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猎手系列五]《紫色野性》1-6

【银翼猎手Ⅴ】紫色野性

楔子

二○五四年初春的一天,一辆装满货物的集装箱卡车穿越漫天风雪,从中国与阿富汗交界的塔克满苏口岸入境。
新疆国安局局长赵安亲自等在口岸旁。这车货物未经检查便顺利进入中国境内。赵安随即登上汽车,与他们一起进入了不远的塔什库尔干的军用机场。
从车上跳下来的人由于连续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个个蓬头垢面,显得疲惫不堪,但仍然神情机敏,动作迅速。他们从集装箱里抬出了几个麻袋,立刻登上了等在那里的一架空中客车。这架飞机随后飞往了乌鲁木齐。
一个多月后,反恐特种大队的大队长林靖便接到了出击的命令。这一,从新疆国安局送过来了准确的情报,令一向眼高于顶的林靖都赞叹不已。
在他的率领下,反恐大队倾巢出动,以猛虎下山之势,对南疆一带进行了一大扫荡,一举端掉了中亚恐怖组织设在这里的十一个训练营和据点,给了日益嚣张的恐怖势力沉重的打击。
接着,在乌鲁木齐召开了公审大会。站在台上接受审判的,第一个便是最著名的分裂主义恐怖组织“黎明之子”的二号人物依明.沙拉木,而他的父亲,便是恶名昭彰的“黎明之子”的首领穆罕默德.依明。
依明.沙拉木是由国安部猎手二组从境外秘密抓回来的。这个恐怖分子头子身负累累血债,现在终于伏法,不但是中国,就连中亚、西亚和南亚地区的国家也都额手相庆。
林靖看着台上那个满脸都是残忍暴戾的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不久,军中举行了隆重的表彰大会。其中,赫赫有名的“野狼”林靖被授予了一级红星勋章。这位身材高大匀称,脸容清秀俊逸的上校身着礼服上台领奖时,几位将军无不喜爱地看着他。
媒体对这位闻名遐迩的勇将大肆渲染,林靖却仍然维持着一贯的冷傲,对媒体的采访一律拒绝。最后,是军区司令员亲自下命令,他才勉强接受了几家官方媒体的采访,但对很多问题都讳莫如,诸如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等等。不过,记者们都有生妙笔,配上林靖那英俊潇洒的大幅彩照,也颇有看头。
然而,西北并未就此宁静,恐怖组织的渗透越来越频,造成了这一地区越来越动荡不安。
二十九年前,曾经由智勇双全、被誉为“国安第一勇士”的凌毅策划过联合周边八个国家同时行动,一举摧毁中国西北和中亚地区的分裂主义恐怖势力。当时年仅三十岁的凌毅出生入死,屡屡潜入龙潭虎穴,取得了大量重要情报,又陪同国家高层领导人频频出访中亚、南亚和俄罗斯,说服八国的领导人同意加入行动。
这反恐行动以前所未有的威势和规模轰动了世界。当时,中国、俄罗斯、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中亚五国同时动手,一举剿灭了分裂主义恐怖组织的五十九个团伙,彻底摧毁了盘踞在这一地区的恐怖势力,极少数的漏网之鱼也逃往土耳其、黎巴嫩等国藏匿多年,不敢轻举妄动。
在中国境内的行动是由凌毅指挥的,新疆、青海、甘肃、山西境内的恐怖分子被一网打尽,西北地区自此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和平岁月,经济得以飞速发展,基础建设迅速增加,外来投资也逐年增长。
但是,十年前,中亚的分裂主义恐怖组织在一些著名国际恐怖势力的支持下,开始死灰复燃。近几年来,在西北地区频频发生极为残忍的灭门屠杀事件和汽车爆炸事件。血腥的恐怖渐渐笼罩着美丽的西域。
二○五四年四月,国家安全委员会任命凌毅为反恐行动总指挥,要求他迅速扑灭日益猖獗的分裂主义恐怖势力,还西北以和平安宁。
凌毅经过反复研究,准备再度联合周边诸国,共同行动。他的行动方案报上去后,立刻得到了批准,并要求他迅速实施。
凌毅计划用一年的时间来筹划、部署,并且准备亲赴其它几个国家,说服该国的领导人,同意与中国共同行动。这一,他的工作比过去要轻松得多,因为当年那些曾经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其它国家的精英们,现在有很多也是该国的政府或者军队的高级领导人,他们之间的友谊现在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就在这时,新疆却传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南疆的和田市公安局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阿亚克玛姜附近发现了一个恐怖分子的训练营,该营地十分秘密,戒备森严,火力强劲,是“黎明之子”非常重要的秘密训练营。恐怖分子在这里前后要接受长达九个月的系统训练,包括使用各种武器、暗杀、爆炸、投毒等技能技巧。为了一举摧毁这个训练营,他们向军区报告了情况,建议由反恐特种大队前来理这个营地。
很快,喜欢亲自上战场杀敌的林靖便率领着一个中队到达和田。
一向作风剽悍、性格冷冽孤傲的林靖维持了他一贯的风格,断然拒绝了当地军警的协助。他们乘黑夜突进沙漠,袭击了这个营地。
附近的居民们都隐隐地听见,激烈的枪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了整整一夜。
黎明时分,满身是血的林靖率队返回了和田。
很多队员都血染征衣,更有两个人是被担架抬回来的,却没有一个俘虏。
林靖对赶来迎接的和田市公安局长只是简单地说道:“他们负隅顽抗,全部被我们击毙了。”
当天,他们便驱车返回了乌市的营地。
和田市国安局和公安局随即派人赶去,一是搜集相关线索,二是进行善后工作。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物了。
实际上,这地方并不是单纯的恐怖分子营地,而是一个还居住着普通平民的村庄。但是,看上去,似乎林靖他们不但全歼了三百多名恐怖分子,而且还血洗了村子,将一百多个村民杀戮殆尽,鸡犬不留。
他们没有直接证据,只看见到都是鲜血。站在死寂的村子里,望着外面的漫漫黄沙,他们心里阵阵发冷。

1

黎明时分,一架私人商务飞机从中美洲的洪都拉斯首都特古西加尔巴起飞,在太平洋上的小国瑙鲁落地加油。这架属于南美华裔富商吴利扬的私人飞机显然在赶时间,加满油后便立刻起飞。飞机升空后一直往西,直抵北京。
等到进入中国领空,飞机上的人才放松下来。
这架私人商务机是由欧洲空中客车公司制造的远程轻型飞机,舱内很宽敞舒适,有皮椅、办公桌、小型吧台。
这时,舱里总共有八个人,其中六个年轻人坐在右边的软椅上,神情间十分警惕。
在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衣着简单的凌子寒。他看了看窗外,对那六个年轻人说:“你们都休息一下吧,现在没事了。”
那六个青年显然对他十分敬服,立刻答应道:“是。”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在凌子寒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头发白,脸容有些憔悴,右手被密码控制的电子锁铐在特制的沙发扶手上,左手还可以自由活动,譬如喝水、吃饭、吸烟。
经过了长达十个小时的飞行,凌子寒的眉宇间满是疲倦的神情。虽然经过了将近三年的治疗和休养,他的身体仍然不好,一直都是脸色苍白,显得十分瘦弱。他的眼睛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有着异样的神采,而是黑得不见底。他的神情总是冷冷的,神情间若隐若现的始终飘浮着一缕厌倦。
只是,无人敢于询问他是否真的很厌倦,甚至于很少有人敢往那方面去猜测。
一年半以前,凌子寒决定回来上班,并愿意转做文职。由于第一代银翼猎手极为出色的工作,特别情报部已经扩编为特别情报局,罗瀚任局长,凌子寒和游弋担任了副局长。凌子寒的工作主要是对专家们制定的行动计划进行事前分析和事后评估,游弋则负责行动中的指挥和后援。他们都是在第一线出生入死多年的猎手,对于错综复杂的敌我形势相当了解,在保证行动成功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行动人员的安全。
凌子寒的表现尤其让人惊喜不已,
事实证明,他不但有着极其丰富的行动经验,而且还有着似乎与生俱来的战略眼光,经他修改过的计划会更臻完善,也更多地考虑了自己人的安全因素。虽然那一死亡任务留下的重创使他的身体很坏,整个人的性格也变得十分淡漠,但他的冷静、沉着和异常准确的预见性都使他的上司不可能忍住不用他。很快,现任国安部部长吕鑫便要他兼任猎手训练组副组长。
现在,第二批猎手已经在实战中渐趋成熟,而凌子寒他们这八个猎手不但全部升职,而且也全都兼任老师,帮助培养第三批猎手。
表面上,凌子寒仍然是在国安部挂了个闲职,做文书理研究室的调研员,这让国家高层的几个领导人看不下去了,硬逼着凌毅将他调入国安部督查局,担任了分管行动的副局长,主要负责调查与追捕,清除国安内部的叛徒或者败类。
凌毅和凌子寒都很明白,这些领导人想让凌子寒的身份渐渐明朗化,在政界可以走得既快又稳,也走得更远。然而,无论是凌子寒自己还是凌毅,心里都很清楚凌子寒的病情,更明白他实在无意于跻身政界,只是,命令终究是命令,既然凌子寒并未正式辞职,那他就必须服从安排。
到了督查局后,因为他一向名声在外,谁都知道这个太子爷过去游手好闲,无心工作,人人都认为他不过是凌毅“以权谋私”安排进来的,虽然对他非常热情,却都不敢让他参与实际事务性工作,对他更是照顾周到。他却正中下怀,很少与别人交往,又常常出差,不知道内情的人便认为他在公费旅游。不过,即使有什么不满,这些人也只敢私下议论,而凌家父子都对此保持了沉默,从不解释。
实际上,他每出差都是出去秘密调查,或者奉命考察某一级别的干部。
而这一,由他亲自出马的行动就是典型的“清理门户”。
他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原是国安部的一位副局长,名叫陈豫。他主管后勤采购,却暗中侵吞了五百多万公款,又在采购过程中接受供货商贿赂,以充好,购进劣质设备,因而导致两名特工在行动中丧生。督查局刚开始展开调查,他便抢先逃了。
此事极为恶劣,国安部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情报网,很快便查到消息,得知他躲在与中国没有建立外交关系的洪都拉斯。凌子寒遂率一组猎手,亲赴中美洲,经过周密的侦察和部署,终于将此人秘密擒获,押送回国。
陈豫从落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保持沉默,凌子寒也不跟他说话,其它人就更不会说了。
一路上,凌子寒除了简明扼要地发布命令外,一个字也不多说,显得十分冷漠。
那六个年轻人是第二批猎手中的一组,他们这一批共有二十个人,分成了三组,这是第一与凌子寒共事,在他的指挥下行动,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心服口服。
陈豫看着窗外掠过的白云,忽然说道:“我没想到,你原来并不是外面传说的那种人。”
凌子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豫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凌大公子并不是绣枕头。凌主席和你为什么要隐瞒?难道你就是传说中最神秘的猎人?”
凌子寒冷冷地盯着他,淡淡地道:“我也没想到,陈局竟然敢做那样的事情。你真以为自己跑得掉?”
陈豫也就不在身份问题上纠缠,闻言苦笑了一下:“存个侥幸之心吧。”
凌子寒冷淡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不只是一句成语。”
“我知道。”陈豫又转头看向窗外。“一失足成千古恨,等出了事再后悔,已经晚了。”
凌子寒看着他,平静地说:“你贪污受贿,全都因为你儿子挪用公款炒股赔了,你替他填窟窿。如果你当初劝他自首,情况不会这么糟。你与你的老婆儿子分开逃,以为用自己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他们就能逃过一劫?”
陈豫猛地看过来,紧张地问:“他们……怎么样了?”
“你儿子触犯刑律,自有警方抓他。他已经被捕了。”凌子寒冷冷地道。“他没你这么有经验,虽然你替他安排好了逃跑线路,可他执行了。你既然不好好教他做人,就应该认真教他如何逃亡。”
陈豫苦笑起来:“你何必挖苦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恨从小到大都溺爱他,结果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凌子寒也就不再多说,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当他们飞临北京时,已是华灯初上,一片灯火的海洋扑入眼帘。不用凌子寒发布命令,舱里的人便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飞机没有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而是飞到南苑机场降落。督查局的几辆车已经等在这里,几名全副武装的国安特警跟着督查局的一位长登上飞机,将陈豫押了下去。
凌子寒与那个长握了握手,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他骨子里透出的冷漠拒对方于千里之外,那位长公事在身,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道了声“辛苦”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他看了看眼前的六个年轻人,淡淡地说:“干得不错。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到部里去接受评估。”
他说的“部”是特别情报部,也就是说,这个小组从现在起不再归他领导,那六个年轻人全部立正,组长诚恳地说:“凌局,这行动让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你。”
凌子寒温和地点了点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是。”六个人齐声回答,却都没动。他们在等他先下去。
凌子寒自然也明白,便提起旁边的一个小旅行袋,稳稳地走了出去。

2

那几辆督查局的车已经开走了。夜色中,舷梯下还有一辆小车,车旁站着卫天宇,一看到他出来,便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远远地看不太清,凌子寒仍然能感觉到他笑容中的温暖。
他一走下去,卫天宇便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旅行袋,关切地问:“累了吧?”
凌子寒“嗯”了一声,低低地道:“有点。”
这时的卫天宇已经是信息情报局副局长,还不时被技侦科技局请去帮忙,也真是日理万机,非常忙碌。不过,在凌子寒面前,他看上去永远都是轻松写意的,仿佛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最近三年来,凌子寒一直在身体的病痛和灵魂的黑暗中默默挣扎,而卫天宇的呵护总会让他稍稍觉得好过一些,帮助他在崩溃的边缘挺过来。
他一走下飞机,卫天宇便注意到他眉目之间的疲惫,立刻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随即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然后开车上了四环,往回龙观疾驰。
凌子寒沉默地靠着椅背,很快就睡着了。
快到家时,童阅给他打来电话,关心地问:“接到人了?他怎么样?”
卫天宇偏头看了看。车窗外不时掠过的路灯扫进来,能看出凌子寒的脸依然瘦削苍白。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那样,看上去不太好。他刚飞了十多个小时,一定很累。”
“那是肯定的,他现在的身体……”童阅慨叹。“你明天带他来医院检查吧。”
“好。”卫天宇也是长叹一声。“明天上午吧,我带他来。”
童阅挂上电话,看向一旁的凌毅,轻轻摇了摇头:“子寒这种身体,你们居然还让他做这样的工作,实在太不应该了。不说别的,单是如此万里奔波,只怕就让他元气大伤。”
凌毅正在看国际新闻,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是别人,我会毫不犹豫地要他退休,给他安排新的身份,让他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子寒还这么年轻,又是这样的状况,就算我让他退休,他又能去哪里?回来当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还是一辈子住在医院里?”
童阅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可以只做办公室工作嘛。”
凌毅本来一直盯着电视屏幕,这时转向他,冷静地说:“小阅,子寒的工作经验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的介入可以使我们许多优秀的人员不再遭受无谓的牺牲。况且,你也明白一个人升职的工作程序,如果没有征得他本人的同意,我们不会强行命令他接受这份工作的。”
童阅自然知道这是经凌子寒本人同意后才调的职。想起凌子寒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些检查后的各种数据。沉吟片刻,他冷静下来,温和地说:“子寒的神经系统有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中枢神经,在正常的树突之外又生出了许多新的网状结构,我们认为这会使他获得不同常人的特殊能力。但他每来检查时都不肯配合我们的询问,因此我们看不出这种变化对他所造成的影响,你能察觉出来吗?”
凌毅专心地想了想,缓缓地道:“我看过他指挥过的下属提交的报告,里面说他好象能够未卜先知,尤其是在敌人的攻击之前,他能够准确地预见到,并提前给以响应。这使我们避免了许多重大的人员伤亡,并且在一些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取得了成功。不过,这似乎说明不了什么。他经过长期的训练,有着多年来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能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出奇。或许他比一般的行动人员要优秀许多,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思议。”
“你说得对,我们还需要仔细观察。”童阅点头。“另外,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凌毅立刻凝神看向他:“你说。”
童阅的神情十分郑重:“我们要子寒的孩子。”
“你们?”凌毅有些疑惑。“你们指谁?为什么想要他的孩子?”
童阅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终于看到你在关心他了。现在的你比较像个有人情味的父亲。”
凌毅也笑了:“那是当然,不是又做父亲了吗?”
“这倒是,孩子就快满月出院了。”童阅慨叹。“其实我们也快老了,真的不该要这个孩子,有子寒就足够了。”
“你还年轻。”凌毅微笑。“孩子还是应该要一个的。子寒有了弟弟,也会很开心的。”
“是吗?子寒会觉得高兴吗?”童阅没把握。“我看他对孩子的事相当淡漠。”
事实上,凌毅对此也有些吃不准。他犹豫片刻,平静地说:“子寒喜欢你,当然也会喜欢这个弟弟的。”
“嗯。”童阅点了点头,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我们专家组一致的意见,想要凌子寒的孩子。我们认为他的大脑和全身神经系统的生理性变化极有可能会遗传下去,这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或许会让他拥有一些普通人不可能有的特异功能。我们非常想看到这种变化,也许它会是人类的一种进化方向。”
凌毅皱眉:“你想让我们的孙子变成试验品?”
“不不,我怎么会这么没人性?”童阅笑了起来。“我们的意见是让孩子在正常的环境下自由成长,只是定期进行身体检查,并在不影响他的生活的前提下观察他的生理和智力的发育情况。我想,这个应该不过分吧?”
凌毅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得由子寒自己决定,我不可能强行命令他。”
“好,我来跟他谈。”童阅爽快地说。
凌毅对他笑了笑,又继续看起新闻来。
时间过得很快,夜越来越。
卫天宇把车停在楼下,伸手摇了摇凌子寒,温柔地说:“回家去睡吧。”
凌子寒被他一碰就睁开了眼睛,而且立刻就十分清醒。他看了窗外一眼便明白到家了,于是打开门站了出去。
夜色十分温柔,五月的北京气温适宜,小区的庭院里百盛开,一片安宁景象。凌子寒地吸了几口带着香的空气,觉得一直入骨髓的那种冷意要淡了一些。
卫天宇按了密码,打开楼门,与凌子寒一起走了进去。两人住在一起有五年了,这时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凌子寒一言不发,跟着他进电梯,看着电梯升到最高层,然后出去,等着他开门,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家。
在他们从特古西加尔巴起飞之后,卫天宇就已经从特别情报部刷新的数据上知道了他今天将回到北京,因此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动作很快,立刻让凌子寒去洗澡,然后要他吃点东西,又接着吃药。
凌子寒一看那一大把的药就烦,皱着眉一声不吭,看上去十分抗拒。
这些年来,他吃过的药、打过的针真是数不胜数,却收效甚微。他的肠胃本就极弱,每吃了药后都很不舒服。过去他还勉强遵照医嘱,硬把药吞下去,总以为或许会慢慢治好自己的病。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情况并未有什么好转。他虽然从来不说什么,心里却是越来越不想吃这些五颜六色的药片、药丸了。
卫天宇对他的抗拒自然感觉得出来,也不去做徒劳的说服,只是把一堆药瓶里的药按医嘱的量取出来,一一放到他面前,然后将水杯送过去,平静的举动中蕴含着浓浓的不容置疑。
凌子寒知道在他面前是躲不过去的,只好接过水杯,便开始吞药。
卫天宇看他沉默地把那些药吃力地咽下去,心里也在替他难过。虽然知道这些药对他的病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毕竟能够略微缓解一下他的痛苦,阻止病情进一步恶化,所以也只好逼着他吃。
吞完了药,把水喝完,凌子寒疲倦地道:“我先睡了。”
“好,快去睡吧。”卫天宇立刻将他扶起来。“明天上午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嗯。”凌子寒仍然没有多说话。他已经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等到卫天宇匆匆洗了澡出来,他已经在床上睡熟了。
黑暗中,卫天宇小心翼翼地地搂住他,只觉得这个瘦削的身体犹如一束芦苇,抱紧了怕折断,抱得不紧又会掉落在地,无论如何,似乎最终的结果都是失去。每一想这些,他的心就会一阵一阵地抽痛。
凌子寒安静地躺在他身旁,感觉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只有悠长轻缓的呼吸才让人知道他还活着,那种轻淡脆弱的存在感,只有与他十分亲近的卫天宇才会察觉到,平时,这个苍白瘦弱的人是绝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的。
卫天宇从凌子寒离家出发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担忧得很。这是凌子寒恢复工作后第一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亲上前线,指挥战斗,他的身体和心理状态能否承受,都是未知数。现在,凌子寒平安归来,看上去病情也并未有大的变化,这实在是令他十分欣慰的事情。他静静地想着,不由得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这才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3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凌子寒忽然睁开了眼睛。
可怕的噩梦又袭击了他,让他在冷汗涔涔中骤然惊醒。
他没有动,听着身边人平静的呼吸,感受着紧贴自己的温暖,觉得比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承受那些莫名难言的东西要好受得多。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曙光从窗帘缝中透进来,一点一点地变亮。
过了一会儿,卫天宇醒了过来。他的精神很好,心情更是愉快。无论怎样,只要凌子寒能在他身边,他就满足得不得了。
凌子寒很平静地起床,自去洗漱了,然后与卫天宇一起吃了早餐,便被他催着出了门。坐在车里,他的神情一直很冷淡,对检查身体这种事显然毫无兴趣。
自从三年多前被派去执行那个残酷到极点的“死亡任务”,侥幸生还后,他就一直是百病缠身,全靠着顽强的意志在竭力忍耐,而曾被心理专家诊断为“不可逆的永久性创伤”也在进一步恶化。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地隐藏着心理上的病状,尽力在表面上表现出正常,而每当身体上的病痛发作时,他也都会咬牙忍受,竭力不让人知道。所有这些,几乎耗尽了他的心血和精力,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一直恢复不过来。
童阅组织了十余名著名的各科专家反复会诊,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他们坚决反对凌子寒再继续工作,要他彻底退休,好好疗养。这些众多的医学专家对他的病情都很感兴趣,但提出的治疗方案却是五八门,而且都没有把握。
凌子寒对自己的病情从不过问,始终很淡漠。即使勉强被童阅、卫天宇催促着去检查,也是查完就走,从来不问结果。只是,他对医生的治疗方案也并不抗拒,一直很听话地在服用各种各样的药,吃得整个身体似乎都在抗议,却好象并没有什么起色。
他转做文职后,罗瀚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开始一段时间几乎不安排他做什么事,不想让他费神费力,只希望他能打发时间就好。他无事可做,也不想见人,竟然跑去西山训练营独自训练。在那里,他也总是整天不说一句话,在山岭之间穿行的身影充满了孤单的气息。
卫天宇知道他跑去训练时,吓了一大跳,立刻赶去把他拽了回来,看着他那苍白得极不正常的脸色和消瘦到让人一见惊心的身体,心疼得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罗瀚和游弋也是吃惊不小,赶紧安排着把一大堆工作塞给他,这才算是把他稳在了办公室里。
凌子寒从来不跟任何人谈论自己的病,甚至对童阅和其它医生的询问也一概敷衍了事,可他自己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只怕终自己一生,这些病都是治不好的。既然如此,什么检查,什么治疗,都不过是一种精神安慰而已,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进了63医院的特别医疗,早有等在那里的护士推来了轮椅。每来都是如此,凌子寒也已经习惯。他一言不发地坐了上去,任护士将自己推来推去地做各种检查。
童阅坐在这一区的办公室里,一直注视着计算机屏幕。凌子寒的检查资料会实时传到他的计算机上,他边看边皱眉。等看到脑部的一张张透视图时,他不由得凑近去仔细查看。
这时,有人敲门。
他抬头看过去,卫天宇正站在门口,曲指轻轻敲着打开的门。
童阅笑了起来:“是天宇啊,请进,请进。”
卫天宇走进来,笑着坐到他对面:“童叔叔,子寒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完全出来,还没查完呢。”童阅温和地笑。
实际上,他只比卫天宇大八岁,根本算是一代人,只是他已成为凌毅的伴侣,那当然就是卫天宇的长辈了。在他心里,他是非常喜欢卫天宇的,尤其是凌子寒这几年来重病缠身,对事对人都相当冷漠,卫天宇却始终不离不弃,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毫无怨言,让凌毅和童阅都非常欣赏。
卫天宇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有点放松了。他期盼地问:“怎么样?子寒的病情是不是好了一些?”
童阅的笑容却淡了下来,凝重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没有。对于他的情况,我们现在都不敢抱太大希望,只要没有恶化,那就是好消息了。”
卫天宇忍不住握紧了拳,却觉得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皱紧了眉:“童叔叔,难道子寒一生都要这样度过吗?你们就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天宇,子寒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童阅理解他的心情,轻声解释着。“他现在的病情是史无前例的,也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对他的一切治疗都是在摸索中进行,并没有把握。只是,如今的科技高度发达,医学水平也是突飞猛进,在对子寒的治疗中,我们发现了许多过去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新东西,从而发明了更多的医疗器械,制造出了更多疗效显著的新药,这些都令我们充满信心。”
卫天宇何尝不明白他说的那些道理,然而,凌子寒身受的痛苦仍然让他无法冷静。他的声音低沉,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缓缓地说:“童叔叔,那些器械和新药对别的病人有很好的效果,63医院也因此在国内外名声大振,成为超一流的著名医院,这些我都知道。我不能自私地说我不关心别的病人如何,我也希望他们的病痛能够得到有效的治疗。可是,看到子寒的病毫无起色,我真的很心急啊。你们发明的那些东西,还有研制出的那些新药,对子寒一直都没什么显著的效果啊。§
“我知道,我知道。”童阅长叹。“天宇,我们真的一直都在尽全力,没有一天懈怠过。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毕竟还是有的。你要有耐心,我们都要有耐心。”
卫天宇沮丧地撑住了头,难过地说:“我明白。可是……子寒他这样……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我……真怕有一天他会撑不住,或者不想再撑了。”
“天宇,我也怕。”童阅极为郑重地说。“而且,他父亲也害怕会有那一天。”
“什么?老板也……”卫天宇简直不敢相信,那有如天上的神祗一般的凌毅也会怕。
“唉,天宇,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子寒是他惟一的儿子。”童阅叹气。“他平时不表现出来,并不表示他是冷血动物。”
卫天宇赶紧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大老板也是关心子寒的,不过,我没想到他也觉得子寒有一天会撑不下去……”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眼里发热,赶紧低下了头。
童阅发现只要一和卫天宇或者凌毅谈到子寒的病,自己就忍不住要不停地叹气。他看着卫天宇,长长地叹息一声,轻轻地说:“你也不要再一口一个大老板了,你跟子寒在一起这么多年,也该叫他一声凌叔叔了吧?”

卫天宇压根儿没想到这个问题。从与凌子寒正式有了情侣关系的那天起,至今已有五年了,可凌毅在他眼里,除了大老板和凌子寒的父亲这两重身份外,他还真没想过这位泰山北斗式的“教父”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想着,他抬起头来看着童阅,有些腼腆地笑了:“我不习惯,也不敢。”
童阅忍俊不禁:“你们为什么都很怕他?他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啊,连说话都从不大声。”
卫天宇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儿,也有些困惑:“是啊,他是从来没骂过人,可我们就是怕他,整个国安系统将近十万人,除了子寒外,没人不怕他。不过,我们也都很爱他,如果需要用生命来维护他,我们也都不会犹豫。”
“这我相信。”童阅微笑。“那么,天宇,帮我一个忙,也是帮他。”
“什么?”卫天宇立刻点头。“你尽管说。”
童阅慢条斯理地道:“我想让子寒留下他的孩子。”
卫天宇大惊失色:“什么?这……这行吗?他的生殖系统不是遭到彻底破坏了吗?还有,在法律上,他并没有结婚……”
“你先听我说。”童阅冷静地摆了摆手。“他的生殖系统虽然遭受到破坏,但他身体里的精子却是健康的,我们可以用医学手段取出来。这是其一。其二,根据我们的申请,有关方面已经给予了特别许可,无论子寒是否结婚,都可以立刻有自己的孩子。”
卫天宇疑惑地看着他:“童叔叔,你们要他的孩子来干吗?”
“你别误会。”童阅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安蒂诺,你别把我当成冷血的科学狂人。如果你愿意,孩子生下来后,可以交由你抚养。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会把他带到上海,交给我妹妹代为抚养。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定期观察他的成长状况,既不会拿他来做试验,更不会去设计他的生活。他会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你和子寒是他的父亲,这些都不会改变。对于孩子的培养,我们是不会插手的。”
“哦。”卫天宇这才放了心。他凝神想了一会儿,想着能有凌子寒的孩子,顿时激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童叔叔,对于这件事,我是很赞成的,可是,子寒的想法如何,我们并不知道。这事必须征求他的同意,我是不会擅自作主的。”
童阅看了看计算机屏幕,思索片刻,坦率地说:“天宇,我在年初就已经跟子寒谈过好几,他坚持不肯。我也跟他父亲谈过,他也不愿意以行政命令来强迫子寒。但是,子寒现在是病人,在一些个人问题上的看法是相当偏激的,或者,站在一个医生的立场上,我认为他的心理状况是有些病态的。因此,我想跟你商量,征得你的同意,先把这件事做了。”
卫天宇又是一惊,继而十分为难:“童叔叔,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么大的事,你要让我背着子寒,擅自替他做决定,我真是很难办。我真不愿伤了子寒的心,不希望让他对我有任何误会。”
童阅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好吧,这事由我来负责吧。”
卫天宇皱起了眉:“童叔叔,你仍然还是要瞒着子寒做吗?”
童阅淡淡地道:“我们专家组一致希望子寒能有孩子。心理学家认为,这也是治疗他的心理创伤的一个途径,很可能会有效果。除此之外,我想他父亲也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孩子。天宇,难道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卫天宇忙不迭地说。他想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童叔叔,你去做吧。等孩子生下来,我会抚养他长大的。”
“那就好。有你来培养孩子,那是再好不过,我很放心。”童阅满意地点了点头,态度十分专业地问他。“天宇,你们现在有性生活了吗?”
卫天宇的脸顿时有些红了。
童阅的神情很严肃:“天宇,我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在问你。你也知道,你们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子寒的病情,有些是好的影响,有些是坏的影响,我们需要正确的判断。”
“嗯,我明白。”卫天宇点了点头,嗫嚅半晌,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们偶尔是有的。”
童阅微笑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半年了。”卫天宇这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一开始是子寒坚持要试一试,我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想我跟他在一起太委屈,便反对过好几。可他执意坚持,后来我们还是做了。不过,每我都非常小心。”
“很好。”童阅笑得很欣慰。“这至少说明,在心理上他有了一些进步。跟我说说,他有高潮吗?是什么样的感觉?”
卫天宇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通常做爱时应有的感觉了。也就是说,他不觉得快感,也没有高潮。但他说,他一直感觉到温暖,像有滚水沿着他全身的经络蔓延开,非常舒服,让他可以睡个难得的好觉。这也是我愿意跟他做爱的原因。”
“哦?温暖?”童阅沉思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异……”
卫天宇见他在思考,便没有出声打扰他。
不久,桌上的计算机响了一下。童阅看了看屏幕,微笑着说:“子寒的检查全部做完了,情况还好,与上相比没什么大的变化。总之,还是那些话,注意休养,按时吃药,按时来医院检查,还有,不要太累,更不要受伤。”
“我明白。”卫天宇听说凌子寒的病情并没有恶化,也觉得安慰。“那,童叔叔,我就走了。”
“好。”童阅将他送出门,这才坐下来,开始仔细对照分析凌子寒的神经系统的进一步变化。
卫天宇来到一楼,便看见凌子寒坐在轮椅上,正默默地看着外面的院子。
五月的阳光明媚动人,照着假山上的喷泉,映出一圈一圈的彩虹。草坪上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蝴蝶飞来飞去。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勃勃生机,就连那些穿梭来去的医生护士都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显得很快乐。只有凌子寒显得超然物外,他的心似乎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周围像是有堵无形的墙,把他与众人远远隔开,那些人经过他时都本能地绕开,没人敢去询问或者关怀他一句半句。
卫天宇早就发现了这种情形,这时也不多说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温和,眼中也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他缓步上前,走到凌子寒的身后,温和地问:“都检查完了?”
“嗯。”凌子寒便从容地站起身来。“我们一起去部里吧。”
“好。”卫天宇知道按程序他应该去部里汇报这出差所做的工作,便直接将车开到了“鹫塔”。

5

凌子寒押回来的陈豫将接受内部审判。他犯下的是死罪,而且证据确凿,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譬如供出了更大的罪犯,或者揭露了他们尚未发现的重大案件,否则没有任何可以通融的地方。凌子寒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就抓捕工作写一个详细的报告提交给审判官、国安部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
他刚刚在办公室坐下,吕鑫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要他过去一趟。他立刻乘电梯上去,进了吕鑫的办公室。
吕鑫显然也已经知道他在医院里的检查结果,这时便没有再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开门见山地说:“去年秋天,我们的第三批猎手与闪电突击队进行了一对抗演习,这事你是知道的。”
凌子寒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国安系统训练出来的秘密行动人员与军队训练出来的全能特种兵正面对抗,他做为猎手训练组副组长,自然是旁观了全过程,不过却是通过全方位的临控系统,并没有出现在现场。
这对抗最先是由国防部特别行动部提出的建议,却得到了有关方面的大力支持,就连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方国基都产生了难得的好奇心。国安是盾,军队是矛,这两个系统的高层领导人都想看看,到底是矛利,还是盾坚。于是,这对抗演习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第三批猎手总共有二十一个人,分三个小组,全部扮演恐怖分子。闪电突击队做为追捕者,出动了六十人,也分成三组。双方同时在沙漠、丛林和城市巷道展开了一场追逐战。经过五天五夜的激烈较量,猎手有八人被“击毙”,三人“重伤”后被捕,却有十个人顺利逃脱,而突击队却损失惨重,“阵亡”三十七人,“重伤”十一人,剩下的也基本上都挂了彩。
这个结果让双方都大吃一惊。
凌子寒判二十一名猎人全部不及格,回去重新训练。而雷鸿飞则组织了军队里的特种作战专家再详细修订了特种部队的训练大纲,在闪电突击队试点。
吕鑫笑道:“国防部上周又提出来,要求再进行对抗战。我们也很好奇,很想看看他们找到了什么制约我们那些猎手的方法。”再是沉着稳重,他的笑里仍然有着一丝掩不住的骄傲。
凌子寒微微点了点头。
吕鑫微笑着看向他:“这一,雷鸿飞要求由你带队参加。他也会亲自率队,与我们全力相抗。方主席同意了他的请求,要你带队前去。你的意见呢?觉得自己行吗?”
凌子寒颇感意外,略微思索了一下,冷静地说:“我没把握,主要是身体方面,不知是否能够从头到尾顶住,不过,可以试试。”
“我明白。”吕鑫点头。“我已经跟主席说了,你的工作十分忙,即使你同意带队,也不可能远赴沙漠或者丛林,没有这么多时间。他们全都同意。所以,我们这只比城市巷战。”
“好。”凌子寒的神情仍然是冷淡的,仿佛两人谈论的事完全与自己无关。“他们多少人?我们多少人?”
“这雷鸿飞坚持不肯占你便宜,要二十二人对我们二十二人。我极力劝他不要托大,因为我们双方训练出来的人是截然不同的。”吕鑫不疾不徐地说。“最后是雷部长拍板,让他带五十个人出战。”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只有五十个人,我想他们要赢我们是很难的。你就当是跟他们玩玩,也放松放松。”
“好。”凌子寒微微点头。“不过,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这是当然的。”吕鑫立刻说道。“我已经向雷震将军和雷鸿飞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们一口答应。事实上,我们的猎手都不会暴露身份,否则也就白训练他们了。”
凌子寒便不再多说什么。吕鑫把这对抗战的相关资料直接发到他的计算机上,他便回办公室研究去了。
他在工作的时候一向不大说话,也不怎么找自己的下属。实际上,直属他领导的人并不多,很多时间都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这是他十分喜欢的效果。他始终不喜欢引人注目。
下班的时候,卫天宇仍然在地下车库里等着他一起走。
凌子寒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上车的时候对他笑了一下,卫天宇顿时十分开心。每当凌子寒有一点一滴的好转迹象,他都会有一种雀跃的感觉。
这种欢喜一直持续到上床。在安静的夜色中,当他躺下去后,凌子寒主动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卫天宇的反应十分强烈,立刻翻身过去拥住他,却犹豫着在他耳边问:“你觉得行吗?千万不要勉强。”
凌子寒没有吭声,只是伸臂搂住他,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卫天宇不再抗拒,顺势覆盖上去,轻轻吻住了他冰凉的唇。
虽然已是夏天,气温不低,凌子寒的整个人却很冷,抱在怀里就像是玉雕一般,细腻光滑,却没什么热度。卫天宇已经习惯了,这时按捺住冲动,细细地吻着他的身体,让那种温暖的感觉能够在他的体内流动起来。
凌子寒在他的爱抚下几乎没什么动静,连呼吸也仍然轻缓如昔。卫天宇并不强求,温柔地将他翻过去,抹上润滑剂,戴上安全套,这才缓缓地进入。
凌子寒趴在柔软的床上,随着他缓慢的抽送而微微摇晃。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有些重浊,听上去不再那么虚弱了。
卫天宇这才放下了心,慢慢俯下身去,伸臂抱住了他纤瘦的腰,渐渐加快了推撞的速度,却始终把握着力量,不至于骤然猛烈,以免他吃不消。
凌子寒僵滞的身体缓缓地放松下来,慢慢地舒展开。
卫天宇已经感觉到激情的狂潮隐隐地向自己扑来,忍不住密密地吻着身下人的脸颊和肩背。他的双手抱得更紧,肘部却撑着床垫,使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完全压住了凌子寒。他挺动腰身,加快了冲刺的速度。那温暖而紧窒的甬道出现了奇异的震颤,不住地拍抚着他那火热的欲望,让他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地叫了起来。随着一阵短暂的极其快速的冲撞,他重重地冲入那有着强烈吸力的密径,颤栗着喷发出了滚烫的情欲烈焰。
凌子寒只觉得全身的所有细胞都有麻痹的感觉,还有一点一点的刺痛,就像是冻到麻木之后忽然被暖意袭击一般,有点难受,又很舒服。卫天宇那火烫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就像是一个极优质的保暖层,让他有了点热量的身体不至于立刻又凉下来。暖意让他的血液流动的速度快了一些,大脑顿时有些晕眩,黑暗中却没有再看见那些可怖的魑魅魍魉,这让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卫天宇俯在凌子寒身上,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满足地吻着他的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关切地轻声问:“子寒,你怎么样?还好吗?”
“嗯。”静夜中,凌子寒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有些微的懒洋洋,反而显得有了些生机。
卫天宇很欢喜,凑近他耳边笑着问道:“有什么感觉?”
凌子寒沉默片刻,缓缓地道:“温暖。”
卫天宇开心地拥紧了他,激动地说:“子寒,我爱你。”
凌子寒没再吭声,慢慢地回抱住他,然后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6

国安部和国防部这场小小的“巅峰对决”在六月进行,有点像一场盛事,在小范围里引起了高度关注。
正式对抗的这一天,到观察室观战的除了国防部和总参的几位将军、国安的凌毅和吕鑫外,还有中央军委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几位掌门,就连方国基也抽出时间前来观看,这让对抗双方的上司都有点紧张。
为求公平,对抗的地点选在公安部专门训练特警的训练场。这是一片极大的场地,有各种各样的建筑和街道,对每个城市都会有的各个典型区域模拟得惟妙惟肖。
雷鸿飞和宁觉非率领闪电突击队参加对抗的人先到。他们带来了四十八个人,分成四组,个个都是精英,形容剽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过了一会儿,凌子寒带着二十一个年轻的猎手也到了。他们与那些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们截然不同,穿著打扮各式各样,有套着T恤的,有穿衬衫的,有西装革履的,还有六个是女孩子,有的像白领,有的像模特儿,有的就像邻家女孩,总之,看上去跟普通平民没什么两样。除了凌子寒神情冷淡之外,这些人全都笑嘻嘻的,仿佛是进城逛街一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杀伤力。
不过,雷鸿飞他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上被这些年轻人打得“伤亡”惨重,给了他们极其刻的教训。同样的,那些猎手们也都不敢轻敌,那一对抗被这些精悍的突击队员们围追堵截,差点全军覆没,最后被凌子寒严厉批评,全部判为不及格,也让他们刻骨铭心。
两拨人马一东一西,分别在房间里做战前准备。凌子寒扫了一眼这些明显开始兴奋的年轻人,淡淡地道:“你们这不过是以一敌二,别说败,就算胜得很勉强,那也是不及格,明白了吗?”
二十一个年轻人都收敛了笑容,齐声回答:“是,明白了。”
“这虽然我也参加,但是主要的战斗力是你们。如果是我出手了,那就是你们全都‘阵亡’了。如果你们自己有能力摆平他们,那我只会开一枪,瞄准的一定是他们领头的那个。当然,如果你们能把他也‘毙’了,那我一枪都不会开。”凌子寒冷冷地看着他们。“所以,不要存什么侥幸心理,你们要把它当实战打。既然这我们是恐怖分子,那就要像个恐怖分子的样子,对方就是敌人,下手一定要毫不留情。”
“明白。”那些年轻人齐声答应,随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都很喜欢这种对抗,虽然激烈,却比训练要好玩多了,再加上“敌人”只有五十个人,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因此他们的心情都十分轻松。
“不要轻敌。”凌子寒最后叮嘱道,随即一挥手,让他们按方案分别前往各自所在的地方,等着开战的时间到来。
观察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四面墙其实都是屏幕,现在正播放着训练场的各个区域。
方国基坐在第一排的单人沙发上,两边分别坐着凌毅和雷震。他喝了口茶,轻松地笑道:“你们这两个当爹的先预测预测,谁会赢啊?”
雷震毫不犹豫地说:“多半是子寒。”
“也不能这么说。”凌毅不动声色地微笑。“这种对抗其实不太公平。因为我们的训练跟他们军队的训练不一样,我们强调单兵作战,他们重在团体合作。说实话,我认为我们出二十一个人实在太多了,其实应该由子寒带一个八人小组就行了。”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鸿飞那小子不服气啊。”雷震爽朗地笑道。“让子寒狠狠教训他一顿,这也是好事。”
方国基听着,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好好,那先打一场。如果确实看上去力量悬殊,再做调整。”
凌毅和雷震一起点头。
时钟指向十点正,对抗开始了。
突击队员们都穿著黑色的城市战斗服,戴着头盔面罩。银翼猎手们也都戴了浅色头罩。双方全都遮住了自己的脸,只是衣着泾渭分明,让人一目了然。
当时间刚刚跳到十点时,突击队员们便如潮水般涌进了训练场地。
这是一情境完全真实的“肃清该地区隐藏的恐怖分子”的战斗,只是双方手里的枪换了仿真的智能仿真器,只要扣动扳机,弹着点会立刻出现在观察室的监测器上,以判定是否将对方“击伤”或“击毙”。
观察室里的领导们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展开热烈讨论。
双方的对抗手段全部上演,先是电子干扰,然后互相切入对方的通信频道,骚扰对方的指挥或者切断彼此之间的联系,然后便展开了搜索与追逐,在各个区域陆续开始有枪战和近身格斗发生。
凌子寒根本不与自己的队员们联络,甚至不带任何电子设备,以免被探测器找到。他轻捷地在楼宇和街道间闪过,却总是能准确地出现在那些突击队员的身后。即使隔着建筑,根本看不见对方,他似乎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动静,要么从屋顶窜过去,出现在队员们的上方,要么会摸到楼房里的门后,打开一条小缝,窥视他们的动静。不过,他从来没有动过手,似乎只是在观察自己人与对方的对抗情况。如果他真要出手,只怕用不到半个小时,那些突击队员得“死”一多半。
他虽然也蒙着面,雷震却很熟悉他的身形,再加上他又只观察,不动手,那举动很明显是国安这边带队的人,自然就能推测出来,他就是凌子寒。看着他那无与伦比的绝佳身手,观察室里赞叹声越来越响,许多高级领导人对他的注意已经超过了其它所有人。
方国基笑着说:“老雷啊,只怕子寒一个人就能让你们一败涂地。”
雷震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愉快地笑道:“是啊,子寒是不一样的。别说是我们,我看就算老凌那边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说实话,如果没有他在,我们的队员还是能跟他们打个旗鼓相当的。”
凌毅十分注意自己儿子的行动,虽然表面上仍是惯常的平静,心里却感到了震惊。自从凌子寒出道以后,他几乎从来没有再亲眼目睹过儿子的身手,只能从他完成的一个又一个艰难危险的任务中推测。而凌子寒此时的表现已经大大超过了他和吕鑫曾经预想过的水准,那种准确无误的预感和轻灵飘逸的身手简直不似一个凡人所能够拥有的。听着雷震的话,他在心里也承认,自己的儿子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猎手,只怕将来也很难有人超越他。想着想着,他蓦地记起了童阅曾经说过的话,不禁有点走神。
难道这是因为他的身体经过了“魔爪”改造后的结果吗?若果真如此,真不知是喜是忧。
他和吕鑫都是百感交集,而战况却已经接近尾声。
很明显,这一双方都有备而来,进行了若干针对性训练。短兵相接时战况激烈却短暂,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更多的时候,猎手们都隐在暗,而且行动非常迅速,突如其来的冷枪让突击队员们不断“倒下”,实在是防不胜防。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猎手们也有三人被“击毙”,两人“受重伤”,其它人也有一些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凌毅微笑起来:“鸿飞训练出来的人真是了不起。”
雷震笑着摇头:“不行不行,比起你们来差远了。”
方国基不偏不倚地道:“老雷也不用太谦虚,这些突击队员确实很不错,能伤了老凌这么多人,要换了别人,只怕很难。”
随着对抗临近结束,观察室里的人们都轻松起来,纷纷笑着喝茶,国安和国防系统的领导则互相谦虚,彼此调侃,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训练场里,雷鸿飞一边带着人寻找凌子寒的踪影,一边指挥着战斗。他通过自己的头盔系统,亲眼看着自己的队员一个个“消失”,心里很不是滋味。
终于,最后的两个队员也在跟着他进入一幢楼中搜索时“阵亡”,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凌子寒在哪里。
他想了想,不再做徒劳的努力,径直上到楼顶。
六月的北京已经比较热了,他站在明媚的阳光里,将头盔摘掉,缓缓地转了一个圈,心里默默地念着,子寒,你出来吧,让我见见你。
等他转完一圈,凌子寒的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摘下自己的面罩,冷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举起了枪。

7

雷鸿飞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气息,既没有愉悦,也没有杀气,仿佛他这个人只是虚幻的三维图像,让人捉摸不定。雷鸿飞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微笑。
凌子寒对准他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这是他在这对抗战中开的惟一一枪。
攻方就此全军覆没。
观察室里,有人鼓起掌来,有人发出了笑声。
方国基拍着手说:“老凌啊,子寒确实真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才,你们现在是不是对他大材小用了?”
凌毅顿时语塞。
实际上,今天到场的各位高层领导基本上都不知道凌子寒就是一号猎手,甚至不清楚国安部有银翼猎手这个编制,他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今天前来参加对抗的都是国安部训练的秘密行动人员。当然,凌子寒居然有这样的身手,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一开始,听说凌子寒升了副局长,他们还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局级干部在京城可谓多如牛毛,但凌子寒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忽然升到这样的级别,不免让人腹诽,这时大家亲眼目睹了他的身手,尤其是他那异乎寻常的冷静镇定,观念顿时都变了,
方国基愉快地笑道:“今天的对抗,突击队虽然输了,不过虽败犹荣。毕竟他们的对手不一样,就算再给恐怖分子一百年,他们也训练不出这样的人来。我看,依突击队现在的表现,要对付恐怖分子应该是有很大把握的吧?”
雷震微笑不答,心里对儿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凌毅笑着说:“是啊,我看完全没问题,个个都很优秀。”
“老凌,你这不是在给我上眼药嘛。”雷震笑着摆手。“如果他们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今天的战果就应该倒过来。”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凌毅沉稳地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他。“老雷,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我不会跟你假客气。如果我们训练的人跟你们训练的人一样,那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再来多事了,要用的时候临时向你们调人不就行了?其实,今天的对抗只是让他们都练练兵,算是给他们提个醒,至于输赢,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你说,矛和盾能比出输赢吗?根本就不具可比性。”
“是啊,老凌说得对。”方国基笑着站起身来往外走。“对了,老凌,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你们是不是对小凌大材小用了?我看老雷对小雷的使用就比较得当,可你对小凌只怕是有压制之嫌哦。”
凌毅跟在他身旁走着,听了这话,温和地说:“子寒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不好,状态恢复得很慢,我怕他会力不从心,难以担当重任。我儿子的生死荣辱事小,却不能因为他的身体而误了国家大事。”
“我看他今天的表现可一点没有身体不好的感觉。”方国基微一挑眉,笑了起来。“真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难道咱们最以冷静智能著称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情报界‘教父’,赫赫有名的‘国家安全之父’,也心疼起儿子来了?”
雷震忍不住哈哈大笑。
“主席开我玩笑了,这一连串的形容词我可当不起。”凌毅微笑。“好吧,我回去以后会跟他们研究一下子寒的工作。”
“还研究什么?”雷震抢着说。“不如送给我吧。”
凌毅还没开口,方国基连连点头:“这主意好,让子寒给鸿飞他们出出主意。他们那个训练有些方面还要加强。”
雷震大喜:“对啊,让子寒过来参军,我看行。”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便走向了事先已经加密又加密的一个办公室,他们的警卫跟在后面,观察室里的其它人都没跟来。
三个人坐下后,方国基变得严肃起来。
除了雷震外,他和凌毅都是书生型,看上去永远温文儒雅,无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也总是不动声色,因而交谈的声音很低,态度十分从容冷静。
方国基轻声说:“综合武警、国安和公安几个系统的报告,这个事情已经证实了。这几个月来,凡是林靖亲自率队进攻的地方,都是杀得鸡犬不留。”
凌毅和雷震点着头,神情都十分凝重。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不可饶恕的恶性事件。
方国基继续说道:“此事已在当地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人为地加剧了民族矛盾,西北过去数十年的大好局面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那实在是骇人听闻,必须从重从快地理,才能够平息民愤。当然,也不排除是恐怖组织的阴谋。林靖多在战后写了报告,强调是恐怖分子屠杀了全村的村民。因此,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必须要彻底查清。目前,我们正准备采取行动,再剿灭隐藏在中亚的恐怖组织,所以,我们既不能中了敌人的反间计,也不能放过我们军队中间的害群之马。”
凌毅和雷震边听边缓缓点头。
“我向老雷了解过。看得出来,他和总参、总政的几位老将都对林靖十分偏爱。”方国基沉稳地说。“但是,这的事件非常严重,因此必须启动特别调查程序。我和老雷商量后,决定由国安部派人担任独立调查官,前去秘密调查。这个人的责任十分重大,要擅长于秘密调查,并且在调查时不能带任何成见,更不能感情用事。他的行动必须非常谨慎,既要调查出真相,又不能泄露消息,以免动摇军心。林靖是员悍将,如果他是被陷害的,我们就要公诸于众,还他清白。如果他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也绝不会姑息,一定会杀他以安民心,以正军纪。”
凌毅和雷震都是神情肃然,再点头。
方国基的脸色十分凝重:“这我们将要在西北实施的大规模反恐行动,必须等待这调查的结果。如果调查结果不出来,西北就不能安定,恐怖组织就会有重新扎根的土壤。所以,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我明白。”凌毅缓缓地道。“本来我们的这行动也准备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准备。这段时间,正好用来调查清楚这件事。”
“不错。”方国基看着他。“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凌毅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罗瀚很合适。”
方国基不知道这个人,疑惑地看着他。
凌毅拿出随身携带的掌上计算机,联接上国安部的计算机系统,将罗瀚的基本资料调了出来,拿给方国基看。
方国基却挥了挥手:“我不看,你大概给我介绍一下就行。”
凌毅于是关掉计算机,简明扼要地介绍道:“他今年三十九岁,是极其优秀的计算机专家和心理学专家……”
方国基仔细地听完,便看向雷震:“你觉得呢?”
雷震摇了摇头:“年龄不合适,无法合理地安排他参军,更不便派到基层去。”
凌毅想了想,又提出了几个人选。
雷震还是摇头:“老凌,我对你当然很信任,你推荐这些人肯定有你的道理。可是,我不了解他们。他们是否有这个工作能力?是不是既能服从林靖的指挥,又能调查清楚事件真相?我有些担心。林靖是匹烈马,而且非常机敏,不是那么容易相的。如果派去的人能力不足,根本不可能开展工作。”
方国基立刻点头:“老雷的这个考虑有道理。林靖可是个很有性格的军官啊,这个人要能跟他很好地配合,不能影响他的正常工作。”
“我明白了。”凌毅陷入了沉思。
方国基看着他,有些不解:“老凌,怎么了?你那里现成就有一个很合适的最佳人选,你不会视而不见吧?”
凌毅知道他说的是谁,却还是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出声。

8

方国基看了看凌毅,又看了雷震一眼,笑着摇头:“老凌心疼儿子呢。”
“这也可以理解。”雷震叹了口气。“子寒在三年前的那任务中受伤很重,至今尚未痊愈。哪个当父亲的不心疼儿子?何况是在经受了这样的折磨之后。”
方国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吧,老凌,这个人选由你来决定,但要确保完成任务,而且绝对保密。不过,我相信子寒完全能够胜任这任务。老雷跟我是同样的意见,他也认为子寒是我们目前惟一的人选。即使抛开过去他的表现不谈,他担任国安部督查局副局长也有几个月了,在秘密调查这方面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现在时间仓促,我们无法去甄别和考察其它人。这么多年来,子寒给人的印象始终是个游手好闲的‘太子爷’,不求上进,不务正业。以凌大公子这个表面的身份,他实际上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最好安排。你就扮演一回望子成龙、利用职权的父亲好了,老雷也会从旁协助你‘以权谋私’,尽量保护好他的。”
听着方国基诙谐的调侃,凌毅忍不住微微一笑:“我何尝不认为子寒是最佳人选?可是,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令人担忧,而这任务有关军队的声誉、西北地区的安定和联合反恐行动的成败,兹事体大,所以难免有些举棋不定。”
“老凌考虑得十分谨慎周到,这当然是好事。”方国基笑道。“我原来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看了今天子寒的表现,我是对他很有信心的。”
“我也是。”雷震笑眯眯地道。“说实话,老凌,我是希望子寒过来的,也给我那臭小子树立个榜样,好让他更快地成熟。”
“老雷这话可就客气了。”老凌笑着看向他。“现在谁不知道鸿飞将门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行不行。”雷震连连摇手。“比不上子寒。”
“好了,你们两人也不用客气了,都是教子有方,令人羡慕。”方国基笑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整,再强调。“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以免使军队高层出现不安的情绪,从而造成动荡的局面。我更不希望你们两大系统出现猜忌和隔阂,这对国家安全极其不利。现在,知道我们这秘密调查工作的,只有我们三个人。老凌,你必须告诫子寒,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能暴露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也不能擅自置责任人。等调查的结果出来以后,再由我们来理。”
凌毅立刻说:“请主席放心,我一定会告诫他。而且,我现在就可以保证,子寒宁死也不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和执行的任务。他一向如此,从来没有出过错。”
方国基点了点头,郑重地对凌毅说道:“老凌啊,你的儿子已经为国为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也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这一点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以他的性情和才干,将来完全可以做你的接班人。你也应该为国家挑起更重的担子了。所以,我们现在更要好好地培养他。子寒这么年轻,他的未来还很长,你的眼光也要放长远一点。”
“谢谢主席。”凌毅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子寒他……只怕永远都不会愿意公开身份的。就让他这样为国家工作吧,这也是他的心愿。”
方国基点了点头,重重地说:“你有个好儿子。”
凌毅百感交集,轻轻叹了口气:“是啊……”
雷震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忍不住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训练场的屋顶上,雷鸿飞被监测系统宣布“阵亡”后,便哈哈大笑,对着凌子寒直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凌子寒今天穿著浅灰色T恤和同色的粗布裤,头上的面罩也是灰色,在阳光下犹如一缕轻烟,毫无重量,甚至没有立体感。雷鸿飞却毫不在意,对这些全无感觉,先将他极为瘦削的身体抱在怀里,然后才拉掉了他的头罩。
凌子寒熟知他的脾气,知道他会来这一招,也只得由他。
雷鸿飞在高温中激烈运动了这么久,早已是满头大汗,浑身像是着了火一样,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凌子寒却是一滴汗也没有,身体仍然是凉的,这时被他紧紧抱住,反而感觉有些温暖。
雷鸿飞搂着他便往楼里走,敏捷地站到监视器无法交叉覆盖的死角,随即贪婪地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一迭声地叫着:“子寒,子寒,子寒……”
凌子寒温和地问:“怎么?打输了就想耍赖?”
雷鸿飞笑了起来,果然很赖皮地说:“就是想耍赖。怎么?不行啊?”
“当然行,怎么不行?”凌子寒的嘴角微微上挑,眼中有了一丝难得的笑意。“当心被你的兵看到,你一世英名扫地。”
雷鸿飞挂满汗滴的滚烫的脸贴着凌子寒沁凉的颊,觉得特别舒服,忍不住吻了他一下。凌子寒立刻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鸿飞,别这样。”凌子寒轻声说。
雷鸿飞将脸地埋进他的肩窝,闷闷地道:“子寒,是不是我们就这样永远错过了?”
凌子寒看着眼前斑驳的墙壁,温和地说:“鸿飞,我们一生是兄弟。”
“不,我不想只做你的兄弟。”雷鸿飞十分激动,高大健硕的身躯竟然在微微颤抖。“子寒,我爱你。时间越久,我越爱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弥补我犯过的错误?我想跟你在一起,难道这一生就一点机会也不再有了吗?”
凌子寒轻轻叹了口气:“鸿飞,我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如果要跟我一起生活,你是不会耐烦的。那真是一点也不浪漫,你也不会快乐。何必呢?就让我们永远做兄弟吧。再说,我也不能辜负了天宇。”
雷鸿飞依恋地搂着他,埋首于他的颈窝,鼻中闻着他那种特有的干净的气息,不由得一阵伤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闷地问道:“你爱他吗?”
“当然爱。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如果没有感情,早就分开了。”凌子寒淡淡地说。“鸿飞,我现在只想让身体好一些,还有,工作上不出现失误,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兼顾其它。你有事业,有前途,有旺盛的精力,有健康的身体,应该找个更适合你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实际上已经是个废人了……”
“不,你不是。”雷鸿飞更加激动。“子寒,你说这样的话,当我是什么人了?难道我爱你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那随便找个人上床就是了,有什么难的?这年头,有几个人把性当回事了?子寒,我只想爱你,哪怕能够这样抱一抱你,我也觉得特别特别的快乐。”
凌子寒沉默了。
这两年来,雷鸿飞一直锲而不舍地对他表达着浓烈的爱意,而他却越来越有一种的无力感。卫天宇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有增无减的爱情已经让他无所适从,如果再加上雷鸿飞,他实在是觉得不胜负荷。从他四年前接受卫天宇的感情到三年前出发去执行“死亡任务”,他是爱着卫天宇的。只是,等他回来时,却已经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羸弱的鬼魂。他所有的力气都在用来忍耐病痛和黑暗的侵袭,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此时的雷鸿飞也不再是少不更事的楞头青,他明白凌子寒的心情,自己也有一种无力感。他轻轻地吻着怀中人修长的脖颈,喃喃地说:“子寒,我知道你为难,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凌子寒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平静地说:“鸿飞,别这样,你的部下还在等着你。”
雷鸿飞也明白,自己和他的上级以及下属都在等着,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他也不忍心让凌子寒太为难。他不舍地抬起头来,地凝视着凌子寒那轮廓美好却异常苍白的脸,极轻极轻地说:“子寒,你不必为难,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知道。”凌子寒静静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鸿飞,你是我最亲的兄弟,永远都是。”
雷鸿飞也明白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着凌子寒的保证,他只觉得心里又有甜蜜又有苦涩,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搂住了凌子寒的腰,久久不肯放开。

9

对抗结束的第二天,凌毅便亲自打电话,召凌子寒到国家安全委员会接受任务。
凌子寒当即从西山训练营赶了回来。他轻悄地走进那座铁灰色的大楼,坐到了凌毅的面前。
看着儿子,凌毅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些高层领导对他的高度评价,这时仔细打量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凌子寒耐心地等着,一直不吭声。
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但神情间却犹如百岁老人,仿佛已是历尽沧桑。他那双原来总是亮若星辰的眼睛现在已经熄灭了所有的神采,里面总是有着一种淡淡的恍惚和沉郁。
这半年来,他们父子只在非工作时间见过几面。
凌毅实在是太忙了,而凌子寒的性格也越发自闭,除了工作和到医院检查、治疗之外,他总是将自己关在回龙观的小公寓里,几乎与世隔绝。
这半年当中,凌毅曾经也叫他回来吃过几饭,童阅更是常常给他打电话,要他回家来看看。凌子寒虽然回来了,神情也依然谦恭有礼,但凌毅和童阅都敏锐地发现,这个孩子的性情更加冷淡了,对任何事仿佛都漠不关心,尤其是对自己的病况。
从他开始恢复工作以来,童阅一直要求他按时去检查,可他却常常“忘”了这件事,令那些医学专家们都感到无可奈何。
此时,凌毅看着他,心里非常担忧。但是,派凌子寒去执行这个任务是方国基亲自点的将,他已别无选择。想着,他冷静地伸手按了一下桌上的智能操作盘,将这任务的有关资料调了出来。
凌子寒认真地听着凌毅的讲述,一边看着屏幕上的那些照片和文字。
这的任务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像这样绕开通常的工作程序,到军中进行秘密的独立调查的事情还从未有过,再加上调查对象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野狼”林靖,生平第一,他对完成任务感到没把握。
按规矩,军队、国安、公检法和监察系统都有自己内部的纪律检查部门,但是,就如古罗马诗人尤维纳利斯说过的那句话:“谁来监视那些监视者?”所以,国家便设立了“特别调查机制”,在特殊的情况下实行交叉调查。譬如,由国安部派出调查官进入军队,或者由公安部派人调查国安人员的违纪事件,等等。但这个调查机制似乎从未启动过,这应该是首使用。
凌毅讲完,看着一直沉默的凌子寒,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他不温不火地指出:“主席和国防部长都认为你是惟一的人选,我也认为你是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这任务关系重大,既要弄清楚事实真相,又不能让军队与我们之间产生芥蒂,尤其重要的是,不能感情用事,在调查中不能带有任何偏见,所以,派你去是最合适的。”
凌子寒看着屏幕上身着上校军服,显得十分英俊挺拔的林靖,缓缓点了点头。
凌毅静静地看着儿子,很温和地说:“安排你进军队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先到新疆去搜集资料,勘察现场。”
凌子寒答道:“是。”随即起身离去,没有与父亲多说一句闲话。
凌毅看着儿子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随即拿起电话,打给了雷震。
第二天,凌子寒扮成一个背包旅游的游客,独自从北京飞到库尔勒,再不紧不慢地乘长途客车到达阿克苏,随即租了一辆吉普车,开进了塔克拉玛干。
沙漠公路笔直地伸向天边,隔着路边成排的胡杨林,是黄沙弥漫。
天地悠悠,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凌子寒开着车向目的地疾驰,心里感到十分舒适。他已经越来越不适应生活在人群中了,似乎只有荒无人烟的大自然才是他最亲切的朋友。
塔克拉玛干在古代楼兰语中的意思是“远去的家园”,此时此刻,想着这个名字,凌子寒心中无比惆怅,他心灵的家园确实是已经远去了。
由于时差的关系,新疆西部比北京要晚两个多小时,当凌子寒开车赶到那个沙漠中的小村庄时,虽然已是晚上七点,太阳却仍然斜斜地挂在天际。
沙漠中的那个小村落仿佛还保持着原状,里面没有一个生物,甚至连只小虫都没有,一片死寂。
凌子寒将车子停在村口,下了车,小心谨慎地慢慢走进村里。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察看着所有的痕迹。
那些黄土垒成的小屋的屋顶、屋里和土路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黄沙,风沙正在逐渐掩埋这个已经死了的村落。
凌子寒仔细踏勘着,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沙漠已经掩盖了所有的真相。
最后,在如血的残阳里,他在一间屋中看到了一个给小孩子玩的玩具,那是一只用黄土捏成的小羊,已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迅速笼罩下来的夜色,心里已经决定,无论多么困难,也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等他回到北京,便接到了正式的调令,将他从国安部督查局调到了国防部特别行动部。他是做为特殊人才加入现役的,按照有关政策,军衔定为陆军中校。
为了这件事,雷震和凌毅还放了一些烟幕,主要是使凌子寒加入军界的事显得十分合理,至于别人是否会误以为他们“以权谋私”,那倒不重要。
在一般人眼里,两位大人物安排好了一切,那位一事无成的公子哥才施施然地前来报到。
送他到大门口的是国家安全部的部长助理,而国防部长雷震的助手则亲自在门口等着他,体贴地将他领进大门,带他到特别行动部办报到的手续,然后去军需领军服等用品,再将他送到办公室,热情地关照了一番后,这才离开。
好几个部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太子爷”的威势果然不同凡响。
特别行动部的部长助理过来,说是有关军容风纪、规章制度等方面的条例守则已经发到他的计算机里了,十分客气地嘱他自己看,然后就离开了。
凌子寒换好了军装,规规矩矩地坐到办公桌前,打开了计算机。在其它人眼里,他倒也没什么嚣张的举止,只是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总是微微蹙着眉,懒洋洋的,也从不跟别人说话,似乎不大喜欢工作的样子。
人们不知道他是谁,只隐约听说是某位部长的公子,不爱做事,过来捞个闲职,混混日子而已。此时看来,这位公子生得脸色苍白,身体单薄柔弱,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偏偏还搁在特别行动部,真是天大的讽刺。
那些军人们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也就各自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1

雷鸿飞已经得知凌子寒正式加入了军队,并且要到他的部门来工作,主要任务就是重新修订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并协助他对各个特种部队的战斗力做出评估。他一听便欣喜若狂,奈何公事在身,正在广州出差,无法立即赶回。他想了半天,索性连电话都不打,只是加班加点地工作,争取尽快回北京去。
凌子寒到国防部报到的第二天,雷震便开始通过正常程序,要将凌子寒派到新疆反恐大队去挂职锻炼,担任他们的副大队长。
今年三十一岁的林靖是这只闻名遐迩的反恐特种大队的大队长,现在还兼任军区反恐指挥部的副指挥官。这位上校因作风剽悍,打起仗来极为勇猛,很早就被人叫做“野狼”。因为他这个在西北地区家喻户晓的绰号,他率领的反恐特种大队又被称为“野狼大队”。
除他之外,这个大队的三个中队长和参谋长也都骁勇善战,人们也给了他们恰如其分的绰号,分别是“白狼”、“黑狼”、“银狼”和“红狼”。实际上,原来还有一只狼,是这个大队的副大队长,但在年初一激烈的战斗中牺牲了。
这个威震西域的特种部队已经成立了三十多年了,在历年来的反恐战斗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林靖十四年前加入这个大队,用了将近八年的时间,从一名战士逐步升至大队长。在他担任大队长的这几年里,野狼大队已经摧毁了恐怖组织的训练营和根据地数十,缴获了大量武器,其中仅手雷就收缴了上万枚。而这位外貌英俊飘逸,被许多人誉为军中第一美男子的“野狼”也是让整个西北乃至中亚的恐怖分子恨之入骨又十分畏惧的一员悍将。
现在,野狼大队与闪电突击队一样,都直属国防部特别行动部,这两支队伍一东一西,是军中最锋锐的两把利剑,锋芒所向,势不可挡。
与身材魁梧健硕的前闪电突击队长雷鸿飞不同的是,高大匀称的林靖却是个相貌清秀雅致的男人。他的五官十分标致,气质孤傲清高,因为日晒雨淋,皮肤已变成了褐色,犹如一杯纯正的浓咖啡,显得十分性感。无论谁见到他,都不会相信他竟然是长年在瀚海大漠、雪山冰湖之间纵横驰骋的一员悍将。
由于他打起仗来十分骁勇,平时做事也是光明磊落,所以国防部、总参、总政的那些高级将领们都非常喜欢这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雷震每见到他身上那股与雷鸿飞很相似的劲头都非常喜爱,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儿子一样。
不过,这林靖却不打算买这个帐,当雷震以私人名义给他打电话,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凌子寒时,他看着墙上的大屏幕,冷冷地问道:“首长,这是要安排一个太子爷来当监军吗?”
“胡说八道。”雷震忍不住失笑。“什么太子爷?凌子寒不过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他从没当过兵,监什么军?是来跟你学习的。”
林靖冷哼一声:“要说学习,不如跟令公子学习更好。坦率地说,如果这位公子哥儿打起仗来与雷大公子一样,我不但要,而且举双手欢迎。”
“你想得美,哪有这样的好事?”雷震笑道。“雷鸿飞现在已经离开突击队了,怎么向他学习?只有你那儿还在打仗,要学习,当然是跟着你这位赫赫有名的野狼学。”
“首长,别灌我迷汤,我不吃那套。”林靖那张俊逸秀气的脸一直冷冰冰的。“这里是新疆,不是游乐场。我不要废物。”
雷震看他的眼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不要太锋芒毕露了好不好?”
林靖想了想,忽然问道:“首长,他要来了,是不是听我的命令呢?”
“当然。”雷震笑着说。“你是大队长,他是副大队长,当然是听你的。”
“好,那他如果来了,就要按我们的规矩,平时参加日常训练,战斗时必须随队出击,如果临阵退缩,我就要执行战场纪律,格杀勿论。”林靖冷笑着说。“他一个堂堂的副大队长,如果不身先士卒,如何服众?”
雷震暗暗倒吸了口凉气。凌子寒曾经数孤身入虎穴,临阵退缩是绝不可能的,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要他平时参加训练,战时冲锋陷阵,只怕立时便会要了他的命。“野狼”的极限训练在军中是有名的,他就是用这些让人痛苦至极的训练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手下官兵们的伤亡。先别说打仗了,只是这些训练恐怕就不是凌子寒能够承受的。
雷震知道凌子寒过去曾是国安部的高级秘密特工,不过,他们的训练与特种部队是完全不同的,凌子寒虽然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去参加特种部队的训练了,更遑论以极端严酷而著称的野狼大队的魔鬼训练。
挂掉电话,他找来凌子寒,关切地问道:“你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
凌子寒温和地说:“还行。”
雷震看着他那始终很苍白的脸色和三年来一直没有恢复的极度消瘦的身形,实在是不忍心把他送到“狼窝”里去,于是说道:“子寒,你还是到医院里再检查一下身体吧。”
凌子寒略微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其实不用,雷伯伯,我刚检查过不久,您可以向63医院调看我的病历。我的身体确实不好,不过,我会尽全力完成任务的。§他的声音很平静,神情却十分淡漠,眉宇之间有一丝怎么努力也隐藏不了的悒郁。
雷震看了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这就辛苦你了。你尽管去,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是。”凌子寒起身,立正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标准的军人风范,潇洒利落,连雷震都觉得眼前一亮,随即心里开始打起主意来,想着等这个任务完成后,仍然让他继续留在军界。
事到如今,这位老将军也就不再犹豫。他相信凌子寒的毅力,更信任他的能力,再说,他这去的并不是敌巢,而是自己的军队,再怎么着,林靖也不会把他往死里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
今天张家口下雪了,呵呵,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有点荒凉,有点萧瑟。工作上千头万绪,电话和宽带也都瘫痪了,偶抱着笔记本四流浪,还只能找到有电话的地方拨号上网,艰难啊。今天这一章更完,得等两、三天才有新文了,不过呢,林靖算是正式登场了,也算是比较好的开端吧。
另外,非常高兴看到各位亲亲的留言,十分十分地高兴。只是,我上网时间少,网页打开的时间也非常慢,所以就不能回贴,请各位见谅。等我们的办公室主任把这问题解决了,我再上来留言,到群里混混,呵呵

11

过了两天,凌子寒便接到命令,让他一周后赴新疆报到,担任反恐特种大队的副大队长,军衔仍为中校。
凌子寒便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时,雷鸿飞大步跑了进来,直奔凌子寒的办公桌。他身着墨绿色的陆军大校军服,显得十分威武神气。
凌子寒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笑嘻嘻的朋友。
雷鸿飞不由分说地伸出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你这小子,到这儿上班来了,也不事先吭一声。是不是我不给你电话,你就不会主动给我打?”
凌子寒微笑:“你反正也要来的,自然就能看见了。”
雷鸿飞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啧啧啧,就你这身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真是糟蹋咱们的军装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凌子寒仍然只是温和地笑,显得脾气特别好。
雷鸿飞好笑地问他:“会敬礼吗?”
凌子寒慢吞吞地答道:“会一点儿。”
雷鸿飞哈哈大笑:“回答错了,应该说‘会,长官’,或者‘不会,长官’。我的军衔比你高,凡是军衔比你高的人都是你的长官,懂了吗?”
凌子寒点头:“懂了。”
“哈哈,又错了。”雷鸿飞笑得前仰后合。“你应该说:‘是,长官。’懂了吗?”
凌子寒答道:“是,长官。”
“嗯,孺子可教也。”雷鸿飞捧腹大笑。“来,站起来敬个礼我看看。”
凌子寒瞧着他,半晌无语。
雷鸿飞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霸道地说:“你读过条例没有?知道军纪吗?知道军法吗?竟然敢不听长官的吩咐。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你懂吗?”
办公室里的其它人都忍俊不禁,看着雷鸿飞“修理这只菜鸟”,心里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
凌子寒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说道:“是,长官。”然后,他立正,向雷鸿飞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雷鸿飞打量了他一下,点头道:“嗯,不错,看来还是练过几天的。”
凌子寒放下手,忍着笑说:“请问长官,还有什么吩咐?”
雷鸿飞拍了拍他的肩:“长官的吩咐就是,赶紧收拾东西,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凌子寒一本正经地答道:“是,长官。”
雷鸿飞乐得又是一阵大笑。
一路上,雷鸿飞都是眉飞色舞,无比欢喜。他自己穿惯了军装还没什么,这时看到凌子寒穿著军服和自己并肩走在一起,那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凌子寒那高挑挺拔的身子穿著中校制服,打着领带,看上去真是标致到极点,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龙潜和张海洋在一起的那种幸福感觉,不由得开心至极。而且,凌子寒现在穿上了军装,又是在他的部门工作,不但能够随时照顾他,还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简直是太方便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地笑,一进酒楼就先要包间,点菜时也是笑吟吟的,对服务员使劲推荐的那些物美价贵的所谓招牌菜也是来者不拒,脾气出奇的好。
凌子寒脱下外套和帽子,挂到一边的衣架上,这才过来坐下。雷鸿飞立刻把菜谱递给他:“看看你还喜欢什么,尽管点。”
凌子寒看了看服务员手上的点菜单,见上面有一多半是素菜,便温和地说:“你也点些自己喜欢吃的菜吧。你是肉食动物,光吃素哪行?”
“行的行的。”雷鸿飞喜滋滋地看着他。“你爱吃的我都爱。”
凌子寒便对服务员点了点头。那女孩子笑容可掬地说:“请稍等。”便走了出去。
雷鸿飞也脱下外衣,摘掉帽子,回来便坐到凌子寒的身旁,认真地说:“子寒,说实话,把你往新疆调,我是坚决反对的,可我老爹坚持,说是你的工作必须要求你到各个突击队去实地考察,最好能参与实战,以便了解清楚当今反恐战的新变化以及今后的发展趋势,第一站当然就是战事频的野狼大队。这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你的身体实在太差,要研究的话,可以研究过去的那些战例,完全没必要参与实战吧?子寒,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愿意去,我去跟老爹说。为了你,我也以权谋私一回,让你在基层象征性地打个转,立刻就调你回来。”
凌子寒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从容不迫地道:“军令如山,你想让我一参军就违反命令?那我还当什么军人?不如还是回国安部的好。”
“不不不,你可不能回去。”雷鸿飞顿时急了。“好好好,我不拦你。如果你自己愿意去,我当然支持。哼哼,那林靖一向心高气傲,我可得打电话过去警告警告,那小子要是敢刁难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凌子寒抬眼看着他,淡淡地问:“你能怎么收拾他?”看他的神情,似乎对这两员旗鼓相当的勇将的对决挺感兴趣。
雷鸿飞握紧了拳,在空中狠狠一挥:“立刻赶到新疆,先跟他好好打一架再说。”
凌子寒忍俊不禁,难得地露出了愉快的笑。他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好,这个我赞成。”
雷鸿飞看着他的笑脸,顿时心里一热,忍不住热辣辣地搂住他,冲动地说:“子寒,我觉得今天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你能穿上军装,这样跟我在一起,我真是别提多满足了。子寒,我参军快十五年了,做梦都想能够和你并肩作战,这回终于如愿以偿了。”
凌子寒也觉得一向冰冷的身体里有些暖洋洋的,便对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鸿飞,我的心情跟你一样。这能够穿上军装,做一个正正式式的军人,我也很高兴。”
“太好了,子寒,真的太好了。”雷鸿飞开心得差点手舞足蹈,哈哈笑道。“咱们不管以后,且顾眼下。这一个星期,我天天早上来接你上班,晚上送你回家,你就不要开车了,既可以休息,也节约能源。你看,我多么聪明,连我都佩服我自己。”
凌子寒被他逗得实在忍不住,连漆黑的眼眸里似乎都有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这时,包间的门被服务员打开,开始上菜了。
一顿饭的功夫,雷鸿飞都坐在凌子寒身旁殷勤侍候,脸上笑得阳光灿烂,心情真是美得不得了。凌子寒没有刻意避开他,一边不紧不慢地吃着,一边温温和和地跟他聊天,话题大部分都在龙潜和张海洋的两个儿子身上。
凌子寒的声音始终很轻,不大有明显的情绪,柔柔的特别好听。雷鸿飞贪婪地倾听着,看着他那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了些血色的脸,眼里满是复杂的情感,却都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倒,怕破坏了此时那种和谐美好的气氛。
雷鸿飞对凌子寒的感情总是如洪水滔滔一般,根本就不打算掩饰,凌子寒如何不知?可是,他真的是没有心思再在感情上折腾了,只能这样始终冷淡着,希望他迷途知返,不要再把心思放在自己这个一身是病的人身上,能够放眼去找别的更好的伴侣。

12

吃完了饭,雷鸿飞虽然意犹未尽,却不想让凌子寒太累,便坚持要送他回家。凌子寒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两人各自上车,一起往回龙观开去。
凌子寒下班时打过电话给卫天宇,告诉他自己会与雷鸿飞去吃晚饭,让他不要等。等到他回到家,开门进去,见客厅墙上的电视开着,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在看电视。他看了一眼,卫天宇便已经从书房里迎了出来。
凌子寒微笑着,指了指雷鸿飞,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上司,雷老板。”
卫天宇忍俊不禁,连忙装得很热情的样子,与雷鸿飞热烈握手:“原来是领导大驾光临,幸会,幸会。”
雷鸿飞觉得很好笑,连声说道:“不敢,不敢,互相学习,共同提高。”
沙发上的人本来也想起身迎过来,这时听了他们的对话,笑得差点滚到地上。雷鸿飞定睛一看,原来那人竟然是宁觉非,立刻大喝一声:“好小子,回北京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先跑到这儿来赖着。”
宁觉非现在是闪电突击队的队长,军衔已是上校。他早已把帽子和外衣都脱了,只穿著衬衫,系着领带,显得十分潇洒。听了雷鸿飞的话,他一骨碌站起来,立正敬礼,朗声道:“报告老大,我回来了,现在在凌大哥家,请指示。”
“这混小子。”雷鸿飞喜爱地笑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宁觉非走过来,兴致勃勃地笑:“凌大哥现在成了我们的领导,当然要抢先来拜访拜访,联络一下感情。哎,凌大哥,听说你要调到野狼大队去,为什么啊?如果真要下基层,可以来我们闪电啊。”
“就是啊。”雷鸿飞一拍大腿。“听见没有?子寒,你也要多考虑考虑群众的呼声。”
凌子寒看着那个年轻人,微笑着说:“领导算不上,你的军衔比我高,我还要叫你一声长官。”
宁觉非赶紧摇头:“凌大哥,你要这么说,那是在骂我了。”
凌子寒看了雷鸿飞一眼,淡淡地道:“我下午才被首长教育过,凡是军衔比我高的都是我的长官。”
雷鸿飞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不错不错,对首长的指示牢记在心,是个好军人。”
凌子寒摇了摇头,没理他,到卧室去换了家居服出来,又去洗了手,这才轻松地坐到沙发上。
雷鸿飞赶紧脱衣摘帽,又去洗手。
家里难得有这么热闹,卫天宇很开心。他笑着倒了一杯水过来,督着凌子寒吃药。
凌子寒不说什么,先把药吃了,然后看了看电视屏幕,便拿过遥控器来换了个频道。
宁觉非只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凌大哥,不用看这个吧?”
“为什么?我觉得挺好看的。”凌子寒瞧着这个充满了阳光气息的年轻军官,眼里有了几分暖意。
宁觉非才二十五岁就已升至上校,那是破格又破格的。这两年,他崛起得十分迅速,引起了国内外的广泛注意,许多人都称赞他是天生的军人。这位青年将领打起仗来十分骁勇,治军更是严厉,在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铁虎”,与林靖齐名。不少人都很看好他,认为他前途无量。他在外面一直都表现得很强悍,此时却涨红了脸,真是极为罕见的风景。
卫天宇盯了一眼电视屏幕,不由得微笑,愉快地说:“是啊,我也觉得这电视剧很好看。”
说话间,雷鸿飞走了出来,听到这一句,立刻好奇地问:“什么电视剧?连你们都觉得好看,那一定是好的,我瞧瞧。”
宁觉非看着他兴味盎然的模样,真是啼笑皆非。
雷鸿飞看着电视,呆怔片刻,哎呀一声,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抢遥控器:“不行不行,别看了。”
这部三十集的电视剧是年度钜献,名叫《碧血惊涛》,就是讲三年多前那轰动世界的弓岛行动。不过,这部电视剧里只有突击队,从他们平时训练到战时出击,编出许多煽情的情节,当然也少不了儿女情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女兵,与里面的那位突击队长缠绵悱恻生离死别的,搞得很罗曼蒂克,却压根儿没提国安部的这组猎手。
雷鸿飞和参加了那行动的所有部下对这剧情都恶痛绝,如果是别人看倒也罢了,忽然发现凌子寒和卫天宇居然在看,他和宁觉非顿时都觉得无地自容,尴尬得无以复加。
凌子寒手中握着遥控器,就是不给他,他也不敢硬抢,只好挡在屏幕前面,很认真地解释:“子寒,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全是那帮编剧瞎掰出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骗骗别人可以,就当看个热闹,你就别看了。”
凌子寒靠着沙发背,仰头瞧着他,脸上有着一缕愉悦的笑意。他淡淡地道:“拍得挺不错的,我为什么不可以看?也了解了解你们的生活嘛。”
“你要了解什么,尽管问我,我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你,比那电视剧真实多了。”雷鸿飞低声下气地央求。
卫天宇站在旁边看着,觉得非常开心。他也很久没有这么开朗地笑过了。尤其是看到凌子寒似乎有了一点真正的快乐的模样,更是让他欣喜若狂。
雷鸿飞一边低声恳求一边看了一眼宁觉非。他立刻上前拔刀相助,非常诚恳地说:“凌大哥,别看电视了吧?我这登门拜访,一是看看你,二是来请你帮忙的。我的硕士论文打算写现代特种作战如何借鉴中国古代骑兵的战术,最近理了个大纲,你先帮我看看,行吗?”
凌子寒也就不再为难雷鸿飞,笑着放下遥控器,对宁觉非点了点头:“好吧。”
雷鸿飞赶紧抢过遥控器,转了频道,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坐到凌子寒身旁。
这一晚,这个总是安静的家里充满了几年来不曾有过的欢乐气息。看着凌子寒的脸色似乎变得健康了一点,卫天宇、雷鸿飞和宁觉非都感到十分欣慰。

13

在乌鲁木齐远郊的莲台附近,有一片广阔的荒山,反恐大队的营地就设在这里。
这时,那位赫赫有名的“野狼”林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召集干部开会。
“这来的这个副大队长,据说是北京一位部长的公子,太子爷。”他环视了四个部下一眼。“雷部长专门跟我打过招呼,要我好好保护他的安全,不要让他遇到危险。我听那意思,这位太子到咱们这儿来,也就是做做样子,无非是到前线来弄个功劳,好名正言顺地回北京升官。”
刚满三十岁的“红狼”卢少华一听就不耐烦了:“干吗弄到咱们大队来?放到军区司令部坐坐办公室,岂不是最安全?”
“就是嘛。”与他同龄的“白狼”周启明立刻同意。“一旦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上保护这位少爷?要是这位太子爷哪儿磕着碰着了,咱们怎么向人家的爹交代?”
林靖看着这四个最得力的部下,脸色和缓了许多:“没办法。什么话我都向雷部长说尽了,一直拼命推辞,可他根本不听,说如果要搁在军区司令部,那还派他到新疆来干吗?还不如就放在部里。现在,只有咱们这儿的反恐行动算是在打仗,别的地方风平浪静的,也没法安排这位太子爷立功。所以,总之,是我们命苦,只好接着这个苦差事了。”
周启明皱紧了眉,疑惑地问:“雷部长的意思是,咱们打仗的时候也得带着那位公子?”
林靖点了点头:“是啊,不然怎么叫立功?他就算一枪不发,可总得在现场瞧着,算是指挥得力,领导有方。”
二十八岁的“银狼”柳涌不由得失笑:“我的天,我们还得兼幼儿园老师吗?”
卢少华在一旁大声说:“林大,首长应该知道那些恐怖分子打起仗来有多狠,混战起来,谁敢担保?万一……”
“打仗的时候,派人保护他。”林靖淡淡地道。“如果有万一,责任由我来承担。”
卢少华立刻负气地说:“反正我不管保护他啊,林大你千万别害我。”
周启明马上摆手:“我也不管。”
柳涌笑嘻嘻地说:“也不要找我,我做不来,没受过这种训练。”
林靖看着这些爱将,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把眼光转向一直没吭声的参谋长骆千秋。这位三十三岁的“黑狼”虽然外表瘦小,却极有计谋,行事果决,是追随了他多年的忠实部下,也是最得力的助手。
骆千秋缓缓地说:“我看也不必现在就做决定,等那位公子来了,咱们瞧了再说。”
“对。”其它三个中队长立刻同意他的建议。
“好,等他来了再说吧。”林靖点了点头。“他已经到了,现在在军区报到,我已经派车去接他了。不过,你们可要记住了,别让他太难堪,表面上还得过得去。我昨天已经向北京的朋友打听过了,这位凌公子好象跟雷部长的公子雷鸿飞是好朋友。雷鸿飞是咱们佩服的一条汉子,也是我的朋友,自从调到特别行动部后,还是咱们的顶头上司,无论如何,大家要给他面子,别让他的朋友太丢脸,听见没有?”
“是,长官。”那四个人一听是雷鸿飞的朋友,倒是收起了轻慢之心。
林靖却冷笑一声:“我已经对首长说过了,我们不欢迎他,如果他实在要来,就必须按我们的规矩办事,平时参加训练,战时随队出征,如果临阵退缩,格杀勿论。”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又冷又狠。
那四个人立刻明白了。嘿,别说打仗了,只是日常训练就保证让这位公子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
正说着,雷鸿飞的电话进来了。
“林靖。”他笑逐颜开地说。“好久不见了,你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帅?”
林靖看着他,一向冷傲的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哎,老雷,你现在倒是官气十足,越来越有派头了。”
坐在旁边的四个人一听,都忍俊不禁。
雷鸿飞立刻握紧拳头,朝他挥了挥:“你这混小子,一张口就损我,找挨揍是不是?”
“好啊。”林靖笑了起来。“什么时候你来新疆,咱们好好打一架。”
“这有什么问题?”雷鸿飞笑嘻嘻地说。“等我一有空就来,非揍得你趴下不可。”
卢少华和周启明不由得哈哈大笑,柳涌和骆千秋也是笑眯眯地瞧着屏幕。
雷鸿飞偏着头看了看他们,笑道:“你们这几个家伙,还是这么狼口狼面狼心狼肺,嘿嘿,林靖你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呀,你有这四员大将,那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看你那熊样,都快流口水了。”林靖微笑着说。“你不如来咱们这儿干吧,他们也就是你的部下了。”
那四个人立刻连连点头:“对啊,雷老板,你也来咱们野狼大队吧。”
雷鸿飞笑嘻嘻地说:“一山不容二虎,我才不来你们的狼窝呢。”
林靖十分聪明,知道他忽然千里迢迢地打来电话,绝不是为了聊天的。说了两句闲话后,他脸色一沉:“好了,废话少说,你说正题吧。如果是为了某位公子,我奉劝你最好闭嘴。”
雷鸿飞噎了一下,才嘻皮笑脸地说:“野狼,子寒要到你这儿来挂职锻炼,你可得悠着点。他的身体不太好,你别跟他来你那魔鬼训练的一套玩意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把他累倒了,我要你好看。”
“那就把他留在北京,你去侍候他好了。”林靖冷峻地盯着他。“咱们这儿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军令如山倒,我怎么敢留他?”雷鸿飞轻叹了一声。“子寒以前不是军人,不过,可不是废物。他虽然不太爱说话,可还是很讲义气的。他愿意进入军界发展,我确实很高兴。放到你们那里去,也是跟你们多学点东西。你们好好待他,也就算是帮了我了。等你们来北京,或者我到新疆的时候,一定请你们喝酒。”
林靖哼了一声,斜睨着他:“雷长官,这可真不像是你说的话。”
雷鸿飞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情,要是他担任闪电突击队长的时候,谁冷不丁地给他塞进这么一个人来,他也会冒火的。他本来不想多此一举,打这个电话,可是,偏偏要去的这个人是凌子寒,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爱的人,他实在是不放心。最可气的是,为了凌子寒的安全,他对凌子寒的过去还要绝对保密,不能泄露一个字,因而期期艾艾的,半晌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服这个固执骄傲得不得了的“野狼”。
林靖冷冷地看着他,瞧得他周身不自在。他终于决定放弃。将心比心,林靖实在也算不得过分,他一直在形势险恶的最前线浴血奋战,现在忽然给他弄了一个从未当过兵的“公子哥儿”去,而且位置还凌驾于他的几员大将之上,他肯定心里是不舒服的。
想到这儿,雷鸿飞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好吧,老林,你是野狼大队的头儿,我也就不再多话了。对你职权范围内的事,我是没有资格指手划脚的。不过,我只请求你一件事,子寒绝对不能喝酒,绝对不能受伤,也不能太累,那会要了他的命的。你们千万不能逼他喝酒,打仗时也多护着他点,行吗?”
林靖露出一丝笑意:“老雷,你胡涂了吧?咱们是不允许喝酒的。不过,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不逼他喝酒,打仗的时候也会派人保护他,这总行了吧?不过,枪子不长眼,他要想绝对安全,最好是呆在机关里,不要来。”
“老林,谢谢你。”雷鸿飞放下心来,眉开眼笑地说。“我知道枪子不长眼,不过,只要你多关照他,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你。”
等两位长官结束了通话,那三个少校面面相觑。

1

等两位长官结束了通话,那三个少校面面相觑。
柳涌耸了耸肩:“人家会投胎,你有什么办法?”
卢少华哈哈大笑:“这话说的是。”
“其实我看也没什么难的。”周启明微笑道。“咱们打两仗,将他带着,打完了替他请功,就可以把他光荣欢送走了。”
“对。”卢少华跃跃欲试。“要不然,我们高强度地训练三天,保证他立刻哭着要求调走。”
听到这话,三个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骆千秋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林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他来了,我们出去欢迎吧。”
几个人走出了大队长办公室,看着驶近的越野车。
等车子停稳,车门打开,从车里斯斯文文地下来了一个身着陆军中校军服的年轻人。他身材颀长,十分瘦削,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显得非常文弱。看着迎上来的几个军官,他很快注意到身穿上校军服的林靖,立刻很守规矩地立正敬礼,清晰地说道:“报告长官,凌子寒前来报到。”
林靖看着这个公子哥儿,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人与他想象中的太子爷的形象差了很多。他一丝不苟地还了礼,冷淡地说:“欢迎。”
凌子寒似乎略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才说:“林大队长,请多多关照。”
“到了这里,就不会有人关照了,得靠自己。”林靖冷峻地说完,向他一指自己身后的人。“他们是我们大队的参谋长和三位中队长,骆千秋、周启明、卢少华、柳涌。”
他每说到一个人,那人便向凌子寒立正敬礼。
凌子寒也规规矩矩地还礼,然后对每个人说:“请多关照。”
他的声音很低沉,态度也很温和,丝毫没有那种他们想象中的嚣张跋扈的“太子爷”风范。至少在第一印象上,没有人讨厌他。
凌子寒已经看过了这几个人的资料,知道“黑狼”骆千秋富有计谋,行事狠辣,“白狼”周启明冷静沉着,事果断,“银狼”柳涌漂亮帅气,十分机智,“红狼”卢少华有些鲁莽,打起仗来非常勇猛。
此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至于“野狼”林靖,外貌却很像个书生,只见他身材匀称,容貌清秀,看上去斯文优雅,气质清朗,真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被那些恐怖分子称为“魔鬼”,恨得咬牙切齿的悍将。
林靖让凌子寒先去宿舍安顿好,然后淡淡地说:“凌副大队长,你先休息一下。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参加我们的日常训练,也好尽快开始你的工作。”
凌子寒温文尔雅地立正道:“是,长官。”
几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都没吱声。这位惊动了国防部长和特别行动部副部长两位大人物亲自来打招呼的“太子爷”,本身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气焰。他只随身带着一个简单的黑色旅行袋,根本不像是个讲究享受的公子哥儿,而且态度温和,彬彬有礼,让人反感不起来。
年轻漂亮的柳涌最先说话:“真不明白,这样的人干吗要到咱们这儿来吃苦?”
“有病呗。”卢少华脱口而出。“好日子过腻了,出来换换口味。”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林靖想了想,对他们说道:“好了,今天就不折腾他了,先让他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让他开始参加正常训练。咱们也不必特别加量,就照现在的日常训练进行,别让人说我们特别针对他。银狼,那位新来的副大队长就先跟着你们中队。你去跟他交代一下,明天的十公里负重越野,他就空手,什么也不必背,什么也不用拿,按时起床跟着跑就是了。”
“这我赞成。”卢少华讥嘲地说。“他就算是一根草都不拿,能跟着我们跑完十公里,我就服他。”
其它三只狼都微笑着连连点头。
“银狼”柳涌随后去了凌子寒那里,将第二天的训练计划详细告诉了他,也把林靖的话转达了。凌子寒仔细地听完,立刻表示明白了,并且很客气地向他道谢。
除了偶尔去机关之外,柳涌还真没遇到过这么斯文有礼、言必称谢的人,野战部队里谁不是粗豪汉子,稍微文雅一点,就有人要说“娘娘腔”。连他自己明明已经拿到了双硕士学位,平时也不敢露出丝毫的学究气。他犹豫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他们这四只“狼”,虽然年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受教育程度、性格爱好各不相同,但在每件事上几乎都是共进退。这个莫明其妙跑来上任的副大队长,他们是势必要帮着林靖将他挤走的。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是漆黑一片,银狼中队便集合完毕。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的是,那位看上去孱弱无比的副大队长也准时到了。他与他们一样,穿著作训服,惟一的区别就是,他是空着手。
柳涌对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便带着自己的中队跑了出去。
这十公里的路程并不是平坦的大路,而是要穿过崎岖的山地、湍急的小河,一路上拐弯抹角,更加累人。
跑到后来,所有的战士都汗透重衣,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凌子寒本来在前面,渐渐的便落到了最后。
其实,虽然他的身体状况不好,仍然没有恢复旧时的状态,但跑上十公里对他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以前他受过的训练是每天至少跑三十公里,负重至少在五十公斤,而且要跑过各种各样的地形,这才练就了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绝技。与他们的训练强度相比,铁人三项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他现在却不能表现出这样的体能,以免让人怀疑。当然,他也不能太没用,否则“野狼”行动时绝对不会带上他。
这才是让他觉得最为难的事情。
随着他的犹豫不决,他的行进速度也是忽快忽慢,脚步迟滞沉重,拖泥带水。伪装新手是件非常累的事情,他的状态本来就没有恢复,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时渐渐觉得胸腔仿佛要炸开了似的,喉头有一股浓浓的甜腥味。于是,他逐渐放慢了速度,努力调匀呼吸。
到最后,他落后了大队将近三公里的距离,但还是坚持着跑完了,比那些队员们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野狼大队的全体队员和他们的中队长、大队长一起站在营地里,都没有解散,一直在等着他。他们惊异地瞧着这个新来的副大队长吃力地跑近,终于停在了他们面前,只见他累得脸色煞白,仿佛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但还是坚持着站直了,没有倒下。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他居然一滴汗都没有,一张脸白得泛青,像一块石头。
凌子寒瞧着他们,一时也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只得站在那里,面对着炯炯有神的上千双眼睛。他一生都在避免引人注目,现在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实在是觉得有些难受。

15

林靖看了他一眼,倒也佩服他的意志,居然能坚持跑完十公里,确实不容易。他站在台上,朗声说道:“这是我们新来的副大队长凌子寒,大家欢迎。”
顿时,暴雨般的掌声响起。
凌子寒缓缓地走到林靖身边,单薄的身体与林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靖说道:“下面,请凌副大队长讲话。”
那些战士们都站得笔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凌子寒犹豫了半晌,才低低地说:“我……是来向大家学习的。”
卢少华高声吆喝起来:“凌副,大声点,我们听不见您的指示。”
他的中队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其它中队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林靖看着他的这些子弟兵,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并没有出言制止。
凌子寒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若无其事地等着大家笑完,这才略略提高了声音:“我是来向大家学习的。请大家放心,我会照顾自己,尽量不麻烦各位,不拖累大家,也不影响野狼大队的声誉。总之,请大家多多关照。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他显然累得很厉害,虽然声音高了一点,却仍然在空气中发飘,显得中气很弱。
他这一番话完全不像军队里的用语,听在官兵们的耳朵里,有点不伦不类,但大家也都觉得以一个从未当过兵受过训练的人,能做到这样,说出这么有自知之明的话来,也算是难得了,于是,笑声渐息,算是给了他个面子。
凌子寒转头看了看林靖,退到了一边。林靖一挥手,很干脆地说道:“解散。”
于是,战士们一哄而散,跑去洗漱整理,准备赶紧吃早饭。
凌子寒慢吞吞地走回宿舍,疲惫地坐到椅子上。窗外,远远的,是东部天山的第一高峰博格达峰,在盛夏的阳光下,银装素裹的山峰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放眼看出去,营地四周都是高高的胡杨林,景色十分怡人。
他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觉得好多了,这才起身拉开抽屉,拿出药瓶、药盒,倒出一大堆药来。他刚端起水杯准备吃药,门便被鲁莽地推开了。
“白狼”周启明探进头来,开朗地笑道:“凌副,去吃饭吧。”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周启明伸长了脖子,看见他手掌上的一堆药丸,不免有点惊奇:“凌副,你在生病吗?”
“没有。”凌子寒笑着说。“只是一些维生素。”
周启明觉得好笑:“你还吃这个?挺会保养的嘛。”
凌子寒看他像是在等自己,便赶紧吞下药,跟他出了门。
即使是早饭,菜也大多是牛羊肉。那些战士们个个狼吞虎咽,颇为豪气。
凌子寒与周启明一起走到林靖和几个校官坐着的一桌去,客气地坐下。林靖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凌子寒看了看桌上的餐盘,见几乎都是荤菜,素菜不多,便慢慢地拨着白饭,吃了一点。
骆千秋斜斜地看着他,淡淡地说:“怎么?凌副,嫌咱们这儿的菜不好?不够精细?”
凌子寒连忙解释:“不是,我的胃不行,只能吃素。”
卢少华阴阳怪气地说:“这可有点不好侍候了,咱们这儿是边疆,蔬菜比肉贵得多,要是到了下雪天,哪儿给您找菜去?”
凌子寒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讥刺,温和地说:“不用专门为我做什么,我吃点饭就可以了,没关系。”
柳涌瞧着他吃饭时那个慢吞吞的劲儿,不由得笑道:“凌副,咱们军人吃饭可不是那样的,得快。”
“我的胃受不了。”凌子寒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吃得很少,应该不会多少时间。”
周启明已经划拉完了一碗饭,闻言笑道:“怪不得您老人家大把大把地吃维他命丸。”
凌子寒淡淡地笑了笑,仍然慢条斯理地拨拉着饭粒,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
林靖什么也没说,大口大口地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放,便起身走了。待走到门口,他叫住了司务长,吩咐道:“中午多弄点蔬菜来。”
他刚刚起身,其它四个人也三口两口扒完了饭,站起来跟在他身后,齐齐地向外走去。
凌子寒看着林靖的背影。
这个外表十分潇洒不群的男人确实令人心折,想到他历年来所立下的赫赫功勋,凌子寒也觉得此人真不愧是盖世英雄。
这天上午,野狼大队的队员们进行的是格斗训练。考虑到凌子寒“一点基础也没有”,林靖让“黑狼”骆千秋安排一名分队长去当教练,先从基础功夫教起。那个分队长经过骆千秋面授机宜,压根儿就没讲什么基本功,十分尊敬礼貌地差点把凌子寒给摔死。
凌子寒被摔了几个回合后,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眼前直冒金星,心里却是啼笑皆非。就因为对方并不是敌人,他既不能反击,也不能埋怨,简直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这种事情。
中午稍作休息,下午给他安排的是射击训练。林靖让队里最好的神枪手卢少华给凌子寒上课。
这位“红狼”教起课来十分干脆。他给了凌子寒一把重狙击步枪,教他摆好姿势,然后让他端着枪别动,先练膂力,便自顾自地走了。
凌子寒只好在心里苦笑。他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面,苦苦思索着普通人端一支重量在十公斤左右的枪大概能坚持多久。过了十分钟,他的身子摇晃起来,不过仍然勉力支撑,二十分钟后,他便溃不成军了。
这时,卢少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只手叉着腰,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眼里满是讥讽,颇像一只正从容不迫地瞧着猎物的狼。
凌子寒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抱歉。
卢少华盯了他半晌,忽然说道:“凌副,你好端端的,有福不享,跑到这里来吃这个苦干吗?”
凌子寒笑了笑,温和地说:“体验一下你们的生活嘛。”
“嘁。”卢少华不屑地一甩手,扭头走了。
凌子寒看着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茫然。
一直在不远瞧着的“白狼”周启明走了过来,对他说:“凌副,就练到这儿吧,可以歇歇了。”
凌子寒这才虚脱似地放下了枪。
周启明看着他在阳光下变得越发惨白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凌副,就凭你这身体,我看还是回北京的好。”
凌子寒跟他们一样,穿著作训服,却仍然遮不住极其瘦削的身形。卢少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脱口而出:“瞧凌副那身板,简直像根牙签。”
他的队员们一听,立刻哄堂大笑。
看着周启明诚恳的目光,凌子寒迟疑了一会儿:“我就是想走,也总得呆上一段时间,不然,无法跟雷伯伯开口。”
周启明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
凌子寒提着枪,看着远远站着的林靖那挺拔的身姿,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16

很快,野狼大队的那几只狼就发现,这位让他们本来颇不以为然的太子爷实际上很好侍候。
他是个非常安静的人,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有着良好教养,待人极温和,一直很少说话,而说起话来也从不大声,既不呵斥人,也不使唤人,对所有人都很客气。在生活方面,他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完全是随遇而安,从不挑剔。虽然他身体很弱,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但一直很努力地参加他们的训练,从没有叫过苦,更没有抱怨过一句。
令人吃惊的是,因为他毫无基础,他们就给他安排了小灶,平时都是单练,看上去似乎是有条理的“入门课程”,其实却是以把他练趴下为原则,并没有遵循正常练兵的章法,可是,每他们都觉得他这就要倒下了,他却还是坚持过来了。别说是有着显赫家世的“太子爷”,即使是个普通人,也不太可能做到这样顽强。整个大队的人都对这个副大队长渐渐有了好感。
还有更令人惊异的,这位公子哥儿竟然从来不出营地大门一步,似乎从未觉得军营生活枯燥。每个月,他们也会放两天假,队员们便会跑出去玩,散心,看朋友,或者大吃一顿。但凌子寒却从不出去,只呆在队部看资料,或躲在自己的宿舍里休息。
在他们看来,凌子寒对那些艰苦的训练都安之若素,一副准备在这里扎根的样子。平时大队领导开会,他也准时参加,却只是仔细倾听,从不发表意见,显得十分虚心诚恳,让人完全找不出攻击的借口,无法将他挤走。
半个多月下来,新疆风平浪静,他们一直没有出击过。凌子寒完全服从大队的安排,白天一直在训练,晚上便泡在队部,看以前的队史和战例,同时与自己在北京看过的详细资料比对,以找出蛛丝马迹。
林靖不喜欢他,他一来就知道了。那三个中队长一心想把他挤走,做得更是毫无顾忌,他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强烈的排斥。训练日复一日,他始终必须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不能暴露身份,显示出自己真正的体能和技巧,但又不能显得太窝囊,让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离开。
偶尔,他也会在心里轻轻叹息,反复琢磨。这任务是国家和军队最高层的领导指定他来的,他也希望能够调查出真相,要么还那些被屠杀的无辜平民一个公道,要么还林靖清白。可是,自己真能坚持下来吗?如果以后训练再加量,他该怎么办?按理说,当然是该咬着牙硬挺,但是如果挺不住了呢?他能不能按他们的工作准则,中途放弃?
如今,他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把握。他的意志仍然犹如钢铁般坚强,但身体却如纸一般单薄,比芦苇还脆弱。他一直在按照医生的吩咐吃药,但是,63医院的专家们已经给他换过不少药了,可显然并没有显著效果。过去,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有药可以治好自己的病,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所以一直耐着性子谨遵医嘱,没完没了地接受各式各样的治疗,使用着各种各样的药物。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存有任何希望。他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病是无药可治的,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病情的进一步发展使他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是生活在疼痛的折磨中。身体里的各种炎症此伏彼起,使他常常低烧,非常难受。不过,当疼痛、低热和阴寒成为一种习惯后,他也就觉得没那么难熬了。事实上,他已经想不起健康是什么概念,也不记得哪儿都不疼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半个多月的训练过去,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身体显得更加孱弱,脸色也更加苍白,一双眼眸更是暗沉沉的,毫无神采。那些战士都是血性之人,这时已经觉得颇为不忍,就连柳涌和周启明都不忍心再让他参加自己中队的高强度训练了,并且有意无意地开始照顾他。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凌子寒每天清晨还是听见起床号就起来,跟他们一起出早操。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差,跑过之后总是累得脸色煞白,甚至发青,站在那儿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几天,林靖到底不忍,有点看不下去了,对他说道:“凌副,你身体不好,也可以适当地休息休息,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还可以坚持一下。”凌子寒温和地笑了笑。“我帮不了什么忙,总不能拖累你们吧?没关系,我练一练,或许就成了。”
林靖对他已经略有好感了,这时不解地问他:“其实你好好的,干吗跑到咱们这儿来吃这个苦?”
凌子寒看了他片刻,平静地说:“我爸和雷伯伯都觉得我应该来体验体验你们的生活。”
林靖忍不住问道:“你父亲是谁啊?”
凌子寒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普通的部级干部。”
林靖便不问了。显然,这是一个很有家教的“太子爷”。他听北京的朋友说起过,真正的“太子”基本上是从不炫耀的,成天在那儿瞎嚷嚷我爹如何如何的,多半是假货。
此后的训练,凌子寒还是尽量坚持参加,虽然一直“没什么明显的进步”,但姿态是做出来了。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对他也变得十分宽容,渐渐的也会跟他开些玩笑。无论别人说什么,冷嘲热讽也好,亲切关心也罢,他都是态度温和地回答,心平气和地微笑。那种修养,真是让这些霹雳火爆性格的战士们不得不服。
在野狼大队全体官兵的眼里,这位公子以前没当过兵,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常常好奇地向队里的那些基层的士官们请教,涉及的内容很广泛,从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格斗技术到特战技巧,以及过去的战例,事无巨细,刨根问底。尤其是对他们以前打过的那些仗,他更像是听传奇故事一样,往往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啧啧称奇,使战士们讲得越发起劲。
林靖对他这种幼稚的好奇心很宽容,像对小孩子一样,只是笑一笑,却并不去干涉。
柳涌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副大队长倒是比其它人更要感兴趣一些。他拿到的双硕士学位只有一个是军事指挥,另一个学位却是哲学。他平时与战友们并不能在思想上进行更层的交流,现在终于来了一个“读过书”的上司,不由得喜出望外,待看到这位上司带来的那些书,他更来劲了。
凌子寒带来的是最新款的电子书阅读器,可以声情并茂地将书朗读出来给他听。休息时间里,他除了看电视新闻外,往往便躺在床上,打开阅读器听书。他把阅读器的声音调成男声,低沈温和,听上去很舒服。

17

柳涌第一到他屋里拜访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听着英语版的《野性之美》。那是加拿大著名的博物学家撰写的一本有关狼的生活的书。
凌子寒打开门,立刻笑着请他进来,随后便要关掉阅读器。
柳涌赶紧阻止:“凌副,这是什么书啊?我也听听。”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去替他倒茶。
柳涌听得津津有味,都顾不得跟他寒暄了。直到快熄灯了,他仍意犹未尽,索性借走了他的阅读器,打算把这本书拷贝到自己的阅读器里。半路上碰到了林靖,他忍不住喜滋滋地说:“林大,我找到了一本好书。”随即把那本书调出来给他看。
林靖瞧了瞧,不由分说地收了起来:“我先看。”
柳涌嘻嘻笑道:“是凌副带来的,没想到他居然喜欢看这样的书。”
林靖一听,倒是有些诧异,不过没多说什么。凌子寒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一个多月了也没打过退堂鼓,确实令他感到惊讶。跟他最久的骆千秋和卢少华已经不耐烦了,准备上点烈性的手段,迅速让那位公子哥儿知难而退,却被林靖阻止了。看凌子寒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怕他们会要了这位太子爷的命。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靖打开阅读器,浏览了一下里面的书目,不由得大吃一惊。里面的书五八门,这倒还罢了,语种却更是复杂,有英语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法语的《追忆逝水年华》,意大利语的《君主论》,德语的《帝国时代》,俄语的《战争与和平》,西班牙语的《骑士的欧洲》,希伯莱语的《以耶路撒冷之名》,阿拉伯语的《阿拉伯通史》,日语的《源氏物语》,还有藏语、蒙古语、普什图语、乌尔都语、维吾尔语等语种的书籍,涉及宗教、地理、历史、文学、经济、军事、民俗文化等各个方面。
林靖翻看了一番,忍不住思忖:“真没想到,原以为来的是一个百无一用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结果居然还有点内涵,他干吗不去当翻译?”
林靖没时间甄别,干脆把他阅读器里的书全部拷贝到了自己的阅读器里,第二天就把东西还给了柳涌。
柳涌拿上自己的阅读器,当晚又兴致勃勃地跑到凌子寒屋里,一边拷贝一边问长问短。
“凌副,这里面有好多都是原文书,你都听得懂吗?”柳涌很好奇。“我看好多都是小语种,很不好懂的,像普什图语、乌尔都语、阿拉伯语什么的,我们也学过几句,可真是太难了。”
凌子寒坐在一边微笑:“可能我在语言方面有一点天赋吧,我母亲是语言学家。其实我现在也只是懂一点皮毛。”
“了不起。”柳涌真心地说。“你自己也可以去做语言学家了,何必跑来参军?”
凌子寒笑着摇头:“我学这些都只是爱好而已,完全不求甚解,根本谈不上什么专家。这加入军队,主要也是帮忙修订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我对军队不熟,对特种部队的训练和作战的情况就更不了解了,所以才会被上面派过来,主要是跟着你们学习学习。”
“这样啊。”柳涌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应该向你学习。”
“不用客气了。”凌子寒温和地说。“我既然来了,又担任了这么一个职务,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对我客气。”
“好。”柳涌转头对他一笑。“凌副,你放心,我可没拿你当外人。”
凌子寒笑着点头,正要说什么,周启明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凌副,我听说你这有不少好书。”
凌子寒一指桌上:“那儿呢,你尽管看吧。”
周启明立刻冲到柳涌身边:“你小子吃独食是吧?”
“嘁,你这叫诽谤。”柳涌斜睨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我拷完了就拿给你,也免得大家一齐来骚扰凌副。”
周启明把自己的掌上计算机往桌上一放,命令道:“喂,设置成群发啊,一起拷。”
“行行行。”柳涌停止了拷贝,便要重新操作。
这时,虚掩的门又被推开,骆千秋和卢少华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四个人围着书桌,把自己的计算机或者阅读器放到桌上,嚷嚷着要柳涌群发,同时拷贝,一边又抢着在凌子寒的阅读器里翻看目录。
凌子寒什么也没说,只是好脾气地在一边微笑,由着他们胡闹。
过了一会儿,周启明有些惊诧地问道:“凌副,你懂阿语和维语?”
凌子寒“嗯”了一声。
卢少华也微有些吃惊:“咦?凌副,这么多种语言你都懂?”
凌子寒漫不经心地说:“懂一点。”
骆千秋想了想,转身过来,坐到凌子寒对面,微笑道:“凌副,我看你可以教我们的兵学一学中亚地区的语言。我们有时候出境执行任务,去的都是这些地区,会点当地语言,要方便一些。”
“好。”凌子寒一口答应。
从这以后,野狼大队的训练便增加了学习外语的课程。凌子寒不主张上大课,而是一个分队一个分队地教。根据他们的实际需要,只教用得上的会话,先让他们硬背,然后才教一些简单的语法。对民间事务小组和心理战分队,他教得就比较详细了。在教的过程中,他详细询问了他们过去在历战斗中出现过的各种情况,然后有针对性地教授合适的语句。
这些语言都很复杂,每个字母甚至都有几种不同的变音,表达的意思也就不同。反恐大队中的兵虽然每一个人都是大专以上文化,可学这些语言也觉得力不从心,包括林靖、骆千秋和那三个中队长,都感到很吃力。凌子寒教得极其耐心,而且方法多样,尽量让他们不觉得枯燥。
很快,整个大队的特种兵们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副大队长都很喜欢了。他就像是掉入狼群的一只羊,本来打算吃了他,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渐渐觉得他也许可以培养成一只狼,虽然比较弱,但也算是另类的狼吧。
现在,三个中队长中已经有两个对凌子寒的态度趋于正常。晚上,柳涌和周启明常常会跑到凌子寒这里来邀他去玩牌。凌子寒总是会答应,然后跟他们一起到大队的俱乐部去,坐下玩扑克。
人人都知道凌子寒打牌也不在行,是只菜鸟,都喜欢看着他们玩。
凌子寒总是会说他们玩扑克的规矩太复杂,让他弄不清楚,拿着牌得琢磨半天,身边的人便忍不住了,抢着指点他出牌,往往指点的人之间会发生激烈的争执,甚至吵起来。而凌子寒的性格十分随和,谁指点他都会听,基本上便会依照别人说的出牌,结果输的多,赢的少。
别人打牌都很认真,每一把结束后都会探讨一番,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每一个人出的每一张牌他们都熟记于心,凌子寒只能在一旁听着,半点发言权都没有,偶尔会感叹两句,实在是很佩服他们的记性。
他们不赌钱,输了就喝水,显然这是为了照顾凌子寒而定下的规矩。凌子寒喝水还行,每输了,他便会笑一笑,乖乖地端起杯子来,喝上半杯水,倒是牌品极好,愿赌服输。

18

正当凌子寒与野狼大队的大部分官兵都相得越来越融洽之时,他们的军医满脸狐疑地去找了林靖。他嗫嚅着,似乎没把握该不该说。
林靖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火了:“你有话就说,这么婆婆妈妈的,像我们野狼大队的人吗?”
军医这才叹了口气:“我……最近听说……凌副在自己注射药物。我怕凌副果真生病,就常常去看一看他。结果,昨天我看见他……在注射……阿托品……”
林靖眉头一皱:“阿托品?为什么他要注射阿托品?你问了吗?”
“我问了。他说他是老毛病了,那是医生给他开的药。”
“那依你之见,会有什么病需要使用阿托品?”
“……很多病都有可能用到,它可以使痉挛的肌肉放松,让疼痛缓解。”
林靖的眉皱得更紧了:“那你看凌副是属于哪种情况?”
“我也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军医显得很疑惑。“凌副用的药大部分都是麻醉剂,像吗啡、阿托品、氯胺酮,医院里主要是用这些药来止痛,但外面的那些瘾君子却往往用来作为毒品的替代物,算是软性毒品吧。他还同时使用多种强效的广谱抗生素,一般人都不会这样子用药的,医生更不会这么用,副作用太大了。”
“麻醉剂?软性毒品?”林靖想了想,与他探讨着。“那你看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就是凌副想缓解训练后造成的肌肉酸痛或者其它不适的感觉?”
军医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林靖霍地站起身来,怒道:“这个公子哥儿,简直是乱弹琴,怎么能这样乱用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是哪儿来的?”
“不清楚。”军医摇了摇头。“这些药都是方药,在外面的药店是不可能买到的。即使在医院里,这些药也都必须用红方开,有专门的规章制度。那都是任何一家医疗机构都会严格管理的药物。”
林靖哼了一声:“我看只怕是利用他父亲的特权吧。”
军医不吭声了。
林靖不再迟疑,一阵风般出了门,去找凌子寒。
这时候,凌子寒正在俱乐部与卢少华、周启明打扑克,柳涌坐在旁边帮他看牌。
玩着玩着,愣头青似的卢少华忽然好奇地问:“凌副,你多大了?”
凌子寒微微一怔,瞧了他一眼,才回答:“三十。”
“真看不出来。”周启明笑道。“我还以为你才二十五呢。”
卢少华脱口而出:“那一定结婚了吧?”
凌子寒又是一愣,半晌才说:“没有。”
“咦?”卢少华觉得很意外。“那,一定有情侣了?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凌子寒似乎被他问得有些心乱,虽然眼睛瞧着牌,却是视而不见,半天都没有出一张。柳涌看了看他,指了一下他手中的牌:“出这个。”凌子寒便机械地抽出那张牌扔了出去。
卢少华仍没有看出眼高眉低,犹自兴致勃勃地问道:“凌副,你的情侣一定很漂亮吧?怎么没见你跟他联络呀?”
凌子寒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回答道:“有了,是男朋友,我们偶尔会联络。”
卢少华更感兴趣:“他是做什么的?也是军人吗?”
“不是。”凌子寒淡淡地道。“他是网络安全专家。”
“好。”卢少华笑道。“原来是黑客啊。”
凌子寒微微一笑:“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吧。”
卢少华仍然掩饰不住好奇心,认真地问道:“凌副,那你来我们这儿,他同意吗?”
凌子寒微笑着,随手抽出牌,打出去,然后才缓缓地说:“他不反对。”
“那……”卢少华还想问下去,柳涌在桌子下面重重地踢了他一脚,这才算止住了他的话。
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儿,周启明已哗哗哗地将手中的牌打完,赢了这一把。
凌子寒端起水杯,缓缓地将一杯水喝了下去。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最近几天,他的身体又隐隐有发病的症兆,感觉非常难受。
周启明一边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一边灵活地洗着牌。
大家都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林靖大步跨了进来。
立刻,全体官兵都起身立正。
林靖一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各自的活动,这才走到凌子寒面前,严肃地说:“凌副,请你跟我来一下。”
凌子寒一言不发,起身跟着他出了门。
林靖在门外的夜色中站定,神情郑重地单刀直入:“凌副,我要到你的房间去检查,听说你在自行注射药物,我要知道那是什么药。”
凌子寒一呆,随即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军官公寓走去,军医跟在他们身后,那三个中队长和几个小队长遥遥地跟在他们三个人后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凌子寒的房间,林靖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说道:“凌副,你的那些药在哪里?我希望你自己拿出来,不要让我动手。”
凌子寒径直走到床边的书桌前,将抽屉拉开,把里面的药全都拿了出来,搁在桌上。
各种药瓶、药盒堆了大半张桌子,把林靖吓了一跳,他真没想到,凌子寒会带这么多药来,不过,他的神情仍然十分冷峻,立刻示意军医上去检查。
军医一一拿起药瓶、药盒,看着药名和说明。这些药除了他前面说过的那三种麻醉剂外,还有美国和欧洲原厂出品的一些拮抗剂、阻断剂,以及63医院研制出的一些新药,都是特效药,另外有一部分是强效的抗生素,还有不少胃药,治疗心脏疾病和肺部疾病的药,治疗贫血的药,增强抵抗力的药,补充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的药,等等,水剂、片剂、颗粒剂,应有尽有。
军医看罢,忍不住笑道:“凌副,你这儿的药可以开个药店了。”
林靖脸一沉:“少废话,做正事。”
“是。”军医立刻严肃起来,将那些用于止痛的药剂全都分捡了出来。“林大,就是这些。”
林靖上前看了看,确实有不少是公安部归类于“软性毒品”的药物。他严厉地看向凌子寒:“凌副,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这些药是怎么来的?”
凌子寒略一犹豫,轻声说:“是医生开的。”
林靖冷冷地道:“那好,我要你的病历、方,或者市级以上医院的证明。”
凌子寒稍稍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没有。”
林靖冷笑一声:“凌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管你在地方上做些什么,但是在我这里,如果你没有正当理由,那就无论如何不能使用这些涉嫌违禁的药物。”
凌子寒徐徐答道:“是,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林靖朝军医挥了一下手。“这我就只把这些药没收了,下不为例。”
凌子寒点了点头。
军医立刻将那些麻醉剂摞好,随后捧起来走了出去。
林靖扫了凌子寒一眼,什么也不再说,便转身离开了。
凌子寒上前去将门关上,走到桌前,看着桌上剩余的大堆药瓶、药盒。半晌,他厌烦地将它们全都扫进了抽屉,然后将抽屉重重关上。
这些药,他早就吃烦了,本就不想再用了。
死就死好了。

19

第二天,凌子寒丝毫没有受到“药品事件”的影响,仍然如常地按时起身,与他们一起出早操,就连林靖都对他有点欣赏了。
其实,凌子寒自从到了这里,一直就没睡好过,常常睡上两、三个小时就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东方发白。现在,即使是每天凌晨五点就起床训练,在他来说也不算早,更谈不上苦,反而像是解脱,因为不必再困在床上辗转反侧了。
只不过,从这天起,凌子寒的性情似乎重又变得孤僻起来,除了训练和日常工作的时间外,他常常呆在宿舍里不出门,即使硬被周启明和柳涌他们拉到俱乐部去玩,他也显得心不在焉,往往让人觉得扫兴。
按规定,每天晚上,大队的全体官兵都必须集体收看时事新闻。凌子寒到野狼大队两个月多后,电视里播出了一条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的新闻。
“中国与俄罗斯于今天上午在莫斯科签署了两国情报机构在反国际恐怖主义、不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领域加强合作的备忘录。
“这一文件是由俄罗斯联邦安全及国防委员会主席鲁舍夫斯基与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凌毅共同签署的。
“鲁舍夫斯基在签字仪式后指出,备忘录确定了双方合作的主要领域,制定了一系列合作的具体措施,文件的签署将使两国特工人员和专家能够更有效地一起工作。
“凌毅强调,签署合作备忘录是两国为共同对付恐怖主义、有组织犯罪等方面的威胁而采取的重要步骤,文件规定双方将交换情报,联合应付中俄两国面临的威胁。
“凌毅是于前天抵达莫斯科进行正式访问的,并与俄罗斯国防部长、总检察长、联邦安全部部长和内务部长分别举行了会谈。他将于明天上午前往克里姆林宫,拜会俄罗斯总统……”
随着播音员的话声,画面上频频出现凌毅的形象,凌毅抵达莫斯科,凌毅与俄罗斯的各领导人微笑着握手,在会议桌前认真地进行会谈,凌毅与鲁舍夫斯基签署备忘录,然后互相交换文本,随即热情握手、拥抱,凌毅出席新闻发布会,等等。
野狼大队的官兵们望着凌毅的形象,忽然齐齐转头看向凌子寒。他们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而且都姓凌。以前只是道听途说,这还是他们第一真真正正地亲眼看见“太子”。凌子寒的家世背景现在已是昭然若揭了。原来他并不是此前传说的部长的儿子,而是主席的公子。
凌子寒看着屏幕上的父亲,却始终面无表情。
曾几何时,父亲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目标、道路、真理,他做的一切,有许多都是为了父亲。幼时,他努力训练,希望父亲能够为他的进步而感到愉快,露出欢颜,长大后,他一直出生入死地工作、战斗,也是将父亲的事业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希望能为父亲奋斗了一生的目标做出自己的贡献。
至于现在,他其实早已经死了。他看父亲,就像是在阴间看着阳世的亲人,虽有感情,但却很明白已是阴阳永隔,父亲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他的世界了。虽然只要他一息尚存,仍然会随时听从父亲的召唤,但他总觉得自己其实只是个行走在阳世的阴魂,活着真是多余。
想着,他忽然忘了此时身在何,起身就离开了。
他的背影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决绝与冷漠,完全不似他往日一贯的温驯、谦和。
林靖看着他旁若无人地走出门去,不由得与骆千秋交换了个眼色。
第二天,林靖便打电话给新疆国安局长赵安,单刀直入地问道:“老赵,你们凌主席有儿子吗?”
赵安一怔:“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林靖微微一笑:“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诉你原因。”
“你啊,怎么忽然跟我搞起样来?”赵安跟他是多年好友,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大老板有儿子啊,有两个。”
“两个?”林靖愣了一下。“你都见过吗?”
赵安老老实实地说:“没见过小公子,大老板的小儿子好象才刚刚出生吧。我只见过他的大公子。”
“哦?”林靖敲着桌子,沉吟片刻。“那你们老板的大公子叫什么名字?”
赵安笑道:“你这个野狼,怎么忽然查起我们老板的户口来了?”
林靖坚持:“当然是有原因的,你先回答我。”
赵安十分了解他的性格,如果没事,他也不会问这些,于是答道:“我们老板的大公子叫凌子寒。”
林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北京给我派来了一个副大队长,就叫凌子寒,据说是从国安部调到国防部的。”
“什么?”赵安只一愣神,便急急地说。“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不等他回话,赵安已经挂断电话,拔腿冲出了国安局的办公室,跳上车便开往野狼大队的营地。
林靖看着他的车直冲到办公楼前,赵安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来,不由得摇了摇头。“至于吗?这么巴结?”看到赵安进门,他语带讥讽,脱口而出。
赵安地喘了口气,才说道:“巴什么结?我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我是老板一手栽培出来的。当年老板几乎是手把手地教我做事,教我做人,当我就像亲生儿子,而且还曾经救过我的命,对我实在是恩重如山。他的公子既然到了新疆,那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见见的,能照顾就照顾。老林,我也知道你的脾气,你如果嫌麻烦,不愿意要他,就交给我好了。”
林靖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要他了?你倒是先入为主。”
赵安却叹息道:“你我是莫逆之交,你的脾气难道我还不清楚?他一定会让你不顺眼的。”
林靖这时也不再跟好朋友装了,于是脸色一整,说道:“老赵,我们是自己人,坦率地说,我是不喜欢忽然来个完全不了解的外人,还是个毫无基础从没当过兵的人,而且一来就担任我的副大队长。你想想,我们大队的普通一兵都不是等闲之辈,还有,我那三个中队长哪个比他差了?为什么却要听他的指挥?他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凭他有一个好爹?你说让我怎么服气?”
“哦?”赵安微微有些诧异。“他是怎么到你这里来的?”
林靖哼了一声:“是我们国防部的雷老板让他下来挂职锻炼的,说是要他帮忙修订我们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
“他?”赵安又是一愣。“他怎么会参军的?”
“不知道。”林靖摇了摇头。“听说是雷部长硬弄进部里,然后再曲线调过来的。”
赵安恍然大悟:“哦,那我就明白了。”

2

赵安恍然大悟:“哦,那我就明白了。”
林靖有些不耐烦了:“哎,老赵,咱们是自己人,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安笑道:“你这个人,难道他们派他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告诉你?”
“说了啊,说是某位部长的公子。”林靖的声音冷冷的,充满了讥讽。“过来立功的,回北京后好青云直上。”
赵安瞧着他那轻蔑的神情,不由失笑:“在你的眼里,只怕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凡是太子,都是酒色之徒,太岁。你也不想一想,就凭他父亲的身份,他要想青云直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搞得这么曲折复杂?”
林靖被他一说,也觉得自己过于偏激,冷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以他那么显赫的身世,干吗要来这里?这么危险的地方,他爹把他安排过来干什么?”
“不清楚。”赵安不解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位公子我是略有所闻的。他好象精神上有些问题,不知是抑郁症还是自闭症,一直不太喜欢出来见人,也不大讲话。他高中毕业后没上大学,咱们老板就在部里给他安排了一个文职,做基层资料分析员,可他好象从来没有正经上过班,反正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动不动就不见了踪影。北京有不少人知道,凌部长自己是个顶天立地、叱咤风云的英雄,年轻时是‘国安第一勇士’,现在是‘国家安全之父’,可是却拿这个儿子很头疼,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跟雷部长是多年好友,交给雷部长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出来在基层转一圈,再回去到国防部工作,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安排。至于派到这里来,我想可能是咱们老板怕他又像以前那样,不想工作,干脆跑掉了吧。军队嘛,到底管得严一些,有军纪约束着,他可能还会老老实实地呆着。搭着你这员勇将,立上点军功,算是弄了个出身,回去也好交代嘛。”
林靖这才算是明白了,不由得啼笑皆非:“出身这么好,居然有抑郁症?那咱们这些苦大仇的人,还不得通通上吊?”
“这叫生的好不如命好。”赵安也笑。“老凌,其实这位凌大公子的性格是不错的,既不嚣张跋扈乱指挥,也不偷懒要人背着抬着的。呵呵,这是你的好机会呀,侍候好了这位公子,等于一举得到了雷部长和凌主席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赏识,你将会前途无量。”
林靖却傲气地冷冷一笑:“赵局,你这不是取笑我吗?我林靖是那号靠走上层关系晋升的人吗?我这可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来的。”
赵安立刻说:“那当然,谁不知道野狼林靖的骁勇善战?”
林靖指着他笑道:“老赵,你这不是骂我吗?你们国安局在西北破了那么多大案,还从阿富汗把依明的儿子抓了回来。我跟你比起来,实在是自愧不如。”
赵安摆了摆手:“咱们自家兄弟,也用不着互相吹捧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每跟赵安在一起,一向显得孤傲清高的林靖都会犹如冰雪消融一般,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等聊过一阵,赵安才问他:“我能不能见见凌公子?”
“当然可以。”林靖说着,便拿起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凌子寒安安静静地出现在门口,淡淡地问:“林大,您找我?”
林靖对他的态度比以前略微礼貌了一些,闻言点了点头,一指赵安:“这是新疆国安局的赵局长,是他找你。”
凌子寒很有礼貌地对赵安微笑:“赵局,您找我有事?”
赵安数年前在北京总部汇报工作时,曾经被凌毅邀请到家中吃饭,正好碰见凌子寒往外走,所以见过,但并没有说过话,这时见到他,不由得一愣。与数年前相比,凌子寒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已经判若两人,他一时还不敢认。
“凌副,冒昧地问一句,您……”赵安犹豫着,还是觉得应该问清楚。“您是我们老板的大公子吧?”
凌子寒便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是的,我是。”
赵安立刻上前去,热情地与他握手:“那……凌公子,您还记得我吗?”
凌子寒受过严格的训练,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然记得他。不过,他现在只是很茫然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赵局,请原谅,我们以前……认识?”
赵安笑道:“我几年前到您家去吃过饭,曾经见过您一面,不过没说过话。”
“哦,对不起,对不起。”凌子寒连忙道歉。“赵局,我这个人……记性一向不大好,实在是抱歉得很。”
“没关系,没关系。”赵安忙安慰道。“您在您父亲那儿见过那么多人,哪能个个都记得?不过,您来新疆了就好啊,咱们也算是并肩作战了。”
凌子寒很客气:“不敢当,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凌公子,您太谦虚了,要说学习,您父亲就是现成的最好的老师。”赵安笑道。“您能到我们这里来,这就很了不起了。”
凌子寒的态度一直很温和,闻言忙说:“哪里?赵局太客气了,了不起的人是你们。”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赵安说一定要设宴给凌子寒接风,凌子寒则一直推辞,又说父亲知道了会骂自己,赵安这才作罢。
等赵安走后,凌子寒才看到,林靖注视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此后接连几天,野狼大队里都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气氛,人人看凌子寒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凌子寒也变得更加沉默,他的眼神十分迷离,仿若刮过沙漠的狂风,卷起漫天烟尘,令人感到神秘莫测,暗自心惊。
虽然一直以来凌子寒那种逆来顺受的态度让林靖下不去狠手,但他的书生气实在是与野狼大队的气质格格不入,况且,得知他是“国家安全之父”的公子,虽然肃然起敬,却与他更加隔阂疏离。一般人一提起特工、间谍,便会油然生起奸诈、诡秘、黑暗、恐怖等等感觉,一向强调光明正大的野狼大队自然不喜欢这样的人。
“黑狼”骆千秋和“红狼”卢少华本就看他不顺眼,这时便撺掇林靖,干脆搞个极限训练,让他吃不消后知难而退。
林靖正在犹豫,从北京传来消息,似乎中央将在西北搞一大的行动,多半会让野狼大队参加。这是一个打大仗的机会,他在北京的朋友让他不要错过。
这下,林靖再不迟疑,立刻制订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并开始实施。
这个时候,凌子寒觉得累了。
这是真正的疲倦,从心底发出来,令他感到难以支撑。
他觉得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了。
从小到大,凌子寒接受的训练虽然也很酷烈,但与这种特种部队的训练体系截然不同,尤其是三年以前受过那令他万劫不复的重伤之后,他就没再这样训练过了,都是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自行安排训练科目,自己掌握训练强度。
自到了野狼大队后,他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显然是力不从心的。配合着药物的缓解,他始终在用顽强的毅力支撑着。可是,现在他是真觉得不行了。

21

“野狼”林靖在营地周围进行了一系列的魔鬼式训练之后,又安排了一长途拉练。
这的路线是从乌市到北疆的喀纳斯,途中要穿越准噶尔盆地中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再过戈壁、碱滩,然后进入阿尔泰山脉,到达仙境般的喀纳斯湖,看情形,也许会继续往前,直到与俄罗斯交界的友谊峰。整个行程计划用十天时间完成,然后不休息,再用十天时间返回。
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全套武器装备,白天全速行军,晚上就地宿营,或者自己挖猫耳洞,在洞中休息。
到了第八天,他们走进了喀纳斯自然生态区。
这里地阿尔泰山腹地,到是青山碧水,草地辽阔,森林茂密,景色美如仙境。
他们在林中穿行着,不时有松鼠在树梢上飞快地闪过,各种野生动物也时隐时现,整个大自然显得和谐、安宁、生机勃勃。
战士们都觉得很愉快,虽然累,但是看着这样的美景,与以前走过的沙漠、戈壁、荒山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只有凌子寒的心情十分黯淡。他的心里已经开始考虑放弃了。
按照他们的行动准则,除非事先规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工作之外,一旦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发现自身状态有问题,便要立刻放弃。凌子寒再坚强,奈何身体已是千疮百孔,虽经医学专家们全力修补,但到底受创太重,已经元气大伤,面对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他即使想坚持下去,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开始通过保密渠道联络父亲,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但是,可供他做秘密通话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与野狼大队的官兵们呆在一起,而凌毅最近一直在那几个国家之间奔波,由于时差的关系,很难碰巧联系上。他肩负的这个任务必须绝对保密,不能告诉其它任何人,而没有与凌毅商量,他也不便贸然对雷震说自己想放弃,只好白天跟着队伍行军,夜里继续抽空联络。
这天傍晚,天空开始飘舞着雪,山野间,森林里,渐渐变成了一片银白。林靖下令停止前进,就地宿营。
凌子寒一反往常,走得离他们远远的,在一棵高大的杉树旁挖掘藏身的小洞。他很喜欢这棵参天大树。
等他终于挖好了一个足以藏身的洞,天色已是漆黑如墨。
雪变得大如密雨,无声地往下疾落。
凌子寒蜷着身子,靠着洞壁,静静地看着大雪飘落在洞口外的地上,渐渐越堆越厚。夜色里,白雪反射着微光,万籁俱寂,让人的心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宁静。
他一动不动,看着雪越堆越高,最后将洞口完全遮挡住。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封在了一座纯净剔透的水晶坟墓里,心里竟然有着淡淡的喜悦。能够在这样的地方长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凌晨,整个野狼大队的队员都从各自的洞里出来,精神抖搂地整装待发。集合后,林靖发现少了凌子寒,顿时脸一沉,立刻命令找到那个公子哥儿。
大地一片银白,积雪齐膝,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有洞,哪里有坎。战士们到寻找,一时也想不起昨晚凌子寒是在哪里挖的洞。
看着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个小队长有些忐忑不安了。他们看了林靖一眼,便分散开去参加寻找。有些战士沈不住气,已经“凌副、凌副”地叫开了。
呼唤声越来越响,却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林靖也担心起来,立刻命令进行地毯式搜索。
经过了大半个小时的探查,终于有人叫起来:“在这里。”他边说边去铲厚厚的积雪,附近的战士也都赶去帮忙。
林靖快步赶了过去。等他在齐膝的雪中艰难地挪到近前时,洞口已经被挖开了。
凌子寒虚弱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脸色已经白得发青。如果不是雪堆得很松,仍然有空气自缝隙中渗进来,他早已经窒息了。他一直不吭声,完全不打算响应外面的呼喊,就是存心想葬身于此。那真是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林靖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他虽然平静地睁着眼睛,却生机全无。这一刻,他心里的那些嫌弃、反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禁关切地问道:“凌副,你怎么样?”
凌子寒无奈地噙着一缕微笑,轻声说:“林大,我已经决定放弃了。我决定退出野狼大队,退出军界……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我会自己离开的。”
听到他终于知难而退,一直想赶走他的林靖竟然没有一丝欢喜之意。看着凌子寒脸上那万般无奈的苦笑,林靖的心忽然一阵抽动。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凌副,你先出来,上收容车去。等你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再说。”
凌子寒此时只觉得一阵一阵的阴寒和疼痛正在猛烈袭击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身像是瘫痪了一般,手脚发麻,似有万针攒刺,完全不听使唤。他软软地蜷缩在洞里,只是微笑着,缓缓地说:“林大,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林靖看着他的脸色由煞白变得发青,再渐渐变成死灰色,心一下提了起来:“凌副,无论怎么样,你先出来。”
凌子寒的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消失,呼吸越来越困难。他静静地闭上眼睛,淡淡地说:“林大,你把洞口封上吧。这个坟墓,我很喜欢……”
林靖大惊失色,立刻伸手过去抓住了凌子寒,只觉得他的手不但冰冷,而且僵硬,脉搏非常弱。他大声叫道:“医生,担架,快。”
战士们都忙乱起来,将折叠式担架拿过来,打开后放到雪地上。
军医赶过来时,林靖已经把凌子寒连拖带抱地弄出来,放到了担架上。凌子寒已经昏迷,脸色呈青灰色,呼吸非常微弱。军医一检查,便神色大变:“林大,得马上送凌副去医院。他的情况非常危险。”
林靖立刻点头:“好,你护送凌副,就近到阿勒泰的医院去。”
阿勒泰市医院的医生不太有经验,对凌子寒的病情很不理解,几乎无法理。他们只是进行了常规的抢救,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子寒一直昏迷着,情况越来越危险。医院连着下了三病危通知,已经有医生和护士暗示林靖要准备后事了。
林靖这时才真的开始担忧了。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太子爷”,但却只想撵他走,而并不想他死。
站在凌子寒的病床边,林靖看着他那瘦削惨白的脸,忽然发现,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鬓边竟然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他细细地回想着自凌子寒第一天到野狼大队以来的点点滴滴,这才注意到,这个本应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显贵青年虽然总是微笑着,却好似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实在是令人费解。这时,他忽然想起,赵安曾经说起过,凌子寒患有抑郁症……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敢隐瞒,连忙打电话到北京,找到了雷鸿飞,将凌子寒病危的消息告诉了他。末了,他诚恳地说:“老雷,我不知道该如何联络凌副的家人,麻烦你通知他们。”
“好,我去联系。”雷鸿飞脸色凝重。“我也会尽快赶来的。”

22

第二天,童阅便带着一组专家和大批特效药,乘坐国防部安排的军用飞机,从北京直接赶到了阿勒泰。
院长认识这位国际知名的医学专家,顿时十分尊敬:“童教授,您亲自来啦?”
“是啊。我是凌子寒的爹。他父亲不在家,所以我来了。”童阅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边解释边带着专家急匆匆地赶往凌子寒的病房。
他与那几个专家都十分熟悉凌子寒的病情,仔细查看了病房里面各种医学监测设备上输出的资料,便开始了紧张的抢救。
在童阅的指挥下,抢救工作持续了一个星期,凌子寒的病情才终于稳住了。童阅立刻将他带上救护车,转到了乌鲁木齐的陆军总医院继续治疗。他现在还不能乘飞机,起飞和降落时的轻微过载都会让他吃不消的,否则童阅就直接带他回北京了。
这时候,雷鸿飞忽然带着宁觉非出现在了乌市,两人直奔医院,担心地守在那里。原来闪电突击队也到新疆训练来了,以便为实施凌毅的多国联合反恐计划做好准备。
凌子寒醒过来时,心里真是有万分的遗憾。每,当他在极度的痛苦中昏迷时,都希望能够从此不再苏醒,可是,偏偏事与愿违,人们总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醒过来。
雷鸿飞看到凌子寒睁开了眼,不由得大喜:“兄弟,你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
“凌大哥,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宁觉非喜形于色。“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凌子寒看着他们,努力了半天,这才微微一笑,声音微弱地说:“是我的身体……太不争气了。”
正在这时,林靖带着三个中队长过来探望凌子寒,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林靖立刻止住了脚步,他身后的中队长们也便停在了门外。
雷鸿飞看着这个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自己最爱的人,不由得心痛难忍,脱口而出:“子寒,回北京吧。”
“好。”凌子寒微微点了点头。“我已经决定放弃了。等出了院,我就回北京,从此退出军队。”
“那不行。”雷鸿飞立刻表示反对。“你必须留在军界。我已经想好了,一回去就要求调你回来。要不然,我就要求调回闪电突击队,你也调过去。反正,咱们要并肩作战,那滋味真是太美了。”他越说越起劲,顿时欢喜起来。
凌子寒看着他那充满了孩子气的笑脸,不由得摇了摇头:“你真会异想天开,哪有自行要求降职的?再说,军队有铁的纪律,哪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雷鸿飞嬉皮笑脸地说:“我就豁出去了,也以权谋私一回。我去找主席泡蘑菇,求他给我爹下命令。”
宁觉非也笑嘻嘻地道:“对啊,凌大哥,你和老大一起来咱们突击队,我们愿意被你们领导。有你们两人在,野狼大队算什么?我这就是来接你的,你到我们队来吧。”
“那个野狼,一向骄傲得很。在咱们军队里,也只有他能跟我别别苗头。”雷鸿飞笑道。“这回,他可是走了眼,根本没有认识到你的价值,一心想挤走你,把你折腾成这样。你索性离开,到我那里去,嘿,我们二人联手,一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林靖在门外听到这里,狐疑地与旁边的三个中队长交换了个眼色。他们不明白,这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除了有一个地位显赫的爹,以及会数种语言之外,还能有什么价值?
凌子寒听着他兴致勃勃的描述,不由得微笑:“鸿飞,你看我现在这样的身体,真的是力不从心了。我不想拖累野狼大队,也不想拖累你们闪电突击队。我只想退休了。”
雷鸿飞脸色一变:“那退休后你想干什么?”
凌子寒避开了他的眼光,半晌才说:“我想一个人呆着。”
雷鸿飞高度紧张,反应非常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重重地强调:“子寒,你可别忘了,你生下来的第一天,我就来看你了,我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叫你弟弟。你要敢甩了我自己溜掉,就算是追到阴曹地府,我也会去找你算账的,不信你就试试。”
凌子寒心里一热,叹息道:“我哪里敢试?你这个霸道的混蛋。”
雷鸿飞听出他已回心转意,顿时松了一口气,得意洋洋地笑着说:“对你当然是要霸道的,不然我欺负谁去?”
宁觉非忍不住笑出声来。
凌子寒想到自己这是第一中途决定放弃任务,不由得苦笑:“野狼大队真是名不虚传,除了林靖外,那四只狼也个个厉害,我是招架不住了。”
雷鸿飞虎虎生威地说:“嘿,有什么了不起?他有四只狼,我还有八只虎呢。”说着,一指对面的宁觉非。“这个是‘铁虎’,家里还有七只。嘿嘿,要是把我那一群猛虎全放出来,一准儿咬死那一窝狼。”
宁觉非连连点头,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门外的三个中队长一听,立刻便想进去理论,却被林靖的手势止住了。
凌子寒第一听说雷鸿飞居然“养”了八只虎,不由得颇为好奇地瞧着他:“真没想到,原来你是威虎山上的坐山雕。那你一定也跟林靖一样有个赫赫有名的外号了,叫什么?”
雷鸿飞笑嘻嘻地说:“其实不值一提。”
“怎么忽然谦虚起来?”凌子寒忍俊不禁,心情好多了。
宁觉非笑着在一旁道:“咱们老大是飞行员出身,所以叫‘飞虎’。”
凌子寒闻言一笑:“哦,原来大名鼎鼎的‘闪电飞虎’就是你。”
“现在人家都叫他‘铁臂飞虎’。”宁觉非又接了一句。“老大一向是铁腕人物。”
凌子寒一听,更是愉快:“果然贴切。”
雷鸿飞很清楚,自己的身手远远不如凌子寒,此时听他一赞,不由得有些忸怩:“那也是过奖,其实是名不副实的。”
凌子寒笑道:“长官,你过谦了。”
雷鸿飞听他叫自己“长官”,顿时想起了在北京逼他向自己敬礼的趣事,不由得哈哈大笑:“对啊,我是你的长官,长官的话你是必须要服从的。我命令你养好身体,到北京来报到。”
凌子寒仍然摇头:“长官,我已经决定退役了。”
雷鸿飞颇为霸道地说:“我不同意,你就别想走。”
凌子寒瞧着他,只是苦笑:“鸿飞,我现在的身体,你是看得见的,已经不能从军了。”
雷鸿飞连连摇头:“你才三十岁,正是身体最好,恢复能力最强的时候。现在只是林靖那小子想挤走你,故意安排了一系列的极限训练整治你,才把你累垮的。这倒也不怪他,他也有他的道理。你到我这儿来,或者去闪电,小宁绝对不会这么干,你自然也就恢复过来了。”
凌子寒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感觉很疲倦了。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并不怪林靖。他不喜欢我,是很自然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干你们这行的料。唉,都是我爸和你爹的主意,其实象我这种身体,何必要入军界?”
“你还小着呢,未来长得很,别说那种泄气话。”雷鸿飞笑道。“你在军队里发展,其实是很不错的。哎,你就回北京吧,咱们俩打配合,一定珠联璧合,水到渠成。”
凌子寒听他又在乱用成语,不由得哑然失笑。
宁觉非更是努力撺掇:“凌大哥,你来咱们突击队吧。我们大家在一起训练、打仗,又好玩,又热闹。”
凌子寒疲惫不堪地微笑着,还是摇头。
雷鸿飞笃定地说:“我这就回北京去搞调令,军令如山,不由你不去。”

23

这时,林靖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走进病房,对雷鸿飞笑道:“好哇,老雷,竟然跑到这里来抢我的副大队长,你倒想得美。”
雷鸿飞一听就跳了起来,睁圆了眼睛:“哎,你不是一直不想要他的吗?我是为你卸包袱。”
林靖那一向冷傲的脸此时变得十分和蔼可亲:“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要凌副的?你可别栽赃陷害我。”
雷鸿飞顿时怔在那里:“老林,你没病吧?”
“你才有病。”林靖脸色一冷,哼了一声。
这时,那三个中队长已经明白了大队长的意图,马上在一旁帮起腔来。
柳涌最先说道:“长官,你可不要挑拨我们林大和凌副的关系,从而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雷鸿飞又好气又好笑:“我的目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可广而告之。”
卢少华张口便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凌副是我们大队的人,你不能以权谋私,强抢豪夺。”
雷鸿飞听得啼笑皆非,一时竟然想不出话来反驳。
周启明慢条斯理地说:“有我们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带走凌副。”
宁觉非一看情况大为不妙,马上跳出来帮忙:“你们这个狼窝有什么好?我们非得把凌大哥带走。”
卢少华当即反驳:“你们那个虎穴又有什么好?有我们野狼大队一千只狼在,你们休想带走凌副,哼。”
两边顿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一只虎迎战三匹狼,自然是力不能支,节节败退。
凌子寒听他们“狼窝”、“虎穴”的互相攻击,不由得失笑,喃喃地说:“不知道还有没有龙潭。”
雷鸿飞坐在他的身旁,一听便凑近他的耳边,悄声笑道:“有啊,你们那些人就是。你属小龙的,不是吗?”
凌子寒顿时想起来:“哦,对,你属虎,怪不得。”
雷鸿飞忽然吃吃地笑道:“林靖是属兔的,倒是跟狼差不多,都是小矮个儿,四条腿儿,尖尖耳儿……”
林靖并没有加入战团,只是在一旁听着,这时绕过他们,来到凌子寒床边,刚好听到雷鸿飞的讥嘲,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理他,俯身关切地问:“凌副,你怎么样?”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他脸上,衬得他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十分动人。他的双眼亮晶晶的,特别有神,这时眼中似有波光流动,满满的都是关怀。他一直是有名的冷面煞星,雷鸿飞还是第一看见他这样的神情,顿时大为警惕。
凌子寒的心情显然已经恢复了很多,温和地笑道:“林大,我没事了,多谢你的关心。”
林靖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这事都怪我……”
“不,不怪你。”凌子寒豁达地笑着。“像我这样一个没有基础的人,是根本没有资格进野狼大队的。让你为难了这么久,其实应该怪我。我已经决定放弃,退出野狼大队,你也不用再为难了。”
林靖坐了下来,认真地说:“凌副,你现在仍然是我们大队的人。咱们反恐特种大队自建队以来,从没有人说过放弃,我希望你不要做第一个。”
凌子寒大为意外,不由得看着他,半晌无语。
雷鸿飞张口结舌:“林靖,你……你……你什么意思?”
林靖对他一笑:“铁臂飞虎,你想抢我的人?没门儿。你想要凌副,也可以,除非把你的那些病大虫全都放出来,与我的狼群斗一斗,看谁咬死谁。”
宁觉非立刻跳了过来,兴奋地说:“好啊,我同意。老大,要不然你安排一下,我们与他们来个对抗演习怎么样?以演习代训练,也是一个好方法嘛。”
林靖斜眼看了看他,对这个比自己小六岁却已经扛上了上校军衔的人多少有些不服。近年来也知道他立下了不少拿得上台面的功勋,可那些事情真要放在他们大队,还不是照样能干净漂亮地拿下?总之一句话,这小子命好。
凌子寒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他轻声说:“算了,你们别争了。既然林大不嫌弃我,那我就还是继续呆在野狼大队吧。觉非,你们还是好好训练吧,现在不是演习的时候。”
宁觉非立刻点头:“好,凌大哥,我听你的。”
凌子寒看着林靖的表情,心中雪亮。他想了想,对雷鸿飞笑道:“你快回去吧。工作那么忙,别在这里耽搁了。”
雷鸿飞眼睛一瞪:“耽搁什么?今天是周末,我明天再回去,星期一上班,合适得很。”
凌子寒拿他没辙,只好无奈地说:“那你带觉非先出去转转,我有话想跟林大说。”
雷鸿飞的脑子里更是警钟长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靖一番,这时才想起来,这个比自己小着一岁的年轻上校除了被人称为“野狼”外,还有个“军中第一美男子”的雅号,他打起仗来十分剽悍,可外表看上去却儒雅得很,从头到脚简直是完美无缺,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想到这里,他又看了凌子寒一眼,忽然凑到他耳边,声音很低,狠狠地说:“子寒,你要敢喜欢他,我就跟你没完。”
凌子寒没想到他的心思越转越远,居然想到那些事情上面了,顿时啼笑皆非,笑着摇了摇头,温和地说:“好了,快走吧,别在那儿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
雷鸿飞一听便知道他并没有喜欢林靖的意思,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觉非,我们走,让他们正副大队长谈公事。真是的,林靖,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做梦都想有一天能与子寒坐下来一起商量工作,一起并肩作战,你还嫌弃他,哼。”
宁觉非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忿忿不平:“我也是啊,要是凌大哥来当我的副队长就好了,凭什么派来给他?真不公平。”
林靖没吭声,沉静地看着两人走出病房,随即一挥手,柳涌立刻说:“凌副,我们就在外面等。”
周启明立刻接道:“是啊,你一会儿可要接见我们。”
卢少华一直对他十分排斥,这时只觉得说什么关心的话都有点别扭,便只是对他笑了笑。
凌子寒对三个中队长笑着点头,轻轻地说:“好。”
等到他们出去,把门关上,林靖才坐到床边。
这个病房是单人间,各种家电设施齐备,落地玻璃采光极好,病人呆在房里,心情不会感到压抑。林靖坐下来后,便看见明亮的光线笼罩着凌子寒,仿佛在他的脸上蒙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使他看上去没有那么憔悴。过于瘦削使他的脸形和五官有着极其鲜明的线条,有一种很特别的清冽的美。他打量了一会儿,便留意到凌子寒眉眼之间的倦意,不由得柔声说道:“你太累了,要不然先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这种疲倦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够恢复的。”凌子寒微微一笑。“除非长眠不醒,才会解脱。”
林靖看得出来,他的那种豁达,骨子里其实是放弃。想着之前雷鸿飞说的那些话,他忍不住将手伸进凌子寒的被子,摸索着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诚恳地说:“凌副,你现在只是生病,所以难免有些灰心的感觉。但是,我们是军人,一旦遇到进攻,就必须反击,与敌人战斗到底,对病魔也是一样。你不能退却,一定要坚持下去。”
凌子寒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手十分温暖,那只手五指修长,却很粗糙,与雷鸿飞一样,上面满是厚茧,却有种奇特的坚定,令人安心。

2

感受着林靖流露出的关切,凌子寒缓缓地笑了起来:“谢谢你,林大,我会努力坚持的。”
林靖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才像是我们野狼大队的副大队长。”
凌子寒沉默片刻,认真地说:“林大,你不必为了跟鸿飞赌气就留下我。说心里话,我来之前是很敬佩你的,也确实想跟你学点东西,然后根据你们训练和实战的情况,帮鸿飞修订训练教程,也算是为部队出了点力。不过,你不喜欢我,我也看得出来,本来我想努力改变你对我的看法,我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也能做点事,可是,现在我的身体这么差,我想还是离开的好,也免得打起仗来拖累了你。”
“凌副,你要这么说,那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林靖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孤傲冷峻,爽朗地笑了起来。“是我先入为主,对你有偏见,才会把你练垮的。我没想到你能一直咬牙坚持下来,直到超过身体极限才倒下。总之,凌副,你已经用你的行动证明了,你一点也不弱,完全有资格呆在我们野狼大队,所以,我诚恳地请你留下。凌副,你有不少我们不具备的长,语言的天赋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希望你能好好休养,尽快康复,回来协助我的工作。”
凌子寒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一病便使事情峰回路转,只怕还是雷鸿飞和宁觉非来那么一搅和所起的作用吧?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很好的转变。他轻轻叹了口气,笑着说:“那好吧,我就回去继续向你学习。”
林靖听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看得出来他已筋疲力尽,便拍了拍他的手,温和地道:“好了,你是真的累了,赶紧睡会儿吧,我就先走了。你要好好配合治疗,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好。”凌子寒答应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林靖又坐了一会儿,看他已经睡熟了,这才替他掖好被角,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那三个中队长正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闲扯,一见他出来便站直了身子。
还没等他们出声,林靖便轻轻挥了一下手,带着他们往外走。
这时,童阅忽然出现在楼梯口,温文尔雅地说:“林大队长,我能跟你谈谈吗?”
“当然。”林靖已经知道这位国际知名的医学专家虽然年轻,却是凌子寒父亲的伴侣,也就是自己的长辈,对他自然十分尊重。
童阅非常客气地向他身后的三个少校点了点头,然后对林靖说:“请到我的办公室。”
林靖对三个部下做了个“等着”的手势,便随着童阅走了。
为了方便对凌子寒的治疗,童阅的临时办公室就是旁边不远。他率领的专家组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国内外知名的医学精英,陆军总医院一看,简直是如获至宝,立刻同意他们在这里负责凌子寒的治疗,趁机便拉着他们对院里的一些疑难杂症进行会诊,帮忙出出主意。童阅对救死扶伤的事一向热衷,除了日常对凌子寒的检查和治疗之外,也帮着看看院方送来的一些病历和治疗方案。
林靖走进童阅的办公室时,只见办公桌上有些凌乱,堆满了卷宗,计算机也开着,里面全是变化着的各种波形和资料。
童阅请他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替他倒了杯水,这才也过去坐下。
面对着他,林靖的脸色不再清冷。他十分礼貌地看着童阅,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童阅凝神看了他一会儿,便知道这个“野狼”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桀骜不驯,完全是可以讲道理的。他微笑着说:“林大队长,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子寒到你这里来工作,我事先并不知情,他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让我无法定期对他进行检查和治疗。这忽然病成这样,实在是搞得我有些措手不及。”
“对不起,主要是我的错。”林靖礼貌地对他欠了欠身。“我没想到凌副的身体这么差。”
“这不能怪你。”童阅的声音很温和,不疾不徐,显得很冷静。“子寒的身体差是一个方面,但这主要是他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才会造成病情急转直下,以至于濒临崩溃的边缘,差点无法收拾。他离开北京的时候是带足了药的,没想到他会不用,这才造成了这种恶果。”
林靖顿时有些不自在。他一向光明磊落,这时并不打算隐瞒,便坦然地道:“童院长,实在抱歉,凌副的那些药被我没收了。他的许多药都是违禁药物,必须持有相当级别的医院的方才能合法使用,但他拒绝出示方或者医院证明,所以我就按照规矩没收了。对不起。”
童阅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得欣赏地看着他,微笑着说:“这也不能怪你,你不用道歉。你是照章办事,并没有错。子寒这个脾气啊,有时候还真是固执,其实他只要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把证明给你传过来了。”
“是啊,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林靖有些费解。
童阅长长地叹了口气:“林大队长,子寒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吃药,没有一天停过,他实在是有点烦了。这种心情我理解,相信你也明白,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他远在这里工作,我是鞭长莫及,他父亲更是工作忙,管不到他,所以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童院长,你尽管吩咐。”林靖立刻说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照顾凌副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童阅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没有什么大事,我不会干涉别人的工作,这是我的原则,所以你不必为此改变你的工作风格,更不必破坏你们的规矩。我只是想请你督促子寒按时服药。另外,最好不要让他劳累过度,如果可能的话,希望适当地减轻一些训练量,能给他时间,让他多睡一会儿。”
林靖想了一会儿,不解地问:“童院长,咱们凌副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童阅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半晌才说:“是一种罕见的疾病,由于他全身的神经系统受到大面积的严重损伤而造成的,目前医学界对此病还没有准确的定论,世界上也没有先例。他应该是首例,因此我们对他的治疗也仍然是在摸索当中,目前的药只能控制他的病情,却无法治愈。事实上,他身体的各部分系统都经过了医学重建,但有很多功能仍然没有恢复,基本上已经丧失了。”
林靖大吃一惊:“那……凌副的身体不是很麻烦?”
“是的。”童阅凝重地点了点头。“那些为他治疗的专家们都是坚决反对他工作的,他应该静养。”
林靖想了想,认真地问道:“那……我们雷部长知道这个情况吗?”
“他早就知道了。”童阅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子寒的父亲怕他会从此消失不见,才托老雷将他放进军队吧。因为生病,子寒他……比较自闭,不爱出去见人,也不爱讲话。一旦我们放手了,他很可能会远远地躲起来,再也不会出现。”
林靖有些惊诧,没想到凌子寒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童阅看着他,温和地说:“林大队长,我没想到他父亲和老雷会把子寒安排到你这儿来。对你,我是闻名已久的,子寒这身体,只怕会拖累你,他自己也不会适应你们的训练的。唉,你权当体谅他父亲的心情,暂时让他在这儿呆着,过一阵再说。等他父亲回来,我劝劝他,还是让子寒回去吧。”
林靖对他十分尊敬,立刻点头:“童院长,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凌副的。”
童阅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25

雷鸿飞到底没有斗过林靖。雷震一听他说要求调回凌子寒,顿时勃然大怒:“幼稚,胡涂,简直没长脑子,军官的调动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事吗?”
雷鸿飞被父亲在电话里狠狠地训了一顿后,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新疆。
不久,凌子寒便要求出院。治疗他的那些专家们都坚决反对,凌子寒却很固执,一直坚持。这时,林靖方才看出他身上那股似乎属于“太子爷”的特有的执拗。
童阅给他做了详细的全面检查后,同意他出院,但是要他不得剧烈运动,不得过度疲劳,必须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凌子寒立刻全部答应。
这时,凌毅正在巴基斯坦访问,工作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虽然从保密渠道得知了儿子病重的消息,却无暇顾及。凌子寒一直没有与他联络,更没有表示要放弃这个任务,他也就没去过问。
童阅对这父子两人感到既无奈又心疼。他们如此相像,却又如此疏离,彼此都不愿意将心里的感情表达出来,人为的把自己与周围的世界隔离起来,独自忍耐着痛苦和寂寞。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够接近这对父子的内心世界的人吧,所以他总是会特别关心他们,而且从来不曾怕过他们。
童阅看着硬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凌子寒,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太固执了。说实话,你做原来的那种工作我都是不赞成的,可你居然还来部队。你如果是做做文职,我也不反对,谁知你竟然会来这种特种部队?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你爸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等他回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凌子寒听着他的念叨,心里感觉十分舒服。从小到大,他还真没听过长辈的唠叨,小时候,听雷鸿飞、龙潜和张海洋他们抱怨“家里的老头子老太太”实在太嗦,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没想到自己现在也能享受这种唠叨了。他好脾气地笑着,低声说:“爸,我这条命是你帮我捡回来的,我怎么会不想要?你也别跟我爸发火,他也不想的。可是,我们既然是在工作,总要服从命令,对吧?你不也一样吗?”
自从童阅和凌毅正式结婚,凌子寒就很自然地叫他“爸”,这一直让他很开心,凌毅也一样。现在他都病成这样了,却还是这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实在是让童阅心疼得不行。看着凌子寒脸上淡淡的笑意,他轻叹着摇了摇头:“你啊,唉,总之,我警告你,如果再出现一这种情况,我就一定直接把你带回北京,坚决不会让你出院,就算是你爸下命令也不行,明白了吗?”
“是,长官。”凌子寒笑着立正,向他敬了个军礼。
他已经把病号服换下,穿上了中校军服,虽然显得很瘦弱,可仍然站得笔直。这身军装把他衬得英气勃勃,比以前在北京时看着要好多了。童阅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愉快的微笑。也许凌毅是对的,让他在军队里工作,虽然累,却比以前有精神了。
想着,他微笑着握住凌子寒的手,陪他往医院外面走,温和地说:“你坚持要回去,我当然只有支持,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凌子寒轻笑着点头。“你放心吧。”
“没有守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我怎么能放心呢?”童阅又叹气。“可是,我也知道不可能守着你的。天宇跟着你爸出访了,我一直联络不到他,他要是知道你这情况,还不得心疼死?你不为你自己,不为我和你爸,就看天宇这几年的感情份上,你也该多保重你自己。”
“好,我知道了。其实我真的没什么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凌子寒笑着转头看他。“爸,我答应你,一定会按时吃药打针,并且一有空就回家去看你和爸爸,还有天宇。”
这是三年来凌子寒第一向他保证会按时服药,也是第一主动说一有空就回家看望他们,童阅顿感喜出望外,不由得连连点头:“好好好。”
凌子寒走出大楼,便坐上了前来接他的越野车,直接回了野狼大队的营地。
整个大队的各个分队正在各自训练,看凌子寒回来了,很多人都停了手,频频往那边张望。
凌子寒仍然显得很虚弱,但他还是硬撑着下了车,稳稳地走着。
林靖倒是很喜欢他的这种硬气,大步迎上去,笑着握住他的手:“凌副,欢迎回来。其实,你身体还是没养好,应该按专家的建议,好好回去静养。”
凌子寒洒脱地微笑道:“总不能静养一辈子吧?”
林靖也就笑着点了点头。
凌子寒坚持归队的行动让野狼大队的队员们大受鼓舞。这也意味着他们与闪电突击队的争夺取得了胜利。一时间,人人笑逐颜开,纷纷跑到军官公寓去看望自己的副大队长。
凌子寒半躺在床上,对他们微笑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林靖叫他好好休养,不必再参加每天的训练。凌子寒也不坚持,只是安静地呆在一旁,偶尔看队员们训练,大部分时间则都在宿舍里休息。
这期间,雷鸿飞给他打过几电话来,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问他“狼窝里的那些家伙们”有没有再让他吃苦头。凌子寒总是微笑着肯定地回答,一切都很好。雷鸿飞这才放了心,不过总会语重心长地关照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常常让凌子寒忍不住露出笑意。
林靖最近一直很关注他的情况,每每看到他老是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不出来,便要想起童阅说他“比较自闭”的话来,于是指示几个部下,有空就拉他出去逛逛。
骆千秋和卢少华都有点不以为然,柳涌和周启明却大为起劲,居然安排起旅游项目来,带着凌子寒出去,到天山去看天池。凌子寒没有意见,倒也显得颇有兴致。
这时,天池的水面上已经结有薄冰,岸边有零零星星的白雪。空气冷洌而清新,使人精神一振。在天池的映衬下,满是积雪的博格达峰显得更加气势恢宏,沉默地矗立在湛蓝的天穹下。
柳涌和周启明带了相机来,但凌子寒拒绝进入他们的镜头。他温和地说:“我从不照相。我一向认为大自然是最美的,如果掺杂了人进去,就大煞风景了。”
柳涌和周启明倒是很理解他的想法,于是笑了笑,便收起了相机。
旅游旺季已经过去,现在游人已经不多,这里显得很清静。凌子寒很喜欢这样宁静的气氛。在冷冽的空气里,山、水和树、草都如凝固了一般,让人觉得仿佛穿行在图画之中。
柳涌和周启明充满活力,一个劲地带着凌子寒往山顶上走。凌子寒倒也不拒绝,遂跟着他们进入林中的小径,上到山头,眺望了一会儿博格达峰,然后再慢悠悠地下来。

26

一路上,凌子寒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开口向他们询问。他的暗中调查已经遍及野狼大队的战士,大部分分队长也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查问过了,现在,只有中队长他一个也没问及。
看了看表,已经是傍晚,他微笑着说:“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今天我请客吧。”
柳涌立刻哈哈笑:“好啊,那咱们就好好宰宰凌副。”
凌子寒笑道:“欢迎。”
周启明瞧了瞧天色,与柳涌商量着:“就在山脚下吃吧,叫他们宰只小羊。”
柳涌摇头:“一整只羊咱们哪儿吃得完?而且凌副又只吃素。”
“就要半只好了。”周启明胸有成竹。
柳涌耸了耸肩:“他们会同意吗?”
周启明满不在乎:“跟他们好好说说,应该可以的吧?”
柳涌便笑着点头:“嗯,实在不行,就整只都叫他烤了,带回去给他们。”
“行。”周启明说着,和他们一起上了越野车,便往山下开去。
柳涌对凌子寒说:“凌副,我们到山脚下哈萨克人的帐篷里吃饭吧,让他们宰一只小羊。我们知道你不吃荤,可以再让他们弄点山上的野菜来,很香的。”
凌子寒点了点头:“好,你们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汽车顺着山间公路迅速驶到了山脚。这是两山之间的谷地,公路边有一片草坪,上面支着一些哈萨克人的帐篷,草坪另一边是条小河,河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寒冷而清澈,很干净。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往帐篷走去。
立刻有年轻的哈萨克姑娘迎上来,热情地用生硬的汉语招呼他们。柳涌和周启明不会说哈萨克语,但这种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与其它属于突厥语族的语言相当接近,譬如维吾尔语。他们两人便用维吾尔语跟她打招呼,开两句有分寸的玩笑。
他们三个人今天穿著便装,气质都很温文尔雅,颇像知识分子,很令对方尊重。
周启明跑去找老板,商讨只要半只羊的事情。柳涌则将凌子寒让进帐篷,要他靠着火炉坐着。火炉上放着一只大大的水壶,正冒着白烟。柳涌揭开壶盖一看,不由得大喜:“哈哈,是奶茶。”立刻便到找起盛奶茶的家伙来。
屋里并没有杯子或碗,他说了声:“凌副,你等着。”便跑了出去。
凌子寒微笑着,一边烤着火,一边打量着帐篷里的布置。这是一个典型的哈萨克人日常生活用的帐篷,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夸张布置。里面很黯淡,只有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吊在帐篷中央,发出昏暗的光。靠墙有半边都是炕,十分宽大,上面铺着图案鲜艳的羊毛毯,墙上也挂着毯子,此外还挂着零星的衣服、小帽等等,有种浓郁的少数民族生活气息。
忽然,帐篷后面传来几声马的响鼻,更加渲染了这种气息。
坐在这里,完全与现在这个高科技时代的生活整个脱了节,凌子寒似乎已悠然回到了中世纪,做了游牧民族的一员。他靠在低矮的椅背上,觉得颇为惬意。
不一会儿,柳涌兴冲冲地回来了。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哈萨克小姑娘。她手里提着几个古老的搪瓷缸。柳涌接过她手中的大缸子,递了一个给凌子寒,自己也拿了一个。那个小姑娘便提起火炉上的大壶,将滚烫的奶茶倒进他们的缸子里。
凌子寒用哈萨克语说:“谢谢。”他的发音十分纯正,就像是地道的哈萨克人。
那姑娘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起来,愉快地说:“不用谢。”
她给他们倒完奶茶,把水壶再放到火炉上,便出去了。
柳涌坐下来,捧着奶茶啜了一口,笑嘻嘻地说:“白狼正在效生公说法,使顽石点头。”
凌子寒差点笑出声来,如此文绉绉的说辞,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听懂的。“那老板点头了吗?”他问道。
柳涌笑着说:“老板好象就要答应了。”
“那周中队确实厉害,可谓伶牙俐齿。”凌子寒喝了口奶茶,顿时觉得齿颊留香,一股暖流通过咽喉直达胃部。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让那股暖流渐渐涌向五脏六腑。
柳涌笑得差点把手里端着的奶茶打翻:“他那是哄人家,说什么让他把另外半只羊存起来,咱们过两天再来吃。”
凌子寒也觉得这纯属胡说八道:“那人家会相信吗?”
“我不知道他们相不相信,反正看表面上是相信了,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柳涌笑得前仰后合。
凌子寒也笑:“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都在装胡涂。”
“我看也是。”柳涌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在黯淡的灯光下都风采不减。
凌子寒笑着,继续喝着奶茶,轻声说:“那这生意做得成。”
谈笑间,周启明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看到他们手里端着的奶茶,立刻拿眼四张望,随即便瞧见了桌上放着的缸子。他上去拿起来,提起水壶便倒了满满一缸奶茶,随后才坐下去。
柳涌瞧着他笑道:“骗子,大功告成了吧?”
周启明满不在乎地说:“那当然,有我出马,那还有不成的?”
柳涌戏谑地道:“不要脸。”
周启明无所谓地说:“那你呆会儿别吃啊,你若只吃一口,也叫无耻。”
“无耻就无耻。”柳涌笑道。“不能便宜了你。”
二人亲热地打着嘴仗,凌子寒只是坐在一旁听着,没插言。
野狼大队的几个校官无一不是聪明透顶的人,除了卢少华算是直肠子,其它人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能既问出真相又不引起怀疑。
闹了一会儿,第一批烤羊肉热气腾腾地放在大盘子里,被哈萨克姑娘端了进来,放在炕桌上。
周启明和柳涌马上招呼凌子寒:“来,凌副,咱们坐到炕上去。
凌子寒便笑着上了炕,盘腿坐在桌边。瞧着那些穿在长长的铁签上的大块羊肉,他笑道:“真香,可惜我不能吃。”
周启明和柳涌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挺想立即动手却又不好意思。
凌子寒笑了起来:“你们先吃吧,不用客气。”
周启明于是率先动手拿起一根签子吃了起来。他边吃边说:“新疆的羊不是吃饲料长大的,它们喝的是雪水,吃的是被雪水灌溉的草,所以肉质特别好,没有一点膻味。”
凌子寒点了点头。他知道,因为他以前也吃过。那时候,他是和卫天宇在一起旅行,两人坐在街边吃着羊肉,喝着酸奶,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不过,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27

凌子寒一直微笑着,慢悠悠地喝着奶茶。这种奶茶性子很温和,没有什么刺激性,令他的胃没有不适的感觉,他便多喝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一盘清炒的绿色叶子端了进来。
周启明立刻对凌子寒说:“凌副,这是给你做的,快吃吧。好象这是什么树的树叶,挺好吃的。”
凌子寒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周启明和柳涌两人大快朵颐,吃得十分痛快。一盘一盘的烤羊肉不断送进来,二人的战斗力十分强劲,竟然接连把盘中的羊肉全部干光了。
随后又上来几盘素菜,都是山中的野菜,他们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凌子寒吃着,只觉得清香爽脆,十分可口。
趁着周启明和柳涌吃得欢喜,没有防备的时候,凌子寒淡淡地问道:“哎,我老是听着恐怖分子的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真有那么恐怖吗?”
“那当然。”周启明想也不想,张口就说。“凌副,你没见过他们,自然就想象不出来。那帮人大部分都不是好人,都是被各国的法律钳制得干不了坏事的人,这才跑到国外去参加那些恐怖组织。实际上,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人也都非常讨厌他们,一点儿也不支持他们。”
“就是。”柳涌也认真地说。“你想,无论是哪个民族,还不是想生活过得好?只要能够丰衣足食,他们就心满意足了,谁也不想搞什么分裂。中亚的那些个国家,政治上的动荡,经济上的落后,都是他们亲眼看见的,谁想过那种日子?”
“是啊,只有那些少数有野心的人才会搞些政治名堂来煽动别人替他卖命,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周启明十分冷静地分析着。
凌子寒缓缓点了点头,却不解地问:“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加入恐怖组织呢?尤其是年轻人。他们还制造那么多恐怖事件,杀了那么多人,甚至不但杀异族人,连同族的人也杀。”
柳涌轻轻叹了口气:“这跟教育程度有关。这里有许多孩子仍然读不上书,尤其是游牧民的孩子,他们半年北移,半年南下,四游牧,孩子无法固定在一地上学。没有文化,就极易被人煽动。他们又没有能力鉴别,有时候头脑一热,就这样走上了不归路。”
“是啊。”周启明也极其惋惜地摇头。“每去围剿恐怖分子营地,看到有些端着枪向我们射击的人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就觉得十分难过。”
“他们中间有不少人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知道即使投降也难逃一死,所以打起仗来十分凶悍,而且宁死不降,情愿自杀。这也让那些从没杀过人的青少年产生了误解,把他们当成勇士,崇拜的偶像,常常去效法那种做法。”柳涌的看法显得非常有理性。
“这事让我们觉得很难解决。”周启明搔了搔头。“我们一直在扫荡那些凶恶之徒,但却制止不了新人加入恐怖组织。”
凌子寒倒没仔细研究过这个问题,这个应该是属于国家发展战略中的大课题了。他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我看过一些资料,恐怖组织最近制造过不少恐怖暴力事件,死了很多人。那……你们围剿他们的时候,如果当地有平民,他们会劫持平民做人质吗?”
“这事他们倒没做过。”周启明脱口而出。“不过,他们会屠杀平民。”
凌子寒吃了一惊:“什么?”
柳涌不疑有他,只以为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副大队长大概从来没听到过这么血腥残酷的事情,所以才会吃惊,于是认真地对他解说:“是真的。最近一年来,那些恐怖分子表现得越来越残暴,会在我们进攻的时候,先将当地的平民全部杀掉,不分男女老少,鸡犬不留,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那些恐怖主义理论发展出的什么新解释?”
凌子寒沉吟起来。在跟战士们聊过去战例的时候,他也听说过这些事情,那些小队长和分队长们也说过,难道是真的吗?拟或是统一的口径?按理说不太可能,现在人的思想哪里那么容易统一的?即使是军人,也有他们自己的性格。他是在自然状态下与他们闲聊的,凭他那超乎常人的敏锐,也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在背台词,那么,应该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说的是真话。
看他不说话,柳涌和周启明也都沉默了。直到哈萨克姑娘端进来一大盆羊肉汤,接着老板也走了进来,跟他们热情地寒暄几句,帐篷里的气氛才恢复了正常。柳涌和周启明又变得活泼起来,笑得很愉快。
等他们回到营地,已是夜色沉。
在新疆仰望夜空,星星会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自己就站在宇宙之中,群星近在眼前。
凌子寒坐在阳台上,仰头看着美丽的星空,心里在慢慢整理着思路。
从柳涌和周启明口中听到的话令他疑惑不已。近些年来,似乎还未听说过恐怖组织会无缘无故杀尽一个村落的平民的事件,这完全不合逻辑。抛开平民离奇被屠杀殆尽的事暂且不谈,最近一年来,野狼大队的行动从没抓到过俘虏,恐怖分子都是全部被击毙,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营地很安静,清凉的风吹过营地周围的胡杨林,发出轻微的哗哗声,仿佛有人在轻声呢喃。
凌子寒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侧耳倾听。
忽然,有人轻轻地敲他的门。
他没动,脑海里的灵敏感觉已经在瞬间觉察出来,门外的人是林靖。
敲门声很轻,却一直持续不断。他房里的灯是开着的,很明显没有睡觉。他只得起身,出去打开了门。
林靖站在门口,轻声说:“凌副,你怎么还不睡?”
凌子寒看了看他,温和地笑道:“睡不着,就坐一会儿。”
林靖略带责备:“你这样身体怎么好得了?”
“我也不想的。”凌子寒轻声解释。“吃了安眠药,也没什么效果,没办法。”
林靖走进门来,关心地看着他:“你的脸色太差了,一直失眠可不是小事,你应该再去医院看看。”
“已经看过很多了。”凌子寒有些无奈地微笑。“吃过很多药,医生也试过很多方法,都不管用。”
林靖轻轻摇了摇头:“那可不太好,试过看精神科吗?或许你这是心理失衡或者精神紧张造成的。”他不敢贸然提“悒郁症”或“自闭症”之类的字眼,极小心地想着措辞。
凌子寒却不由得失笑:“林大,你倒像是医学院出身的。”
“那倒不是。”林靖笑起来。“我是陆军指挥学院毕业的,不过选修过心理学和创伤学。”
凌子寒来之前当然看过他的详细资料。林靖当年在陆军指挥学院是出了名的高材生,毕业时国防部和总参都有意要他,但他却执意回到新疆,并坚持要回反恐特种大队,数年来出生入死,实在是令人敬佩。
凌子寒轻声说道:“像你这样的军人,是必定会名垂青史的。”
林靖一怔,随即洒脱地笑了:“我倒没想过这个。会不会加载史册并不重要,我只希望这一生过得有意义,没有虚度。”
凌子寒温和地说:“林大,你的一生比大部分人都要有意义得多。不但值得你骄傲,也值得很多人记念。”
林靖只是轻轻笑着。这一刻,那个在人前永远冷峻的“野狼”变得极为和蔼,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林间不时有鸟儿的鸣叫传来,使整个世界显得更加宁静。
良久,林靖和蔼地说:“凌副,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到司令部去开会。”
凌子寒点了点头:“是。”
林靖便转身离去。
凌子寒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那潇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的眼瞳极黑,仿佛融进了的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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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问我的博客音乐,是美国电影《天使之城》的主题曲《天使》。
工作有了重大变动
我的仗打赢了,但是,有些被我触痛了的人向北京总公司告了我五大罪状,嘿嘿,人家总公司根本就不核实,直接限制了我的权力,然后派以前搞纪检的领导前来“了解情况”,于是,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理顺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当时,我可真是愤怒地拍了桌子。
当然,损失的不是我。我昨天已正式辞职,今天办交接,明天结完工资,后天27年元旦,就离开张家口,到北京了。
估计后面的行程是这样:在北京呆两天,跟北京的朋友谈点事;然后回成都,也是谈生意,大概能谈成;然后可能会去长沙呆几天,呵呵,我看这里有些朋友也在看《终生制职业》和《愤怒的子弹》,那是流浪的军刀大人写的,我到长沙后会跟军刀和绝对力量(写《诛魔轼神》和《铁骑征西》的大人)混几天,一起散散心,玩玩,也交流交流写作心得,哈哈;然后再到北京,以后可能就长驻北京了。
当然,计划没有变化快,以后有什么变化,也会告诉大家的。
今天张家口下大雪,终于有点冬天的意思了,呵呵。
真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哈哈哈哈

28

第二天一早,骆千秋便开着车到军官公寓前等着。凌子寒匆匆吃了药,随即下楼来上了车。车子立刻风驰电掣般向五十多公里外的乌市开去。
途中,坐在副驾位的林靖略显兴奋地转过头来,对凌子寒说:“我们要有新任务了。”
凌子寒也感到高兴,这就意味着他的工作也将会有新的进展了。
林靖向凌子寒简单地介绍着:“这,我们主要是前去配合国安局的行动。最近,国安部在新疆、山西、甘肃、青海等地连续破获了走私武器的大案。根据被俘的恐怖分子的口供,他们这几天将在乌市搞一些大的行动,主要是抢劫和暗杀。新疆国安局已经掌握了确切的情报,有名的恐怖组织头目艾孜来提已经潜入乌市。我们这的任务就是要配合他们,将这个专门制造暴力事件的恐怖分子抓获,使这个恐怖组织彻底瓦解。”
凌子寒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国安部破的这几个大案他也略有所闻,尤其是在中亚五国和阿富汗等地进行的那些秘密行动,虽然他自己没去,可是其它猎手的影子却不时地出没其间。
林靖所说的这个艾孜来提,是国际著名的恐怖分子头子,于七年前纠集了一批恐怖分子在车臣地区进行暴力恐怖训练,并分期分批地派遣成员入境,从事恐怖活动。为了扩大他们的活动范围,他在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中亚国家设有分部,近年来,为筹集资金,还在哈、吉两国制造了多起抢劫杀人案件。
三年前,国际刑警组织应三国警方所请,向全球发布了红色通缉令。
近年来,此人向中国境内派遣大批人员,陆续建立了几秘密训练营,并偷运进来不少枪支弹药,制造了多起杀人案和抢劫案。更为嚣张的是,他在去年竟然还派人杀害了中国驻哈萨克斯坦的外交官。
国家安全部和公安部追踪这个人已经有不少时间了。
日前,艾孜来提派遣的阿不来提在山西被警方抓获。据他交代,他们已经偷运了六支微型冲锋枪、十九支手枪和三千余发子弹到新疆,蓄谋进行恐怖活动,艾孜来提也已经进入了乌市,将伺机行动。
这一,由公安、国安和军队系统进行联合行动,准备将这个恐怖组织的几位高层首脑一网打尽。林靖将指挥这行动,赵安提供情报支持和后续支持。今天,他带着骆千秋和凌子寒到设在军区司令部的反恐指挥部开会,主要是由国安局和公安局的两位局长介绍情况,然后再商量详细的行动计划。
会议期间,凌子寒一直很安静地坐在一边倾听,始终一言不发。他这的任务不是参与行动,更不是指挥行动。他只需要跟着林靖,认真地听和看。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散会后,赵安热情地上前去,与凌子寒紧紧握手,又关心地问及他的身体情况,同时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凌子寒微笑着点头,不断向他道谢。
公安局长陈武同在一边听着,立刻明白了这位新来的凌副大队长的家世背景,也上前去跟他热烈握手,欢迎他来新疆工作。
凌子寒一直很温和,反复强调自己是来学习的。
林靖对凌子寒的性格一直很纳闷。他在北京上学的时候还是见过几个货真价实的“太子爷”的,虽然有的也很有素养,但普遍都显得开朗鲁莽,没有心机,且都雄心勃勃,一心想建功立业,凌子寒却一直非常恬淡安静,对外界的压力也总是逆来顺受,从不反击,而且唯恐引起别人注意,实在是不像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儿。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凌子寒的印象才会越来越好。
他们的车一出司令部大门,林靖便轻松地笑道:“凌副,你来了这么久,大概还没好好地逛过乌市吧?”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对。”
“今天带你逛逛,也熟悉一下地形。”说着,他轻声对骆千秋说。“去九道湾。”
这里是乌市新城,规划整齐,建筑风格鲜明,十分有特色,住在这里的大部分是有品味、素质高,做生意发了财的维族人,也有汉族和其它民族的人,但数量比较少。
他们的车如风一般开过街道。林靖飞快地瞄了一眼目标的房屋,却并没有在目标的门前稍作停留。他们的车牌太显眼,很容易打草惊蛇。
等到开过去,林靖明显情绪很好,轻松地说:“凌副,我今天带你去一家绝妙的餐厅吃饭。”
凌子寒也笑:“好啊,倒要见识见识。”
“放心,保证让你不虚此行。”林靖说着,对骆千秋做了个手势。
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十分默契,根本不需要说话,骆千秋已经一打方向盘,将车拐向西边,很快开到一个好似农庄的大院前。凌子寒只来得及看到大门上挂着“古丽饭店”的招牌,车便一阵风似地开了进去。
在维吾尔语里,“古丽”是“”的意思,凌子寒肯定这家饭店的老板一定是位女子。
汽车进去后,又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路旁是茂密的树林和大片草坪,偶尔有亭子的一角露出来,颇有风雅的韵味。
最后,汽车在一排伊斯兰风格的平房前停了下来。林靖跳下车,和凌子寒大步往里走去。骆千秋随后下车,锁上车门,这才跟上去。
还没到门口,便有一位身材高挑、五官鲜明的年轻姑娘迎了出来。她身着传统的维吾尔族服装,镶金嵌银,漂亮至极。她那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唇色鲜红,皮肤雪白,满脸都是欢快的笑意。
“林大,您来啦?”她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位朋友是?”
“这是我们的副大队长。”林靖微笑道。“凌副,她是这家店的老板巴合提古丽・阿布都热扎克,呵呵,幸福。我们都叫她古丽。”
巴合提古丽在维语里的意思就是“幸福”,凌子寒看着这个十分标致的姑娘,客气地点头致意:“您好。”
古丽十分热情地将他们往里边带,嘴里流利地恭维着:“凌副,怎么你们野狼大队挑领导也都是比着挑的?个个都这么年轻英俊,帅得让姑娘们眼馋。”
凌子寒似乎有些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林靖看着他尴尬的表情,爽朗地笑起来:“你这个古丽啊,就会说好听的,怪不得你的生意一直这么火。”
“我是实事求是啊。”古丽甜甜地笑着,步履轻盈地带着他们到了一间小小的包间里。“林大,凌副,请坐。”
古丽饭店的这个包间建得像一个亭子,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窗,正好将外面的绿树红尽收眼底。包间不大,餐桌周围安着六个座位。林靖招呼着凌子寒:“来,凌副,坐。”
凌子寒便不再客气,坐了下来。
骆千秋这时才走进门,熟络地与古丽开了几句玩笑,便坐到了另一边。
林靖征求了一下凌子寒的意见,见他仍然没什么主见,便自作主张地点了菜,荤素各半,显然是为了照顾凌子寒。骆千秋的喜好他早就知道,所以也点了他喜欢的菜。骆千秋只是慢条斯理地喝茶,没有任何意见。
古丽叫过服务员来,利落地写好菜单,便笑着对他们说:“稍等,菜马上就来。”
林靖体谅地对她挥了挥手:“古丽,你不用管我们了,去忙你的吧。”
“那怎么行?”古丽却干脆坐了下来。“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这样亲自招呼他。林大来了,那就是我这家店最尊贵的客人,无论如何我也得陪你喝一杯。”
林靖笑道:“喝酒是不行的,我下午还有工作,以后吧。”
古丽这才笑盈盈地站起身来,翩然离去。

29

等到她婀娜的身影消失,林靖笑着向凌子寒介绍了这家店的特色、开业时间、生意情况,似乎了如指掌。凌子寒颇为意外,没想到一向显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靖对这家饭店的情况如此了解。
林靖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开朗地笑起来:“凌副,你可别误会。他们维族姑娘生来就是必须嫁给维族人的,我可没有非分之想。这家店服务不错,环境好,菜也好,我偶尔会来一,所以了解一些他们的情况。”
凌子寒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脸上的笑意仍然很浓。
林靖也就不再解释。
骆千秋偶尔帮他们倒茶,也不多话。
很快,一大盘一大盘的菜便陆续端了上来。
在新疆,吃来吃去似乎都是“老三篇”,烤羊肉、炖腔骨几乎是每餐必有,其它的菜也都跟牛羊肉有关,幸好还有不少素菜,凌子寒才可以吃一点。不过,听林靖的介绍,这家的烤羊肉、炖腔骨、爆炒牛肉丝是一绝,特别好吃,因此才客似云来。凌子寒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点头。
他们边吃边闲闲地聊着天,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音之大,即使包间的门关着,他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妈的,小娘们儿,给脸不要脸,老子让你来陪着喝杯酒,那是看得起你,你他妈的还拿起架子来,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这个破口大骂的男人说着一口标准的京腔,显然是北京人。
他在那里骂,旁边还有人跟着起哄。
“就是,你睁开眼睛瞧瞧,这是咱们京城里的头号贵族,你跟了他,哪儿还用得着开什么破饭店,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来来来,你叫什么古丽吧?既然是老板娘,对客人应该怎么样难道你不懂?”
“是嘛,就是让你来陪着喝杯酒,又不是让你陪上床……”
一阵大笑声放肆地响了起来。
林靖霍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拔腿就要往外走。
凌子寒却没动,轻声劝他:“林大,别冲动……”
骆千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林靖冷冷地道:“这里是乌市,不是北京。那些混帐东西想放肆,也得看看是在什么地方。”说着,他几步迈到门前,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就在离得不远的另一个豪华大包间的门口,正站着一群人,林靖一看便知道是乌市一帮有名的公子。这帮人的爹都非富即贵,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一向横冲直撞惯了,现在却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一个高大而略显肥胖的年轻人。此人身着鲜亮的秋香绿衬衫和铁灰色华伦天奴夹克,黑亮的头发吹得一丝不苟,正直着脖子指着古丽大骂。
古丽已是不知如何是好。外围有几个保安赶了过来,但也不敢动手。这群青年他们都认识,谁都不敢造。
林靖一拨那群人,便挤了进去。他看着那个嚣张的胖子,冷冽地道:“先生,请你说话小声点。如此没有教养,闹得我一点胃口都没了,这损失你赔得起吗?”
那人一呆,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嗤之以鼻:“哼,一个小小的上校,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我看是边疆没人的缘故吧?你到京里去试试看,将军到都是,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老板,你去忙吧。”林靖对古丽一摆头。“既然咱们现在不在京城,而在边疆,那我倒要跟这位先生好好说说话。”
古丽如释重负,赶紧扭头走了。
“哎,我还没发话呢,你敢走?”那人大怒,欲抢上前去拉她。
林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先生,我们只怕得好好谈谈。”
那人勃然大怒:“你他妈的一个小上校也敢拽我。你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他边说边往外挣着。
林靖稳稳地握着他的手臂,仿佛一把铁钳狠狠地夹着他。他冷冷地微笑道:“我正要向你打听,你是谁?”
那人越来越怒,伸手去推他:“喂,你他妈的快放手,老子这套衣服要三万多块,只怕卖了你也赔不起。”
凌子寒听着外面的对白,不由得摇了摇头,那小子撞到林靖手上还这么嚣张,多半要吃大亏。这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他知道多半是京城里见过的所谓“上层圈子里的熟人”。想着,他更不愿站出去了。
骆千秋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笑着摇头,好整以暇地拿起一根铁签,斯文地吃起烤羊肉来。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那个又高又胖的年轻人便吃不住劲了,痛得大叫起来:“你他妈的干什么?想杀人啊?”
本来,他周围的那些人有大部分都认识林靖,也都知道“野狼”的脾气,均是噤若寒蝉,没敢吭声,这时见似乎要出人命了,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有的去拉那个胖公子,有的去掰林靖的手。
林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任由几个人来又推又拽,却是纹丝不动。“我正在请教先生,你是谁啊?”他慢条斯理地说。“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那个胖公子的胳膊痛得已经要断了,此时勉强忍住了叫唤,对一边的年轻人说:“小高,你来告诉这个土包子,大爷我是谁?”
那个小高似乎也是京城里来的,身上穿著名牌西装,满脸都是嚣张:“喂,你听好了,他是国家贸易部金副部长的公子,这是来新疆考察的。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也许就因为你,上亿的投资就这样没了,你可就对不起边疆的人民了。”
林靖却只是冷笑:“国家会把上亿的投资交给这样的人?别吹牛了。”
那个年轻人痛得再也站立不住,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嚎叫声越来越高,惨厉之极。
小高见林靖不吃这一套,也慌了,立刻摸出手机,拨打11报警,竟然说古丽饭店有人正在杀人。
林靖对周围一直在骚扰他的那些富贵公子不耐烦起来,抬腿作势欲踢,那些手软脚软的公子哥儿们吓得连忙退开了。
凌子寒看了看骆千秋,轻声问:“我们要不要出去劝架?”
“用不着。”骆千秋满不在乎。“那种人,是该收拾收拾。”
凌子寒便不再多说什么。
仅仅三分钟,便有警用摩托车呼啸着开来,两个巡警从车上跳下,快步冲了进来。一看是林靖,他们不由得一愣,随即跑过去,很客气地说:“林大,请你先放手。”
林靖这才松开了手。那个年轻人已经顾不得身上价值几万块的衣服了,软软地瘫在地上,捧着胳膊不断呻吟。
“请问是怎么回事?”警察礼貌地询问着。
周围的人他们大部分都认识,两边都得罪不起,其中一个警察立即打电话,将情况向上司汇报。
这边的小高已经跳了起来,伸出手直直地指向林靖:“就是他,他想杀害我们金部长的公子。”
那个警察听得啼笑皆非:“这位先生,您是第一来我们乌市吧?”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们想搞地方保护主义?”那个小高梗着脖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年轻的警察笑了起来:“先生,这位军官是咱们这儿大名鼎鼎的‘野狼’林靖,他只杀恐怖分子,从不伤害平民。”
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听得大怒,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片乌青:“这是什么?这不叫伤害?你是不是暗示我是恐怖分子?”
“就是。”小高这时也来了劲,在一边大叫。“告诉你,我们金总也不是平民,他是金部长的公子,是贵族。”
警察看了看他的胳膊,倒也不能否认这是伤害,只得看了林靖一眼:“林大,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林靖清秀俊逸的脸上一直阴沉沉的,冷峻地扫了那群公子哥儿一眼:“你可以先问问这位公子,他刚才在干什么?”
警察便又看向那个捧着胳膊的胖公子。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我叫老板娘来一起喝杯酒,犯法吗?”
警察立刻便明白了。他犹豫了片刻,礼貌地问道:“那……先生,您打算怎么办?”
那人马上说:“我要你们把他抓起来。我要上医院去照片、验血,做彻底的检查、治疗。我要他赔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警察微微皱眉,又转头看向林靖。
林靖差点抬腿照着那个呼嗤呼嗤喘气的胖子就踹过去。

3

经过媒体多年来的广泛宣传,林靖在乌市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这些警察大多当过兵,更是了解他的脾气。那个年轻的警察一看林靖的眼神,便知道那个嚣张的小子大势不妙,立刻站过去,有意无意地拦住了林靖出击的路线。
林靖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才作罢。
闹了半天,市公安局长陈武同和贸易发展局局长张正也齐齐赶到了,一看林靖和那位“部长公子”的架势,也都觉得难以理。
那位金公子一看到张正,顿时大为光火,指着他骂道:“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没有王法啦?一个小小的军官也敢这样对待我,简直是想谋财害命嘛。”
张正瞧了瞧他的胳膊,关切地低声说:“金总,您消消气,我陪你去医院吧。”
金公子立刻指住了林靖:“不,我要他送我去。”
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四个字:“不知死活。”
林靖只是冷笑,却道:“好啊,我送你去。”
陈武同和几个警察都是心中暗笑。让林靖去送,只怕会送他下地狱。
张正也知道他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作好作歹地劝解道:“金总,林大的工作挺忙的,我看这都是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就由我陪您去医院吧,咱们好好检查一下,您看好不好?”
金公子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仍然瞪着林靖,坚持要他送。
凌子寒觉得坐不下去了,只得起身走了出来。骆千秋也没阻止,起身跟了上去。
陈武同一见凌子寒,不由得大喜:“凌副,原来你也在啊。”
林靖却横了他一眼,似乎是怪他多管闲事。
金公子瞄了这边一下,又气又痛之余,没看清楚来人的脸,只看见走来的是两个中校,便嚣张地哼哼道:“一个小中校,神气什么?北京一抓一大把。”
凌子寒走到近前,缓缓地说:“小金,算了,别再闹了。”
金公子一听他的声音,猛地吃了一惊,连忙转头正眼看向他,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是……凌大公子?”
凌子寒微微点了点头。
金公子看了看林靖,结结巴巴地问凌子寒:“你……和他……你们……你怎么参军了?”
凌子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简单明了地说:“小金,林大是我的长官,大家都是自己人,纯属误会,我看你就算了吧。”
金公子立刻偃旗息鼓,神色一变,亲热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自己人,那就真的是误会了。”
“多谢你给我面子。”凌子寒的声音始终很柔和。“小金,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来的。你吃过了没有?这餐我请客,我来买单,你就先离开,另换个地方吧。”
金公子马上点头:“对对对,这地方确实不适合我,我们马上换地方。凌公子,你就不要客气了,我自己买单,自己买单。”说完,他立刻带着那帮少爷离开了。
刚刚走出门,小高便不解地问他:“金总,那个中校是什么人?我看你很给他面子啊。一个上校你都不怕,中校算什么?”
“你懂什么?”金公子斥道。“中校是不算什么。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他爹。”
“他爹?难道还有你爹大?”小高更是不理解了。
金公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踢了他一脚:“你这个白痴。世界上当然有比我爹大的人。他爹是国安主席。谁不怕国安的人?我才不惹他呢。”
小高一听这位中校的爹居然是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顿时打了个冷颤,一缩脖子,便钻进了车里。
透过玻璃窗,林靖他们看见那一行全是进口名牌汽车的车队驶了出去,气氛才活络起来。
林靖看着凌子寒,没好气地说:“谁跟那混蛋是自己人?”
凌子寒却只是好脾气地笑:“何必当真?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嘛。”
“你一开始不是不管的吗?谁让你这个时候出来多管闲事?”林靖仍然很不舒服。
凌子寒温和地说:“我是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因为我不像你,有管闲事的能力。你一抓住他,那真是撼山易,撼野狼难,我哪里有这个力量?如果我要管,就得亮出我父亲的字号来,我一向不喜欢这样。”
他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陈武同笑道:“凌副说得好,果然是撼山易,撼野狼难。”
林靖也笑了:“得,你可别把我比作岳飞,那人打仗是把好手,做人却迂腐无比,最后年纪轻轻却死得不明不白,没什么意思。”
凌子寒一直微笑:“我是说打仗呀,又没比别的。”
林靖瞧着他,刚才那满脸的冰冷完全融化了。他笑着说:“凌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咱们大队训练了这么几个月,打仗或许不行,不过要对付这种脑满肠肥的渣滓,那是绰绰有余。”
“那我也不敢打。”凌子寒只是摇头。“人家一看我们俩打起来,多半就会将事情的高度上升到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否有矛盾,进而两个系统之间只怕就会有问题发生,或许会闹出轩然大波。唉,依我们的身份,其实很多事上都缚手缚脚,不敢轻举妄动,有时候平民能做的事,我们却不敢做,就是怕连累了自己的父亲。”
林靖、骆千秋、陈武同和张正从来没从这方面来看过问题,闻言都是一怔。细思起来,他们立刻明白了他讲的确实有道理。
“凌副说得对。官场就如江湖,其实也很险恶,虽说身居高位,也还是如履薄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张正笑道。“金副部长只怕还真会被他这个儿子连累了。其实以他爹的身份,他还算不上‘太子’,却这么嚣张,太幼稚了,迟早给他爹闯下大祸。”
陈武同看着这个总是温和客气的正牌“太子爷”,不由得叹了口气:“凌副,为什么那些‘太子爷’不像你?”
“树大有枯枝,正常现象。”凌子寒却很平静。“清水池塘不养鱼,如果人人都像我这样不思进取,中国只怕就会亡了。”
“凌副过谦了。”张正在一旁笑道。“谁敢说野狼大队的副大队长是个不思进取的人?”
凌子寒笑着看了林靖一眼:“我这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大队长的光了。”
林靖也终于释然,微笑起来。
陈武同轻松地说:“捡日不如撞日。林大,你还没怎么吃饭吧?我也没吃,只怕张局也没有,不如就在一起吃个便饭吧。今儿我做东。”
林靖欣然跟着他们往包间走去:“一起吃没问题,不过当然是我买单……”
“行啊,你买就你买。”陈武同笑着拿出了电话。“我把赵局叫来。他要是知道我们吃饭不叫上他,一定会骂死我们。”

31

一个星期后,野狼大队的三个中队便陆续出发了。
他们分成三路,分别去往北疆、南疆和西疆地区,每个中队的各个分队又分别奔赴该地区不同的地方,执行不同的任务。
林靖却没有去远方,而是亲率“白狼”中队最精锐的特勤分队秘密进入了乌市。他不放心将凌子寒交托给其它中队,于是自己带上了他。
他们携带着惯常使用的适合于城市作战的武器装备,迅速地悄悄进入了乌鲁木齐。
赵安亲自前来向林靖交代了他们掌握的最新情报,并再确认了行动计划。此行动仍按照原来的方案,由林靖指挥,野狼大队实施抓捕,国安局的人员负责外围协助。
临分手时,赵安又郑重地拜托林靖,希望他全力保护凌子寒的安全。
对于这个至交好友的嘱托,林靖当然一口答应。即使没有他的嘱咐,他也会保护凌子寒,不会轻易让他涉险的。这是凌子寒到野狼大队后亲身参与的第一仗,哪里会冒险让他去冲锋陷阵?
回到“白狼”中队的临时指挥所,林靖立刻指定两个人专门保护凌子寒,此外,又叮嘱他一定要穿上防弹衣,还有,行动时不要出击,在后面看着就行了。
凌子寒听话地穿上防弹衣,将手枪掖在腰里,对林靖的叮咛一直点头称是。
这的抓捕行动非常顺利。
国安局的情报十分准确。他们一直秘密跟踪着潜伏在乌市的恐怖组织成员。此人天天在二道桥市场上摆摊,卖维族小刀和其它民族工艺品,看上去挺懒散的。也就是跟着他,他们找到了九道湾的那座房子。
林靖布置好自己的队员,在那所房屋附近等了两天。当确认艾孜来提已经进去,与先行潜入的恐怖组织成员会合之后,林靖亲自率领这只特勤分队破门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七名恐怖分子一举擒获。
他们冲进去得实在太快,正在开会的那些恐怖分子甚至来不及拔枪抵抗,便被冲进来的特种兵们牢牢摁住,再也动弹不得。
凌子寒坐在不远的指挥所,一直看着屏幕上的情况。专门保护他的那两名战士脸色很不好看,端着枪一声不吭。
凌子寒明白他们的心情,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对不起,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们?”
那两个战士侧过头瞧了他一眼,好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相信我,其实我也不想的。”凌子寒又叹了口气。“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你们以后都不用专门保护我。”
“这事……只怕得你跟林大说。”那两个年轻人看着他那万般无奈的模样,也只好长叹一声。“凌副,我们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很快,国安局的人便从林靖手中将那些恐怖分子押走了,其它人立刻进去,开始搜查房间。
林靖便率队返回了营地。
这行动干净利落,也是凌子寒第一做为旁观者,近距离地亲眼目睹特种部队的突击行动。实际上,他完全明白林靖亲自率队冲进去的行为背后的原因,心里不由得感叹不已。
第三天,一直密切关注着各路行动进展情况的林靖接到了“黑狼”骆千秋的报告,恐怖分子最近在喀什地区制造连环爆炸案,他们已顺藤摸瓜,找到了设在伽师附近的恐怖分子营地。只是,对方火力强大,人数众多,他只带着“红狼”中队的两个分队,兵力有限,急需增援。
林靖二话没说,立刻下令“白狼”周启明速率自己的中队前去支持。他又留下一个分队留守基地,以防突发事件,自己则亲率那只特勤分队乘军用飞机飞抵喀什。
凌子寒一直安静地跟着他,既没有害怕紧张,也不似那些队员般兴奋。
喀什地区目前的形势很复杂,各种恐怖组织潜入的成员以及他们发展的内地人员和当地的少数民族平民混杂在一起,他们的行动随时会走露风声。为了保密,骆千秋率队与周启明和林靖在荒野中会合,然后乘黑夜急行军,赶往伽师以东的一个小绿洲。那里以前是一个平民聚居区,现在则是恐怖组织“黎明之子”的大型训练营。
途中大部分是戈壁和沙漠。林靖边率队急奔边不时回头看凌子寒,怕他掉队。同样身穿着沙漠迷彩的凌子寒倒还跟得上,看来过去两个月的训练没有白费。其它队员都背着沉重的各种武器装备,只有凌子寒是空手,他只在身上带着自己的微冲和手枪。即使如此,林靖已经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了。
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分,他们到达了绿洲附近。林靖做了个手势,立刻,两百多名队员全都伏下身来。
骆千秋先头派来的侦察兵过来,将里面大致的地形、恐怖分子分布的方位一一在沙地上画了出来。他们白天数过,这里面的恐怖分子超过了一百五十人。
林靖立刻根据这些情报,分派骆千秋率队从东、南两个方向攻入,周启明率队从西、北两个方向包抄,他自己带人由正面突击。
最后,他说道:“务必全歼。”声音很轻,但语气却非常狠。
骆千秋和周启明都十分冷静地答道:“是,长官。”
林靖这才想起一直在身边听着的凌子寒,便命令道:“白狼,黑狼,你们各派出三个人来,专门保护凌副。”
骆千秋和周启明略略犹豫了一下:“是。”
“不用了。”凌子寒马上说。“我有自保的能力,不会有事的。恐怖分子这么多,不要为我减弱了你们的兵力。”
林靖却不敢冒这个险。他耐心地低声解释道:“凌副,还是得派人保护你,这里一点都大意不得,我们少上几个人也不碍事的。”
凌子寒想了想:“那就只留一个人好了,用不着那么多。”
林靖看了骆千秋和周启明一眼。两个人都心里发毛,怕他让自己留下。林靖最后说道:“这样吧,黑狼,你留下一个人保护凌副,其它人按计划行动。”
周启明松了口气,立刻起身,召集自己的下属去准备。
骆千秋回到自己带的队伍那边,低低地吩咐着。不一会儿,有个队员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对凌子寒说:“凌副,由我来保护您,请您务必听我的安排,不要轻举妄动。”
凌子寒温和地点头:“好。”
林靖这才离开,准备率领特勤分队从最危险的南口突入。那里是绿洲的出入口,恐怖分子戒备森严。
凌子寒顺从地跟着那个前来保护他的队员隐在沙丘后面。那个队员手持突击步枪,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凌子寒则微微探出头去。这里居高临下,对前面的绿洲几乎能够一览无遗。
十分钟后,突袭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
凌子寒看着林靖轻巧敏捷地率队出击,迅速扑向恐怖分子设在南口的岗哨,军刀一挥,便不出一声地将对方解决了。
与此同时,其它几个方向的队员也都将敌人的哨兵悄无声息地干掉了。
随即,身穿沙漠迷彩的两百多名队员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向各自的目标。暗夜里,杀戮在寂静中悄然进行。
凌子寒看着林靖在黑暗中挥刀劈挑砍刺,迅猛无比,敌人纷纷倒下,真是当者披靡,心里不由得暗赞,真是一员勇将。
忽然,不知哪儿响起了一声枪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顿时,村里像炸开了锅,到都是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激烈的对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那些恐怖分子显然感觉出了来者的凌厉风格,有不少人大声叫道:“这是野狼大队,赶快撤退。”
于是,有些人开始向四面突围。不过,早已守候在周围的狙击手开火了,将他们全部歼灭在绿洲的边缘。
突然,凌子寒听到了凄厉的幼儿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在曙光中响起,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里还有平民?他立刻起身就要过去。

32

那个在一旁一直握着枪紧张戒备的队员一伸手便将他拉住:“凌副,你去哪儿?危险。”
凌子寒迅速冷静下来,听着村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便道:“我不能老是在这儿躲着。现在战斗已到尾声了,我可以进去的。”
那个队员却不同意:“参座说不能让你到乱走,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凌子寒沉静地说:“现在是我命令你,护送我进村子里。”
那个队员立刻不知所措。
凌子寒乘机强调:“我是你的长官,你应该服从我的命令。”
他的军衔和职务都与骆千秋不相上下,那个单纯的战士顷刻间无法判断如此复杂的态势,只得本能地答道:“是,长官。”
凌子寒立刻起身,急步向村里奔去。那个队员紧紧地跟随在他身边。
这时,枪声已经停息下来。
凌子寒冲进绿洲,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村里遍地都是尸体,到是鲜血,许多土坯垒起来的房屋已经被摧毁。凌子寒看到很多明显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倒毙在地上,有的手里握着枪,有的腰间别着手雷。他一点也不同情这些恐怖分子,眼光冷冷地一扫,便从他们身边跑过。
在村子一隅,野狼大队的队员们正包围着大约二十来个人,都是老人、妇女,还有几个孩子。那些大人都很沈默,只有几个小孩在惊惶失措地抽泣。
林靖脸色铁青,盯视着面前的人们。
那些人似乎知道在劫难逃,表情木然,老人挡着晚辈,妇女护着孩子。
林靖缓缓举起了右手。
凌子寒恰好在此时赶到,见事情紧急,已经来不及观察后再做决定,也无暇细想他是要杀俘虏还是杀平民,便直冲上前,一把托住了他的手:“林大,不要……”
从来没有人敢在阵前阻拦他,林靖想也没想,挥手便抽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凌子寒更加不能显露出自己的身手。他既不能躲,也不能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重重地抽上自己的脸。随着一声极其响亮清脆的“啪”,他的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立刻,所有的队员都愣住了。
林靖看着他,也怔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随即指向凌子寒身边的那个队员,怒斥道:“我叫你保护凌副,不要让他乱走,你是怎么做的?”
凌子寒立刻横跨一步,挡在他的面前,温和地说:“林大,是我命令他放我进来的。”
野狼大队的每个人对他的举动都感到惊诧,没想到这个十分文弱的书生却并不是个懦夫。骆千秋的眼神有些异样,周启明的眼里却有几丝赞许的笑意。
林靖看了凌子寒半晌,只见他仍如往常般温文尔雅,苍白瘦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但他好象对此没有感觉,只是目光诚恳地看着他。
林靖冷冷地看着他:“凌副,你这是做什么?”
“我……”凌子寒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对不起,或许是我误会了,林大,他们只是平民。”
“我知道他们或许可能是平民。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林靖对他十分不以为然,抬手往圈中一指。“我只是叫人一一甄别,确认他们只是平民。”
凌子寒犹豫了一下,诚恳地说:“对不起,林大,是我鲁莽了。”
林靖目光凌厉,犹如两把钢刀似地直盯着他。凌子寒却坦然地与他对视着,眼中一片平和。
良久,林靖收回了目光,转头对骆千秋和周启明说:“你们继续工作吧。另外,给我接喀什国安局。”
战士们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分区域清除残敌,救护伤员,民间事务小组开始甄别那些村民,各项工作井然有序。林靖不再理会凌子寒,冷冷地转身就走。
凌子寒顾不得在场官兵的眼光,赶紧跟了上去。
林靖始终不理他,慢慢地在村中走着,眼睛机警地打量着四周,不时有人通过耳机向他请示,他简短地下着命令,完全是胸有成竹的冷静。
凌子寒跟在他身旁,一直没有打扰他。直到他与喀什国安局通完话,知道国安局的人员已经出发,很快会赶来,他才再诚恳地说:“林大,对不起。”
林靖猛地转头看向他,冷峻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向他。他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说:“凌副大队长,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凌子寒承受着他的逼视,非常真挚地点头:“是,我知道我错了。”
“只怕不知道吧?”林靖冷笑。“你是什么身份啊?太子啊,当然可以在阵前无故阻挠一个指挥官的工作。”
“不,林大,请你别误会。”凌子寒叹了口气。“我没有经验,做事难免莽撞,还请你原谅。这是我做错了,你可以分我,我完全接受。”
“分?”林靖冷冷地盯着他,缓缓地说。“凌副,这不是分的问题。这是战场,情况错综复杂,恐怖分子很可能假扮成村民,随时随地会有人搞突然袭击,你这么突然扑过来,我如果当时手里有枪,本能的反应就是开枪,只怕第一时间就毙了你。你明白你这么做的严重性吗?”
“是,现在我明白了。”凌子寒立刻温驯地点头。“林大,我保证下注意,不会这么鲁莽了。”
林靖却没有接受他的承诺,只是嘲讽地笑了笑:“凌副,如果你的父亲不是凌主席,你还敢这么做吗?这不是鲁莽的问题。你身份高贵,我林靖也不敢有你这样的助手……”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目光一凝,闪电般伸出左手抓向凌子寒,右手已经拔出枪来,指向了他。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凌子寒比他还先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甚至已经本能地探手去拔枪了。可林靖一动,他便明白过来,立刻顺着他抓住自己的力量向旁边窜去。
与此同时,林靖手中的枪响了。
林靖拉过凌子寒的力量太猛,让他一时站立不稳。他也清楚林靖的意思,便顺势倒了下去。林靖一边开枪,一边随着他伏下身去,用身体护住了他。
那个受伤倒卧在地上的恐怖分子一直在装死,这时见这两个校级军官似乎在激烈地争执,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本打算用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至少干掉其中一人,没想到那两个人都同样反应灵敏,他刚刚抬起手来,还没来得及开枪,对方的子弹已经准确地射向了他。他闷哼一声,在枪声中连震两下,就此失去了生命。
正在周围仔细清扫战场的战士们听到枪声,立刻冲了过来。
林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不再有危险,这才从容地站起身来,命令道:“你们继续搜索,小心还有装死的人,注意安全。”
“是。”那些战士答应一声,又四散开去。
凌子寒也已经从地上起来。他看着林靖,温和地说:“谢谢。”
林靖冷冷地盯着他,清晰地道:“凌副,你不适合呆在咱们大队,还是回北京去吧。”说完,他猛地转身,步履轻捷地迅速离去。
凌子寒没有去追。他目送着林靖的背影朝着升起的朝阳走去,心里想着,是该回北京一趟了。

33

十月底,野狼大队的各个分队陆续回到了天山附近的营地。然而,营地里的气氛却十分压抑,完全没有了以往队员们完成任务返回后的欢声笑语。
这野狼大队四面出击,一共端掉了恐怖分子的九个秘密训练营,击毙恐怖分子三百余人,并协助国安局逮捕了恐怖组织的首脑人物,粉碎了他们打算在乌市制造爆炸性恐怖事件的阴谋。如此骄人的战绩,立刻受到了国防部的通令嘉奖,军区也召开了隆重的表彰会。
在庆功的酒会上,一向显得孤傲的林靖目光阴沉,毫无喜色。他身穿上校礼服,显得十分潇洒帅气,但清秀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有不少记者想采访这位颇富传奇色彩的名将,却都被他冷冷地拒绝了。
身为野狼大队副大队长的凌子寒却没有出现,据说是回北京休假去了,似乎这进一步证实了林靖与凌子寒之间已经出现裂痕的流言。
“才来了不到半年就休假?”有人嘀咕。“也只有他这种身份才可以吧?”
在野狼大队的营地,骆千秋和三个中队长正在开会。这个会议是他们自发组织的。他们要讨论目前出现在大队里的复杂局面。
周启明慢腾腾地说:“发生在伽师那边的事情我都说了,黑狼当时也在。这位凌副瞧上去怯生生的,没想到还真有些胆量,敢出手拦阻野狼,我还真有点服他。”
骆千秋沉思着,缓缓地道:“凌副这当着那么多队员的面,竟然敢直接出手,阻拦林大下命令,确实让他很下不来台。”
柳涌击节称赞:“果然不愧是书生,大有气节。”
“你少娘娘腔。”卢少华瞪了他一眼。“林大又没做错什么,要那小子多什么嘴?他把林大当什么人了?”
骆千秋思索着说:“他爹是赫赫有名的‘国家安全之父’,所以,他虽然身体虚弱,精神方面有些问题,不过,临危不惧,倒是家传功夫。”
卢少华忽然紧张起来,冒冒失失地问:“他不是来夺林大的权的吧?”
“你这可太多虑了。”周启明哑然失笑。“像他那样的背景,要林大的位置来干什么?他要想升上校,有他爹罩着,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需要这样来冒险?”
“对。”骆千秋老成持重地分析着。“我这几天仔细想过,根据凌副的表现,他的确有抑郁症的迹象,这是伪装不来的。现在,我们要商量的是,凌副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怎么才能把他弄走?”
“这还不容易?”卢少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下打仗的时候,把他弄到前线去,让他受点伤,立刻光荣下火线,送回北京养伤去了。”
其它三个人一听,全都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他环视了一圈,忽然使劲摇头:“别看我,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柳涌哈哈大笑:“你惨了,红狼,你死定了。这是你出的主意,就由你来实施。”
周启明和骆千秋也连连点头,脸上笑不可抑。
卢少华恨了他们一眼:“你们别害我,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被国安部的人追杀。”
笑了一会儿,周启明才冷静地说:“其实,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凌副这做的也没错。虽然他是误会了林大,不过也是情急之下,没有考虑,才伤了林大的面子。”
卢少华马上瞪着他:“他误会林大,就是不信任林大,也就是不信任我们野狼大队,这样的副大队长要来干什么?”
“嗯,你说的当然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凌副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柳涌的态度比较冷静理智。“当时事起仓促,凌副刚从外面进来,没弄清情况,所以才会误会了。他没打过仗,不知道应该怎么理,才会闹了这么一出。我倒觉得也不能完全怪他。”
骆千秋不动声色地问:“你这么快就被他洗脑了?”
“也谈不上洗脑。”周启明看向他。“咱们也得实事求是,不该过于偏激。”
卢少华冷冷地看着他:“白狼,你可不要忘了,那些恐怖分子曾经对林大做过些什么?他们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空气顿时凝住了。
半晌,四个人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卢少华的心地最为单纯,慨然说道:“反正,我不管你们谁有理,林大是我的上司,服从命令是我的第一选择。”
“说得好。”周启明对他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
柳涌耸了耸肩:“我也不会违抗命令的。”
骆千秋瞧着卢少华,意味长地说:“我看啊,凌副主要是还没有感觉到敌人的残暴,所以临阵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对新疆的了解大概仅限于大阪城的姑娘、吐鲁番的葡萄,我看得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西域的另一面,也许他就不会再有这些书生意气了。”
卢少华心领神会,微微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周启明一惊,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小心闹出人命来。”
柳涌也颇为不忍:“你们悠着点,凌副的背景可不一般,当心闯出大祸。”
卢少华左右看看,忽然笑道:“凌副的那个身板,弱得像一根草,只怕一碰就散架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又不会跟他动手,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谁说过要动手了?”骆千秋淡淡一笑。“不过是有机会的时候,带他出去见识见识而已。他如果能知难而退,那最好不过。有他在这里掣肘,林大的日子可要不好过了。”
周启明看了他们一眼,终于叹息了一声:“好吧,到底林大才是我们的上司,与我们出生入死的,咱们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闹什么意见。”
卢少华一拍桌子:“这才是白狼该说的话嘛。”
“哎,对了,凌副到底去了哪里?”周启明看向骆千秋。“我听说他好象是回北京了,是不是回去跟他爹告状去了?”
“不会吧?”卢少华也狐疑地看向骆千秋。“一记耳光而已,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骆千秋神色凝重,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不上来,等他回来之后再看吧。”
会议到此结束。
林靖在午夜前也回到了营地。他破天荒地喝得烂醉如泥,连门都没有锁便沉沉睡去。
这时,刚刚回到营地不久的凌子寒看到林靖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由得过去瞧了瞧,发现门居然没锁,他微感意外,便过去轻轻叩门。屋里却一片寂静,似乎没人,他有些诧异,便试探着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凌子寒第一进别人的宿舍,尤其是林靖的房间,他平时根本连进入的念头都不曾转过一下。
柔和的灯光里,他看到林靖的宿舍也跟他的一样,非常简洁整齐,私人物品极少,而且井井有条。凌子寒关掉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林靖合衣倒在床上沉睡着,甚至连被子都没有盖。屋里酒气弥漫,似乎有淡淡的白雾正在月光中缓缓地飘动。林靖皱着眉,俊逸的脸在夜色里浮现着悲伤。
凌子寒动作轻柔地替他脱去军装,然后帮他盖上棉被。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对林靖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关怀。
林靖一直没醒,就像个疲惫的孩子,温驯而无助。
凌子寒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悄然离开。

3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让他们H了,不喜可不看,表砸我,顶着锅盖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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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凌子寒第一进别人的宿舍,尤其是林靖的房间,他平时根本连进入的念头都不曾转过一下。
柔和的灯光里,他看到林靖的宿舍也跟他的一样,非常简洁整齐,私人物品极少,而且井井有条。凌子寒关掉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林靖合衣倒在那儿沉睡着,连被子都没有盖。屋里酒气弥漫,似乎有淡淡的白雾正在月光中缓缓地飘动。他皱着眉,俊逸的脸在夜色里浮现着一丝悲伤。
凌子寒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的心底隐藏着很很的创痛,那是让一向冷淡的凌子寒也觉得不忍的另一种残酷。
他悄悄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慢慢替林靖脱去军装、衬衫、长裤。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对林靖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关怀。
林靖醉意浓,朦胧之中,感到有人温柔地在替他脱衣服,迷迷糊糊之中顺手将他抱住,一用力便压在了身下。
凌子寒顿时愣在那里。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凝视着林靖,却见他仍然闭着眼,鼻中喷着浓郁的酒气。
林靖搂住身下人的腰,只觉得他的身体十分纤细,醉意中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顺势而为,吻上了他的薄唇。
凌子寒很冷静,伸手发力,想将他推开。
林靖重重地压住他,热烈地吻着他,喃喃地说:“小峰,你终于来我梦中了……我一直都在想你……每时每刻……永远也忘不了……今天是你……离开我的……日子……我去看了你……也看了……咱爸咱妈……还有……咱们的儿子……小峰……小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我甚至……都没能……没能为你……为你们……报仇……你会原谅我吗……小峰……会吗……你今天来看我了……是你不怪我了吗……是吗……”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了。
凌子寒的心里很矛盾。他只要真正出手,一招就可以将林靖掀开,甚至取他的性命,可看着他那情而无助的模样,听着他一声声地呼唤着过去的伴侣的名字,感受着他心里蕴含的痛苦,实在是下不了手。
林靖一直没有清醒,他迫不及待地扯掉了身下人和自己的衣服,然后拥住那冰凉而瘦削的身体,用灼热的怀抱紧紧包裹住他,滚烫的吻密密地覆盖着那细腻温润的每一寸肌肤。
到此地步,已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凌子寒暗暗地叹息着,尽量放松身体。借着清幽的月光,他看着林靖那充满迷醉的脸,看着他难得的出现了快乐的笑意,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
林靖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本来撑着床的手忽然松开,紧紧贴住了下面人的身体,伸手搂住了他。他在异乎寻常的热情中仍然十分温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进入了被他误认的身体。他以为手中抱着的是自己在梦中曾经思念过无数的人,那修长柔软的身体使禁欲数年的他感到了极致的快乐与温暖。他情不自禁地吻着身下的人柔软而沁凉的唇,只觉得热血奔流,全身都要爆炸开来。
凌子寒渐渐能够感觉到细微的快感,不由得有些吃惊。在林靖长久的灼热的坚持里,他始终是沉默地顺从,尽力避免他的热情伤害到自己的身体。可是,在林靖激烈的进攻中,他本来已经废了的神经系统又开始感到有一丝丝的温暖在奔涌,这让他觉得非常舒服。
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地流进来,将整个房间渲染得如梦如幻。恍惚之中,凌子寒仿佛已经身在梦境,这袭击他的却不是那些恐怖的魅影,而是一个美得完全不真实的人。
林靖本来就长得十分俊美,此时在月色中流露出沉醉的爱意,竟让凌子寒感到了几分迷惑。林靖一边充满激情地冲撞着,一边俯身温柔爱怜地吻着他,这一切都让凌子寒疑幻疑真。他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晕眩,已没有力气思考。不知不觉间,他抬起手来,搂住了林靖那修长匀称却充满了力量的身体。
林靖感觉到了他的拥抱,不由得更加狂热,一声声地在他耳边低低地叫着:“小峰……小峰……我爱你……我爱你……”
凌子寒一直不说话,只是偶尔会溢出一声粗重的喘息。
终于,林靖在一阵猛烈的冲撞后达到了高潮。他紧紧箍着身下的人,在舒畅与醉意中猝然沉入真正的梦乡。
凌子寒在滚过四肢百骸的暖流中感到了久违的睡意,残留的一丝理智好不容易才把他从迷蒙中唤醒。他听着林靖伏在自己身上发出了均匀悠长的呼吸,知道他已睡熟,便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侧过身,将他放到床上。
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他慢慢地坐起来,拉过被子给林靖盖好,这才下了床,将衣服穿上,悄然离去。
黎明时分,林靖本能地按时醒了过来,准备起床出早操。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状况,等到坐起身来才猛然发现不对,顿时愣在那里。
他努力地回想着,昨夜自己喝得大醉,只记得依稀仿佛那个一直嵌在自己心里的人踏着月光而来,与他尽情缠绵。他仍然能够回忆起那种直透入骨髓的愉悦,以及让他颤栗的高潮。他一直以为是梦,但是,现在他知道不是。
那个人是谁?
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是有一些人在爱慕着自己,但也只是远远地遥望,默默地关怀,没人敢在夜里潜入自己的房间,更不会在自己醉倒的情况下与自己发生这样的事,这简直是陷他于不义。而且,他的部下都知道,有生以来,他只爱过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再爱别人。
他一骨碌跳起来,匆匆进浴室洗了澡,随即换掉揉皱的床单,把被子叠好,然后便出了门。
他并不知道凌子寒已经回来,以为他还在北京,出操时便落到后面,一直拿眼睛打量着那些年轻的尉官。骆千秋和三个中队长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普通的士官也不敢,只怕就是这些尉官胆大包天,说不定有人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事来。
整整一天,他都在暗暗地查这件事,挑了几个身材偏瘦的分队长出来,说是跟他们单独练练格斗,那几个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不过,他的手一接触到他们的身体,便知道他们不是夜里的那个人。下午,他索性将范围扩大,又找了一些身材瘦削的士官来单练,结果没有一个人符合他的记忆。
他站在那里,只觉得头脑中一片茫然,半点头绪也没有。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35

在这段时间里,凌子寒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每做爱后,他都会觉得特别温暖,身体里一直绷得紧紧的异常敏感的神经系统才会放松下来,这才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新疆是一下雪就开始供暖,因此他的房间里温度适宜,并不冷。他裹着被子,一直睡到午后,这才慢悠悠地醒过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睁眼就起床,而是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那远远的博格达峰发呆。
他的假期还没完,所以今天可以不去上班。
看着窗外,他的心里感觉有点乱。昨夜发生的事是他没有想到的。当然,再面对林靖,他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半点破绽也不会有,只是,他想起了卫天宇,拿不准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这回北京,卫天宇虽然很欢喜,可他总能感到,卫天宇的心里藏着什么事,而且还不是小事。他没有问,卫天宇也不说。这是第一卫天宇有事瞒着他,这让他有些疑惑。
过去,在与雷鸿飞的交往中,他也曾经有事瞒过凌子寒,那也是他惟一的一隐瞒,结果却是两人永远地结束了那段感情。这一,卫天宇到底有什么事瞒他呢?雷鸿飞那,他用追踪程序查到了真相,而这,他却不打算这么做。他相信卫天宇不是那种人,如果他想分手,凌子寒一定会同意,绝不会拖着他不放。他愿意等卫天宇自己告诉他。
虽说如此,到底还是有点心乱。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毫无犹疑地相信过雷鸿飞,而自从他接受了卫天宇的感情之后,便也下定决心,绝对相信卫天宇,只要他不明确说出来,他就绝不去追究,更不会抢先说分手。可是,归根到底,在他的内心,对感情终是拿不准的,因此也就不敢去究。他怕伤了卫天宇,也怕伤了自己。
心乱如麻地回到营地时,已是夜了,凌子寒却毫无睡意,当看到林靖房间里居然还亮着灯时,便忍不住过去,想找他聊聊,散散心,却没想到……
躺在床上,他反复想着昨夜的感觉。他和林靖虽然做了爱,却非关爱情,倒像是两只受了重伤的野兽在黑暗的地底互相舔啮疗伤。在感情上,他并没有对不起卫天宇,那应该只是意外……
想着,他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拨了卫天宇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卫天宇就接了,屏幕上出现了他的脸。他依然英俊,却更加成熟稳重,这时满脸惊喜,开心地问:“子寒,你还好吗?”
凌子寒已经有两年时间不曾主动给他打电话了,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喜悦。他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我很好,刚刚睡醒,给你打个电话。这回北京,我没呆几天就匆匆走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你要工作嘛。”卫天宇高兴得眉飞色舞。“子寒,你能给我打电话,我真是太开心了,不过,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听见没有?”
凌子寒看着他的脸,看着那双微微泛蓝的眼睛,看着他欣喜若狂的神情,立刻决定什么也不说。这件事,就像是一场梦,既然过去了,就让它了无痕迹地消失吧。他笑了笑:“好,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我这是普通的工作,不很要紧,可以打电话。你也可以跟我联络的,不过最好是晚上再打,我白天要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外,不会带电话。”
卫天宇更加欢喜,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他看到凌子寒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那份高兴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他的喜悦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可凌子寒太了解他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心底的那一丝紧张。他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张温柔而英俊的脸,默默地问着:天宇,你到底在紧张什么?你究竟为了什么这么担忧?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卫天宇看着他静默的眼光,忽然有些心虚起来。此时此刻,凌子寒的孩子已经在人造子宫里孕育。这件事情令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凌子寒那双坦荡磊落的眼睛。
凌子寒不想让他为难,轻轻笑了笑,温和地说:“天宇,你去忙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也一样。”卫天宇赶紧点头。“子寒,你多保重身体,我等你回来。”
凌子寒笑着挂断了电话,心里变得平静起来,开始思考在北京时自己提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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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还没有码完,但上来一看,似乎不交代是不行的了,大汗,所以先贴出来,明天或者后天再补齐后面的部分吧。^_^ 其实我在前面征求意见的时候就说过,这场H贴出来,也算是征求意见稿,呵呵,如果觉得不妥,也可以去掉的。我个人认为,对情侣忠贞是非常好的,也是必须强调的品质,但偶尔的软弱或者出轨并不就是万劫不复的事情,这包括对方,也包括自己,所以,事前的信任与事后的宽容都是必须的,这也是人现实生活中常见的事吧。因为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就这么写了。我觉得,不是我致力于把小寒塑造得完美,其实在我笔下,他也有普通人的缺点,在一些特殊的情形下,也会做幼稚的或者不理智的事情,但小寒在读者的眼中,已经近于完美,所以不能容忍他有丝毫的瑕疵,呵呵,就像最上品的水晶,即使白璧微瑕,也是我这当妈的没把握好,唉,真为小寒高兴啊,有这么多人爱他,开心~~~~~~~

看了大家的意见,感觉集中的焦点在于都认为这场H太仓促,理由不充分,等等。其实,如果不仓促,可以从容思考的话,他们两人是绝对不会H的。
一直以来,小寒对自己人始终是很宽容很照顾,而且完全是不假思索就要保护的,尤其是对那些战斗在第一线的同行、战友。这种特性从前面几本书中就可以看出来。林靖率领的野狼大队与其它突击队都不一样,可以说是一直战斗在最险恶的前线,面对着数不胜数的危险。林靖本身出身平民,真是浴血奋战,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些都让小寒很赞赏。林靖的身上有一种强悍的力量,就是那种横刀立马的古代名将之风,这会让别人本能地觉得可以依靠他。在小寒心乱的时候,软弱的时候,而夜时分,只有林靖的房间亮着灯,他便去找林靖闲聊,这应该是合理的一件事。闲聊并不是要聊自己的隐私、困扰、情感、工作,即使只是聊点天气、新疆的风土人情,或者一本书,一部电影,都能缓解他心中的抑郁。大家说对吧?
所以,在一种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这场H发生了。
如果过了这一夜,林靖的情绪便会平稳下来,小寒的心绪也会冷静下来,两人都会控制自己,情感都不会发生,更何况H了?
不过,我承认,有些朋友的意见是对的,大概是写的序颠倒了,如果先写小寒的心情和郁闷,可能就要好得多吧?这个我还真得好好想想。

这样吧,各位朋友的意见我再好好琢磨琢磨,就暂时不去仓促地大修了。等从圳回来,我再做决定吧。
另外,有亲亲说两个版本都好,都想看。其实…………有三个版本:
1、现在这个版本;
2、无H版,暖昧版,林靖无罪版(如果要大修,就是这个版本);
3、无H版,暧昧版,林靖有罪版(这是充分满足后妈的恶趣味的版本,偶在这个版本里狠狠地虐了小狼,虐了小寒,虐了小雷,虐了小卫,然后,小寒在激烈的挣扎之后,终于选择了正义,掩埋了情义,小狼证据确凿,审判之后,押赴刑场枪决鸟,但这位大名鼎鼎的野狼走得十分有尊严,这是小寒最后的安慰##小寒疲倦地在医院里闭上眼睛,变得更加自闭鸟,小雷很难过,小卫好伤心##此版本存在硬盘上,仅供自己过瘾,嘿嘿,偶怕这个版本更要惹得山呼海啸鸟##这个版本是早就写好了的,是最早写好的,比较短,大概只有5万多字,当时工作得很闷,纯粹是为了过瘾,嘿嘿)。

总之,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我都会仔仔细细地反复琢磨,然后再决定,希望能尽最大努力,不至于让各位朋友太失望。

在这里要再向大家说谢谢,非常非常非常地感谢。ORZ ^_^

【重写3公告】

好吧好吧,我错鸟,决定重写第3章
看了各位朋友的评论,反对的声浪很大,并且十分有理,看了各位亲亲的意见后,我仔细地琢磨了,决定取消这场H,让他们就做战友加兄弟吧。林靖这个名草,就安排给别人吗?小狼啊,摸摸,妈舍不得你啊~~~~~已决定重写第3章,取消那场H,让小寒和小狼此生就无缘吧,啊啊啊啊~~~~~~~
一会儿我会放新的第3章上来。第35章自然也就要重写鸟。为免后来的读者看了糊涂,放新章的时候,我会把这两章删掉。这个“罪证”暂时先放放,如果有亲亲要下载保存的可以保存,我自己也下载保存了。有些意见真是一针见血啊,读起来有些痛的,但是非常喜欢。
声明一下,我修改,是因为反对的意见确实有道理,所以从善如流,呵呵。支持“那一夜”的亲亲表觉得遗憾,H不H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写法要改变而已。
呵呵,感谢留言的朋友,感谢支持与反对“那一夜”的所有亲亲。全部摸摸。^_^ 还有那些帮我顶锅盖的,为我打气的亲亲们,全都摸摸。
我悔过,我有错。小寒,你还是好好养伤,快点恢复吧,抱抱~~~~~(小寒轻叹:还是姨妈好啊…………)

第33章的最后也改了。第3章要重写,可没这幺快,大家还是表等了,中午再来吧。

【关于狼的二三事】

喜欢的动物有很多。猛兽里,第一喜欢豹,第二喜欢狼。因为写这篇文,看了不少关于狼的文,也买了几本这方面的书,都非常喜欢。现摘出一二来,与大家共享。嘿嘿……

在与人的斗争中,狼以惨败而告终。在冷兵器时代,人类还可以通过与狼的搏斗来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概,但是在火器诞生后,公平的搏斗就变成了人类单方面的屠杀。
到193年,美国西部的灰狼已经消失殆尽。那时候,人类与狼之间的战争十分残酷,狼变得十分凶残,不仅袭击牲畜而且攻击人类,而人类的反击更加残忍,直到7年代狼群的消失。

通常,猎人可以听到狼的三种吼叫:第一种是拖长音调的吼声,这是召集同伴的叫法,它告诉伙伴发现了猎物,但这只猎物太强大,自己单独对付不了,需要同伴助它赢得这顿美餐;第二种是高昂的叫法,回响着高扬的气韵,是一只狼遇到强烈的气味时发出的叫声;最后一种是刺耳的低声哮吼,伴随着短促的嗥叫,这是狼的三种嗥叫中最低调的一种,然而,它却是猎物末日来临时的催命符,因为这是围攻猎物的信号,一猎杀很快就要开场了。

西提奈山狼仅分布于美国阿拉斯加州的西提奈半岛。它是狼中体型最大的,体重可以达到7-1公斤。它们有两大特点,一是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饥饿的时候什么都吃;二是极有洁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用来保持窝内的卫生。1915年5月,一只母狼在西提奈半岛北部的一个山谷中被人们打死,这是最后的一只西提奈山狼。

佛罗里达黑狼原本生活在北美东南部的山老林里。18年,白人殖民者渡过了密西西比河,他们在强制当地人信仰基督教的同时也大张旗鼓地宣扬狼是专门吃小孩的恶魔,并对之大加杀戮。1917年,一只佛罗里达黑狼被打死了,据说这是一只小狼。从那以后,人们再也没有看到过佛罗里达黑狼。

南极狼生活在阿根廷最南端的圣克鲁斯省西面的福克兰群岛(阿根廷称马尔维纳斯群岛),模样同狗很相近,毛色随气温的变化而变。1833年,英国政府占领了福克兰群岛,随着枪声的不断响起,1875年,南极狼遭灭绝。不久之后,牧民就发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啮齿类动物的疯狂殖使草场变成了沙漠,牧民们不得不搬离世代生活的家园。

得克萨斯红狼生活在墨西哥沿岸,它们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像一种北美郊狼。在与农场主的交战中,它们不断被猎杀。数量急剧减少后,它们被迫与北美郊狼杂交,从而引起种群特性消退。197年,最后一只纯种的得克萨斯红狼死在得克萨斯和墨西哥不远的海湾。

世界上的狼大多是茶色和暗灰色,只有一种是白色的,那就是生活在人烟稀少的纽芬兰岛上的白狼。它们通体银白,只有头和脚呈浅象牙色,因此被称为“梦幻之狼”。182年,英国政府悬赏捕杀白狼,※战争§持续了69年。1911年,最后一只白狼被枪杀,它们那柔美的身影在地球上永远地消失了。

郊狼是整个北美大陆最具魅力的食肉动物之一,同只会吼叫的狼相反,郊狼会吠,因此印地安人将郊狼称为“会唱歌的狗”。这种奇怪的吠声会回荡良久,这是权利和优势的象征?是呼唤?是单纯的取乐?人们至今也没有弄清楚。

1992年,在加拿大育空河流域,政府发布了一项计划,希望通过捕杀狼群,使麋鹿能够大量殖,好吸引人们前来从事夜间猎鹿的娱乐活动。于是,大批的狼被屠杀。但是,人们惊异地看到,那些目睹在人类屠刀下倒下的同伴身影的狼,眼中竟然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流露出的是一股可怕的沉静,一种永不低头的桀骜。

在188年至1918年之间,美国仅蒙大拿州就枪杀和毒杀了8万只狼,只有明尼苏达北部的很少数幸存下来。192年,黄石国家公园的最后两只小狼被射杀。原本对此持鼓励态度的生物学家们在数十年后才意识到他们所犯的错误。1973年,灰狼成为了濒临绝种动物法案的保护对象,但是此时已没有狼需要保护了,人们不得不从加拿大引进灰狼。1997年,位于美国蒙大拿州的黄石国家公园终于又传来了久违的狼嚎,但是这,人们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来迎接这些※旷野之子§的到来。

狼是集美丽、高贵的智能于一身的楷模。它们坚忍而强壮,除了枪炮、毒药以及陷阱之外,足以应付地球上的所有挑战。另外,它们的家庭也是无人能及的伟大典范,狼可以说是全心全意地献身于家庭的,它们有灵敏纤细的感受,能够觉察家庭中其它成员的需要。狼对族群极度忠诚,对于伙伴充满热情,它们绝对不会吝于付出感情。狼,这个自然界最复杂和美丽的生命,属于它们的神秘绝非人类世界的金钱价值观所能简单地解释与体会的。

想起出去旅行时,夜找不到宿,在群山中睡在车里。朋友再三叮嘱,千万不能开车门,也不能茂然下车,如果想方便了,一定要通知他们。这一切都是害怕遇上狼群。那时候想的也只是自己小心,绝没有认为狼饿了要吃人是不对的事情,更没想过应该杀狼。
前年在藏区工作的时候,与藏民们围炉喝茶,闲聊的时候,听他们担心山的老虎在雪天找不到吃的,会到这边来,很可能会伤人。谈论这些的时候,那些人也都很平静,根本没有人会提到要杀虎以保平安。
在那些原始的地方,人们会觉得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生存的权利,心里会感到特别的安宁、平静。经过了江湖中城市里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特别想念那样的地方……

3(修改版)

已快进入秋了,外面很凉,凌子寒进了自己暖气充足的房间,却一直觉得侵进骨髓里的寒冷始终缠绕不去,令他非常难受,根本无法入睡。
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个多小时也睡不着,只觉得头疼欲裂,恶心欲呕,越躺越不舒服,于是不再勉强自己,起床走到阳台上坐下。
这里与北京的时差有两个小时,日出的时间很晚。他听到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口令声,知道大队的人都开始出去训练了。他的假期还没完,所以今天可以不去上班。他窝在软椅里,一直看着东方天际出神。
这他是奉命回北京的,凌毅要他将调查到的情况做一个汇报。他为此写了一个详细的报告,认为有种种迹象表明,林靖并没有下令屠杀过平民,不过,他自己也实事求是地承认,现在证据不足,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凌毅和雷震研究了他带回来的图像、录音和文字资料后,也一致认为他搜集的证据并不充分,而且有些证据还透出蹊跷,反而让人怀疑。
方国基对凌毅和雷震强调:“一定要铁证如山,才能够让人们信服。你们都不能偏袒林靖,不要认为他是自己人,即使犯了错误都要护着。林靖过去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也让人敬佩,但同时也叫人不得不怀疑,他会不会杀红了眼收不住手?如果搁在别人身上,这种指控根本不可能站得住脚,但考虑到他过去的遭遇,我们就无法断然否定。凌毅,你要告诉子寒,此事非同小可,他一定要慎之又慎,必须拿到切实的证据,才能做出最后结论。”
凌毅随后便传达了命令给凌子寒,要他继续工作,并且说:“你也不用急于求成,尽量把工作做扎实了。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你用来调查。”
“是,我明白。”凌子寒犹豫了一下,缓缓地道。“如果……这事是真的,能不能……保全林靖?他确实是一员了不起的勇将,而且,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他……”
“凌子寒,你有点感情用事了,这是绝不允许的。”凌毅脸一沉,态度变得十分严厉。“如果林靖真的下过杀戮平民的命令,那就一定要受到军法的严惩。他手中的枪是国家给的,他可以下令开枪的权力也是国家给的,国家给他这样的权力,是要他肩负起保护人民的责任。如果他反而将枪口对准平民,那就是在破坏和平,滥用国家赋予他的权力。子寒,你是我的儿子,但是,如果是你做出这种事的话,不用提什么法律、军纪,我首先就会杀了你。”
凌子寒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过了两天,他又提交了一个报告给凌毅。
实际上,林靖有“屠杀平民”嫌疑的事例都集中在消灭恐怖组织“黎明之子”成员的战斗中,因此,凌子寒认为这种消极等待,伺机调查的方式太耗时间,不如主动一点,想办法尽快逼迫或者引诱“黎明之子”在新疆出现,在林靖率队剿灭这一恐怖组织的过程中就可以展开调查,并且设法抓住俘虏,查问过去的一些情况。
凌毅看了报告后,仔细推敲了一番,便同意了他的计划。至于前期工作,当然是由凌毅去布置。提到“黎明之子”,凌毅的神情有些黯然。他看着凌子寒苍白的脸,犹豫片刻,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道:“那你就回去吧,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凌子寒便离开北京,回到了新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林靖的形象,那张完美无暇的脸上总是冷冷的气势,偶尔的微笑又让人眩惑,那修长挺拔的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满了野性的力量,尤其是在与敌人的搏杀中,有着摧枯拉朽的强悍,一举一动都令人心折,而昨天夜里,这个闻名遐迩的悍将在沉醉中流露出的那种刻的痛苦却更加震撼了他的心。
凌子寒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呼出,脑子里便恢复了一片清明。他在执行任务,是不能有这些情感的波动的。他确实很欣赏林靖的骁勇善战,更欣赏他的光明磊落,嫉恶如仇,从直觉上,他相信林靖不会做出下令屠戮平民的事情,但感情代替不了理智,他仍然要找出确凿的证据,才能得到最后的结论。
这时,东方天际出现了一线瑰丽的曙光,慑人心魄的霞彩随即渐渐伸向广阔的天空。
凌子寒凝神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一个早晨。那一天,卫天宇经过了一夜惊心动魄的努力,把他们两人一起从死亡线上带回来,他们并肩坐在沙漠里,看着太阳缓缓升起。那一刻,晨风轻拂他们的脸,霞光扑向他们的眼,天地是如此的美丽壮观。细想起来,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爱上了天宇的吧?不然也不会在两个月后便接受了他的感情。
从那时候到如今,也不过短短的五年,可在他心里,感觉却已经是漫长的一生了。这五年里,他们的感情接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他不知道卫天宇是怎么坚持住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实际上,他们只过了一年的幸福时光,然后就是他与死亡的那约会,接着是童阅和卫天宇顽强地拉住他,一直坚持着与死神争夺到底。
从他在医院里恢复知觉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从他的眼里看出去,这个世界仍然是一片空白,没有色彩,没有温度,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却又每时每刻都想放弃……
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一直生活在疼痛和黑暗中,除了静静地忍耐之外,根本无暇他顾。
而那个始终陪伴着他的人呢?他会疼吗?
凌子寒沉默地看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静如止水的心有点乱了。
这回北京,卫天宇虽然很欢喜,可他总能感到,卫天宇的心里藏着什么事,而且还不是小事。他没有问,卫天宇也不说。这是第一卫天宇有事瞒着他,这让他有些困惑,并且感到了几分迷乱。
过去,在与雷鸿飞的交往中,他也曾经有事瞒过凌子寒,那也是他惟一的一隐瞒,结果却是两人永远地结束了那段感情。这一,卫天宇到底有什么事瞒他呢?雷鸿飞那,他用追踪程序查到了真相,而这,他却不打算这么做。他相信卫天宇不是那种人,如果他想分手,凌子寒一定会同意,绝不会拖着他不放。他愿意等卫天宇自己告诉他。
虽说如此,到底还是有点心乱。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毫无犹疑地相信过雷鸿飞,而自从他接受了卫天宇的感情之后,便也下定决心,绝对相信卫天宇,只要他不明确说出来,他就绝不去追究,更不会抢先说分手。可是,归根到底,在他的内心,对感情终是拿不准的,因此也就不敢去究。他怕伤了卫天宇,也怕伤了自己。
那么,不问是不是也是一种伤害呢?他该不该问呢?
想着,他起身回房,拿起手机,拨了卫天宇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卫天宇就接了,屏幕上出现了他的脸。他依然英俊,却更加成熟稳重,这时满脸惊喜,开心地问:“子寒,你还好吗?”
凌子寒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主动给他打电话了,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喜悦。他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我很好。这回北京,我没呆几天就匆匆走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你要工作嘛。”卫天宇高兴得眉飞色舞。“子寒,你能给我打电话,我真是太开心了,不过,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听见没有?”
凌子寒看着他的脸,看着那双微微泛蓝的眼睛,看着他欣喜若狂的神情,立刻决定什么也不问了。他如果愿意说,自己一定会倾听,如果他不肯说,那就一定尊重他。他要怎么决定都好,自己既不会强求,更不会责难。卫天宇陪着他这么些年,实在是忧多乐少,他能给的太少了,细想起来,也只有宽容、信任和无条件的接纳吧。
想着,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我这是普通的工作,不很要紧,可以打电话。你也可以跟我联络的,不过最好是晚上再打,我白天要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外,不会带电话。”
卫天宇更加欢喜,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他看到凌子寒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那份高兴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他的喜悦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可凌子寒太了解他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心底的那一丝紧张。他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张温柔而英俊的脸,默默地问着:天宇,你到底在紧张什么?你究竟为了什么这么担忧?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卫天宇看着他静默的眼光,忽然有些心虚起来。此时此刻,凌子寒的孩子已经在人造子宫里孕育。这件事情令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凌子寒那双坦荡磊落的眼睛。
凌子寒不想让他为难,轻轻笑了笑,温和地说:“天宇,你去忙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也一样。”卫天宇赶紧点头。“子寒,你多保重身体,我等你回来。”
凌子寒笑着挂断了电话,心里变得平静起来,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工作。

35(修改版)

第二天早上,凌子寒销假上了班。大队里的人并没有再提起过去的事情,全都神情如常地工作、训练。
凌子寒这回北京,大队里的四只狼都有些担心,只有林靖毫无反应。这凌子寒回来后,上面并没有什么动静,对“野狼”的赞誉依然如潮水一般涌来。官兵们于是渐渐恢复了活泼,营地里重新出现了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平静温和的神情下面,凌子寒的心情却非常沉重。
他看得出来,林靖真是受他的队员们爱戴。对于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名将,凌子寒确实有些感情用事,很想尽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
林靖如常地工作着,骆千秋却看得出他情绪中隐隐的波动。他没有去多问什么,只是推测林靖的困扰应该是因为凌子寒而产生的。既然如此,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星期天一早,骆千秋和卢少华忽然带着几个分队长在凌子寒所住的公寓楼前等着他。凌子寒出门的时候看见,不由得一愣。
骆千秋笑容可掬地说:“凌副,今天是周末,我们休息,你请客吧。”
其它人便在一旁起哄:“对,凌副,你还没请过客呢。”
凌子寒立刻笑着说:“好啊。”
那些潇洒豪放的年轻军官们都穿著便衣,这时嘻嘻哈哈地簇拥着也穿著便装的凌子寒上了越野车,便往乌市开去。他们兴致勃勃地拐弯抹角,到了一家专门卖烤羊肉的小饭馆前,并郑重地向凌子寒介绍,这里的烤羊肉是整个乌市最有名的。
凌子寒在门前看了看摊子,只见这里的烤羊肉真是豪气,用长长的铁签串着一大块一大块的羊肉,烤出来的羊油滴在通红的炭火上,吱吱作响,香气扑鼻。
那些队员们一拥而上,围着烤羊肉的摊子开始点菜。凌子寒斯文地笑着,礼貌地跟着穿著塔吉克民族服装的女服务员进了店中,靠窗边坐下。
来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吃烤羊肉,喝酸奶,服务员根本不问他,便给他端上来一杯冰冷的酸奶。凌子寒试着啜了一口,却不敢往下咽,只是在嘴里含着,待酸奶变温暖了,才咽下去。这里的酸奶非常地道正宗,又浓又酸,十分惬意。
这里的女服务员都是塔吉克族,有的好象刚来不久,说汉语十分吃力。凌子寒用流利的塔吉克语轻声问她有什么素菜,女服务员跑进厨房看了一下,回来告诉他有些青菜,他便要了一份素炒青菜。听着他那发音十分地道的塔吉克语,女服务员十分高兴,对他的服务也格外周到。
这时,那群队长们笑逐颜开地走了进来。一张桌子坐不下,他们又张罗着要拼桌,声浪喧哗,引人侧目。凌子寒不好说什么,只得用塔吉克语向店员们道谢。
很快,他们坐了下来,接着,几大盘热气腾腾的烤羊肉便端上了桌。他们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一边谈笑风生,显得十分愉快。
凌子寒却跟他们不一样。他仍是慢吞吞的,偶尔吃几根青菜,喝一口酸奶。
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顿,结账下来也不过两百多块,凌子寒很爽快地掏钱结了帐。出门的时候,那些年轻人很客气地让凌子寒先走,自己则故意落在了后面。
凌子寒刚跨出门外几步,就从旁边猛地冲过来一个人。他不能显露身手,只是显得怔了一下,那人便重重地撞到他身上,撞得他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那人立刻挺直了身子,一拳打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中间还夹杂着生硬的汉话。不远的一些人都笑着看这边,有的人叫好,有的人吹口哨,还有的人在鼓掌。
很显然,这些人是来故意找茬的。
凌子寒微微挪了一下身子,躲开了他的拳头。那人一怔,挥拳又打过来,凌子寒连忙伸手架住了他的胳膊。他的动作明显比不上那些队长们,显得有些迟缓,但要对付没有受过训练的混混却是绰绰有余。
那人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抽出一把民族式样的锋利小刀,照着他的腹部就刺了过来。这一刺速度非常快,两人离得又近,看上去凌子寒非常危险。
骆千秋、卢少华和那些分队长们全都大惊失色,立刻飞身过来救援,不过,看他们相隔的距离,肯定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拳头闪电般地直击过来,将那个混混打得飞了出去。
那几个分队长喜出望外,脱口而出:“林大。”
只见也穿著便装的林靖出现在凌子寒身边,冷冷地逼视着那些闹事的街头无赖。
那些人看着他,有人轻轻说了声:“野狼。”顿时,他们全都四散奔去,很快便消失了。
林靖没理凌子寒,只是瞪了骆千秋一眼,说道:“回去。”
骆千秋规规矩矩地答道:“是。”
林靖看着他,眼光十分古怪。骆千秋马上明白出了大事,立刻悄声问:“林大,怎么了?”
林靖低低地说:“依明来了。”
一听这话,骆千秋、卢少华和那几个分队长立刻拔腿往车子跑去。两部车飞驰到林靖和凌子寒的身旁,等他们上了车,立刻风驰电掣地往营地开去。
车子到达大门口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减速,而是径直冲到了办公楼门口,这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整个营地里的气氛都十分凝重。
柳涌、周启明已经等在了楼门口。林靖和骆千秋、卢少华跳下车,便大步流星地与他们进去了。
与此同时,那几个分队长也跳下车,飞速往自己的分队跑去,召集部下立即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营地里顿时一阵喧嚣。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此伏彼起,震耳欲聋。不断有口令声响起,各分队井然有序地在营地里跑动着,做着出发前的工作。
凌子寒快步回了自己的宿舍,迅速脱下便装,换上迷彩服,随即带上枪,跑了出去。
柳涌对他说:“凌副,我们马上出发,这你跟着我。”
凌子寒点了点头,立刻跟着他出门,登上了等在大门口的车队。
穆罕默德・依明,是近几年来中亚地区最恶名昭彰的恐怖势力“黎明之子”的头号人物。二十多年前,他还不满三十岁,已经是其父创建的恐怖组织的得力干将,专门进行绑架、暗杀的恐怖活动。
当凌毅策划并推动的多国联合行动发动时,他正在土耳其,因而得以侥幸逃脱,中国国家安全部始终不遗余力地在追捕他。他一直东躲西藏,在蛰伏了十五年后,才终于在几个国际恐怖组织的支持下卷土重来。
酝酿和筹划了三年,他创建了“黎明之子”,将四散分开的数十个小团体联合起来,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很快便成了气候。依明也俨然成了中亚恐怖势力的最高首领。
这时的依明变得更加残忍。他派人潜入中国西北,不断制造血腥的恐怖袭击事件,炸毁公共汽车,在城市水源投毒,且多策划并指挥恐怖分子残酷地杀害国家干部和军警家属,其暴行令人发指。
十年前,中国公安部就提请国际刑警发出了红色通缉令。欧美各国也都将其列为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但他长年隐匿于中亚地区荒凉的群山之中,一直找不到他的踪影。
没想到,他居然敢潜入新疆。
凌子寒知道,这一定是凌毅布置人员做的,但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引诱这个极其狡猾的恐怖分子冒险入境,却让他一时琢磨不透。

36

这出击,林靖带走了两个中队,留下了周启明的中队留守营地,以便应付突发情况。红狼中队乘坐军用运输机飞往南疆。银狼中队则开车沿高速公路驶向库尔勒,然后进入塔克拉玛干。两个中队将分成四路包抄,确保敌人无路可逃。
一路上,银狼中队的所有官兵都面色凝重,眼里全是愤怒的火焰。凌子寒看着柳涌,似在询问。柳涌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却没有看他,反而将脸转向了窗外。
道路两旁的戈壁滩一望无际,在车窗两旁飞速滑过,有种奇异的苍茫感。
过了很久,柳涌才轻声说:“两年前,在乌鲁木齐,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有十多个恐怖分子在夜闯入了一户平民家中。那家人有一对年过甲的夫妇,一个刚刚二十七岁的小学校长,还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恐怖分子极其残忍,先乱刀砍死了那对老夫妇,又将孩子连刺二十一刀,最后,打断了那位校长全身的骨头,又用刀把他的脸和身体划成了棋盘格子,再乱刀齐下,连砍了他五十八刀……”
凌子寒吸了口气。
柳涌的声音更轻了:“那是林大的父母、伴侣和儿子。”
凌子寒心头大震。虽然他早已从资料里知道了这件事,却仍然被如此骇人听闻的兽行所震撼。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直对林靖充满了宽容、疼惜和发自内心的关怀。
过了好一会儿,柳涌才能够继续说下去:“我们接到消息时,正在北疆执行任务,无法赶回。国安局、公安局和武警立即出动,一直追踪到帕米尔高原上,才将这些恐怖分子包围,击毙了十四人,抓住三人。他们供称,这行动是依明一手策划并指挥实施的。”
凌子寒沉沉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盘踞在林靖心里的噩梦,那是另一种魔魇,同样令人痛不欲生。
“我们找了依明很多年,一直都没有查到他的踪迹。”柳涌恨恨地说。“这他终于露头了,我们绝不会放过他。”
他们整个中队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休息,行进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在公路上飞翔,仅用半天时间就直逼塔克拉玛干的腹地。
当他们到达集结地点时,红狼中队已经等在那里了。
此时,已是半夜,沙漠里一片寂静。漆黑的天幕上有着寥落的星光,只是影影绰绰地看得见人影而已。
前面大约三十公里的地方,有着一片黑乎乎的土屋,外面围着一道矮墙。那就是“黎明之子”的一个据点,据说依明正藏匿在里面。
林靖召集骆千秋和两个中队长布置任务。凌子寒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在一旁等着他的安排。
不久,柳涌过来,对他说:“凌副,我带两个小队担任外围警戒和策应。你跟着我就行了。”
凌子寒点了点头。
这里是一个纯粹的恐怖组织营地,没有一个平民。野狼大队的战士们轻巧灵活地在沙地里无声地掩近矮墙,随后特勤分队最先翻入,闪电般地发动突袭,干掉了里面的岗哨。立刻,大队人马从四面的墙头一齐翻进营地,展开了无声的围剿。
枪声在最后才响起来,但只有寥寥数声,便归于沉寂。
不久,林靖打破了无线电静默,呼叫柳涌,要他进去,但留下他的中队继续担任外围警戒。
虽然他没提凌子寒,但柳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带着凌子寒从沙丘后面下来,踩着细沙走进了营地。
野狼大队的战士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喜悦的表情,显然并没有发现依明。
在这个营地中心的一间土屋里,林靖、骆千秋和卢少华正在审讯两个俘虏。
这两个被俘的恐怖分子十分顽固,一直一声不吭。
凌子寒走进去时,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一看见他,眼里便闪现出一丝奇异的光芒。
凌子寒走过去,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骆千秋和卢少华正在逼供。凌子寒在这个时候出现,使他们有些担心,都怕这位副大队长会像上抢上前阻止林靖一样阻止他们,不由得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凌子寒却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过去,他也审过敌人,逼问过口供,用的手段比他们还要狠,反过来说,敌人对他也从来没有手软过。他冷漠地想着,站在门边,始终一言不发。
那个一直盯着他的男人忽然说道:“你长得很像凌毅,你是凌子寒吗?”
凌子寒一声不吭,只是冷冰冰地瞧着他。
林靖、骆千秋和柳涌对他此时的表现都暗暗赞许。这个样子,才像是野狼大队的人嘛。
骆千秋冷冷地喝斥:“这里轮得到你问话吗?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林靖沉声道:“快说,依明在哪里?”
那个男人仍然盯着凌子寒,异常冷静地说:“如果你是凌子寒,我就说,如果你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好了。”
林靖立刻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伸手就想拔枪。
凌子寒上前一步,探手放到他的肩上,轻轻一用力,似是安慰,又似是劝阻。他看着那个男人,平静地说:“我就是凌子寒,现在你说吧,依明在哪里?”
那个男人盯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好,我带你们去。”
林靖和骆千秋对视了一眼,觉得他忽然变得这么痛快,实在十分蹊跷,可他们艺高人胆大,这里又都是自己的队伍,还真不怕他搞什么样。林靖一挥手,柳涌便押着他出了门。骆千秋随后跟出,卢少华则继续留在屋里逼问另一个俘虏。
林靖跨前两步,将凌子寒护在身后。凌子寒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不由得一暖。过去的每行动中,他都是站在最危险的前沿地带的,这却被林靖时时保护着,即使是在对他很生气的情况下,也仍然没忘了保护他的安全,这种从未有过的经历让凌子寒感觉到异样的温暖。
那个俘虏缓步走向村边,骆千秋立刻调来两个小队,包围了那个孤零零的屋子。
那个俘虏走到屋前的一棵胡杨树旁,忽然伸手重重一拍。这棵树上竟然装有机关,只听一声尖厉的啸声响起,树梢上升起了三道烟,在空中炸开。
接着,那个俘虏返身向走在林靖身侧的凌子寒扑了过去。
林靖眼疾手快,一把将凌子寒拉过来护住。柳涌手里的枪立刻喷出了火舌,他还没扑到凌子寒的身前,便身中数弹,倒了下去。
凌子寒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凝神思索着他这种自杀式行为的含义。
只是为了发出一个信号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为了什么呢?
林靖锁紧了眉头,仔细思忖着这有些诡异的情形,与骆千秋探讨起来:“这种信号,过去从未见过。他们这行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骆千秋也皱着眉,缓缓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他们死了这么些人,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一定有原因。”林靖看着天上正在熄灭的烟,喃喃地说。“难道这是他们故意通过我们的线民给我透的风?”
骆千秋便明白了,林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吃饭的地方,他们有不少线民都住在那一带,他们要接什么消息时,基本上都会亲自去那里。
凌子寒这时已经想明白了,轻声说道:“依明是冲着我来的。”
林靖和骆千秋、柳涌都看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凌子寒镇定地缓缓说道:“二十多年前,中国联合周边七个国家同时动手,一举摧毁了中亚的恐怖势力。当时策划和组织这个跨国行动,并指挥了在中国境内的行动的人,就是我的父亲。依明侥幸漏网,但他的三个哥哥却被我父亲指挥的部队击毙,他爹更是被我父亲亲手擒获,后来也被枪毙了。年初,他的儿子又被抓了回来。依明对我们凌家,实在是恨之入骨。”
顿时,林靖他们看着他的眼光里全都是惊异和敬佩。二十多年前,林靖还是个小孩子,却正是那震惊全世界的行动使他热血沸腾,从那时起便立志从军,做一代名将,杀敌报国……
凌子寒面对着他们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你们别这样看我,我什么也没干。那些事都是我父亲做的,不是我。”
林靖缓缓点了点头:“那我就明白了,依明在这个时候竟然会冒险潜入新疆,那确实是只有你才能够吸引他不顾一切。”
“是啊,依明这来,一定是想亲手取我的性命。”凌子寒微笑着看向天空。
黎明的微光中,那三道烟熄灭后的淡淡白烟正在空中安静地飘浮着。他轻声说道:“这是在告诉依明,凌子寒就在这里吧?那么,依明,你什么时候来呢?我等着你。”
林靖、骆千秋和柳涌都看着这个一直让他们觉得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此时,他那一向苍白而温和的脸却让人感到了一种凛然不惧的英勇和坚毅。
这时,卢少华飞奔过来,兴奋地对他们说:“那小子招了,依明确实已经入境,现在正在布伦一带。”

37

秋日的阳光淡淡地洒下来,使一望无际的沙漠显得温暖而安宁。
凌子寒慢慢地走出村外,站在沙地中,放眼看出去,一直望向遥远的天际。
橙黄的沙丘犹如凝固的海浪一般连绵无尽,上方的苍穹一丝云彩也没有,是一片无垠的淡蓝,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这两种颜色。冰凉的风缓缓地吹过,会轻轻地扬起几缕细沙,仿如轻烟一般,飘过一段距离又慢慢落下。
凌子寒微微仰起头,地呼吸着清凉干爽的空气,忍不住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
在他身后不远,跟着四名战士。他们是被安排来保护副大队长的,这时也不去打扰他,只是警惕地握着枪,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林靖找了过来。他一眼便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站在低矮的沙丘上,在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的孤单。他大步走了过去,向那四个欲立正敬礼的战士摆了摆手,随即走到凌子寒身边。
凌子寒感觉到旁边沙地的微微塌陷,便睁开眼睛,转头看了过去。
林靖看到他那特别干净的眼神,心里突然没来由的重重一跳,就如被人当胸一拳,狠狠地击中一般。他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见这样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欲望,没有任何的情绪,安静到一片空白,就如高原无人区的湖,在无尽的苍凉中寂静地美丽着。
凌子寒也从没看见过林靖发怔的模样,这位闻名于世的猛将一向目标明确,方向准确,似乎从没乱过方寸。他前来新疆之前曾经看过有关林靖的全部资料。当林靖听到全家被血洗,所有亲人惨遭毒手的时候,一瞬间脸色惨白,却仍然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任务,布置好大队里的后续工作,这才驱车赶回了家。他听了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对案情的介绍,看了现场,然后去认领了父母、伴侣和儿子的遗体,将他们火化后,亲手埋进了墓地。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陪着他的政府和军队有关部门的人员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可他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办完后事,他便一声不吭地返回了部队。从此,他的生活除了训练和打仗外再也没有别的内容,而且每出击他几乎都会身先士卒,那股狠辣的杀气令许多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都心胆俱寒。这是现实生活中少见的真正的猛士。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在沙漠里,相对无言,各自出神。
身后的四个战士不免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却不敢多话,立刻散开一些,更加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万籁俱寂,连风都停了,空气清凉,纯净如水晶。此时此刻,他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现实与他们完全隔绝。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有着相同的心境,都不愿意进入俗世的生活,厌倦喧嚣,喜欢孤独,选择寂寞,从不诉说。惟一不同的是,凌子寒还有父亲的庇荫,而林靖在这世上却是再无亲人,因此仍然不得不耐着性子出去应酬。
在这短短的一刻,两人忽然心意相通,彼此之间都明白了对方始终埋藏在最的那种心绪。
林靖看着眼前那张苍白的脸,轻声说:“凌副,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呢?你的身体不好,得多注意。”
“没事。”凌子寒的声音也很轻。“我喜欢这里的风景,所以出来看看。”
林靖抬头看出去。这种景色他已经看过很多了,并没有太多的感慨,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是很壮观,对城市来的人很具吸引力。”
凌子寒微笑起来:“对。”
林靖关切地道:“把手给我。”
凌子寒便听话地伸出手去。
林靖握了一下,摇了摇头:“太凉了,你这样容易生病。我们回去吧,等以后天气暖和了,工作也不忙了,我再找人带你来好好地玩一玩。”
“好。”凌子寒便转身与他往回走。
林靖低声对他说:“那个俘虏刚刚加入‘黎明之子’,知道的情况很少,没有太大的价值。目前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亲自去布伦看看,要么派人去核实情报,然后再行动。你的意见呢?”
林靖难得在行动前征求他的意见,但这依明是为他而来,情况就大大不同了。凌子寒想了一下,温和地道:“这方面我没有经验,只是谈谈看法。我觉得依明呆在布伦是为了看风向,那里离边境很近,又是高原地区,很难抓捕他,他也随时可以出境,所以,我们第一不能打草惊蛇,第二又得让他觉得有机可乘,杀我的可能性很大,这样才能将他诱进来。你看呢?”
“对,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林靖点头。“我想表现得鲁莽一点,这样会让依明觉得我不难对付。他也很清楚,如果换了别人,或许我不会如此,可只要是有关他的消息,那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闯的。”
“我明白,不然他也不会布置这一连串的行动了。”凌子寒的态度始终很温和。“依明仍然是想证实我究竟是不是凌毅的儿子。如果我不是,他会毫不犹豫离境的。如果我是,而且是个没什么用的公子哥儿,很容易擒杀的话,他多半会经受不住这个诱惑的。”
他说话的语气冷静而平和,完全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林靖已经理解他的心态,却仍然不明白一个有着位高权重的父亲的太子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境。但他从来不探听别人的私事,于是便就事论事,赞同地说:“是啊,我和老骆讨论的结果也是如此。那么,凌副,我们一起去布伦吧。”
凌子寒没有半分犹疑,微笑着点头:“好。”

38

塔克拉玛干的秋是最美的季节,也是穿越沙漠的最佳时节。几条线路上都有自驾车旅游的团队络绎不绝。这些来自内地都市的人们配置着全套先进的旅行装备,驾驶着四驱越野,嘻嘻哈哈地驶进沙漠,兴奋地不时停下来拍照,对于驶过他们身边的军车完全没有注意。
林靖亲自驾驶着雪豹越野车,载着凌子寒往西而去。后面跟着的,是直属于大队长的特勤分队。
卢少华和柳涌带着他们的中队分别从另外的路线离开沙漠,骆千秋则率两个小队先到喀什,与当地的驻军、国家安全局、公安局和武装警察部队协调,为他们提供技术和情报支持,并随时准备后援行动。
这是凌子寒第一坐林靖开的车,感觉他开得很快,却很稳。
新疆的公路一直修得很好,这条通往边关的被世界称为“新丝绸之路”的高速公路更是平坦笔直。林靖开着车疾驰,却让坐在车里的人基本上感觉不到速度。
凌子寒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位,看着窗外的大漠风光,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
林靖一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并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在路上开了半个小时后,看着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与车,他放松了一些,忽然想起凌子寒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也没吃药,便关切地说:“凌副,你该吃药了。你的药都随身带着的吧?”
凌子寒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没带。当时走得急,我忘了。”
林靖一听就开始点刹车,车速立刻慢了下来。“不吃药怎么行?”他责备地看了凌子寒一眼。“我答应过童院长,会督促你按时吃药的。你这身体可实在是马虎不得。我看这样吧,你还是马上回去,别跟着我们走了。”
凌子寒沉默片刻,轻声说:“我觉得,不妨打电话让周中队派人给我送过来。”
林靖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凌子寒绝不是那种喜欢端架子使唤人的公子哥,这这么提议,那自然是为了做给依明看的。细想起来,那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不由得笑着点头:“凌副,别看你不声不响的,其实还真有不少好主意。以后你也别老是那么谦逊,遇事都不肯发言。你现在既然是我的副手,那就真真正正地做起来,实至名归,岂不是好?”
“好啊。”凌子寒会心一笑。“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怕多说多错,反而误事。你们工作得这么好,我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
林靖一边放开刹车,踩住油门,一边笑着摇头:“凌副,你也别太谦虚了。”
凌子寒温和地道:“我是说真的。”
林靖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关切地看了看他:“你还是抓紧时间睡会儿吧,到了喀什我叫你。”
凌子寒却摇了摇头:“路太长了,还是我和你换着开吧。你也要休息休息,毕竟不是铁打的。”
“也行啊,就依你。”林靖笑了起来,愉快地停了车。“这样吧,从这里到喀什要开七个小时,你先开三个小时,然后我来开。这条沙漠公路去年底才翻修了一遍,路况很好,你开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两人便跳下车,互相换了位置。
凌子寒缓缓地开动,然后渐渐加速。林靖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开得很好,便放心地系上安全带,将座椅微微后倾,很快就睡着了。对于他们来说,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是很重要的。
这条路凌子寒曾经走过很多,从小到大,训练,执行任务,与卫天宇一起旅行,他横向纵向地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路,更多的时候却是从没路的地方穿越这片“死亡之海”、“远去的家园”、“埋藏宝藏的地方”,最长的路线长达一千公里。那是一个极为严酷的过程,有不少十分优秀的人就是在这里被淘汰的。不过,那时的艰苦与他曾经受过的创伤相比,又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他与林靖一样,没有打开车上的卫星导航系统,开着的通信系统也是一片静默,显然南疆没什么大事发生。他静静地开着车,虽然是长时间对着道路两旁千篇一律的枯燥景物,却丝毫也没有疲倦的感觉。
这里的路很直,曾经有人这么形容过:“你把脚一直放在油门上,然后睡一觉,醒过来一看,你的车还在路上。”
凌子寒的脚就一直搁在油门上,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定,对于两旁千篇一律的枯燥景致也没有产生普通司机通常会有的疲惫。对于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三个小时后,他们已接近沙漠边缘,凌子寒没打算叫醒林靖。他这一天一夜情绪高度亢奋,紧接着又要投入紧张的工作,很可能还要上帕米尔高原,身体状况欠佳的话是相当危险的,凌子寒希望他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林靖的身体里却好象装有闹钟,一到时间就自动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很快便彻底清醒。他瞧了瞧车上的钟,便看向凌子寒,略带责备地问:“为什么不叫我?”
凌子寒微笑着说:“时间到了吗?我没注意。”
林靖坐正了,温和地道:“好了,我来开吧,该你休息了。”
凌子寒便减慢速度,靠边停下。
后面两辆车上的特勤分队的官兵们一直默默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两度停车换位,既没有人出声询问,脸上也是半点表情也没有,个个都显得很酷。
走出沙漠,路上的车就多了起来。凌子寒睡不着,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林靖一路上也不说话,显得十分安静。
这是两个人第一单独相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之间虽然话不多,而且都是点到即止,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情义。林靖不再像过去那样尖锐冷厉,凌子寒也不似以前那般冷淡抑郁,两人的关系终于比较像同一个大队的正副大队长的样子了。这一路上,他们仍然很少交谈,但心里却都感觉舒服多了。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喀什,林靖车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女子爽朗的声音:“林靖,千秋说你快到了,凌副也跟你在一块。没说的,今晚到我家吃饭,别给我找任何借口,否则有你好看的。”
林靖听得笑了起来,爽快地说:“好啊,我们已经进城了,这就直接去你家。”
“好,够朋友。”那位女士满意地笑道。“菜都做好大半了,快来吧。”
林靖笑着按上通话键,转头对凌子寒笑着说:“那是喀什的国安局长柳慕大姐,厉害得很。除了执行紧急任务或者秘密行动之外,平时我到了这里,若是没有第一时间去她家吃饭的话,一定会被她收拾的。”
凌子寒笑着点了点头。在部里任督查局副局长的时候,他对这位二级重点城市的局长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这位刚刚四十出头的女局长在这个于反恐第一线的城市里一直以足智多谋、勇猛顽强而著称,部里的人提起她来都是相当欣赏的。
林靖转动方向盘,向柳慕的家开去。都快到了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征求意见似地说:“凌副,我们先到柳大姐家吃饭,然后再商量工作,你看好吗?”
凌子寒立刻答道:“好。”

39

晚上八点钟是这里的下班时间,路上到都是人和车,显得特别热闹。
喀什经济特区正式建立已经有四十多年了,现在的喀什市已经比四十年前扩大了两倍,世界各地都有公司在这里投资,尤其是制造业、加工业和物流、交通业十分兴旺发达,在这里生产的产品往往直接运往中亚诸国和俄罗斯,有的也通过公路和铁路运往波斯湾地区,有的农副产品更是直抵欧洲。
这个特区的建立不但极大地带动了新疆农牧业的发展,还间接地拉动了中亚诸国的经济,使西域重现了汉唐时期的兴盛华,世界各大媒体提起这里的时候,都说新疆已经进入了历史上的另一个黄金时代。
同时,经济的快速发展使当地人也迅速致富,人人喜欢丰衣足食的安定生活,这也使恐怖主义不大容易找到生根的土壤。
林靖开车穿过老城,来到规划整齐的新城,政府的大部分机构都在这里。
国安局的宿舍区与办公大楼紧挨着,建筑全是少数民族风格,院里是圃草坪,在斜阳里显得风情万种。
在门口站岗的武警显然都认识林靖,局长也打了招呼,于是一见到他的车便开门放行。林靖长驱直入,他的特勤分队却没有跟进来,直接掉头走了。
凌子寒没有多问什么,跟着林靖下车,走楼梯上了三楼。
林靖按了按门铃,房门很快便打开,喀什市国安局长柳慕笑逐颜开地出现在门口,喜悦地说:“快进来,这是凌副吧?”她伸手握了握林靖的手,随即将手伸向了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凌子寒微笑着与她握了握手,礼貌地说:“柳局,我是凌子寒,幸会。”
“是啊,幸会,幸会。”柳慕显得很激动。“我上到乌市开会,就听赵局说大老板的公子来了新疆。我们当即都想去看你,可赵局拦着,说你现在在野狼大队,我们也不好贸然打扰。凌公子,你既然来了喀什,就在我这儿多住几天。”
几句话的功夫,屋里涌出来一大堆人,纷纷热情地向凌子寒伸出手来,与他紧紧相握,接着便簇拥着将他迎进了门。
林靖十分意外,这些人有许多他都认识。其中一部分是退役多年的军官,还有几个是本地的宗教领袖,其它都是当地的平民,什么民族的都有。此外,国安局的几个副局长都在,公安局长也来了。大家脸上都是惊喜交加的神情,将凌子寒围在中间,问的都是他父亲现在身体怎样,什么时候会来新疆看看,然后对他表示欢迎。显然,他们对凌子寒的热情来源于对凌毅的敬意。
凌子寒没料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场面,不由得颇感意外。他完全身不由己,被安排着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其它人围绕着他,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干脆坐到地上铺着的羊毛地毯上。一时间,屋里全是声音,凌子寒只得笑着对每个人点头,根本不知道应该先回答谁的话。
柳慕将一杯热奶茶递到他手上,关切地道:“我听黑狼说,你的胃不好,不能喝酒喝茶喝咖啡,但可以喝咱们的奶茶。”
“是,谢谢。”凌子寒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端着杯子喝了一口。
柳慕直起身来,笑着朗声说道:“行了,你们先让凌副喝口茶,歇口气。你们也别问他有关大老板的事了,凌副来新疆工作也快半年了,对大老板的事也不大清楚。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你们不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了吗?老板身体挺好的,倒是凌副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对了,凌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去躺一会儿?”说到最后,她的神情变得十分关心。
其它人也都看向凌子寒,七嘴八舌地关怀起他的身体来。
他现在依然穿著浅色的沙漠迷彩服,肩章上缀着中校军衔,却完全没有野狼大队出来的人那种特有的气势。他端正地坐在那里,捧着茶杯,温文尔雅地笑着,一张秀气的脸显得很文弱,就像是个温驯的孩子,与大名鼎鼎的凌毅确实长得很相像,可气质却相差了很远。
见众人都关心地看着自己,他笑着说:“谢谢柳局,我不累。其实,我的身体只是弱一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林靖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不知柳慕要怎么安排。她这房子也不过是三室两厅,这时挤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还有地方吃饭?
正在琢磨,柳慕说道:“凌副,这些人都是不请自来的,一听凌主席的公子要来咱们这儿,全都跑来了,都想见见你。我这儿可没有准备他们吃的饭,简直是搞得我措手不及。我看这样吧,我们出去吃,你看呢?”
凌子寒还没吭声,就有几个人争着说:“对对对,到我的饭店去,想吃什么都有。”
“不行,要去当然是我家,当年凌长就在我家吃过饭,现在他的公子来了,当然也要在我家吃。”
“那有什么,凌总指挥还请我吃过饭呢,这自然是由我回请凌公子。”
“你们谁也不要跟我抢。二十多年前,凌局救过我全家,今天他的公子来了,无论如何也是我做东。”
那些人一时间争得面红耳赤,对凌毅的称呼也是五八门,显然是在不同时期认识凌毅的,凌子寒听得忍不住满脸笑意。
这些人都是老人了,当年凌毅在这里多指挥反恐行动,与他们结下了厚的友谊,而那些退役的老军官们更是在凌毅的领导下浴血奋战过,在他们的一生中,那是一段最值得记忆的血与火的英雄岁月。此时此刻,他们看着年轻的凌子寒,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凌毅,许多人都不由得热泪盈眶。
凌子寒曾经多到过新疆,却从未以“凌毅的儿子”的身份正面接触过这里的人,虽然偶尔听到一些人在讲述当年的事情时会提到凌毅,但那些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情过,大多是就事论事,理性地讲述而已。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西域是赫赫有名的,其功绩几乎已经成为神话和传奇,但如此近距离地切身体会,那种感受仍然让他感动不已。
无论如何,父亲的一生比他辉煌得多。身为凌毅的儿子,他是骄傲的。他出生入死地工作到今天,又何尝不是希望有一天父亲也能为有他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如今,他是做到了吧?
他有些出神地想着,脸上虽然仍在微笑,眼底却掠过一丝隐约的脆弱和迷茫,让人一见便感觉特别疼惜。
柳慕已经听赵安详细说过,大老板的公子似乎患有抑郁症,要大家如果有机会见到,一定要竭尽全力,好好照顾。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见他一副特种部队的军官装束,看上去英气勃勃,还不觉得,这时一见他的神情,立刻便想起了赵安的交代,心里更是母性发作,马上说道:“好了,你们都别闹了。这样,今天本来就是我请客,谁也别跟我争,不然我就轰你们出去。”
大家一听,全都哈哈大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她家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门口的武警值班长打来的:“柳局,这里有野狼大队的几个兵,说是给他们的凌副大队长送药来的。”
柳慕一听便道:“哦,那放他们进来吧。”
很快,一屋子的人便看见四个风尘仆仆的战士走进来,前面一个人手里提着箱子,对着站起身来的林靖立正敬礼:“林大,周中队让我们把凌副的药送来。”
“好。”林靖伸手接过,脸上的神情显得很严肃。“你们回去找参谋长,先吃晚饭,然后好好休息。”
“是。”四个人一起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林靖将箱子提到凌子寒身前打开,轻声说道:“你赶紧吃药吧,以后别再忘记带药了。”
一屋子人看着凌子寒从装得满满的箱子里不断拿出药瓶药盒,吃了药片又喝药水,然后拿着注射器站起来,在柳慕的指引下单独去了另外的房间,显然是注射药剂去了。整个房间都鸦雀无声,有些人一开始看他脸色不太好,也只是以为他可能累着了,都没太在意,此时见他如此大规模地服药,显然病得不轻,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凌子寒出来时并没有显出什么异样来,他把注射器放回箱子,然后关上箱盖,温和地看向柳慕,笑着说:“那我们就去吃饭吧。”
柳慕看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林靖也没提出反对意见,便恢复了谈笑风生的爽朗性格,带着大家走出了大门,在附近的大酒楼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虽然凌子寒不喝酒,但大家的情绪仍然没受影响,酒过三巡,众人便开始话当年,没有参与过那轰动世界的大行动的年轻人则听得津津有味。凌毅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做过的事,凌子寒对那行动的了解也仅限于资料,有许多无关紧要却带有传奇色彩的细节却不知道,这时也含笑听着,颇感兴趣。
这餐饭吃了很长时间,酒酣耳热之际,那些粗豪的汉子们闹出的动静很大,整个酒楼的几百个客人都知道了凌主席的公子到了喀什,并且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接待。
等到吃饱喝足,众人意犹未尽地走出酒楼大门,已是月上中天了。凌子寒已经有两天一夜没睡,觉得有些累,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色,林靖立刻对其他人笑道:“凌副累了,我带他回去休息。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聚吧。”
那些人立刻嚷嚷着说不行,定要换个地方继续喝。柳慕却斩钉截铁地说:“好了,让凌副休息,你们也都各自回家,不要再喝了。”
大家也就不再坚持,又上前来与凌子寒热烈握手,然后半醉半醒地将他送到国安局大门口,这才各自离去。
林靖白天在车上睡了三个小时,这时仍然精神奕奕,却有些担心凌子寒的状态。他们与柳慕一起走进国安局大院,林靖走在凌子寒旁边,忍不住低声问道:“凌副,你觉得怎么样?千万不要硬撑,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凌子寒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林大,我没事,你真的不要太过担心了,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夜色中,庭院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映着凌子寒脸上那温柔恬淡的笑容,竟让林靖一瞬间有了恍惚的感觉。他定定地看了面前的人片刻,很快静下心来,温和地说:“你的身体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凌子寒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也不是豆腐做的,否则我爸和雷伯伯也不会放我来这里了。”
柳慕走在他们旁边,一直没有吭声。听了林靖的话,她忍不住转头看向他,脸上若有所思,似乎有些诧异。不过,她聪明地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两人回了自己的家。
在她的坚持下,林靖和凌子寒没有去郊外的军营,而是住在了她家的客房。
长夜未央,大部分窗户都亮着灯,整个城市显得十分安宁平静。
凌子寒洗了澡,换上柳慕拿来的睡衣,躺上床后不久就睡着了。
这一夜,没有噩梦。

凌子寒醒来的时候,遮着厚厚窗帘的屋里仍是一片漆黑。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听着不远林靖的呼吸。
这间客房不大,布置得有些像酒店的标准间,靠着两边的墙各有一张单人床,中间有个矮柜,门旁边的整面墙都做成了衣柜,整个房间简洁而舒适。
柳慕的丈夫比她小两岁,在新疆快速反应部队当团长,难得回来,但夫妇两人都生性好客,所以他们的朋友若是来了喀什,常常就投宿在他们家,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凌子寒一向随遇而安,这时被柳慕热情款待,心里还是很感动。他知道柳慕如此待他,并非因为他曾经在部里当过督查局副局长,不过是敬仰他父亲才会爱屋及乌,那种感情十分纯粹,在这个充斥着个人私欲,功利市侩的时代,更是显得特别动人。
躺了片刻,他觉得精神很好,许多日子来的精神上的疲惫仿佛消失了,身体内部日日缠绕着他的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这令他感到非常舒服,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悄无声息地起床,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重新把门关上,随即走进了浴室。
简单的冲了个澡,他把昨天穿著的衣服又重新换上,然后轻轻开门出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厨房似乎有动静,他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柳慕正在里面熬粥,火开得很小,锅里翻腾的白粥弥漫着香气。显然因为家里有客人,她穿得很整齐,正在料理台前切着菜。
凌子寒走路的时候总是无声无息,并非刻意如此,而是长期养成的习惯,这时站在厨房门口,柳慕并未察觉,只是专心地在准备菜肴。凌子寒不敢叫她,怕她切到手,一直等到她切好了,直起身来,才温和地说:“柳局,我也可以做点什么的。”
柳慕转头看向他,不由得笑道:“怎么起这么早?你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凌子寒微笑着走上前去。“我睡得很好,已经没问题了。”
“那就好。”柳慕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家里的亲人一般,很关切,很亲近。“有件事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嗯,请说。”凌子寒温和地笑道。柔和的灯光下,他的黑发湿漉漉地闪着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使他越发像个稚气的孩子。
柳慕看着他,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决,于是非常肯定地说:“凌副,千秋昨天把你们的想法都告诉我了,坦率地说,我反对。”
凌子寒当然明白她为何反对,思忖着没有开口,只是面带微笑,等着她说下去。
柳慕看着他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发急:“凌副,这可不是小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依明的手段有多么狠毒血腥,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我们虽然已经下了很大的功夫,可边界太长,有些地方地势险要,我们也鞭长莫及。他潜入进来搞什么活动,那都是有可能的。现在敌暗我明,你的目标太明显,如果依明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伤害你的话,我们实在是防不胜防。凌副,我听赵局和林靖说了,你来野狼大队不过是为了搜集第一手资料,好协助国防部修订特种部队训练教程,那根本是文职,打仗不是你的工作,你绝不能轻易涉险。说实话,老板就你一个儿子,如果你在我这里受到什么伤害,那我真是没办法向老板交代,更没脸再做国安的人了。”
凌子寒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凌毅在国安系统呆了大半辈子,国安系统的很多人都当他是父辈一般,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尊敬仰慕,遍布在全世界的属于国安系统的十余万人都将自己视作凌毅的子弟兵,对他这个凌毅惟一的儿子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爱护。尤其是凌毅年轻时曾在西域多出生入死,这里的人提起他来更是无比亲切,如果他儿子竟然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柳慕可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凌子寒想了想,微笑着说:“这到底是在咱们自己的地方,我一个特种部队的中校还要躲躲藏藏的,那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柳慕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长居京城的公子哥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好在大老板教子有方,这个年轻人为人谦逊有礼,虽然天真,倒还没有什么恶习,这也就算是不错了。之前也曾经听说过老板的大公子在部里破格提升,担任了督查局副局长,可似乎也没看他干出过什么提得起的事来。大家偶尔谈论起来,虽然因为爱戴老板都不对此做什么评价,可不约而同地都认为那位凌公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就如现在来到新疆加入野狼大队,他们也都认为不过是走个过场,以便为将来的升迁打下基础,谁都不指望他有什么本事能够真正地应付这里的局面,更不希望让他直接面对可能的危险。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用客气的不伤他自尊的措辞来劝阻:“凌副,对付恐怖分子可不能鲁莽行事。依我看,要不这样,你既然来了,就在附近转转,看看风景,然后就回乌市。至于针对依明的行动,我们从长计议,先制定出详尽的计划,再开始行动,这样比较妥当。”
“这样啊。”凌子寒仍是好脾气地笑着,低低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可是,特种部队本来就是随时准备理突发情况的,他们平时的训练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再说,我们现在也不是要大规模搜捕依明,只是想让他确认我的身份而已,也就谈不上事先制定计划了吧?我觉得,他既然为了我竟敢冒险入境,那我们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尽量把他稳住,最好能引诱他忍不住动手,从而暴露他的行踪。”
“这个想法当然很好。”柳慕的眼中满是止不住的笑意,显然对他的勇气颇为欣赏。“凌副,你想建功立业,这个我也理解,可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抓捕依明固然重要,可你也不能太冒险。”
凌子寒便不再辩驳,只是温和地坚持道:“也不算冒险吧。我觉得和林大在一起的话,会很安全的,我相信他。”
柳慕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冲动,其实,跟林靖一起行动的话,危险才更大吧。一直以来,突击队出动的时候都会以头罩蒙面,或者在脸上画上迷彩,因此他们的形象都不太为外人所知,可林靖实在是太有名了,尤其是家破人亡之后,他更是大张旗鼓地进行反恐行动,根本就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形象,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向恐怖主义的挑战,对此有不少人都对他十分钦佩,但也正因如此,他面临的危险是巨大的。柳慕本人当然无所畏惧,所以跟林靖私交极好,外界有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朋友,但事关老板的公子,那就不一样了。
凌子寒一看柳慕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既然她不再多说,自己也就不必再吭声。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声说:“我出去散散步。”
柳慕赶紧叮嘱:“那你只能在院子里走走,千万别出大门。还有,别穿军装了,太惹眼。我找了件我老公的大衣出来,在客厅里,你穿上试试。”
凌子寒见她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由得笑了起来,但还是答应道:“好。”然后过去套上那件浅灰色的羊毛大衣,便开门走了。

等他关上门,林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径直进了厨房。
柳慕看着他,眼神很复杂。良久,她长叹一声:“林靖,你的心情我很明白,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换了别的谁去我都没有意见。可是,他是我们老板惟一的孩子,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遇到危险。我的心情你也明白吧?”
“我明白。”林靖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却非常坚定。“大姐,你放心,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他。”
柳慕拿起饭勺在锅里搅动了一下,这才淡淡地说:“林靖,你这话我不爱听,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那拼命三郎的性子也得改改了,我不希望看见你这样的干法。在你眼里,依明和别的恐怖分子头子应该没什么两样,他们同样心狠手辣,滥杀无辜,都是应当被彻底铲除的。可在行动之前,我们一定要冷静、理智,谋定而后动,才能取得成功。林靖,你扪心自问,是不是抓住或者击毙依明之后就天下太平,你就打算解甲归田了?如果不是,你就给我冷静下来,把工作与私怨分开。”
林靖沉默了好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大姐,你说得对,这我的确有些冲动。不管怎么样,依明与我仇似海,我没法做到绝对冷静。不过,我从军多年,也绝不会鲁莽行事。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来了,而且凌副也不反对,我看还是可以做点工作的,只要多加小心就行了。”
“那当然,肯定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柳慕这才赞许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我们一会儿吃了饭再好好商量一下吧。目前,从种种迹象分析,依明确实潜入国境了,你们带来的消息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判断。一会儿等吃完饭,我们去办公室好好商量商量,然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吧。”
“好啊。”林靖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便缓步走到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正围着草坪慢慢散步的那个身影。

1

凌毅的儿子在野狼大队任副大队长,现在跟着“野狼”来了喀什的消息飞快地在这个有着七百万人口的城市里传播开来,各式各样的人不断打电话到相关部门探听消息,有要求采访的,有表示要请客的,有想看故人之子的,有说要给他提供机密情报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这些电话最后均被汇报给了柳慕和林靖,由他们酌情理,没有惊动凌子寒。
柳慕已经知道依明很可能是为了杀凌子寒而来,他对凌毅的恨意竟然能令他冒险入境,可以想象他必定会锲而不舍,以最恶毒最狡诈的手段来实施报复计划。因此,从她内心来说,她希望能够尽量减少凌子寒与外界的接触,可这些想约见凌子寒的人多多少少都曾经与凌毅有些交情,她又觉得不能贸然替凌子寒决定,心里多少有些犹豫。
这时候,林靖那冷冽刚硬的性格就显示出了莫大的好,他根本不由分说,对所有人一概挡驾,总是板着脸冷冷地说:“凌副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他又不是来度假的,哪有时间出去吃喝玩乐?”做为凌子寒的长官,他这么做虽然不合情却十分合理,让别人也无话可说,只能暗自埋怨。
凌子寒乐得轻松,每天有充裕的时候安排自己的事情。柳慕是体贴入微,尽量让他多休息,他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加密掌上计算机登录国安部的绝密网页,察看有关依明的情报,也从其它情报的刷新上分析目前的形势和各种行动的进展情况。
凌毅应该是紧锣密鼓地在布置未来即将展开的多国联合反恐行动,而卫天宇自然是忙着那方面的工作,他既要负责搜集和甄别信息情报,又要协助科技部门提供技术支持,一定是天天加班,忙得不可开交。凌子寒没有再给他打电话过去,只是从网页上各种信息的变化里大致推测出他的动向,心里便觉得很安定。
工作之余,他又登录了一家欧洲名牌时装的网站,订购了两套衣服,从内衣到毛衣、外套、大衣,十分齐全。这个品牌相当有品味,款式简洁,颜色沉郁,奢华得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显得非常优雅含蓄。他是这个品牌的金卡贵宾,无论在天涯海角,只要在网上下了订单,这家公司保证在三个小时内将衣饰送到他的手上,待他试穿满意后再行付款。当然,每件衣饰的售价相当昂贵,与他们提供的服务十分匹配,也很符合他这个太子爷表面不张扬,骨子里还是很讲究的性格。
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到达时自然被门口的武警挡了驾,打电话给凌子寒后才放行。柳慕和林靖当然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笑着摇头之际,也觉得这样张扬一下也不是坏事。
如此无所事事地呆了两天,在柳慕家吃完午饭后,他便对林靖说:“我还是到军营去住吧。”
“怎么?觉得无聊了?”柳慕笑道。
“老住在你这儿,挺打扰的。”凌子寒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难得来一,想出去逛逛。再说,我要老不出门,依明找不到机会下手,只怕就会溜了吧?”
“凌副,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林靖忍不住心里生气,语气中便略带责备。“我带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当诱饵的,顶多就是告诉依明,你是货真价实的凌大公子而已。依明算什么东西?他再是罪大恶极,也没资格让你冒险。”
凌子寒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一丝愉悦的笑意。这个俊美得根本不像军人的悍将一向冷若冰霜,现在却常常会让他感到几分暖意。那是一种同类间心意相通而产生的快乐,甚至不需要语言,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彼此就会明白对方潜在的思绪。
其实,做为银翼猎手,是绝对没有权力轻易牺牲的。对于国家来说,他们是非常珍贵的利器,绝不可以轻言放弃,除非有相当巨大的利益,在反复权衡之下,才可能牺牲其中之一。凌子寒这在接受任务时就被告知,他有中途放弃的权利,那也就是说,他没有牺牲的权力。
凌子寒相信,就连凌毅也没料到依明会为了他冒险潜入,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情况,那么他稍稍做个姿态出来,让依明确认他是真身也就行了。他这的任务不是抓捕依明,而是调查林靖。对于一个猎手来说,他不能随便做任务以外的事情,更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工作。
这,他可以有限度地协助林靖,但绝不应该轻易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是他们猎手的工作准则。
看着林靖一副老鹰护小鸡似的态度,凌子寒愉快地笑了起来,温和地说:“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莽撞的。这儿到底是咱们的国土,我只是出去逛逛,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再说,我要是老这么躲着,人家不免瞧不起我。”
柳慕和林靖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的确,他如果总是这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们肯定会猜测说他是怕了依明,所以才不敢出来,这种议论不但让整个野狼大队丢脸,也有损他父亲凌毅的一世英名。
林靖立刻点了点头:“对,大姐,我看凌副说得对,这两天可以派人陪着凌副出去逛逛,晚上也安排一下聚会,那些信得过的朋友还是可以交交的。”
“好。”柳慕爽朗地笑道。“这容易,我一会儿就安排。”
她办事一向雷厉风行,下午刚去上班不久,便打电话给凌子寒,告诉他派了个回族小伙子过来,开车带他出去看看喀什城内的几个景点。
林靖到底不放心,还是叫来了两个直属特勤分队的战士,让他们换上便衣跟着凌子寒,并特别交代一定要保护好他。
柳慕派来的那个年青人叫马小东,性格开朗,十分健谈,穿得很普通,就像是个单纯的司机。他一边开车一边向凌子寒介绍着喀什的历史和一些著名景点,从香妃墓说到石头城,从乔戈里峰说到慕士塔格冰山,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凌子寒含笑听着,偶尔点头,心里立刻判断出这人一定是柳慕手下的得力干将。他这样子真是装龙象龙,装虎象虎,往人群里一混,那是完全不露痕迹,绝对是搞情报的一把好手。
到了喀什首先要看的当然是闻名遐迩的艾提尕尔清真寺,这座规模宏大的伊斯兰教建筑是新疆最大的清真寺,凌子寒在马小东的带领下闲闲地到看了看,差不多就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凌子寒这时穿的就是从网上定购来的衣服,跟他一向的习惯一样,重在舒服,颜色不是黑色就是蓝,穿在他身上却反而衬得他特别标致,一路上总会有人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往往让跟着他的两个战士紧张起来,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戒备。
走出清真寺的大门,外面的广场上明显地多了不少人。人潮汹涌,十分喧哗,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人人都是脸上带笑,显得十分兴奋,又不像是什么坏事。
人群实在是太杂了,现场太混乱,这一来就连一直显得轻松活泼的马小东都有些紧张了,他拉住了凌子寒,随即东张西望,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今天不是礼拜日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说话间,人潮涌过去复又涌过来,来势凶猛,令他们来不及闪避便被裹进人群中。马小东使尽全力抓住凌子寒的胳膊,其它两个战士也努力护在副大队长的旁边,但仍然架不住那么多人的冲力,到底还是被冲散了。

2

凌子寒一察觉马小东抓住自己的手已经放开,便机警地一拧身,像一尾鱼在水中游动一般,滑溜溜地迅速脱离了人群,看在别人眼里,也只会觉得他是被人潮挤出去的。
左右看了看,他便悠闲地往停车场走去,一点也没有警觉戒备的意思。
刚走出广场,不远就传来惊喜的叫声:“凌公子,你也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
凌子寒转眼看去,立刻便认出那是大前天晚上到柳慕家中欢迎他的人之一。他很年轻,叫傅军,是位出租车司机。他的母亲是蒙古族,父亲是汉族,二十多年前是特种部队的军官,曾经跟着凌毅打过仗,在行动中身负重伤,脊椎受损,造成半身瘫痪,退役时被评为特级伤残,一直住在喀什近郊的伤残军人康复保健医院。柳慕向他介绍傅军时特别提到了他的父亲傅雄,那天晚上,这个年轻人也是代表他父亲来看望凌子寒的。
傅军兴奋地冲到他面前,笑着说:“凌公子,这两天我爸老念叨着想见你,可柳阿姨和林大总是说你在工作,没有时间,我老约不到你,我爸已经骂我了好几回了,又埋怨自己腿脚不便,不能出门来看你。这下可好了,你要是有空,能去看看我爸吗?”
“当然可以。”凌子寒微笑着点头。“我也很想见见你父亲。”
“那太好了,我的车在那儿。”傅军高兴地领着他上了停在路边的自己的出租车,随即向城郊开去。
凌子寒坐在副驾位,却没有系安全带。他神情轻松,听着傅军喋喋不休地述说着老爷子听到他来喀什后的激动和欢喜,不时地点头微笑。
傅军大概是太开心了,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脸泛潮红,双眼放光,脚下踩着油门就不放,汽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凌子寒看了看他行进的路线,忽然轻声说:“小傅,前面先停一下。”
傅军已经出了城,开上了通往塔什库尔干的公路。正是黄昏,前后的车都不太多,也没有了城市里的喧嚣,凌子寒的心很静,感觉也更灵敏。他不但知道傅军现在很紧张,而且还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紧张,他那强烈的思绪中蕴含着浓烈的兴奋、向往与恐惧。这种情绪缠绕着他,使他完全没有听到凌子寒的话。
凌子寒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平静地说:“小傅,在路边停下。”
傅军这才回过神来,一时有些慌乱:“为……为什么?”
凌子寒不疾不徐地道:“你先停下来,我有事。”
“这……马上就到了。”傅军并未减速,强作镇定地说。“到了我家,有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啊。我爸急着想见你呢。”
“只怕急着想见我的不是你父亲吧?”凌子寒安静地说着,右手微微一动,拔出枪来指住了他的腰腹。“掉头。”
“你……凌副……你这是……什么意思……别误会……我……”傅军大惊失色,方向盘都掌不稳了。汽车在高速中大走之字,十分危险。
凌子寒抬腿别了过去,立刻使他的脚离开了油门,车子迅速慢了下来。
“停车。”凌子寒的声音依然很温和,半点杀机都没有。“小傅,别逼我开枪,我不想杀你。”
傅军勉强镇定下来,将车子缓缓停到路边。
凌子寒左手搭在他肩上,显得与他很是亲热,右手在下面握枪指住他,外面却看不到。他看着那个已经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轻声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理想?为了信仰?为出风头?还是为了钱?”
他一口气便将可能的理由都报了出来,却跳过了对方想要做什么,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这让对方完全没有余裕思索,而傅军本来就不是专业人员,显然也没有受过类似训练,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招架不住,略一迟疑便嗫嚅道:“是……为钱。他们……出价……一百万……只是想……想见见你……”
“他们是谁?”凌子寒的声音仍然很柔和,问的问题却单刀直入,让傅军只能老实回答,根本无暇他顾。
“他们是在这里做生意的外商,听说是从阿拉木图来的。”傅军一开始说,心情便明显放松下来,再也止不住,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合盘托出。“领头的叫色依提?阿吉,为人挺仗义的。这些年来,我爸的伤病一直在恶化,现在已经快全身瘫痪了,天一冷就疼得受不了。为了给他买些特效药,我找阿吉借了很多钱。我妈前年得了急病,后来去世,我又借了他不少钱。前前后后加起来,我欠了他二十多万了,可他从来没有催我还过。最近,阿吉告诉我说,世界上有些地方的大医院可以治好我爸的这种病,好象是植入什么计算机芯片用来代替神经,但要一大笔医药费。他对我说,只要能带你去见见他,他就给我一百万,还帮我联系医院。他说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很仰慕你,想见你一面……”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凌子寒一直看着他,脑中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情的细微波动,立刻便判断出他讲的是实情。等他讲完,他淡淡地说:“他骗你的,修复受损的脊椎神经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这样吧,你父亲的事,我保证帮你解决。现在,你马上开车,掉头回去。”
傅军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支支吾吾地道:“凌公子,你……不会……抓我吧?你要是真把我关起来,那我爸……我爸会气死的。”
“放心吧,我不会抓你。”凌子寒温和地说。“我们会保护你,也会想办法给你爸治疗的。”
傅军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声道谢,随即发动车,掉头往喀什城里开去。
凌子寒判断,对方这只是利用傅军实施侦察,如果傅军真把他弄过去了,那是意外之喜,如果没有,那是意料之中,主要是看他的反应和随后有关部门的动静,以便最后确认他的身份。他和傅军像是很友好地坐在车里,又加上这里本就是反恐重镇,对方只能潜伏行动,不可能广布兵力来跟踪或伏击他,所以他让傅军直接将车开回去,而没有打电话向林靖调兵前来掩护。果然这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他们很快便来到国安局。
还没到大门便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忙乱,有不少人跑来跑去,有的跳上车往外开,有的抱着电话在打。柳慕和林靖都在大门口,似乎一边在商量一边在指挥。
凌子寒的左手一直搭在傅军的肩上,右手的枪也始终指住了他。傅军不敢乱动,一路老老实实地把车开了回来。
车子开到大门外便停了下来,林靖和柳慕同时看到车里的凌子寒,立刻跑了过来,待到看见凌子寒拿枪指着傅军,一怔之下便即明白了。他们正要说话,凌子寒收回了手,摇下车窗,对他们说:“先让我们进去。”
柳慕对着大门挥了挥手,武警便没有拦阻这辆出租车。
傅军在凌子寒的指挥下将车开了进去,一直绕到地下车库,这才停下。
柳慕他们随后乘车赶过来,将车子团团围住。
傅军脸色煞白,有些畏惧又有些乞求地看向凌子寒。
凌子寒肯定地说:“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但是,你必须跟我们合作。”
傅军立刻点头:“我一定合作,一定。”
凌子寒打开车门出去,与柳慕低声说了几句话,柳慕连连点头,随即对旁边的助手道:“你带傅军到小会议室去等我。不要给他带手铐,态度随和点,但不准任何人进去接触他。”
助手答应着,上前将傅军带走了。
凌子寒这才将手中提着的枪插进腰里的枪套中,一抬眼,便看见林靖的脸上挂着奇特的笑容。
林靖真没想到居然能看到凌子寒拿枪指着人的一幕。这个公子哥儿到队里也有将近半年时间了,其实一直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前期他们是有些整他,后期那就是放任自流,平时都是由他自己安排训练,他们都没有去过问。本来压根儿就没指望他会亲临前敌打仗,这时突然看见他神情平和地用枪指住人,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有点像小孩子做游戏,不由得产生了滑稽的感觉,实在是忍不住好笑。
凌子寒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也笑了笑。
林靖走到他面前,轻笑着说:“不错啊,知道拔枪,了不起。对了,以前对着人开过枪吗?”

3

凌子寒被他调侃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枪法好不等于有勇气杀人,这我明白,我会努力的。”
柳慕见他有点尴尬,连忙呵护地说:“你已经不错了,临危不乱,能够独自把他逼回来,而且让敌人搞不清楚状况,这件事情理得非常出色。再说,能杀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优点,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说完,她狠狠地瞪了林靖一眼。
林靖连忙笑着点头,安慰道:“是啊,凌副,大姐说得对,你是我们野狼大队的副大队长,当然是极其优秀的,不必妄自菲薄。”
凌子寒只是温和地笑着,一点也没有为今天的事觉得很骄傲的意味。
柳慕紧接着发布了一系列命令,要出外寻找凌子寒的工作人员全部回来,准备出动的人当然也就收兵了。林靖也在属于野狼大队的专用加密信道上呼叫自己的兵,告诉他们凌副已经回来,让他们全部回去待命。
原来,今天凌子寒他们从艾提尕尔清真寺出来时,正遇上一家著名的酒业公司在那里搞大规模的促销活动,买一赠三,不但实打实地赠送,还抽奖,从汽车、等离子电视到计算机、空调,奖品十分丰厚,所以才引得万人空巷,顷刻间便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柳慕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那家公司了,现在初步得到的消息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就是那个自称从阿拉木图来的外商色依提?阿吉。
凌子寒回来后,国安、公安、武警和野狼大队都没有大张旗鼓地展开什么后续行动,柳慕和林靖都对自己的部下说是误会,凌子寒出了清真寺就遇到了朋友,便上了他的车,打算去看望他的父亲,后来嫌路远,中途就返回了。他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该跟家里报备一声,便径直走了,所以才会弄得他们这么紧张。那些工作人员庆幸之余,也嘀咕了几句,这个公子哥儿大概是在北京自由惯了,也不知道大家为他有多担心。
柳慕接着又派人去接来了傅军的父亲傅雄,这位伤残军人才五十多岁,却已白发苍苍,显得十分衰老,而且身体状况很差,已接近全身瘫痪。见到凌子寒后,他十分激动,却并没有诉苦,只是感到很开心。
在柳慕家里吃完晚饭后,凌子寒便通过加密信道打电话回家找童阅,开门见山地问:“爸,因外伤导致脊椎神经受损,可以完全修复吗?”
童阅微笑着说:“这种情况,目前已经有几种方法进行治疗,可以用胚胎干细胞修复,也可以尝试以植入计算机芯片替代,具体得根据病人的病情才能决定。”
“那好。”凌子寒很直接。“我现在在喀什,这里有个病人,明天我就送他上飞机,你派车在首都机场接一下,好吗?”
这是第一凌子寒做这样的事,童阅心里一怔,表面上却仍然沈稳儒雅,微笑着说:“好啊,你通知我航班号,我派人去接。”
这时,只听旁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是老傅吧?”这声音跟凌子寒的声音很像,只是比他要稳重得多。
傅雄一听就激动起来:“是,是我,总指挥,你好吗?”
凌毅出现在屏幕上,微笑着看向他:“老傅,我很好,你看上去可不大好啊。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多年前就交代过,你是有优先级别的,随时可以找我,现在这个级别仍然没有取消。”
傅雄的眼中热泪盈眶,无力地瘫坐在轮椅上,却认真地说:“你那么忙,我这点小事怎么能来打扰你。”
“你这是什么话?”凌毅责备地道。“行了,我也不在电话里跟你多说,就让子寒安排你来北京吧,到时候我来看你,咱们再好好说说话。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安心养病就行。”
“好,好。”傅雄一迭声地答应。“总指挥,我都听你的。”
凌毅这才看向林靖,目光中有一丝赞赏的笑意,说出话来却仍然很温和:“林大队长,我是凌子寒的父亲,他在你那里工作,有什么不到之,还请你多担待一些。”
林靖如此孤傲之人,连雷震的帐都敢不买的,这时凌毅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对他十分客气,他却感到一股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立刻坐直了身子,恭敬地道:“主席,凌副做得很不错,是我一向脾气不大好,得请他多担待。”
“这话说得不对。”凌毅笑着微微摇头。“知子莫若父,他的本事和性格我了解,只怕会让你头疼的。”
“不不,我们合作得很好。”林靖赶紧说。“主席放心吧。”
凌毅笑着点头,然后看向柳慕,轻描淡写地道:“小柳,辛苦了。”
柳慕本来在喀什是著名的铁女人,这时被这轻轻一句话说得连眼圈都红了,哽了好一会儿才道:“老板,我不辛苦,干得很开心。”
“那就好。”凌毅微笑。“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以前你还是个小姑娘,现在长成大人了。”
“是的。”柳慕眼中噙着泪,笑着说。“老板,我很想念你,我们都非常想你。”
“我也很想你,特别想你们这群在新疆的孩子们。”凌毅感叹。“过一阵等我空下来,争取到新疆来看你们。”
“那太好了。”柳慕顿时鼓笑颜开。“我们一定会乐疯的。”
凌毅对她笑着点头,最后才看了看凌子寒,淡淡地道:“好好干,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凌子寒也是淡淡的。
“那就这样吧。”凌毅就打算挂电话了。
童阅赶紧拦住他,关切地问道:“子寒,你在按时吃药吗?身体怎么样?”
凌子寒笑了起来:“一直在按时吃,身体挺好的,你放心吧。”
童阅这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当晚,傅雄和柳慕都有些兴奋,跟凌子寒聊天聊到很晚。傅雄回忆着当年战斗的惨烈,讲到他们一个特务大队打到最后只剩下四十多个人,忍不住又落了泪。
“凌公子,我真没什么可抱怨的,也没什么不满足的。”傅雄叹道。“这些年来,我儿子老嚷嚷着不公平,可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而我却仍然活着,即使身体痛了些,过得苦了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子寒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当夜,从西伯利亚来的寒流到达喀什,气温骤降,冷冷的大雨从半夜就开始下,直到天明了也没停。一走出房间,寒气便迎面扑来,路人行人匆匆,全都裹在羽绒服里,却仍然觉得冻得不行。
快到中午时,林靖开车,和凌子寒一起送傅雄到了机场。柳慕带着两个工作人员,陪着傅军乘国安局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柳慕带来的工作人员在机场售票取了票,很快办好了登机手续,凌子寒拥抱了傅雄,微笑着说:“傅叔叔,到了北京好好养病,我一回去就去看你。”
“好,好。”傅雄又激动了,眼里隐有泪光闪动。
傅军十分感动,却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推着傅雄的轮椅,与国安局的人一起进了安检信道。
看着他们往候机楼走去,林靖这才温和地说:“我们回去吧。”
凌子寒笑着点头:“好。”
等他们走出机场大楼,雨中已经夹杂着冰粒,天气越发寒冷了。

林靖在机场就与柳慕分了手,开着车带凌子寒去了郊外的军营。
因为喀什是反恐重镇,他们常常会过来执行任务,有时候甚至会派一个中队驻扎在这里很长时间,所以在这个西郊专门有他们的营地,各种配置与他们在乌市的营地基本一样,设施设备都很齐全。
他们刚刚来到营地大门,便有哨兵对他们说:“有两个人在等凌副,说是他的朋友。”
林靖立刻警惕地问:“在哪里?”
哨兵指了指门外不远。
林靖和凌子寒同时转头看去。
路旁的胡杨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的那位斜倚着湿漉漉的树干,一副懒洋洋的味道,瘦小的那人则站在一边,抄着手跟高个的人聊着天。两人穿得并不多,站在风雨中,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们的身姿很轻松,笑容很愉快,让人丝毫也不会感到威胁。
凌子寒一见他们就笑了起来,推开车门站了出去。
高个子的人注意到了,马上站直了身子,随即笑着跑了过来。矮个这才转过头,立刻笑着也冲了过来。
凌子寒张开双臂,与跑在前面的人紧紧拥抱,轻声笑道:“游弋,你怎么会和赵迁在这里?”
游弋嘻嘻笑道:“我们过来出差,听北京的朋友说你在这里当兵,那当然要过来看看你,也见识见识你的光辉形象。”
“是啊,非看不可。”赵迁在一旁嘻皮笑脸地说。“这可是千年等一回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凌子寒笑着放开了游弋,又与赵迁紧紧拥抱,然后才想起跟林靖介绍:“林大,他们是我的朋友,游弋,赵迁。”
他正要介绍林靖,游弋已经向他伸出手去,微笑道:“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野狼’了。林大队长,幸会。”
林靖却是神情淡淡的,与两个人握了握手:“幸会。”
凌子寒问他:“他们可以进去吗?”
“当然。”林靖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有了几分暖意。
游弋和赵迁便上了林靖的车,任由他开车到军官公寓,将他们带到临时分配给凌子寒的房间里。
“你赶紧换上干衣服,别着凉了。”林靖指了一下衣柜。
凌子寒微笑着点头:“好。”
“那你陪朋友,我先走了,一会儿你带朋友下来吃午饭吧。”他和蔼地说完,对游弋他们略一点头,便径直走了。
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实在没什么特点,搞不好又是京城的公子哥儿,他不耐烦跟他们多说。事情这么多,他忙得很,根本没兴趣应酬陌生人。
等到门关上了,游弋立刻一迭声地督促着凌子寒:“那只狼说得不错,你赶紧换上干衣服,别又病了。”
赵迁已经顺手拉开衣柜,将挂在里面的整套军装替他拿了出来。
凌子寒笑道:“你们也一样,衣服全都湿透了,赶紧换上我的吧。”说着,他走进浴室,把衣服换了。
游弋和赵迁也不客气,把他刚买来的衣服找出来换上。看看牌子,两人不由得咋舌:“老大可真舍得啊。要买这么两套衣服,我们一年的薪水就泡汤了。”
凌子寒推门出来,一听这话便叹了口气:“说得是,太子爷不好当啊。”
那两人顿时哈哈大笑。
看到穿上中校军服的凌子寒,游弋长长地吹了声口哨,感叹道:“这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认识你十八年了,从没见过你如此引人注目。”
赵迁也兴奋地说:“老大,你运气真好,我们可都没真正地干过突击队员。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捞着干一回,一定过瘾。”
他们过去执行任务时什么人都装过,其中也包括军人,但那跟真正地加入现役自然是不一样的。
凌子寒坐了下来,笑着摇头:“你们这总不会是来参军的吧?”
“当然不是。”游弋轻笑,一抬腿坐上了桌子。“老板派我们来,让我们对这里的事态做个详细的评估,看是不是需要为你提供后续支持。”
赵迁骑坐在椅子上,认真地说:“老大,老板这好象有点紧张,你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们说的老板是指现任国安部长吕鑫,其它部门的人一般称他为“吕部长”,而他们口中的老板则是指凌毅。这样的称呼缘于吕鑫曾经是领导他们工作的直接上司,那种关系自然不同。
凌子寒听了他们的话,不由得微感诧异:“我这儿没什么大事啊。穆罕默德?依明潜入境内了,似乎是冲我来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游弋和赵迁对视一眼,也感到不解:“如果是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啊。奇怪。”
穆罕默德?依明的确是个极其危险的恐怖分子,但他的危险并不在于他本身的战斗力。别说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就算再年轻三十年,也绝不是他们猎人的对手,尤其是凌子寒这样的头号猎人,就算十个依明加起来也不会对他构成威胁。目前的情形也不过是依明调集了“黎明之子”的大部分骨干人员,打算对付凌子寒。虽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凌子寒现在是反恐特种大队的军官,这个大队有上千名特战精英,全都骁勇善战,即使没有国安、警察、其它野战部队的后援,单凭这个大队也足可以对付依明了。吕鑫怎么会为此而紧张呢?真不明白。
三个人讨论了一会儿,把各自得到的情报资料都凑在一起,分析半晌,仍然不得要领,怎么看也没觉得依明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他这入境,志在刺杀凌子寒,亲手为其父兄儿子报仇,这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但似乎也用不着吕鑫这么担忧吧?
凌子寒反复将所有情报研究了几遍,平静地说:“这我并没有要求后援,也用不着。到底这跟以前不一样,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土,他们才是丧家之犬。要对付他们,依靠这里的力量就足够了,咱们喀什的柳局很有经验,工作能力一流,林靖更是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尤其是对付依明这样的人。依我看,这老板派你们来,实在是过虑了,我爸一定不知道。其实真的用不着,现在你们那边的工作也特别忙,人手本就不够,再把你们两个生力军搁在这里赋闲,那可真是太浪费了。我再是公子哥儿,太子爷,也奢侈不到那个地步。你们还是回去忙你们的工作吧,我这儿没什么大事。如果真能捞一两场仗打,松松筋骨,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说到后来,他的脸上有了愉快的微笑。
游弋和赵迁本来满心担忧,一接到吕鑫的命令便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直接飞到喀什来,准备增援凌子寒。他们一直都很清楚老大的身心状况极差,看到连吕鑫似乎都有些紧张,还以为老大这边的情况已经极度危险,因此都是准备一过来就拼命的。谁料这里的情形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凌子寒不但过得极为悠闲,而且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
游弋心情大好,呵呵笑道:“看来你是比较适应军旅生活,怎么样?是打算在军中长干了?”
“那也好啊。”赵迁兴致勃勃地说。“如果将来咱们退休了,也可以过来投奔你。老大,你现在是中校,我当个少校应该是可以的吧?”
凌子寒忍俊不禁:“好象我是国防部长似的,想给谁什么官就可以给谁什么官。要让林靖听见你这话,一定会忍不住收拾你。”
“哎,对了,听说他可是狠狠收拾过你。”游弋大感有趣。“老大,说说看,那滋味怎么样?”
“够呛。”凌子寒微笑着摇头。“我相信,如果野狼大队想要收拾什么人,那人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游弋和赵迁却都是明白人,一听便心知肚明,老大这的任务一定是不能显露出真实身手的,否则林靖就算怎么收拾,也伤不了他分毫,怪不得老板有些紧张。两人对视一眼,便道:“那我们还是在这里呆两天吧,看看情形再说。”
凌子寒不赞成地摇头:“如果没有我在这里,按照常规,对付这里的恐怖分子,也就是军队、国安和警察联手,哪里用得着你们出动?不过,既然是老板派你们来的,你们呆两天也可以,评估的时候别带个人感情就行了。实事求是的说,我不认为需要你们的后援。我并不是单独行动,也绝不会单打独斗。我现在是个军官,就算将来会在战场上打仗,身边也会有上百名特种兵。至于技术支持,军队里的力量可并不比我们差,只不过各有千秋,侧重点不同罢了。况且,你们也不是玩技术的,用在这里可不是人尽其才。老板是不是人手太紧,调不出其它合适的人来了?”

5

游弋一听就笑:“老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什么也瞒不过你。总部最近忙得不行,大老板也一直呆在‘鹫塔’,天宇当然得守在那边,坐镇中枢,那里可一点出不得纰漏,肯定走不了。罗瀚和卓玛、梅林和罗衣都已经离开北京了。咱们的二代现在也都在外面忙着呢,三代还没出师,只能帮点小忙,算是实习。本来,我和赵迁过几天也要走了。不过,老板一定要我们先确定了你所的危险等级,我们觉得也应该这样。”
“对啊,老大,无论如何,你是一点事也不能出的了。”赵迁变得很认真。“这几年,我们几个人没一天开心过,看着你伤得那么重,都很难受。如果需要保护你,我们就一定不会离开。”
“就是。”游弋肯定地点头。“我来之前已经跟罗衣联系过了,如果要留下来做你的后援,我先前的工作会交给她,由她去完成。她说了,要你放心,绝对没问题。”
赵迁抢着说:“老大,你就别拦我们了。如果事情调过来,要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凌子寒看着这两个生死与共的战友、兄弟,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不拦你们。你们按照工作程序做评估吧。不过,我再怎么病也不是豆腐做的,而且现在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你们做结论的时候也客观一点。”
“那当然。”游弋保证。“老大,你就放心吧。在工作方面,我们不会感情用事的。”
凌子寒自然明白每一个猎手的专业素质,特别是连他在内的这八个人,那是绝对不会被感情蒙蔽了眼睛,在工作中更不会因为私心而出现什么偏差的。
窗外仍是阴雨连绵,屋里却是温暖如春,他那在冷雨中显得十分苍白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游弋和赵迁都感到很欣慰,这时看了看表,便起身要走。
“老大,我们一下飞机就直接跑来找你,现在得走了。”游弋笑道。“林靖把你照顾得不错,我们也就放心了。”
“就是,我看他是万分的不甩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却还是让我们进来了。”赵迁哈哈笑着,觉得十分有趣。“不过吃饭就算了,我们还有事要去办。”
凌子寒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便陪着他们往外走。看着游弋开着陆虎越野车绝尘而去,他才转身走进营地,直接往林靖的办公室走去。
林靖和骆千秋正对着计算机屏幕,边看边商量着,见到他进来,便与他商议起来。
骆千秋把搜集到的资料和国安局转过来的情报详细地展示给凌子寒,随后介绍了自己拟定的行动计划。
林靖却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他坚决不肯以凌子寒作饵去诱捕依明。
凌子寒说服不了他,只得苦笑。
一连两天都风平浪静,野狼大队便开始做出姿态,似乎打算返回乌鲁木齐。
游弋和赵迁去布伦侦察了一天,将发现的一些可疑情况留给了凌子寒,随即在他的坚持下回了北京。凌子寒不能让自己的真正任务被他们察觉,更多的,却是为了林靖的尊严。
林靖做为反恐特种大队的大队长,赫赫有名的“野狼”,却要靠着别人暗中救援才能够取得胜利,那应该是对他的侮辱。这跟事先计划好的互相配合截然不同,那会使一场胜利的价值暗中贬低。事实上,他相信林靖不但会取胜,而且会胜得很漂亮,尤其是在对依明的战斗中,这本来也是他应得的尊重。况且,还有自己名正言顺地参战,不信依明长了三头六臂,连他都对付不了。
他现在仍然是猎手们的老大,游弋和赵迁自然非常尊重他的意见,便即离开了喀什,继续自己原来的工作去了。
日中午,有消息说,由一群来自内地各大城市的登山爱好者组成的业余登山队在慕士塔格山登顶时遇到雪崩,一人死亡,四人失踪,七人不同程度地受伤,现在共有十六个人被困在山上,其中还包括五名当地向导以及背夫,他们用卫星电话向喀什警方请求紧急救援。
这种事情在这里每年都有发生,早已有紧急预案。一接到求救电话,喀什市政府、登山协会、公安局、消防队、医院等等有关部门便立刻采取行动,军队的救援直升机也立即飞出,向慕士塔格峰赶去。
当晚传来消息,因为登山队被困的地方是一面陡坡,又加风雪大作,直升机无法着陆,也不能在空中悬停,实施营救。从地面前往该地点的道路全部被雪崩掩埋堵塞,前往救援的队伍被阻在了半路上,喀什政府紧急向野狼大队求援。
救人如救火,林靖没有犹豫,立刻派了红狼中队的一个分队乘直升机前往支持。野狼大队的每个战士都是特别训练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在风雪中实施机降,然后强行登上雪峰,将被困的人救下山来,应该是有很大把握的。
第二天一早,赵安忽然与柳慕来到了他们营地。两人面色凝重,身边带着几个人,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国安特警。
原来,“黎明之子”网站的主页上贴出了由十余种语言写成的公告,历数了当年凌毅的“罪行”,悬赏三百万欧元要凌子寒的命,言明拿钱换人头,署名是穆罕默德?依明。
这几年,林靖、赵安和柳慕的名字也是年年都是恐怖组织的悬赏公告里,不过,凌子寒那颗头的赏格却是近年来最高的。赵安和柳慕都很担心,希望林靖能放凌子寒回北京。林靖当即同意,可凌子寒却坚决不肯离开。
“那些人不过是我父亲当年的手下败将,我会怕他们?嘿,我怎么可能临阵脱逃,玷污我父亲的一世英名?” 凌子寒若无其事地笑。““赵局,柳局,你不用劝我了,我不能为我父亲争光,至少不能让他丢脸。只要依明还在,我是一定不会走的。你也不用留人保护我,我在这里很安全。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赵安怔了半晌,终于不再劝了:“好吧,凌副,我们一定会加紧侦察依明的下落,尽快将情报送过来,协助林大将他抓住。这段时间,你务必要多注意安全,轻易不要出门。”
凌子寒点了点头:“好。”
临离开营地时,赵安握住林靖的手,欲言又止。林靖了解他的心思,立刻说道:“老赵,你放心,我们整个大队的人都会全力保护凌副的。”
柳慕轻轻叹了口气,对他说:“林靖,凌公子年轻气盛,有时候不知道浅,行事难免鲁莽,你多看着他点。”
林靖笑了起来:“大姐,我会的。”
赵安和柳慕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上车离去。
林靖转身回来,便看见凌子寒已经又在雨中跑起步来。他穿得不算少,但看上去依然单薄,步幅不快,节奏均匀,他的呼吸跟随着跑动的规律,呼出的长长白烟在冷冷的雨中凝结,随即被风吹散。他看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笑意,便决定不去阻止,而是回到办公室,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
凌子寒一圈一圈地在操场上跑着,却是不疾不徐,完全没有那些队员们的刚健有力,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其中的玄虚。其实,看似普普通通的跑步,他所用的技巧却与常人不同,通过在跑动中的不断调整,他已经使全身每个肌肉、每根神经、每块骨头的记忆都被唤醒,身体各方面的状态迅速被提升起来。他地吸进寒冷清澈的空气,再徐徐地吐出胸中的浊气,一呼一吸之间,他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捷,头脑越来越灵敏,心境一片空明。
这种在别人眼里很枯燥乏味,需要坚强的毅力来支持的训练,对他来说却是享受。
骆千秋见说服不了林靖,便带着卢少华和柳涌找到了凌子寒,试图先说服他。他们陪他在雨中跑着步,绕着弯子说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到正题上。他们都是血性之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鼓了半天勇气,却仍然说不出口。
凌子寒却已经明白他们想要说什么了,温和地问:“是要我做饵,上高原引依明现身?”
三个人见他自己说了出来,顿时如释重负,立刻点头。
凌子寒毫不犹豫地说:“我答应。”
那三个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凌子寒也就站住了,转身看着他们,微笑着再说了一遍:“我答应。”
三人又怔了半晌,卢少华第一个欢喜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凌副,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 凌子寒笑道。“这是为民除害,我当然责无旁贷。”
其它两个人也都笑逐颜开,一个劲地向他道谢。
凌子寒笑着摇头:“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三个人高兴地转身便跑,赶着去告诉林靖。
凌子寒看着他们欢欣鼓舞地离开,心里很希望自己能把依明引出来,从而帮助林靖除掉那折磨了他这么久的心魔。他知道自己这已经在犯错误了,很可能他来不及完成自己的任务就会死于恐怖分子的枪弹之下,但他愿意任性这一。
过了一会儿,林靖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操场边上。
远,骆千秋拉住了想跟过来的卢少华,柳涌站在那里,凝神看着他们。

6

林靖笔直地站在那里,往日那种冷冷的桀骜不驯已经消失无踪。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感激,有歉意,有刻骨铭心的伤痛,还有遥远的回忆。
凌子寒跑过来,站到他面前,眼光很平和。
过了好一会儿,林靖才恢复了平静,轻声说道:“凌副,谢谢你。”
凌子寒微微摇了摇头:“林大,别客气。我也是野狼大队的一员,总要对得起这个荣誉。”
林靖十分感动,但仍然迟疑着,半晌才说:“这件事……太危险了。”
“我知道。”凌子寒爽快地笑了起来。“我都知道,没关系的。”
林靖还是犹豫不决:“可是,你父亲……还有雷部长那里……我……怎么交代呢?”
凌子寒笑道:“为国捐躯,需要什么交代?”
林靖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我可以事先写下遗嘱。”凌子寒仍然微笑。“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林靖受震荡,半晌无语。这个出身显赫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如此无畏,视死如归,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况且,即使是做饵,也不见得就会死。”凌子寒轻声说着,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丝苍凉的笑意。
“当然。”林靖点了点头。“我们会事先布置好,悄悄跟在你们周围,一旦遇上情况,就会立即赶来增援。”
“这个战术可不太聪明。”凌子寒却摇头。“敌人不是傻瓜,依明更加老奸巨滑,绝不会轻易上当的。既然是下决心放长线钓大鱼,总要沉住气,证实大鱼已经上了钩,才能收线下网,你说对不对?”
林靖看了他半晌:“凌副,你说的是不错,但这对你就更加危险了。”
“只要是打仗,就总会有危险。”凌子寒缓缓地说。“林大,不用顾忌这么多了,你去安排吧。即使我牺牲了,那也是为国为民,不是为你,你心里不必有什么障碍,我父亲和雷伯伯也只会为我骄傲,不会怪你的,你放心吧。”
林靖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黑暗得无边无际的眼睛,却有种奇异的慑人的力量,似乎在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足以将世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他心里渐渐涌起了一波一波的热浪,不断翻卷过来,拍打着他结满了坚冰的心湖。他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面前的人。
凌子寒回抱住他,轻声说:“林大,我知道野狼大队的人都是你的兄弟,我也是。”
林靖只觉得热血上涌,不由得脱口而出:“好兄弟。”
凌子寒愉快地笑了起来。
林靖抱了一会儿,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放开手中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就这么决定了,我立刻去安排。凌副,我们的三个中队长,你喜欢跟哪一个一起行动?”
凌子寒微笑:“他们每一个都很好,你安排就是了。”
结果,为了这件事,三个中队长在林靖的办公室里吵成一团,互不相让,都争着要去,闹得不可开交,周启明隔着网络,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来。
林靖知道,这个跟随凌子寒一起行动的中队长责任重大,要冒的风险比凌子寒还要大,因为他必须用生命来保护凌子寒,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凌子寒到了直接面对危险的时候,那就是这个中队长和他的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因此要慎之又慎。
最后,他和骆千秋经过反复商量,决定派“银狼”柳涌去。
命令下达后,柳涌开心至极:“我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林靖便道:“银狼,你去把凌副请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凌子寒对他们的行动方案没有异议。
立刻,营地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林靖和柳涌专门对银狼中队进行针对性的训练,骆千秋则开始布置“钓鱼计划”的实施。
他们在忙,依明也没闲着。
当天下午,位于塔克拉玛干腹地的塔中县公安局便向上级报告,附近似乎发现了可疑分子。他们伪装成自驾车旅行团,但行踪诡秘,似乎对油田设施极感兴趣。此外,他们还接到了群众举报,离他们约四十多公里的一个绿洲里有个恐怖分子训练营,里面可能有五十多个恐怖分子,而且配有武器,极其危险,请求尽快采取行动。
当晚,周启明便率领他的特勤分队赶到了塔中县,白狼中队的一个分队则从另一条路直接潜到了那个绿洲附近。经过侦察,情况属实,绿洲里确实有一个恐怖分子训练营,而塔中县附近也的确有个形迹可疑的旅行团,看情形似乎想炸毁油井。
周启明迅速将侦察结果报告给了林靖。鉴于情况复杂,林靖派卢少华率红狼中队余下的两个分队赶了过去。
凌晨时分,国安局方面接到消息,在昆仑山中发现了依明的行踪。柳慕立刻通知了林靖。骆千秋率领银狼中队的两个分队当即出动,一溜车队驶出营地,浩浩荡荡地向南开去。
营地里的地下射击场里,柳涌兴致勃勃地对端着突击步枪的凌子寒说:“这下,依明那老小子只怕要高兴坏了,快忍不住要露头了吧?”
凌子寒笑道:“那当然,失去了这个机会,那就没下了。”
“我们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完全在根据他的计划调动队伍。”柳涌眉飞色舞地说。“现在我们的人都走了,他也该放饵了。”
凌子寒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轻描淡写地道:“麻烦你交给林大。”
“现在?”柳涌接过那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见上面写的是凌子寒本人的名字,不由得有些疑惑。“有什么不能当面说,还得写信?”
凌子寒扣动了扳机,这才淡淡地道:“遗嘱。”
柳涌脸色一变,立刻站正了:“是,我立刻送去。”
他们每个人都在大队部留有自己的遗书,所以出征前都不会再来一这个程序,但从来就没有人向凌子寒提过,现在也没有。凌子寒这时主动拿出来,倒让柳涌的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他一声不吭,转身便走。
凌子寒端着枪,照着人形标靶一气射出了弹闸里的全部子弹,随后平静地放下枪,走了出去。
林靖从柳涌手中接过那个信封,脸色沉郁,若有所思。信封很轻,里面顶多只有一页纸,林靖拿在手里,却觉得重若千钧。
柳涌有些好奇:“林大,要不要先看看?如果凌副有丝毫不愿意的话,咱们也不要勉强。”
林靖听了,觉得有理,便打开信封,抽出了那份遗嘱。
薄薄的白纸上只有意态潇洒的两行字:“青山埋忠骨,不必马革裹尸还。”字迹苍劲,力透纸背。
柳涌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得脱口而出:“好字。好汉子。”
林靖一言不发,忽然从桌上抓过签字笔,在落款“凌子寒”的旁边,加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他在信封上也添上了自己的名字,便把那张纸重新叠好,装进了信封。
“这两年,我从没写过遗书,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他这两句话其实也是我想说的。”林靖将信封放进文件柜里锁好,平静地转身,对柳涌笑了笑。“能够埋骨青山,是一个军人的荣幸。”
柳涌在他面前立正,郑重地说:“林大,只要有我在,凌副就一定在。”
“我知道。”林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银狼,有你保护凌副,我很放心。”
当晚,有线民直接跟林靖联络,说是在布伦一带的勒克村聚集了十来个恐怖分子,随身带着枪,似乎有什么行动。
这简直就是给凌副大队长量身定制的一件功劳。
很快,银狼中队的特勤分队便准备出发了。
凌子寒换上了雪地作战服,身上像其它人一样,配备着极为先进的专门为特种部队制造的加强型一体化单兵作战系统。他从宿舍出来,惹眼地穿过操场,走到了办公区的一排平房门口。
林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凌子寒第一全副武装,大步走来。身上携带着那么沉重的装备,他的步伐仍很从容,乍一看上去,还真就是他们野狼大队的人。
凌子寒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说:“林大,我就出发了。”在黑沉沉的天幕下,他的笑容显得特别漂亮,神情十分轻松。
林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来,向他敬了个礼。
凌子寒收敛了笑,利落地还了一个军礼,随即向远的直升机走去。
林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凌子寒那单薄的背影,潇洒的步履,看着他登上柳涌所在的载人突击武装直升机,看着两架飞机同时起飞,迅速融入漆黑的夜空。
直到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消失,他才微微转身,冰冷地看向西南方向,轻轻地说:“依明,你千万要等着我,可别死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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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盗版,《紫色野性》就暂时上传到这里。亲亲们如果忘不了小寒,请继续看第六部《蓝色憧憬》。谢谢大家。

关于紫色,关于他们,关于后来……

今天出去忙了一下午,现在才回来。
看了各位亲亲的留言,一时间百感交集,于是开一新贴,说一些“无责任”想法,呵呵,兼回答一些问题,可能挂一漏万,亲亲们见谅。
首先,我非常理解夕照亲的想法,其实她的想法代表了大部分人的观点,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叛逆者毕竟是少数。譬如我,譬如失重,呵呵,终归是少数派。
我初写小寒时,本来设定的“五十年后,性与衍后代的关系已经完全脱离,人们有性是为了追求快乐,因此,性与责任的关系也十分淡薄”,而小寒本来就一直游走于死亡边缘、黑暗之中,所以对性的态度应该不是看得很重,我也希望他在寂寞、受伤与痛苦之余能享受一点俗世的欢乐。因此,希望他泡尽美男,在有限的生命里开开心心,所以,在他的身心被彻底地毁灭之后,希望他能在他的世界之外(国安系统之外,猎手组织之外),有一点出轨的快乐。呵呵,写到这里,便想到一定有不少亲亲会把他出轨的快乐与小卫的痛苦建立联系,所以,我抢先投降,因为最终没有写。
也因此,写出这样的《紫色》来,我知道小寒已经被彻底纳入了社会主流的道德规范之中,他不会出轨,会不动声色地拒绝来自小雷和小狼的情感,会始终如一地对待小卫。当然,这就意味着这个系列的后来部分会出现一个我以前完全没有构想到的新局面。
小寒始终保持了与小卫之间情感的纯洁性,那么,孩子的事一旦曝光,小卫只怕就要大大的不妙了。我已经预见到了那时候两人关系的惨烈发展。这个惨烈并不是天崩地裂似的大吵大闹,小寒一定会沉默地、坚决地将两人本已合二为一的情感撕开,然后冷静地看着血流满地,直至……那时候,只怕所有人都会束手无策,真不知他们两人会怎样结局,我也好奇得要命。
有亲亲置疑《紫色》的情节是否前后游离,其实也没有,无论细节怎么改,主线是始终没有变的。小寒的调查是绝密的,他在队中一直在向队员们技巧地询问,查看以前的队史、战例、各种资料(这个在文中都有写,只是没有详写,因为没有必要),因为一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所以小寒回北京与父亲商量,是不是逼“黎明之子”出手,让小狼尽快与该恐怖组织交手,一是观察他本人的指挥情况,二是抓俘虏审问,多半便能有很大的进展。没想到,凌毅一动手,结果把依明这条大鱼引了过来。而小狼与依明仇似海,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这一场大仗。(这些在文中也都有交代)
有亲亲希望透露一点后面的剧情,其实有很多朋友都猜到了,琳琳猫就分析得很准确。这一仗打得紧张、激烈,迎接小寒和柳涌他们的是步步杀机,他们也沉着应对,不断改变行动。依明滥杀无辜,小寒他们赶去追击……后来,他们被敌人包围,一场激战,敌人死伤大半,柳涌为掩护小寒而牺牲,小寒把剩余的战士逼进了雪洞,要他们带着死伤的战友撤退,而自己独自返身大开杀戒……接着,依明终于现身,被小寒打伤,小狼率大队人马赶来,依明逃跑,挟持人质,与小狼对峙……当然,最后依明终于被擒,小寒却身负重伤,这时,依明得意地大声说出了小寒母亲去世的真相,小寒猝不及防,受到沉重打击……事后,俘虏供出真相,证实小狼是清白的……最后,一场多国围剿恐怖势力的战役打响,小狼率队到阿富汗,小非率队到巴基斯坦,经过数月激战,凯旋而归,却发现小寒已经静悄悄地退役了。小狼一急之下,决定休假,赶往北京……下面请见情人节的番外,呵呵。
关于小寒的孩子,小卫什么时候向他透露才是最好的,众说纷纭,十分为难。我当时想着让小童和小卫商量着悄悄要了他的孩子,真的是认为如果要让小寒的心理困局得到突破,他自己的亲生孩子大概是惟一的手段,因为他自己的意志实在是太强了,药物也好,心理医生也好,对他都没什么太大的疗效,大概只有他自己的孩子活生生地放在他面前,才能给他的心理一个强力的震撼。谁知孩子存在之后,便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我想这其实也就是小卫和小童他们面临的情况,他们一开始的出发点是好的,谁知一旦开始,才发现事态难以控制,舍不得终止孩子的出生,但又拿不准什么时候告诉小寒才好。如果说晚了,让小寒失去了与孩子相的美妙时光,实在是对小寒太残忍;如果说早了,小寒的震怒无人可以缓解,小卫便首当其冲,必得直接承受全部后果……所以,我很期待未来的发展啊,嘿嘿嘿嘿。
我想,以后可能把《春风》和《蓝色》交替着更新吧。《狂沙》再往后推推,跟古代文一起写,譬如《千山》续,不然情绪转不过来,我自己先精神分裂,呵呵。
另外,极度赞成失重亲的建议,咱们来设立几个奖项,鼓励大家写同人,将来也结集出版,获奖者也有奖品的。呵呵,写吧写吧,也让我去流口水吧。超爱失重亲的《茶色》,超爱里面的巧克力设计,真是妙不可言。哈哈哈哈,抹一把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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