。我又不可能和赵谦在一起,虽然他不是那么的讨人厌,但是我对他根本就没有感觉。
所以我继续装傻,“既然我们是好哥们,那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你说。”
“帮我调查两个人。一个叫林冬……嗯,我明天给你画张图给你送过去。另一个是陈家二少爷,陈文修。我想知道他们两人现在的行踪。”
“OK,知道了。上MSN发邮件给我就行。”赵谦眯上了眼,又恢复到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很庆幸他并没有追问我为什么要追查这两人,因为如果他问起,我只好给出一些很混账的回答,比如什么‘我有了新的猎艳目标了’云云。
他挥手和我说晚安。我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很诡异的事情。他是开着我的奥迪送我回家的,那么他自己怎么回家?步行吗?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他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脸背着光,只有手里的烟头,忽明忽灭。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一直等着苏秦回过头去看他。可惜苏秦是永远看不到了。我咬了咬牙转身,将门外的风雪月和那扇铁门,一并关上。
之前在酒店里时感觉很疲惫,可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看天板。我开始杞人忧天,赵谦是不是还站在门外,在寒天数九下发呆。我觉得只有喝醉酒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可最后还是咒骂了一声,从床上爬起身,翻开窗帘,看向前院。前院里空无一人。我终于放下心,重新躺回床上,沉沉入睡。
第二日的上午我都待在家里,慢慢地用一只2B铅笔勾出了林冬的容貌。费了很多张,了很多张,我忽然发现原本在我脑中那么鲜明的人居然一点点淡去。他的眉毛,是上挑的还是微微下坠的,他笑起来时嘴唇勾起恰到好的弧度……我忘记了。我将指团起,扔进了纸篓,重新执笔画起。我忘记了,我原本明明记得那么清楚,现在却模糊得像是一场梦,前尘的一场梦。

修修改改,我将一张最满意的画扫描到电脑上,然后给赵谦发了过去。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找到林冬现在的住址,但我却莫名地相信他会找到。这种信任感觉很奇妙,或许苏秦原来很信任这个人吧,即使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离开,感觉却还存在。
理完这件事之后,我决定去自己‘餐馆’看看。我是挂名总经理,基本上我不用出现在餐馆里,也照样领着工资。我出院这么久,除了收到副总经理的一封‘恭喜出院’的信件之外,根本就没人催我去店里。
我依靠着GPS,一路开到了餐馆的停车场前。这餐馆的规模还不算小,有两层。装修得富丽堂皇,甚至还有门童的接待。可是真正来吃饭的人并不多。餐厅的停车场里也只停着可怜的一两辆车子。
门童似乎并不认识他的顶头老总是谁,像是招呼客人一样把我迎进了餐厅。我进到餐厅里后,前台的招待员倒是惊讶了,“诶哟,什么风把老总你吹来了?您不打电话通知一声,我也好做点准备。……财务部那边还没有做好下个月的预算,所以您今天恐怕是不能预支‘工资’了。”
我不禁皱眉,心想这是我自己营业的餐馆,还要别人来管我的来去吗?或者说,苏秦来餐厅的时候,只是来取钱的吗?我对前台的招待员问道,“副总呢?”
“在楼上……和客户谈事情。”招待员小姐眼睛转了转,似乎有些为难,“副总很忙。他说他现在接见的客户很重要,叫我们谁也不要去打扰他。”
看来这个副总的威信都比我这个正的要大。我轻笑,“没关系。他忙,我等他忙完了和他谈。”说完我就上楼。楼上除了一间间包间外,一个上面就挂着‘职员休息室’的牌子,我找到那写着‘接待室’的房间,轻轻扣了扣门。
里面很久才响起不情不愿的回应,“谁啊?”
“是我。”
门很快就打开,一个中年人出现,他有些发福,身子像是圆柱体一样把我所有的视线遮挡住,他对我露出油腻腻的笑容,“苏总。我听说您出院了,啧,您现在的气色很好啊!”
“嗯。”我地慢慢地应付着,“我听说你在接见很重要的客户?”
“啊……对。我们正在讨论进货的价钱。苏总你没事的话,先去楼下坐坐?我招了新的服务员,姿色都是上佳。”他最后的话是压低着说的。

帮助

“嗯。”我地慢慢地应付着,“我听说你在接见很重要的客户?”
“啊……对。我们正在讨论进货的价钱。苏总你没事的话,先去楼下坐坐?我招了新的服务员,姿色都是上佳。”他最后的话是压低着说的。
……
我心里一阵反感,皱眉看他,“我不记得之前这餐馆是具体怎么经营的,所以现在想看看那副总你平时都做些什么。怎么,副总还要赶我走吗?”
副总脸色变得难看,这使得我更好奇他在屋里和别人谈判中,究竟存在什么样的猫腻。
我用手将门推开,走了进去。茶几上放着两杯热茶,淡色的液体上,升起白蒙蒙的热气,茶叶袋在杯外晃荡。茶杯旁还摆了一盘的腰果和生。在茶几的另一边,一个夹子平躺在桌面,上面有数十条条约。
茶几桌的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大约三四十岁,他看我进来,一脸惊讶地站了起身。我想这就是副总口中的,很重要的客户。
“你好。我是苏秦,这家餐厅的总经理。”我对他点头,快步走进屋里,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副总之前的位置。副总之前坐在可以可以调试高度的旋转椅上,这房间里也只有一把椅子。我想做为餐馆的总经理,我应该有权利坐上这把椅子。
“你……好。”沙发上的人有些呆板地回答道。
副总这时也小跑着跟了上来,由于椅子被我坐下了,他只能一脸猪肝色地站在我的身后,磕磕巴巴地继续道,“咳,苏总,签合同又没什么好看的。我和客户已经谈好了,只要我签字就成。我们这都是老客户了,这是在续约而已。对不对啊?”
沙发上的人很快点头,“对,对。李总说得对。签完了我也要回公司交差。”
“这具体的是在签什么?”我拿过合同扫了两眼,大致上有了概念,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副总。
“我们正在签和进货相关的合同。这里是这五年后我方提供的进货价位和数量。”沙发上的人倒是抢先替我回答,他从样式古典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张表格递了过来。他似乎是从另一个公司派过来的公务员,在听到我是餐厅的总经理后,对我的态度马上尊敬了很多。
一个外部的人都比内部的人要听话。
我有些讽刺地看了看副总,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犀利,他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
“这个……平时都是我来操办的。我以为苏总你不会关心这样的琐事。”副总掏出手绢,反复地擦起鼻头的汗滴,他赔笑道,“那苏总,现在可以让我签字了吧?”
“等等。”我拿过价位表格,上面很清晰地列着各种蔬菜、水果的价位。对于这个我实在没有研究,不知道这张表上定的批发价是不是太高。黄瓜一斤五元,胡萝卜一斤两元,鸡蛋一斤五元……
我看着表单想了想,觉得不能就这样草率地把合同签下来。所以我试探地说道,“这价钱好像太贵。”
“苏总你不懂行情。我已经把单位价格压到最低。他们批发给我们的食材质量都很不错。”副总嘿嘿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我的面目表情,寻找任何一个击破点。
该死的,他是吃准了我不懂行情,才故意这么说。我挑眉看他,右手转起了钢笔。别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合同签了,将来一定会亏损于餐厅的利润。这个副总让人很信不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相信你。”我言不由衷地说道,“不过公司的流动资金并不多,请问这笔钱要从哪里出来呢?”
“我已经着手准备了商业贷款。”副总,“银行愿意贷款给我们五十万。”
“贷款这事你和我谈过吗?”我发现自己的口气过于咄咄逼人,开始压低声音道,“我失忆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希望副总你多担待点。这毕竟是‘我’经营的餐馆,我还不想让它在我手里倒闭,然后背一身的债务。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口气冲了点。”
“那是,那是。我完全理解。”副总连忙点头哈腰,“贷款的事我正想明天通知您。这个,公司需要一定的流动资金来周转,而且二楼的厕所已经收到了很多用餐顾客的抱怨,我们还需要将它重新装修一遍。这些都需要钱啊。”他最后一句说得很戏剧性,坐在沙发上的人禁不住捂嘴忍笑。
“我当然知道这些都需要钱。我也不介意用贷款使得公司博得更大的利益。问题是,我们投入的钱能不能赚回来,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我顿了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继续。
“像是签这份合同,我就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利益。你说呢,我们为什么要从你们那里进货?”我将视线转移到坐在沙发的人身上。
那人果然是支支吾吾,在我的注视下磕巴着说道,“我,我不清楚,我只是被派来让副总签合同的。具体的……和我没关系。”
“你能回答我吗,副总?”
副总清了清喉咙,然后小幅度地摇头,“我……只是一直从他们那订货。”
我的嘴唇高高地勾了上去,有些玩味地看向副总,“我想正好趁这个机会,开一个全员总结大会,顺便让财务那边给我们报出来个数字,看看我们还剩下多少来钱做这种无谓的投资。”
副总终于没话说了,他乖乖地站在我的身侧,比刚刚进门时要‘乖巧’‘温顺’的多。我请那位来洽谈的人将那没签字的合同收了起来,并拍了拍他的肩,“我并没有否定你们给出的价位,只是我们餐馆现在内部有很多毛病,暂时不想签这种长期的合同。以后有合作机会时一定会联系你们。”
那人见了我的微笑却像是见了魔鬼一样,几个点头哈腰就离开了接待室。
副总一脸忐忑地说道,“……我们并没有全职的会计,小美只有在月底过来算帐,顺便做下三个月的预算。那我现在打电话叫她过来?”
并不是每个公司都有全职会计的。规模比较小的公司就没有,但是像这种规模餐馆都没有一个全职会计,着实让我惊讶。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点头,“你叫小美来吧。顺便召集店里的主干,下午总结开会。”
我坐起身,向门外走去。副总又跟了上来,有些不情愿地问我,“苏总,有这个必要吗?”
“我觉得有。反正店里来吃饭的人也不多,少几个人也忙不到哪去。记得下午一点准时开会。”我走出从餐馆的大门,看表,刚刚11点。
我漫步在大街上,默默地打量着路过的行人。这是一片华的地角,附近至少有两家网吧,一座大学,无数个小餐厅,文具店和书店。在街上闲晃的几乎都是年轻人或OL。
我走进了一家网吧,登陆MSN,好友栏中只有一人在线。我眯眼看了看那人的网名,‘cloud’。云,韩云……这应该是三叔。除了他,我倒是不知道苏秦还会有什么朋友会起一个英文名,并且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就上线。
我干脆敲了一行字给他,“三叔,在?”
那边很久都没有相应,我想他只是在挂机。于是我也把状态跳到忙碌,开始上网查资料。
之前副总的一句‘你不懂行情’堵得我心里难受。虽然网上的资料不一定准,但至少也是个借鉴。我查了两三种水果和蔬菜的批发价,发现那张表单上的价格,比市价要高出许多,更别提有什么优惠了。这其中的受益人或许只有副总。我讽刺地笑了笑,刚想要离开时,MSN的窗口忽然跳动了起来。
cloud:在。刚刚在开会。有事?
春天在哪里:没什么,就是问候一下。原来三叔上班时也上MSN啊。
cloud:你要加油。

春天在哪里:??
cloud:你父亲那边已经松口。
cloud:只要你这个月表现好一点,他或许会帮你在他公司里安排一个职位。
春天在哪里:三叔,你和我父亲关系真好。
cloud:……
cloud:你父亲其实还是很担心你,他最近公司里很忙,叫我照顾你。有事需要帮忙就说出来。
春天在哪里:知道了。我定不负众望。
cloud:那就好。
他下线了。我也把MSN关掉,离开了网吧。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我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我有种预感,或许我很快就会需要韩云的帮助。

失踪

下午,员工会议厅,里面挤满了员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开始只是窃窃私语着,后来声音越扬越高。自‘喜洋洋餐厅’正式开门迎客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大的会议。
穿着旗袍的前台服务小姐被大家众星捧月一般地围在中间,指手划脚着,“我跟你们说啊,那个平时只来店里‘提款’的苏总,今天来店里之后,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别人不禁问,“怎么不一样啊?”
“嘿嘿,就是,感觉帅了很多啊。他穿着西服衬衫打领带的样子感觉真的很棒。”她肘起下巴,眼中冒出了金色的星星,“我第一见苏总的时候,可是觉得他很英俊呢。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越看越觉得他很一般。今天那种惊艳的感觉又回来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今天早上路过苏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客人呢。平时他都会和我停下来和我打招呼,然后……咳咳,今天他却只对我笑着点了点头。他浅笑起来还真好看呢。”
“败家子就是败家子,长得帅有什么用?要不是他老爹厉害,现在他狗屁不是。”一边的男服务生抱怨道,“我要是有他那样的老爸,早就出人头地了!”
“你就吹牛吧你。说起来,我们今天开会到底是做什么啊?我左眼皮一直跳啊跳,不是餐厅要倒闭了,老板要裁员了吧?”
“应该不会吧……”
我隔着一栋墙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暗笑。这里的隔音设置确实不太好,我在这边听得真是清清楚楚。伸了个懒腰,我推开门,向会议室走去。刚刚的大声喧哗瞬间变为悄声无息,房间里静得似乎连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被听到。我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我让员工们用椅子摆成一个圆圈,中间留出了很大的空地。等到人彻底到齐并坐下了,我才站起身说话。在无数双或期盼,或无神的眼睛注视下,我也开始有紧迫感。
“大家都不要紧张。我今天只是想和大家重新认识一下。”
“做为一个老板,我以前很不负责。不过好在这一点我终于认识到了,所幸我认识到这点时,还不算太晚。”我轻轻地说道,“所以我现在已经是全新的人了,所以想把全新的自己介绍给你们。”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这餐厅的情况怎么样,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
我的话引得坐在一边的男孩发出了讽刺的笑声。我抬起眼,默默地看他。他马上闭上了嘴,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
“你们或许还不能相信我的话,但我确实有所改变。以后我会更认真负责地经营这家餐馆。好了,我的自我介绍完毕。下面就由你开始,来,就是你,笑声很爽朗的那位,请你站上来。”
那男孩大惊失色,犹豫了很久才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圆圈的中心。他一张长满青春痘的脸涨红,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我,“老板,你想让我干什么?”
“请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耸肩,“你的优点缺点喜好,都可以说出来。还有,你觉得你最适合在这餐厅里做什么工作,为什么。”
“我,我叫钱天昊,我性格比较外向,脾气有些暴躁,喜欢打抱不平。我觉得我比较适合当保镖,管二楼的治安。”他说完之后忐忑地看了我一眼。

“听上去不错。”我点头,然后手指一点,“你上来说说。”
“我是韩红红,长相……中等偏上,善于言谈,适合前台接待。……”
“……”
就按照这个样子继续下去,我心里对苏秦手下的员工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最后轮到了副总经理说话。他站到圆圈中间,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我兢兢业业,为餐厅立下汗马功劳,……我对现在副总经理的职位很满意。”
我对他露齿一笑,“不会太大材小用了点?”
“不会不会!”他连忙回答。
我在房间里渡步,用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好了,既然我们都已经重新认识了一遍,那希望你们以后干起活来也要像你们形容的那样。你们都很聪明,能找出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我想你们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懂得去扬长避短。今天会议就先谈到这儿,谁有问题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或者联系我的电话,我的手机是XXXXXX。……当然,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就不要来找我咨询了。”说完我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不少人小声地笑了,我在心底默默记下了那些表面看上去忧心忡忡的人,然后宣布散会。副总手颤抖着点了一支烟,小心翼翼地打量我,“嘿,苏总,你简直就是变了个人。”
我耸肩,“人总是要变的。”
“那是那是,苏总是越变越聪明了。”副总欲言又止,只是从刚刚开始,他的头上一直冒着虚汗。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桌站起,“会计呢?”
“小美说她脱不开身,明天才能来。”
“好。明天下午你帮我约到她。希望你不会再让我失望。”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钢笔别在衬衫胸口上,大步离开。经过饭店门口时,一些端着碗碟的员工都开始主动地和我打招呼,态度比早上时尊敬了许多。我向他们点了点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欣喜或不满。
出了餐馆,我钻进自己的车子,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苏秦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乱七八糟地搅在了一起。
我原本重生后的最大的执念只是要报仇,让陈文修付出他应有的代价。可是在医院里的几个月里,我不能下地走动,只能躺在病床上或轮椅上的日子,使得我平静了许多,并能更加理智的看待问题。
其实,这时候我也不想理智的。也许我就应该拿一把菜刀把陈文修剁成碎片了,然后再给自己一刀,这样世界上又少了两个祸害。我也是祸害,林冬曾经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过,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割入我的血管,致使血肉模糊。我害怕我见到陈文修后,失去理智。
但是我想活下去。陈文修他没想到我会有勇气跳下楼去。我是典型的贪生怕死,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以活者为荣,死者为耻,即使活得生不如死,也一定要咬牙坚持到最后一秒。
现在仔细地分析起来,其实我在从楼上坠落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世界这么大,我却找不到一个能真正可以信任的人。我一时承受不住双重背叛的打击,脑子一热,就爬上了十九层高楼的天顶,然后故意在陈文修的面前跳下,选择了一种无比幼稚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愤恨。
我会复仇,可是复仇之后的日子也要继续下去,我并不想因此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和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费力地帮着苏秦摆平他餐馆里的事情。只可惜能力有限,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专业会计师和善于宣传的人。也不清楚在我住院的日子里,餐馆又被副总那只蛀虫给蛀去了多少,但愿还有足够的钱支持餐馆的正常营业。
我曾从蓝老爷子那儿学过一点会计和经济学,但接触得都很浅,就算我今日把副总辞退了,这餐馆说不准还是要倒闭。可这种人材要从哪里找呢?随便找来的人,我又信不过……还是让三叔帮忙找人吧,他找来的人我应该能信得过。
我回家后,登陆MSN,一个窗口忽然跳起,是赵谦。他发这条信息给我的时候,是下午5点12分,也就是十分钟前,“你让我查的人,我查到了。”
我连忙回复道,“多谢。把资料发过来吧。”
‘向南倚北’的附件,请问是否接受。
我点了接受,在先点开哪份资料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但我还是最先双击点开了林冬的资料,里面有他……似乎是最近的照片。我将照片放大,不眨眼地盯着屏幕。照片上他蹙着眉,嘴角上是拘谨的笑容。他过得似乎不是很好,但这或许只是我个人的错觉。
我把林冬的地址抄到了掌心,然后关掉文档,点开文修的。上面的资料就更简洁了,一张一年前的照片,照片下只写了一行字:陈文修,具体行踪不明。在11月25日最后一出现在于公司。

魔力

我把林冬的地址抄到了掌心,然后关掉文档,点开文修的。上面的资料就更简洁了,一张一年前的照片,照片下只写了一行字:陈文修,具体行踪不明。在11月25日最后一出现在于公司。
・ ・ ・

我皱眉。再打开MSN的聊天窗口。
春天在哪里:陈文修的资料怎么那么少?
向南倚北:陈二少爷,陈文修,失踪有一阵子。我现在也无法找到他。
春天在哪里:怎么可能?!!
向南倚北:……这是事实。几乎是你住院之后他就开始失踪。现在公司由他大哥代理。
向南倚北:禽兽,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向南倚北:禽兽?你还在吗?
春天在哪里:我在。我只是想,难道就没有办法再找到他了吗?
向南倚北:放心,总会找到的。只要他还生活在这世界的某。
向南倚北: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春天在哪里:好吧。有消息了联系我。
向南倚北: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春天在哪里:那你说呢?
向南倚北:我说,你请我吃饭吧。
春天在哪里:……好。
向北倚南的状态忽然变为离线。我口袋里的手机却在同一时刻响起。我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上果然是赵谦的号码。这家伙显然是有组织有纪律,什么套子都已经下好了,就等着我自己跳到陷阱里去。我苦笑了一声,把因为陈文修失踪而引起的种种情绪扔到一边,接起手机,“喂。”
“嗯。好像某人刚刚说要请我吃饭?”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上去脆脆的,你甚至能从那音调里听出满满的期待,就好像要去动物园游玩的小孩子一样。
我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
“猜猜看?”
“……”
“禽兽,你真是一点都没情趣。我在你家门口前。”
我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厚重的窗帘,发现离前门口真的停泊了一辆银色的轿车,被夕阳渡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我又叹了口气,却只能任命般地往自己身上套外套,“我不过是欠你一顿饭,你就大老远地追上了门来。至于吗?”
“因为是你难得请我吃饭,所以值得啊。”
这听在耳边是无心之言,细细想下来,我的呼吸却一窒。再这样抱怨,似乎太不讲情理。我匆匆地拿上钱包,关灯,锁门,小跑到他的车门前。坐在车里的赵谦对我微笑,我注意到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副手提电脑。刚刚他就坐在车上,登陆MSN,给我发附件过来的。
那他究竟在这里等了多久?更奇妙的是,我刚进家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可才过了三十分钟。如果不是他提前预知了什么,我只能说他的时间掐得真的很准。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在家。”我坐上车后,挑眉问他,“如果我去PUB夜不归宿呢。”
“那我就坐在这儿等你回来。”赵谦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他的眼睛频频的从前车镜扫过我。
“我是认真地在提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回家来的?”我觉得他并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你真的想知道?”赵谦终于侧过头看我。这时车子正好停步于一个十字路口前,红灯正亮着,穿着看上去很暖和的棉袄或毛衣的行人从车前欢快走过。
不知何时开始天空中飘起了雪,絮絮棉棉,像是柳树的枝条,从半摇下的车窗,温柔地飘进了一两片。这个冬天好像下了好几场雪。我有些恍惚地想到了那天我站在天台上时,铺天盖地般的雪,直直地卷进衣袖里袭来,呛得人说不喘不过气来。

我又想起坠下去时陈文修撕心裂肺的叫喊……他为什么要那么难过?是因为我打破了他的计划,把蓝老爷子的财富永远的带走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可是就算他生气,也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吧?
我的心情忽然烦躁了起来,赵谦的侧脸很好看,嘴唇上挂着的算计笑容总是一地提醒起那个人。那个我恨之入骨的人,陈文修。我压低声音,努力使自己听上去不那么鲁莽,“是的,我想知道。”
“可惜不能告诉你,这也是商业机密。”赵谦看见我恼怒的表情后,禁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原来他这么孩子气,以欺负苏秦为乐。我心里一乱,他恶劣的性格又一和陈文修重合。陈文修也总是这样,把我逗笑,把我弄哭,把我所有的情绪玩于骨掌间。
那一刻理智轰然断弦,我伸出双手,恶狠狠地将他的肩膀钉在在车座上,然后我的脸靠了过去,离他很近,我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狰狞的倒影,“不要再试图玩弄我。”
赵谦嘴角的微笑还没有完全的退去,就被惊讶和恐惧所取代,不,不是恐惧,他的眼里燃起了很复杂的情愫,我似乎猜得清楚,又似乎猜不清楚……他完全没有抵抗,只是一双偏褐色的眼睛一直紧紧地跟随着我。
在那样的一双眼睛下,我的愤怒就像他们莫名地出现时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他这么近,近得能听到他比平时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并闻到他身上独有的玫瑰水和威士忌酒的气味。我于是尴尬地松开了手,正想要说些什么时,他却靠得更近。
他的眼中写满沉迷,目标明确,是我的唇瓣。我忽然惊慌起来,赵谦那双淡得近乎透明的眼睛使我一点点地沦陷其中。我甚至开始迷茫:我为什么要拒绝?是啊,既然这个人喜欢我,那我又为什么要拒绝……
绿灯亮起,身后的司机不耐烦地按上了喇叭,刺耳的噪音在马路上不停地回荡着。像是童话故事里在12点钟时准时敲响的钟声,打破了刚刚的魔障。赵谦愣了一秒,我便趁着这短短的空隙,从他身边移开,然后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他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或辩解什么,因为身后催促的喇叭还在继续地响着。我坐回了我原本的车位上,将车窗摇上,架上了安全带,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安全感。
车内开着暖气,所以感觉不到寒冷,我开始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然后碰过赵谦肩膀的手心开始一点点热了起来。他刚刚是会吻我的,如果没有外来的噪音干扰。这些想让让我手足无措,甚至不敢再去看前车镜,怕与赵谦对视。
车子继续七平八稳地在大路上行驶着,我不禁有些佩服起赵谦的心里素质。如果现在开车的人是我,或许我早已把车开上了一边的电线杆上。或许是我心里素质太差,还需要这方面的锻炼。
赵谦只是一时情动,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和我开起了玩笑,倒是我经过刚刚的事情,背后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起,“禽兽啊,为什么我会‘再’试图玩弄你的感情呢?之前好像也没有‘玩弄’过你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我将头埋在双臂中,“自从车祸后,我总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有时候就会像刚刚那样失控。”
“是啊,你根本就不像是我认识的禽兽。”
“嗯?”我警惕地抬头看他。
“没什么……我是说,今天就去梁家饺子馆吃饭吧。”
我和赵谦就去了他所说的那家饺子馆,规模不大的餐厅,却坐满了客人,二楼的包间还有预定才有位置。餐馆内部里装饰得很温馨,墙纸是米黄色,服务员良好的态度使人感觉宾至如归。
其实我和赵谦两个人完全不需要包间,一张四方桌就已经足够。但我不想抱怨什么,毕竟这是我请客,挑三拣四地就显得自己太寒酸、小气了。在服务生上完了所有菜离开包间后,紧张感骤然袭来。
赵谦坐在圆盘桌子的对面,笑容暧昧。他的脸小,眼睛就显得很大,单眼皮的眼尾微微垂着,给人一种很和善的错觉。他又开始玩起了打火机,两只手快速交替,像魔术表演。我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在做这些事时眼睛竟然是毫无焦距点地盯着远。
饺子在白银色的盘子上端坐着,小巧玲珑。我试探着用筷子夹起了水晶饺,也不知道是不是筷子的缘故,我夹了三才把饺子夹起,并将其吞下。饺子馅是虾仁,很鲜嫩,一咬开就是鲜浓的汁水,就连看似普通的饺子皮都比我以前在别吃过的要美味。如果有可能,真希望能把这家饺子馆的大厨挖角到我的餐厅里来。
我吃得欢快,而赵谦几乎没有下筷。
等我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所有饺子后,坐在我对面的赵谦终于抬起了头,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好像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平视着我,不疾不徐地问道,“禽兽……我或许不应该再叫你这个名字了。你究竟是谁?”

等待

等我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所有饺子后,坐在我对面的赵谦终于抬起了头,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好像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平视着我,不疾不徐地问道,“禽兽……我或许不应该再叫你这个名字了。你究竟是谁?”
・ ・ ・
我放下筷子,对于他的疑问倒也已经有了准备。如果这个赵谦以前喜欢过苏秦,那么他一定很了解苏秦这个人,我已经尽力模仿,可我不能模仿一辈子,也不可能把苏秦模仿得滴水不漏。
我对他微笑,我知道这个微笑对于任何审美观正常的人来说,都拥有或多或少的杀伤力,“如果我不是苏秦,你说我是谁?”
赵谦果然看着我的微笑愣了一秒,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也回以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妩媚的笑容,“或许……我应该叫你闻玖?在苏秦出车祸的同一天跳楼,生前与林冬和陈文修有过多接触。”

“你相信人会死后重生吗?”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不相信。”赵谦顿了一下,然后苦笑,“但是见了你之后,我开始相信了。”
“那么恭喜你,猜对了,我确实是闻玖。”我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我瞒也瞒不下去,“你的信息果然很全面。”
虽然赵谦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听到我的话后,他还是倒吸了一口气,他用手捂住了眼睛,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闻玖,那苏秦呢?”
“应该是死了。”
赵谦沉默了很久。我怀疑他会不会激动地跳起身,摇晃我的肩膀,质问我把他的苏秦弄去了哪里,或者干脆用桌子一边的水果刀将我就地解决。得知自己喜欢的人死了,那感觉一定不太好受。
赵谦把脸低埋在胸口,除了大地,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愧疚感从我心里升起。或许不是我的插入,苏秦那混事魔头还是会被抢救过来,毕竟现在医学技术那么先进。也或许,苏秦正以孤魂野鬼的状态站在这个屋子里,恶狠狠地诅咒着我,诅咒着我夺取了他的幸福,他的家人,他的事业,他的朋友。
我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赵谦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不肯抬起头,但地板上不时地响起液体坠落的声音。我没见过男人在我面前哭过,以前安慰林冬的女朋友时,也总是使她哭得更厉害。我想起昨晚第一在餐馆里见到赵谦时,他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和装作漫不经心的试探。我以为这样的人永不会哭泣。
“是我……是我害了他。”赵谦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应该从一开始阻止他,我不应该放着他胡闹。”
“这不是你的错。苏秦有为自己做出决定的能力。”我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赵谦没说再说什么,他的肩膀一直在抖动着,身子几乎是蜷成了一团在沙发上,好像被无形的疼痛压挤着。他忽然伸出手紧勒住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胸口。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他靠得那么近,我想他甚至能听到我胸口几乎要涌出喉咙的急促心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推开我,有些生硬地说道,“让你见笑了。”
“感觉好点了?”
“嗯。”
然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是正确的,所以最后只能站在一边看他。赵谦点燃了一支烟,“其实,如果你装得再像苏秦一点的话,我还能骗自己,你其实就是苏秦。”
“那还真是抱歉。”沉默被打碎,我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我的演技确实很滥。”
“两个不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同样的事情呢?”他仰着头,双眼盯着天板,温润的液体已经从那里倾泻一空,我不知道那里是否还遗留着对于苏秦的思念和愧疚。赵谦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你并不是苏秦。毕竟我没有失忆过,不知道失忆的人的举止是不是真的和以前比起来,大反常态。”
“但是苏秦是个左撇子。他虽然两只手都能用,但平常拿筷子时都是用左手,偶尔才用右手。”他抿起嘴唇,“可我注意到了,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都在用右手,完全没有用到左手。我想即使你是失忆了,也不应该把过去的习惯都忘记。”
我苦笑,“我不知道苏秦原来是左撇子,以前都是用右手的,自然是继续用右手。这么说来,难怪我用起右手时,感觉很不协调。”
“但我之前还只是推测。直到听到你亲口答应下来,我才能肯定。”
我看了眼赵谦,他仰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白色的皮肤像吸血鬼一样苍白。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苏秦死了。我还活着。”
苏秦死了,我还活着。
我不明白我这句话里的用意。但是我的这句话还是让赵谦的眼睛亮了一亮。我心里马上就后悔起来,却又不想让他再失望,嘴唇张了张又闭上。
“多谢你的安慰。”他一脸的疲惫,“如果有陈文修的消息我一定会传给你。”
我点头,像是被剥夺了声音,只能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他站在门口时长叹了一口气,像是缓过了神来,他终于回过了头,对我微笑,“走吧,我开车你回家。”
我紧跟在他的身后,穿过,楼下不像楼上包间那么安静,玻璃杯子相撞的声音,筷子敲打上瓷盘的脆响。我下楼梯时有一种恍然一世的感觉。我的世界里,一半是纯粹的光明,一半却是墨色的黑暗。远小声的呜咽声被欢快的声音海浪吞噬,所以我可以得心应手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个淡然的微笑。或许赵谦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
我坐上了他的车,车窗上已经落了一层白皑皑的雪,窗户上像是被一层朦胧的贴纸贴过,靠近了看才发现那不过是雾气而已。赵谦在发动汽车的同时,对我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即使你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我补充道。
“的确。”赵谦小声笑了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虚幻起来,虽然他的人离我不过一米之遥,但我却感觉他整个人已经遗留在很远的地方,“你知道吗?我不说出去的最大原因是,我很好奇你今后要怎么继续下去,用着苏秦的身体。”
“苏秦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吗?或许我可以帮他实现。”

“有的,禽兽他一直希望泡遍全天下美男美女,然后左拥右抱,永远不用愁第二天没钱,那个胸无大志的混蛋……”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不由自主地向上仰着。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又要哭出来了,他的眼睛看上去湿润明亮,像是刚刚摘下用清水洗过的红葡萄。但那股暗涌只在他的眼角滑过,并没有溢出来。此刻我对于赵谦喜欢上苏秦这样的大少的原因,感到强烈的好奇。但这个问题不适合现在问,或许等到以后赵谦谈起苏秦时,能够做到一笑了之的时候吧。
他把我送回了家,我把钥匙□钥匙孔时,他已经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去。果然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只可惜他钟爱的那只禽兽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身后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等待。

债务

我摸着枕巾上突起的绣,掌心上林冬的地址开始模糊,我用黑笔又重新描了一遍,试图将那串地址记在心里。明天上午我可以去找林冬,下午再去和那个小美会计见面。
这个念头原本应该让我兴奋得睡不着,可此时我只感到一股股苦涩的感觉顺着喉咙涌了上来。
曾经我以为,离开了林冬的日子是生不如死,我以为除了他亲手做出来的饭菜外其他的食物吃起来一概是味如嚼蜡,我以为……我自以为是地想了很多,最后发现原来一切的难过和伤感都只是短暂的,它们全部被时间的洪流冲得一干二净。
我发现我重生后想起林冬的数屈指可数,甚至都没有陈文修的多。或许仇恨才是真正能被世人记住的。爱情则是用来被遗忘的。赵谦呢?赵谦是聪明人,他应该很快地掌握遗忘这门艺术。
第二日早,我从床上爬起,洗漱一番就出发。在离开苏秦的房子时,温和的暖气退下,我迎上,将围巾裹紧。只是我对屋心里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庆幸。
苏秦的公寓是偏哥特式风格的建筑,里外都装修得富丽堂皇。只是赤着脚踩上地板时,那种凉气会从脚底一路蔓延到手指尖,没有开灯的大厅则总是显得阴森森。
我总觉得那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让我感觉紧张、不安,心跳加快。有时半夜醒来时听到房外尖利的猫叫都会让我整夜无眠,疑神疑鬼。每一天都有更多的烦心事等着我去理。我在那张羽绒床铺上睡不着时,总是盯着天板,想林冬,想陈文修,想前世,想现在。
我开到了林冬如今的住址。这片是有名的‘贫民窟’,就是穷得不行的人才住的地方。他们的经济情况一定变得更坏了。
我微垂下眼,习惯性地掏口袋找烟,后来才想到我现在已经是苏秦了,苏秦不喜欢抽烟。为了找到什么能令我神情安定下来的替代品,我从路边的早餐店里买了一瓶豆浆,插着吸管慢慢地吸着。
我不知道和林冬见了面,要和他说什么。或许我看到他消瘦的脸庞时就会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但我就是想见见他,也许只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知道他还好好地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就心满意足了。
林冬新搬进的地方在一楼。他们家的那扇铁门几乎完全退漆,露出狰狞的金属色。只是那天很碰巧,我并不是唯一去拜访他的人。
正用手掌大力敲着门的中年妇女人斜扫了我一眼,算是打过招呼。她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简直震耳欲聋,“姓林的!你欠了我两个月的钱,说好今天要还!我告诉你,我已经宽限你们很久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难,反正今天一定要把房租给我交上!”
我睁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时,房门被打开。开门的是圆圆,林冬的女朋友。她穿着宽大的睡衣,腹部微微隆起,可她的手臂和小腿却只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她瘦得几乎下巴都变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尖尖棱角,一张脸上只有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我想她是怀孕了。
“对不起,请你再宽限我们三天。林冬他很快就会发工资了,求求你……再宽限我们三天,只要三天而已。”她小声地央求道,她的声音干哑得像是一潭枯井,没有人能想象过她原本唱起歌来是那么好听。
“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你们困难,我也困难啊!你们再不还我钱,我家连买米钱都没了。我不管,反正今天没见到钱,我说什么也不会回去!”那妇人蛮横地一跺脚,干脆推开站在门口的圆圆,径自走到屋里,“实在不行,你就把这些家具给卖了!能卖多少卖多少。”
“别,别……”圆圆有些痛苦地倚在门上,双手捂着小腹,慢慢地蹲到地地上。我没法再看不下去,走上去想帮她扶起询问她感觉如何,谁想到她却尖叫起来,“啊!你别碰我!别碰我!!!”
我心里一慌,以为她认出来站在她眼前的是闻玖都不是苏秦,于是连忙退了两步,将空空的双手摊开,急急地辩解道,“我并没有恶意。”
“呼……”圆圆惊魂未定地喘气,然后她打量起我一身精致熨平的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只留下最上面的敞开。或许是认为我的穿着实在不像是会入市抢劫的犯罪份子,她松了口气,开始解释道,“对不起,我对陌生的男性的靠近有些心理抵触……不是你的问题。”
“这个手提电脑看上去好像还能卖出个几百快钱……”房间里响起翻找的声音。圆圆的脸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惨白,“不……那个不能卖,那是林冬全年优秀时学校给的奖品。很有纪念价值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心里涌上一股股的愤怒,喉咙里一阵苦涩。虽然我还没有大度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的女朋友的地步,但我知道圆圆是个好女孩。况且,他们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和我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对着巴掌大小的破旧房间里喊了一声,“他们欠你多少钱,我帮他们还。”
“真的?”刚刚彪悍的妇人马上就放下手提电脑,靠着房门,露出小鸟依人之态。她向圆圆抛出一个令人作呕的媚眼,“诶哟,早说嘛,原来你除了林冬之外,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呢。”
“不……”圆圆使劲地摇头,她也用完全迷茫地表情看向我,“可我并不认识你。”
“我和林冬的朋友。”我不动声色地撒谎道,“好了,她究竟欠了你多少钱,抱个数吧。”
“连本带利,一共一千元。”那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类似借条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

“好。我去楼下提款机提钱出来。等我一下,很快就来。”我离开时注意了一下圆圆的表情。虽然她脸上被错愕和茫然占领,但还是为了能从这起尴尬的‘被讨债事件’事件中脱身而松了口气。
楼下不远刚好有一所银行。我将苏秦身上唯一一张还没有被冻结的信用卡插入那自动提款机,好在只是一千元,多了我也还不清,因为现在我也已经负债累累。
我苦笑了一下,将红色的纸币叠起,塞到胸口内侧的口袋里,在外人看上去鼓鼓的很奇怪,可我却只感觉一种无与伦比安全感,将我层层笼罩。我喜欢钱攥在手里的感觉。所有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一定的金钱之上,所以有时金钱和虚荣会给人造成一种幸福的错觉。
我把钱交给了那凶悍的妇人,她再三谢过之后还不死心地问了我好几句‘今年婚嫁否’之类的问题。我把她打发走之后,圆圆说什么也要请我进到屋里去坐坐,她招呼我坐上沙发上,然后用开水冲了两杯茶水。
我没想到有生以来还能受到她这样的招待,但又一转念,我现在已经死了一,也难怪她还能对我这么客气。
茶水很淡,不知道那茶叶被泡过了多少,我透过玻璃杯子里淡黄色的液体看着自己扭曲的折影。苏秦的脸,明眸,粗眉,□的鼻梁,恰到好的唇线。苏秦的脸给了我全新的自信。我不那个卑微的喜欢着别人却不敢说的闻玖。我是苏秦。我没有难以启齿的过去,我没有伤害我爱的人。
我看着圆圆微笑,心底完全平静了下来,开始再普通不过的自我介绍,“我叫苏秦,是林冬一个朋友的朋友。他托我来照看你们。”
圆圆的笑容忽然僵住,就好像碰了水的妆容,一点点塌陷,“林冬的朋友……是闻玖这样拜托你的?”
我知道林冬这几年来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交什么朋友,如果这时候不答应下来,反倒会令圆圆更加起疑。反正死无对证,我干脆点头道,“嗯。闻玖让我来探望你们。”
“闻玖……他总是这样。”圆圆忽然苦笑了一下。
“我听说他对你们做了很糟糕的事情。”我顿了顿,“难道你都不怪他吗?”
“不,我想过去的那些都是误会。我知道小九,他很单纯,他总是默默地在帮助林冬和我。他还只是个孩子,成天绷着脸。我知道他很善良,心也很软,他做不出什么坏事。我相信他。”
我秉着呼吸听着,心里却乱成一团。好像油墨被打翻,散落了一地。圆圆安详的笑脸在窄小的房间里发着亮。我看着她被茶叶湿润过的嘴唇,从那里曾经吐出过一个个极为残忍的语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在我的灵魂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是吗?为什么你现在才说这些话呢?当时把热水玻璃瓶砸到我身上的人又是谁呢?为什么在我被你们的不信任伤害得体无完肤后,你才开口,轻松地说两句‘我相信他’,‘我很后悔’。
可你的后悔为什么这么晚?伤害已经铸成,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也不会再忘记。
我闭上眼,稳定了一下情绪,“那……林冬也不怪他了吗?小九因为那件事很伤心,他说林冬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原谅他。”
“林冬他……一开始和我一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后来他也觉得他当时把话说得太绝。他想去找小九道歉,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小九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和陈文修一起失踪了。”圆圆顿了顿,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对上我的,“你一定知道小九在哪里吧?”
我知道你的小九在哪里。他已经死了,不在了,他的尸骨在肮脏的街道上,他的血像是红色的染料一样廉价,洒了一地。你不知道他为了保护住你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不知道他一边地嫉妒着你,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你,每天都活在矛盾之中。你不知道,如果这些话你早一点说出来,或许他就不会选择跳楼,他那么热爱生活。
我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虚伪的笑容,“我不知道。但是以后我会替他来照顾你们。”

善良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很差。你看,如果刚刚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圆圆对我腼腆一笑,她的笑容总是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可是她的下一句话却把我唤醒,“小九是怎么嘱咐你照顾我们的?”
我用手指敲了敲玻璃杯,闭上眼睛想起前世她和林冬对我的谩骂。我卑微地跪下,拽着林冬的裤腿,央求他的信任。他只是把我踢开。而一直温柔贤淑的圆圆,尖叫着把热水瓶丢到我的身上。
我忽然开始质疑起自己来找他们的初衷。我究竟是想帮助他们,还是想报复他们?他们照顾过我,也地伤害过我。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爱他们多一点,还是恨他们多一点。只是现在,如果我想,我完全可以把他们踏在脚下,看他们卑微地祈求着我的帮助。
百感交集之下,我忍不住开口讽刺圆圆,“闻玖说你们是他这世上最信任,最好的朋友,也是除我之外,唯一的依靠。他以前曾和我交代过,让我有时间一定来看看你们。哦,我本来可以早一点来的,因为你们搬家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才找上门。”
我收敛起嘴角虚伪的微笑,声音开始扬高,“可是,你知道吗?我觉得像你和林冬这样的人,只有闻玖那个傻子才会把你们当成朋友来看。”
圆圆的淡粉色指甲轻轻地陷入手掌心中,她的眼睛再睁大,“不,小九很善良,他不会怪我们的……”
我从来没有善良过。过去的闻玖,现在的苏秦,都是彻头彻尾的坏蛋。只是过去的闻玖身边有着林冬的存在,所以他只好收起黑暗的一面,故作乖巧地站在林冬的身边,听他罗罗嗦嗦地说他喜欢的女孩,然后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现在的苏秦却是名副其实的禽兽,我可以为所欲为。
“是吗?”我耸肩,努力地将自己的情绪安抚下去,“算了,反正是小九让我来照顾你们的。只要你们提出的要求不太过份,我尽量满足。”

“……请您帮林冬找份工作。”圆圆见我答应下来后,松了一大口气,急急地说道,“林冬他现在在工厂上打工,贴补家用,他的老板还总是拖着他的工资不发。林冬他原本在大学是学金融会计的,他辍学的时候,差一年就本科毕业。他的老师对他期待都很高,认为以他的天赋,以后可以轻松地考下CPA,找一份年薪几十万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拖累了他,以他的才华……去工厂打工,实在太浪费了。”
我看着她默不作声,最后慢吞吞地从衬衫贴近左胸口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卡,“要知道,这世上有才华的人有很多。如果林冬他真的是人材,我需要他证明给我看。如果他不是,那么就算你说得再好听也无济于事。”
圆圆双手毕恭毕敬地收下名片,手指不时地划过那光滑卡片的卡面。她紧张地对我笑了笑,“谢谢您给林冬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站起身,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时,忽然回头说了一句,“我替闻玖欠着你们的,已经还清了。如果你以为可以靠着我和闻玖的关系偷懒,是万万行不通的。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以后你们过得怎么样,全靠你们自己的努力。”
我不知道圆圆对此是什么反映,因为我已经随手将门合上,三步并两步地跳下楼。
冬日的阳光昏昏沉沉,躲在乌云的后面,总是少得可怜。远好像有人唱起了不知所云的民歌,低低沉沉,如泣如诉。好像前世读过的一首朦胧的诗歌,歌声断了,一切的牵绊就此切断。
前世的我总是给林冬惹各种麻烦,但是圆圆生病时,是我为她交得房租;在他们需要帮助时,是我傻子一样随叫随到。除了林冬替我打了一管毒品之外,我欠他们的,真的不多。
我只是单纯地以为,可以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哪怕林冬从来不知道我一直爱着他。可他们却一点都不信任我,不管我怎么解释。我过去对他们的好,他们却认为我是别有用心。最终他们杀死了太过愚蠢的闻玖,过去的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死去在十九层楼底,剩下的只有苏秦,只有我。
我欠你们的,已经还清。你们欠我的呢?
我决定暂时先不纠结于这个问题,在我刚刚和圆圆谈话的时候,手机已经响了很多,是副总,他催促着我赶去餐厅开会。我决定速战速决,把餐厅里的蛀虫一性铲除,省得他们继续祸害苍生。正好我此刻的心情很压抑,副总正好可以让我按安心地发泄一番。有下级无上级的感觉可真美妙。
我走进会议厅时,圆形桌子边已经坐满了餐厅的骨干人员。说是骨干人员,其实就是几个挂名经理、副总和那小美会计。
“苏总,大家都等着你呢。”副总一见到我就露出极为丑恶的嘴脸。
我耸肩,“非常抱歉。我刚刚去附近调查了一下各种蔬菜水果批发进货的最高、最低价格,所以才来晚了。”
副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起额头,“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我发现这些数据非常有趣。”我偏着头看副总,微笑有时是最高莫测的武器。我没有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而是移目到小美的身上。小美穿着时尚,大约三十岁上下,涂着很厚的妆容,虽然她努力的去补救,但眼睛仍旧显得很小。她的长相并不让我感到舒服。虽然以貌取人的做法不好,但我对着小美的印象分,在她说任何话前,就已大打折扣。
“苏总……听说你要找人家来和您谈话?”小美一边抖着身子,一边站起。由于个子不高,足上踏着的高跟鞋却足有十厘米厚。她刻意发着嗲,“听说苏总撞进医院了,才刚出院。人家在您住院的时间里,可是很关心您G。”
“是吗?”她身上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水让我皱眉,“可是比起你,我对餐厅的账务倒是更关心。”
小美的笑容像是脱落的粉底,她勉强地把嘴角撑起,因为愤怒和窘迫,发嗲的声音开始走调,“讨厌啦!苏总。”

林冬

“好了,我聘请你来并不是让你讲废话的。请你给我们大家看看餐厅最近三个月的财经报表和预算。”
小美把一个USB插到电脑里,然后慢腾腾地说道,“预算?……那个我还没算好呢。”
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凝固了下来,唯有小美仍旧一脸的轻松。我考虑到她可能仍旧把我和之前的苏秦一样看待,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
“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我压低声音。苏秦的声音压低了还是很有压迫力的,比我原本的要好很多,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加利用。
小美清了清咳嗽,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以为最近会有一笔贷款入账,所以做出来的所有预算,都是建立在这笔贷款会入账的基础之上。可就刚刚是昨天,副总才跟我提起,说这笔贷款暂时不会到账了。”
“那你之前做得预算报表呢?”
“啊……因为用不上,我当然给扔掉咯。”小美打了个哈欠,好像我问了一个幼儿园小孩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咬牙忍了忍,小美不出所料,也是一只巨大的蛀虫,“那么你觉得我们餐厅有什么方面需要改善吗?”
“没有啊。就这样经营就好啦。”小美茫然地一摊手。

“很好。你可以领了这个月的工资走人了。”我淡淡地说道,“以后我们餐厅将不再需要你这样不负责任的会计。”
小美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居然还应了一声,“哦。”之后她才尖叫起来,“开什么玩笑?”在看到我没有丝毫变动的表情后,她又转头看向副总,“叔……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开除我?”
副总脸色一垮,“这个,苏总,你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小美在我们餐厅也做了好几年了,不能莫名其妙地就把她炒了吧?”
我摆了摆手,皱眉道,“我留着她有什么用?不会预算也不会提供任何对餐厅有帮助的意见。谢天谢地,没有下个月的预算,我们至少还有过去的几个月的财经报表。把它打印出来给我看看。”
秘书犹豫了几秒,视线在副总和我的身子上游移着,最后还是决定听我的话。她很快就把过去三个月的财经报表打印了出来。其实公司的电脑本身就有有安装QUICK BOOKS之类的软件,即使是完全没学过会计的人用着软件教程,都可以把数据敲进去。所以这个小美会计的存在形同如鸡肋。
数据是死的,人脑是活的,会计师现今最大的用是来分析这些报表,而不是准备它们。
我把数字报表和带有图片的报表都粗略地看了一遍。基本上餐厅的所有指标都在呈下滑的趋势。从利润到客流量,估计再这样下去,离倒闭的日子不会太远。头疼的数据。我虽然能看懂他们,但是却不知该怎么下手改善餐厅如今的情况。毕竟我没上过系统的课程,只是从蓝老爷子那里学到了有限的知识。
我把报表扔到桌子上,桌子的另一头还站着喋喋不休的小美,仍和副总闹着别扭。其他的员工都大眼瞪小眼,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们。我正暗自感到头疼时,会议室的门恰好被敲响。这是开会时间,原则上来说,我们不应该受任何人打扰,但我的心在听到那敲门声时,咯噔地猛跳了一下。我想,这门后或许是一个新的转机。
“谁在外面?”秘书很敬业地扬高声音问道。
“我是林冬。苏秦总经理今早说要见我。”声音不太稳,在门对面的林冬或许正在大声地喘着气,他或许是在接到圆圆的电话后就一路跑来,或许是,或许不是。
我数着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数。从听到林冬的声音开始,到结束,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加快或减慢的迹象。我确定自己很理智很平静,这才冷静地开口,“开门让他进来。”
林冬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色的无袖T恤,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经晒成均匀的古铜色,即使我离他的距离有五米多远,他胸口壮硕的肌肉纹路都隐隐能看到。他的下巴很尖,汗水从额头到鼻尖,遍布了整张脸。如果不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我几乎认不出来他。
过去的林冬偏清俊,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就颇有儒家风范。现在却变成了成日在烈日下的劳动人民,这其中的落差让我一时间惊愕不已。如此看来,赵谦给我的照片和林冬的本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林冬在看到会议厅里坐落了一群打扮得衣冠楚楚的男女老少后,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苏总,我……时间选得不好,或许应该明天再来?”
我发愣了一会。林冬站在门口,有光亮射进来,他的影子投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很长很长。我的脑中只剩下两个问题,慢慢盘旋上升。
DD这就是我爱过的人?这还是我爱着的人吗?
“苏总?”林冬站在门口不确定地问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苏总。对,我是苏秦。
我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的声音里还是可耻的出现了颤音,“不,你留下。我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来给我们分析一下这份财经报表。”
“这没问题。”林冬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我的身旁,拿起报表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我侧着头仰视着他。他剪了短发,没有剪出任何刘海,原本前额蓬蓬的黄发也都长回黑色,或许是圆圆替他剪的。他的手指尖和手掌心有厚厚的茧子,身上有些部位的皮肤被暴晒过,已经退了一层皮,露出淡红色的皮肤,触目惊心。
我知道眼前的人曾经对我很残酷,对我没有丝毫的信任可言,但看着这样的他,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我总还是喜欢过他的,如果他没有伤我那么,或许我会执迷不悟地一直喜欢下去。
林冬看了大约有三分钟,我就打断他,“你觉得我们餐厅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吗?”
小美发出很大的嗤笑声,“拜托啦,他才看那么短时间,能看出来什么?苏总,你说要把我换掉,可是你知道嘛,我可是XX名牌大学经济学毕业的!外面像我这样名牌大学,又有充分工作经验的会计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英雄不问出。”我凉凉地说了一句,把小美的嘴堵上。
林冬听后有些感激地低下头,我知道,没有读完大学学历在他心中一直是个痛。但我也知道他很勤奋,以前和他住一起时,经常看到他在一些‘GENERAL LEDGER’的表格上写写画画,一做就是数个小时。
他大学成绩也绝对优异。只是为了圆圆的医药费,他放弃了这一切,选择离开大学,出去打工赚钱。为爱而放弃前程,多么浪漫的做法。几年前我或许会羡慕,现在我只觉得愚蠢。
林冬抬起头,张着干裂的嘴唇说道,“我感觉卖出价的MARK UP(加价)过低,不必要的销过高。公司的投入资金和盈利不成正比。……但这些都需要查找更详细的资料才能判定。”
“我想你说得八九不离十。”我偏过头,用钢笔敲着桌面,用眼角扫了扫容失色的小美,明知故问道,“你以前有工作经验没有?”
“没有。但是我有去公司实习过。”林冬开始激动起来,眼睛明亮得像是一株黑葡萄。他从我松动的口气中察觉到,这将是个机会。
我从柜子里抽出一张合同,“如果你想在我们这里工作,月薪将从两千开始。由于你是闻玖介绍给我的人,我暂时不去计较你的学历。”

两千其实不高,比餐厅里一个全职招待员的工资还要低。但是对于林冬这样的情况已经算不错,尤其是圆圆还在怀孕,急需用钱的时候,这和雪中送炭没有太大的区别。
“谢谢苏总!”林冬连忙签字,对我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从侧面看,他的腰肢勾出一个美丽的半弧形。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写满了抱负和野心。我对他露出赏识的微笑。
他为了金钱而落魄,艰苦的生活压垮了他过去的信念和笔直的背脊。我想金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好得妙不可言。
“好了,大家都愣着干什么?明天早上开始,林会计就会和我们一起工作了。大家鼓掌欢迎新员工加入。”
底下稀稀拉拉地响起一片掌声。多部分人还没有从巨大的人事变动中反过神来。副总看了看小美,又看了看我,最终没敢对我的决定提出什么抗议,跟着闷声鼓掌。
“林会计,你留下来。其他人可以离开了。”我摆摆手,在座的人都如释重负地离开会议室。他们的眼睛里清楚地写着‘苏总好恐怖啊’,‘下一个裁得是不是我啊?’的恐惧。在五分钟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人,小美叉着腰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你就这样把我赶走了?就这样?!”
“哦。对不起。我忘了。”我虚伪地微笑,“八折会员优惠卡给你,欢迎你以后常来餐馆做客,照顾我们生意。大家和气生财。”
小美翻了个白眼,似乎是被气坏了,狠狠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她并没有和公司签长期合同,只要我把这个月薪水支付给她,她当天就得卷包走人。炒她鱿鱼不需要解释。
我把门合上,这下房间里只剩下林冬和我。做为闻玖的时候,我喜欢和林冬独。他捧着一本书背着单词,甘之如饴。而我在一边偷偷看他的侧脸,同样甘之如饴。只可惜那样平静的日子总是太短,短得我已经快记不清。
“林会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需要你尽快把餐厅的财经状况整理并分析出来,如果有任何可疑的支出项目,一定要向我汇报。”我从座椅上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明白!”林冬没有丝毫疑议地回应。
这完全是上下属的沟通方式。我以为或许自己在林冬前态度会不同,可事实证明,我果然是彻头彻尾的冷血。只要不喜欢他了,以前给他的特殊福利全部撤回。以前无偿对他好,现在却开始斤斤计较。
“那么我走了。”林冬收好USB,转身站到办公室的门口。
“你这么做……值得吗?”我忍不住开口。这个问题我从前世开始,就一直想问,最后却也不敢问出。
“值得什么?”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前程。”
“……”林冬不自在地把脸侧到一边,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耻辱感。被别人这样质问,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
我决定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份,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觉得惊奇。对我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比金钱和权利还要重要的事存在。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们只是价值观不同。”
林冬干干地笑了一声,“我怎么能有苏总您看得开。苏总,我走了。”
我点头,看他轻轻地合上门,然后用手背肘着下巴,对着黄色的门框发呆。
林冬走了很久后我才意识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起我有关闻玖的消息。如果真的像圆圆所说的那样,他们后悔之前那样不信任我,并想要找我并和我道歉,那为什么林冬对我失踪这么久后的去向漠不关心?他关心的,应该只有闻玖和苏秦这份关系,能为他找到一份工资较高的工作吧。
这样也好。你利用完我对你最后的眷恋,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情人?

我从餐厅里走出,就看到门口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款式极为熟悉的轿车。正驾驶的车门打开,戴着墨镜的赵谦站了出来,对我挥手,“苏秦。出来吃个饭?”
我实在没想到前几天晚上哭得梨带雨的人,此刻居然能笑得没心没肺地出现在我面前,好像没事的人一样。我不禁怔住,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好啊。”
赵谦把墨镜驾到头上,对我眨了下眼,“坐进来吧。我带你去吃洋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法拒绝赵谦的请求,可能是这人和前世的我太像,总是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对他好,却好得小心翼翼,不敢让他知道。
等车开出了有三四十米后,我才想起要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吃饭啊。”赵谦理直气壮地回答。
“只是吃饭?别的事呢?”
“……顺便来看看你。”
这话让我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好像无数个脆弱的气泡从心口升了上来,一碰就碎掉。我害怕再多的话语会震碎这些七彩的泡沫,于是最终选择保持沉默。
赵谦是一个把吃当成一门艺术的人。可对我来说,吃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不泡水干吃的方便面,还是一斤上百的炒鲍鱼,都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洋茶还真的很新鲜。服务生推着装着各种食物的小车在餐厅里来回走着,客人看到喜欢的菜肴就点一盘,可以点小中大的量数。最后结账时,以你点了多少盘菜来计算。洋茶最棒的地方是,你可以用最少的钱,吃最多种的菜式。
来吃洋茶的人很多,比我旗下那餐厅的客流量要多数倍。我侧着头,开始严重考虑起把自己那餐厅换成这样的经营方式。反正在我餐厅附近就餐的人,大多数都很年轻,会乐于尝试新鲜的事物。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赵谦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我的胳膊,被他戳过的皮肤痒痒的。
我挑眉看他,“嗯。我在想该怎么去经营我的那所餐厅。”
赵谦用两只手把玻璃杯来回抛着,“苏秦。你近期有什么打算?”
“复兴餐厅。找到陈文修,报仇。”我的声音像是由机械操纵着一样。事实上,自从从苏秦身上醒来后,我就把人生规划成一项巨大的任务,今天要做这些,明天要做那些。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过一天,混一天的感觉。
“你要怎么报复陈文修?先不说我还找不到他的踪迹,单说家底,陈家企业可比苏家要厉害得多。而且陈文修已经是陈家内定的继承人。你对陈文修下手,等于是和陈家上上下下宣战。以你现在的状态,为自己找这样的对手,实在是自讨苦吃。”
我心里忽然一动,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查出陈文修在哪?所以你才和我讲这些大道理。”
赵谦抿起嘴,表情好像被拆穿了恶作剧的小孩子,他在我具有压迫感的视线下,开始感到不自在,“我……我是知道了。但是不能告诉你。为了你好。”
“他现在在哪里?”我手下无意识地用力,一性筷子咔嚓一声碎成两半。陈文修。这个名字我每日都会咬牙切齿地念过一。他像是狐狸一样笑起来时上勾的眉眼从我脑海中闪过。愤怒像是海浪一样卷卷而上。我抓上赵谦的手腕,咬着牙齿说道,“告诉我。”
赵谦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秀气的眉毛因为疼痛而微锁着,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怯意,他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苏秦,我没有理由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他说的一点不错。赵谦并不欠我什么,没有道理为我做事。就好像我对林冬的态度,自从我停止喜欢他之后,我会对为他做出的任何帮助都斤斤计较。
“算了……你不告诉我,我总还是会知道。”我松开他的手腕,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查找陈文修的资料,如果我去找三叔,请他帮我查陈文修的去向,或许会引起他的疑心。现在想起来,好在我当时问得是赵谦,而不是三叔,不然现在他们可能会把我送到什么科学研究室去进行研究解剖。
“别。我并不是说不会告诉你。”赵谦见我兴致缺缺的样子,反倒急切了起来。看来这招欲擒故纵很奏效。我看着他被染上了一层黯淡光晕的纤长眼睫毛,不动声色地微笑,“哦。那是有条件了?”
赵谦眨了一下眼,平静地说道,“我们当情人怎么样?”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禁挑眉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当情人怎么样?”赵谦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如果说我刚刚耳朵出故障了,没道理我现在还能听到同样的一句话。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只是在发呆,其实在脑中已经把厉害关系都权衡了一番。
“情人?”我甚至没有眨眼,“好啊。”
“……你说什么?”这换赵谦无法置信了。他一定是没有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甚至还用着‘你怎么可以答应啊?!’的眼神瞄我。
“你没听错。我答应了。现在可以告诉我陈文修在哪了。”
赵谦先是疑惑,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重新露出自信的微笑,“你当我是白痴吗?口头上答应说当我的情人,结果一转身就把我丢开。我可是刚从失恋的打击里恢复过来啊,经不起你的双重打击。”
我把掰成两半的筷子扔到一边,重新抽出了一双筷子,慢腾腾地夹菜。赵谦明明很紧张却装出很自负的样子,让我莫名地想笑。我漫不经心地吃菜,赵谦则小心翼翼地打量我,见我不再提起陈文修的事后,他似乎松了口气,还自圆其说地替我回答道,“所以,你是不会和我当情人的。”
我含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我和赵谦坐在不太显眼的角落,除了推着小车的服务员外,没有人会光顾我们这一桌。而服务员此刻似乎也去厨房补充菜式了。天时地利人和,加上我的恶趣味,此时不做些什么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
我快速地向赵谦的身子靠了过去,用双手扳过他的肩膀,在他错愕和茫然的眼神下,吻上他的嘴唇。他的嘴不是很厚,唇齿间没有吸烟者的异味,反而有薄荷糖的清香。我的吻技不算低,前世睡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只不过我一般都不是主动的那个。
赵谦开始挣扎,我左手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腰后,右手则埋在他的发中,把他压在墙上吻。他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头发也软得不可思议。我的上嘴唇抵着他的下嘴唇,手指轻轻摩擦着他的头皮,含糊地说道,“张嘴啊。”

赵谦眼中一片水光,湿漉漉,带着失控和□的眸子里,依稀能看到我的倒影,随着我的动作沉浮。我热爱这样的感觉,能操控他人的情绪,感受……
“嗯……唔……不要,这样。”赵谦断断续地拒绝着,只是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拒绝的意思,反而燃起了漫天的烈火。我惩罚般地轻咬过他的嘴唇,惹得他小声呻吟,随即迅速地启开他的唇齿,将他多余的话一并吞了下去。
他终于不再挣扎,开始闭上眼睛感受我的舌尖在他口中滑过,试探着,占领着,甚至开始迎合我。他的呼吸急促,前额的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也开了两个,领带松垮垮地斜在胸前,秀色可餐。
我斜眼看到推着小车的服务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才有些遗憾地从他口中撤离,并用餐巾纸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水丝。他像是精致的布偶,倚在墙上,睫毛弯曲,双眼因为茫然而显得又圆又大。
算起来,我也有将近半年没有和任何人接吻,现在竟然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赵谦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我就开口问道,“现在,我们是情人了吧?”
“你……”赵谦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声音闷闷的,“就因为这种原因,你可以随便去亲别人?如果今天开出这种条件的人不是我,是其他人,你也能毫不犹豫地吻下去,是吗?”
“或许。”赵谦问得问题,连我自己都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或许我对赵谦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坐在我身边的人是个女人的话,那我说什么也不会亲下去。我伸出手,想帮赵谦系好衬衫的扣子,他却把我的手狠狠推开。
“情人不是这样的……”赵谦皱眉看我,“你不知道,你根本就没被人爱过是不是?”
我的笑容在一秒内定格、僵硬。
他没有说错。我的确从来没有被人爱过。蓝老爷子爱的不是我,是他的孙子,只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他的孙子,他才对我那么好。而陈文修,从头到尾都在利用这我。林冬就更不要提了,他在知道我喜欢他后,可能巴不得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即使他说得很对,也没有任何恶意,我还是无法抑制地恼羞成怒起来,“是吗?那么或许你被人爱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秦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吧?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
赵谦的身子小幅度地颤抖了起来,好像有人用锋利地剪刀在他的胸口划上了一道痕迹。我知道我的话让他很难受,让他无法反驳。可我是个极其自私的人,自己难过时就想拉着一个人陪自己一起难受。
赵谦没再说什么,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修整起自己的领带,嘴唇上还有我牙齿的印迹,“看来今天来找你说话是个错误的决定。闻玖,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恶劣多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拉住他的手,急急地说道,“你把我当做苏秦来看。你开出这样的条件不就是为了满足苏秦在世时从没和你在一起过的愿望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赵谦沉默地看着我的眼睛,透明的眸子已经快要失去焦距。我听到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是我喜欢的是苏秦,不是你。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把我当作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本人不介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争着抢着要去当苏秦的替身,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套出陈文修的行踪吗?我有必要为此而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我用手撑起赵谦的下巴,声音中带着盅惑,“你看,这是苏秦的眼睛,苏秦的鼻子,苏秦眉毛。我只是比苏秦更实际一点。所以你相信我,我不比苏秦差的。”
“……”赵谦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隐隐郁郁,像是清晨吹不散的雾气,平板的口气却让我听出了其中淡淡的哀伤,“我知道你是为了陈文修才这样说的,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好,我给你个机会。我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你达到我情人的标准了,我就把陈文修的消息告诉你。”
“我怎么知道你的标准在哪里?”听他答应下来后,我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了起来。真的是莫名其妙,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你不相信我?”赵谦挑高下巴看我,高挑眉角书写着骄傲,像是一只高贵的波斯猫。我忽然间想起我养过的唯一的宠物DD它们是不是还被关在蓝家的华丽鸟笼里,等待着别人的饲养?
“那么,希望你守信。”我懒洋洋地说道。

祸端

“你都是我的情人了,是不是该替我开车门?”赵谦站在,摆出了一个很大爷的姿势。也就是双手抱胸,身子侧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脸上的笑容勉强可以用邪魅来形容。虽然以他的娃娃脸做出来,效果更偏向可爱。
我在原地怔了一会,然后觉得格外新奇。以前从没有谈过一场正常的恋爱,不知道情人和性伴侣有什么区别。可能前者见面后光说爱却不做,后者见面后只做却不说爱。
赵谦在坐上车后,还不忘对我抱怨道,“你笨手笨脚的,反映又这么慢,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厌烦你的。”
“知道了。下一定改进。”我好脾气地回答他道。他故意想把我气走,我反而觉得有趣。事实证明,人果然很贱。
“我送你回去。”赵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他都面无血色。我想他应该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把我甩掉。在车子行驶到我公寓的后院前时,赵谦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似乎是有了一个摆脱掉我的好主意。

他对我伸出了拳头,每说一条就伸出一根手指。
“一,以后我找你时你要随叫随到。”
“二,早晚十二点要给我打电话,大声说‘I LOVE YOU HONEY’。”
“三,不管什么节日都要给我送贺卡,晚上要亲自下厨为我做烛光晚餐。”
“四。不许随便碰我!
“五,服从我的一切指令。我就是你的上帝。……你能做到吗?只要你能不犯规,连续做一个月,我就把陈文修的行踪告诉你。”
“……”我眼角抽了一下,“HONEY?你确定在三八妇女节的时候也要我送贺卡给你吗?”
赵谦忽略了我的吐槽,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苏秦,你可想好了?做我的情人,你都不嫌不丢人吗?”
“如果你不嫌丢人,我又有什么人可丢。”
“好……你等着。我们走着瞧!”赵谦丢下了这句频用于电影和电视剧里,反派人物被正派人士欺负得落流水逃跑时才用的一句话,
我看着在黑暗中疾驰而去,如流星一样消失在街口的银色轿车,慢慢地说了一句,“HONEY,慢走。”
我和赵谦当时都不知道,这个肉麻的情人游戏,会被我们玩得不亦乐乎。
= =
第二日清晨,我在家里仔细琢磨了一上午,在餐厅的营业方式中添加上洋茶这一元素的可行性。反正这家餐厅的收益已经没法再走下坡路了,我不妨死马当活马医,把餐馆从头到尾地修改一番。
我把大致的构思记到一张纸上,携着它去餐厅。由于那天是周末,就餐的人比往常要多。厨师满头大汗地守在炉台前,平均一个厨师要同时顾及两三道菜。我走出厨房时,很清晰地听到坐在一楼大厅中央的人大声地抱怨着上菜的速度。
这原本是人之常情,在餐馆吃饭,上菜慢,我也会忍不住抱怨两句。可这些人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他们才刚刚坐下,点了一道颇费时间的海鲜煲,还没等上三分钟就开始催促服务员上菜。站在他们桌前使劲赔笑的服务员我有点印象,叫胡玫,她长相虽然普通,但是做事很认真,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无可挑剔。
我听到她尽心尽力地和那桌人解释,“对不起,我可以帮你们去厨房催一催。因为现在是餐厅就餐的高峰期,所以上菜的时间会比平时慢了一些。”
而这些人显然不是能讲理的,他们咋咋呼呼地喊着,还不停地拍桌子,“拜托!对面的餐馆比你们这里上菜要快两三倍诶,你们这里又贵,上菜又慢,我们以后说什么也不会上来吃了!”
离他们桌子不远的客人都急急地吃完饭走人,不敢停歇。我现在已经确定这些人是上门找茬,而并不是为了吃饭的了。胡玫只能不停地点头认错,那桌的人开始对她毛手毛脚,她无力地推开他们的手臂,我能从她眼中看到委屈和隐忍。
只是过份的忍让只会让别人更加顺理成章地欺负你,这个道理我已经完全理解。于是我当即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到身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怎么回事?”
“你们上菜怎么这么慢?爷们等得黄菜都凉了……”
“对不起。我考虑到你们的心情,但请你们能耐心等待一下。如果实在等不起,你们可以去对面那家上菜很快的餐馆就餐。”
“诶哟,我在你这儿吃饭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好不好啊?你这怎么做生意的啊,还把客人往外面赶!”他们很有默契地开始起哄。他们一桌大约坐了五人,五人的袖子都高高地撸到胳膊肘后,一看就是没打算和和气气把这件事解决的样子。我叹了口气,也懒得和他们墨迹,“钱天昊,请这几位客人出去。”
“明白!”穿着一身蓝色保安服的钱天昊几乎随叫随到。他挺直着腰板,脸色严肃,只可惜他的个头和那五个撸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的打手比起来,像是侏儒和巨人的对比。要说强壮的话,估计我比这个钱天昊都能打,但是值得佩服的是,钱天昊他对着这些比自身条件要壮实很多的痞子面前,丝毫危机感都没有,仍然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着,“我们总经理请你们出去。请跟我来。”
“嘿嘿,我们不走了,又怎么着?”
局面僵持不下。我给胡玫使了个眼神,她趁没人注意便退到前台,默默地拿起前台的电话,拨了三个数字。痞子们忽然对钱天昊失去了兴趣,目标转移到我身上。或许羞辱我让他们更有成就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苏老板,听说你前一阵被撞进医院了?伤得那么重,居然还活着出来了!啧啧,这可真是王八命。”
我看着他们微笑,“我认识你们吗?”
众痞子有些发懵,我的微笑让他们有点搞不清状况。正常人在这个时候应该暴跳如雷啊,要是以前的苏秦在这儿,说不定都已经上拳头打人了,他一个大少爷哪经得住这样的羞辱。
“……不认识啊。”终于有人慢腾腾地回答,另一个人连忙使眼色,用手比了一个‘不’,“我们认识苏老板,只是苏老板不认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而已。”

开玩笑。我出车祸住院的事,就连酒店的员工都鲜少了解,更多的人都以为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其实是去和女友到新马泰度假玩去了。可不认识我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内部资料?眼前的这些痞子显然并不认识我,我想他们的演技还没有能瞒过我的水准。
也就是说,我出车祸住院的事情是由一个很了解我的人,透露给他们的。而这个人显然和我的关系不太好,所以才找一干人等跑到我餐厅里面恣意闹事。
能无聊地做出这种蠢事的人,我脑中能想到只有一个。
“哦。那是连南让你们过来关照我生意的?”我故作轻松地说道。他们几人脸色果然大变,支支吾吾地没再说什么。这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警笛,由远至近。
其实离餐厅不远就有一家警察局,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跑到这片附近来找事,这群痞子显然在出来惹麻烦时,没有做过任何的背景调查就大大咧咧地跑了过来。现在一听警笛声,个个都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开始慢慢地向门口靠去,“喂,好好的你找警察来干嘛?”
“你们回去告诉连南。”我拽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平淡地说道,“让他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再怎么不济也是苏家的子孙。”

金字塔

“你们回去告诉连南。”我拽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平淡地说道,“让他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再怎么不济也是苏家的子孙。”
“我们不,不认识连南。”被我牵制住手臂的痞子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放开了手,他像见鬼了一样,慌张地跑出餐厅,哪还有刚刚嚣张的气势。我凝视着他们所坐过的桌子上,仍旧冒着热气的茶水,然后把钱天昊叫了过来,叮嘱他,“以后衣冠不整者,一概不要让他们进到餐厅里来。还有,你这表现得不错,从这个月开始薪水上调百分之五。”
“谢谢苏总!”钱天昊脸上巨大的笑容让我都不由得嫉妒起来。
一点点的加薪就可以让他那么开心,曾几何时我也是如此的容易满足。只要陪在我爱的人身边,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手帮助,在他不需要我的时候默不做声,看着他和别人的幸福快乐。
可惜这些已经不能再满足我。死了一后我才发现,爱情是过于虚幻的东西,它甚至没有友情坚固。只有权利和金钱才是实质的,它们不会像爱情那样被甜蜜的言语和充满无限未知数的未来包裹着,它们却让我有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或许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可爱的东西了,所以人们才为了它纷纷和爱情告别。
“苏总,副总和林会计在办公室里等你有一阵子了。”前台的小姐忽然叫住我,她的声音比平时压得更低,高高盘起的头发渲染出妩媚的气质,她的形象做前台算帐的还真是合适,不少抱怨找钱、算钱太慢的客人在她面前都把时间观念抛到了脑后,只是一个个装出一副大尾巴狼的笑容看着她。而她能一边算帐一边和客人攀谈,绰绰有余。
我在心中记下她的名牌,然后三步两步走上楼。
林冬和副总坐在长桌子的两侧,中间的位置似乎是为我而空了出来。我上楼时他们似乎正在为一件事情发生了争执。副总额头冒着虚汗,松松的皮带显露出啤酒肚的轻微迹象。
而林冬和昨日他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穿着修身的白蓝格子的衬衫,锁骨下的扣子被扣得紧紧的,下面系着一条毫不俏的领带。他的头发上甚至抹了一点摩丝,定了一个很成熟的头型。我看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衫愣了愣,我记得那是我亲手为他买的,本以为他在一怒之下会和那许愿瓶一起丢弃到一边,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穿着这身衣服来餐馆上班。
……这对我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或许他已经忘记这身衣服一开始是谁送给他的吧,所以才能堂而皇之地穿着它,出现在我眼前。
我回过了神,拉开他们两人中间的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苏总!是这样的,我们的食材存货已经不多。是不是该考虑和别的商家签约,进货?”副总抢先说道,“林会计做出了预算,他说我们近期会有流动资金的问题。于是我就说要从银行那儿贷款吧,怎么也得贷个十万吧?林会计却说贷得太多了。我认为这十万会支持公司的正常流转,从长远上来看,贷款也不是一件坏事啊。我们借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啊。”
听上去很有说服力。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如果贷款不是以我的名义的话,那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林冬也开始反驳,他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急切。这时的他还太过稚嫩,在很多年后,当他成为年薪上百万的注册会计师时,他再回想那时的仓促和青涩的言辞,一定会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
但这时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得到工作的无证会计师,月薪也只刚刚过了两千元,他急需别人的认同,“我认为不能继续向银行贷款,公司已经欠了很多钱,每个月要还大笔的利息,事实上公司3%的利润已经被用来偿还银行利息了。3%单单是利息而已,并不包括本金!”
“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眯眼看着他们两人,没有给他们两人任何一个肯定的答案。其实我很想直接就采纳林冬的意见,但是碍于不直接拨了副总的面子,也为了不让林冬感到过于自满,我只好打起混水摸鱼的牌。在谈了整整一个小时后,我才‘勉强’地决定采用林冬的建议,“大话说了一箩筐。林会计,你认为我们要怎么解决流动资金的问题?”
“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您为公司注入一笔钱,这样餐厅就不需要贷款了。”
我捂上额头,实话实说道,“可是我手上没有钱。”如果有钱也不会为了餐厅的事绞尽脑汁。
副总在一边凉凉地插嘴,“你让苏总去贷款,和让我们餐厅去贷款有什么差别呢?没证的会计果然就是反应慢一拍,啧。要是小美在这儿,才不会为了这么幼稚的问题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林冬抿着嘴唇,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却没有开口反驳副总的言辞。他只是个会计,就算副总再草包再没用,他也不好说什么。职位低,自然要夹起尾巴做人。我莫名地从他挫败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丝丝的快感,像是麻药一样,错误的快感。
“那苏总手上有没有暂时不用的产业呢?”林冬继续问道。
我忽然想起苏秦的那座在夜间地板会嘎吱嘎吱做响的房子,只要在夜幕降临后,把房间的灯关掉,它就像是天然鬼屋一样。那样的房子不住也罢,过于奢华,空荡荡的房间让我的脚尖发凉。把那房子卖出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件事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我顿了顿,“银行那边真的不能再贷款了吗?”
“如果我们继续向银行贷款……餐馆预计在明年这时就会宣布破产。除非我们能把纯利润提高二十个百分点。”林冬一边分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他怕说出什么让我生气的话。当我是闻玖时,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高级待遇,哪不都是我看着他的脸色,说他爱听的话。这想法让我有些不自在,虽然我从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是看来现在我不得不承认。
我对林冬露出若有所思地微笑,“林会计,你眼袋这么,莫非你熬夜一晚没睡,去研究餐厅过去的交易记录了?我相信你是一位十分敬业的会计,所以你的决定我也会仔细考虑。这样,我明天给你一个答复。”
“哪里。”林冬马上垂下脸,脸颊侧边染上一丝粉红。他再抬起头看我时,眼神里除了尊敬外,还多了一层感动。这可能是他第一在职业中得到了肯定。
谈话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结束。我们三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餐厅的话题,开始乱谈起最近新闻里发生的大事。哪哪哪死人了,哪哪哪地震了,哪个明星的绯闻女友怎么怎么了……副总在此刻口若悬河,讲个没完没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实在懒得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和他们告别。林冬一路送我到楼下,站在餐厅的透明玻璃门前对我挥手。
沉甸甸的夕阳落在他胸前别着的金属钢笔上,折射出温暖的色泽。他站在餐厅门口,玉树临风,动作优雅而得体,简直无可挑剔。我心里有些恍然,看着他略显虚伪的笑容,发了好一阵呆。
在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冬。我眼中的他从来都是骄傲的,高出我很多很多的。像是一个金字塔,他站在最顶尖,我服役在最底端,只能仰视着他。他会说流利的英语,写一手工工整整的宋体字,家庭虽然贫困,但父母也是教师出身。而我高中没有毕业就辍学打工,除了有点小聪明,并幸运地得到蓝老爷子的指导外,我和林冬差得很远很远。
我们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和我说很高的话时,我会点头微笑,可实际上完全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谁让我那时爱听他说话呢?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可惜他平时说得最多的还是有关他女朋友的那点事。
虽然我知道很不现实,但我偶尔还是会在心里假设:如果我和林冬在一起了,我们现在也会生活得这样贫困潦倒吗?我想答案是不。因为我不会让我爱的人活得那么辛苦。圆圆会拖累林冬的脚步,而我不会。
但是这些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林冬爱的不是我。而我现在对林冬也彻底死心。更何况,现在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是我,底端的,是他。

迟到情人节

我走去一家超市买打火机的路上,被一个手里捧着大束玫瑰的小女孩拽住袖口,她糯糯的声音听在耳里很动听,“大哥哥,买束玫瑰送情人吧。”
我微愣,小女孩手里大朵盛开的正散发着怒放的芬芳,一共有两种颜色,妖艳的蓝玫瑰和热烈如火的红玫瑰。我心里一动,指着蓝色的玫瑰说道,“多少钱一束?”
小女孩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二十块。”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没张罗店里的人卖玫瑰呢?
“那来一束吧。”
“大哥哥~多买几束吧。你长得这么帅,情人也一定很漂亮,你们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卖的小姑娘踮起脚尖,把九束蓝玫瑰高举到我的胸前,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了让人舍不得拒绝的希望。她甜甜地说道,“所以哦,我建议你买九束,九这个数字代表永久,送九束玫瑰给你的情人,你们一定能天荒地老,白头携手,永远恩恩爱爱。”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这句话在我来得及做任何思考前就脱口而出。一个人在潜意识中做出的回答往往能隐射出他真正的想法。我想骨子里,我也是个不相信永远的人。
卖的小姑娘颇受打击地撅起嘴,“那大哥哥你到底要不要买啊……?”
虽然我不相信送九朵玫瑰给情人就能和他天长地久的说法,但看在卖小姑娘在向我推销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拒绝她。这么小就出来赚钱了,她可比我有经济头脑。于是我从钱包里找出了两张一百元的钞票,从她手上换走了九朵蓝色妖姬。它们被包裹在彩色的包装纸里,尖尖的刺都被修剪干净。
卖的小女孩见终于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眼睛都弯成了一个半月的形状,一个劲地对我说着祝福的话语,“你们一定要幸福哦!从我这里买玫瑰的情侣最后都很幸福很幸福,真的,不骗你。”
我嗅了嗅那九朵价格不菲的蓝色妖姬,浓郁香的和它们给人们带来强烈的视觉冲激成为正比,它们的瓣向外大大地张开,疯狂地怒放着。我把丢到车上,忽然为自己买的行动感到莫名其妙,我从来没有买玫瑰送人,也不喜欢这种过于热情的朵。但是既然都买了,没道理不送出去。情人守则第三条,不管什么节日都要向赵谦报道。这么重要的情人节,如果不是卖小姑娘的提醒,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说起来,既然今日情人节,林冬是不是会理餐厅的业务到很晚呢?那怀孕在家的圆圆岂不是会被冷落?

我把这个恶质的念头抛到脑后,开始静下心来开车,一路将车子开到了赵谦的公寓附近。我走下车,对着漆黑的挡风玻璃顺了顺前头的刘海,把衬衫的领子拉直。
挡风玻璃上,苏秦的容貌堪称完美,高而挺拔的鼻梁,嘴唇红润,微薄,眼睛是褐色,睫毛从侧面看去,长得不可思议。这么看来,苏秦似乎有点混血的味道,或许他的父亲就是个混血,只可惜我现在都没见到他。我把蓝玫瑰拿在左手,用另一只手打电话给赵谦,“小谦,在忙吗?”
由于叫HONEY有点肉麻,我最终决定叫赵谦的昵称,小谦。赵谦对此有些不满,于是为了礼尚往来,他又开始叫我禽兽。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我想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真的把我当成过去的那个禽兽看了,还是把我当做闻玖。
赵谦很含糊地回答道,“我很忙!……有事?”
“没什么。只是今天是情人节。”我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的蓝色玫瑰。蓝色的瓣边镶着精致的金边。陈文修很喜欢这样妖冶的朵,玫瑰就像他本人一样,表面上热情美好,实际上如果你靠得太近,就会被尖尖的刺扎得体无完肤。
“今天是情人节?所以呢?”赵谦口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茫然。
“所以我们一起过。”我平淡地说道。
“你的那些情人呢?”
“我现在只有你一个。”
“哦。……对不起,我忘了。”赵谦忽然安静了下来。我舔了一下嘴唇,想象着话筒另一头的他,此刻失望的表情。他偶尔还是会忘记,我是闻玖,并不是苏秦这个事实。
“没关系。”我很残忍地加了一句,“苏秦已经不在了。他之前的那些情人我自然不会留在身边。而做为一名很尽职的情人,我想我在情人节上应该送你一张贺卡,然后共进烛光晚餐。”
“咳……我之前说的话都是逗你玩的,情人节你一个人好好过吧,别管我。”
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不行。”
“不行??”
“我说要一起过。”
“……好吧。你在哪?”
我发现赵谦是一个很容易让步的人,至少在我面前他总是这样。在一些小事上强势我表现的一点,他会退一步,但是在大事上他却很坚定。这种性格我很欣赏,但也有些头疼。如果他意志力稍弱点的话,说不定我早就从他的嘴中套出了陈文修的资料。
“我就在你家门口。”话音未落,我听到电话那边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然后通讯被切断。我连忙把捧着玫瑰的手藏在身后,像是电影里演得那样,慢慢地渡步到他公寓的门前。
下落的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到自己的双腿,在青石板上投下一个修长的阴影。而身后玫瑰的影子,却像是孔雀未开屏前的长长羽翼。赵谦在我离门口只有三米距离的时候,打开了门,身子侧倚在门框上,怔怔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到了太阳在他眼前从西方徐徐升起一样,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离他更近点时,听到他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苏秦……?”
我对他微笑,把蓝玫瑰从背后掏出,递到他的胸口。蓝色的朵衬托着赵谦白玉般的面孔,似锦,却不敌他眼中闪烁的星亮。他一手捧着玫瑰,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摸过瓣的边缘,偏头看我,“送给我的?”
“嗯。”我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哦”赵谦反而尴尬地把头侧到一边,玫瑰倒拿着,让饱满的朵朝向地面,然后言不由衷地对我说道,“我不喜欢玫瑰,我对粉过敏。”
“……哦。”我把玫瑰从他手中夺了过来,转身就往车子里走。赵谦有些急急地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指尖微凉,“你要去哪?”
“你不是对粉过敏吗?我把这放车里,明天送给员工。”我心想这玫瑰也是破费了两百元钱买来的,就这么丢掉也太可惜。
“……你都送给我了,怎么可以收回去?”赵谦微微扬高语调。我侧过头看他。在我的印象中,赵谦从来都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可能今天他心情真的很不好,所以从刚刚到现在他的情态和态度都与平时相差甚远。我耸肩,把玫瑰递到他手里,顺势把手勾到他的肩上,将他拉近。赵谦似乎有些惊慌,淡色的眸子里升起一片雾气。我低下头,穿着拖鞋的赵谦比现在的我要矮上几厘米,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道,“情人节快乐。”
赵谦将我推开,脸垂得很低,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到他微微向上弯曲着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为了讨好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以为我们是情人。”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前世我没有过情人。我不知道所谓的情人之间,要怎么相。所以赵谦让我做什么,我便照做。他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度过一段日子,而我则想从他手中获得陈文修的消息,各取所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的任何亲密行为那么抵触。这些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如果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情人节

“我以为我们是情人。”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赵谦干干地笑了一声,气氛尴尬到极点。我开始质疑起,今天来拜访赵谦是否是一个很失败的决定。
“你要进来吗?”赵谦推开门,一半脸被昏暗的阴影笼罩,他的表情和友好这个词相差甚远,似乎就等着我说出‘不’字,然后正大光明地把门合上。我犹豫地站在门口,双手环着胸口,直到陈文修的笑脸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才咬牙踏步进去。
既然来了,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就打道回府,就算赵谦不欢迎我,我也一样能厚脸皮地在他身边。赵谦也真是失算,他开出条件时,肯定是没想到我是个既难缠又没脸皮的人吧。
赵谦的公寓比起我那古典而装修奢华的公寓要小很多,里面的装修也是朴素简约,壁纸是纯白色的,脚下是冰凉的地板。赵谦的家境并没有苏秦家的底子厚,但好歹赵谦也是赵家旗下一家公司的代理总监。赵谦平时只是挂着个名字在那里,并不理公司的业务。我听说他自己私下里和朋友开了一家小公司,主要经营软件开发。他父亲公司那边发给他的工资,他几乎分文不动,平时的销全都是靠自己赚取的。
赵谦的房子虽然设计简单,房间也不是很大,但是正题上显得很宽敞,房子坐北朝南,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徐徐下落的夕阳。温热的橘光洒在地板上,圆木茶几上,在咖啡杯温热的液体折射出不同的形状。我看着桌上未喝完的咖啡,发了会呆,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现在喝咖啡,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赵谦把蓝玫瑰□了两个塑料瓶里。他家里并没有现成的瓶,在进了门口后,他已经打了两个喷嚏,可见他之前说自己对粉过敏,并不是信口胡言。只是明知道自己过敏,还要把蓝玫瑰摆在茶几中间,这人还真是有自虐倾向。
我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也不敢问,怕又惹他生气。
赵谦摇了摇头,把整齐地摆放好,扭过头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含糊地说道,“不喝我才睡不着。”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很惊奇。当下忍不住伸出手,拿起咖啡的柄,晃了晃里面褐色的液体。咖啡上面有一层白色的奶泡,看上去很美味。我前世很少喝过咖啡,只记得星巴克咖啡店里的咖啡都很贵,而且味道也不过尔尔,还没有一块钱一瓶的汽水好喝。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苦涩的液体,但眼前杯中的咖啡看上去暖暖的,和盛着它的斑马纹咖啡杯搭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喝下一大口。
“从小就开始喝,已经成习惯了。”赵谦耸肩,表情极为不自然。他看上去很焦躁,自从我进了他的公寓后,他就像是领土被侵略了一样,坐立不安地摆弄着沙发的一角。基本上只有我说十句话,他才会回一句,而且都是‘嗯’‘啊’,之类的敷衍。
我觉得这样的交往实在太累,最后所幸也不说话。我们两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我对面,一条腿搭在在另一条修长的腿上,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好像窗外正站着一个外星人和他打招呼似的。我自讨无趣,脑中拼命地想着要说什么话才能挑起他的兴趣,可这时大脑反倒一片空白。
我从来不是一个风趣的人,强迫自己和别人交谈真的有极大的困难。一时间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头顶砖瓦上鸟禽栖落的声音。赵谦看着窗外,喝咖啡。我斜倚在沙发沿上,强装镇定地坐着,脑中进行激烈的角逐。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我决定再问赵谦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问完之后场面还是这么冷的话,那我今日就从赵谦家撤离,以后也不来烦扰他。大不了我再换一个渠道去搜索陈文修的踪迹,又不是非要从赵谦这里知道不行。虽然麻烦点,但还是可行性的。
“小谦。”我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叫完后,我甚至为自己声音中夹着的温柔和包容而感到惊讶。除了林冬外,我从未用过这么亲昵的口气。但对于林冬,我也不敢把自己喜欢他的心思表露出来,所以就是叫也只是在心里叫着过过瘾。
“嗯?”赵谦低头又从咖啡杯里抿了一口。
我平淡地指出,“你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光了。”
赵谦露出十分窘迫的表情。他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椭圆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用强装镇定的口气说道,“刚刚还有些底子在杯子下面。”
“哦。”我用手指敲了敲茶几,然后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赵谦把咖啡杯推得很远,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眼睛里清晰地写着懊悔和气闷。
“你真的把我当情人来看了吗?”我斜倚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说道,“一开始当情人的条件是你开出来的,我并没有逼迫你。我们各有所需,这一点我不需要点破,你和我也都清楚得很。那么我既然答应下来了,自然要言出必行。相应的,也希望你能把我当情人看,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不要和我绕弯可以吗?”
我想这番话或许会引发赵谦的怒火,没想到赵谦只是安静地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原地,半饷后他才开口,“各有索需……可我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这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交易,你能从我这知道陈文修的下落,可我能得到什么?你从一开始就于劣势,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什么?”
我偏头看他,他直挺的鼻梁上印着一条浅色的红印,用电脑时他通常都会戴上眼镜,现在那副无框眼镜就在茶几的边沿,折射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我觉得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有些过于残忍,但做为一个极为自私的人,我还是开口道,“小谦,苏秦死了你很难过吧?你想要一个人陪在你身边,而我是最佳人选。看着我,和看着苏秦的感觉,相差不多吧?苏秦活着的时候没爱过你,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弥补回来。你不要告诉我,你提出做情人这个要求时,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其实我答应下来你还是很开心的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赵谦像是炸了毛一样站起身,单手握拳狠狠敲上茶几,圆木茶几发出沉闷的声音。我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私下里也有些后悔。我说话可能太直,如果能表达的稍微婉转一点,或许赵谦和我的相方式也不会这么不尴不尬。
赵谦吸了一口气,眼里闪动着碎碎的光亮,无端的湿润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对我说,“你究竟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对粉过敏,你提前调查过吗?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知道吗?你看你这个情人做得有多失责?”
“你和苏秦比,差远了。至少他还有感情,有血有肉。你却连心都没有。也只能做一个替代品了。”

温驯的人尖锐起来,也能说出极为伤人的话。这话,这种心里很难受的感觉,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体会过了。他的话像是无形的利刃,使我的心口隐隐发疼,这种疼痛感慢慢地蔓延到肩膀,手臂,指尖,就连呼进来的空气好像都是涩涩的味道。

可惜

“替代品。”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坐在我对面的赵谦看着我,却忽然慌张了起来,他像是打破了昂贵瓶的小孩子,睁着大眼睛,一脸恐慌地看着我。我勉强地牵动嘴角,露出招牌微笑。只是这笑容真的虚伪到极点,笑着比哭还要难看。
“对不起……”赵谦站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全然是尴尬的表情。
“没关系。替代品,我从过去,做到现在。”我清了清喉咙,努力做到面无表情,“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有一点我否认……我可不比苏秦差。”
“不要用这种的表情说这种话好不好?我会感觉良心不安的。”赵谦捂着前额,似乎很苦恼,“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要求太多了。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其实我一直都很希望和苏秦渡过一个完整的情人节,但是他这一天通常都很忙。”
“……”
赵谦的语调变得有些嘲讽,“他知道我对粉过敏,所以他永远都不会送给我。但其实只要是他送给我的东西,我都会留下的。”
我的同情心并不多,但还是被赵谦这简单的一句话打动。过去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林冬送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把它们当作稀世珍宝来收藏,在寂寞时就把它们拿出来,用指尖一遍遍摸过它们的棱角。
“你为什么没有和苏秦在一起?”我忍不住问道,“苏秦好像并不介意男人。”
赵谦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游移了一番,最后像是透过了我的身子,直直地落在我身后墙上挂着的壁画上。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终于开口,声音飘渺,尾音像是蝴蝶的翅膀,伴随着细小的颤动,“我有试探过他,和他很好那一阵,偷偷地亲了他一口。亲完之后,我便说,禽兽,我们两个试着在一起怎么样?他一边笑着一边很干脆地说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情人都是三个月一换,哥们却是一辈子的事。当哥们,我能永远在他身边待着。当情人,只有几个月的期限。”
“哦。”赵谦他比我聪明,也比我更傻。明知道跟在苏秦身边是没有结果的,却还是义无反顾。
“我试着疏远苏秦,这几年来也不怎么联络他,只是暗中打听他的近况。我看他走马灯一样换着情人,看他把自己的事业弄得一塌糊涂……我想离他远点可能就不会对他有感觉了。但是我错了。他死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很后悔的。如果当时我态度坚决地要和他在一起,或许结果就不是这样。”
“你现在后悔也没用。”我刻薄地指出,“如果当时你和苏秦在一起了,他很可能在三个月后把你甩了。”
“可是我和他浪费了那么多年,兜兜转转,却从始至终都是好哥们。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赵谦吸了一口气,眼里盛满了易碎的脆弱,“闻玖,你总是能把我的伤口挖出来,晾在空气下,你可真够狠的。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什么时候我能达到你这种境界?”
“小谦。”我拉过他的手,顺着他手腕一路抚摸到他的胸口,我的眼睛对上他瞪大着的,像是猫科类动物才拥有的竖瞳,“以后我来照顾你。”
赵谦的脸颊在橙色的夕阳下被染上粉红,他侧过脸,干干地笑着,“你还真是擅长甜言蜜语,一场交易都能做得尽心尽力……不过我差一点就要被打动。”这他并没有推开我的手,而是把手心敷上了我的手背。
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终于被打破,我听到它碎成数千片散落在地上的声音,美妙得如天籁。我觉得这时候我把赵谦揽到怀里拥吻,他也不会抗拒。因为之前的谈话已经耗费掉我们两人所有的精力,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互相猜疑、伤害。
所以我慢慢向他靠近,手臂正要勾住他的脖颈时,他却向右边退了一步,打了个喷嚏,然后讪讪地眼看我,“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你说节日里要和你一起吃烛光晚餐。”
“诶呀,你还真钻牛角尖。我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再说了……你会做饭吗?”
“会。但我做得不太好吃。”我实话实说道。
“别谦虚,做得好吃的人都喜欢这么说。今晚难得有机会,你就让我品尝一下,餐厅总经理亲手做出的菜肴吧。”
于是在赵谦的大力鼓励和吹捧下,我只能绷着脸移步到厨房。我做饭真的不好吃,唯一拿手的是鸡蛋饼,但现在细细想来,我已经至少两、三年都没有亲自下厨了,远远看过去,在墙壁上用小钩子钩起来的锅碗瓢盆,陌生得可怕。
赵谦斜倚在餐厅和客厅交接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厨房的日光灯照得人心里暖暖的,而赵谦的眼睛里漾着迷人的碎光。他的笑容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好像看到我出丑,就可以让他高兴无比。
我拿起平底锅,掂了掂,将它放在炉台上,把油倒了进去,随后又找了块切菜板,开始切慢吞吞地把葱切成碎片。切着切着眼睛就开始发酸,忍不住抬头眨眼,可在抬头时却和赵谦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神有过于复杂的情愫。过于复杂的感情,我不明白,他也不明白。我开始不适时宜的发呆,手一偏,刀刃差点没落到手指尖上,虚惊一场,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谦这时也走到了我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苏秦,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想着一切的罪魁祸首还不是他?现在却还跑来装大尾巴狼。但奇怪的是,我根本对他生不起气来。

我对赵谦挥了挥手,口气不善地说道,“你能出去吗?你在这里会使我紧张。”
“哦。莫非是有什么独家秘方,不能让我学到?”他看上去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伸手翻看起我切过得大小不一的葱,“你真是怀有一身的好手艺。”
“……”我带有十足的威胁,凝视起自己手上寒光闪闪的菜刀。
赵谦不知为什么大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充溢着厨房,此刻的厨房像是一个装载了过多液体的容器,多余的液体没有溢出,而是直直地流淌到我的心口。说不出来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笑脸,也觉得轻快起来,肩上沉重的包袱暂时被卸到一边,这时我只是他的禽兽,他只是我的小谦。陈文修和林冬,过去的种种恩恩怨怨,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切菜时小心一点。”赵谦在我决定把菜刀跺进菜板罢工之前,适可而止地走出了厨房。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感觉很温暖,一句话里饱含沉甸甸的情感,它们足够浓厚,甚至具现化出温度。
我看着手里普普通通的菜刀发了很长的呆,半饷后才回过神,继续切葱,眼睛不可避免地被刺激得眼泪直流。我没有擦掉他们,脑中被一个念头缠绕住,像是水底的海草一样,使我越陷越。
只可惜,他爱的还是苏秦。

我等你

“这就是你了一个小时做出来的……东西?”
为了做出烛光晚餐的样子,赵谦从后车库翻出了两株薰衣草味的熏香,并把公寓里所有的电器都关掉。微弱的火苗在餐厅桌上不规则地跳跃着,我们的面容也随着火光忽明忽暗。赵谦为我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他举起杯子,猩红的液体在他脸上投下艳丽的色彩,使他看上去已经醉了一样。
“嗯。鸡蛋炒饭。”
“鸡蛋炒饭……”赵谦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到嘴里,我看着他红润的嘴唇上下移动着,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赵谦给出了一个客观的结论,“嗯。还能下咽,就是有点咸。”
我耸肩,心想没做糊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赵谦又吃了几大口,我从来不知道他的胃口那么好,他之前带我去餐馆里吃的时候,不管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也都是细嚼慢咽的,哪像现在这样囫囵吞枣。所以我严重怀疑,是不是我做得太难吃了,使赵谦干脆跳过品尝的环节,直接就把饭咽下。可在把饭端上桌之前,我明明有试吃过DD虽然这炒饭不是什么美味,但总得来说能凑合过去吧。
在我发呆的时候,餐碟里的鸡蛋炒饭已经被扫荡一空。我无法不表现出吃惊的表情。赵谦见我的表情后,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碟子,急急地辩解道,“我吃得快,因为这怎么说也是你做的,我不全吃完岂不是不给你面子。”
我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约就是如此了吧。在烛火下和淡淡的薰衣草香下,我的精神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你完全不用向我解释。”然后我狭促地加了一句,“你慢点吃,不用急,锅里还有的。”
“不吃了,我饱了。”赵谦把盘子推到一边,他似乎有些生气,两颊红红的,嘴抿得很紧,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我无意识地抬起手看表,十一点二十分,已经不早。这时我应该离开了,若再不离开,就要在这里过夜。
我刚刚喝了两杯红酒,不知道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被查出来酒后驾驶,那乐子可就大了。那么我面临着的只有两个选择,在赵谦家过夜,或是打电话找个人送我回家。问题是这个电话要打给谁呢?苏秦的好朋友在这晚上一定沉溺在温柔乡里,哪会有时间来接送我。
“时间有点晚了。”我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
赵谦一脸轻松地耸肩,“随便你。”
我自然而然地继续道,“留下来,我们要上床吗?”
赵谦差点把嘴里的红酒喷了出来。我好心地递了一张纸巾给他,却遭到他万分控诉的眼神,“你脑子里难道只装有那些念头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我没有诚意地回答道。其实赵谦的反应也让我松了口气。
做为闻玖,我并不介意和陌生人上床,只要能从中得到快乐、得到利益,和谁都无所谓。换句话来说,我的贞操意识呈负数。但是那都是前一世的事情。这一世我不想重复历史。我没必要为陈文修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当初答应当赵谦的情人,也没有想过这一个层面。那如果赵谦真的要求我和他上床怎么办?虽然吻他的感觉很不错,但是以我们现在相的情况来看,上床还太早。
“上床……也随便你!有本事你就爬上来。”赵谦站起身,把盘子叠成一摞,向厨房走去。很快就响起水龙头落水哗哗的声音。我在心里自嘲了一句:有本事我就爬上去……难道你的床很高吗?
赵谦洗完碗筷后,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的大沙发里,手牵手地看了一会娱乐节目。情人节的综艺节目总是设计地样百出,我们正看着的节目便是主持人到去采访T市的各所大学,询问他们同一个问题:你心目中最理想的男朋友是怎样的。
大一女生会顶着一张仍旧长满青春痘的面孔说,“他一定要和我谈得来。长得够帅。”
而大四并开始实习的学生则很现实地回答,“他要有钱,再不济也要开个奔驰吧?家里没钱,毕业后经济又不独立的不予考虑,我可不想和他受苦受累。”

对此我举双手赞同,虽然这念头现实得残酷。赵谦没做什么评价,可能在他看来爱情是一个很神圣的东西,不是物质需求能衡量的。这也难怪,他肯定从来都没有过饿得几天没吃饭,最后连桌脚都想啃的经历。经过饥饿和贫穷的才会知道一份高工资高收入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
后来节目又谈到,什么男生的性格最受欢迎。主持人最后从千万个夸张的形容词里选出了TOP 3,分别是:单纯,潇洒,专一。
我不禁嗤笑,“这三个词根本是互相矛盾的。”
赵谦用遥控器换台,慢悠悠地对我说道,“你看看你占了哪一个?”
我想了想,很谦虚地回答道,“我哪个都不占,所以至今还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但我认为以我现在的条件,想要多少就能找多少。”
“哦……你之前交过的男朋友呢?”赵谦无心地问了一嘴。
我愣了一下,自己身边唯一交过的,类似于男朋友的人,也只有陈文修了。但他待我那么好,也只是为了利用我达到目的罢了。但在陈文修的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宠物,一个可以随意玩弄、摆布的宠物。这种关系怎么能称得上为情人呢?我若有所思地微笑,把脸凑到赵谦的脖颈边蹭了蹭,然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男朋友……也没有。但我不是男。”
赵谦的嘴角向右偏了偏,“你好可怜。”
“为什么这么说?”我愣住。
“就是很可怜,你现在的表情。”赵谦摆了摆手,斜瞄了我一眼。我死咬着牙齿,双手紧攥成拳,没出声。我憎恨他眼中流露出的同情。我……你以为我想吗?我过去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关你什么事?你何必要同情我?……这个世界上,唯有弱者才需要同情。
赵谦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他已经在问下一个问题,“对了,你确定要和我睡一个房间吗?”
“嗯。”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你房间在哪?”
“左手第一间。”赵谦犹豫了一会,“我去洗澡。你自己再仔细想想……”
我冷冷地回答,“不用想了。我在床上等你。”
我平躺在赵谦的大床上。蓝格子床单,枕头也是同一个色系,人躺进去就像是陷入了无敌的海底一样。赵谦的枕头上存留着他的气味,被子叠得很整齐。
我开始慢慢地脱衣服,一个一个扣子地打开,把皮带抽出来,衬衫和裤子随意地抛在地毯下,然后赤身裸体地躺在赵谦的床上,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被单,开始懊悔。好幼稚。我刚刚的举动简直幼稚到家了。因为赌气,就脱得光光的跑到赵谦的床上,可现在撤离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而且,今晚是情人节。放纵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有为谁守身如玉,上床只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我不讨厌赵谦,对他好感也还算不少,况且他长得也不赖,也很讲卫生。和这样的人上床总比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要好,和赵谦做,既安全,又免费,还能或多或少的增加感情。……如果让赵谦知道我这么恶劣的想法,他估计又会火冒三丈了吧?
我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很久,赵谦洗澡的速度只能称之为龟速,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晕在浴池里了。就在我按捺不住,想去亲自查看的时候,房门终于被推开。赵谦穿着一身白色毛茸茸的浴衣,胸口敞得恰到好,隐约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和米白色的肌肤。水珠从他的发丝上不停地坠落着。看着那画面我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赵谦有些不自在地移了移脖子,把灯关掉,然后在黑暗中OO@@地换上睡衣。此时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故意磨蹭了很久才脱下鞋,上床。我嗅了嗅,他身上的香波味道我很喜欢,他躺下来后,床的一边就陷了下去,我就势向他身侧滚去,伸出双手环住他。
他的皮肤微凉,胸口肌肉的触感很好,我把他搂得更紧。赵谦‘呀’地叫了一声,然后颇为尴尬地说道,“你怎么没穿衣服?”

房子

我摸到了他睡衣的领口,开始不动声色地解起他的扣子,“做吗?”
“……”
他没有回答,所以我得寸进尺地把他压在身下,“我在上面?”
“……”
“不愿意?那你在上面?”。
“苏秦。我没有和你做的心情。”赵谦的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愤怒。我无趣地从他身上移开,转过身子闷头睡了起来。我本来只是装睡,想避过那黑暗中窒息的尴尬。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真的睡着了。可能是因为晚餐时点燃的薰衣草蜡烛,据说那东西有助于睡眠。
一夜无梦。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赵谦的怀里,这个姿势太过自然,足以敲响我心中的警钟。赵谦已经醒了,却一直没移开,眨着眼睛看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掌不到的距离,我有种和他一起呼着同一口氧气的错觉。离这么近我才发现,赵谦的睫毛,细得不可思议。

赵谦快速地抽回了压在我脖下的手腕,冷淡地说,“你该去上班,现在已经八点。”
“知道了。”我从床上直起身,慢条斯理穿起衣服。我知道赵谦在背后偷偷看着我,但是我没有指出。看就看吧,反正苏秦的身材很完美。我换完衣服回过头看赵谦,他果然已经把视线移到了他。我心想他的性格还真是别扭,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呗。有些话不说出来,我们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那我走了。”我拽了拽领带。
“慢走不送。”赵谦忽然翻起床头柜,找出了一串银色的钥匙扔给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后想来就来。”
呵,听他这口气,好像19后承担起责任的那一方。我接过钥匙,笑了笑,推门走出。大厅里插在塑料瓶里的蓝色妖姬已经开始凋谢,蓝色的瓣落在茶几桌面上,一两片被风吹到了地板上。
昨天那个卖小姑娘似乎是夸下了海口,说什么凡是从她那里买过的情侣,最终都会白头偕老。可是,一朵的盛开时间有多么短暂?爱情也是如此。短暂的盛放和绝美,换来的却是日后漫长的哀伤和懊悔。
所以我不要什么爱情,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把钥匙丢到口袋里,叮叮当当,冰冷的金属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全。
“苏总,昨晚肯定是出去风流倜傥、夜不归家了吧?”副总一见到我就对我狂眨左眼,好像和我共享了小秘密一样。我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也就顺口问了一句,“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和昨天穿着的是同一件衣服。”副总得意洋洋地晃头。
我斜眼看他,不置可否,心里想的却是:这时候副总的观察能力倒是挺厉害的,怎么一到餐厅上的事情,他就狗熊了呢?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林冬并不在,于是问道,“林会计呢?”
“去楼下的厕所了。”
我走下楼,在走廊拐角时听到一干中午换班的女员工眉飞色舞地八卦着。
“诶呀,新来的那个林会计是个十足的工作狂!我听小丽他们说,他昨晚半夜才回家!拜托,他只要待到下午三点就回家了好伐?情人节还在餐厅里耗着。谁要是她女朋友可倒大霉了,啧啧。”
我本来是不想偷听她们讲话的,可是听到了林冬的名字后,忍不住继续不动声色地听了下去。我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光明正大的理由:我纯粹是好奇而已。
“真的?”另一尖尖细细的声音问道。
“当然啦,我们餐馆不是十二关门吗?昨天值晚班的小丽就是亲眼看看林会计在十一点整时,从大门走出的。”
“说不定林会计没有交女朋友呢。他长得其实挺帅的……当然还没有咱们老总帅!”
“那……我去暗示他一下?”
之后她们的话我没仔细听,只是慢慢地吸收起自己所听到的话。林冬是谁啊?最爱他女朋友的一个人。虽然在上大学时学业很忙,但是他从没有冷落过圆圆一回。情人节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可能真的把圆圆一个人丢在家里?更何况现在的圆圆有孕在身?虽然我昨天脑中有过很恶劣的念头,但是我没想到林冬他真的能做出来。……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我走下楼,正好迎着林冬从洗手间里走出。他对我笑笑礼貌地打招呼,“苏经理。”
林冬的眼袋很严重,但是似乎有一种人有眼袋反而更有魅力。我眨眼看着他,心里考虑着要怎么去问他昨天的事。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把公私分得很明确,现在去过问林冬的私事,显得很奇怪。但我真的想要得到一个一直想知道的事的答案,所以我问他,“林会计,听说你昨晚又待在餐厅到很晚?”
“啊?嗯。昨晚没注意时间,一不小心就待到很晚。”
“餐厅的事也不急,你不用这么拼命。我不像周扒皮,喜欢苛扣员工的工作时间。再说昨天可是情人节,你妻子还怀着孕,你该回家陪她。”我好笑地发现自己口气原来是这么的老气横秋。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毫无忌讳地站在林冬的面前,对他说:回家多陪陪圆圆。
“是,苏总。”林冬很客气地对我点头,似乎不想再提起家里的事,他操着公事公办的口气,“请问您做出决定了吗?关于注入餐厅的那笔资金……”
“哦,我打算把房子卖掉。……这不用你操心,到时候我会把钱打入帐户的,你告诉我需要多少就可以。”我顿了顿,“还有,我打算改变餐馆经营的方式,注入一些新鲜的元素,具体的事宜我会和副总讨论。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林冬颔首,快步上了楼。他的后腰笔直,像是有一把竖尺捆绑着他的腰椎一样,背影都显得那么自信。这和他第一匆匆忙忙地跑到会议室里时的狼狈模样,可差别太大了。
我不禁感慨,如果当时我没有找到林冬,我没有原谅他,我没有给他这份工作……他现在是不是依然弓着腰,背上扛着沉重的沙袋,在工地里做着廉价的劳动力。
其实这样看来,我对林冬真的很不错。我这辈子只对他一个人大方过,他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了,却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现在我给他很少很少,他却感激得不行。两千元的月薪他要,我的真情实意他不要。所以这辈子我也不打算再对谁那么好了。
我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摇椅上,给苏秦,也就是‘我’的父亲打了个电话,没有接电话,机械的声音一遍遍地提示我在哔DD声后留言。我没留言,直接挂断。我随即又犹豫着要不要给三叔打个电话。我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他,他也不会主动联系我,但我心里就是有种感觉,好像只要我肯开口,他就一定会帮助我。而现在我确实需要他的帮忙。

我终于按下拨号键,很久后电话终于被接起,韩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和迷惑,“小秦?。”
“对不起打扰你,三叔。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想韩云这时或许并不在国内,他所在的国家可能正值午夜。
“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把我的那所房子卖掉。”
“……小秦,那是你妈给你留下的唯一东西。”韩云过了一会才回答,他的语气有些不高兴,我在脑中想象他在异国的旅馆里,他倚在床头上皱眉的样子。我想起那天我出院时,来探看我的妇人,她疏远、警惕的眼神历历在目。
“你以前可从没把主意打到那房子上。那房子……你从小就是在那房子里长大的。你真的有仔细考虑过吗?”
“三叔,我做任何决定前,都有仔细地考虑过。”
然后我忽然听到电话那一头,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而那声音我只听过一,却也记得十分清楚。那是苏秦父亲的声音,声音里不带有任何情感,“他要卖就卖,只是别指望我再送他一套房子。”
我愣住,“三叔?你和我父亲在一起?”

收留

“咳咳。咳咳咳。你怎么说话了?我叫你不许出声的!”我隐约听到韩云气急败坏的声音,但他并不是对着话筒说的。我偏过头,心想他和苏秦父亲的关系可真好,连出差都在一起……好吧,我承认,我无可避免地想歪了。他们两个人睡一个房间?一张床?真的不会发生些什么吗?但是没有证据前,我也只能臆想一下了。
过了一会,韩云平静了下来,又对我委婉地重述了一遍,“小秦,你父亲的意思是,他不希望你玩大发了,到时无家可归。”
“那个房子叫家吗?”我无聊地用笔在纸上胡乱地画起圆圈。我说出这句话时真的没有任何责怪苏秦父母的意思,只是无意识的提问。但是话听在韩云的耳里,就整个变了个样子。他开始无端的自责起来,口气也放软了许多,“这个,你爸的严厉,是为了你日后的独立打下基础……”
我心想可能又要听上长篇大论了,幸好电话及时被我父亲抢过,他简简单单地说出我最感兴趣的话语,“一个星期内,房子卖掉,钱打到你账里。”然后通话被切断。
“够爽快。”我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站起身。不成功则成仁,在切断了所有的退路之后,我只有不停地向前迈去。如今资金的问题解决了,精明的会计我也找到了,唯一欠缺的,便是相应的客流量了。
八仙过海,各显灵通。我开始策划起要从哪几个方面把餐馆的名声打出去。洋茶是一个吸引人的元素,这附近几里地都没有类似的餐馆,竞争虽少,但我也担负了一定的风险。如果这片人都不接受洋茶怎么办?洋茶在大陆的市场并不大,届时餐馆没人愿意来尝试,那将是一个巨大的失败。可大的风险往往也会有大的回报。
我列出了几点增加餐馆知名度的方法。首先,赠送免费气球给附近的小孩子。气球自然不是普通的气球,上面要有餐馆的LOGO,只是这个LOGO也要重新设计一个,之前的那个实在土得掉渣,而且餐厅的名字‘喜洋洋’,也让我汗颜不已。
据说这名字是由副总起的。
我真的很想把副总踢出这个餐厅,可是餐厅1%的启动资金是他出钱赞助的,没有正当的理由,我是没法把他赶出去的。……虽然这些年来他给餐厅带来的损失早就超过了1%。
我把思绪拉了回来,眼下LOGO的解决方式有两个,一个是找专业的设计师,设计一个餐厅的图标,第二个是私下里解决,由我亲手涂鸦。第一点固然好,但是找一个陌生人去设计一个能令自己的图标,在短时间内是不容易做到的。第二个念头虽不正式,但简单快捷,还能省钱。
于是我一个下午都在纸上涂了擦,擦了画,实在乱得不行,就把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掉。最后的成果仍旧差强人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没有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惊艳。专业和业余的察觉可见一斑。我收起本子,决定或许添加点颜色会使它看上去更好一点。新定的名字为‘暖茶摊’。
下了班却不想回家,我闭着眼睛能回想起那空洞洞的房子,白漆漆的天板,和冰凉入骨的地板层面。我在行人路上走走停停。前世忙的时候根本就没时间像现在这样,仰起头看天,看白云慢吞吞地从头顶拂过,然后直到脖子酸痛了才重新低下头。
从我身旁匆匆而过的人纷纷用很奇怪的表情看我,惊讶中夹着惋惜,我想我知道他们想要表达什么:这么帅的小伙,可惜脑子有点不正常。
我一笑置之。即使前后左右里里外外围着我的都是人,我还是觉得很寂寞,因为这些人都是不能陪我一路走下去的人,在某一个岔口,我们都会漠然地分开,向相反方向大跨步地走去。
我回到家后就开始收拾行装。苏秦的衣服,能穿的留下,不能穿的捐赠。……虽然有些牛仔裤已经破到和内裤没有什么差别了。我坐在巨大的旅行箱上,单手托着下巴,开始愁要搬到哪里去。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给赵谦打个电话,用完全是开玩笑地口气跟他说,“小谦,我被赶出家了,你收留我吗?”
我纯粹是想看他的反映,根本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地答应下来,“好啊。”
好啊,就像是收留了一头流浪狗一样,微不足道。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我便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大不了。本来想推脱一下的,想想又算了,反正我们现在是情人嘛,这就当做是一种福利。而且和赵谦在一起,很舒服,如果我们不争锋相对,互挖对方的痛的话。和他在一起,我第一发现,寂寞是那么难以忍受。
“我无家可归,就在你这儿住了。”我拖着两个大大的旅行包,出现在赵谦公寓的门口,用极为理所应当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你至少要露出一点被收留者的自觉吧。”赵谦小声抱怨了一句,只是我知道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态度过于嚣张。他一手牵过我的行李箱,伦子咕噜咕噜地压在地板上,我禁不住抬头看他,用鼻子嗅了嗅屋里,“什么东西好香?”
“我做了点粥。你先去洗手再吃。”
外面的空气冷冽,屋内的暖气却开得很大。或许不止是暖气,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薯粥,我用手碰了碰那白瓷碗沿,那温度让我从指尖暖到心窝。
“你手艺真好。”我尝了一口就舍不得放下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肚子像是无底洞一样。赵谦从旁屋走了进来,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是开心,“是吗?其实也只是一般般。我只是从我妈那儿学来了皮毛。”
我含糊地问道,“有没有考虑过当厨师?当厨师我一定聘用你。我们餐厅正缺你这样的人材。”
“你把我当全能使吗?”赵谦用筷子柄砸了一下我的头。他做完这个动作后,我开始发愣。这么亲昵的动作赵谦做起来我怎么没厌恶感,反而觉得很享受呢?要是副总敢拿筷子敲我头的话,我保准会让他好看。
赵谦似乎没觉得那个动作有什么不妥。可能以前他常对苏秦这么做,一时换了人,这个传统也继续了下去。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满,分不清是为什么。这种不满促使我决定,从别的方面上扳回一局,我笑眯眯地对赵谦说,“小谦,我怎么觉得我和你像是夫和妻呢?还是已经在一起好几年的那种。”
赵谦瞪我,“谁是夫谁是妻啊?”
“你说的算。”我捂着嘴抵笑,笑声可能稍微的的放荡了那么一点,没想到赵谦却把筷子扔到桌上,冷笑道,“我看你是人尽可夫。”
我再也没法没心没肺的笑了。又来了又来了,他又开始揭起我过去的伤疤。我扬起下巴,“你调查闻玖的过去了?对,我是人尽可夫,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哪个意思。但是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我快速地打断他,然后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毫不在意的表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和过去的闻玖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让我找陈文修?”
“这你管不着!”
我和赵谦的情绪都过于激动。原本热气腾腾的红薯粥都冷了下来。我冷眼看着他,“你别太过份了,赵谦。我不知道你和苏秦的那点事,但是你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想要得到什么。不要问我这些自以为是的问题……”不要问我这些连我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好,我不问。”赵谦垂下眼。我想或许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我不想让赵谦难受,真的,我重生了以后,最亲密的人只有他。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也只有他,可是争吵最多的也是他。我都不知道面对他时要说什么、做什么,才不会让他生气。而他也总是能挑起我埋的怒火。
我想和他说对不起,但是又拉不下脸,最后只能闷闷地把碗里的粥推到一边,问他,“你的书房在哪?”
赵谦随手指了指走廊的最后一间房间,甚至没有抬头看我。我悄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沉默的赵谦比愤怒时的他更难以接触,我甚至有点害怕这样子的他。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站在走廊的尽头再往回看时,发现赵谦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子侧着,低垂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发呆。
他的侧脸逆着光,被打上了大片的阴影。明明我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的,但我的想象力却将它完美得补充,赵谦的眼角会微微地垂下来,他嘴角还会挂着勉强的笑容。我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过身,拒绝再看那个孤独的侧影。
或许有些东西,我不去看就不会感觉到难过。有些时候,我装作什么不知道,装着装着,就把自己一同给骗进去了。
我只是默默地对自己催眠:随便赵谦怎样……我才不介意。

暖茶

“你看我设计的LOGO怎么样?”
“你设计的?”赵谦有些惊讶,用手指轻抚过我用了一晚上才做出来的成品。加上了彩色的LOGO比仅有黑白两色时的要鲜明许多,‘暖茶摊’三个字是橘红色的,我故意把那三个字排放得很近,让它给人一种三颗软糖紧黏在一起,泡在一个巨大茶杯里的感觉。对于这个LOGO,我个人能给出一个八十分。
赵谦用手指弹了弹白色的A纸,“昨晚一整晚你就做这个了?”
“嗯。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赵谦没继续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以为我昨晚是因为生气才故意没有回房间睡觉。
“你把我当小气鬼看了?”我轻声笑了笑,“我去上班了。”
其实住在赵谦家里和住在原来的家几乎没有差别。我用一周适应新的房间、新的床褥,用两周适应早上醒来后床边会多出一个人的臂膀,用三周习惯赵谦的温度和别扭的性格。
我以为这些习惯都可以轻松忘记,直到后来才发现,原来习惯已经植入骨髓,除非我死,否则无论如何都戒不掉。
餐厅开始逐渐走入正轨。每天我都会派店里长得最‘正’的招待员去门口站着,给过往的小孩子送气球。气球上有我们餐馆的营业时间和地址。这附近学校有两所,一下学满街都是家长和学生,热闹无比。
带着小孩回家的大人虽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广告,但见他们孩子争着吵着要气球玩,他们也没道理不拿啊,反正免费,不拿白不拿嘛,小便宜大家都爱占。附近这几条街道总是能看到印着我们餐厅LOGO的橘色气球,在人头涌动中,飘然升起。我甩掉一个小便宜,却赚回了大便宜,这种机会真希望能多得到点。
员工制服也焕然一新,男员工穿着胸前印着彩色LOGO的T恤,熨平的黑裤。女员工则是统一样的LOGO,加上过膝连衣裙,连衣裙的点睛之笔为胳膊上的泡泡袖。员工对新的工作制服都颇为满意,因为他们之前的制服只是清一色的大红衬衫,很多女员工都暗地里抱怨它又土又俗。
我从别家餐厅里挖了个墙角,请了几个颇有口碑的厨子来坐镇。他们的工资自然是很高很高,高的吓人,就连副总看了wage expense的预计支出一栏时,都倒吸了口气,并质问我,“苏总,您确定要这么做??我们之前的厨子已经很棒了……”
“我当然不会一直雇佣他们。”我只能耐下性子慢慢地向他解释,“我们不会找几个学徒吗?只要学徒能和这些师傅们学会几道拿得出手的菜,以后我就能把他们辞退,只用学徒。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留住客人!特色!美味!而不是节省。”
“明白了,苏总……”副总欲言又止,自从我态度强硬后,他一般也不敢再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小招,干事也麻利了起来,虽然偶尔有帮倒忙之嫌。副总站在我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移动步。我只好从手中厚厚一叠的数据中抬起眼,疑惑地看他。他终于肯开口,“进货的事该怎么解决?”
“这一点去找林会计解决。”
“林会计?可是会计好像不管这方面的事吧……”
“年轻人,让他多尝试些有挑战的工作。”
副总有些焦急,“可年轻人没有经验,成不了大气候!”
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对他摇头笑了笑,“副总,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副总苦笑了一下,不敢再说什么,退了出去。我心想他还真是不死心,就是想把进货的利润揽到自己的手下。若是让副总去寻找一家一同合作的进货公司,他肯定是能得到一笔很大的回扣。巨大的回扣代表着,公司的利润大幅度的降低。他这小算盘打得可真响,损人利己。……我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意。
将餐馆彻底改成洋茶式经营的前两天,餐厅全面停止营业。全体员工对餐厅内部进行小幅度的休整,由于时间过紧,我们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把单调的白色桌布撤下,换成了有蓝色条纹的,并在墙壁上贴上彩色的壁纸。
洋茶的小推车也做得极为精致,瓷盘下有一层蕾丝边,每一盘菜肴上都放盖着一个银色的小碟子,为了增加神秘感。
虽然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自从我把房子卖了之后,就不停地有人打电话来劝阻我,不厌其烦地说我这么经营生意保准吃亏,说我简直是把钱反送到顾客的手里,事实上就是拐弯抹角地说我是个傻子。
我最近几周的压力很大,但我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DD不仅如此,我还要每天都挂着信心满满的笑容,和员工打招呼,鼓励他们。只有老板有信心,员工才有动力。如果我每天都杞人忧天地念叨着餐厅万一倒闭了怎么怎么样,那手下员工自然不会好好干活。事实证明,任何付出是有回报的,现在我在餐厅建立的威信,已高高地凌驾于副总之上。
‘暖茶摊’正式营业的前十五分钟。我站在餐厅的后门口,抽了两支烟。街上的人不多,一张张陌生而面目表情的面孔匆匆地从我身边擦过。
天气已经渐渐暖了起来,我身上没披着大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刚刚我还与员工们侃侃而谈,说这的变革有有多这么重要,希望大家同舟共济,不成功则成仁云云。把一干员工弄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我心里却一点底子都没有。
为了镇定情绪,我找了个理由到外面,抽烟。手指中间夹着的烟像是大雾,在清晨的阳光中飘散开来。我身后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移步向我走来,我拿烟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即使没有回头,我也知道那是林冬,因为这时餐厅里唯一闲着的,也只有他。
我转过头,拼命打起精神,对他微笑,“怎么了?”
林冬没说话,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远,街头红绿灯站着一行稀稀疏疏的行人。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因为他所担忧的,也是我所担忧的。可是我们两人也只能坐在餐厅的台阶上惆怅一会儿了,因为有些事,就算我们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实现。
林冬转过身,有些怔怔地看我。他专注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心想自己不是衬衫的扣子没扣好,或者头上落了昆虫吧,后来我才发现他的眼神其实只是聚集在我左手的烟盒里。
我迟疑地挑起眉,记忆中林冬是不抽烟的。或许此时他过于紧张,也需要香烟缓解一下?最后我还把烟盒递了过去,“要抽吗?”
林冬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尴尬地摇了摇头,“不……”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盯着它看?”我把香烟盒收回口袋,忍不住问他。
“我有个朋友也喜欢抽这牌子的烟。”

“哦。”我无意识地接了下去,“你是说闻玖?”
这还是我和林冬第一谈及‘闻玖’这个话题。在这么关键的时间,我和他站在餐厅的后门口,我终于有勇气,毫无顾忌地谈起过去。不管是好的坏的,爱的不爱的,故去的事物都已经被埋上了一层尘灰。
林冬犹豫了一下,然后咬牙问道,“闻玖……他究竟去哪了?”
我挑眉看他,“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如果是以闻玖朋友的身份,我就不告诉你了。如果你还把闻玖当成仇人,那我还能考虑告诉你。”
林冬被我无谓的话语惊到,他踌躇地看我,“可……你……你不是闻玖的朋友吗?为什么我把闻玖当成仇人,你反而会告诉我他的去向?”
因为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朋友,如果你已经原谅了我,那我也会原谅过去的你。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你和圆圆是陈文修利用我的筹码。我怕伤害到你们。最后我才发现,原来受伤最的只有我一个,只因为我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所以你从来不知道,所以才误会得那么。
“你不要管那些,先回答我,你是真把闻玖当朋友看吗?”

客串

“你不要管那些,先回答我,你是真的把闻玖当朋友看吗?”
林冬抬头看我,眼眸漆黑,表情严肃认真,“闻玖他……”
“苏总,林会计!时间不多了。”胡玫忽然推开餐厅后门,神色七分兴奋,三分急切地催促着,“已经有不少客人站在前门。”
“那我们准备开始吧。”我把烟掐断,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没从林冬那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我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可我想了想又觉得有答案和没答案在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既然我已经放下了,又何必纠结于这些莫须有的答案呢?
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林冬,闻玖死了,你这辈子后悔去吧。可是看林冬难过,我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我虽然自私、任性,但还没有到那种‘我不开心,所有人也都不许开心’的地步。更何况现在的我,过得很好。……还是不要告诉林冬了,就当闻玖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上,就假装谁也没有受到伤害。时间终会卷走一切的难过。永远的爱难做到,永远的恨也很难。
我在这边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听胡玫的话,只看到她的嘴唇张张闭闭。后来她把声音挑高了,我才回过神。她问我,“苏总,苏总……我们现在开张吗?”
我轻轻地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别的念头甩开一样。我强打起精神问道,“新的价格表和菜式都贴到外面去了?”
“嗯。”
“每个员工都清楚新开张这几天的特惠活动?”
“是。”
……
“苏总……”在做完最后一刻的确认后,我揉了揉太阳穴。胡玫手里拿着本夹子,有些犹豫地说道,“您看上去很疲惫,是晚上熬夜了?”
“啊。”我耸了耸肩,忽然回想到今早上班前,趴在床里酣睡的赵谦。他纯黑的头发在海蓝色的枕头上,无序的铺开。他无辜的睡颜可真是让频频失眠的我嫉妒,让我恨不得把他吻醒。
・ ・ ・
我猜测今天来的人不会很多。我不敢给自己一个过高的期望。因为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所以当餐厅的大门一开,约有三四十人同时涌进来时,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大早上的,刚刚马路上都没几个人,这些人都是打哪出来的呢?我心里暗自纳闷着,看着前台招待和服务生推着一车之前已经准备好的菜肴上来。
客人们大多觉得新奇,好奇地看着那些银器里盛着的菜肴,再加上服务员在一边煽风点火着‘我们餐厅现在特惠,消费一律打八折’。一推车的东西几乎从厨房刚一推出来,就消失了。好在开店前让厨房多做出了许多车,这些本来是打算卖不完,便送给客人当‘满一百元消费’的赠品,可谁都没想到一开门就卖得这么顺利。
我站在楼梯上,能听到就餐客人小声的赞扬,“真好吃!”
“哇,居然这么便宜……只要六元一碟而已?”
“这家餐厅的制服超可爱啊~”

“我下一定要带XX来这里吃。”
整个一上午,餐厅里的所有服务生都忙得抬不起头来,但他们谁都没敢怠慢手里的活,也没敢偷懒。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之前对他们许下承诺,如果餐厅的经济状况好起来,那我会把他们每人的工资都根据个人情况进行上调。
我在楼梯上站了约摸半个小时,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到后来的平静。我转身便看到站在二楼的林冬,也不知道他站那里有多久了。他见我看他,对我露出一个微微激动的笑容。我也对他笑了笑,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餐馆的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开车回到赵谦的家时,注意到门口停了一辆宝蓝色的轿车。看样子今天家里有访客。我把钥匙□了钥匙孔,门却从里面被打开,站在门口的人不是赵谦,而是一个女人。说女人还有些夸张,她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岁数,头发梳成一个侧马尾,眼神清澈,皮肤白嫩。
我在门口愣住,有那么一秒觉得自己或许是走错了房子。赵谦的房子里,除了我之外,从来没有别的人进来过,至少我住在这儿的半个月里,我从来没见过别人。
“你好!你是苏秦?”扎着侧马尾的女孩声音很脆,她对我露出单纯的笑容,“快进来啊。”
她的话让我有点不舒服。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一直都以主人自居,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走回自己的家里,却被客人招待一样。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满意,相反的,我反而加了脸上的笑容。我一边走进大厅,一边伸出手,“苏秦。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是……?”
“我是赵皖,赵谦的妹妹。”她爽快地和我握手,然后似笑非笑地打量起我的表情,“怎么了?你以为我哥脚踏N条船?”
“……怎么会。”就算我刚刚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也不会傻到承认吧?
“诶呀,我哥可宝贝你了,怎么可能背着你偷人呢?”她嘻嘻哈哈地说道,这句话像是只是在开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又像是极为认真的。我禁不住挑眉看她,“你哥宝贝我?我可从来没看出来。”
“啧,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哥他啊,是不是每天给你做饭?他在家时可从来不给我做呢。小气鬼,典型的见色忘妹!”赵皖说着说着就生气气来,两边的嘴腮鼓得很高,动作像是小孩子一样。虽然知道她的动作完全是装出来的,但这么看上去,还是挺可爱的。
“你哥呢?”
“我哥在帮我修电脑呢。啊哈哈哈~我电脑里的病毒,也只有他能摆平。”我们两人边说边向赵谦的房间走去。这途中她的大眼睛转了转,笑眯眯地问过我,“你和我哥发展到什么关系了?”
我在感叹赵谦和他妹在一些事情上截然不同的看法之余,还是隐晦地告诉了她,“少儿不宜。”
“哦~”赵皖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忍笑,又像是很惊讶,“我哥他,果然忍不住,对你下手了……?”
“为什么是他对我下手?”
“因为你长得比我哥好看啊。而且我听别人说过,你和他在一起的事,只是我哥一头热……想想就知道咯,肯定是我哥对你先下手为强。”
“小谦他长得……挺好的。”我忍不住为赵谦辩白了一句。赵谦长得不能算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也是眉眼清秀一类的。单眼皮,五官精细,像是名家笔下的一副水墨画,而且越看越舒服。苏秦的帅气或许让人在见了第一面后,狠狠的惊艳一下。但赵谦的面容却给人细水长流的感觉。和他待得越久,越受他的吸引,越舍不得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哦,那我哥技术怎么样?”赵皖忽然问道,口气平淡地如同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
我眼角小抽了一下。为什么我在和一个貌似尚未成年的少女谈论这种事情?是我落伍了还是她太前卫?说起来,赵皖能平淡地接受她哥哥是同性恋的事实,也实在太不寻常了。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赵皖‘腼腆’一笑,“讨厌啦,如果不是因为我哥那么喜欢你,我一定会追你的。嗯,你也是我喜欢的TYPE呢。”
“……”一瞬间,我的面部肌肉变得很僵硬。
“哈哈!和你开玩笑的。我这周要和你们住在一起,请多多指教了。”她说完就推开赵谦的房门,然后换上一脸截然不同的表情,就连她的声音都变得甜腻腻的,“哥~~你在家里金屋藏娇,难怪乐不思蜀,年底都不回家。”
赵谦没从手提电脑里抬起头,他的手指扔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声音中有一丝无奈,“别乱用成语。”
“哥,你怎么都不和苏秦打个招呼?没情趣的人!激情呢?法式热吻呢?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看你打字的。”赵皖抄起一边的把羽毛枕头,狠砸到赵谦的头上。我心想这兄妹的相方式,可真是暴力又温馨……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虽然不苟同于赵皖的行为,但也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赵谦有些恼怒地扫了赵皖一眼,然后似有若无地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的嘴角刚向上弯起时,他就把头转到了一边,对赵皖指责道,“你不是来让我破解电脑病毒的吗?你想看激……情,热吻的,这里没有!要看去别看去。”
“别哪有这样的现场版?”赵皖理直气壮地回复道,“现在美型的GAY哪有那么多?好不容易能近距离观摩,你怎么舍得把我赶出去?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赵谦的口气忽然冷了下来,“别和我装傻,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跑过来的。我知道……是咱爸让你过来监视我的吧?”

阿猫阿狗

赵谦的口气忽然冷了下来,“别和我装傻,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跑过来的。我知道……是咱爸让你过来观察我的吧?”
“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间谍吗?我想你了,还不能过来看看你吗?”赵皖顿了顿,表情有些苦涩,“我承认,是父亲让我过来的,但是我本身也很想你啊。……哥,你都两年没回家了,就算你放得下家里,家里人也放不下你啊。更何况,爸爸最近的身体情况很不乐观,躺在床上一直念叨着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小时候多可爱多听话。他求我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怎么忍心拒绝他?所以我来了。但是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而已。”
赵谦的表情明显有松动,紧皱的眉峰舒展开来,抿起的嘴角也不再那么明显。通过这几个星期的相,我知道赵谦此时正在为刚刚的话而后悔着。但我估计他可能还是会死鸭嘴硬地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果然,赵谦下一秒就开口道,“哈哈,这咱爸又玩新招了,苦肉计。”
“哥,你真让我失望。家里人都说了,不介意你是同性恋。”赵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歇斯瓦迪地笑了出声,“哥,你别总是把自己想成最倒霉的那个啊,其实我实话告诉你吧,公司现在有些困难,所以家里要组织一场联姻。别紧张,他们只是要把我嫁掉,而不是逼你去娶谁。家里人对你……已经很纵容了。爸爸对你一直都很好,他就从来没对我那么好过。”
“他要你嫁人?!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会回来吗?你会接受联姻吗?你从来都不走别人给你铺好的路!哥,你有时多自私,你知道吗?”赵皖一连串的问话把赵谦彻底地堵住。他们两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
我清了清喉咙,虽然知道这时候开口很可能两面都不讨喜,但还是开口道,“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
赵皖忽然转头看我,一双杏眼里写满了呼之欲出的期待。卡在喉咙口的话又被咽了下去,我困难地吐出几个字,“小谦,或许……你应该回去看看你的父亲。”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赵谦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他没有抬头看我,一直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他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你也认为我很自私吧。”
在我来得及否定钱前,赵皖已经替我做出了回答,“不是,哥,事到如今,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去看看父亲,我们一家人团聚一下。”
“我知道了。”赵谦慢慢地站起身,很不自然地把话题转移,“你这的病毒是从哪弄来的?真的很厉害。”
“再厉害的病毒到你手里不都会被破解?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赵皖又恢复成初见面时的嘻嘻哈哈,扑在赵谦怀里打滚撒娇,“哥,晚上我要吃红烧排骨!柠檬鸡,还要麻婆豆腐!”
赵谦无奈地把把电脑推到一边,对我做了一个嘴型,‘来帮我?’
我点头,随后跟着他一起到厨房。厨房和客厅之间有一道可移动的玻璃门,从客厅可以隐约的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只是图象极为模糊。平时这道门我们都不关的,只是今天例外。赵谦把门合上,门外赵皖眼巴巴地在外面看着,耳朵都竖了起来。只可惜这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很棒,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我拿出菜刀和菜板,用清水白菜叶洗了洗,然后快速地剁了起来。我这时的动作已经比几个星期前要熟练了很多,有那么一点厨子的意思了。赵谦靠在墙壁站着,双眼无神,最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三个星期了。”
“?”我把菜刀放到一边,疑惑地看他。
“你搬进来住,整整三个星期了。”
“……”
我不明白他忽然提及这个数字有什么用意。三个星期,离我们当初约好的一个月,只剩下七天。我都没想到日子会过得那么快。其实这三个星期里,和他单独相的时间并不多,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为餐厅的事情费神。事到如今,我怎么也做不到拍拍胸口,说自己是个合格的情人。我侧着头看赵谦,下意识地抿起下嘴唇。
“所以我想,现在就把陈文修的下落告诉你吧。”赵谦长呼了一口气,漆黑的眼睛镀上了一轮湿润的色彩。我不知道他在说这句话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自己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第一个反映是错愕,而不是欣喜。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撞到了厨房的墙壁上,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是我哪里做错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想让你走。”赵谦仰起头,慢慢地闭上了眼。他高高扬起的脖颈,让我想起宗教里虔诚的教徒向上天祈祷的姿势。人们只有寻找不到答案时,才会寻求信仰的帮助。所以这个姿势,总是莫名地让我联想到绝望。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公司出了问题。我的消息那么灵通,怎么可能不知道。”赵谦嘴里发出嘲讽的笑声。那笑声真的很刺耳,带着一抹疯狂。我忍不住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这样的赵谦好像是个完全陌生的他。
“陈文修具体地址我已经在今早发EMAIL到你邮箱里去。”赵谦没有停顿地说着,好像现在不说的话,已经就再也说不了一般,“你别以为我是好人,大发慈悲地放手。我只是腻歪了和你在一起生活。而且我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爱着苏秦。之前只是因距离产生美。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距离没了,美也没了。所以我已经不再爱他了。”
你不再爱他了,所以也不需要我这个替身了吗?很好很好,一番话把我们之间纠缠的关系断得一干二净。干净利索得反倒让我觉得不舒服了。
……就算是街上捡来的阿猫阿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吧?难道在赵谦的眼里,我连做阿猫阿狗的资格都不到?
你腻歪我了,我就要卷席走人。我赖着不走,只会让你更看不起。
所以对此,我的回答只有简洁的三个字。

好。我走。

挽留?

我就这么搬离赵谦的房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赵谦下午要我滚蛋,我绝不待到晚上。漱口杯子,毛巾我统统都懒得带走,集装箱里只有一两件衬衣和西装裤,还有身份证之类的证件。我自己都不由得佩服自己的效率,走得那么干脆决绝,甚至拉集装箱拉链的声音都铿锵有力。
我不明白昨天夜里和还轻轻拍我肩膀说‘不要熬夜太晚’的人,怎么一个晚上就变化那么大?昨天他还是爱着苏秦的,今天他就不爱了。他怎么就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要是我有他这胆识,也不会遭那么多罪了。……赵谦成日说我无情无义,说到底最残忍的还是他。
我提着集装箱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整装待发,犹豫了很久才跨出那个门。赵谦和赵皖坐在客厅里,兄妹俩肩并着肩靠在一起的样子还挺和谐的。集装箱在地板上印出骨碌骨碌的声音,这使得赵皖抬起头看我。她一双杏眼瞪得很大,“你这是要去哪?”
“苏秦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赵谦替我回答。
“不对!哥,你是不是对人家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诶呀,你白痴啊?苏秦,你别听我哥瞎说,他这人有一阵子,脑子就是不好用,说的话能气死人。”
我摇头微笑,这笑容可是在镜子里模拟了数百,我肯定它没有丝毫的瑕疵,“钥匙我放在枕头下了,以后有困难联系我。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赵谦也客客气气,说话时眼睛却只盯着电脑屏幕,我从他的口气中听不出一点的诚意,“嗯。我们当然是朋友。”
“那告辞。”我转身推开前门,夕阳斜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片阳光下,我和他喝过多少杯咖啡?说过多少似真似假的情话?我数不清,也记不清。但这些数据此时没有丝毫的意义。
“哥!你再不主动点,苏秦就走了!”赵皖站起身拉住我的手,急切地恳求我,“苏秦……你别走啊。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来看看我哥,不小心抱怨了两句。我道歉,道歉!你为什么要走啊?”她说到最后都开始语无伦了。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越过她的肩膀,将视线地缩在赵谦的身上。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像是雕塑一般,坐在沙发上,没有移动一个指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哥?哥!关键时刻你发什么呆?”
赵谦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海滩的沙石一样细碎,“妹,你别管了。他早晚都是要走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任何挽留都是无用的,所以你干脆不挽留我?其实连我都不清楚,如果当时你挽留了我,哪怕是那么一句……或许我真的会留下来。再也不离开。
但是赵谦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赵谦,保重。”我很有技巧性地将手臂从赵皖的双手中抽开,然后拎着我那不停制造出噪音的行李箱离开。
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但我知道,这时候,我的自尊和所谓的原则,不允许我回头。
・ ・ ・
我去了附近的一家网吧。里面的人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把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小青年,嘴里叼着烟,还不时地谩骂着,而我穿得衣冠楚楚,在他们之中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我选了一个相当偏僻的电脑前坐下,查自己的EMAIL。
赵谦果然说到做到,我的收信箱里只有一封他早上8点1分发来的未读邮件。我是八点钟才离开他家去餐厅的。也就是说,在我离开了十分钟后,他便已经决定把我从家里赶出来。真亏我早上还自作多情地为他用微波炉热奶,嫉妒他的睡相那么安详DD原来他只是在装睡。这个念头真的把我恶心到了。我恨不得把头使劲地往墙上撞上几撞。闻玖啊闻玖,你的自作多情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可笑。
从一开始赵谦就没我当个事来看,我怎么却贱得发指,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我打开邮件,把上面的地址抄了下来。陈文修的现住址让我揣测不安。那根本不是住址,而是病房的号码。陈文修正在另一个城市的私人诊所里住着。他这是生病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生病,应该不至于把行踪藏得那么隐秘。……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或许他得了什么不能告人的,比如A字开头的疾病。我揣着这恶毒的想法,走出了网吧。
晚上在旅馆渡过,一晚上都在床上翻滚着,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终于得到了陈文修的下落,还是因为被赵谦赶了出来。后来我干脆从床上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查看手机短信,发现没有任何未接电话和未查看的短信时,我烦躁地把它关机。然后又神经质一般地反复地用手指抚摸起那张写着陈文修地址的A纸。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不是吗?从赵谦那里得到陈文修的下落,然后进行复仇。一步接着一步,像蜘蛛织网一样,有条不紊地布下天罗地网,把猎物困死其中。可我他妈现在为什么没有那种复仇时狂热的感觉呢?
我不禁为自己的婆婆妈妈和自寻苦恼而感到气恼。就好像一个马拉松比赛,你冲过终点的那一刻,总还是有些茫然的,因为你失去了前方的目标。所以我只好一遍遍地对自己催眠:是的,这便是我要的。对陈文修施行报复,是我重活一最大的意义。
餐厅的事我全权授予林冬去管理。好在在我离开S市之前,餐厅已经采纳了新的经营方式,并且非常成功。如果不然,我也不会放不下心就那么离开。我告诉餐厅的全体员工,我将会离开一周,渡个假,给自己放松一下,大约只要一周就会回来。
而做为代理总经理的林冬,薪水也涨到了五千元一个月。林冬对此表示十分感激。圆圆很快就要分娩,届时他们需要大笔的金钱。我劝林冬有时间把CPA念下来,这样以后去外面找工作时,工资起价会高很多。我知道这家小餐厅,终究是留不住林冬的。他的英语很好,几乎可以当个翻译。他这样的人,比较适合那些大型的跨国公司。

我当天晚上就坐上了去T市的飞机。飞机很小,机舱里加上空姐也只有几十人而已。飞机在起飞前头上的广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请各位乘客坐好,系上安全带,请关掉手机和任何电子用品……”
我猛然间想起自己的手机。糟了。我好像是把它落在餐厅的办公室里了。我很少做这种丢三落四的事,只是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压力太大,干什么精神力都不集中。我抿嘴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安全带扣上。算了,我也不可能单单因为手机没带,而下飞机。况且我去赵陈文修的这一周里,也不想被谁打扰到。
赵谦……他短期内应该也不会联系我。再说他联系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公司有林冬盯着,我还算放心。我父亲和韩云那边,只要我不主动联系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找我。这么想想,我发现即使我从人间蒸发了,也不会有人马上注意到。
所以我放宽心,眯上了眼睛。这段旅程很短,只有三个小时不到。我下了飞机,取行李,打车去了一趟陈文修所在的私人诊所。那家私人诊所,主治神经类疾病。我心里咯噔一跳,实在联想不出狡猾如狐狸的陈文修,变成疯疯癫癫精神病患者的样子。
我拎着行李箱站在诊所外筹措了一会儿,最后抱着侥幸心理走了进去。值夜班的护士和我打过招呼,很客气的告诉我,在七点后,诊所的病人不接受家属探访。
我忍不住问她,“我是陈文修的朋友,他是在这里救治吧?”
护士点头。
我眼睛一亮,声音不由自主地急躁了起来,“那他得了什么病?”
护士看着我欢快地笑着,“患者的具体情况我们不能透露。而且只有患者的直系家属才能探访。如果你真的很想见患者的话,请你明天携带着能证明你和患者血缘关系的证件。”
“……”我和陈文修是血海仇,这构不构成我见他的理由?

算了

我注意到这个小女护士似乎对我颇有好感。这点从她晶亮的眼睛里不难看出。不得不承认,人有一副好的皮相,能提供给自己很多的便利。即使我赖在门口不走,她也没有赶走我的意思,反而和我扯七扯八起来,“你是外地人?怎么拿着行李箱?”
“是啊。刚下了飞机就赶来看他。”这话倒真是不假。
“诶呀,真是辛苦。他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吧?”
我对此只笑了笑,没有作答。小护士却自动曲解了我的意思,对我的好感又了一层,“真是不好意思啊。这诊所的规矩,我也不能破坏。但是……呵呵,你放心,你的那位朋友身边绝对不缺照顾他的人。他们家财大气粗……诶呀,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
我看着她微笑,以退为进,“是这样?真是为难你了。你对我说了什么我保证不会再说出去DD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哈哈……其实,他的病况已经逐渐转好,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诊所里。他好像……只有周末才会来一两。再悄悄告诉你一下吧,你的朋友从一开始,就很不配合我们的治疗。”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因为我刚好有一阵子专门照看他,在他情绪很不稳定的时候。”小护士忽然想起了什么,捂上了嘴巴,心虚地扫了我一眼,“糟了,今晚轮到我值班,我还没把夜宵给病患送去。那个……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我手伸到口袋里,刚想点头,猛然间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被遗留在餐厅办公室里。我只好把电子邮件的地址留给她,然后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诊所。在我身后的小护士很开心,欢呼雀跃地对我挥手。
我勉强地对她笑着,走出诊所三米后就慢慢地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这是怎么回事?赵谦的资料上并没有记录这些事情。他是别有用意,还是根本查不到陈文修不在诊所时的去向?
不管怎样,我人已经站在这里,和陈文修站在同一个城市的马路上,那么近,近得使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附近较好的旅馆都已经住满了人,我最后只找到了一家无星的旅馆住下,凑合了一夜。床硬梆梆的,厕所的味道很恶心,壁纸是病态的灰色。我躺在床上数羊时,开始无限怀念赵谦家的那铺大床。
我走得很匆忙,也没带睡衣,第二天从床上起来时,衬衫已经皱得不像样子。我看着洗漱台镜子里落魄的男人,心里忽然燃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荒诞感。为了陈文修,我跋山涉水地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如果不是他,或许这时我正舒服地坐在旋转高椅上,听员工汇报近日的收出,也或许,这时我怀里正揽着赵谦DD他的手心握在我的手心里,温度总是比我的高出那么一点。
当我还是闻玖的时候,陈文修便把我的生活打乱成一盘散沙,而现在我却要主动找上门去。说真的,我能这样冒失地跑到这里找陈文修,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在一头热血的驱使之下。我在登上飞机之前,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对陈文修进行报复。
面对狡诈、为达到目的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他,我找不出丝毫的缺陷。……我真的可以复仇吗?我一边咬牙切齿地催眠着自己要复仇血恨,一面又忐忑不安。这就好像猎物面对猎人黑漆漆的枪口时的矛盾心理,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它双腿打颤地想着逃跑,又想着不顾一切地扑到猎人的身上,咬碎那该死的枪支。
我以前很天真的想过,若想把陈文修彻底的打败,一定要夺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物。陈文修对事业和金钱很看重,他是内定的陈氏企业下一班继承人。如果我能把陈氏企业搞垮,那一切的问题迎刃而解,到时即使把陈文修踩在脚下,让他舔我的鞋底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搞垮陈氏企业,谈何容易?即使把苏秦家上上下下的老底子都加起来翻一倍,也不足矣给陈家带来足以灭顶的危机。更何况我没有资本和他们斗,也斗不起。
既然明的不行,那么就来暗的。虽然搞不垮陈家,但我还是有办法让陈文修坐不上公司的第一把交椅。陈文修并不是陈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据我所知,他还有个哥哥,只可惜这哥哥在传闻中,像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不知道在陈文修生病后,陈家对内定的继承人选,有没有进行改动。
但我仍旧对陈文修患上和精神病挂钩的事实将信将疑。记忆中的陈文修,可谓是软硬不吃,坚不可摧。全世界的人崩溃了,他也仍旧清醒。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耍什么样。是装病,还是真病了?若是真病了,那也真是老天开眼了。
我上网给赵谦发了一封邮件,却迟迟没有得到回信。不知道赵谦是不是有意地避开了我的邮件。虽然知道赵谦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但念头还是让我烦躁了一整天。于是我最终决定在这个城市小转一下,消磨时间,也好好静一下。
我重生后,几乎没有一日真真正正地给自己放过假,总是起早贪黑地为餐馆的那点破事想来想去。要不,就是和赵谦在一起。我和赵谦谈论的事也大多是和工作有关联的。偶尔,只是偶尔,赵谦会提络游戏。他试图从我这里寻找到新灵感,而我几乎每都会让他失望。
除了光鲜的外表外,我基本上是一个枯燥而无聊的人。脸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偶尔的微笑也无比虚伪。餐厅里的新进员工一致认为我很难以接近,而原本苏秦在世时就在餐厅里工作的员工们,也时常议论我的变化。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就变成这样的人了。能不说话的时候,就绝对不出声,连一个字都吝啬得不肯发出。我和赵谦在一起时,反倒会多说一些话。但我并不觉得我和他谈话间大段落的沉默有任何尴尬的感觉。现在想想,如果我能稍微主动一点,再风趣一点,或许赵谦就不会对我厌倦得那么快。
算了。就算他暂时不厌倦我,又能怎样?

ZERO

火车站附近有一堆举着小纸牌的导游,上门大多用黑笔扭扭曲曲地写着‘XX一日游’之类的字样。我在火车站转了很久,最后下定了主意,和一个老妇人商量了一下去XX海滩的具体价格。当天去,当天回,整个来回只要五十元,很便宜。我想反正很久都没有去海滩了,更何况那老妇人手上举着的牌子,那一手毛笔字写得确实够漂亮。
我在三十分钟后就坐上了去XX海滩的巴士。沿途风景很美,唯一可惜的是,巴士车上的音乐吵得我心烦。导游似乎只是个大学生,一路上兴奋地手舞足蹈,把知道的趣事都一股脑地向游客倒了出来。和我同车的大多是情侣,我的座位旁是只放着少得可怜的行李。
车子颠颠簸簸地到了XX海滩,一跳下车扑面而来的便是咸咸的、湿润的空气。海边的天空比也别要淡许多,和蓝色的海水倒映,海平线一直伸延到肉眼看不到的远方。
导游说这时游客可以跟着他走,也可以自由活动,但若想自由活动的话,一定要保证在四点前在原地集合,因为旅游车会在那时候按时发车,返回火车站。我没有跟着导游走,而是一个人到了海岸边。脚下的细沙像是一粒粒金子一样,在持续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炙热的温度。
我在沙滩上,赤着脚,漫无目的地沿着海浪行走着,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过去的事。陈文修曾带我来过一海滩,那一他执意要教我游泳。我记得我呛了很多口海水,嘴里咸咸涩涩的很苦。这使我最后很丢脸地放弃。虽然不会游泳,却喜欢泡在海里,我就在腰上拴上游泳圈,不管陈文修说什么都不肯再拿下来。
我还记得那时陈文修挑眉对我说过,“小九,万一发洪水了,你绝对第一个遭殃。”
那时我好像是这样回答的,“发洪水了有你,你会游泳就好。届时我一定勒紧你的脖子,要死一起死。”
那时的我太软弱,总想依靠着谁。不管怎样,好的还是坏的,我总希望回过头时,身后有一个坚定的身影,支撑我一路走下去,像是黑夜里的掌灯,许多我可以亲自做到的事情,我会偷懒不去做,久而久之,我以为自己真的一无是,只要乖乖的躲在别人身后,不期待什么,不争取什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使命。
“HEY,你要下海游泳吗?”我的思绪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面前的人打断。我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浅褐色,笑容干脆无杂质,五官精致,嘴唇红润如樱,皮肤嫩得像刚剥开的煮鸡蛋。他的笑容很中性化,能让人轻易地产生好感DD如果我此刻的心情不是这样遭的前提下。
“不。”我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极为冷淡。正常人遭到这样的对待后,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可眼前这个人的厚脸皮程度显然超出了我的预想。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放松放松,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你成天绷着脸不累吗?”
“说的好像你多了解我。”我忍不住皱眉。这个不知从哪杀出来的程咬金自来熟得可怕,难道他没有看到我沉闷的表情吗?或许他是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
“哈哈,以前不了解你,但可以从现在了解啊。”这句话不由得让我心里一动。他又继续说道,“你可以叫我‘ZERO’,也可以叫我‘零’。你呢?”
‘零’?这显然是一个化名。所谓礼尚往来,他不用真名,我自然也不会用。我在脑中随随便便地编了一个名字,用讽刺的口吻说道,“那可真巧,你叫ZERO,我叫ONE。”
“我是ZERO,你是ONE……我你1?哈哈……你也是圈子里的人吧。”ZERO不知因为什么大笑了起来。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之后又不禁气恼。这个人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居然能这么快联想到这方面的东西!
我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过身,向相反方向走去。我来时在沙滩上已经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有一些已经被海浪冲走。那个所谓的‘’伸出手拉住我,一张漂亮的几乎分不出性别的脸盛满笑意,“怎么了,怎么了,生气了?”
我轻松地把他的手甩开,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忽然间觉得自己若怎么走了,显得有点小家子气。ZERO绕到我的身前,慢条斯理地说着,“我这整个上午,不知道在沙滩上走了多少圈,才能遇上你这么对胃口的1。赏我个面子,出去喝一杯?”
“……”这时我应该拒绝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拒绝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微凉的浪拍打过我的脚板,一阵海风吹过,我前额的头发被吹得乱得不行。ZERO就势拉着我往岸边走去。岸边有许多的冷饮店、礼品店,远还有极为高档的酒店。
在这里消费自然不会便宜。我被他半拉半拽地拉入一家冷饮店后,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杯三十元的冰镇摩卡咖啡。既然他已经夸下海口要请我喝一杯,我没道理不点贵的。ZERO坐在我的对面,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小1啊,你确定以后要我叫你1?这个名字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说道,“叫我九。NINE。”

“九……你是从外地来这里旅游的?”他晃了晃杯子里的柠檬汁,浅黄色的液体透过玻璃杯,在他脸颊边投下温润的色泽。
“嗯。”
“这城市我已经逛熟了,要不要我当你的导游?说真的,这海滩虽然美,但哪个城市的海滩不都是这样的?这里最有特色的还是XX宫,啊啊啊,明天天气好,我干脆带你去爬山吧。”
我抿了一口咖啡,凉凉地说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明天会和你去爬山?”
“难道你不会吗?”他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张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艳丽面孔,让我一瞬间恍神。他的笑容杀伤力真的很大,就连对面桌的小女孩都频频发出尖叫、做出各种晕倒的动作。这样一个美人坐在你的对面,请你喝冰镇摩卡,热情地款待你……我的虚荣或多或少的还是得到了满足。
我看着ZERO眨了眨眼,心想答应下来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反正现在我和陈文修已经在同一个城市,我并不急着出手。就算我急也没用。小护士那里透露给我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陈文修通常会于周末去诊所复查。那么我在打一场恶仗前好好的玩玩,放纵一下又有何妨?反正此时我是也是……单身。
“好。怎么联系你?”
“你真的答应了?”他睁大眼看我,像是看到骨头的小狗一样,“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幸好幸好。”

画家

我和他随便聊了聊,发现他这人的性格和我很合拍。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使得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存在过超过两秒以上的沉默,有时他讲得太HIGH了,我甚至要打断他才能插嘴进去。
ZERO在最后暗示我要不要晚上到他的旅馆住。我和他把性和爱这两个概念都分得很清。他不像是赵谦,一个十足的禁欲主义者,如果这辈子没遇到喜欢的人就打定主意做一辈子男。我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又答应了。那时我不知道我给自己惹来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你经常这样吗?”我在答应下来后,忍不住问道。
“嗯?”
“你经常在沙滩上勾人吗?”
“当然不……我之前说的是开玩笑的啦,我一般都去店里找,要不就去网上。我还没有那么随便。”ZERO回答的十分爽快,一点忸怩的姿态都没有。我考虑到安全问题,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但想到只要记得戴安全套,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ZERO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需要我指引的PARTNER,在床上应该不会太费劲。要知道我和赵谦做的那,第一,也是唯一的一,我真的是小心到了极点。可即使这样也不能让他满意。
我记得第一和赵谦做的时候,他一点声音都没出。我不知道身下的他的表情是欢愉的,还是痛苦的。我只知道在第二日清晨时,他面无表情地起身,穿衣服,甚至用了两个小时洗澡,接下去我们三天没有说话。到第四天这尴尬的气氛才渐渐消散。我和他做过,可之后离他的距离更远。
“那既然你不会随便上来搭讪,为什么还过来找我?难道我看起来像GAY?”我和他走出了餐饮店,热闹的旅游团已经离开。ZERO很自然地揽过我的肩,姿势在旁人看上去无比的暧昧,但实际上他的手臂控制的力道绝佳,在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同时,又显得很亲昵。不得不说,这个ZERO是个非常好的19对象。即使有一天我们狭路相逢,彼此也不会太过尴尬。而且以他的条件,肯定不会在一夜风流后,赖着要我负责。
他用暧昧的口吻回答,“不,当然不是。但是我感觉我们是一类人。”
ZERO也住在旅馆里,没有固定的房子。我想他或许家住在这附近,只是不想把我带回去。可后来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可能。他没有去旅馆订房间,而是直接坐电梯上了十一楼楼,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他的房间有点乱,空气中隐隐的有股染料的味道。
ZERO招呼我随便坐,他则去冰柜启开了一瓶饮料,倒在两个杯子里。我漫步到他的书桌前,一眼就看到了那副几乎占了半个桌子的油画。那副画至今给我留下了很大印象。
画上是哥特式的建筑,好像十八世纪的伦敦小巷,俊美的白马垂着头,拖着华贵的马车在漆黑的夜晚里默默地行走着,路边橘黄色的烛灯拉出长长的阴影。画面上唯一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黑色塑胶雨鞋的小孩。他手里还打着一把伞,可露在雨衣外的皮肤都已经浸透。画上的他正表情茫然地仰视着马车。那副油画的色调偏暗,阴影理的很棒,产生强大的立体感。纵使我从来没有鉴赏美术作品的履历,也觉得这画卷美得不可思议。
我挑了挑眉,侧着头看ZERO,“这画是……?”
“我画的。怎么样,还不错吧?”ZERO走到我的身旁,有手指摸了摸画布,眼睛里有着宠溺的色彩,他不像是在抚摸一副油画,倒更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人小声喃喃,“终于干了,LILIA。”
“LILIA?你是在称呼这幅画吗?”
“是啊,我会给每一幅满意的作品起名的。”ZERO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如孩童般纯粹的笑容,“它真的很漂亮,不是吗?”
我心里忽然升上一种诡异的感觉。这个ZERO……他的神志真的正常吗?我可不想和一个神经病上床。但是他们搞艺术的,真的达到了我这种凡夫俗子所不能理解的层吧。我不能否然眼前的这幅画画工精美,虽然在同时,它也让我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噶哒。
“的确很漂亮。你画几年了?”

“很久。”ZERO把画放到一边,忽然伸出手,抚摸起我的脸颊,“说真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很想把你画下来。”
我干干地笑了一下,“我不是很好的人体模特,要我一动不动地坐三个小时可受不了。”
“放心,就算我想画你,也不会是今晚。我的染料都用光了,我最喜欢的那只画笔也被朋友借走了,这种情况下在画你,一定不会完美。而且你看起来对这个建议不太感兴趣。”ZERO耸了耸肩,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他琉璃珠一样浅色眸子移到我的身上,话题开始进行大幅度跳跃,“哦,要洗澡吗?要洗的话,一起洗?”
“不……你先去吧。”
“真可惜,我还想好好看看你呢。”他毫不掩饰的露出惋惜的表情。这种丝毫不遮掩的性格反而让我感到不自在起来。在我身边的人都把自己的想法埋得很,即使心里很喜欢时也会装作不在意,愤怒时反而会笑得一脸灿烂,就连赞美都是点到为止的。可ZERO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萍水相逢,他讲话时好像从来都没有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
有些人天生下来就能和别人和睦的相,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别人。很可惜,我已经不再属于这一类人。我听见浴池里滴答滴答的水声,又看了眼桌上那副诡秘的油画,心想这个ZERO不会以前从来没被人骗过,所以才这么放心的认着我在他的房间里走动DD要知道,他鼓鼓的钱包几乎就在我鼻下。
“我洗好了。”ZERO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走了出来,他穿着浴衣,胸口露出的肌肤恰到好,那样子就像是油画里举着雨伞的小男孩,他的眼里因为浴池中的雾气而显得茫然。从他发梢上坠下的水珠,在旅馆昏暗的床头灯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我眯了眯眼,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一瞬间我的理智格外清醒。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来这里是为了复仇,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旅馆,和完全陌生的人纠缠不清?难道就因为赵谦和我的情人关系解除了,我就可以随意的破罐子破摔了?
但是箭在弦上,我接过ZERO递给我的浴衣,只是动作有些迟疑。ZERO毫无察觉地对我微笑,催促道,“别洗太久啊,明天还要去爬山。”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要带我去爬山的事,这不是他为了引我上钩的借口吗?我勾了勾嘴角说了一句‘知道了’,但还是用了半个小时冲冷水澡。我从浴室里出来时,床头还是明亮的,ZERO没有把它关掉。我倒宁可在黑暗中行事,这样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黑暗总会带给我莫名的安全感和勇气。
“你身材很不错。”ZERO在灯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像是由衷地欣赏着一种艺术品一样。我清了清喉咙,闷闷地答了一声,“哦。”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让我画一副裸体照。”我听到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坐上床,伸手关掉了床头灯。ZERO的头发硬硬的,我把它们抓在手里,嗅着它们弥漫在空中的杏仁味香波的时候,不知是该死的今晚第几想起赵谦。赵谦的头发总是软得和某种动物的绒毛一样,揉在手里很舒服。
ZERO舒服地哼了几声,他的声音很动听,在漆黑的房间里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此时我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我心不在焉地抚摸过他的上身,在十分钟后,仍没有进一步动作。ZERO终于忍不住亲自动手,他的手指尖划过我的手臂,转着圈向我的胸口袭来。我皱眉,不由自主地躲开身,把他的手从身上拍走。
“咦……你是不是不行啊?”ZERO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语气,用很严肃的口吻问道,在没有一丝光线的旅馆房间里,他眼眸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的脸登时红了,一半是因为愤怒,另一半是因为耻辱。如果不是因为赵谦……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和他的那个情人契约,没有到期就把我踢掉。为此,我憎恨他。可是我又没有理由去恨他。我最生气的事情就是,还不清楚自己生气的原因,却气得一塌糊涂。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ZERO这说得比上一句要隐晦很多,“没关系,如果你反映比较慢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来。”

何必

“果然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啊。”ZERO这说得比上一句要隐晦很多,“没关系,如果你反映比较慢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没有那个心情。”这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时。我忽然想起情人节的那晚。我就像是ZERO这样,用烫人的体温死皮赖脸地贴上赵谦的。
那时赵谦一句话,就把我的热情浇得连渣子都不剩。
是不是主动的那一方永远都于劣势?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那一个月之中,把很重要的东西,不知不觉地交付了出去。或许是在我看着赵谦泡咖啡的侧脸发呆的时候,或许是在赵谦耍脾气大声甩门的时候,也或许是在我完全熟悉了他惯用的香波气味道的时候。但那些微小的细节此刻已经没有意义,我失去的东西该怎么拿回来才是我真正应该考虑的事情。
但是当一个美人耗费了整个下午在你身上,终于两人脱光光滚上了床,其中一方却忽然喊停,说,‘我没有那个心情’,另一方的感受有多郁闷可想而知。所以我已经做好了被ZERO破口大骂的准备了,所庆幸的是,ZERO感觉上去,素质没有那么低。
“……没有心情?是因为你男朋友吗?”ZERO似乎完全不在意,干脆把枕头拽到怀里,肘着下巴和我聊起天来。
我心里对他有愧疚感,所幸他问什么话都如实回答,“……是也不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啊。说真的,你是第一个能在床上对我说出这种话的人。这感觉倒挺新奇的。”
我心想这个ZERO果然是生下来就没遇见过挫折的人,所以被人放了鸽子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很好玩。这么一想,我的愧疚感顿时降低了不少。
他又继续说道,“我就想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男女朋友在身边呢?看你站在海边的样子,就好像要投海自杀的似的。我想你可能是失恋了,然后就跑去碰碰运气。我承认,这是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但我现在最像做的,只是想画一副你的画。可以吗可以吗?就当是今晚的补偿了。”
我和他进行一阵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终于敲定,“裸体的免谈。半裸的勉强接受。”

得到这个承诺的他很高兴地闭上了嘴。我得到了难得的片刻宁静,可很快他又开口问道,“和我说谁你的前男朋友吧。他肯定长得不错吧?”
“他……还好吧。马马虎虎。”我勾了勾嘴角,脑中闪过赵谦皱起眉的样子。
“喂……你的形容比我这个抽象派画家都要抽象。我猜肯定是人家把你甩了,所以你才伤心欲绝的跑到陌生的城市四旅游。那我呢,算是旅游路中艳遇?哈,这桥段听上去可真浪漫。”ZERO小声地笑了起来,接着不留余力地发挥着充分的想象力,“我猜猜,按照正常的泡沫剧发展下去,我会爱上你,然后缠着和你在一起。你会发现当初的他和你分手,是另有苦衷的。但这时我已经怀孕……”
“你怀孕?”我啼笑皆非地反问道,“如果你真的能怀孕,那就不是泡沫剧,而是科幻片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ZERO有些不满地嘟囔,“九,你把什么都藏着不说,神神秘秘的。不过……我也喜欢你的这份神秘感!”
“你不也一样神秘,ZERO?”我打了个哈哈,翻过身,用困乏的声音说道,“睡觉吧。”
第二日,ZERO一大早带我去爬山,我站在山顶时切身体会到了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感受,但山上风景确实不错,足以弥补爬上山来时的艰辛。在爬山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脚踏在云中一样。可站在峰顶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ZERO用双手做出了一个喇叭形状,对着山下一通乱喊,“我,上,来,了!”每一个字节都发出了回音。
他自己一个人喊还嫌不过瘾,干脆把我拉到身边,逼着让我也说点什么,“你心里有什么闷气,就大声喊出来吧,喊了之后神清气爽。这招很管用。真的!不骗你。”
最后我被他烦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高声喊出四个字,“报!仇!雪!恨!”
四个字的回音像是潮水,在我耳边大声地炸开。ZERO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但可惜,它并不是。
・ ・ ・
“你知道吗……”ZERO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向山顶的寺庙走去。听说这里曾经是历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先今则是很受欢迎的旅游景点。不少游人干脆在寺庙外搭了帐篷野营,远远望去,像是雨后常见的褐色的蘑菇,随着山顶的风摇曳身姿。
“我一直都相信有一见钟情的存在。”ZERO做了一个很煽情的表情,眼睛微眯,微厚的下嘴唇轻抿了起来。
“哦?”我仰起头,眯眼看着空中不知从哪吹过来的白色瓣,慢慢落地。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或许以前还会相信。现在我已经过了相信的年龄。”
“你的口气好像老头子。”ZERO侧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我,“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那么不开心呢?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何必呢?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可是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什么人。”
靠在我身侧的一对情侣听到ZERO的话后,忍不住斜眼看我。他们在发觉我的性别后,大惊失色,马上和我们拉开距离,好像离得过近就会传染上有什么瘟疫一样。
“你看你做的好事。”我暗指那对情侣。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重要的是我的感受。”
我有点羡慕ZERO对生活的态度。该说就说,敢爱敢恨,活得没有一丝遗憾。只是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才活到这么大,却尚未被外星人劫持走呢?

求签

我有点羡慕ZERO对生活的态度。该说就说,敢爱敢恨,活得没有一丝遗憾。只是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才活到这么大,仍尚未没被外星人劫持走呢?

ZERO忽然把我拉到一边的小竹林里,外面的一切喧闹都被层层的竹叶遮挡住,连阳光都变得稀薄起来。空气被常年湿润的土气和莫名的香填满。
ZERO垂下脸看我,表情严肃慎重,好像古时即将举行仪式前的祭祀。他贴在我的耳边,微微急促的呼吸拍打过我的耳畔。他说,“多么美丽的地方……我们接吻留念吧?”
我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在ZERO的眼里接吻都是一门可以追求完美的艺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趁着四周风景秀丽,鸟语香,他就情不自禁地要索吻了。
当他的嘴唇贴上我的唇角时,我脑中正想着,或许即使此时站在他身旁的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吻下去。

不出所料,他的吻技很棒。我本来只是浅吻一下就推开他,可后来却被他的吻煽动一丝丝连我本人都感到惊讶的欲望。他注意到了这一点,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吻不不浅,像是也我玩着捉迷藏游戏。我有些恼怒,干脆把手埋在他的后脑,有些用力地揪着他的头发,反客为主地吻他。等到我们分开时,两人都呼吸急促,脸红心跳。
一阵大风吹来,竹林像是一片移动的墨绿色海洋,树叶间互相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喘了口气,疲倦地坐到了地上。ZERO也坐了下来,声音有些微喘,口气中有隐隐的惊讶,“哦。你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吻技其实很不错嘛。”
“彼此彼此。”我凉凉地回答。
“所以我更好奇了。”他扳起我的脸,迫使我抬头看他。他的一双眸子里闪着湿润的光泽,和尚未退去的情动,“像你这种条件的人,怎么会被甩掉?难道你的EX-BF真的就那么好?”
我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因为他像你这样滥情,喜新厌旧。”
“我不滥情,我很专一。”
他严肃的表情让我莫名的想发笑,我摇了摇头,却被ZERO拽住,又一个缠绵的吻落了下来,好像是在证明他的专一只真不假。这家伙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固执得不行。我只好承认,“好好好,我信你。全世界数你最专一。”
“你这话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他不满地喘气,但没有再继续纠结于那个问题,而是把我拉起身,向竹林外走去。一边走,我听到他一边小声地解释着,“我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是绝对专一的。”
我对此置之一笑。我们都是如此。爱的时候倾尽一切地去爱。不爱的时候像是丢垃圾一样,把过去的包袱抛开。每个人都拥有喜新厌旧的天性,只是有些人很快就会感觉到厌倦,有的人则比较慢而已。
“我们去求签吧。”ZERO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不行,在我来得及做出回答前,他就已经拉着我向寺庙走去,“听说这里很灵的。我们一起求个姻缘的怎么样?”
我兴致缺缺地耸了耸肩。
寺庙的香火很旺,浓浓的檀香,巨大的紫色香炉上空,白雾攀延上升。我百般不愿意地跪在软席上,求了一只姻缘签。ZERO在我的身侧。求签的过程中,他一直闭着自己的眼睛,并要求我帮他看看他求到了什么。我抽到了上上签,而他抽到了下下签。当然这时他还闭着眼,根本不清楚自己抽到了什么,嘴里还兴致高昂地询问我,“怎么样?是上上吗?”
我有些不忍扫了他这么高的兴致,于是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下下签藏到软席下,把自己的上上签递到他的手里。他睁开眼睛后,果然高兴得不行,就差没直接扑过来吻我了。我用手臂拦住他,警告他佛门重地,自尊自重。ZERO情绪稍微平息下来后,就好奇地问我,“对了,你抽到了什么?”
“……下下。”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干脆把之前塞到席垫下的下下签拿回了手上。
ZERO凑过头来看我手上那褐色的圆柱签,签尾还缠着一条红绳,如果不是它们身上印着一行小字的话,它们和廉价的筷子没有多大差别,只是更细了一点。他硬硬的短发扫过我的手臂,痒痒的。
“别介意!这都是封建迷信。”ZERO安慰我道。我对此无动于衷。ZERO却误解了我的沉默,开始急急地解释了起来,“这个下下肯定是你之前的姻缘。有我在身边,你怎么可能才混个下下呢?嗯,要不,我把我的上上分给你一半。”
我强忍着没笑出声。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封建迷信的人,就在刚刚还软磨硬泡地拽着我来求签。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他,抽下下签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他时,他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但我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笑得太开心,连眼神里都夹着放肆的笑意。那时我竟然会觉得,如果我干预他这种没有逻辑性、没有前因后果的欢乐,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可冥冥中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牵引着我,伤害了那些最为无辜的人。

哥哥?

那天晚上我没有和ZERO一起回他的旅馆,因为我觉得两个关系不算很亲密的GAY躺在一张床上,只是单纯的睡觉,感觉很古怪。
我回到旅馆后第一件事就是查邮件,上MSN。赵谦那边终于有了消息,他在MSN给我留言,“抱歉,最近很忙,刚看到你的邮件。陈文修的地址是……”下面是旅馆的名字。
我匆匆地扫了一眼地址,觉得有些眼熟,但那时并没有在意,只是随意地把它们COPY到了WORD文件。接着我将鼠标向上移。赵谦显示为在线状态,这使得我的心跳快了两拍,失去了它们原本有序的节奏。
房间的电话忽然响起。因为精神力太过集中于屏幕,我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我快速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接起床头柜上锲而不舍尖叫着的电话。
ZERO哑哑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了过来,“HEY,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假的。你是九吗?”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因为想到电脑另一端同时在线的赵谦,口气也不由得恶劣了起来,“你真无聊。”
“我只是不放心你。你还欠我一副画呢,要是就这么跑了,我该去哪里找你?”ZERO不疾不徐地说道。他的心情一如既往得很好,“如果你晚上想回来睡,我随时欢迎啊。”
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如果我想跑,就不会把这个电话留给你。如果我想跑,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找得到我。哦,赵谦例外,因为他的骇客技术实在太厉害。

我坐回到手提电脑前,赵谦仍旧在线。我松了口气,手指伏在键盘上,看着窗口发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和他说话。以前我叫他小谦,现在我要叫他赵谦了吧?我该说什么?‘你好,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该死的,这问题听起来怎么那么愚蠢。
我只不过离开了他三天。仅仅三天而已。三天能发生什么事?但在这短短三天里我想念赵谦的数已经超过了这一个以来加起来的数。我总觉得自己不在的时候,赵谦身边总会发生点什么事。
犹豫了很久后,我终于强迫自己在输入栏里敲下两个客气而疏远的字:‘谢谢’
我补加道:‘如果没有你的资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我进入极为紧张的等待,双手扣握在一起,手心微微地出汗,眼睛死盯着屏幕。再然后……那一行写着赵谦ID的蓝字,灰掉了。他从在线,改为离线状态。
就算再懒得搭理我,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我面无表情地将MSN的窗口全部关闭,然后做了好几个呼吸。赵谦,你非常成功地惹怒了我。但这或许不是你的错,而是我自己的因素导致的。我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实在太可笑,这三天里从不间断地想着他。可他呢?避我如蝎。我实在太傻了。以前已经做足了蠢事,我又何必旧错重犯。
我坐回到沙发上,用手指敲了敲茶几,默默地给自己打气。至少,陈文修现在落脚的旅馆,我已经得到。
我又看了眼那地址,终于发现蹊跷的地方。那旅馆的名字,赫然就是ZERO住得那家!我对此感到极度得不可思议,这世界真的有那么小吗?后来想想也就释然,ZERO住得那家是五星旅馆,也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那么一家。也不奇怪陈文修会选择住在那里。只是那种我或许和他在旅馆的电梯上,擦肩而过的想法,让我瞬间热血沸腾起来。
我单手握拳,狠敲了一下桌面。等?不。我已经厌烦了等待,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 ・ ・
我推开旅馆门前华丽的旋转门,在光可鉴人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肃穆的神色,好像是要参加葬礼一样。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和ZERO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我上了电梯,它缓慢地上升,中途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出去,最终它在十二楼停下。
十二楼的地上铺着红色地毯,脚踏上去悄声无息。我走在上面,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职业杀手一样,默默地靠近自己的目标人物。
12-3
12-
……
我停在12-8门前。单手握拳,轻敲上门,脑中飞快地组织起语言。一秒,两秒,三秒,秒已经不能足够精确地计算时间,因为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我听见脚步声……可却是从我身后传来的。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想低调地等那个人路过。可没想到那人却狠狠地拍上了我的肩膀。我的手心被冷汗覆盖。我果然不是做坏人的人才,每每在做坏事前,这念头就会被扼杀在摇篮。
“九,你在这里干什么?”那声音我很熟悉!该死的熟悉。
我僵硬着身子转过身,走廊灯光下,是ZERO半明半暗的脸庞,他浓密锋利的眉毛很漂亮地锁在了一起,“不要告诉我,你记错了我住在哪一层。”
“啊……难道你不住住在十二层吗?12-8?”我把语调扬高,迅速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想如果以后我不做商人了,或许可以该行去做演员。
“亲爱的,你真是糊涂了。我住在楼下,楼下,11-12噗哈哈,如果不是我碰巧遇上你,你可要闹大乌龙了。但是,这种事,你怎么会记错?而且为什么偏偏是12-8……”
“12-8怎么了?”我继续装傻。距我第一敲门,也有半分钟的间差了,可陈文修迟迟没有开门。我怀疑他并不在房间里。
“12-8?里面住着一个我很崇拜的人。”ZERO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他的口吻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生气,只是复述事实一样的平静。但这才让我感到更加的奇怪。ZERO平时很少用这种口吻说话。“他三岁会算数,五岁会写诗,十二岁掌握四门语言,十七岁开始接管公司事务。十九岁读完经济和法律DOUBLE DEGREE。这种人被广泛地称之为神童。我称之为,变态。”
他说得很夸张,但和陈文修那强悍的能力和手腕比较起来,也算吻合。我的右眼忽然狂跳了起来,一个巨大的疑问浮出水面,我艰难地从牙缝中把它挤出,“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很不幸的,就是这变态的哥哥。”

胜负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中千种思绪结成一团,最后只化成一句话,“你是陈变态的哥哥?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想这个,并没有什么搞笑的地方。嗯,勉强算上是个黑色幽默吧。”ZERO摊了摊手,没心没肺的笑容再布满他的嘴角,“我弟弟啊,可比我这个哥又厉害多了。大部分时候,他比我更像哥哥。”
“是这样啊。”我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把头低低地垂了下来,盯着脚下如血液般红的地毯。居然会这样巧,随便在沙滩上闲逛一圈都会遇见和陈文修有关的人。冥冥中一条黑线跨过时间的距离,牵上了我和陈文修。
我再抬起头时,看向ZERO的眼神已经不再单纯。算计与欺骗,甜蜜和语言,交织成一个大网。这个巨大而绝望的网,网住了你,网住了我。至此,我们无可逃。
“我想,你一定很讨厌他吧。”我的声音带着蛊惑,牵引着他走向歧路。
“你说我弟?”ZERO挑眉,脸上拂过不自然的神情,“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家里人,肯定很重视他吧?我想想,他的生日派对一定比你的隆重。家里应该常有人把你们比在一起,说你看看你弟弟怎么怎么样,再看看你。说真的,我完全理解的这种心情。”
ZERO迟疑了一会,口气有些不确定,“我承认,被家里人比来比去得确实有点烦人”
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我问你,你是否经常这么想:如果没有这个弟弟的存在,家里所有的宠爱都是属于你的。如果不是他那么优秀,把你的优秀遮住了,其实你并不比人差,比如你做得画。如果不是因为你弟弟,他们怎么会不欣赏你的天赋?”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欣赏?”ZERO把连撇到一边。我心里暗叫不好,一个不小心透露了太多的东西。如果这时候他继续追问下去,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因为你们家是商业世家,所以我用小拇指想了想就猜到了吧?毕竟这时我还在充装着一个不知情的角色。
“你猜得不错,他们是不太支持我画画。我家里人,都没什么艺术细胞。除了我妈妈。哦,顺便提一嘴,我妈妈是画家。”
“哦?”我放松下坚硬的肩部肌肉吗,努力装出一脸轻松地听着ZERO讲她的母亲。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站在陈修文的门口,听她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安静叙述起他的母亲。
我妈很漂亮,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夸夸而谈。我们家大厅的墙壁上就挂着她的照片,每家里有访客时,都会看着那张照赞不绝口。哦,还有看,我妈妈画出来的画,是我永远都超越不了的目标。她几乎是完美的。而我嘛,只继承了她二分之一的样貌,但即使是这样,小时候还是不少人把我错认成女生,说男生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ZERO露出浅浅的微笑,这个笑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无性别的天使一样,即使在阴森森的旅馆走廊里也不例外。毫无疑问,他的母亲年轻时一定很美丽,因为即使这仅有的二分之一美貌也足够惊心动魄。
我不动声色地头,没有加以评论。不难发现,在ZERO谈及到自己的母亲时,表情会变得极为安详,平时那副游戏人间、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表情会彻底收了起来。不难看出,他的母亲对他很重要。
ZERO开始没完没了地说起关于他母亲的事情,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觉得他样的行为几乎可以规划到恋母癖里去了,非常不正常。于是我想方设法地将话题支开,“对了,你上来做什么?是找你弟弟吗?”
“当然不是,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出去了。我来只是把这个送上来。”ZERO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然后示意我从门口让开。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钥匙扭动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扇我怎么也敲不开的门,轻易被他打开了。
我站在门口发怔,ZERO已经跨进了房间,无比熟练地打开大厅里的灯。房间的布置和ZERO的房间几乎一样,只是空气中有属于陈文修特有的香水气味。我快速地把房间扫视了一遍。书桌上干净得只有两只钢笔和白纸,床头柜上摆放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至少两厘米高的烟灰。
他回头对着在门口停止不前的我,露出了一个很单纯的微笑。“你想进来就进来啊,干嘛一脸忧心忡忡?这里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
“可我不认识你弟弟就这样进来,没关系吗?”
“放心,他不会介意,我的面子他能不卖吗?再说这种事,他以前可能还介意吧,现在他根本就。”ZERO欲言又止。讲到关键时刻却忽然卡住了,这感觉就像是做过上车倒悬在空中时,转动的齿轮忽然停滞不前,我悬在空中进退两难。
我焦急地等待着ZERO把那句话讲完,可他似乎并没有那个打算,此时他正埋头在桌上,忙着把塑料袋里装着的礼物包装拆开。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急迫,“他现在怎么了?”
“你好像对我弟弟很感兴趣。”ZERO忽然抬起头,用开玩笑地口气说了一句,“我弟弟虽然长得也不错,可是比我还差那么一点点吧,难道你对我就那么不满?啊啊,这里还有他的一张照片呢,你想看吗?”
“嗯。”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疑点实在太多,但我真的禁不住这种诱惑。陈文修他究竟怎么了?在我跳楼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这些疑问就像是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而ZERO就是解开一切疑团的钥匙。或者说,他拥有着这把钥匙。而我,则要充分的利用这把钥匙。

ZERO挑;了一下眉,把床头柜上倒扣着的照片递了过来,表情有些微妙,眼神中头一闪烁过不信任,“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之前打电话给你时,你不是说今晚不过来了吗,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怎么,你不希望我过来?”我反问他,企图逃避回答这个问题。事实证明,ZERO在交谈技巧上,并不是个高手。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之前的问题,转而眯着眼,变笑边点头,不停地说愿意愿意。我紧握着拳头,左手心里已经被一层冷汗覆满,另一只手的两指间则夹着陈文修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陈文修和ZERO,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陈文修的手搭在ZERO的肩上,他们两人脸上挂着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镜头前的陈文修的眉角自然地微微向上挑去,笑起来嘴角稍稍偏右。这种笑容哦熟悉得胸口发疼。过去那些被遗忘的细节再死而复生,把过去的记忆像是拼图一样,重新拼凑到了一起。
“这家伙就算不需要吃药,也要把瓶打开啊,这样子早晚会露馅。”ZERO小声叹了口气,把塑料袋重新扎了起来,“好了,我们走吧。”
如果没有病,自然是不需要吃药吧。我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口上试探地问道,“你弟弟生病了?已经治好了?”

ZERO忽然眯起眼睛凝视了我两秒,我僵在原地,就好像按下快门前的定格一样。在我来得及再问更多的问题前,就被他半推半拽地带出了房间。我浑浑噩噩地下了电梯,回到了属于ZERO的那间房间。房间里的染料味不再像昨晚那样浓烈。

ZERO把门反锁上,淡色的眼眸中拂过从未出现过的毒辣,他忽然用力地将我钉在房门上,两双手像是铁夹样一陷入我的肩膀,一条腿强行插入的我双腿之间。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我不禁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透过凌乱的发丝,我对上ZERO那双如烈火般燃烧的双眼,我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一个向来内向的人,忽然跑去骂街,你也会觉得无法致信。这就是我当时的感受。

抱歉

“说!你是谁派过来的?该死的……他们真是一点都不信任我。”ZERO的声音急躁而不耐,他急促的呼吸打在我的鼻尖和脸颊上,敏感的脸部皮肤红了一片。我屏住呼吸,肩膀上传来的一波波疼痛让我眉毛不受控制地锁在了一起。
“你在说什么?”这的迟疑毫不参水,我对于ZERO突如其来的愤怒完全摸不到头脑,但那一瞬间确实觉到心虚,因为我此刻接近ZERO确实另有所图,“松手,你抓疼我了。”

“你不要再装了。”ZERO没有松开我肩膀的牵制,他眯着眼向我靠近,淡色的眸子仿佛蹿起了燃起橙色的火,“我跟他们说过了,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逼得这么紧。他们何必还要派人过来?”
“你在发什么神经?我根本不是谁派过来的。”我急急地说道,身子小幅度地挣扎。可这时我才发现,虽然穿着一条单薄衬衫的ZERO看上去并不强壮,但隐在布料下的肌肉纹理却十分鲜明。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他的牵制中脱离出来,只是马上又被他扑到了地板上。我们两人就像是野兽一样撕扯着,谁也不肯屈服。我只有在抽空时,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大声狡辩道,“你听着,我现在完全不明白你在发什么疯。在今晚之前,我甚至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弟弟!”

ZERO用极为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用口型做出‘你说谎’这三个无声的字。

我知道我今晚已经露了过多的马脚,现在不管我再说什么补救也没用。可ZERO是我重新接近陈文修的一个重要途经,虽然不知道他我对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冒冒失失的举动,果然打草惊蛇了。现在如果不让他放下心来,说不定他们立刻就会离开这里。想至此,我只好使了一招故纵欲擒。
我率先松开了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和ZERO警惕、紧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用手指尖轻轻点过他淡粉色的脸颊,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隔两天我就要回去。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啧,没想到跑到外地来寻找段一罗曼史也这么麻烦。”
我撒谎的技巧千锤百炼,这句话被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就连我自救都在暗地里为语调中的责备和哀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ZERO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开始动摇。

叫住我,快叫住我。我在心里默念,一边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手指触摸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等等……”ZERO终于出声,只是声音中的不确定远远超出于抱歉,“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甚至不知道在这之前你打哪里来,出现来这里做什么。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清楚。”

“哦?”我背对着他,面向棕褐色的房门,嘴角高高地弯起。这场欺骗与被欺骗的游戏,胜负已定。
我转过身,故作苦恼地说道,“如果这些能使你相信我的话,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

我把苏秦这个身份利用的淋漓尽至。我把自己‘名叫苏秦,来自XX市,父母离异,手下正经营一家小餐厅,在这之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恋爱关系’都透露给了ZERO。这些话百分之百是真实的。

但事情总是这样,真相往往被质疑,而假象却被轻易相信。ZERO在听了我的番自我介绍后,表现出仍旧半信半疑的态度。他坐在橙色的灯下,一言不发地挑着浓密的眉毛看我。他陷的眼窝被打下了大片的阴影。

床头的定时器发出‘滴滴’,已经是九点,旅馆的落地窗外的城市,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点缀着。我讲得口干舌燥,逐喝了一杯ZERO冰柜里的饮料解渴。

为了让ZERO相信的我话,我甚至把餐厅的网址都打开给他看了一遍。网址上有我的照片和大致的资料,和我所说的完全吻合。可这些显然不能让ZERO信服。

我第一发现ZERO这个家伙在某些时候真的固执得可怕,无论我说什么,都像是打到了一面透明的防护膜上,反折回来。

最后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一副恼怒的表情站起身,“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对你的了解却还是停留在ZERO个这化名上。既然你对我这么不信任,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告辞!”

“……苏秦,我真的很想想相信你。”ZERO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好像嘴里含了一块糖样,“可一想到你可能是别人派过来接近我们兄弟z的,我就气得快失去理智。”

“为什么?”我不动声色地坐回沙发。

“说来话长……家里总是派给文修很麻烦的任务。他们,该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因为他很优秀,所以他就要承受这些东西。……做为他的哥哥,我感到很内疚。”

完全不明白他番话的意思,ZERO好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逻辑性。我边听着,边在脑中努力梳理着他们的关系。

“我没法帮助他,我只能看着他受罪。这么多个任务做下来了……老头子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开着口头支票,发配给文修一个接着一个的任务,却不说什么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让位。这样下去简直没有尽头。”

ZERO轻叹了口气,五指伸出在空中,忽然合并,握紧起成拳头,“文修对此感到很厌烦,决定给他们一剂狠药。他给我打电话,恳求我配合他演一出戏,在这段时间他会装疯卖傻,假装自己在上任务中,受得刺激太大,致使无法再理公司的业务。我和文修关系很好,没道理不答应下来。”

“果然这消息一放出,家里的这群老头子都慌了,连忙把文修送去‘治疗’。对外却封杀消息,说他去国外度假时失踪了。文修手下的公司只好暂交给别人代理。但从美国挖过来的新总监,第一笔交易就做得不尽人意。于是群老家伙就又开始忐忑不安,想催着文修快点回来。本来他们对文修得病着件事,就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现在更是,实不实来找人探听虚实。在你之前,我已经碰见了三个这样的毯子。但他们的手法都没有这么高明。”

“……你的意思是,我的手法很高明?”我慢半拍地反问道。

ZERO的这番话给了我很大的冲激。陈文修果不其然,是在装傻。得到这条消息后,我心底泛起了一片失落感。看来我和蓝蓝相继自杀都无法给这个人渣代理任何的负面情绪。看,为了达到目的,就连自己的身体状况,他都能算计在内。

但此刻最令我觉得惊奇的是DDZERO为什么要把这些高告诉?虽然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份,但我不相信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相信我,甚至把这些内幕都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是的。老头子派过来的人都喜欢装扮成服务生,护士、钟点工,总之,扮演的角色都非常枯燥。他们大多都喜欢直奔主题,挤破头地向文修那里钻。”ZERO向门口慢慢走去,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钥匙,给门上加了一道锁。我安静地在沙发上,一种不详的感觉从喉咙口涌上来。

ZERO俯视着我,侧着头笑了笑,笑容和平时一样俊美单纯,可此时却让我心惊肉跳。也许ZERO也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他俯下身,用轻轻地用两手捧起我的下巴,大拇指轻轻地扫过我的嘴唇,“你还是第一个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而且招男美计玩得也太漂亮了。如果不是你这么早就露出了马脚,我真的差一点就喜欢上你了呢。”
我冷冷地看他,“美美计?”

“是啊。我最喜欢的TYPE,就是像你这种冷冰冰,充满神秘感的。况且你出现得时机太过完美了。连我也想不到在海滩上游玩,会被出其不意的陷阱套住。”

看来他对我刚刚的话根本没有相信。我皱了皱眉,“我说过,我不是谁派来的。你可以打电话给那边确认。”

“如果我打电话去问,那群老头子自然是矢口否认。我怎么知道真假呢?”

他这么分析也确实有道理。

“既然不相信我,你何必多此一举地把些内幕告诉我?”我眯起眼,看着ZERO近在咫尺的脸庞,上面一层细小的绒毛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尚未毕业的热血高中生,但我很清楚这层单纯下包裹着祸心。

“难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不会说出去。”ZERO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看着他愣住,一时间不知道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ZERO继续道,“因为我不会让你说出去。”

我心里一慌,急急地站起身,头却忽然晕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不停地旋转。我重新跌回沙发。ZERO就势把揽到怀里,我在他的怀抱中僵硬着身子,不甘心地瞪大眼睛。模糊的低音传入我的耳中。

抱歉,你知道的太多。

劫持

知觉慢慢地恢复,我紧闭着眼,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我觉得好像身子被扭成了一团,胡乱地被一根绳子捆了起来。

我动了动手,立刻感觉到手腕上被麻绳勒出来的疼痛。该死的,一定是我刚刚喝得那杯饮料被下了手脚。房间里还飘着淡淡的油漆味,看来我在昏过去后,并没有被托运到别。这或多或少让我有了一丝安慰。在另一个房间里,似乎有人正在小声谈论。我竖起耳朵听着。
“你房间里的那个就是NINE?”
“她自称为苏秦。我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这个声音是陈文修的。我不会听错。血管下热血沸腾的蓦然间升起,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被碍事的麻绳捆绑着,,现在我一定会跳起身,向隔壁冲去。
冷静,一定要冷静。我告诉自己。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相信其中你功不可没。”陈文修的声音十分过于犀利,一个精神病患者显然是不会像他这样思路清晰。
“好吧,我承认,我是想找个理由把他留下来。”ZERO的声音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我趴伏在地板上,都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感谢他的无理取闹。如果他就这么把我送走,那么我接触上陈文修简直难上加难。现在看来,他把我留下来了,且并没有对我下死手的打算。
“不要做得太过分,怎么说也是他们派过来的人,面子还是要给他们留的。”
“不会过分。我也不喜欢强迫别人。”
我对此抱着严重质疑的态度。
“等会他醒来怎么办,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捆着他?”
“当然不会。但现在还是暂时绑着吧。我要先去调查一下‘苏秦’。希望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因为他真的很对我胃口。”
“那你要是能把一半的心思放到公司上,我也不会这么累。”陈文修似乎叹了口气。
脚步声响起,离我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地板上被震起的灰尘。我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心跳却砰砰加快。
“按理说,现在应该醒了吧?不会是那药出了什么差错?”ZERO似乎是俯下身,用手指探了探我的鼻息。
“我想他是在装睡。”陈文修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惊出我一身的冷汗。我慢慢地睁开眼,对上的却不是他,而是漆黑的皮鞋。那一刻,我有种被他践踏在脚底的错觉。
ZERO撑起我的身子,对我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此时我全身上下的感觉只有酸痛,但现在见到陈文修审视的目光时,这一切都被抛到了脑后。

凤眼,眼尾微微向上扬,久违的桃眼,笑容暧昧不清,薄唇,和他的人一样喜新厌旧。眼前的陈文修和记忆里的他在气质上了很大的差别。他变得更内敛,不像过去那样飞扬跋扈。但他的眼睛还像是一滩墨池,浓郁的黑色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永远似笑非笑。
他俯视着我,用完全陌生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道,“哦,长得还不错。”

如果他知道此时一脸狼狈地趴在地板上的人是闻玖,不知道又会做何感受?他的一个漫不经心就能使我万劫不复。我愤怒地瞪起眼,各种羞辱的话语卡在喉咙中,但理智却在此时占了上风。我勉强自己对他笑了笑,一边磨牙一边说道,“多谢夸奖。”
“不客气。”陈文修挑了挑眉,他对我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在走之前他还叮嘱ZERO,“看紧他。在那群老家伙举起白旗求饶前,我不想因为他惹出更多的麻烦。”

“知道了。”ZERO有些不耐烦地点头。在陈文修把门合上的同一秒,他就把我抱上了床,轻声地问道,“别害怕,苏秦。你乖乖的待在这儿,我不会伤害你。”

我轻哼一声,用带着指控意思的眼神盯着自己被捆在起的双腿。

“给我解开,好吗?我保证不会走出这个房间。”我极为疲倦地说道。虽然知道ZERO不可能乖乖的听话照做,但我还是对他发出了强烈的示弱磁波,放低他的警惕性。

“啊,很抱歉,我想这一点是不行的。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呢?”ZERO的眼睛晶亮,闪烁着艳艳水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此时手被绑在腰后软禁与此,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和陈文修联手一起大玩瞒天过海的人,会拥有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

我想了想,“我要喝水。”

“这个简单。”ZERO从冰箱里开了一个新的瓶子,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那淡红色的唇瓣,很自然地向我凑了过来。我心里暗骂一句,本来是想借此让他帮我松开绳子的,没想到他却来这么一招。我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温润的液体从喉咙口渡了过来。我睁着眼,近距离地看着他因为黑暗而微微放大的瞳孔。

他把那口水如数灌进,然后意犹未尽地又喝了一口,想如法炮制。我烦躁地皱眉,讲脸转到另一个方向,“够了!”

“你不喜我欢样?”ZERO将我的身体板正,像是摆放娃娃一样让我侧倚着床头。他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里擦过灵光,“别动,保持这个表情……天啊,我现在就想画你。”

我瞄了眼对面的半人高的梳妆镜。昏暗的灯下,我的表情愤恨交加,说不上狰狞,但也足够扭曲。我实在不知道这样的表情有什么美感。对陈文修报仇的前景困难重重,现在我眼前的障碍中,又多出了一个神经质画家要摆平。

“可是……我今晚很累。”其实如果ZERO态度坚决地要作画,那我也没什么办法。我现在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我心里开始进行剧烈地挣扎。是先逃出里,还是留下来,和ZERO打好关系,以后再私机报复?

“那算了。我们再找个好日子。”ZERO有些悻悻地摇头,随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你也累了,早睡吧。”

吃醋

接下去的两天我的手都被绑着。我停止试图和ZERO交谈,做无用的解释。
无言胜有声,ZERO在我一连两的沉默下,反而自发地把脚上的麻绳给我撤了下去。他这两天一直悉心地照顾我,我也不好意思给他脸子看。再说做什么都要点到为止,如果我态度太过分了,把ZERO彻底激怒,以后的计划也没法进行下去。 
所以在第三天开始,我的态度也就逐渐的有了松动。我开始和ZERO进行简单的对话。他跟我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和陈文修的,和他母亲的。我大多数时间保持沉默。

陈文修出现的数不多,每来都只是来看看我是不是还乖乖地被捆在床上。他和ZERO的交谈都背着我。我至今为止,我见到他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这真是让我气得牙痒痒。可能是我的怨念太重,使得ZERO都注意到了不对的地方。当晚他问我,“你好像……很讨厌我弟?”

“你觉得我应该对你们犯法的行为表示出理解和赞同吗?”我口气很冲地回复道,然后极为挣扎着扭了扭身子,“你们兄弟想玩什么游戏我不管,但是你们已经严重的干预到了我的生活。餐厅还等着我回去经营。你现在让我走,那我保证不追诉任何法律责任。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去查了一下你的身份,苏秦这个身份不是假造的。但这并不代表你没和除我和我哥之外的陈家人做过交易。老头子那边口头已经开始松了,你再忍两填,等文修把合同签下来,我自然不会这样对待你。”ZERO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真的,如果他真的有一副恶毒的心肠的话,他现在也不用和我说这些废话,直接用袜子堵上我的嘴用小刀子来威胁我就够了。

“再忍忍几不行吗?”

我想想,这时我提出太过份的要求想来他也不会答应,所以我最后提出的要求是,“我需要和我的朋友联系。”

ZERO自然是拒绝。他给了我一个吻,企图转移的注意力。但我对这个要求无比的执着。因为我知道,只要他让步一,就必然有第二的让步。

最后我们达成了协议。电话由他来拿,并会被打到免提状态。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ZERO会直接捏断电话。ZERO把免提电话拿在手里,用颇为无奈的表情看着,“说吧,号码是多少?”

“833XXXXX”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说出这串数字时,都是颤抖的。这时我应该打电话给苏秦的父亲。但鬼使神差的,我还是说出了赵谦的号码。直觉上我感觉赵谦比苏秦的父亲更靠得住。或许,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会救我于水火热。

“接通了。”ZERO用眼角扫了我一扫眼,随后用手指轻轻点上了免提的按钮。我听到胸口忽然急促起来的心跳,忽慢忽快。话筒里清晰地响起赵谦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疲惫。
“你好?”

“小谦。”话一出口,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这时应该叫他赵谦,而不是小谦。

“苏……秦,找我有事?”

我快速地抬起头看了ZERO一眼,他的手指在结束通话的按钮上画着圈圈,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我咽了一下口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最近很忙。你什么时候回来?”赵谦的声音支支吾吾、极不自然,直觉告诉我他在隐瞒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在忙什么?”我追问道。

“……忙订婚。”

愣下,“帮你妹妹订婚?”

“不。给自己。”

我在几秒之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直到ZERO用手指轻戳了一下我的手臂,用担忧的表情看向我。‘还继续吗?’他做了一个嘴型,没发出声音。我缓过神,艰难地点了点头,勉强地对电话说道,“哦。这样。我才离开一周不到,你就要迎娶如美眷,真是恭喜你。”

“……欢迎你参加我的婚礼。请帖我会送上门去。”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赵谦是什么表情。但电话里的声音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你的婚礼我不想参加,也无法参加。”我愤怒地对话筒喊道,随后我对ZERO打了个手势,让他切断连接。ZERO把手提电话抛到一边,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我,那表情让我都分不清最难过的是他还我是自己了。

“他就是你喜欢的人?啊,还真是薄情。才分手一周不到就要订婚了?”ZERO坐上了床侧,安抚般地用手指拂过我的发丝,他的技巧很好,不一会我就感觉昏昏欲睡,只是表面上我还装出气哼哼的样子。

还真是辛苦。我又折腾了很久,最后才迷上了眼,枕在ZERO的胸口,装睡,暗地里想着心事。

最后一句话我自然是故意说出来的。我喜欢用虚伪包裹着自己,用它来筑成一层保护膜。我鲜少会把愤怒直接表现出来,尤其是在赵谦面前,虽然我们会吵架,但我从来不会咋咋呼呼地大喊。不知道赵谦会不会因此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也许不会吧。他此时一定为自己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

我攥紧了拳头。好吧。我承认,我吃醋了。

“对,就是这个姿势,保持它,不要动!”ZERO拿着画笔大呼小叫,眼里冒出兴奋的火,
我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百般聊赖地坐在高脚椅上,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我的手脚仍旧被绑着,脖子在ZERO的指使下被迫向右扭着,下巴扬起,背脊挺得很直。上身穿着湿淋淋的白衬衫DD其实穿了的效果和没穿一样,只不过对ZERO来说,样看上去更诱人一点,并且符合了他所承诺的半裸的标准。

只不过冰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真是很不舒服。

我侧着脸看了看ZERO。皱眉问道。“你要画到猴年马月?”

“快了快了。”每他的回答都是这一句,他甚至把责任扔到我的头上,“没办法,谁让你的每一个表情都带给我新的灵感呢?”

我冷哼了一声,这个姿势让我感到异常耻辱。就好像在镜头前摆出撩人姿势的□,只不过我还是属于免费的那种。

“果然冷漠的表情还是最适合你。”ZERO在画板上瞄下最后一笔,然后大功告成。在这句话的刺激下,我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暗中催促着快点将这该死的衣服从我身上脱下。ZERO却不疾不徐地把画板转了过来。

画面上的男人双手双脚都被灰色的麻绳捆绑着,侧着脸,脸上有大片的阴影,正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ZERO用的色调偏淡,给人一种画面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

“冷漠?我只看到了不耐烦。”我抿起嘴角,“该死的,画你也画过了,快把这身衣服给脱我下来。”

ZERO眯眼笑了笑,“亲爱的,别着急。”他放下画笔,慢慢向我走来。手指挑逗般在我胸口打了一个圈,才慢吞吞地解开了我衬衣上唯一系着的那么一枚扣子。我看到,他眼里弥漫着的欲望。不知道他在我之前,是不是在作画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和人体模特搞到了一起。

现在的我根本没法反抗。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没用。的复仇计划完全没有进展,自己却被陈文修的弟弟压在这里。关于这一点还要庆幸。如果ZERO对我这幅身子不喜欢的话,说不定要对我下黑手。虽然从一开始惹来他注意的就是苏秦的这幅皮囊。

他脱下了我的外衣,手指,问着让我心惊肉跳的话,“九,我发现了,你在上面时都很没精神,唔,上你可是在我忍无可忍的时候喊停呢。嘿嘿,其实我不介意引导你一……。在下面的感觉也不错的。”

心甘情愿的和人滚床单我们称之为水到渠成。被迫和人XXOO我们称之为这□。虽然被人上的事情在我眼里不是太大不了的事DD我又不是女,甚至连都算不上。但是着念头还是让我心里很不爽。

我想要离开这里。我知道这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甚至连大脑都少得可怜的我,别提复仇了,连自保都很困难。只是世事难料,我在得知陈文修的地址后,也没考虑过见到他后要做什么,就径直跑了过来。更不会想到此刻会被ZERO这样绑在床上。这么看来,最幼稚的人果然是我啊,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

赵谦当时劝我不要来惹陈文修,估计就是充分掂量过我的分量了。所以他才没有直接将陈文修的地址告诉我,反而变相地要求我和他做情人。

不,当初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因为他一时想不出别的的借口。从头到尾,只是我一意孤行。是我以为他想利用这幅苏秦的皮囊,来完他尚未完成的劣质欲望。或许到头来,他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但是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无条件的对另一个人好。所有人都是虚伪的,他们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都把利爪藏在了身后,笑里藏刀。而在你就要完全相信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反刺你一刀。

就在我仰着头,盯着天板墙角边的三棱形边胡思乱想时,ZERO的手指已经熟练地拉下我的拉链。画师的手指,指尖上凝聚着不容置疑的魄力混合着油笔的气味。他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一定激情都没有?你这样会使我有种奸尸的错觉。”

“因为……”我睁大眼,目光直直透过天板,伸延到另一个城市。自从我上给赵谦拨了那通电话后,已经过去了多久?一天、两两,还是一个星期?……他一定会觉得更加的莫名其妙。

“因为,我讨厌你。”我冷冷地道,虽然知道个答案会使我接下去的时间,更难过。

“哈哈。我告诉你,苏秦,这世界上,还没有我征服不的人。你只是稍微倔强了一点。但是我不急,我会慢慢□你……直到你明白什么才是你最重要的!直到你离不开我!”ZERO完,像是要验证他话中的真实性样,狠狠地用手指捏过我胸口的两。我愤恨地咬着嘴唇,干燥的嘴唇很快被咬出一道道的白印。

“我对太温柔了,苏秦。我和弟弟都是没有太大耐性的人,但对你已经破了很多例。”

去禁不住重新打量眼前的男子。我在前两天里,曾怀疑过他有双重性格,一面天真纯洁,另一面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做。但是我显然错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双重性格,他只是隐藏的很好,像是陈文修一样,喜欢用无害的外表来装扮自己。

但他的心思和陈文修的爱好显然有很大差别DD他喜欢美男,陈文修则喜欢金钱和权利。这两兄弟各自为政、狼狈为奸,在不涉及对方权限的事情上,会互相帮助。把我绑在房间里的事,陈文修是默许了的。可见在他眼中满足自己弟弟的无理取闹,比一条人命要重要很多。

……是我太天真了。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和陈文修有关系的人,怎么可能是清清白白的?像是从他样家境里出生、成长的人,如果一直保持阿赫样的单纯,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亏得我一开始还想利用ZERO的单纯,来报复陈文修,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我要为自己的真付出代价,这时候怨谁都没用。唯一使我庆幸的是,他只是要上我而已,而不是把杀掉。

ZERO冰冷的手指像是一条没有温度的蛇一样,摄取我身上的温暖。不,那仅仅是温暖,他残忍地连希望也一起摄去。我闭上眼睛,努力忽略从胸口一路升上来的耻辱感和愤怒。这时不能意气用事。我要让他放松警戒,才能逃出这里。

以ZERO的任性程度,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关多久才会对我彻底失去兴趣。我一边样想着,嘴角在他的手指的抽动下,配合溢出阵含糊的呻吟声。这场闹剧就让它快结束……。

他咬着我的耳垂,迫使我睁开眼睛看他。他的笑容一片暧昧,高高挑起的眉毛和记忆中陈文修的脸重叠。这时我的裤子已经被他撤到膝盖以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闭着眼都知道。

“是为让在床上更加自然。”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起个类似S M道具样的东西,在我面前晃晃,得意洋洋地继续道,“特意准备的。”

即使是时他手里握着那令人作呕的东西,他的表情仍旧保持着无辜的样子。

我睁大眼,胸口剧烈的起伏,挤压的愤怒不受控制地涌出。他实在是太恶劣了!在没有思考情况下,我挣扎地起身,狠狠地用牙齿咬上了他的手指。血特有的金属味道在口中流溢,咸咸的,苦苦的,伴着复仇的快感。ZERO惊叫了一声,十指连心,那相信他的感觉不会好到哪去。

他试图把手指从我手上移开,我死咬着不放。那时我真的有种和他同归于尽的念头虽然脑中很清楚即使时我把他的手指咬断也不会危机到他的生命,但我还是固执地咬着。

ZERO终于露出愤怒的表情,空出来的手毫不留情地捏上我的脖颈,留下四道红印。很快我就因为缺氧而感觉眼前片黑暗、全身无力。他的手指终从我口中抽出,但卡在我脖子上的力道却没有变少。在种情况下,我用极为迟钝的大脑分析着,可能在三秒后我就会昏过去……。

恍惚之间,我似乎听到门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愚蠢

ZERO皱下眉,像是从刚刚的盛怒中回过神,连忙松开手。我大口地呼吸着屋内的空气,房间里除那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外,就只有我急促的喘息声。

他忽然伸手捂住我的嘴。

当时第一个反映是,他打算闷死我。随后我才明白,他是怕我发出太大的声音。

虽然旅馆的隔音效果很棒,但如果把耳朵贴在房门上,还是能隐约听到什么的。ZERO就是怕被门外的人听去什么不该听的。只是时我惊魂未定,哪还顾得上那么多,被他再捂上嘴后,除恐慌就只有恐慌。

我是死过一的人,对生死看得却比死前还要重。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活着时候不办,有些话活着时候没来得及,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乖……”他在是耳边压低声音,低哑的嗓音还真的有几分安慰人的填赋,“别做蠢事。”

这可真是讽刺。如果一开始没有做蠢事,我也不会被你困在这里。

不过时我身子软绵无力,就算竭尽全力地大喊,外面的人也不一定能听到。外面的人肯定不是陈文修,因为他有这房间的钥匙。我和ZERO都以为门外是上来送晚餐的服务生。这些服务生是没有房门的钥匙的,如果敲太久没人开,他们会自动走开。

ZERO就是打得个主意。他想用沉默来掩饰几日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通常他都会把我的嘴堵死,然后把房门打开一个小隙缝,轻松地把服务生打发走。但今他的手指被咬破,所以他不打算这冒个险。服务生敲至少有三十秒钟,通常来,时他们都应该放弃了。但今的个显然是和ZERO过不去,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那震动的频率甚至激起地板上的一层层灰尘,并且颇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架势。

“SHIT。”ZERO暴句粗口。他把自己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的牙非常争气,这一口虽然没把他的小拇指咬掉,但血一时间像是止不住一样地往外流,看上去十分骇人。

ZERO用一块手帕塞到我的嘴里,这动作不像前几天那样温柔,粗暴的让我几乎喘不上气。我忍着喉咙中想呕吐的感觉,冷眼地看着他,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来了……。”ZERO从猫眼里看了看,外面的人显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他对着玄关对面半人高的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仪容,并挤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关上了房间的灯,最后又将受伤的那只手藏在背后,一切都衣无缝。我透过那扇镜子能看到他的侧脸,我心里忿忿地想到,如果他去娱乐圈发展,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细心而追求完美的变态演员。

“晚餐有两份,西式的意大利面或普通的中餐牛排炒饭。饭后餐点有……。”果然是送餐的服务生,只是今的位声音格外生硬。可惜他站在门口,被ZERO的身子挡着--他怎么也看不见屋里床上正绑着一个可怜虫,也就是我。就算他看到了,或许也会装作没看到。现今谁还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呢?

“听起来都很不错,我点西餐那一份。点心就要PANCAKE。”

“一份够吗?”服务生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尖尖的,就好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

“一份当然够,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很能吃的人吗?”ZERO的笑声温和有礼,不知道的人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教育良好的翩翩贵公子,即使对待服务生如废话般的问题也能耐下心回答。

“一个人吃自然是够。但两个人呢?”

我和ZERO都愣下。我从ZERO不自然的声音中得知了这一点,只听他继续道,“哈……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太明白。因为这里只住着我一个人。”他着急急地就要合上门。

但是门并没有被关上,我从个角度看不清门口究竟发生什么。只听到一连串OO@@的声音,然后门被‘砰’地关上。有那么一秒,我心里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这束火越燃越大,最终亮没有开灯、黑暗的房间。砰砰砰。是鞋底印上地板的声音。

……或许是赵谦。他真的来救我。我睁大眼,看着慢慢走进房间来的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身服务生的蓝色制服,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宽大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却像别具风味。他看上去大约中年,个子非常高,身上有种把人冰冻的冷冽气质,乍看有些眼熟,但我很确定之前没有见过他,因为样的人很难不会给我留下印象。

他面无表情地把ZERO抛到地上,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意,随后目光扫到床上。我心里千回百转,此时却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我还不能确定来人是敌是友。我唯一肯定的是,没见到赵谦的失望,远远超出惊慌。

那人看着床上全身□,只用床单遮着重部位的眯眯眼,用置身之外的口气道,“要我帮你松开吗?”

运气不错……看来是救兵。

我自然点头,“要。”

我以为他会很专业地用刀子什么的帮我解开绳子,谁想到他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包烟,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燃了一只,然后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我心里有些气愤,这家伙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耍酷的?这几天我的手一直被绑着,手指尖都有严重充血的迹象。而他居然还有时间在我面前吸烟。也不知道是谁派这么不敬业的人来的……

“真是,我才刚对放心几天,你就又出来丢脸?”

2 愣住。这个口气……

“混小子,永远都没长进,果然不让你吃苦是不行的。”

没错……人绝对是苏秦的父亲。我曾经有段极度无聊地猜想过他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见面,可没想到初会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我皱皱眉,地上的ZERO仍旧昏迷不醒。我平素和苏秦的父亲关系冷淡,又把他的脸丢净了……他不会怒之下把扔在里吧?或者亲手解决了我……。

“被男人玩了,还要我给你……善后。”他用打火机打起一簇火苗,然后眼睛眨都不眨一眼,用它烧。看上去很吓人,实际上,在我挣脱开绳索的前一秒,我感觉那炙热的温度离我的皮肤一毫米不到。这个毫不讲父子情面的混蛋。我惊魂未定地甩了甩手,开始用僵直的手指扯起脚上的束缚。虽然他救了我,但是他冷漠的态度,使我很难产生任何的感激之情。

“多谢。”我面无表情地道,跳下床,由于双腿绵软,差没栽倒在地板上。他没有扶我起来的意思,我也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我站起身,用脚踩在ZERO的背上,一开始只是轻踩,后来新仇旧恨一同涌上来,我忍不住脚下用劲,用着仅有的力气狠捏上他的脖颈……

“你想杀死他吗?”头上响起冷静的声音,口气中并没有阻止的意图。

我心里一动,虽然ZERO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我,但他还不至于让我脏了自己的手。我之前没杀过人,也不想为他破例。除非抱着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我不想在日后的日子里永远生活在恐慌和漂不不定的逃命生涯中。

“……不。”

“那就跟我走。”他站起身,挺挺制服的衣领,好像早已预知我的回答。

“可他知道我的身份,他知道的名字,知道我在X市开家餐厅,知道我是你的儿子……。”我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很荒诞。当时为让ZERO不怀疑自己,才把真实身份交代得那么清楚,现在看来真是大败举!

“你对外人,还真是,意料外的诚实啊。”这他的口气里有明显的鄙夷,“也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

威胁

“……是,是我做错。”我只能低下头承认。他见么轻易认错,挑了挑眉,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颓废地坐在地板上,除ZERO之外,烦躁地把手指埋在发丝里,自言自语着,“好吧,现在该怎么办?”

ZERO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等他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或许就是联合起陈文修来整顿我,可能不止我,甚至连苏秦父亲的公司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就算我现在把他杀了,这一举动也会彻底激怒陈文修,他甚至想都不用想就会清楚是我捣得鬼。DD他惨无人道的手段我见识过。

“把他衣服脱。”一脸冰山样的父亲大人冷酷地吐出句话,手里的烟雾无规则地向板飘去,只是那句不合时宜的旁白让我愣在当场,“快点。”

“……”我回过神,在他的命令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快速地脱起ZERO的衣服。

我的动作极为粗鲁,ZERO上衣的扣子都被我拽掉了两个,牛仔裤也变得皱皱巴巴。几乎在二十秒钟之内,他就被我脱得□。虽然我在脱他内裤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来自苏秦父亲冷若冰霜的一瞥让我不敢再耽搁下去。

ZERO的身材很好,皮肤滑腻,只是些在此时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把试探的目光投向他。

“发什么呆?快拍照。给你五分钟,所有角度都拍一张,尤其是脸。”他把手机抛给我,随后就站起身,悠哉哉地走到门口,倚着墙抽烟,并掏出手机,毫无紧迫感地打起电话。

原来是他要我脱ZERO衣服的用意。我还以为……我恻恻笑了笑,像是控制木偶样,将ZERO摆出各种羞耻的姿势。五分钟里,我的手指几乎一直在按在拍照的按钮上,关节都有些酸痛。

“好了。我们走。”

“就这样走?”我指着地板上沐浴着橘色床头灯、皮肤发亮的ZERO。

“照片等会用手机发给他。快点,着小子该醒了。”

我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大衣,戴鸭嘴帽遮脸,从散落在床下的裤子随意抓了一条,连拉链都没系好就跟着苏秦的父亲冲了出去。这种逃亡的刺激感让我呼吸紧促。出了房间,我看到走廊的门口一架装满食物的小推车。估计这个是苏秦父亲用强制性的手段夺来的道具。

我抿了抿嘴,大步跟上他。

虽然这个父亲嘴非常毒辣,平时对自己的儿子爱理不理,但是跟在他身边确实有一种安全感。

电梯口,如鲜血一般鲜红的数字亮着‘5’,心急如火地反复地敲着↑↓的按钮。数字慢慢上升,在我们的楼层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还有比这个情况更糟糕的吗?

电梯门后的人很熟悉。是陈文修。

他上挑着的眼睛被厚厚的刘海掩盖着,淡色的嘴唇永远漫不经心地向上勾去,下巴微扬,整个人散发出掌握一切的自信。我原本是比他矮的,但是苏秦的身子比他还要高出几厘米,虽然我微低着头,他仰着头,也仍旧可以平视。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嘴角的浅笑僵硬了一秒,也仅仅是一秒而已,我不确定那是我的幻觉还是他察觉出了什么。不……他没有可能不认出我来,他见过我身上穿的衣服……。时间仿佛被拉长,我感觉什么东西把的心脏狠狠地揪了起来……

但是他只是笑笑,很有礼貌地点头,像是友好的陌生人一样,和我擦肩而过,并不紧不慢地提步向ZERO的房间走去。我睁大眼睛,感觉胸口的东西轰然落下。谁的手牵引着我踏上电梯,关门。伴随着快速下降的轻微失重感,感觉头重脑轻。我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远离这个地方。

・ ・ ・

“你认识电梯里的人吧。”我身边的男人忽然问道。此时我们已经坐上了,他把后车厢的大衣披到我身上,说是披,倒不如更像是甩到我的脸上,然后就继续转过头开车。车行驶了半个小时,他才开口说话。

“嗯。”我有些惊讶他居然会这样问我。我没想到他那么善于观察,通过刚刚的惊鸿一瞥,就能发现那么多东西。既然这个话题已经被挑起,我就顺着它讲了下去,“……我恨他。他叫陈文修。是把我关起来那人的弟弟。总有一日我一定要报复他,把他踩在脚底。”

“口口声声说要复仇,却只会玩小孩子的把戏。”他把烟捏碎,另一手操控着方向盘,总结道,“现在的你,除了聘雇一个职业杀手去干掉他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杀人是犯法的,做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即使是我自己的儿子犯下这种错误也不会饶恕。”

我被他否定切的口吻激怒,同时也被他‘遵纪守法’的辞弄得哭笑不得,“那么做为名遵纪守法、大公无私的公民,你希望我怎么理件事?你会帮助我吗?”

“当然不会。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这出来救你我已经破例。”他又上支烟,“但我会给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会把分公司交给你理。半个月,我要看到成绩。”

我心里一动。对啊。我刚重生时,满脑子不都是这个计划吗?但是因为考虑到这个计划太困那达成,就放弃了。可是难道仅仅因为它很困难,所有没有开始前就决定放弃吗?从小做起……我不相信没有整不倒陈文修的那一天。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苏秦的父亲没什么,猛踩油门冲过一个个黄灯。从后车镜看到他嘴角上扬的小弧度,我决定暂时把它当作为满意来理解。

当天晚上我和他乘上了回XX城的飞机。那是一架小飞机,即使如此,商业仓的座位依旧宽敞。腿型好看的空姐推着装着各式饮品的推车慢慢走过,我耳朵里插着耳机,眯着眼,眼前稍微比手掌大的屏幕里正播放着《教父Ⅱ》。我身边的人都沉溺在半睡半醒状态中。

苏秦的父亲坐在我的右手边,靠着窗户,在飞机进入跑道的时候他就把窗户拉了下来,一丝隙缝也不漏。要知道从飞机上看下去,这个城市的夜景还是很美的。我想把窗户打开,却遭到他的干扰,于是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他却只是扫了我一眼,然后转移话题,“你难道不惊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诚实地点头,也忘记外面的夜景。以他平时和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恶劣性格,能出手相救,不惊讶是骗人的。

“其实,是赵谦那小子逼我来的。”

“……你说什么?”我的表情在一瞬间定格。身侧螺旋桨发出的细微噪音忽然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句话在我耳边不停地重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但即使是这样我仍旧怀疑刚刚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故障。

“我说,是赵谦逼我来的。”爸爸人第一露出无奈的表情,“那个死小子,居然黑了我的网站,说什么我一日不来,他就一日不修复它。实在是太可恶了。如果不是看在他婚礼将近的份上,我一定请他去医院住几个月。”

“当然,网站被黑也无所谓,大客户一般我都会面谈。但事情被云知道,他执意要来帮你。”
“……所以我决定,还是我亲自出马。解决的速度会快一点。网站也能近快恢复。”

其实我觉得最后一句话比较像借口,可能他过来的重要原因还是和三叔有最直接的关系。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有八九分的确定了。细想下来,他们还挺般配的。

但在听到‘他的大婚将近’那句话的时候,我激动的情绪瞬间冷静下来。我踌躇一会便问道,“赵谦他有没有……为什么来求你?”

他干脆转过身,冷冷地道,“我没有这么笨的儿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

固执

我愣了半饷,然后使劲摇晃起他的衣领,虽然我现在的行为非常失礼,但我根本无法控制。吸进肺中的空气好像被喷上令人产生美好幻觉的毒药,在我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里蔓延开来。

“不……小谦究竟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他瞥了我一眼。我抿了抿嘴,感觉就像是直接从云端掉下凡尘,原有的希望再落空。直至恶趣味的父亲大人再开口,“骗你的。”

“……”我咬着牙齿,胸前的什么东西再被吊起来,“他说了什么!”

“你自己回去问他。”他凉凉地抛下这一句,就把我的手从领子上拉开,不允质疑的帝王气场全面散发。我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像有隐形的安全带把我拴在了座位上。但是心里又隐隐地期待起和赵谦的再会面。

我知道他要结婚了,但是却一点都不想看到他穿着西装,温和地牵着穿着婚纱的新娘,在众人祝福的洒下,携手走过红地毯。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喜欢女人,又为什么要和她们结婚?是家里逼迫他做的?思绪忽然飘到就那填我离开赵谦家,厨房里还飘着米饭的香气。他的妹妹赵皖一脸世故地说道,“哥,你别总是把自己想成最倒霉的那个啊,其实我实话告诉你吧,公司现在有些困难,所以家里要组织一场联姻。”

……

然后她忽然转头看我,满脸的期待。当时我认为赵谦回去看看父亲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家人是很重要的,我从来都没有感受到那份温暖,所以希望赵谦不要那么轻易的将它丢弃。这串念头迫使我条件反射地劝说道,“小谦,或许……你应该回去看看你的父亲。”

那时赵谦的回答让我感觉莫名其妙,他说,“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也认为我很自私吧。”现在想想,可能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当时把我赶走了,极有可能另有原因,这个原因自然不是什么‘我不喜欢苏秦了,所以连同你也不喜欢了’。

……而我在他最需要帮助、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离开了他。现在想想真是觉得很惭愧。但是这样想来,他对我并不是没有感觉的,不然也不会求我身旁的这位来搭救我。心里在欣喜的同时又忐忑不安,短短的一段旅程好像被无限延长。一个问题慢慢在我的脑中形成――他会原谅我吗?

至于陈文修那边,我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打他的主意,除非我真的打算找个杀手把他无声无息地干掉。现在细想下来,陈文修当初对我做的,或者说对闻玖做的,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奸商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只不过他把一切都做得太狠,而恰恰我身边的人,我最信任的人,都吝啬于将他们的信任感施舍给我。我对陈文修盲目的愤恨,其中含着更多的,是对这个社会、对身边人冷漠的态度的失望。

在杂乱的思绪中,飞机落下。

出关、领行李费了点时间,在迎接我们的是三叔。他和以前一样,一双鹰眼明亮有神,我明显感觉到我身旁的某人在见到三叔后,面容温柔了下来,嘴角甚至向上扬了扬,口气里有小孩子才有的洋洋得意,“这么晚你还来接机?”

三叔却完全忽略他,径直走到我身边,口气中饱含前辈对后辈那种恰到好的关心,“小秦没事吧?”

“有惊无险。”我向他身后看了看,他身后随着一同来接机的只有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墨镜遮了大半张脸。我扬了扬眉,“赵谦没来?”

“他在路上。你比我们预想中到得要早。”

我松了口气,“他会来?”

“嗯,这多亏了他提醒你父亲,我们才知道你遇上麻烦。你记得要感谢他……。”三叔的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我的父亲揽到一边。鉴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我还是把视线锁定在机场的侧门口的自动门上。

约摸十五分钟过后,赵谦终于现身于机场。他身上披着羽绒大衣,里面穿着黑色的V领毛衣,看上去很暖和。他进来时并没有看到我们,正四寻望。我扬起僵硬的手指,向他挥了挥,声音有些嘶哑,“赵谦。这里。”

他回过头,漆黑的眸子对上我。我才离开一周,他的下巴就变得尖尖的,瘦了很多。是因为什么?我拖着行李箱向前走了几步,想紧紧拥抱他的欲望从心口传递过来,赵谦缓缓向我走来,这就像是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一样,所有的一切在沉默中暗涌。我听到他略显疲倦的声音说道,“平安回了来就好。”

“谢谢你。”我垂下眼说道,又向他跨了一大步,“你怎么知道我出事?”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我听电话里你的口气,觉得很奇怪,所以就去查了查。”赵谦一脸风轻云淡地解释道。如果不是从苏秦父亲那里知道事情的来源去脉,我可能也被他这么轻松的一句话给晃了过去。

“我查清楚后,决定求你父亲出面。他一定能把事情完美解决。我就没跟着参和进去。更何况,我最近很忙,也走不开身。”

我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你在电话里说要订婚,那是真的?”

“是……我也不小了,家里也希望我定下来。”赵谦露一出个浅浅的笑容,我不确定那是出于无奈装出来的,还是心甘情愿的,但不管是哪种都让我感到不太愉快。气氛忽然冷了不少,盘旋在上空的热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掉,我感觉胸口空荡荡,喘不过气来。

“这真是你希望的吗?”我把声音压低,像是要亲吻他一样,慢慢靠近他,“你只喜欢难人不是吗?”

“我家里人不会逼我做不喜欢的事。”赵谦直视我,目光坦然。他黑色瞳仁中折射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让我一时间觉得极为刺目。或许在这一场感情游戏中,唯陷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秉着呼吸,感觉自己和赵谦之间隔着一面隐形的墙,他跨不过来,我也同样过不去。应该说这面墙一直都存在着,可我从没认真想过要怎么打碎它。我想着法子讨好他,让他高兴,却从没想过,有时其实一句话便是最坚硬的铁锤。但那时我并不明白,千思万绪最后只化作颇带醋意的一句,“那么,她美吗?”

“什么?”赵谦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第一发现,原来他的侧脸很妩媚。

“你的未婚妻。”

“啊,嗯。很美。”

我固执地继续问道,“究竟是怎么美?”

赵谦皱眉,“她的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身材也不错……。总之在婚礼上你会见到她的。还有苏秦,你的口气很奇怪,会让我觉得你在吃醋。”

我吸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看他,“没错,我就是在吃醋。”

赵谦的表情僵有一秒之久,然后他又恢复不温不火的笑容,伸手熟练地给自己上一支烟,“……别开玩笑。游戏时间已经过去,我们该谈点正经的事了。”

气场

难道我们的过去只是一场游戏?这是我脑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也足以让我疯狂。我站在原地,赵谦从我身边绕过,向三叔那边走去,隐隐听到他在和他们道歉。我转过身,调整好面部表情。接下去我们做了什么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总之大家都很开心,说要庆祝一番。于是我们就开车到附近的酒店,三叔很快被苏秦的父亲拐走了,包间里只剩下我和赵谦。赵谦的手指间环着一枚普通的银色订婚戒,即使在黑暗中也隐隐地折射出晶亮的光泽。

我抿了一口酒,抓着酒杯的手指的关节,因为太用力而发白。自从离开机场后,我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之前有三叔他们在这里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人一走,包间就显得格外安静。
赵谦打破这片沉寂,“于是说,你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

“不太好。”

“仇没报成?”
“没。”

有时一阵沉默。我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溢出热汗,可能是包间里的暖气开得太大,又或许是酒杯里的液体。

赵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手指间的戒指,“我想也是。你看上去,比上我见你时还要不高兴。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低下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在外地做出多少丢脸的事。所以我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直到赵谦伸出手,紧握上我的手腕。

“别喝了。”他似乎有些恼怒,因为我的刻意忽略。

他的声音像是条长线,在我耳边缠绕。我顺从地把杯子放回桌上,也许是刚刚的酒给了我足够的勇气,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喂,赵谦。”

“嗯?”

向他所坐的沙发走去,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陷在沙发中。从额边散落的刘海遮盖上了我的眼睛,同时也遮蔽我的忐忑不安。赵谦很僵硬地笑笑,“别闹了”。

我没在闹。如果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你信不信?我抿着嘴,喉咙里盛载着那么多情感,却吐不出来。但我知道一定要出来,再不说就太晚。

“不结婚,好不好?”我知道个要求很任性。在之前的是,绝对拉不下脸对赵谦种话。
赵谦扬起眉,有些玩味地看着我。这个表情比预想中的要好。至少他没有拿起桌上的杯子,直接泼我一脸的酒精。他还是很理性地问我,“什么理由?”

“因为我知道你会后悔。你看,苏秦就是样的产物。他快乐吗?显然不。希望以后你的孩子也变成样?”

“孩子什么的,扯的太远吧。”赵谦的表情变得很古怪,肩膀轻轻地抖着。那时并不知道他是在忍笑,还以为他要挣脱开,于是手下的劲又加几分。

“好吧,不说孩子,就说你的未婚妻……。她有可能在么短的时间里爱上你吗?不可能!”

“你似乎总认为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爱上另一个人。”赵谦不疾不徐地反驳道。的确,在彻底习惯、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离不开赵谦之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当时对林冬的感情就是感恩和好感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一起同居了数月,我才彻底确定对他的情感。对于赵谦也是一样。他就像是空气,只有他不在身边时才发现离开他无法生存。

“该死的,就算有可能……好吧,做为你‘忠实’的朋友,我不想你结婚,这个理由够不够?”我在‘忠实’两字上重读,后面的话却快速地带过。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不结婚呢?他家里经济出问题时,我只顾着自己的事离开他。

“朋友会管得这么多?”赵谦的问题一针见血。……而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趁机推开我的手,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你这几天应该很累,早早回家休息,以后我们再联系。”

“……。”

“姓赵的!”我大声叫住他,他的手指在包间的门上,白色的门扭已经扭动出嘎吱嘎吱声。他偏过头,微眯的眼睛看上去更加狭长。他似乎已经预知了我会叫他回头,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我。

“你家里的事我一定想办法帮解决,求人也好,卖血也好……不管什么方法。所以……你不需要结婚。”

赵谦没有话。但显然他并没有被的这番话打动。

好吧,软的不吃,来硬的总可以吧?我咬了咬牙,干脆站起身,恶狠狠地把他按到墙壁上,“……反正我还活着的日,你就别想和别人结婚!”

错觉

片刻的沉默后,赵谦忽然小声地笑了出来。我有些恼怒,感觉自己的一片真心被完全践踏。我干脆挑起他的下颚,强制地把嘴唇印上了他的,使劲地吸吮着他的嘴唇。没有丝毫的技巧可言,完全是一种发泄般。

他的嘴唇被我咬得红肿,擦过我耳边的急促呼吸像是一种默认的邀请。简直要疯了。我不知道我要怎么留下这个人。他总是和我若隐若离,在我以为终于扎入他的心底时,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把手抽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在意我,又何必招惹我?他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我变得更加贪婪吗……?

赵谦一开始有过小幅度的挣扎,可很快他就放弃,微启开唇齿,像是猫咪一样,时不时的用舌头舔着我的嘴唇――他总是做得恰到好,在我快要把他按倒在地板上时,忽然间推开我。

房间里只有我们互相大声喘息的声音。赵谦的脸很红,像是桌上高脚杯里摇曳的猩红液体,表情却是平静的,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嘴上的红印只不过被蚊子咬了一口罢了。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的话一定又是令我讨厌的……

“你很任性,和小孩一样,经常会变得不现实,不自量力、无理取闹、滥情心,还喜欢玩冷暴力。你想做个坏人,却还不够资本。除了。”赵谦低着头,嘴角微微向上。

我感觉脸颊烫了起来。任谁被这么直接地数落缺点都会感觉不自在的,尤其说这是番话的人还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于是我扭过头,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因为怕他就这么转身离开,而下见面时,我们之间又筑起一道新的隔阂。虽然我不知道此时的做法会不会让赵谦对我的印象更坏……没气量、自私,算了,有时候为达到目的自私点有何妨。我仰起头,干脆脸皮厚地反问道,“究竟是谁使我变成这样的啊?”

赵谦的眸子微缩起,从侧面看去,他细长的睫毛看得我心里莫名的痒痛。他心情好像忽然间变好,不像刚刚那样客观冷淡,好像一个十足的局外人一样。

他主动伸手,冰冷的指尖,轻轻地触过我的下颌,乱拨了我心底的每根一弦。恍然间我已经松开在了他腰间的牵制。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我,侧脸比的性感。有一种人或许从正面看只是清秀,但单看侧面时却让人疯狂,我想赵谦就属于那一类。为此我愣了几秒才反过神来。赵谦追问着,“啊,究竟是谁呢?我以为你原本就是这样的。”

“……”我继续盯着他的侧脸,大脑一片空白。

“不说我就走了。”

“等等。”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单薄的嘴唇上还有一抹刚刚情动的印痕,“你非要我说得那么明显吗?”

他挑了挑眉,“告诉厄,刚刚那个吻代表什么?”

“厄只主动吻喜欢的人。”脑中忽然晃过ZERO的样子,连忙补充句,“被迫的时候除外。”

赵谦没说什么,只是我感觉到在我手下的身子忽然僵硬了下来,真是一句话说得不小心都会惹他生气。果不其然,他的口气瞬间变得疏离,“你怎么离开一周,态度转变的这么大?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做出这些,只是在感谢我救了你?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劳麻烦,我并不缺床伴。”

我当然知道他不缺床伴。他不仅不缺,甚至还有一个由他亲口承认,长得很美的未婚妻。

“不一样的。”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银色的电子手表,心跳和秒针调合成同一个频率。赵谦终于垂下高傲的下颚看我,只是透过下垂的厚刘海,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我轻喘了口气,忐忑不安地重复道,“你是不一样的。”

我不喜欢把这种私密的感觉告诉别人,就好像躺在白色手术台上等待银色手术刀随意割载的病患样。我感觉全身都有一种被麻痹的感觉,不管是难过的、疼痛的、还是恐惧的感情都变得迟钝无比,我已经做好了接受赵谦任何回应的准备,“也许这种感觉不算是爱,我不清楚,但是我和你在起很舒服。离开你几填就会发了疯一样地想你。我后悔当时你要我走的时候,我怎么没死皮赖脸地在你家守着。你和那个女人的事,即使没见到她,我就已经嫉妒了。你明白吗,赵谦,我就是这样的男人。自私、独占欲大,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什么也不想失去,什么也不想付出。但是我对你,至少从现在开始,是认真的。”

“哦?”赵谦拉长尾音,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死拽住他的手臂,棉质的毛衣衣料闻上去有种阳光的气味,“而且我不相信,除苏秦的缘故之外,你真的就对我,对我这个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赵谦仍旧是无动于衷的表情看着我,我们之间窒息的沉默,就像是他在默认一般,卡住了我的喉咙。我睁大了眼睛,苦涩的溶液被彻底打翻。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没有预想过,但是没想到真的被确定后,还是给了我很大的打击。

“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赵谦忽然开口,“你以为我还把当苏秦看?一开始或许是样,毕竟你们看上去一模一样,看着你总让我想起他……。但是你们太不一样了。每一个小动作都不一样得彻底。”

星的希望再点燃。

我竖起耳朵,却拒绝抬头看他。

我听他继续道,“我刚刚就跟你说过……你总认为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爱上另一个人。”

永远

只是是不知道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否正确。这样的话太美好了,让我无法相信,而往往他们也都是浮虚的。我向后退了一步,明明是踩在地板上,我却感觉自己正站在风大的悬崖口摇摇欲坠。我定了定神,问道,“可你的婚礼呢?”

“其实吧,桩婚事是门当户对,未婚妻也是家人千挑万选来的。温柔大方,举止优雅。虽然只见过她一,也能看出来,她是个极有内涵的女人。”

“……哦。”我艰难地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什么赵谦会忽然提起她。

“所以我很抱歉,要让她失望。”

“嗯?!”

我感到青色血管下的血再复活。激动之下我把他扑在地板上,像小时候玩的抓人游戏一样,死揪着他的衣衫,“你确定?别想再反悔。”

他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温柔的短发偶尔扫过我的手腕,说着气死人的话语,“嗯?那全看你表现了。”

我狠狠地吻上他,顺着他白皙的脖颈,用舌头轻轻舔舐,手下抚摸过精致的锁骨,慢慢向下移,占领着他毛衣下的滑嫩皮肤。赵谦忽然抓住我的手,两颊粉红,断断续续的低音像是一首勾取理智的小曲,“你以后,还要向陈家复仇吗?”

“……嗯。”我手下微僵。

赵谦叹口气,“算了。我陪你。”然后他又小声一句什么‘实在放心不下你这么冒冒失失……’当然个被我自动忽略。

我紧搂住他,像是拥抱新生一样。

我们周围的事物好像在瞬间被涂上一层亮色,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一层萤光。不管是美的、丑的,肮脏的,洁净的……我扣紧手,感觉抓紧了全世界。

谢谢你教会了我,原来生命的意义不只在复仇。我行得太快,没有注意原来在沿途的路边上,你一直在安静陪伴。

同年,林冬夫妇生下龙凤胎,家庭和睦。林冬复读大学课程,开始自修CPA课程。

继两年后,苏秦被升为苏式总公司的总监。

三年后,于外国的某教堂里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红色的请帖上用黑体大字印着两个人的名字。

苏秦赵谦FOREVER

十年后,陈式集团因内部争乱而逐渐败落,小股东纷纷抛股。加之在生意上被多家联合打压之下,最终被苏式企业以低价收购。

作者有话要说:远目……………………………………操起不锈钢盆,扣脑袋上…………………我想表达的主题其实就是,-对手指- 生活在仇恨中的人应该去注意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不要一味的沉溺于仇恨,这样脑子会堵塞的> < 这是我想表达的,但是貌似没表达成功T T

咳咳 于是话说我知道这样子完结真的很突然,但是我发现我又把这文写失败了T T 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和金钱,还是早早完结吧 = = 不然我写着写着就要变成汤姆苏了

下一篇文努力改进……大大们,等考完大学了咱们再会吧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