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小人 下by冷音

第十九章

成双虽言他于易容术仅是略有研究,可一看之下才之是已臻大师境界。只是白炽予时常看小弟易容,虽有赞叹,却不感到讶异。
由于擎云山庄弟子在南方向来是通行无阻,而流影谷的目标又是在「三庄主白炽予」的身上。白炽予相貌极其俊美,是极为明显的目标,而一般的擎云山庄弟子反倒不会有人注意。是以二人改了相貌,换上擎云山庄弟子的服饰。如此一来,即使身怀武功,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两人购了马匹,而由成双领路前往。该距离成双隐居约需六日的行程。二人加紧赶往,只四天便到了。
那是个小村庄。位置适中不算偏僻,村庄里也挺自足的,是一派和乐的景象。白炽予跟在成双身后入了村庄,而在瞧见村口的「成家村」三字时微地一惊。
「这……难道是你的家乡?」
白炽予聚音成束低声问成双道。只见他无比怀念的点了点头:「我是在十岁的时候离开村子的……当时村子遭逢干旱,我爹娘养不起那么多小孩。我是子,帮不上爹娘的忙,却又于食量正大的年纪。当时我师父正好途经此地,我便要他收留我,订下了契约让我加入天方。契约的钱,便拿去给村子的人解决饥荒了。」
「原来你竟有这么一段过去……那,之后你可曾与父母兄妹相见?」
「以我当时的身分,是不可能了。我时常来此,却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
「这样啊……我瞧这村里没有客店,不若咱们便去你家问问可否借宿一宿,你觉得如何?耽搁一晚,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
「你有此心意我十分感激。只是住下也仅是徒增伤感。只要能看到他们平安无事,我便心满意足了。」
叙述着的同时,成双的表情十分平和,半点也瞧不出是那曾身为天方四鬼之一,以毒闻名的「朱雀」。白炽予瞧着,心下一阵感慨。莫说当年,即使就是离开山庄前,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成双一起行动,更别说是来到成双的家乡。
「所谓世事难料果真不差……若真要说起来,三年前咱们还是敌人。而今,却这样毫无芥蒂的携手合作。如果真有一日,我还真希望西门晔也能化干戈为玉帛,两方和睦相,不再有争斗。」
「你说笑了。一山不容二虎,流影谷自恃为武林第一世家,绝不容许他人有超越其势力的可能。贵庄虽无争斗之心,但你们四兄弟极为团结,又各有所长。只需各尽所能,擎云山庄便会获得极好的发展,也因而造成了威胁……例如昔日,天方是位在擎云山庄、行云寨、碧风楼三方势力交接的三不管地带。但由于贵庄势力渐增,使天帝受到威胁,才会派我来暗杀你们几位。」
这还是成双第一将自己当年会潜入擎云山庄的因由说出,对象还是白炽予。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讶异……或许,是因为之前所见的那张俊美面容与所思慕的面貌有几分相似,却又充满豪气,潇洒不羁易于结交的缘故吧!
思索着,脑海中浮现过往的一件事,因而哈哈一笑:「早年我听人说你只与陆涛见一面,便让擎云山庄与行云寨建立了交情。当时我还不信,想说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哪有这般能耐?可现下越跟你聊,便越发相信你有那份能力。陆涛当年想必也是看出了你的才华,才会如此看重你吧!」
「得成兄如此称赞,我今晚只怕会兴奋得难以成眠了──对了,还未问你,那册子你究竟是藏在何?」
「便在这村庄里,只是得等到晚上才能去取。」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先找间小店歇脚,共饮一番?我有好一阵子没能痛快的喝酒了!」
由于之前惹了于光磊生气,让白炽予有好一阵子都不敢尽兴喝酒。此时既然有闲,便主动提出了邀约。
成双闻言又是一笑,道:「久闻三庄主颇嗜杯中物,刻下终于有机会见识到了……便听你的。村子西口有一间酒铺,酒不烈,不过口感不错。咱们便去那儿喝吧!」
「那么,劳烦成兄领路了。」
见可以如愿喝酒,白炽予心情大好,当下便由成双领着往他所说的那间铺子去了。白炽予隐忍已久,故一叫便是一大坛,而且还一口气连灌三大碗,看得不光是老板及村人惊讶,连成双都是呀然。
瞧着他一脸佩服,连酒都忘了喝,白炽予因而露出了个潇洒的笑容──纵然刻下是一张平凡的脸:「成兄莫要如此吃惊。人人都说白家四兄弟里,老三嗜饮,酒量极好。殊不知这酒量最好之人,其实是冽哥……我之所以会开始喝酒,就是因为四岁时看到冽哥连喝一坛杏酿及一晚陈年女儿红,都还屹立不倒的豪气模样。」
「四岁?我记得你与冽予年岁相差应该不多……」
「是啊!我与冽哥相差约四岁,虽然不甘心,但我酒量确不如他。」
「但要论喝酒的模样,我想世上应该没人及得上你了。一个人不但会喝,还喝的让旁人忍不住想与之对饮,可说是喝酒的高手了!」
因为忆起白冽予而神伤,成双刻意转移了话题,但称赞的语调确是真诚。
白炽予因而配合地回以轻松的语调:「既然如此,成兄就应赶快喝酒,好顾着我的面子才是……对了,我听说当年流影谷灭天方之后,虽有查到帐册,却只有帐目没有说明。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做杀手的也要讲求信誉。帐册是为了有银两来往的纪录,而真正纪录任务分派的,是咱们刻下要去寻的。流影谷之所以执着于我,或许有一半是因为那本册子。拿到之后,那册子就送你吧!反正我留着也无用。你留着,或者转交冽予,总能有些帮助。」
「那我便先谢过了。来!咱们喝吧!」
语声初落,已然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瞧着他如此豪气的模样,成双受了感染,也自举碗大口灌起酒来了。
* * *
入夜后,成双领着白炽予来到村中的一间小庙。这间小庙极受村人重视,所以如果在白天前来,难免会被视为是对神明大不敬。而刻下村中众人早已熟睡,四下一片漆静。白炽予在确定四周一片平静之后同成双入了庙。只见他一个上前拿起神像,一个运劲将神像的头拿起,自像中取出一本册子。
白炽予瞧着,方知成双为何非得在晚上来。只因这已不是难免,而是一定会被视为是对神明不敬……心下暗感好笑,却忍下了,而上前向他拿过神像查看。
那神像非是一般以瓷烧成的,而是以重铁制成,内里空心,头可旋,一瞧便知是刻意做成的机关。疑问的目光瞧向成双,只见他点了点头,并将册子递给白炽予:「这是我刻意定做放在此地供奉的……咱们回城里客栈吧。这已是你的东西,你便带着他回贵庄好好研究。」
「好……这回多谢你的帮助了。」
「该谢的人是我。若无贵庄相帮,我也不可能享受这三年的太平日子。只是若你权衡利害之后发现还是必须将我交给流影谷,绝对不要自责,因为那是我的大限已到……时间不早了,走吧。」
言罢,成双已自出了小庙。白炽予随后跟上,两人一起回到了昨夜于邻近小城投宿的客栈歇息。
之后,白炽予将成双护送回其隐居之地,并快马赶回山庄。
这一来一往,又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由于时间没抓准,白炽予回到山庄时早已入夜。而快马赶回山庄的他没有多想,第一件事便是冲回小人居去见于光磊。
似层相识的情景,不过这一他没有失望。循着熟悉的路子直奔于光磊房间,而在推门的那望见了只手撑着额头靠在桌上打顿的于光磊。桌上,还散着冯万里一案的卷子、温玉松与冯万里所通之信。
俊美的面容之上,因而扬起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他还是一样……心下如此想着,白炽予轻声走近他身后,双臂一张,连着椅子将他一起拥入怀中。
于光磊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醒了过来。熟悉的温暖与过于亲昵的动作让他确知了来人的身分。当下放松身子望后靠去,仰头望向正低头凝视着他的白炽予:「路上还平顺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之前在摆脱流影谷的跟踪人马时遇上了孤塔一剑邵青云。我本来想与这位前辈正面对上较量一番,不过想起你的话,只得避开他了。」
故意用上有些委屈的音调,却又带着分孩子气的撒娇意味。略为倾身让相对的容颜更加贴近,搂着他的双臂收紧想刻意忽视椅子的存在,不料结果却是「啪!」的一声传来。于光磊先是一怔,随即因了解发生何事而失笑。而白炽予则是一阵尴尬,放开双手转而将于光磊自那张即将寿终正寝的椅子上拉起,让他靠坐上有些散乱的桌面。
双手撑开,而将他锁在自己与桌面之间……「我很听话吧?这我可没和任何人起冲突,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确实没事就好……」
虽然有些不习惯白炽予如此动作,但看到他神采奕奕、一派健康的模样,于光磊这阵子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只是,这心一放,无奈便又接踵而来。
这一个月之间他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对白炽予行为的限制。而今,他终于是有了答案──轻声一叹,道:「其实,我不应该限制你该怎么做,毕竟潇洒不羁、率性而为本就是你的天性……只是,不论你如何率性,我都希望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与限制。答应我,好吗?」

「如果只是如此,我当然答应你。」
知道他一定是思考了很久才有此结论,白炽予露出迷人笑意,悦耳的语音毫不犹豫的给了肯定的答复。
而后,俯身,有意无意的贴近他颈边……「很晚了。明日,我们再找许承和飒哥一起讨论案子……我想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光磊?」
略哑的语音,搭上的却是让人无从拒绝,有些强硬却又带着些撒娇意味的语调。于光磊因而一阵莞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老嚷着要和我一起睡?」
「没办法。我一路奔波,疲累至极。若是半夜不小心摔到地上,还得由你来把我叫醒。否则在地板上躺上一夜,受了寒,你又要对我生气。」
白炽予刻意用着一种正经的语调说着胡乱编成的话,如此情况让于光磊更是笑出了声。
无论如何是拗不过他了……「好罢,咱们赶紧就寝……你来回奔波,确实应该好好休息。」
见于光磊同意了,白炽予面上笑容转灿,而移开了双手,两人一同行至床边,解衣就寝。
虽说刚才仍是精神奕奕,但白炽予确实是相当疲累了,因而难得的比于光磊先一步睡熟。于光磊瞧着他那好看依旧,却藏不了风霜疲惫的睡脸,心下一分疼惜涌升,正待抬手轻触,腰际却突然为他的右臂紧紧拥住。
这才忆起:之前两人同寝时,白炽予好象也常这样抱着他的腰。
心思因这样的动作而微乱,却仍是不由得莞尔。
「真是不好的习惯。该不会是在青楼养成的吧?」
低骂的语句,音调却是温和。凝视的目光,亦同。
虽然刻下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实际上却是相当能信赖倚靠的。
而他,已决定要放手信任依赖他……「好好睡吧,炽……辛苦你了……」
最后的语音隐没在睡意当中。沉重的眼帘阖上,而终于是陷入了沉睡。
* * *
翌日,二人又同许承及白飒予在早膳时谈起有关案情之事。
「白兄……三庄主,先前只听你提说要去找一位对案情有极关键的影响之人,却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许承首先开口。他刚唤了声白兄,却忆及现下的「白兄」有二人,只得改口称白炽予为「三庄主」。
白炽予微微一笑。一晚的安眠让他疲劳尽去,刻下精神正是大好:「许兄唤我炽予便罢。我这去找的人,姓成名双,是个用毒的高手。」
「成双?我没听过哪个用毒之人是叫这个名字的。」
朱雀于江湖上行走时从未提过本名,是以许承闻言一脸茫然。见状,一旁的白飒予立时出言作了补充:「成双是他退隐后所用的本名……他在道上的称号是『朱雀』。」
「朱雀?那不就是昔日天方四鬼之一的──他不是下落不明吗?流影谷一直想抓到他,却徒劳无功。」
神情瞬间从茫然变成惊讶万分,许承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白家兄弟。「莫非,是擎云山庄帮他……」
「不错。『朱雀』在三年前就死了。刻下的他,只是个行医济世的大夫……但是,六年前冯万里的死,确实是他下的手。」
简单一句证明了许承的猜想,白炽予神情一敛,又将话题拉回了正题。
弟弟道出的事实让白飒予神情一变:「好个西门晔!他一定早就猜想到了此事!如此一来,若是咱们交出成双,他们定然会给我们压上个『窝藏钦犯』之名。若不交出成双,这案子就无法解决,又将惹得光磊受害。这事刻下已是难以善了了。」
「这事儿我已有解决的方法,飒哥不必担心。你忘了吗?天方可是专门接受委托杀人的组织。冯万里,自然也是受人委托才去杀的。刻下我已从成双取来昔年天帝纪录案子的册子,里头从委托者到牵线者都一一详载。只是一路上还无暇翻看,刻下咱们便来看看当年究竟是谁委托的。」
语声初落,白炽予已然自怀中取出了那本册子。将之翻开,只见里头依着年日密密麻麻的记下了天方从创始到覆灭前所接下的所有案子。其中,也包括了当年兰少桦的案子──只是让人吃惊的,是更早之前还有人出下重金委托天方去杀聂昙。而且当年接下的人,就是青龙。
「看来,天方也有成不了事的时候……」
白炽予低喃着,一口气将册子翻到了约莫六年前的部分。集中精神细细查阅,而不出所料的在其间找到了「冯万里」三字:「找到了。」
一旁的三人闻声忙凑上前去。只见册子上头确实写着「冯万里」三字,而委托之人,却赫然写着「左仁晏」三个大字。
于光磊瞧得楞了。「怎么可能会是左仁晏?他与冯万里是至交啊!」
「这三个字写得明明白白。我不认为天帝有去陷害他的理由……或许这之间有什么事是咱们不知道的。毕竟,朋友也有可能成为敌人。」
依理推断着,白炽予语声初落,便因想起昔年的往事而神色一沉。一旁的兄长知道他的心思,轻声一叹,代他道:「我想,这本册子是可以相信的。而如何找出证据以及原由,便是光磊你的工作了。」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只是这事儿太让人不敢置信。之前──就是燕成殷对我出手那晚──左仁晏还疾言厉色的要我务必秉公理,查出真相。莫非,那是他故意作戏要引我不至于怀疑到他身上?」
心下也知二人所言不差,但于光磊实在很难相信如此事实。俊秀面容之上双眉结起,正待侧头同白炽予讨论,而在瞧见他仍旧冷沉的神情时心下一紧。
因而侧过身轻搂了下他:「别想太多。你答应了要帮我的不是?」
安慰的语音平和温柔,令人听得心下一暖。
「嗯……」白炽予面上的神色这才稍微好转。再度开口道:「如你所言,左仁晏是冯万里挚友,所以一般人再怎么怀疑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但天帝却写了是他所委托的。不论你信不信,刻下咱们都只有三种选择:一是交出成双二是找出左仁晏杀害冯万里的证据与理由最后则是放弃这件案……」
「当然选第二个。哪能让那流影谷称心如意?」
许承没待他说完便已抢先插口,「要证据还不容易?这册子便是证据,这册上的牵线者便是证人了。」
他心思单纯,自然也不会顾虑太多。如此方法虽然直接,实行的后果却是难料。
白炽予因而沉吟一阵……
「但这册子若让流影谷拿去,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咱们在这儿谈个大半天也没用,还是先回京城再行商议。此外,冯万里与温玉松、温律行父子的信也有可能透漏些端倪,例如冯万里可能在什么时候开始与左仁晏交恶……既然他与温玉松是至交,说不定温玉松与左仁晏也是相识的。至于找出牵线者确实是可行的,只是得略费一番功夫,我待会儿便命底下的人去查。」
极有条理的将许承的提议作了番分析与修正,白炽予的话立刻引来于光磊与兄长赞同的点头与许承佩服的目光。
议事到此大概告一段落。见已无其它要事,白飒予主动站起了身:「那么,今日的议事就在此告一段落了。光磊和许兄请自便吧!我与炽另外有事要谈。」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兄弟二人谈话了。」于光磊目光转向许承,「许兄,咱们走吧。」
「好。」
许承一声应答,当下便陪着于光磊一同离开了。而被兄长留下的白炽予则是一脸不解。他不知道兄长为何突然说有事要与他相谈。
但见白飒予神色一改,隐约带上了些沉郁。白炽予一见兄长神情如此,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心下虽仍想不出个大概,但仍是抢先开口:「飒哥因何留我?」
「我问你,你是怎么看光磊的?」
白飒予直接了当的丢出了问题,语调有些不善。
白炽予闻言登时脸色微变──兄长发现了?
见他如此反应,白飒予一声低叹,继续道:「以我的立场,也无法对你多说什么。只是一个是我的挚友,一个是我的手足。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我不会伤害光磊。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飒哥不会从中作梗吧?」
兄长的语气似乎没有太多反对的意思,这让白炽予松了口气,却仍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而白飒予只能无奈一笑。「做人应当要公平事。我已许了冽予,又怎有立场反对你?」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不是?没想到飒哥这般敏锐……好了,我得去帮光磊了。他一个人看信看得昏天暗地,一个不注意只怕就要弄坏身子。」
刻下问题既然算是解决了,白炽予也就不打算多留。一个起身恭敬一揖,而后便即转身离去。
只剩一人的白飒予因而扬起苦笑,心下无奈──弟弟们所恋上的对象居然都是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个作长子的又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章

正午初过,炽热的骄阳便给一层浓密的乌云遮了个结实。天候因而稍微转凉,伴随清风徐徐,煞是宜人。
于光磊见外头天好,用过膳后便取了温玉松的信件到凉亭歇坐着看了。而白炽予则在一旁的空地练功。招式仍旧是气派,只是在出劲上却有了极大的收敛,因而不至于会对于光磊造成伤害。
一个刀落之后收了招,而雨点却也在此时倏地落下,雨势滂沱。正自看信的于光磊因而招了招手要他到凉亭里来避雨。白炽予会意上前,但衣衫仍是湿了。方欲运功,于光磊却已上前替他除下了上衣。
「别穿著湿衣服,会受寒的。」语音温和,并自褪下外衣披上了他的身。
白炽予因而一笑,拉下衣裳反披回他身上:「别忘了,我可是学武的人,没那么容易受寒。」
「这倒是。」
知他所言不差,于光磊这才重新穿好外衣,并回到原先的位子坐了继续研究温玉松的信简。谁知白炽予却跟进了,还一把自身后抱住了他,俊美的容颜靠上他肩际:「有何进展?」
「嗯……若要勉强说进展,约莫就是发现冯万里与温玉松感情极好了。」
心下因白炽予的动作而感到一阵异样,某种情感隐约骚动着,却仍是语气平缓的做了回答。「刻下的都是冯万里写来的信,就不知温玉松回的信又是如何了。」

「感情极好?不是本来就知道他们是挚友了?光磊因何有此形容?」
见于光磊没有反对,白炽予索性微微侧过脸贴近那肤色稍白的颈子,双唇只差些许便要触上他的肌肤。鼻息因而落上颈项,引得于光磊不自禁的一阵轻颤。
是他多想了吧?总觉得白炽予的动作亲密至斯……强自镇定了心神,自桌上翻出一封信让身后的白炽予看看。「他的言词极为亲密恳切,情意浓厚。」
「是吗?」白炽予探头将那封信大概浏览了一遍。「你们读书人写信向来不都是如此?」
那言词确实如于光磊所评断的,但白炽予却不觉得如何。
听他这么说,于光磊一阵莞尔。「也不是这么说,这得看个人习惯而言。感情内敛者,字词也就比较含蓄内敛感情较为放达者,写起信来自是文情并茂,让人看得感动万分了。飒予便是属于前者。」
「还有这等分别……那么,你呢?你又是属于哪一种?」
后半段的句子是以低哑的音调附在他耳边说的。语音落下,双唇移开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轻擦过了那令人垂涎的颈项。
于光磊因而身子一僵。确实是他多想了吧?
只是,那低哑的嗓音分外优雅迷人而近乎呢喃。即使知道说话的人是白炽予,心神还是不由自主的一荡。
清了清嗓子,逼自己不要多想,道:「我大概算是位于二者之间吧──难道你未曾看过我的信?」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虽说一开始确实是和你赌气,可是我根本忍耐不住。没回信已是我的最大限度了。」
「你从未在信上插上只字词组,可让我足足介怀了八年。」
「是谁不告而别的?你介怀了八年,我也气了八年。」
见他提起了此事,白炽予的语调染上一分撒娇的意味,搂着于光磊的双臂也随之收紧。怀中的躯体仍没比初春时胖上多少,想来定是因为过于操劳的缘故吧?思及至此,不禁一阵心疼,柔声道:「别提这个……我出去的日子,你又晚睡或略过午膳不吃了是不是?下回真应该让许承还是飒哥来盯着你。身子不厚实些,岂有放手一拼的本钱?」
「我知道。只是一忙起来,难免就会忘记了。」
于光磊闻言苦笑,心里却对他这般对自己时刻嘱咐叮咛的态度感到有些感慨,却又心暖。
抬手,以指轻绕上那垂落至胸前的、白炽予的发丝。
「虽说咱们已重逢了一个春季,可我现下还是不太知道该怎么对你。」
有些迷惘的语调,因于那过长而难以完全消除的隔阂。
而白炽予只是微微一笑,双眸却是微暗,低声道:
「既然不知道,那何不顺其自然?有什么感觉,就顺着他……只要不是讨厌我就好了。」
「嗯……」
于光磊一声轻应,原先与之缠绕的指尖转而梳过他的发丝。
若说顺其自然,那是否连这种想要把玩、碰触的念头也要放任?
一声轻叹。他确实不该再多想,还是应如白炽予所言,顺其自然才是。倒是先前谈着案子的事,怎么不知不觉又扯远了?忙道:「我继续说吧。之所以会觉得冯万里的言词亲密,是因为我与飒虽是挚友,却不会这般亲密……若说冯万里于信件来往本就习于如此,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吗?应当是你多心了吧!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那温玉松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只知他不擅经商,至于其它,是全无概念了。」
「温玉松?听人说他俊美纤秀,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就偏偏对他的家传事业全然不懂。」
白炽予脑海中因于光磊所言而浮现出温克己的模样:「俊美纤秀?从温克己身上看不出七成。不过温律行却是有名的公子,英俊风流,在江南还颇有名气。」
「就像你?」
一提到公子,于光磊就想起上在扬州城的事儿。白炽予闻言一怔,随即便是一阵尴尬:「上回我就和他们断了。你别生气。」
「我没气你,只是顺口提起……咦?」
于光磊正自说着,却因注意到信上的两个字而瞪大了眼。
白炽予知道他定然发觉了什么,还没开口问,便见他伸手指向信上的两个字──「仁晏」。
只听他平和的语音响起,却隐带些兴奋:「冯万里会在写给温玉松的信上用上这样的称呼,应当表示温玉松也是识得左仁晏的。前面又未加姓氏,表示温玉松很可能与左仁晏也颇有交情。」
「那你手边的信件是否有左仁晏所寄的?咱们回京后去冯万里的旧宅找找,或许也能有什么发现。」
于光磊的发现确实让他们的案情有了进展。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有何端倪,但直觉却告诉白炽予冯万里的死因与温玉松定有什么关联。他们一家人的直觉向来都十分准确,而这也是当初白炽予会提起要由这方面下手的因素。
将目光落上桌上一叠厚厚的信简,一想到于光磊还得把这些一一看完,双眉不自禁的便是一蹙:「你不是研究了好一阵子了?怎么还剩这么多?」
「早先我是先研究之前两位大人调查的卷子和温律行与冯万里的信,之前才刚开始看温玉松的。他与冯万里相识多年,信自然不少了。」
于光磊同他解释着,心下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是个读书人,平时读的书决不会少到那儿去。刻下也只是把看书转成看信而已。
但白炽予却不这么想。
终于是放开了自刚才一直搂着于光磊的双臂,并将头自他肩上移开,转而在他身旁坐下。白炽予没有多说便自拿起了其中的一封信开始看了起来。于光磊知他是不希望自己太过操劳,心下一阵安慰,温柔的笑了笑后,又自埋首继续研究那些信了。
凉亭外的雨未停,而涤净了春末夏初的些许炎热。两人一同埋首于研究那些信件,直到天色渐暗,才终于是移驾到了屋中。
距离查案的期限,还有约莫两个半月的时间。
* * *
于光磊等人在往扬州再行取来其余温玉松遗下的信简后,便即兼程赶回京城,一路上一有闲暇便取出那些信件研究。
先前的迷雾已然转淡些许了。温玉松确实与左仁晏相识。他二人与冯万里是换帖的挚友,却因为一个女子而关系生变。
女子名莫娴,是温玉松的妻子,成亲前便和其余二人都十分熟识。而推测冯万里信中所书,左仁晏也爱慕莫娴,故在莫娴与温玉松成亲后与他俩断了往来。温玉松虽欲挽回这段友谊,却终究无法,只能托冯万里代为关切。
冯万里写给温玉松的信件也主要是由这件事之后开始固定。几乎每封信都是可以找得出顺序、有连贯的。初始,信上的言词虽也带着情感,却较为平淡。但到了后期,便是如于光磊所形容的言词恳切,情意挚。
但,温玉松过世前三年的信却没有一封留着。虽说依照前一封信的内容而言,应当还是会有后续的,但下面的信却全不在了。
一番调查后才知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如冯万里前去拜访、莫娴病故,还有温家堡的事业加速衰亡等等。温玉松似乎便是因爱妻的过世与家业的衰亡而导致积劳成疾,终至于撒手人寰。
莫娴过世后,左仁晏却仍未寄出任何一封信来。也因此,温律行才会找上冯万里帮忙,而忽略了父亲昔年曾有的另一位挚友。
在将所知整理成这一番结果之时,三人也回到了京城。于光磊依例面圣,并婉拒了所有邀约直接回府。
京城的夏炎炎,并未比江南凉爽。于光磊回府的时候,许承也已自冯家取来了昔日冯万里留存的书简。由于他另有事务要办,故研究的工作,仍是只有白炽予及于光磊在进行。但是信件也仅是与先前的信件互补,根本没什么新的发现。信件也依旧在温玉松过世的三年前断绝。
先前于光磊也曾问过温克己可有其父的日记,温克己却不清楚。但依其府中老仆所言,温玉松确实有此习惯,可日记却在他过世后失踪了。冯万里的也是如此。
「结果这些信根本瞧不出端倪。我敢说若冯万里之死确实与温玉松有关,那事情的关键应该就发生在那空白的三年之间──说不定温玉松与冯万里的日记便是给左仁晏派人盗走了。」
看了一下午的信,白炽予终于是投降的将手上的信往桌上一放,极为疲累的这么道。
瞧他如此模样,于光磊一声轻叹,也搁下了手中的信。
「你说的不错。但若真是左仁晏盗走他二人的日记,不就表示这可能与其动机有关?既与其动机有关,他又怎么可能会将之留着?咱们虽然知道了凶手,可案情却是扑朔迷离,弄不出个大概出来。」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这事儿绝对与温玉松有关。不若你便让我夜探左府,说不定还能找出些端倪。」
比起拼命从这些信件里找出真相,白炽予还是比较希望能来个夜探左府,从里头找出证据。
但于光磊却因他此言而蹙起了眉头:「这么做十分危险。何况你又不知道左府的配置,更别说是重要文件的藏。左仁晏贵为尚书令,是朝廷要员。你一个没弄好,便有可能被人当成是间谍而被以极刑啊!」
「要知道他府中的配置,你带我进去逛一圈不就得了?这样好了,你趁着他不在时登门造访,然后我便趁机记下他府中的配置,你也可以技巧的询问他的家仆有关冯万里与温玉松之事,还有他的日常作息可有何特异之等。如此一来,要想知道重要对象的藏便不再困难了!而且我探查一番,也可藉此得知他府中是否埋伏有高手,避免危险。」
白炽予如此说着,当下便可说是计划好了行动。他神采奕奕,早已瞧不出方才的疲惫,而令于光磊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老早就打算要夜探左府了?
彷佛是知道了于光磊的心思,白炽予唇角扬笑,露出了一个自信而又迷人的笑意──说明了一切确实是他早就有了的打算。
于光磊因而一阵无奈。虽然觉得白炽予夜探左府绝对是极为凶险,但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当下也只得勉强的点了点头:「好吧。近日我便想办法安排时间。只是探查之后若发觉凶险颇多,你可得适可而止。」
「我明白,所以放心交给我吧。」
自信的笑意在允诺的瞬间化为温柔,起身上前将于光磊拥入怀中。
此时的天候虽热,但温暖的怀抱却不让人厌恶。于光磊抬手回拥住了他。指尖触上宽阔背脊,而至陷其中。
「我,永远都无法放心。」
从昔日那个四岁的娃儿到今日俊美的青年,或许他在心里的所的地位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但唯一不变的,是心里的那份在乎。
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心──即使知道白炽予的武学造诣极好。
白炽予闻言一叹。
背上传来些微的痛楚,因为于光磊陷的十指。那响应的紧拥与带着无奈带着不安的语气让人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当场吻他。只是这冲动终究是按下了,而,抬手轻触上那张俊秀的面容。

「如果我会只因这么点小事就出事,岂不是太辱没我白炽予的名头了?而且今日流影谷即使将我逮捕,也不敢轻易对我下手。他们虽想打击山庄,但毕竟还是不敢正面交锋……刻下咱们还是先去探探吧。若情况真的极为凶险,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贸然犯险。」
承诺的语音坚定,而令人心安。
于光磊十指因而略松。回拥的双臂,滑落。
「我去安排吧……事情还是该早些办妥才是。」
「嗯。」
因他所言而松开了手,心下虽仍眷恋,却终究无法那样一直紧抱着他。
当晚于光磊便差人前去探问了。正巧隔日正午左仁晏设宴满福楼,于光磊便同白炽予趁此时前去拜访了。
事情一如先前所计划的。白炽予借故在左府四闲逛,而于光磊则在等候左仁晏的时候与其妻以及一些仆人相谈。
左夫人是位仪态雍容的贵妇,由于曾早幺一子,故对于光磊这个年方二十八的年轻人极为温柔慈祥。据他所言,左仁晏昔年确实与温玉松感情极好。之后虽然断了往来,但私下依然时常提起他。温玉松过世之时,他甚至是默默垂泪……诸如此语,证明了左仁晏确实很在乎温玉松这个朋友──纵然坚持着断绝往来。
于光磊因而想起了他与白炽予在那八年之间的情况。人难免都会有一些固执的想法,但若是过当,便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幸好他与白炽予并未如此。
之后二人又谈了不少东西。左夫人平时似乎颇为寂寞,故一开口便同于光磊说了不少,连左仁晏平时的作息都谈了起来。最后甚至是让闺女出来与于光磊见面。于光磊虽是尴尬,却仍是温雅的笑着与之相谈。正巧此时白炽予查探完毕回来厅中。只见那闺女在瞧见白炽予之时双眸一亮,随即怯生生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粉颊却已一片绯红。
白炽予习惯性的投以一个迷人的笑意,更让那闺女羞得抬不起头。一旁的左夫人见情况有些不对劲,忙让闺女回房去了。
此时也已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于光磊「久候」左仁晏未归,只得请辞,言明他日再来拜访。
回府的路上,一想起方才那闺女的情状,于光磊就不禁一阵感叹:「没想到你就连穿著仆人的衣裳都能吸引人家官家小姐。若是恢复了本来的衣着身分,人家岂不是当场倒贴?」
「你可别恼我。我也只是入厅对他笑笑而已,谁知那左小姐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闻言,白炽予立时露出一脸的无辜──虽然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故意露出笑容的。
谁叫那左夫人一副急着想把女儿嫁给于光磊的模样?那闺女也是,神情虽然含蓄,却明显也对于光磊极有好感。他若是不来一记重手,难保于光磊不会就这么成了人家的女婿。
于光磊哪里猜想得到他的心思,瞧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着实象极了小时候可爱的样子,目光一柔:「我没恼你。这事儿本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不是?倒是方才,你去一探的结果如何?」
「左府各的位置我已尽数记下。他家中虽有护院保镳,但都未成气候,并无你所想的那般凶险。若你同意,我今晚就能前去一探。」
将自己调查的结果道出,白炽予的语调极为自信,目的就是不希望引起于光磊担忧。
只见于光磊略一沉吟,道:「明晚吧。今晚我想先与你讨论计划一番。那之前调查的牵线者呢?情况如何了?」
「其中已有一人过世。其余的下落尚在调查,不过已经大约掌握到行踪。」
「那好。你明晚再行动,一切务必小心,不要惹来左仁晏的疑心。」
「好。」
随着一应落下,整个计划的后半段也就这么定案了。
* * *
隔晚,白炽予准备妥当后,便趁着夜色出发往左仁晏府中一探。
目标主要以其书斋为主。此时已是夜,但左仁晏书斋的灯火却未熄。白炽予因而暗伏于屋顶上,移开覆瓦窥探书斋中的情况。
左仁晏的书斋相当整齐,四壁全是书架。只见他刻下正坐在桌前,手上拿了一本册子在观看。白炽予凝神细听,却只听他几声长叹,其间满载不舍与强烈的痛苦。
又自翻看一阵后,左仁晏才终于将之收进了书柜旁的一个暗阁中,熄灯,离去。
确定他已然走远后,白炽予这才翻下屋顶,悄声潜入书斋之中,并循着先前所见找到了暗阁。
那暗阁设有机关,显然便是用来放置重要对象的。所幸白炽予于机关学造诣极,没多久便解开了机关,打开暗阁。
暗阁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极大,放了一堆书卷及文件。白炽予略一翻看,便知是朝廷的重要文件。他于此没有兴趣,便直接将目标转移到了下层。
与上层相较,下曾就显得小了许多,里头也只放了一本册子,似乎便是方才他所看的那本。白炽予将之取出翻看,并因而大惊──这,不就是温玉松的日记吗?
心下虽欲将之带走,但想起方才左仁晏的动作显然是极为珍视这本册子,一旦取走,一定很容易便会为他所发觉。因而仅是就着些许月色大略翻看。温玉松日记的字迹极为工整,但到后头却显得十分潦草凌乱。白炽予因而想起了先前的情形,忙由温玉松过世三年前的部分开始细看。
这一看,他立时明白了为何从那时起温玉松便不再留有任何冯万里所写的信,也不再回信与冯万里。
冯万里在那之间确实有写信给他,但全给温玉松撕了。而之前的信虽仍留着,是因为惦念曾有的情谊。
翻阅罢,白炽予将日记放回原,飞快的离开左府回到了于光磊府中。
此时虽已是夜,但于光磊却因担心他的情况而未就寝。瞧著书斋里仍亮着的灯火,白炽予一声轻叹,轻声落地推门入屋。
但见于光磊闻声抬头,面上原是带着担忧的神色的,却在看到他全然无恙的瞬间化为柔和一笑。
「还好吧?」
询问的语音方脱口,已自上前替他除下一身黑衣,取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帮他换了。谁知衣裳刚披上他身,却突然给他紧紧拥抱了住。
「怎了,炽?」于光磊不明白他因何有此反应,「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已经……知道温玉松过世之前的三年究竟发生何事了。」
叙述的语音低哑,而隐隐带着几许的不安……「告诉我,光磊。你,可有对任何女子动心过?」
「这……欣赏是有过,但若言动心,以前没有,往后可能也……」顿了顿,「你为何这么问?」
「先别管,回答我就好。那么,我和那些你所欣赏的女子相比呢?你比较在乎谁?」
语音由不安转为急切,拥抱的动作不自禁的加重了几分力道,却仍然有所控制而不至于让于光磊感到难受。
从没想过他竟会问这种问题,于光磊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道:「这怎能相提并论呢?我不是说过,你是我最重视、最重要的人,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是吗……」
闻言,白炽予一声轻叹。原先紧搂的手这才松开,拉着于光磊到一旁坐了。
「我在左仁晏的书斋里找到了温玉松的日记。温玉松之所以会将后来的信全部毁掉,也不再写信与冯万里,是因为冯万里在那下江南访他时,强占了他的身子。」
「强……你说什么?冯万里他……」
令人惊诧的事实让于光磊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住了双唇。
他从没听说过冯万里好男色,更别说是对自己的挚友下手了!
但白炽予却仅是点了点头,双眉微蹙,神色带上几分的沉郁。
「冯万里久与温玉松游,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过了朋友的范围。之前你说他言词恳切情意挚多半也是因为如此。温玉松爱妻子,却受冯万里以家业胁迫,只得屈就。不料一日莫娴发现了他二人的关系,没多久就上吊自尽了。温玉松自责甚,而终至心力交瘁,撒手人寰。」
将那同样震惊自己的真相简单告诉了于光磊,心下却是带着不安的。
再怎么自信,也总有无法全然掌握的事。而对于于光磊的情感正是如此。
却见于光磊双颊忽地一红,随即一声轻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咱们暂时别想这么多了。方才看过的你不会睡一觉就忘了吧?既然如此,咱们还是早些就寝罢。」
「我想和你一起睡。」
白炽予因他所言而露出了一个撒娇的表情,连语气都带上了甜意。低沉的嗓音因而更显得悦耳,迷醉人心。
面对他如此神情,于光磊是怎么样都拒绝不了的。当下只得点点头,同他一起入房睡了。
熄了灯火,方才一瞬间于脑海中浮现的情景却是清晰。
于光磊反过了身子背对白炽予而眠,腰部却仍是被似乎睡胡涂的他给一把搂了住。身后的人不断贴近,灼人的鼻息也因而不断落上颈背。
心绪因而一阵紊乱。只是,既然决定了要顺其自然,就不该再多想。
──只是,他还以为他早就忘了。
那日早晨……白炽予作戏时让他升起的悸动与情欲。

第二十一章

之后,于光磊又再去拜访了左仁晏一。这他「如愿」见到了左仁晏,并大概向他谈及案情的发展,一番简单的相谈之后便即告辞离去。
这几日许承都另有公务需忙,一直不在府中。故于光磊一回府便直接和白炽予谈起了案情。
「那日你虽找出了温玉松与冯万里之间的真相,但这事儿与左仁晏之间的关系却仍不明朗。」
「不,我相信这很可能就是左仁晏欲杀害冯万里的主因。」
回忆起当晚所见,白炽予对自己的推测更添了信心。「你先前不也说了?左仁晏虽与温玉松断了往来,但实际上还是很在乎他的。而且他不留冯万里的日记,而是将温玉松的日记极为珍视的收藏在暗阁里,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问题就在于他为何一直到温玉松过世的两年后才痛下杀手。」
「……我不认为天方的效率会有那么差。是否有什么原因让他延迟了?或者他本无杀意,却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而令他前仇旧恨一并涌上?另外尚有一个问题,就是温玉松的日记为何会让左仁晏拿到。依你所言,会想得到这日记的只怕不只是左仁晏,还有冯万里。不过冯家没有一个人看过冯万里在翻看这样的东西,所以绝不可能是左仁晏由冯万里得来。」
于光磊又自提出了几个疑点。两人因而双双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白炽予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今早有弟子前来通报说已经将三位牵线者接到山庄保护了。除了那位已过世的,余下的就只剩一位仍行踪成谜了。那三人都是江湖中人,一听有擎云山庄作后盾,都愿意做证。刻下只欠物证,还有那位行踪成谜的牵线者。」
「话虽如此,但物证实在极为重要。左仁晏贵为尚书令,又是我的顶头上司。若是随便说他是凶手而无明确的证据,我的官位可就铁定不保了。温玉松的日记只能算是丑闻而无法证明什么。而且我……实在不想伤了温玉松的名誉。」
「那我只好再夜探左府一了──说不定左仁宴会杀意突发,与温律行求助于冯万里有关。」
「我知道你直觉极准,但温律行与冯万里的信中都看不出分毫端倪,要想找出原因,只怕真的仅能由左仁晏下手了。如果能让左仁晏自己承认或者说出还有何物证,事情就能顺利解决了。」
停滞的情况让于光磊语带无奈,却因想起什么而双眸一亮。
只见白炽予也因他所言而记起了什么,两人一个相望,随即同声道:「陆仁贾!」
陆仁贾便是八年前白炽予第一出任务时,那个傲天堡派来的人。当初他欲偷袭白冽予,而被他以特殊手法制住,自行承认了阴谋,却在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刻下他们若能用上这一招对付左仁晏自是最好了。
但于光磊旋又神色一暗:「不成。这个若是没弄好,只怕连项上人头都不保。」
「我已同冽哥学会了方法。不这么做很难有结果,所以让我去吧!光磊!」
既然已经有了方法,白炽予说什么都不愿放弃。时间太过于紧迫,他不甘愿就这么让流影谷称心如意。
于光磊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心下虽是担忧,却又知道这只怕是目前最有用的办法,当下只得一叹,道:「不若如此吧。我假意接近左仁晏,并邀他去满福楼或来府中一叙,你便趁此机会下手。绝对不许在夜探左府时对他出手,那太过危险了。」
「便听你的。」
他所提的确实是个稳妥的计划,不想让他担心的白炽予只得同意──纵然心下认为直接夜探左府会更快而更有效率。
见白炽予同意,决定既下,于光磊也不耽搁,当下便去安排如何将计划付诸实行了。
但就在他出外安排的当儿,却有一名小童说是受了托送信来府中。信是给于光磊的。他人虽不在,但白炽予担心这可能是什么圈套,因而代他拆了信。
这一拆信便是一惊。写信的人原来便是那下落不明的牵线人,约了于光磊于当晚亥子之交于城门外不远的小庙前相见。
只是这信是看罢了,心里却全无喜悦之情。这封信太像个圈套,但于光磊是不可能不去赴会的。
确实如白炽予所预料的,于光磊回府后一看信,便马上决定前往赴会。
他很清楚这很可能是个圈套,但为了得到足够的证据,所有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白炽予本欲劝阻,却终究放弃了,转而持了九离准备同他前往赴会。
这日星月晦暗,只有些许薄薄的月光自云隙流泄。
于光磊着了一身白底蓝边的朴素儒衫,头上一个发髻挽着,一条书生巾一包,看起来便与个寻常的穷酸书生没多大区分。白炽予则是穿上一身家仆装束,手持九离,紧跟在于光磊身后行着。
「你还记得第一见面时,我怎么叫你的吗?」
一把揽上于光磊肩际,白炽予侧头低问,「你刻下的模样,便与那几个字相差不多。」
于光磊闻言一笑:「穷酸秀才吗?锦衣华服太引人注意,也不一定有这样简单的衣裳穿来舒服。何况,这衣裳的质料也不是穷酸秀才穿得起的。」
「夜里谁看得清衣裳的质料?你可别赴了会,然后给人当成是路过的穷酸,而不是堂堂的三品大员。」
以着玩闹的态度回道,神情之间虽然带着笑容,眼神却是一反寻常的锐利。
玩闹是为了放松于光磊的心情,但他自己却是集中全副精神以面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世事难料。对于这赴会,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所以他才会带上了九离。
那把……已经好一阵子没沾血的爱刀。
「或许我多出生入死都能平安归来,都是因为有你的守护。」
放缓了脚步凑近他颈边,低哑惑人的嗓音落下低语。「每看到九离,我就想起你,还有你将之命名为『九离』的原因。我没有让你失望吧?九离的名字,在江湖上几乎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你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因白炽予所言而感到有些异样,于光磊猛然停下脚步侧头问道。
而白炽予只是迷人一笑:「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罢了……对了,听说当年爹曾经说过,若有一朝你成了大官,我便是你的免费保镳了──真有这回事?」
「嗯。那是你出生时伯父说着玩的。我也是在那时当了你的义兄。」
「我可不承认你是我的义兄。对我而言,两个哥哥就够多了。」
「那些多余的称呼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毕竟于我而言,你也不太像个弟弟。」
「喔?不像弟弟,那像什么?」
「这……」于光磊被他这个问题给弄得一时语塞。他们在彼此身边的存在都太过于自然,而所有的关心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碰触拥抱也都是如此。说是义兄弟也不对,说是挚友好象又差了那么一些。他们比真正拥有血缘的家人更亲,却又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词来加以命名。
正自思索着该如何作答,却已瞧见那小庙面在前方不远。心思因而被转移,而将精神集中于小庙四周有无人影。
白炽予也是一样的。刻下他已无暇多管闲聊的话语。揽着于光磊肩际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腰际,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不对劲。我运足了耳力都没听到其它的呼吸声与脚步声。这里太过安静了。」
「但咱们既然都来了,还是过去吧。便是行险也罢。难道要就这么放弃,而令流影谷称心如意?」
那名牵线者应该就是左仁晏直接找上的。若有他的证词,对他们的案情绝对大有帮助,所以于光磊不愿就这么放弃──即使知道情况凶险。
见他极为坚持,白炽予也只好跟进。这时他突然刻的体会到之前他去开冯万里的坟时,于光磊所抱持的心情。
或许他二人性子是差异不小,但在这方面似乎还颇为相似的。
晦暗月色下,那小庙静静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二人当下便在一旁候着,等着对方前来。
然而,首先入耳的,却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那是个用上了轻功的高手,而且显然来意不善。白炽予听得心下一惊,当即将于光磊护在身后。右手按上九离刀柄,准备应付随时可能降临的敌人──
但听入耳的脚步声忽地转为急促。下一刻,眼前人影忽现,一抹银芒划过天际,而直朝白炽予身后的于光磊袭去。
「大胆!」
白炽予运足内力一声大喝,九离出鞘,气贯单刀。艳丽红芒登时显现,而正面迎上了致命剑锋。
来者非是寻常角色。一剑虽被挡下,却旋又变招迎向白炽予,并欲趁隙偷袭于光磊取他性命。银芒舞动不休,凌厉快疾,并伴随着破空之声以暗器偷袭于光磊。白炽予见状,一刀挡下暗器并以掌力相迎。九离刀法连绵使出,灼热真气自红艳刀身扩散,而直朝那一身黑衣的人影袭去。
他绝不会让那人有任何机会偷袭于光磊。九离刀法名震天下,今日他就要让那人明白:敢打于光磊的主意是多么的不智!
心念既下,刀势加快而逼得那人不得不放足精神转攻为守。灼人的真气迫人,令人不得不节节后退。但那人却无意奔逃。手中长剑一反,银芒迎上九离红芒,刀剑交闪,而双双退开。
白炽予轻巧的落在一丈外,唇角微渗出些许血丝,而那人则是一声闷哼,于两丈外勉强稳住身子。
黑巾覆面,未被遮住的双眸眼神锐利。「擎云山庄三庄主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了,你也不差。」白炽予回以同样锐利的眼神,「是谁派你来的?左仁晏吗?若你据实回答,我或许还能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你杀得了我吗?」
「你的内伤不轻,这点你自个儿清楚。我无意杀你,但你若执意对光磊下毒手,那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三庄主是否真有此能耐,咱们就来试试看吧!」
只听那人一声大喝,身形一闪,剑锋已然疾指一旁的于光磊。白炽予神色一沉,不再留情,九离刀法全力施展,隔开剑锋直攻黑衣人右肩。那黑衣人也不含糊,一个闪身避开要害还以一剑。
九离刀法刀意流畅,白炽予神情虽沉,却瞧不出多少的紧张。炽烈如火,不羁如风。刀势凌厉却又潇洒自适,轻巧破解敌方的每一着杀招。但那黑衣人却是全然没有放弃的打算,仍不断找寻空隙偷袭于光磊。白炽予因而沉声一喝,红芒一旋破开银芒杀着,而直划过那人右臂。
鲜血登时四溅。白炽予那刀并未留情,故留下了可见骨的伤口,目的只为要那人罢手──他们需要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有力的证人:「是谁派你来此?说!」
「你认为我会轻易说出吗?」
那人冷哼一声,疾点伤止血之后便即再度出剑,顽强得令人头痛不已。白炽予正自困扰,却听四周突然传来少说十数个人的脚步声,心下不由得略一分神。那人瞧准此际,甩开他的挡驾,长剑直攻于光磊。于光磊匆忙闪避,剑锋掠过发际。头巾飘落,发髻因而一散,垂落的长发阻乱了视线。慌忙闪避间,后颈已是一阵冰凉,伴随着某种痛楚散开──
便在此时,一抹湿热溅上面颊。
于光磊先是一怔,凝聚了视线一瞧,才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竟沾染上了血污。
那是谁的血?
心跳因而急促了起来,思绪整个都乱了。他微颤着回过了头。
方才贴着颈部的冰凉已然移开。那直欲取他性命的男子仍持剑直挺挺的站着,但颈上却已一片空荡。
他的头,落在他的脚边。
而那张俊美的面容此刻却是一脸森寒。九离艳丽的红芒因大量的鲜血而暗淡了。
白炽予绕过那人的尸体走近于光磊,轻搂住他微颤的身子,并撩起那沾染上鲜血的、披散的发丝,轻吻上他后颈渗血的细痕。
「没事了。抱歉,我一时分了心。」
疼惜的轻舔去自他后颈渗出的鲜血,白炽予搂着于光磊的力道加重,试图以此安抚他受惊的心灵,「已经没事了,光磊……」
低沉的语音,一如平时那般悦耳而惑人……
不知何时,晦暗的夜空,已为盏盏灯笼照亮不少。
先前那引得白炽予分神的脚步声正逐渐走近,将他二人团团包围。
白炽予收了刀,只是静静的拥着于光磊,不发一语。
那人的头颅被人自地上拾起。覆面的黑巾被拉开,露出了一张端正的面孔。
某个熟悉的语音响起:「大胆刁民!竟敢杀害朝廷命官?来人啊!把他押起来!」
随着语音的落下,数名穿著禁卫军服的人已然上前一把拉起了白炽予。
白炽予没有抵抗。而温暖骤失的于光磊因而抬起了惊魂未定的俊秀容颜。
入眼的是一脸得意的燕成殷,双眸之间带着几许的算计。手中,还提着那黑衣人的头。
那人于光磊是见过的。他是一位大内高手,据说剑术精湛,与流影谷关系密切。
这一切果然是个圈套。
只是,这个圈套所设计的对象不是他,而是白炽予。
于光磊用力捏了下仍在颤抖的左手,并自撑起身子,站起了身,强自压下心里残存的恐惧,冷下目光望向一脸得意之色的燕成殷。
一旁的白炽予神色淡然,优美的双唇紧闭,始终没有多做抗辩。
「燕成殷,你这是做什么?此人乃是为了保护本官才不得不动手杀人。你若要算帐,也该算到我的头上来。」
「于大人此话是真是假,有谁知道?您与此人的关系不止于主仆,我可是亲眼瞧见的……不论您说了什么,方才这在场的二十三名禁军都亲眼瞧见了他一刀砍下这名朝廷命官的头。您是刑部尚书,是掌管天下刑罚律令者。眼前此人既然杀了人……难道您想自毁名声,徇私枉法?」
纵然面对于光磊冷如寒冰的目光,燕成殷仍旧一脸的有恃无恐。
而如此态度更激起了于光磊少有的怒火。「燕成殷,你别以为有流影谷撑腰便可如此妄为!不论此人是否是朝廷命官,他方才欲取我性命是不争的事实。你再怎么受皇上宠信也是我的下属!我命令你马上──」
「光磊!」
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传来。这一声大喝不光是于光磊,连一旁的禁军还有燕成殷都给震得耳朵翁翁作响。那是熟悉的悦耳音色,却是隐带着怒气的运足内力大喝出声。
于光磊因而将目光凝向白炽予。沉幽的眼神传递着要他不要再多说的讯息。
「再多说,便是趁了燕成殷的意。」
语音入耳,用上的却是传音入密的功夫。一旁的燕成殷只能瞧见他双唇微动,却听不出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而于光磊则因他此言而猛然醒觉。
他因中了圈套致使白炽予被捕而气昏了头,一时失去了冷静。经白炽予一番举动,才终于恢复了理智。
当下神色一沉,自一旁的禁军手中夺过九离:「好!既然你要秉公理,那么就将此人押入天牢候审!我要一路盯着你将他送入牢房,燕成殷……至于此刀,便当作证物送交刑部。别给我耍样。你若对他暗施毒手,会惹来的后果,只怕不是你这么样一个小卒所能承受得起的。我倒要看看西门暮云、西门晔父子有何胆量敢动他!」
燕成殷本因他所言而神色一寒,但随即又露出了一抹笑容。
「您教训得是──那么下官这就将他押往天牢候审。来人啊!走!」
言罢,一个挥手,二十多名禁军已然将白炽予朝皇城天牢的方向押去。
于光磊只是静静的跟在后头,心思紊乱。目光所聚全是白炽予仍旧昂然行走着的背影。他依然潇洒,依然不羁,此刻却被两名禁军左右挟持着。
心里其实很清楚。依白炽予的实力,要想挣脱那两名禁军并不困难。但他却没有一丝抵抗的受缚了,目的只为了不让自己惹来麻烦。
当初若不是他坚持来此,白炽予也不会中了流影谷的圈套被捕。
最后让他出事的人,竟然是自己……
「炽……」
情不自禁的一声低唤,两行清泪划过沾染上血污的俊秀面容。
于光磊抬袖将之拭去。
刻下不是他该担心落泪的时候。
既然少了白炽予这份助力,他就必须另外想办法找出证据证明左仁晏便是杀害冯万里的主谋者,还必须确实正明白炽予的清白。
但依照流影谷的作风,今日白炽予既然被冠上了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擎云山庄也定会因此被其正大光明的列为嫌疑者。所以刻下他必须另求助力,却决不能与擎云山庄有所联系。
双眉因而蹙起。一时之间他是想不到任何可以成为助力的人……天牢便在前方不远了。心思因而敛下,而看着燕成殷将白炽予押进大牢之中。
心下因而一阵抽痛,却只能在再望一眼之后,吩咐狱卒好好善待他,而后转身离去回府。
此时早已是夜。他一身凌乱的回到府中,还因而惹来仆人的一阵骚动。刚结束公务回来的许承也因而吓着了,忙上前询问,但他却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他只吩咐仆人准备了热水,好沐浴洗去一身的血污。
满池的水,在他进入不久便即染成了红色。
双眉因而蹙起。他立即命仆人将水换掉。如此重复了数,直到池水不再染为红色为止。
舀起热水,冲过全身。
原先沾上血污的长发如今已然洗净,而柔顺的贴覆于背部。于光磊将之撩起正待擦洗颈背,却因触到了颈上的伤口而一颤。
之前的情景浮现于脑海之中。
白炽予温柔的上前将他拥住,并撩起他散落的发,轻吻上颈际舔去渗出的鲜血。
那样的他,一点都不像个孩子,而是个足以令人放心的交托依赖的人。
那双唇濡湿温软的触感,仍清晰的残留于脑海中。紧拥的力道亦是如此。
于光磊放下了手,让长发重披回肩上。并自起身擦干发丝身子,换穿上干净的衣裳。
外头,许承正一脸担忧的候着。好不容易等他开了门,入眼的却是他异常冷静的神情。
「光磊?」他因而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
而于光磊则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神情。
「既然流影谷这般不择手段,那我自然也有我的做法。许承,明日一早,你便随我入宫面圣。这面圣,我不但是以刑部尚书的身分,也是以擎云山庄代表的身分。若真要玩手段,我绝对奉陪。」
「……我明白了。」
既然身为下属,许承也只能恭敬的出声答应。
不论是出了什么事,单从白炽予没有回来一点,便可瞧出事情的严重性。
难道流影谷真的打算正式向擎云山庄宣战为敌吗?
此外,少了白炽予,那案子又如何能在期限内侦破呢?
许承心下疑惑虽多,却只能看于光磊毫无睡意,一脸冷沉的走进书斋里忙公务去了。
这,仍旧是个星月晦暗的夜。

第二十二章

隔日天才微亮,于光磊便已换好了一身朝服,让许承陪着抢在早朝前入宫面圣。
他还特别打听过了,皇上昨晚留宿寝宫,故这一番面圣也省去了不少麻烦。行至殿前,而由寝殿总管报了。不久,便获得了指示入内面圣。
许承则在外头候着。今晨的于光磊依然是平静异常。神色虽已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眼眸中的情绪却仍如昨夜,并未有何改变。
他心下极为担忧,但于光磊却也只是说了个大概。许承从来就不是个善于使计用谋的人,所以也无法给他任何建议,只能在一旁默默帮他。
而于光磊则由那领班太监领入了内殿。刻下皇帝卫正由人服侍着穿衣。于光磊依礼恭敬一跪,而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
于光磊谢了恩,站起了身子,神情已由温和化为肃然。一拱手,以着极为恭敬的语调开口:
「臣冒然求见,还望圣上恕罪──昨晚东门外之事,圣上想必已有所闻。臣此来目的有三,一件便是昨夜之事二是禀报冯万里一案的进展最后──恕臣无礼──是要同时以臣子以及擎云山庄代表的身分与皇上谈谈条件。」
没有迂回曲折的试探,而是直接道出了来意。
因为他清楚自己所面对的君王。
这位年方六十三的皇帝可说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圣明的皇帝之一。他重用卓常峰等人治国,任人唯才,而又有让臣子放手一搏的魄力。在他治理至今的三十年间,国富民殷,除了前几年的东征之外便再无其它战事。而那趟东征更是除去了东北常年以来的大患,允为一大功业。面对这么一位君主,多余的缀词只会是画蛇添足。
而一切正如他所料。

「喔?你向来谨慎守礼,今日竟然如此放肆,而欲与朕谈条件?」
卫因他所言而一个挑眉,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瞧不出是否动了怒。
但不论他动怒与否,于光磊都不可能打退堂鼓。「此事关系于民间之太平,故臣冒然僭越,只希望圣上能耐心垂听,听罢再行议不迟。」
「……好罢,朕就听听你想说什么。」
见他神情一反平时而又极为坚决,卫因而起了兴致,并转头向一旁的太监道:「传下去,今日早朝推迟半个时辰。」
此言已是表明了同意。既得君王允诺,于光磊登即谢恩:「谢圣上──其实臣的三个目的皆是环环相扣。江湖上有所谓四大势力之事,圣上想必是十分清楚的了。」
「略知梗概。」
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的眼神,殿上卫量一双锐目直盯着于光磊异常平静的眸子,似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于光磊静静承下那锐利的视线。他本来就非寻常书生,这些年的官场磨练更是让他有所增进。神色虽是恭敬,却不卑下,又道:「那么,臣斗胆问一句:流影谷西门父子任意妄为,意欲挑起江湖纷争,可是圣上授的意?」
「谷主的决定,朕从未插手过问。」
即使是一国之主,在提到流影谷西门暮云时,都仍是以「谷主」二字相称。流影谷在朝中的地位自是可想而知。
流影谷为开国元老,根基厚,其历史甚至长过国祚,受皇室礼遇重用,甚至有左右皇帝决策的能力。
一个无法轻易翦除的权臣。
从卫的神态里察觉到如此讯息,于光磊吸一口气,直接引入正题:
「既是如此,请圣上听臣一一道来。
「首先,冯万里一案乃是臣的一位上司委托杀手组织『天方』所为。臣已查出那名主谋者的身分为何。此人与冯万里为挚友,而其下手之动机应与温玉松有关,只是目前尚欠物证与一名极重要之人证──昨夜一事,便是因那位人证而起的。
「昨日下午臣方回府,便闻一童子受托送信入府。臣展信细读,发觉那信的署名便是臣所欠的人证。其约臣于东门外的小庙,臣因而央求义弟同往,谁知原来是个陷阱。时刻方至,一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持剑偷袭臣。义弟为了保护微臣,出刀相迎,而不得不取其性命。
「哪知刀落之时,燕成殷也随后出现,说那黑衣人乃是朝廷命官,而将臣义弟以杀害朝廷命官为由擒住。臣出言解释,却得到燕成殷污秽的言词,暗指臣出言包庇。试问,一名大内侍卫身着黑衣出宫是为了什么?又为何会刚好在该,且刚好丧命于臣义弟的刀下?臣义弟从未入过宫,该名侍卫与臣也不亲近,臣甚至没能认出他的身分。燕成殷一心以臣义弟杀害朝廷命官为由强押之,究竟是愚昧不察,还是刻意以罪加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且观察燕成殷的神态,黑衣人面布未揭,似乎便已知其身分。这又是为什么呢?
「臣义弟乃是擎云山庄三庄主。擎云山庄主控江南水运,其势力与流影谷不相上下,甚或过之,因而遭嫉。流影谷自数年前便多番刻意为难,此际更以冯万里一案设计,引臣义弟入狱,此举无疑是宣战。但江湖上势力排名一、二的两大势力一旦正面冲突,必定会引至天下纷乱,邪派外族更有可能趁隙而兴,则我朝危矣。此外,若流影谷胜出,以其不欲居于人后之心与其威势,难保不会僭越失礼。臣以为若欲维持天下太平与势力之均衡,绝不能令流影谷任意妄为。尤其此为江湖纷争,更应避免朝廷插手。
「而臣欲与圣上所谈之条件如下:一望圣上再予宽限臣一个月的时间,二望圣上能加派人手保护臣义弟,以避免流影谷之人暗下毒手。三望圣上不要插手江湖纷争。若圣上应允,则天下将能免去一场浩劫,太平不改,盛世不远矣。」
将实情道出并予以分析利害,于光磊俊秀的面容之上神色凛然,周身流泄出一派综观天下的狂士之气。
君王以着像是要重新认识此人的目光打量于光磊,神情似笑非笑:「依你所言,竟是欲以『天下太平』四字与朕谈条件?」
「『天下太平』虽仅四字,却是万金不易的无价之宝。且臣上有一项事物欲用以予圣上谈条件──其乃圣上即将流传千古的贤明圣主之名。」
即便是面对几近于质问的话语,于光磊神情仍是无改。气势,亦同。
此刻的他既然也是擎云山庄的代表,自然不能以寻常朝臣的态度面对。
但见卫在他语音初落之际,双目精光骤然大盛,却旋又敛去,而扬起了一抹颇富兴味的笑。
「……平日你谨守分际,不意竟有此胆识才气,无怪常峰如此重视你。」
「臣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圣上明察。此刻北谷东庄已势成水火,如仍任由流影谷妄为,只会挑起更多纷争。如今天下太平,百业兴盛,工商荣,已有太平盛世的迹象。而能有如此情况,四大势力稳定地方功不可没。如能加以维持,则盛世之临不久矣。」
「好!就凭你这句话,你的要求朕尽数允了!」
「谢皇上!」
终于是如愿得到了君王允诺,于光磊当即叩拜谢恩。
有了皇上的承诺,他将更有把握──更何况皇室与流影谷的关系并未如想象的融洽。
推迟的早朝在之后如常举行。退朝后,于光磊便同许承欲往天牢探白炽予,并告诉他自己与君王达成的协议。谁知那燕成殷却是尾随而上。于光磊知他别有用心不怀好意,却终只是冷冷一瞥,仍是径自去了。
许承跟在于光磊身后,心下暗暗叫苦。这种气氛他最是害怕,偏生那燕成殷一派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教他该如何是好?
三人最后是一起到达了天牢。由于于光磊的特意安排,白炽予所住的牢房乃是一间独立的石室。刻下他已换上了一身囚衣,却仍是一派潇洒不羁的模样,而不受限于囚室之阴暗狭窄。
似乎是知道他们来了,白炽予抬起眼眸,而在望见燕成殷时神色一寒。
只见他旁若无人的走进,笑道:「想不到三庄主还挺习惯的。那身装扮可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燕兄也挺适合这副嘴脸的。」
毫不客气的以犀利的言词反驳,白炽予语声初落,身形一晃已然移至燕成殷身后按上他后心。
燕成殷早得意忘形,根本失了防备。当下因而大惊,屏住气息不敢妄动:
「你想干什么?」
「流影谷的徒子徒孙都是这么毫无防备吗?缺乏高手应有的警觉性,无怪乎始终未能登上一流高手的境界。」
白炽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以着感慨的语气这么道。
燕成殷的武功不低,被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怒气涌升,正待反驳,却听他又道:「如果今天不是为了光磊,我大有办法不留痕迹的取你性命。年近而立还躲在师父背后,未免太没用了。」
「你……!」
给他这么一激,燕成殷气得当场便要动手。谁知方运劲,便立刻给白炽予点穴制了住──彼此程度之差异,由此可见。
此刻的白炽予难得的显露出了符合他地位的威势与傲气,语气冰冷:「论辈分你或许与我相同,但论地位武学,你还未有与我为敌的资格。告诉西门晔,我很想试试他的铁扇九诀。至于无用的喽,我不屑杀之。如他执意要扳倒擎云山庄,就别怪我四兄弟无情。」
言罢,抬手轻轻一拍解开了他的穴。燕成殷虽然气愤,却知刻下情况不利于己,只得冷哼一声,旋身而去。
耳听他足音渐远,白炽予神色当下立时一变,恢复了平时的潇洒从容,一个上前抚上于光磊左颊,也不管许承仍在一旁便柔声道:「先消消气吧。你一气起来可是会吓死人的。没见着许兄都一脸战战兢兢了?」
「……你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吧。」
不用说明便已清楚了方才白炽予的用心,于光磊一声轻叹,并自回头望向许承:「可否请许兄暂避?」
许承早觉得尴尬,一听他这么说,当下便即答允暂时避开。
见旁人已避,白炽予侧过头,俯身检视于光磊后颈的伤口。
剑痕极浅,故刻下仅是留了条痕迹,血倒没再渗出。但光是如此便足以令心头不住犯疼。抬手,指尖轻抚过伤口,因而惹来于光磊吃痛的一阵轻颤。
「很疼吗?」因而更觉得歉疚,「你该上药的。」
「只要不牵扯到就好……对不起,我昨晚判断失当,竟累得你下狱。」
回想起昨夜的经过,于光磊抬手握住了白炽予正轻触着他伤口的,温雅俊秀的面容低下,眼帘微垂,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早知道他该会有如此反应,但亲眼瞧见的时候还是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反手回握,更进而一个使力,将他拉入怀中。
「那非是你的过错,你又何须自责?昨晚我虽有劝阻,但就算你不去了,我还是会私下去查探一番。事已发生,就别再多想。倒是冯万里的案子,我刻下既入了狱,便无法亲身帮你了。那二探左府之事,只怕也得暂时搁着──你可有找到什么方法?」
「我今早独自面圣,并已得圣上允诺保护你的安全、宽延查案期限,以及不插手江湖纷争。刻下只等找足证据。只是你既为人犯,我若与山庄联络,极为不妥。却不知有何人可以相帮?」
于光磊简单的将刻下的情况说予白炽予。任由他紧紧拥抱着,还是头一不感觉别扭。不知何时,对他的感觉已从一种精神上的支柱转为实际的依赖。他是可以倚靠的。而骤失倚靠让于光磊多多少少的有些不安。
昨晚他彻夜难眠,或许就是因为太过在意着他的不在身畔。
而且……
那张总是潇洒不羁的俊美容颜,足以令人陷沉迷。
却见白炽予思索一阵,才道:「若言绝对可以信任的高手,你可请行云寨三当家凌冱羽相帮。不过他应该已经回到岭南,要联络只怕需费不少时间──其实若言可靠,则以二哥和东方大哥最为适宜。只是要联络碧风楼十分不易,尤其你并未与碧风楼之人有直接的交情……」
一听白炽予提起东方煜,于光磊登时想起了什么。「东方煜可有与老师保持联系?」
他口中的老师,指的自然便是卓常峰了。
闻言,白炽予马上明白了过来,知道他是打算透过卓常峰与白冽予、东方煜联系,点头道:「有。透过他,应该能很快就连络到冽哥……你知道卓常峰的隐居之所吧?东方煜与卓常峰的关系流影谷虽仍不知,但你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让他们抓到把柄。」
「我明白。以我的身分,去见老师绝不会被联想至江湖上的事。」
顿了顿,「昨晚是谁派的人你心里可有谱?」
「虽说是流影谷设下的陷阱,不过那封信应该不是流影谷送出的。流影谷应该只是拣现成的便宜再加以设计,只怕连原先的主谋者都不知道他们会来这么一招……那人的官位如何?」
「不低……难道是左仁晏?以他的身分,确实有权力指派。」

「你是否引起了他的疑心?」
「应当是之前去探问时出了岔子。」思索一阵之后道出了可能,「这么说来,只要能让他认罪,你的罪自然也就能够消解……不,即使不是他,我也定要与流影谷周旋到底,还你自由之身。」
语音到句末已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而隐带沉怒。过于温和的人一旦被激怒,往往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尤其是长年来一直默默隐忍不与流影谷之人正面冲突的于光磊。
他无法忍受任何意图伤害白炽予的人。
但一瞬间激昂起来的情绪却在下一刻化为叹息。
于光磊放开了紧握住白炽予的手,轻轻挣开了他的拥抱。
「我该走了……今晚城门关闭前我便会同许兄出发前往白莲镇。流影谷该是不会轻易动你。我会令狱卒多加关照,劳你在此多忍耐一阵子了──需要我带什么书给你吗?」
「不必了。你尽早动身吧,毕竟时间有限。」
白炽予没有多想便拒绝了他的好意,因为心思早已为另一件事所缠绕。
凝视着刚自怀中挣脱的青年,目光灼灼。那成熟俊雅的面容之上神情仍然相当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放手一搏的气势。
于光磊虽有一身属于读书人的书卷气。但长年寄居擎云山庄的生活也让他染上了少许的江湖习气,甚或染上了几分豪气与潇洒。刻下的他,眸里藏着一种仿若纵横之士的狂傲。平时总是一派温和的眼眸,难得的表现出了潜藏的锋芒。
这样的他,让他想……
「我明白了。」却听那温和语音如此脱口,「保重……告辞了。」
语音初落,于光磊满载不舍的一瞥,旋即转身离去──
便在此时,右腕忽地一紧。于光磊刚诧异的回头,入眼的便是那逼近的俊美容颜。
在他尚来不及反应之时,唇间已然覆上了某种温软……
四瓣交叠仅是一瞬,下一刻,俊美的容颜已然移开,但存留于唇上的温软触感却证明了方才的一切。
于光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猛然醒觉,面上已是一片愕然:「炽,你……」
「这才是我对你……真正的感情。」
低哑悦耳的语音落下,凝视的眼神炽热沉幽,却又带着过于熟悉的坚定。
他太了解他,而至于连怀疑这是玩笑都无法。
俊雅面容之上,原先的愕然因而逐渐消去,而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又隐带着些复杂。
一声低叹,眼帘微垂:「……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就在我们重逢之后。一切的感觉,逐渐变得明朗。」
「那么……那些,都是出于有意了?」
虽未言明,但意下所指,自然便是白炽予种种亲昵的举动了。
响应的,是一个不置可否的笑。
「我无法否认。」
「你很狡猾。」
「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小人──告诉我,你不会因为这些而气我,好吗?」
句末的语气带上几分讨饶,坚定的眼眸中隐约带着些不安。纵然并未得到于光磊的抗拒排斥,但却仍是无法安心。
如此言语,令于光磊又是一叹。
「……我又岂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气你?」
他刚害得他身陷牢狱,正是满心愧疚之际。就算有什么要气的,也全在看到他一身囚衣时消了,更何况……
指尖,触上那双红艳的唇。
残留的触感,令人心乱──
他也曾想……吻住这双蛊惑人心的唇。
指尖,滑落。
「这就是你要我顺其自然的原因吗?」
话声方了,已然主动吻上了那双红艳的唇瓣。
白炽予先是微怔,随即会意的扬起唇角。眸色一沉,当下已然扳过他的身将他紧拥入怀。
一吻由浅转。温柔的轻吮着渴望已久的双唇,却仍是免不了些许的急切。抬手扶住他的后脑,发髻一解,长发已然散落。指尖滑入柔顺发丝之间,梳落的同时,却是更进一步的敲开齿关长驱而入。
于光磊因意料外的进展而浑身一颤。垂落的眼帘轻扇,隐约觉得不大妥当,却因是自己所开始的而无法推开,索性什么都不想的让他主导了。
但顺其自然并未如想象中的容易。那侵入口中的、恣意却温柔的舌突地一个轻划。于光磊尚未弄清,躯体却已难以自禁的一软。
白炽予撑住了他的身子。原先闭上的眸子已启,带上的却是略的眼神……相接的四瓣终于分开,而以指尖轻抹去他唇上牵连的丝线。
「光磊,我是否有误会你方才的举动?」
悦耳嗓音落下低语,沉幽目光紧盯着他的双眸,有些急迫,却又温柔。
于光磊摇了摇头。随着身体的力气逐渐恢复,他站稳了身子,却因方才自己失当的举动而双眉微蹙……眼帘微垂,低道:「刚才是我放肆了。刻下谈的不该是儿女私情,更何况咱们都是男子。」
「你在意这些?」
仍然搂着他的腰际,白炽予抬手轻拨他的发丝,语音微沉。「如果你是担心飒哥的想法,那就无须多想。还是,你在意什么礼教规范?」
「如果在意,我就不会那么做了。」一叹,「或许是仍然迷惘吧。相吻的时候,一瞬间浮现你儿时的模样。」
浮现记忆的同时罪恶感也涌生,使得于光磊觉自己「顺其自然」的反应实在失当。
而白炽予则因他所言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是得到了从小占着他的特权,只是有利亦有弊,就像现下。
响应以一叹,并自替他重新挽上了发髻。
「那么,何不趁前往白莲镇时在半途想想?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能释尽疑惑──我不会让你在不该想的时候想起我儿时的模样。」
「我明白。」
于光磊一个颔首表示了解,而后抬首,眼神相对,别离的讯息相交,旋即各自别过了头。
「那么,我走了。」
「嗯……对了,待会儿请许兄进来一下吧。」
「许兄?好。」
虽然不明白白炽予为何突然想见许承,不过于光磊并未多问便即应承,并自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无须留恋。因为再一见到他,他们将会掌握更好的形势。
到了外头,于光磊依着方才的交代替白炽予请许承入内,却在听到许承咕哝着「怎么那么久」之时微红了脸。
当年怎么样也想不到,他与炽予竟会有这样的发展……
一旁的许承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他在外久候,自是难免抱怨,故低喃着进入了囚室。
而入眼的,却是白炽予目光炯亮的模样。
俊美的面容之上扬起充满豪气的笑意──足以鼓舞人心的。
「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开门见山的,语气沉稳却充满魄力:「光磊就交给你了。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代我好好保护他,许兄。」
令人信服的语气,炯亮的眼神却带着绝对的信任。如此态度,登时激起了许承的热血。当下立即点头一应:「放心吧!我许承就算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光磊受到分毫伤害!时间不早了,白兄若无其它吩咐,我便同光磊离开了。」
「许兄请便。」
他确实只是想对他讲这些。最后的嘱咐已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见许承一个拱手,离开了牢房……与于光磊会合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终至再不复闻。
囚室的门被锁上。白炽予在榻上躺了,回想起别离前的情景,唇角已然勾勒出一丝笑意。
他与于光磊之间的情感,终究还是胜过一切吧!
──纵使那是极为复杂的情感。
笑意,转沉。

第二十三章

一连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之后,于光磊和许承二人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白莲镇。
瞧着目的地的卓府便在眼前,于光磊下了马,双腿却是一阵酸软。连日纵马奔驰让他有些站不住脚。一旁的许承瞧得仔细,忙伸手扶住了他。
「光磊,这般连夜赶路连一般习武者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我看你还是先好好歇会儿,事情留到明儿个再说吧!」
「不……卓府便在前方了。这事儿只有越快越好,决计不能耽搁。我的身体还受得住,你去替我通报一声。」
轻格开了他的搀扶,靠着马匹立稳身子。于光磊虽是疲累,却仍是强自振作了精神的下达命令。许承见他语意坚决,只得一叹,代他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仆人一见是许承和于光磊,当下不敢怠慢直接请他二人入府,并让人将二人的马匹系了。二人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卓常峰的书房。那仆人先禀报了几句,随即便请他们入内了。
书房里,卓常峰正与一名男子对坐相谈。一见于光磊进来,先是大喜,随即又转为担忧,因为于光磊明显的憔悴与不稳的步伐。

只见于光磊一个拱手,长长一揖:「冒昧来访,还望老师见谅。光磊有一事相求,望老师能施以援手,救我义弟一命!」
一揖直下,而后便是双膝着地,恭敬的朝卓常峰磕起了头。
这个太过突然的动作让一旁的许承愣了而来不及阻止。而卓常峰虽早料到他此来的目的必定不寻常,却没想到他竟会行此大礼。一个眼神望向身旁的男人,那人会意的点头,上前将于光磊扶了起来。
于光磊本欲不从,谁知却给那人一股柔和的力道硬是起了身子。抬眸一望,入眼的赫然是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无墨书生段言!
不由得一声惊呼,夹杂着喜悦的:「段前辈!」
段言没想到他竟认识自己,面上不禁微露讶异之色。一旁的另一位青年他是识得的,那是八年前曾与他合作办案的捕头许承。但眼前这位儒生他却没什么印象──于光磊猜到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晚生于光磊,十六年前在柳林山庄曾与前辈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义弟便是擎云山庄白炽予。」
「原来是你。」
段言这才猛然醒悟,眼前的青年便是当年文质彬彬的十二岁少年。目光移向卓常峰,只见他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道:「先坐下来再说。」
四人当下围着桌子坐了。瞧着于光磊神情十分紧绷,完全失去了他一贯的平和,卓常峰因而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并倒了杯茶水给他:「来,先喝杯茶……究竟发生什么事,你先冷静一下再慢慢说清楚。」
「谢老师。」
于光磊接过茶水,啜了一口。温热的液体让他眼眶也同时一热。自白炽予入狱以来,他一直十分紧绷。此时遇上了他也视若父亲的卓常峰,压抑的痛苦抑郁一下子爆发了出。但他仍是勉强控制着情绪,简单而清楚的将事情的始末道出。
一番叙述罢,让卓常峰与段言听得俱是双眉微蹙。只见卓常峰略一沉吟,道:「目前当务之急便是找出证据让左仁宴伏法,并还你义弟一个清白。你先前要老夫施以援手,究竟是希望老夫怎么帮你?你就像老夫的儿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看了看一旁的段言,于光磊一瞬间不禁有了些迟疑。但他随即开了思绪,语气化为恳求:「我希望老师联络东方楼主,请他助我一臂之力。」
「老夫确实可以替你联络煜儿,但他愿不愿意帮忙却不是老夫能做主的。」
虽说要他直说是自己的意思,但卓常峰还是因他所言而面露为难之色,神情之间隐隐带上无奈。
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的了解其实太少,甚至十分陌生,自然也无权去要求他帮自己的忙──更何况碧风楼与擎云山庄也算是对立的势力。寻求意见的目光移向段言:「你觉得如何?」
「……若将此事告知楼主,他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同意──但恕我直言,碧风楼近年来虽与贵庄略有来往,却不可能插手贵庄与流影谷的斗争,更别说是公然相帮。如果于公子没有妥善的方法,请恕我无法将此事告知楼主。」
简单几句话表明了立场,但也同样宣示了如果于光磊无法说服他,就无法取得东方煜的帮助。段言在碧风楼算是位高权重,而以他的能力,要阻挡留难于光磊也绝对不是难事。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自有一种压迫感夹藏着。
但这样的情况不但没让于光磊灰心,反而让他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冷静。计划他们早就有了,如今他需要做的只是让段言相信这个计划不会使碧风楼曝光。
「我之所以会想请东方楼主出手,是因为东方楼主是个可以信任的高手。而且若让东方楼主以老师儿子的身分前来,也决计不会令人起疑。流影谷还不知老师与东方楼主之间的关系。而且我欲请东方楼主相帮的,乃是潜入左府搜集证据,并查问左仁宴当年的真相。当然,若是东方楼主不克前来,请他代为联络冽予也是可以的。」
「于公子,你可知这不是两个选择,而是一个选择吗?」
听罢他的计划,段言终是一声叹息:「若是让白二庄主来了,楼主岂有不跟在身旁的道理?罢了,我这就启程通知楼主。于公子可有其它口信?」
言下之意就是答应了请求。于光磊闻言大喜,道:「便请他入京后往刑部尚书府一会。劳烦前辈了!」
「无须再多言其它。」段言起身向众人行了个礼:「请恕我先行告辞。」
「请。」
知道事情紧急,众人立即起身相送。于光磊本欲跟着亲自送他出府,可之前一直悬着的心一放,终是支持不住的昏了过去。许承忙接住他,并依着卓常峰的指示带他入屋歇了。
之后大夫来了,简单诊断过后只说是劳累过度。其实早在意料之中,但许承还是担心得捏了把冷汗。
他已答应了白炽予会好好照顾于光磊,又怎能让他出事?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任由于光磊不要命的疯狂赶路,但现在想什么都是为时已晚。
一声低叹。与于光磊相识八年,直到最近才真正了解他所的世界。本以为他只是一介文人,谁晓得他竟是如此入于擎云山庄的权力核心?而且许承有种预感。当自己终于得知真相之时,那些个风风雨雨,似乎就已注定了不会轻易停歇。
冯万里一案、还有白炽予的入狱都只是个开始,只是给接下来的一切揭开序幕。
即使知道这是极为不祥的感觉,但许承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想法──
因为,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也注定了要卷入。
* * *
自于光磊离开之后,也过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了。
白炽予独自躺在牢房之中,心下暗暗后悔当初为何不让于光磊给他带些书来看看。依照光磊的速度,骑马大概也需要八、九天才能赶到白莲镇。所以他还有得等。
这一连半个月来,没有人对他有过任何审讯。除了流影谷偶尔会有些不入流的角色来奚落他一番之外,他在牢里的生活可说是相当舒适。
用舒适二字来形容是怪了点,但狱卒确实对他礼遇有加。白炽予虽身牢狱之中,但除了不能随意离开之外,倒也都还挺自在的──甚至连练功都不会有人管他。
不晓得于光磊刻下情形如何了。许承应该是会好好照顾他才是。可心下虽有此认知,却仍是有些担忧。脑海中乍然浮现分别前的情景,心头当下便是一热。
指尖触上唇瓣。那日他真的在彼此都清醒的状况下吻了于光磊,甚至还获得了他的响应……触感依稀记得,在得知他答案那瞬间的狂喜更是无法忘却。很少觉得等待是如此磨人,但刻下他真的等不及要再见到于光磊!
却听开门的声响传来。察觉到自己想出了神,白炽予警觉的将目光移向门口,只听狱卒的声音入耳:「本来是不能随便让你们进去的。不过既然是卓大人的公子,自然是另当别论了。要出来时再喊我一声吧!」
接续的是一声答谢,两道身影先后入了牢中。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墨色长衫的俊朗男子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个家仆,相貌平庸──至少在旁人眼里是如此。
只见那俊朗男子朝他温和一笑,身后的家仆却是神情淡漠。待到狱卒将囚室的门关上,那名「家仆」立时走上了前。
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白炽予半带尴尬半带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二人,好半晌才道:「好久不见了,二哥、东方大哥。」
「家仆」闻言嘴角微扬,抬手取下了易容用的平凡脸孔。俊美端丽的脸孔显露,带着的是一种沉静澹然的气息,正是兄长白冽予。而一旁一身墨色的,便是碧风楼主东方煜。
「炽,你可知你这一番行动惹出多少麻烦?煜可是与西门晔见过面的。若是让他察觉『卓煜』便是碧风楼主,碧风楼势必将为你所累而卷入此事。」
质问的语句,语气却是澹然。白冽予神色无改,凝视着弟弟的目光凌厉。如此气势连白炽予都不由得缩了下头。一旁的东方煜忙上前拍了拍他。
「爹的事你无须担心。而且西门晔若是会对『卓煜』这个人有所怀疑,自然会亲身一探。我们只要避开不就好了?至少咱们还没受到留难。」
「这只会令我更加担心。」
白冽予淡淡回了一句,却也不再责备弟弟。只见他神情忽尔一改,目光化为柔和的走近了白炽予。
「有受什么委屈吗?」
「没。狱卒对我十分礼遇。」兄长忽然柔和的态度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冽哥,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
「光磊不要命的日夜赶路,才五日就到了白莲镇。煜之前又派了段前辈于卓府保护卓大人。他一听完光磊说完,便立即启程寻我二人──若非我与煜当时有将行踪告知段前辈,只怕你们到现在都还找不着人。」
先前的柔和突然敛了去,白冽予转眼间又是一脸淡然的叙述起经过。一听到于光磊日夜赶路,白炽予双眉一蹙,神情之间已然流泄出些许的紧张:「光磊?他还好吧?」
「之前听说昏了过去,不过已无大碍。依照路程,他们大概会比我们晚一个时辰入京。而你,现在就负责将事情详细的告诉我,包括京里所有的情势、还有流影谷的配置。」
淡然的语调,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抗的感觉。白炽予明白的点了点头,当下依着兄长的指示一一谈起所有相关的经过。
一旁的东方煜只是默默的听着。但白炽予却注意到他的指不知何时已缠绕上兄长身后难得束起的发丝……
白冽予却像是毫不在意,并对白炽予所言不够详尽之再多加询问。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结束了谈话。
见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白冽予重新覆上了面具。见兄长打算离开,白炽予方打算告别,却见到眼前人影一闪,一股寒气已然迫体而来。当下不暇细想本能的作出了反应,运起内劲便是一掌击出。
掌劲相接,却没有预料的气闷。彼此的掌力忽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眼前兄长沉静无波的眼眸。
「看来你没有因为过于沉溺逸乐而忘了习武。」
「冽哥说笑了。有光磊在旁,我怎敢留连青楼?」
半带苦笑的回道,心下却暗暗惊异于兄长的修为。半年多前相见时似乎并没有……还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估了?
却见眼前的面容扬起一抹轻笑:「我不是指那些莺莺燕燕。」
「什么?」
白炽予被他一句话说得心头一跳。但白冽予却没有再多言,只是将一个缀得十分高雅的珐琅小罐递到他手中,并朝东方煜望了一眼。后者会意的向狱卒喊了声,而在向白炽予一个点头示意后,同白冽予一起出了牢房。
目送着兄长离去,直到足音消去了,白炽予才终于重重一叹,顺手将小罐塞到怀中。

被他那么一说,心思忍不住又绕到了于光磊身上。竟然累到昏了过去……重逢之时的那张容颜,必定会十分令人心疼吧!
方如此做想,却又听到囚室外头传来了些许骚动。凝神一听,入耳的赫然是熟悉的足音。牢门开启,那张一如所料显得十分憔悴的容颜映入眼帘,步伐有些不稳。心下一阵不舍,身形一晃已然将他接入怀中,并自个儿关上了牢门,搂着他到一旁的床榻歇了。
「光磊?」
带着些不舍的一声低唤,并握住他的手送入些许真气,「为什么把自己累成这样?」
「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于光磊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幸不辱命,我已联络到东方楼主了……」
「这件事待会儿再提。」
不悦的打断了于光磊未竟的话语,白炽予凝视着眼前一脸憔悴,显然又是一路奔波回来的于光磊,心里就是一阵火。
当下不由分说,一把解开他的发髻,搂着他往床上便是一躺。于光磊有些讶异,正待开口,便已听到低沉嗓音落在耳畔:「不许多说,好好睡一下。不要逼我点你的睡穴。」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于光磊一阵莞尔。虽然觉得在牢里这么做实在不妥,不过要想说服白炽予只怕是极难……当下一叹,顺着他所言,放松了身子靠在他怀中。
之所以会回来得那么急切,多半也是关切他的状况。心里的迷惘,早在旅途的奔波中一点一点磨尽了。
或许他真的不该在意那么多。正如心底最关切的始终是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又怎么舍得让他因为自己而痛苦?
也或许这些都只是借口。从目光为白炽予逐渐成熟的气息与身影所吸引住的那一刻,他就如同那些个青楼女子,的为他所着迷。
明明就只是当年那个任性的孩子罢了。
却……
略为挪动了身子,眼眸对上余焰未消的,神色柔和,抬手轻揽住他的身子。
「炽,你在生我的气吗?」
「……谁教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赌气的音调流泄,活脱便是当年那个不更事的孩子。于光磊因而一笑,忽尔凑近,蜻蜓点水的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而后,径自阖上了眼眸。
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吻自己的白炽予忘了气愤,暗暗懊恼方才竟然没有好好把握住机会。但听着于光磊逐渐转为平稳的呼吸,心下也释然了,扬起迷人笑意,静静的凝视着眼前安详的俊秀容颜。
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沉淀了思绪。今日的一切缓缓浮现,因而想起什么似的自怀中取出兄长遗下的小罐。
好奇的开了罐子,随即扩散的是一股清香──就如同那总是萦绕着兄长的气息。
伤药?
摸不透兄长给他药罐的意义何在,白炽予双眉微结。他二哥做什么都有一定的理由,这一定也是如此。但……
却听怀中一声闷哼传来。白炽予凝神一看,只见于光磊略为动了动身子,双眉则随着动作而微微蹙起。因而想起了先前他进来时的步履蹒跚,白炽予面色一红,突然了解了兄长的意思。
他果然知道了些什么。
「可恶……」
白炽予低骂着坐起了身子,目光望向于光磊下身,有些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冷静,只是上个药而已……他抬手点了下于光磊的睡穴,而后,微微倾身,拉开了于光磊衣摆,解开了他下身的衣物。
光裸的双腿映入眼帘。一如所料,大腿内侧有着伤得不轻的擦伤,应该是因为于光磊骑艺不精,却又连日纵马而造成的。这种事他一定不会告诉其它人,只会自己简单理一下伤口。有此认知的白炽予双眉更是蹙得紧了,勉强压抑下胸口一瞬间涌生的欲念,指尖沾了几许那溢满清香的药膏,轻柔的往于光磊的伤抹去。
「嗯……」
带点难受带点愉悦的轻吟自唇间流泄,于光磊无意识的动了动身子,让白炽予擦药的手一不小心便碰上了他下身欲望的中心。心下方暗骂起兄长的不怀好意,却旋又了解根本只是自个儿的邪念作祟。
他只要把药交给于光磊就好了,根本不必……发觉自己又在玩火自焚,白炽予一声叹息,认命的压抑着继续替他上药。
触手的肌肤温软,那是不常锻炼身体的文士才会有的细柔。虽是努力压抑着不要多想,可越是碰触,心神便越是不自禁的荡开。顺着伤轻柔的将药膏推散抹匀,但不自觉间,动作已然接近于轻薄。
于光磊的呼吸逐渐加重了,唇间流泄的浅吟也略为急促了起来。白炽予心里暗叫不好,终于是抽回了手迅速的将一切恢复原状。
「该死!」
用力的拧了自己一把,白炽予对自己的心术不正感到无奈。虽说是小人,但总也得分清楚时间地点场合。而刻下,便是决计不能这么做的。
压抑下了燃起的欲火,静坐调息让自己放空思绪。内息开始游走于周身,待到半个时辰后,白炽予才收了劲,并解了于光磊的睡穴将他摇醒。
「光磊,你该回去了。」
「嗯?」
方自睡梦中醒转的于光磊意识仍然昏沉,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情况,好半晌才猛然醒觉。没想到自己真的就那么睡熟了,因而有些尴尬的坐直了身子,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发髻。
白炽予主动替他整理好了头发。每看到他的发髻就想解,这种习惯也不知是好是坏……突然记起先前兄长来此时的情况。那个男人,东方煜,是用着比他更为眷恋的方式去碰触兄长的发丝。
不由得一叹。「光磊,你赶快回去吧。若让冽哥等久了,没把握他不会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冽?他会这么快到吗?」
于光磊有些讶异的看着白炽予。而后者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在你来此之前,他就来探望过我了。」
「那我得尽快回去才行。」知道是不能再耽搁了,于光磊立即起身快步走到了门口,「明日我会再来,告辞。」
言罢,只一个回眸之后便让狱卒开门出了牢房去。
匆忙回府的他,根本无暇去注意那明显减轻了痛楚的伤……

第二十四章

于光磊方回府,便听仆人报告了「卓煜」到访,刻下正由许承接待在书房候着。见事情进展顺利,于光磊心下大感宽慰,当下便直往书房去了,一时竟是忘了早先白炽予提过白冽予也一同入京之事。
到了书房前,一推门,便见到许承正同一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相谈,身后还跟著名家仆。那男子相貌俊朗,年岁与他相若,眉宇之间可以瞧得出几分与卓常峰相似的痕迹,令于光磊马上确定了他的身分。
判断只是一瞬。于光磊一进门便即一个长揖:「在下于光磊,劳烦卓公子远道来此,还望公子恕罪。」
「于大人无须客气。我虽身为人子,多年来却未能克尽孝道,还有赖于大人长年来陪伴家父。今日前来相帮,便是为了一报此恩,也方能稍减我心中自责之意。况炽予与我亦是朋友,此番相助,本是应该。」
东方煜起身回以一揖,神色平和,语调有礼却不过分客套,举手投足间俱有一种大家气度。心下暗道不愧为一方之主,于光磊关上房门,伸手一比示意众人坐下,并道:「不若我喊公子一声卓兄,公子亦喊我一声于兄。其余客套话,便尽数免了吧。」
「正合我意。」东方煜微微一笑,「却不知于兄希望我怎么帮你?」
「攻其不备──偷袭左仁宴问出当年的真相,并找出有力的证据。」
见东方煜直接切入正题,于光磊也不多提其它,简单明了的道出了目的。怎料,如此话语却换来东方煜的一个双眉微蹙。
「若欲如此,单以普通手法制住,怕是不易。若能佐以药物,方能稳当些才是。」
「药物?」
于光磊不懂武,事先自然未曾想到容易与否的问题,不禁微微一愣。他虽懂点歧黄之术,却仅只皮毛,无论如何是派不上用场的。可若要托人制药,就怕会落下把柄。这下,只怕是极难……
心下正自苦思间,却听一阵淡漠低幽的语音入耳:「药物之事,光磊无须担心。」
那语音极为熟悉,于光磊此时方忆起早先白炽予所言。目光略一逡巡,淡漠的目光那间与己相接,立时明白那名家仆便是白冽予所乔装。
如此认知虽有,但见一旁许承却似毫不知情,看来白冽予方才应是特意传音予他──当下一声轻咳,并不说破,却道:「药物之事,便交由我准备罢。」
「那便交给于兄了。至于其余诸事,请于兄予我五日。五日之内,必能得到于兄想要的答案。」
药物的问题既已解决,东方煜当下便即做出了承诺。仅只五日的期限让于光磊先是一呆,旋即大喜过望,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先谢过卓兄了──对了,卓兄远道来此,定然十分疲惫了?我这就替二位安排厢房,稍作歇息。」
所谓二位,自然是包括了白冽予。
但东方煜尚未回答,白冽予便已略一上前,拱手粗声道:「大人无须劳烦。请安排一间厢房便好,方便小人服侍公子坐卧起居。我家公子好静,望大人能安排间清静的厢房,好让我家公子能充分休息。」
「这点自然没问题。」
白冽予的要求他岂有不答应的理由?于光磊当下唤来家仆吩咐一阵,并让他带着二人往客房歇息。东方煜礼貌性的朝许承一个拱手后,才同白冽予离开了书房。
见二人已经安排妥当,于光磊这才将目光移向方才一直默默不语的许承。由于白冽予身分特殊,故在他愿意告知之前,于光磊并不打算告诉许承有关那「家仆」的真相。当下只是一笑,道:「许兄今日十分沉默。」
「沉默?」许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阵苦笑:「我是惊呆了!光磊,你知不知在你来之前,我应对的有多么紧张?碧风楼可是江湖上十分神秘的一个组织,更别说是他们的首领了。今日得见碧风楼主东方煜,我可真是不枉此生了。」

「许兄忒也夸张了!卓……东方兄似是十分温和敦厚,易于亲近啊!」
「或许真是如此吧。可我总觉得他不可测,而那一份高手大家的气度,更是令人望之慑服──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他比大庄主来得厉害些哩!」
「所谓高下其实极难论定……事实当然也有可能真如许兄所言。但无论如何,东方兄是助咱们一臂之力而来,故其余论断,也不过是徒费心力耳……许兄可有其它要事?」
不想于此多加讨论,于光磊简单几句将原先的话题做了结束,转而出声提问道。
闻言,许承不由得莞尔:「光磊可是胡涂了?你是我的直属上司,有否要事,不是该由着你决定?」
「确实是我胡涂了。」
方才随口就问了,于光磊心下暗怪自己的不当心,并回以一个苦笑。「这样吧。劳烦许兄助我收拾、整理一下此间证物,好方便待会儿交由东方兄观看。」
「没问题。对了,白兄他可好?」
「挺有精神的。我已问过狱卒,除了流影谷偶尔有人造访外,倒也十分安宁。」
「那太好啦!」
回京后还没机会去探望白炽予,故许承再得知他一切平安时显得十分高兴。瞧他一脸发自心底的喜悦,于光磊心下不由得暗感欣慰──白炽予确实有他过人的魅力,十分精于结交朋友。
却不知刻下的他正在干什么呢?
手边方自开始整理起信件,但于光磊的思绪,却已因方才突然涌生的疑问而飘往白炽予的身上了。
* * *
用过晚膳罢,于光磊终于是找着了空档私下前去见东方煜及白冽予。
由于白冽予的要求,二人刻下住的厢房位于尚书府中十分偏僻的一角。不过在陈设上却未比其它屋子逊色,故于光磊相信二人应该能住得十分舒适才对。只是路途上仍是有些不安。毕竟,他与东方煜仅是初识,而与白冽予也有八年未见了──更何况当年,他也只和白冽予共同生活一年罢了。
白家兄弟中他最感陌生的,只怕就是白冽予了。而在分别如此之久的今日,彼此之间,只怕也没比陌生人好上多少。
思及至此,不由得一声轻叹。脚步不久便已行至房门前。方欲抬手敲门,却听屋内低幽语音传来:「光磊请进。」正是白冽予的声音。
当下推门而入,却在望见屋中情景时愣了一会儿。
白冽予所扮演的身分是家仆。然而,此时他却望见那俊美端丽的青年正十分自然的让东方煜替他褪下仆人的服饰,转披上一袭白衫。心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终是没提出。目光凝向眼前取下面具后足称无双的面容,那神情之间依旧存着八年前的淡漠,却更添了几分不同的风采。
那是种成熟稳练。而那份淡漠,也由单纯的隔阂转为一种教人摸不透虚实的存在。
「你又变了好多……不知怎么着,看着眼前的你,我总有种一切事物都逃不开你掌握的感觉,冽。」
方阖上房门,于光磊便忍不住道了这么一句,目光流露着几许感慨。
而白冽予只是唇角微扬:「如真能掌控一切,刻下又何须多费心思?光磊请坐吧!」
「这……唉。」
无法反驳他的话语,于光磊只能一声叹息,同二人一起入了座。
东方煜首先替二人倒了杯茶:「于兄此来所为何事?若是欲与冽叙旧,我可暂行避过。」
俊朗面孔带着一贯的爽朗笑容,与白冽予的淡然成了强烈的对比。
于光磊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杯子,浅啜了一口后,才道:「劳烦楼主了……唉,此来我是想确定一下你二人的计划,也顺便看看还有没有自个儿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方才因着许兄的缘故,未能细谈。」
「许捕头虽似正直之人,但毕竟并未相熟,故不便让他知道太多──刻下既然只有我三人,我也不便越俎代庖,便由冽亲自同你说明吧!」
东方煜略为解释二人方才的考量后,便将主导权移到了白冽予身上。只见后者澄明眼眸闪过一抹沉,抬手,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
「这,便是要让左仁晏吃的药──光磊『攻其不备』四字用得极好。而用兵之计,攻心为上。若欲化解他心防得到全盘真相,除用药用武外,尚需备上一条攻心之计。」
「如何攻心?」
于光磊被他引起了兴趣,神情立时专注了起来。而白冽予却是双眸一敛,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道:「光磊还记得冯万里是怎样的人吗?是否是为进退得宜,一派青年才俊──自然是指他年轻的时候──的模样?又是否因出身世家,备受他人重视,堪称天之骄子呢?」
「正是如此──冽予研究过他了?」
见白冽予说得精确,于光磊不由得一阵讶异,登时又是一个问题。但白冽予犹是未答,却道:「那么,比之我身旁这位卓公子又如何?」
于光磊闻言一愣,尚且摸不透白冽予的心思,只能不大好意思的打量了东方煜一番。后者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介意,但于光磊犹是一脸歉然,认真思索一番后,才道:「若以身分气质而言确实十分相似。不过卓公子少了冯万里那等暗藏野心的味道,多了几分江湖味。」
「那就还算是相似了。此外,光磊有没有想过,左仁晏何以会想杀掉冯万里?」
「……我想,应当是与温玉松有关吧。虽说中间相隔了几年,但这两件事却让人感觉有着些关联存在。而且,左仁晏在知道温玉松与冯万里之事后,似乎就逐渐与冯万里疏远了。」
「他三人既曾形同兄弟,光磊不觉得……左仁晏会因冯万里做出如此恶事,甚至逼死温氏夫妇而气愤难平吗?不若如此做想吧!若今日东方楼主强逼我委身于他,光磊会怎么想呢?」
「自然是十分愤怒。」于光磊此刻已然隐约明白了白冽予的想法,心下不禁暗暗佩服。「你是想刺激他,让他自行说出当年的真相?」
「正是如此。」
白冽予简单一应表示他的猜想无误。但于光磊却反因此又起了其它的疑问:「要刺激他却也不是易事。冽予打算如何下手?」
「首先,自然是要先取来那温玉松的日记看看,并想办法找来左仁晏的看他有否写下关于此事的只言词组于其中再来,便是让左仁晏见见咱们卓公子──并请他吃一顿晚餐。这一顿晚餐,必须让他服下此药,并在他心神恍惚之际施以攻心之计,方能手到擒来。」
「那么,我能帮上什么忙?」
心下虽对如何真正让左仁晏受到刺激感到好奇,但于光磊却仍是将之按捺了下转而如此问道。
白冽予抬手,将茶一饮而尽。敛起的眸子目光陡变,却是换做了一池的纤细愁苦。先前的气势不再,竟似给了人一种极为纤秀脆弱的感觉。
只见他目光幽幽凝向于光磊:「只望光磊替我们挑间酒楼吧──最好是能叫姑娘的──订一间有内室的上房,用卓煜的名义。」
「只需如此?」
看白冽予如此神情,于光磊开始觉得有点不妥当,偏不知问题在哪。目光有些无措的移向一旁一直迟未成言的东方煜,却意外的见到这位一方之主神色带着几分尴尬,面上更是隐带了几分红。
东方煜见他瞧向自己,忙尴尬的咳了一声,道:「便只需如此。其余便交由我二人理,于兄无须担心。」
「那我先在此谢过二位了──对了,我带来了冯万里与温玉松的信件,希望能对二位有所帮助。不打扰你们休息哩!告辞!」
多想无益,既然事了,于光磊索性直接搁下信件,起身行礼便欲离开。但此时白冽予的神情却又恢复了先前的淡然,唇角扬起,勾勒出了一抹不不浅的笑意。
「光磊也早些休息吧。听说你连日纵马,腿部是否有受了擦伤?我之前将伤药交给了炽予,你早先去看炽予时,不晓得他转交给光磊了没?」
「没……」
否定的语音才一字脱出,于光磊心下已是一惊,此时方忆起之前令他困扰不已的伤此时竟然不再隐隐作痛!加上早先在白炽予身旁睡的一觉,难道──
俊秀的面孔当下已是一阵通红,匆忙的又是一个行礼后便即奔出了屋子。
依白冽予所言和他腿伤的情况而言,莫非,是白炽予趁他熟睡的时候替他上的药?
十之八九便是如此吧……心下如此判断着,面色只有越来越红,终是下定了决心,回房换了衣裳直往天牢去了。
* * *
隔着小窗望向外头的一片漆黑,白炽予方欲就寝,却听到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心下正讶异于光磊怎会在此时来访,便见牢门开启,熟悉的身影缓步走进。烛光掩映间,俊秀容颜微带着几分绯红,煞是好看。一时尚未想到他的来意,白炽予上前正欲同他说些什么,却见于光磊一脸尴尬,往旁边一避,起首便是一句:「之前你是否替我上了药?」
询问的同时,面色又是一红。白炽予瞧得仔细,方明白于光磊所指为何,忙伸手一把将他拉入怀中。
「我是舍不得见着你难受,所以才──」
「若是如此,你直接将药给我就好,又何必替我上药?」
于光磊也非愚人,又岂会不了解白炽予如此举动背后所隐含的意味?向来平和的眸子因他的辩解而隐罩上了怒气:「说穿了,不也是心怀他念?」
「我……唉。」
白炽予无法反驳,只得转为一阵叹息,略一使力拥着他到榻边坐了。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确实是我不好,心怀邪念……」
「我生的不是你的气,是我自己的──没能把你教好,不能持身以正,安分守礼。」
连语音都带上了几分怒气,却更多是自责。于光磊刻下确实在气自己,还真的教出了一个小人出来。留连青楼便罢,连平时都这般不知礼数分际,要他如何对得起白毅杰夫妇在天之灵?
见于光磊怒火似有越渐扩大的趋势,白炽予心下叫苦,忙露出一脸无辜:
「光磊,你难道就不肯相信我吗?若非身旁的人是你,我是决计不会那么做的。那时我真的十分担心你的伤,而你又睡着了,我才……」
说到最后语音已经带上了几分被冤枉的不甘,俊美的面容之上双眉蹙起,反倒是一副生起气来的模样。于光磊见状不由得莞尔,方才的气立时消了,无奈的苦笑着回搂住他。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一声低叹,「可我也见不得你这般模样。」

「那就别气了不是挺好?」
见于光磊消气了,虽然计谋被拆穿,白炽予还是嘻嘻一笑,一派毫不介意的模样,甚至微一倾身吻住了于光磊。没料到他会突然吻他,于光磊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任由他就这么吻着了。
不过这回白炽予十分收敛,极为温柔的几番摩挲碰触后便即松开了唇,但双眸却已是一。
「……光磊,你为何偏要如此清高,让我自惭形秽?」
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问出了声,连带落下扰人鼻息。于光磊因而微微一震,搂着白炽予的力道瞬间加重,却旋又松了开。
「你错了,我并不清高,所以不要刺激我,炽……」低叹着落下如此话语,俊秀的面容之上染着几许复杂……「不要让我在不当的场合失去自制。」
「你压抑太久了。偶尔放纵一,又有何妨?」
「要放纵也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在这个地方。你该懂的,不是吗?」
「……可,我也压抑太久了……」
白炽予语音至此倏地转沉,一个俯首,凑近他颈边便是一阵轻咬。于光磊身子一颤,险些惊呼出声,匆忙间一把推开了白炽予。孰知竟是施力过猛,身子一个不稳,竟反将白炽予压倒在榻上。
气氛瞬间凝结。目光落上眼前俊美无双的面容,四目交望,总是平静温和的眼眸,已然不自禁的染上了一层陌生的幽暗……
于光磊蓦然俯身,主动吻上了身下红艳的唇瓣。
仅能以朴实形容的动作,却十分温柔绵长。交叠的唇瓣密合,彷若缠绵,难断……
浅浅响应着他主动落下的吻,白炽予眸一,一把揽住他的腰际,抬手解落儒衫衣带。四瓣初分,已然撑起上身吻上他的颈肩,以及火光中朦胧皙白的胸口。
「炽……」
于光磊俊秀的面容垂落,双臂撑持着身子,却仍是耐不下阵阵轻颤。那游移于胸口的唇勾起甜美的颤栗,冲击着向来少有情欲刺激的身子,而使之终是难耐的软倒。转而被白炽予反身放倒榻上。
火光摇曳间,于光磊衣衫已是半解,低喘着任由那张俊美的容颜贴近,俯下,再于光裸肌肤上印下斑斑红痕……
「不该这么着……」低喃间,语音微喘,眸子流泄出复杂的神色,却仍是抬起双臂攀上宽厚背脊……「我,不该这么放纵……」
可纵想停止一切将他推开,却因一切都是自己所挑起,而未能出手──
但白炽予却于此时主动停下了。目光一瞬间染满柔情。
「我说过了……是你太过压抑自己,光磊。」
温柔嗓音落下的同时,已然坐起身子并将他拉起,替他理好凌乱的衣衫及发髻。于光磊因而一愣,而旋即露出了一个苦笑。
「或许真是如此吧。」顿了顿,「一旦静下心,便赫然发觉心底残存的欲念发觉……我,也十分想对你……」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面上不自禁的又是一阵红。瞧他如此反应,白炽予双眸又是一阵沉掠过,却终是压抑了下,只是轻搂住他略显单薄的身子。
「你见到冽哥了吗?他说了什么?」
「他与卓兄欲夹以药物与攻心之计辅助,以收奇效。」
「攻心之计?」
「听他们的意思,似是要以实际的情景来刺激左仁晏。」
「实际的情景?莫非……」
一听到如此词汇,白炽予眉头已然蹙起。脑海中浮现早先兄长同自己问话时特别多加询问的部分,心下已然暗暗猜到他们的做法了。
这,不会太过大胆了些吗?可能性极高的猜想令白炽予感到一阵头疼。正想说些什么,却赫然望见于光磊疑问的目光:「你知道他们的打算?」
「算是吧。」看来,是得上一番功夫解释了:「光磊,你可知道冽哥与他的关系?」
询问出生的同时,面上亦流泄出了复杂的神色。
上回流泄出那样的神色,是在得知冯万里与温玉松之事时。
瞧着白炽予如此神色,之前东方煜替白冽予更衣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中,令于光磊神色当下就是一变。「你是指什么?难道……」
见于光磊明白了自己未竟的话意,白炽予一阵苦笑:「他们打从三年前就是如此了。而且,应该也早就有肉体上的关系了。」
「……这样吗……」
有些过于令人震惊的事实让于光磊几近无言。脑海中淡漠的容颜浮现,实在太难想象那好象与情爱无缘的白冽予竟然已……就像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与当年的白炽予有今日的情感一般。
世事的变化,终究还是太大吧!
「光磊?」见于光磊想出了神,白炽予柔声低唤,「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怕你到时吓着──我有预感,冽哥会做出十分吓人的事。」
「我明白了。」
知道白炽予不会胡乱说话,于光磊点头一应,心下也自感到了些许的不妥当……不过白冽予的能耐他是晓得的,故至少于案情一点已无须多加烦恼。
如此一番相谈罢已是夜,外头已然传些许狱卒不耐烦的低喃,只是碍于于光磊的身份不好真的出声催促。心下亦是觉得歉然,于光磊当下起了身,又自轻吻一下白炽予额际后便即起身离去。
却,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听到低语入耳:「待到时机适当之时,我可不会再这么压抑了,光磊。」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光磊心绪因而一乱,没再回头便匆匆离开了大牢。
而牢中的白炽予只有一阵苦笑。
真是有苦自己知。他之所以会甘愿收手,碍于时地不合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另一个原因,却是──
对于两个男子之间的情事,他没有太大的把握。

第二十五章

虽说前宰相卓常峰突然跑出个儿子颇令人惊讶,但既然是其得意门生于光磊的客人,众人自然也不会太怀疑了。卓常峰之子卓煜入京之事,只半日便传遍了整个朝廷。
隔日退朝不久,于光磊府前已为络绎不绝的来客挤得水泄不通──特别是那些与卓常峰交情厚的派系大老,以及打算物色女婿的大官们。如此嘉宾,令得于光磊赶忙向满福楼请了厨师到府中,大开午宴迎宾。
但这些变化其实都在于光磊的意料之中──就连左仁晏的到访也是如此。令他意外的是白冽予刻下的举动。他已然取下了面具,一身白衣寸步不离的跟在东方煜身边。
白冽予和白炽予虽是亲生兄弟,但气质甚异,容貌上相差亦大。白炽予豪飒俊美,白冽予却是俊美之外更添端丽,足称无双。故不知情者乍见,并不会轻易将之联想到白炽予身上。而便仗着此点,他昨晚趁夜出京,而于今晨以本来面貌重新入城──否则,以其容貌,又怎么可能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入城?若给人察觉不对,不但事情会曝光,白冽予长年来刻意的隐藏也会失败。
刻下东方煜正一一同那些达官贵人寒喧问好。于光磊在一旁指挥仆人上菜,不意却见到门边一脸讶然的许承。
心下已是猜着原因,却犹是趋前将他拉到一旁问了:「许兄何以露出如此表情?」
「……我说光磊,那位白衣公子究竟是何人?」
见于光磊出言关切,早已满心好奇的许承这才吞吞吐吐的低声问了。目光始终停留在大厅中那俊美端丽的白衣青年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于光磊苦笑一阵,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回答。目光重回厅中,此时的白冽予气势已敛,澄明的双眸亦化无波为流转,却是清浅间隐带愁。一身气质纤秀,全然瞧不出是个习武者。
他静静的跟在谈笑自若的东方煜身畔,眸间除愁外又带点寂寥落寞,对于应酬的场面显然不太能应付。刻下的东方煜是众人目光所聚,而他,招来的只是不停的打量与几道贪婪渴慕的视线。
容颜上头,因而微露难受之色。一度想转身离开,却被东方煜一把拉回身畔。如此反复几度,那一袭白衣的身影露出了个微微昏眩的神情,才终于得以自由脱离纷扰的人群朝于光磊的方向走近。
一路行来,又自惹来不少目光……那微显孱弱的体态步伐以及迷离的神情换来了关注与更加渴望的目光。于光磊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下不知是该赞叹还是该感慨,顺势将他扶回房间休息了。一旁的许承亦是关切,忙跟上了前去。
房门带上后,与外头的喧扰已有好一段距离。但弄不清白冽予意愿的于光磊仍是将他扶到了床边坐下。
「你没事吧?」
「不要紧。」
低幽的语音落下,幽幽的眸子扬起,凝向一旁有些好奇却不敢放肆打量的许承。后者因为他的一望而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尴尬一笑,忙拱手道:「在下许承。方才失礼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有何失礼?好奇乃是人的天性……而且若真要言失礼,该陪罪的应当是冽予才是。」
终于是自行道出了身分,面上神情瞬间已是一改。熟悉的淡漠与难以忽视的气势重新显露,白冽予已然起身,朝许承拱手回礼:「直至此刻才正式拜见许大捕头,望许大捕头见谅──这些日子,舍弟多蒙您照顾了。」
有礼的语调,带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如此变化让许承着实愣了好一阵。待到猛然会意,面上已是一派惊讶夹杂着佩服。
「白二庄主果然是藏不露。许某今日才知天下竟有如此能者。」
「许兄客气了。冽予或有薄才,但亦未值许兄如此盛赞。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才略武学俱为一绝,许兄如见过他,便该将这话用在他身上才是。」
白冽予不卑不亢的响应了许承的称赞,言谈间主动改了称谓拉近距离。然而,那话中对西门晔的称赞却令许承一阵愕然。
「许某虽未能见过西门少谷主,不知其人品如何。但传言他个性冷酷无情,又对贵庄用上了各种卑鄙手段,何以二庄主竟如此褒奖他?」
「我曾与他一见,他确实是个不凡的敌手,又何须吝于赞美?何况……」
顿了顿,端丽唇角扬起略为冷沉的笑,目光扫过一旁的于光磊:「用了手段的,也不只他一人。」

于光磊知道他所指为何,不由得一阵叹息。所谓逼不得已也是如此吧?但更切的或许是自私──他为了白炽予,而去挑拨流影谷与皇室之间的关系。
两大组织之间的斗争从很早以前就存在了,而这的应对会造成什么样的效应他却未思。他只是为了白炽予,为了他而怒火中烧,愤而挑起皇室与流影谷之间的嫌隙。
一旁的许承却不知道这些。想称白冽予有大量,却又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只得闭口不言。结果一时气氛竟是变得有些尴尬。
正自无措间,却见眼前于光磊正回望着那双无波的眼眸,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许承这才突然理解到自己方才没头没脑的跟了进来,怕是打扰到二人了,当下立即托辞离去。
耳听许承已然走远,白冽予微微一笑:「光磊何不坐下?」
「……或许,我真的错了。」
但于光磊没有响应白冽予的问题。思绪仍停留在方才的话上,他垂下了头,神情交杂……「但我不会后悔──即使会背上恶名,那也是我应担上的责任。」
「方才所言并不只是单纯说你,光磊。」
察觉了他的心思,白冽予双眸一走近了他身畔。后者有些讶异的抬眸,对上的却是冷沉的眼神。
那端丽的唇角再勾起,却看不见笑意。
「是什么事逼得西门晔大费周章对付咱们,你知道吗?是我,为了消灭天方,为了削弱流影谷的力量,设计让他们正式对上。这两个目的我都达成了,而西门晔也在发现真相后大为震惊──他,从此时开始更加积极的对付山庄。」
「我并不认为你当初的决断有错。」
「既然如此,光磊对自己的决断又何须自责?何况刻下你该想的,是咱们计划进行的顺利与否。」
「……你说得不错。」
因他的话而猛然醒悟,于光磊神情一改,双眸之间已是微露锋芒:「方才左仁晏应是确实被你们骗过了。」
「那么,余下就看煜怎么应对了。」
对于东方煜必须独立应付那些大官,白冽予并不担心。身为一方之主,年近而立的他在巴蜀的地位便彷如地下帝王,拥有足够的手腕去应对。会困扰他的,或许就只有那些针对己身的不善目光罢了。
这是白冽予借故离开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却是──
只见他容颜之上再露出了晕眩的表情,身子一晃已然朝于光磊身上倒去。于光磊虽搞不清楚情况,但还是急忙扶住了他:「你──」
「是流影谷的人。」身旁低幽的语音入耳,「不要多言,扶我躺下吧。」
于光磊猛然醒悟,登即依言将他扶到榻上让他躺下。方才在外人眼里有些孱弱的身子其实十分紧致有力,如此念头一瞬间浮上脑海。
──就像白炽予。
脸因而微微泛红。昨晚险些发生情事的记忆连带浮现,竟连热度也一并窜起了……
「光磊在想什么?」
却听低幽语音落在耳边,于光磊猛一回神,便见白冽予微微撑起身子凑在他颈边低声道,「究竟是想起了什么……竟让光磊的身子如此温暖。」
「不、我──」
「你的身上,有炽的味道……」
再落下的语音,打乱了整个心神。
于光磊完全乱了手脚,不知所措的望着那极为贴近的容颜,除惊慌外胸口一瞬间涌生的竟是愧疚与自责!
突然他明白过来,自己对于白炽予所抱持的情感固然已然确定,却也同样肇生了另一种情绪──因为他始终忘不掉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对于产生如此情感甚或欲望,让他无可避免的有着刻的罪恶感。
俊秀的面容因而垂落,染上了某种无奈。
不过,看来流影谷的探子应该已经离开了吧?不然,白冽予怎会这么闹起他来?
而白冽予只是一笑,语气忽尔一转:「光磊已知道我和煜的关系了吧。」
「你怎么会──」
「从眼神就知道了……昨晚光磊应是去了牢中吧?今早你看见我和煜时,眼神与昨日相差极大。」
「……我只是很诧异。以前的你,总是一脸淡然难近,与人产生其余情感已是极难,又遑论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既然如此,你自该明白,我和炽、甚至是光磊你本身,都已不再是十六年前纯洁无暇、不经世事的孩童了。」
此刻白冽予神情已重回淡漠,略为退开靠着墙坐了。「别忘了,炽予可是趁你茫然未觉时占了很多便宜。而且他在外头得很,存着什么居心,你也不见得瞧得出。所以无须自责,毕竟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孩童了。」
「冽……!」
这才意识到白冽予是在开导他,即便是于光磊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不过,虽然是被比自己年轻的他开导,却意外的没有分毫不甘。
心下正打算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却见眼前已然是一抹惑人的笑容扬起。
「忘了告诉你……其实炽早在你和他一起生活一两个月后,就能准时起床了。之所以会继续装睡,是为了让你把他抱起来替他擦脸梳洗。」
于光磊闻言色变。脑海中浮现昔日孩童可爱单纯的模样,忽然觉得一切似乎当只是假象。
而白冽予只是笑着,澄明的眸子隐隐带上沉。
* * *
不负所望,东方煜成功的邀了左仁晏三日后在京中著名的楼子「春寒阁」一叙。纵然对他的邀请难免疑虑,但那卓煜和白衣青年之间隐约存着的不寻常,却令左仁晏轻易的掉入了陷阱。而对于于光磊的同往,他虽不甚赞同,却因清楚东方煜于京城仍不大熟悉而只得允诺。
春寒阁算得上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青楼。不论卖身与否,里头的姑娘各个都是才貌双全,不只是达官贵人,连几位皇子王爷都是此地的常客。来春寒阁者,可说不论身分地位都是一时之选。
于光磊不是没进过青楼,只是每进来都还是会感到有些尴尬。却见一旁的白冽予正称职的做着戏,面色却是无改,显然也对此相当熟悉。
倒是东方煜微微皱眉,有些担忧的望了白冽予一眼后,才进了楼中。
由于房间是早就安排好的,故四人一入楼便被请入厢房之中。房内已布好酒菜,另有四名歌妓前来陪侍。没料到一个吩咐竟让店家准备得如此周到,于光磊忙尴尬的请那位似乎盯上自己的姑娘离开。而东方煜与左仁晏却是自若的任由女子贴近陪侍。小曲响起,一派温柔旖旎。身陷如此温柔乡,再怎么有定力的男人,只怕都要完全沦陷。
有些沉浸在歌妓悠扬婉转的曲调中,心绪也微微乱了。于光磊正自感叹自己竟是如此定力不足时,目光却望见了白冽予厌恶的微微蹙眉避开歌妓,瞧向东方煜的眼神交杂。
氤氲的气氛似乎离他很远。那歌妓正想攀到他身上讨好他,却给他一把推了开。女子因而微露愕然,而旋即神情一改,转而坐到东方煜与左仁晏中间去了。
若非清楚以白冽予的个性绝不可能有如此反应,于光磊定然会认为他是吃上了醋──而且,是参杂了其它情绪的。
左仁晏似乎也发觉了他的异样。双眸微微起凝向白冽予,忽尔开口:「李贤侄似乎不太习惯?」
他的语调十分温柔关切,望着白冽予目光亦是如此,却又有些渺远,彷佛看着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另一个……
白冽予对于他的关注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反应。直到接收到一旁「挚友」微带责备的目光后,才赶忙道:「晚生无碍,多谢大人关心。」
连语调都带了点仓皇,却又透露着无助。
澄明流转的眸子,一瞬间对左仁晏关怀的眼神流泄凄苦。
但目光随即又落了下,容颜微垂,起身自歌妓手中接过酒壶:「扰了大人雅兴实在抱歉,便让晚生敬您一杯,以表歉意。」
言罢,不待左仁晏拒绝便主动替他斟了杯酒。药物无声无息的落入他杯中,而在白冽予举杯敬他时,顺着美酒一起入喉。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而白冽予却在末了一阵轻咳。左仁晏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关切的目光似已逐渐拉近,不再渺远……
酒宴继续进行,但白冽予的面上却逐渐显露了些许的不适与一种微微昏眩的神情。有些难受的起身想出外透透气,身子却不稳的倒落──而直落入东方煜怀中。
是时机了。于光磊也于此时关切的站起了身:「要不要到里头休息一下?」
所谓的里头,指的是与厢房另有一门相隔的内室。
白冽予点了点头,身子乏力的靠在东方煜身上。后者双眸略沉,扶着他身子的双臂一瞬间收紧,并自转头对于光磊道:「可否请于兄取些醒酒药来?」
「没问题。」于光磊点头起身,并示意一旁的歌妓退下,同他们一起离开了──这是白冽予的吩咐,要他先行退开,直到有了暗号。
出了房间,只听里头传来东方煜道歉的语音:「请恕小侄失陪了。」
「贤侄不必客气,快让他进去歇息吧。你们既是挚友,自该多陪陪他。」
左仁晏回答的语气十分担心,却又隐藏着些什么在里头。
知道一切进行顺利,于光磊静静在外头候着,心思却已飘到了今后的事情之上。
只要让左仁晏中计,白炽予马上就能脱离牢狱,而案子也能得以完结。成败关键便在此刻,但他却出乎意料的并不紧张,甚至已有了成功的预感。
事了之后,他也能稍微轻松一下,和炽予好好四逛逛了吧!仔细想来,二人重逢至今老是为诸般事务困扰,竟没能好好尽兴玩一场!京城的名胜不少,他是该好好计划让白炽予全部玩一遭了──也当作是自个儿害他入狱的补偿。
心下正作如此思量,却听里头传来某种物体重重落地的声响。这才猛然记起白冽予先前所言的暗号,忙兴奋的奔入房中直入内室──
却,在望见房内情景之时,愕然的停在门口。
白炽予曾说过的话语,浮现……『我有预感,冽哥会做出十分吓人的事。』
所谓的吓人之事,就是指眼前的情景吧。
内室里,左仁晏的身躯横躺于地,似是昏了过去。而便在他躯体之前,那床榻之上,东方煜下衫略开,正从白冽予身上移开。后者一身白衣半解,露出肤色柔美的紧致胸膛,以及一双优美修长的腿。白衣之上沾落血,而殷红的鲜血,正沿着那双腿缓缓流下……

空气中,微微飘荡着几许淫靡的气味。那是完事后的气氛,甚或带着点残留的情韵。
但东方煜像是完全忘了于光磊的存在。目光落上那正缓缓流出鲜血的伤口,双眉一蹙,已然是充满自责疼惜不舍的语音脱口:「冽,你的伤……」
句末已是一叹,顺手取来衣衫小心翼翼的替他拭去了鲜血。
而白冽予不再伪装的神情却是透露着一派的毫不介怀──甚至是勾起了媚惑般的笑意。
「上个药就好了。是我逼着你演戏的,你自责什么?偶尔这么一,也不是坏事……」顿了顿,目光转而凝向于光磊:「光磊可否回避一下?便是我不在意,煜只怕也……」
见他望向自己,于光磊这才猛然回神,连话都来不及应就尴尬的关上房门避了开来。
方才那低幽语音流泄出的话语,证明了自己对于那般情景的推想并无差错。而这只是让于光磊更加尴尬罢了。不期然回想起之前白冽予开导自己时的话语,突然发觉那自己记忆里的他与刻下的,似乎也有着不小的差距……
足足过了好一阵子,白冽予才由东方煜轻搂搀扶着走了出来。让白冽予歇下后,东方煜回房将左仁晏自内室抬出并将他弄醒。
接下来便是自己的工作了。意识到这一点的于光磊忙搁下多余思绪,取出事先预备好的纸墨笔砚开始询问一脸恍惚的左仁晏。
几番询问之后,一切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包括左仁晏下决心杀冯万里的理由,以及派人狙杀于光磊一事。将一切纪录下来之后,于光磊让左仁晏画了押,印了指印,漫长的一晚终于算是告了个段落。
将左仁晏以酒醉为名送回其府后,于光磊让白冽予和东方煜先行回去,而转往大牢去见已有三日未见的白炽予。
这三日他忙于计划此事,完全没有闲暇抽空来此。如今思念之情已是满溢于胸,连等待狱卒开门都成了一种折磨。牢门一开,于光磊便即快步入内,而在下一刻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
于光磊抬手回抱住了他,愉快的享受着那份睽违数日、围绕于己身的气息。
「事情结束了吗?」
白炽予低哑的语音落在耳畔,又是那种扰乱心绪的说话方式。于光磊微微一颤,却不挣脱,埋首他肩窝的神情一瞬间转柔,道:「顺利完成……明日,你就能自由了。」
「那么,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吧!」
一听到可以出去,白炽予心情大好,搂着于光磊到榻上歇了。隐带炽热的目光凝视着俊秀的面容,不知怎么的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寻常。神情因而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见状,于光磊笑了笑,遂将今日的经过尽数道出──连同白冽予过于大胆的计策,也吞吞吐吐的说了。
左仁晏知道冯万里与温玉松之事,是在莫娴自尽前写给他的信上。当他愕然的赶到扬州打算问个清楚之时,却意外撞见冯万里逼着温玉松在莫娴的灵前交欢。他从此与冯万里交恶,却已来不及救回温玉松──温玉松不久后也过世了,让他留下了满心的自责与遗憾。他想忘却此事,但几年后的一件事却逼得他不得不重新面对。
当时,想重振温家的温律行找上了冯万里。随着年岁增长,少年的温律行多了几分与昔年父亲之间的神似,竟令冯万里起了想对他出手的念头。发现此事的左仁晏不愿故人之子重蹈覆辙,终于是狠下心买通凶手杀了冯万里。
「真要说起来,左仁晏并没有错。」
叙述罢,那有些沉重的真相令于光磊神情染上无奈。「若不是他,那温律行刻下只怕也没能与你齐什么『江南二少』的名了。」
所谓江南二少,是后来才从青楼的姑娘口中听来的。原来温律行与白炽予都是驰名江南,备受青睐的公子,故被人称之为江南二少。
白炽予曾听过这个名头,因而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但见于光磊并未在此事上多加关切,便随即又转回了肃然。
但却是低首,吻上了于光磊的颈子。
「就算他当时是出于好心,但他想杀你就是不对。」低喃间,已然松开了他的衣襟……「若你真有个万一,他就是赔上老命我也不会原谅他。」
前襟解落,白炽予双唇下移,埋入他胸口细吻啮咬。三天前的痕迹仍残留些许,而今却又重复上一层红艳。于光磊双手攀附着他的背脊,心头一瞬间涌生了许多,甚至包括了一种爱怜的情绪。
不再感到自责的现在,过去的情感,也能在刻下毫无保留的流泄出来……
「一切都过去了。」
顺着他的动作仰倒,于光磊低声说道,「等到你出去之后,我再带你逛逛京里的名胜吧……」
「嗯……」
白炽予低应了一声,目光却更沉了些。于光磊略为改变的态度加了心底的欲望。然而,出去之后,他想要的并不是饮宴游玩,而是真真切切的,将怀中的于光磊占为己有。
如同仪式般的亲吻罢,白炽予不再动作,只是静静的抱着于光磊。
「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我记得你并不想伤害温玉松的名声。」
「不错……我打算以销毁那张卷子当条件,让左仁晏重新做一份口供。虽然不能打击到流影谷,但至少可以解决刻下一切的问题。」
「嗯。」一提到流影谷,白炽予心情就有些沉了,「对于流影谷,冽哥可有说什么?」
「除了称赞西门晔一番之外,他没有再提过流影谷。」
于光磊回想一阵后做了回答。如此答案令白炽予略一皱眉,却终是化为了叹息。
「罢了,管他们做啥──刻下他们应也是无计可施了。光磊,你赶快将事情办好让二哥他们出城吧。若让西门晔见着东方大哥,碧风楼势必将卷进此事。这是冽哥最不愿见到的。」
「我明白。明日我就会将一切理好,不过……」
在此之前,先让他在此多待一会儿吧──在所有心结都解开,即使见到了面还是满溢思念之情的此刻。
于光磊轻轻笑了,主动吻上了白炽予。

第二十六章

翌日,于光磊正式下令逮捕左仁晏。大队官兵将左府团团包围,一时震动了京师。
为了避免白冽予及东方煜涉入此事,于光磊独身前往左府,并让许承去牢中将白炽予接出。
许承身为捕快,对于牢中的作业自然也相当熟悉。几个例行公事后,白炽予终于得以换下囚衣,离开这足足待了近一个月的牢房。
身分既已是公开的,他自然也不必再多加隐藏。换上了许承带来的一袭华衣,俊美的风采当下更是被衬托得万分出色。他的离去,几乎可说是在万众瞩目下完成的。
手重新握上九离之时,一股愉悦之情也随之蔓延,几乎当下就想舞个几刀。不料方出大牢,就看见燕成殷一脸冷笑的在前方候着,脱口便道:「你真以为一切都能如你们所愿吗?江南来的小贼!」
「如丧家犬般的狂吠只会令燕兄看来更加难堪罢了。事情既已有了结果,我也不想再多结梁子──燕兄何不也就此罢手?」
被闷了近一个月后,刻下的白炽予一身气势尽展,颀身玉立,俊美面容之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燕成殷受此影响,气势立时减了几分,咬牙恨恨道:「别以为一切真的结束了。哼……若是重要的人犯死在你们手底,我就不相信你还能这么得意!」
此言一出,令白炽予登时色变。本以为一切可以这么解决,没想到流影谷竟然真的歹毒至斯!当下一把扯过许承道:「光磊呢?」
「他?领人去逮捕左仁晏了。」
许承一时还明白不过来,但看白炽予如此神情也已觉得不妙。只听他又问:「卓公子他们有跟去吗?」
「没有。怎么……糟!」
这下也明白了那流影谷的歹毒用心,许承脸色当下已是一阵惨白。只见白炽予冷睨了燕成殷一眼之后,已然运起轻功飞驰而去。
* * *
于光磊方带领官兵进入左府,便见到左仁晏神色冷沉,伸手一比示意他单独到书房相谈。虽知这样独身进去可能会有危险,但于光磊却仍是照着做了。
毕竟,他确实有与左仁晏私下谈谈的必要。
「你可知道若没有足够的证据将老夫入罪,你的前途甚至脑袋可就不保了,于光磊?」
却听左仁晏一入书房便是如此一句,语带不善,出言威胁。
然而,与其相对的,却是俊秀面容之上一派温和的神情。于光磊自怀中取出了左仁晏亲自画了押的卷子,将之递给了他。
「上头都是您亲口说出,属下亲手纪录的,应当没写错吧?」
左仁晏闻言色变。待到将那卷子浏览一遍后,神情已然化冷沉为交杂。脑海中浮现那晚的晚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你竟然设计老夫?」
「虽然冯万里本身持身不正,但您的罪行也不能这么埋藏下去──更何况是事关属下义弟的生死,及武林势力的消长平衡。」
叙述的语音平和,却自有一股正气夹藏。俊容之上目光隐带锋芒……「这是唯一的一张卷子,您可以尽管毁掉──但前提是,您必须承认上述所有罪状。至于原因──例如有关温玉松之事,您可以略而不提。」
「你不怕老夫将卷子毁掉而不从你所言?」
因于光磊所言而提出了质问,但左仁晏面上神情却已有了那么一点颓然。
他看着卷子,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不觉间,双眸已是微湿。
于光磊摇了摇头。望着眼前失去了惯常气势的老人,眸间已流泄出了些许同情。「属下相信大人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是吗……」
如此话语,反而比任何说服或指责更加撼动心房。左仁晏彷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苦笑着走到案前坐下,提笔,重新写下了一份口供,并在画了押、盖了指印后,将之交给了于光磊。
「你知道吗……」在于光磊确认完毕并将新卷子收入怀中的同时,左仁晏拿起先前的卷子,一点一点的把它撕成了碎屑……「那晚醒来时,老夫还以为自己做了梦,梦见万里,梦见玉松。玉松就像是我最重要的兄弟。他爱着娴儿,娴儿爱的却是我。就为了此,我才断然与他们断绝来往──谁晓得,我竟会这么样间接害死他二人。」

「那天,我好象又重回了江南,重新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我以为一切可以重来,所以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要拉开万里。但一切的记忆只到此为止,而过去,终究是无法挽回……」
放弃了无谓的自称,只有满心积压许久的痛苦。这个秘密他独力隐藏了多年。虽然不愿想起,却又忍不住回忆,回忆那几乎可说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上的好兄弟。
面对他如此沉痛的言语,于光磊只能垂下视线沉默以对。那样痛苦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懂?那晚白炽予在城郊被捕时,他的心情,亦是……
「派人狙杀你一事,老夫感歉意。」
却听左仁晏的语音再入耳,于光磊抬眸,望见的却是他一脸看开的沧凉。
「老夫只是不想再让玉松的事曝光,不想再……罢了,这些辩解便当作老夫没说吧。不过,那晚在春寒阁的一切,究竟是──」
「是真亦是假。此为令大人您口吐真言的攻心之计,还望大人莫怪。」
「是吗……那么,那位李贤侄他可好?」
「一切均安。不瞒您说,这一切都是出于他的计划。」
「那就好了。老夫还担心他会步上玉松的后尘……请代老夫向他致谢。因为他,老夫彷佛又见着了玉松。」
本是沧凉的神情,却在提起那白衣青年时染上了些许的温柔。于光磊见状微微一惊,而旋即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些已不必再问了。「那么,劳烦您随我走一趟大牢吧。」
事情至此,终于是要正式完结了吧?
心下如此做想,于光磊方打开房门欲将左仁晏交给府外官兵,却在此时,一道劲风袭体而来。大惊回眸,竟望见几枚银梭直飞而来,而且还是朝着左仁晏!此时二人身畔没有半个护卫。于光磊慌张之下已然转身护住左仁晏。思绪飞快转过,突然明白这只怕又是流影谷的毒计──只要左仁晏一死,他们大可以翻供,再强加罪名于白炽予头上……眼见银芒便要袭上,脑海之中浮现白炽予俊美的面容及儿时稚嫩的童颜,突然之间好想见他,即使只剩最后一面也──
然而,最后逼近眼前的,却是炫丽的红芒。
银梭落地,一道身影亦在于光磊身前落下。察觉到流影谷诡计的白炽予终于适时赶到。他手持九离昂然而立,却旋又跃起,红芒舞动直朝隐蔽在屋檐后的身影袭去。
这他不打算重蹈覆辙,一开始便用上全副劲力攻击那名偷袭者,完全不让他有偷袭于光磊及左仁晏的余裕。连绵刀势间,舞动于红芒间的身影依旧潇洒,炽烈如火,不羁如风。
那人在白炽予的攻击下很快就束手就擒了。被点了穴道的他连自尽都无法,只能让二人将他同左仁晏一起交给了守在府外的官兵。
虽然知道那名刺客的案子只怕会落了个草草了事,但刻下已无须再介意此事。望着官兵们押着他们逐渐行远,白炽予抬手,轻搂住了身旁的于光磊。
「没受惊吧?」温柔的语音落在耳畔……「咱们回家去吧。」
「嗯……一起回家吧。」
轻应了一声,目光落上那神采飞扬,一身不凡尽数显露的身影,胸口便是一阵喜悦直涌而上。
好久没能看到他这般大展身手了。那样的神采在适当的服装下显得更为迷人,几乎便要与那红芒一同眩惑了神智。
若非理智仍在,他或许会紧紧回拥住他,甚至是附上一吻──而现在,于光磊只是朝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回府的路上,正好遇见了让许承领着正打算前去接应的白冽予及东方煜。前者已然恢复了家仆的装扮,而在看到二人平安无事之时对弟弟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因地点的问题而未多言其它,五人会合之后正待回府,却见燕成殷领了一队禁卫军飞快行来,当下便将五人团团围了住。
那一队禁卫无一不是出自流影谷,手下工夫也都不弱。燕成殷这番行动显然是针对他们而来。
只见他面上忿忿之色犹过早先,神色冷沉,笑道:「这谅你插翅也难飞了,白炽予!」
「燕成殷,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光磊首先质问出声。此刻他仍身着官服,原先温和的目光化为严厉,身为三品大员的气度展露无遗。「身为捕头,你竟还知法犯法?若不停手,我刻下就马上免除你的职位!」
「知法犯法的不知是谁,于大人……我一定会找出你们这群人的把柄──当然是在逮捕你们之后。别以为你们可以在流影谷的地盘这么为所欲为!刻下你们只有五人,还有三人是不会武的累赘……我就不相信你们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燕成殷冷笑一声,一个抬手示意禁卫军动手抓人。
眼见那些禁卫逐渐逼近,东方煜与白冽予俱是冷下了眼神。其实以他二人及白炽予的功力,只要没有多余的累赘,都能单独击败这群人──然而,刻下他二人的身分却正是不会武的累赘。若不乖乖束手就擒,便得冒上暴露自己身分的危险……
心绪飞快转着的同时,白冽予的右臂已然为一名禁卫抓了住。当下把心一横正打算动手,不料却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齐望去,赫然是柳靖云一身儒衫,随着大队禁卫将四近包围的情况。
之前由于忙着理案子,于光磊和白炽予根本无暇再去注意这号人物。刻下见他率领手下禁卫包围四周,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难道这柳靖云原来真是流影谷的人?
却见那一队禁卫的头儿恭敬的朝他行了个礼。他一个点头示意后便即缓步走近燕成殷,俊雅的面容之上神色澹然:「燕成殷,你私下调动禁卫可是重罪……刻下竟还想任意逮捕自己的上司?便是有流影谷在背后撑着,这番作为也太过火了。」
言下之意,竟是来阻止燕成殷的。于光磊闻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也随即明白了些什么──柳靖云既然是圣上的人马,这一番行动,只怕正是出自于圣上的指派。
只见燕成殷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虽自恃有流影谷撑腰,但眼前此人可是皇上的亲信,便是流影谷谷主西门暮云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当下缓了情绪,一字一句道:「柳大人,这几人可都是大有问题的匪类。若是放任他们离去,不知会给京师带来多大的危险……」
「若是再放任你为所欲为,才是京师最大的隐忧──圣上早已明示过,江湖纷争归江湖纷争,朝廷不会加以干涉──而若有人想假公济私,擅自动用朝廷的力量,也得加以阻止。就此收手吧。否则下一个入狱的,不会是于大人而是你,燕成殷。」
柳靖云的语调神色俱是十分平缓,但话中所言却已是将燕成殷逼到了绝境。他还打算辩解什么,却在望见一抹身影落下之际,闭上了嘴。
这下换成白炽予等人皱眉了。来者不是他人,正是燕成殷的师父──孤塔一剑邵青云。
只见他一个挥手示意先前燕成殷带来的官兵退下,随即朝柳靖云一个拱手:「劣徒不知轻重,还劳烦柳大人率兵来此,请恕老夫教导无方。」
「前辈无须介意。只要能及时收手,靖云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这么应对的同时,目光还飞快扫过了白炽予一行人。
邵青云显然对他这句话十分满意,笑道:「自是当然──只是,老夫尚有一些『江湖纷争』欲与几位私下解决,就不知柳大人是否──」
「若是私下解决,靖云自然没有插手的必要。那么,请前辈先撤下人吧!前辈一撤下人,靖云也会立刻请这位吴统领率兵离开。」
「没问题。」
说着已是一声令下,令那一小队禁卫撤退离开。与柳靖云相比,邵青云连正式官职都没有,却能如此号令禁军,可见流影谷在朝廷的势力有多么庞大。
见他们已然撤下,柳靖云当下也守了承诺,拱手一揖后便即同那位统领率兵离去。瞧自己原先的计划就这么硬生生毁了,燕成殷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师父!您为何……」
「愚蠢!你还看不出来吗?单是卓公子身旁的那位家仆,就足够打坏你的全盘计划了──没想到于大人还能找来这两位神秘的帮手,着实令老夫十分佩服啊!」
邵青云的武功在流影谷可说是排名前三的高手,即使白冽予和东方煜有所隐藏,还是能够看出他们的非比寻常──高手与高手之间,自有一种特殊的感应。
眼见身分极有可能曝光,东方煜拱手道:「这位前辈说笑了。在下确实是卓常峰之子,何神秘之有?」
「就算不是,老夫刻下也是不能够查证的了。」知道从他们口中绝对问不出什么,邵青云也不再客套:「这般反反复覆也不是办法。我们来打个赌吧!由你们五人之中随便挑出一人与老夫比画。只要赢了,老夫保证在此事上流影谷绝对不会再为难你们。而相反的,你们只要输了,就得乖乖束手就擒──这个条件,你们能接受吗?」
以邵青云的身分,不用害怕他会出尔反尔。但这个条件却没有乍听之下那般公平──以白冽予或东方煜的身手,要想赢他虽要费一番功夫,但却绝对没问题。但他二人一但与高手过招,就怕会不经意的泄漏出自己的武功路数和门派,这正是他们所不乐见的。而许承是不用说了,刻下唯一能出手应战的,只有白炽予一人了。
只是他有近一个月没能使刀,单此一点已然略居下风。加上他的内功造诣只怕还稍逊邵青云一些,这场比斗,胜算只怕还不到五成。
这仗该是由他接,而他也的确想和邵青云比画比画。但若是失败,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优势只怕就──即便是他白炽予,也不禁有了犹豫。
很想回头参询兄长的意见,却不能这么做。心思烦乱间,竟是难得的不知所措了……
「一切都由你决定。」
却听低幽的语音送入耳中,正是兄长的指示。白炽予右拳因而微微收紧──是的,他很想试试,即使胜算不到五成……
目光,凝上了身旁的于光磊。
「光磊,你怎么说?」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于光磊只是温柔一笑,轻轻拥住了白炽予:「还记得吗?之前你与前辈错失的一仗……刻下可是上天给你的机会,别让他错失掉了。」
虽然担心他会受伤他会出事,但于光磊早已下定决心放手依赖他了。
而且,他相信白炽予一定会赢。
一旁的许承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炽予,能和邵前辈正式打一场的机会可不多呢!得好好把握才是啊!」
见大伙儿一致都同意了此事,白炽予唇角勾勒出了一贯的迷人笑意。
「不错。这机会确实是该好好把握……」低语着的同时,已然转身走向邵青云,拱手道:「晚辈擎云山庄白炽予,愿以九离领教邵前辈的『孤塔一剑』,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好说……贤侄九离刀名早已名震天下。今日便让咱们一刀一剑好好切磋几下吧!」
一句话了,邵青云已然后退了几步。右手握上长剑,银芒一闪,长剑已然出鞘。
白炽予此时亦已是九离在手。真气灌入刀中,刀色立时由原先的沉黑转为惑人心神的红艳。灼热真气缓缓送出,衣袂扬起飘动,一时间场上已然笼罩在他的气势当中了。
一旁的白冽予微一上前将于光磊护在身后,好让弟弟能放心决斗。只见邵青云微微一笑:「贤侄果然尽得乃父真传。」
「前辈不必客气──请!」
一声大喝罢,白炽予身形一晃,手中九离已然化为红芒朝邵青云直袭而去。
正因为略下风,更需抢得先机。他绝对不会输,因为他有九离,这把于光磊为他命名的、一又一助他克服种种困难的爱刀──
「铿」!
刀剑蓦然相交,两股气劲相会碰撞,令双方俱是一闷。邵青云没料到白炽予功力竟已与他如此相近,心下微微骇然,面上却由是笑道:「贤侄小心哩!」身形微一后退,长剑一个轻划,人剑合一,当下已是「孤塔一剑」这成名绝学起首之式。银芒夹带迅疾气势直朝白炽予气劲最弱之袭去。
这一招剑式极为平凡,却完全破了先前白炽予刻意营造出的局,白炽予双眸一敛,一个旋身巧技挑开剑身,随即化守为攻展开连绵刀法。
最初的一击不但令邵青云讶异,也同样令白炽予感到惊讶。一经比斗才发现自己的内力竟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成长许多。想来定是这一个月在牢中无所事事,只得虔心专注于内功休息的缘故。内功既有进益,胜算自也大增。内劲源源不绝的流泄而出。红芒或攻或守接下那人剑合一,化解了邵青云锐利的一击。伴随着,灼热真气再盈满全场,红芒一闪斜砍邵青云一式过后右胁留下的空隙。
孰知这竟是邵青云的一招诱敌。只见他身形忽然高起,长剑带动真气旋起,反过来利用白炽予所布下的气场。白炽予只觉得九离刀势忽尔失去控制,红芒顿消,莫名其妙便劈在了空。心下暗叫不妙,上方却已是劲风袭来。慌忙逆转真气回身架挡,虽是捡回了一条命,身子却已斜飞而出,狼狈的落在五丈之外。
俊美的面容之上仍然挂着潇洒的笑容,唇角却已溢出了血丝。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今日他可真是切体会到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要谢,可得等赢了再说──」知道白炽予已受了内伤,邵青云冷冷一笑,「注意哩!」
一句话了,根本不给白炽予喘息的机会便抢攻而去。后者暗叫不妙。他方才勉强逆转真气,又硬接了邵青云一剑,此际内力一时难以恢复。但见锐利的剑气劈面而来,当下只得咬着牙接了。剑起刀落,邵青云人剑合一一气猛攻,剑势快疾凌厉,全是毫不留情的杀招。白炽予一力方消新力未升,好不容易连挡着几剑,却已是一口鲜血呕出。俊美的面容在那剑势终于略停之时已然化为了苍白。
「炽!」
一旁于光磊惊喊一声,当下便要冲出去查看白炽予的伤势。他虽不懂武,却看得出来白炽予完全是于下风。而且邵青云来意不善,全然不像是单纯的比画,而是生死对决那般的──只是,身子才上前一步,便给白冽予拦了下。
「在一旁看着,光磊。」低幽的语音有一抹寒意,「莫让炽分心。你要相信他,他一定会赢的。」
「可──」
于光磊本想再说什么,却因了解白冽予的意思而作罢。目光凝向那苍白的容颜,胸口一阵痛楚泛起,那唇角骇人的殷红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若白炽予真因此事而有三长两短,那他绝对难辞其咎──不、不光是这样。本以为一切终于结束而得以轻松,怎料现下才是生死攸关?万般情感杂然上涌,连那初识的情意亦是如此……「炽……」
焦切的目光,夹杂着太多情绪的落上那张俊美的容颜。
那张他由小看到大的容颜。
曾有的童稚单纯,到如今的俊美潇洒。每一个记忆每一个画面都牵动着情绪,却只能这么看着,只能远远的这么──
却在此时,那张容颜之上,蓦然扬起了温柔的笑容,
对他。
四目远远相接,一瞬间传递的是关切是不舍是情意。而白炽予像是要他放心的投以了一个自信的眼神,而后移开目光,眼神化为凌厉的凝向眼前的邵青云。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方才的一个误判导致了刻下劣势。但他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他还得保护于光磊,还得陪在他身边关注他的生活起居。他好不容易才出了狱,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为所欲为」,又岂能让邵青云毁了他期待已久的愿望?
何况……他手中的九离,正是代表了能够置诸死地而后生,能够化险为夷的意思。
「抱歉了,前辈。」重新摆好姿势,抬手拭去了嘴角的鲜血……「我还有良辰美景春宵等着好好享受,又怎能再被送入牢中一?」
不甚庄重的话头,却充满着坚定的自信。如此气势让邵青云有了动摇──莫非他尚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秘密?就像他方才错估了他的造诣,错估了他的……
这一分心,正好趁了白炽予的意。他知道邵青云因为没能一开始就摸透他的底子而犹有疑虑,才会这么发狠猛攻。眼下正好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他的疑心。邵青云心思纷乱之间,九离红芒旋起,出手便朝邵青云空隙袭去。
置诸死地而后生──他有一定要赢的理由,也一定会赢!伴随着坚定的自信,赌上了一切全力施为,目的就是希望能扳回一城。纵然取不回优势,也一定要打成个五五波!
高手对敌之际最忌分神。邵青云猛然回神之际已是暗叫不好,而心中疑虑未除,对于白炽予更是存了几分戒惧,让他原先凌厉快疾的剑失去了先前的速度。刀剑相交,气劲再碰撞交击。这,两人同时飞了开来──只是,邵青云比白炽予足足多退了几丈才得以稳住身子。
他的唇角,也已挂上了鲜血。
虽然白炽予的这一击已然收了成效,但他却是有苦自己知。邵青云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刚才那一击没能够如预期的取回五五之势。只是这苦可是决计不能让他知道。当下压下胸口翻腾的真气,笑道:「怎么,前辈还要打吗?」
询问之时,还不忘刻意散发出灼热真气,欲以气势压迫敌手。他神情从容潇洒显然是成竹在胸,当下便令邵青云气势锐减。
他已摸不清眼前青年的底子了……而且再打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邵青云低叹一声,收起长剑:「老夫输了。老夫答应你们,这事就算这么结束了,流影谷不会再动你们一根汗毛。」
言罢,不再多言其它,一个抬手示意燕成殷跟上,已然运起轻功扬长而去。
见他二人确实已经走远,白炽予收刀哈哈一笑「哗」的就是一口鲜血呕出。于光磊忙飞奔上前,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炽!」呼唤的语音急切,「你的伤势……」
「哈……我干得不错吧!」抬手擦了擦血,白炽予顺势靠进于光磊怀中,另一手还不忘圈住了他的腰际……「爹以前老说对敌之际最重要的便是气势,刻下我可算是得了他的真传以气势退敌了!」
「爹可是真材实料,哪像你外强中干?」
白冽予淡淡浇了他冷水,目光却十分温柔。让于光磊扶着弟弟,素手按上他背心送入真气。略寒的真气进入身体让白炽予不禁打了个哆嗦,却在那极具疗伤功效的真气帮助之下恢复了血色。内伤当下已然起色不少……「冽哥,你的真气真的比以前温暖不少耶!」
「喔,是吗……」见弟弟情况显然好转许多,白冽予凉凉应了一声,收回真气并自走近东方煜。后者不知怎么的脸色微红,道:「好了!咱们先回府吧!炽予的伤势不轻,仍需由我和冽为他好好治伤才是。」
「需要我帮忙吗?」一旁的许承见于光磊似乎扶得有些吃力,当下便欲上前相帮。
但于光磊只是微微一笑:「不必了。咱们回府吧!」
他不是不知道身旁俊美的青年正借机撒娇占他便宜,不过经过方才一仗,这些小事就不再重要了……指尖轻抚上那正停留于腰际的手,而至转为交握……
府邸,就在前方不远。

尾声

清晨的天候,是一如平时的微寒。
在距离京城已有五里之遥后,于光磊和白炽予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和东方煜及白冽予正式话别。
「这当真劳烦二位了。」
虽是分离在即,但于光磊仍是依礼向二人道了谢意。
由于白炽予的伤势,使二人又多在此耽搁了数天。不过幸好流影谷守着先前的承诺,并未再犯,是以二人虽多停留了几天,却没遇到其它的麻烦。
而已取下面具的白冽予只是微微一笑。
「咱们早已是一家人,又何须介怀?倒是今后炽又要赖在你身旁了,还需劳烦光磊多多管教才是。」
「冽哥!」
白炽予因他所言而发出了不满的一唤。于光磊因而笑开,神情之间已然带上些许温柔。
「我会的。」顿了顿,目光转向东方煜:「还望东方兄代我向老师问好。待到得闲之时,光磊定会正式造访致谢。」
「于兄的心意,我会转达的。那么,咱们就此别过了。」
也该是时候起程了。东方煜一个拱手,正式向二人做了别。白冽予亦是一个拱手,双唇却是微动,不晓得说了些什么,令一旁的白炽予瞬间红了脸。
但于光磊一时没能注意到这些。别离的感伤升起,终是只能语音略缓的道:
「二位保重了。」
「你们也是……告辞。」
言罢,二人已然运起轻功转身离去,没多久便消失在视线之外了。眼见天色渐明,二人的身影却不复见。于光磊心头,在所难免的染上了些许的惆怅。
但别离终究是这么到来并且落幕了。收拾了心绪,于光磊方转身打算回城,却见到身旁白炽予一脸古怪的盯着手中一个漂亮的小罐。心下不解,因而出声问:「怎么了,炽?那是什么?」
「喔……冽哥留给我做纪念的。」
见于光磊出声询问,白炽予忙简单做了回答,并将罐子收入怀中。虽然他的举动有些怪异,但于光磊只道是他心下感伤,忍不住又思念起兄长,故也不甚介意。神情一缓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揽着他一起回城去了。
没注意到的,是白炽予面上残留的微红。原因无他,便是兄长方才刻意说给他听的话──
『早先给你的伤药适用于各种伤口,并有润滑之效──务必好好运用,莫要辜负了我一片苦心。』

【全文完】
冷音-《难为小人》番外《暗夜惊魂》

他的名字叫许承。
他今年三十二岁,无妻无子,是个捕快,在这行里还小有点名气。一双承自
师父的震岳拳在江湖上也令不少黑道人物闻风丧胆。他的相貌不算出色,但也十
分端正。为人诚恳敦厚,尽忠职守。他只是个江湖上不上不下的小角色。他本来
有个相当平凡的人生──而他也对此感到满足。
然而,事实上早从八年前开始,他的人生就已踏上一条不平凡的路子了。
八年前,他在一番打拼之后终于得以上京述职,并在上京的路途上结识了一
名准备入京应考的书生。书生名叫于光磊,是个学识渊博又十分温和,相当有涵
养的人。二人一番相谈之后竟是十分投契。许承为人有些怕生,但更怕寂寞。既
然有了于光磊这么个伴,自然不会让他闲着。只要于光磊一有空闲,许承便时常
巴着他说些江湖上的事了!于光磊是个好听众,不但会应他的话,有时还会听得
入神──尤其是在讲到擎云山庄的时候。
当时许承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如今一想才觉得一切早就有了迹象。
之后于光磊中了状元,在其师宰相卓常峰的安排下入刑部为官,不久就成了
他的上司。他二人交情日,在公务的配合上也相当不错。随着时间的流逝,八
年后,于光磊已成了刑部尚书而许承,则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本来仍是觉得
这样的生活十分平凡的,谁知圣上的一道旨意改变了一切。
原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于光磊竟与江湖上四大势力之一的擎云山庄有极
的关系。他这个平凡无奇的小角色许承也在这层关系下,有幸得以结识江湖上最
有名的几个人物──擎云山庄的三位庄主,以及碧风楼主东方煜。
于是他的人生至此不再平凡……对此,许承有些兴奋,却又有些不安。不过
事实已成定局,他所必须做的,只有面对。
夏日的夜晚,一如平时那般令人轻松。
茫然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帷。这是他的房间。记得先前还在厅中喝
着酒,许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坐起了身子,好半晌才猜想到自己定是喝到醉倒,
给仆人抬了回来……头仍十分昏沉,隐约想起先前于光磊被扶回房间的模样。这
位挚友不善于饮酒,不晓得他的情况如何?当下起身喝了杯茶醒醒酒后,便直朝
于光磊的房间行去了。
随着脚步的前行,不久便已来到目的地附近。正想上前敲门,不意却是一阵
极暧昧的低喘呻吟入耳。许承听得心头便是一跳,一时却仍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何
事。却见那房门并未关好。心下一阵好奇令他登即凑近门缝一看……
房里,一片昏暗烛光中,他的至交正半裸的躺在榻上,十指陷被中,双眸
紧闭,双唇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发出低鸣。而某个熟悉的身影正埋首他的下身,以
口……
本就昏沉的头至此更是一团混乱,当场就呆在了原地。不会吧?难道白炽予
这个公子想趁光磊酒醉时占他便宜?
许承不是不知他二人感情极好,可刻下的情况明显是于光磊居了下风。加上
那白三庄主老嚷着要当小人,莫非……不成,他好歹也是于光磊的至交,怎能眼
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心下正在犹豫是否要出去阻止,却见那本低垂着的俊美容
颜已然抬起,并缓缓的朝他转去……
即使过了十几二十年,许承都仍无法忘记那一瞬间的恐怖。
那张俊美的容颜之上带着一个笑,一个很好看,却也很骇人的笑……幽的
眸子森森朝他瞧来,令许承当下就是一个冷颤。
他有种感觉:如果再不离开,他一定会被白炽予杀了,甚至是凌迟死!
光磊!对不起!
什么道义情理全在恐怖下化为乌有。许承一边在心底向挚友倒着歉,一边飞
也似的拔足奔了开……
隔日清晨,自宿醉中醒来的许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提起勇气往饭厅行去。
虽然很怀疑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但那一瞬间残留的恐怖实在太入心底了
……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推门入屋。
饭厅里,于光磊正端坐着似在等他。温雅俊秀的容颜之上神色红润,眼眸中
隐隐带着一丝笑意。只见他抬眼朝自己瞧来:「快坐下来吃吧,许兄。炽替咱们
泡茶去了。」
「嗯……」
许承呆呆的应了一声,目光却仍停留在于光磊面上……不知怎么的,他总觉
得今日的于光磊格外容光焕发,甚或柔媚──
「别一直猛盯着光磊,许兄。」
却听身后低沉的嗓音传来,许承闻声全身一僵,只见白炽予端了壶茶走近,
并在于光磊身边坐了,替三人倒了茶……「许兄,不吃早膳吗?」
「吃、吃!」
许承心下一慌,忙匆匆坐了下来。白炽予刻下心情似乎极好,一见许承坐下
,立时拿起筷子夹了些青菜便往于光磊碗中放去:「来,多吃点。」
「嗯……你也别饿着。伤刚好,还得多吃些补补身子。」
于光磊温柔一笑,也夹了些青菜到他碗中。却见白炽予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将他扯进怀中就是一吻。
「啪」!
许承手中的筷子当场落地。他瞪大了双眼,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于光磊初始还有些推拒,但终究还是阖上了眼眸……四瓣交叠,挑勾起炽热
的吻,只怕连青楼女子的吻都没这么……足足过了好半晌,白炽于才终于松开
了唇,将他有些软了的身子拥入怀中。
俊秀的容颜之上染着红嫣,目光无措的看了看白炽予,又看了看完全呆在一
边的许承,而终是一叹。
「你把许兄吓着了……」
「迟早该让他知道不是?如他无法接受,这种朋友不要也罢──是吧,许兄
?」
那双眸再朝许承瞧来,隐带的冷意让许承全身一寒,登即从呆愣中回过
神,应道:「自然、自然……恭喜二位了!」
他是勉强可以接受没错,可这么突然的打击对他而言还是太大了。当下已是
心神紊乱,拿起碗埋头吃了几口后就回房去了。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于光磊又是一叹:「许兄心思单纯,你别这么欺负人家
。先前不是还瞧着你和他挺亲近的?」
「不是说过我很会记恨?」
白炽予闻言一笑,喝了口茶,擦了擦嘴后,便即埋头于光磊颈部了。听着上
头传来些许的喘息,心情又是大好,低笑道:「他把你这八年来我想看都看不着
的样子看光了,要我怎么轻易释怀?」
「你──罢了……」
知道对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于光磊只能露出了一脸无奈,任由白炽予在
他颈边放肆轻咬了。
看来,许承的苦难日子,也随着他踏上不平凡的路一同展开了。

难为小人番外──戏
「住、住手!左大人他还……呜、不……!」
伴随着竭力压抑的低鸣,素衫被扯落于地,仅剩下那单薄的、以蜀丝织成的
里衣,包裹住正微微颤抖着的身子。优美修长的双腿暴露于空气之中,分外引人
遐思。
「先诱惑我的人,不是你吗?」
炽热的掌心紧握住那正尝试着挣扎的双手,紧扣素腕将他压倒在床上。长发
披泄,因恐惧的喘息而不住起伏的胸口,如同那张流泄着脆弱、不甘以及凄苦的
容颜一般惑人:「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要现在、不……」
「还要否认吗?就是这种表情……让人想要好好要你一番。」
语音初落,双眸已是一。唇角勾起笑意,灵巧的解落里衣吻上那火光中柔
美的肌肤。同时,宽掌下移,贪婪的留连于那柔滑而富有弹性的双腿之上。「当
然,你也可以求救。不过,别忘了……你心爱的弟弟,还得靠我来……」
「呜……!」
原先仍挣扎着的躯体在听到如此言语之时为之一僵。神情在瞬间软化,终是
垂落眼眸,轻轻侧过了头,放弃了挣扎。
因而,满意的一笑。
「这才对……不过正如你所言,左大人还在外头……」左膝一顶,扳开了那
双优美的长腿……「只好……尽快结束了。」
「什么……不、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不──!」
最后的话语化为哀鸣。完全没有准备的身子被粗暴的撑开、贯穿。血染红
了素衣,泪水已然不争气的掉下。不断流出的鲜血令那的入变得更为顺畅
,却也同样的激起难耐的痛楚……重复着的动作、贪婪的吻。泪水迷茫间,男人
已然发出满足的低叹,炽热的浊流在体内扩散盈满……

戏里戏外,两般样貌。
纵然戏里戏外俱是情欲弥漫,但心境却是大异。当他瞧见那张容颜因为痛楚
而刷白之时,胸口涌生的,是无尽的自责、疼惜,与痛苦。
一度想停下这该死的戏码,尤其泪水自他眼角滑落之时。想抬手抹去,想以
吻拭去,却全都无法。身下那凄苦的容颜勾起的是记忆,三年前那仍紧紧束缚着
自己的这张相同的容颜……
只是,抬手的动作却被他的一个双眉微蹙当场遏制。理智勉强控制住了动作
,却转化为怒气,对于于光磊,以及白炽予。
直到一切终于得以结束。
「冽,你真的没事吗?」
见于光磊已然离去,东方煜在床边坐下再担忧的问出了声。宽掌抚上那方
拭去血迹的腿部,碰触的动作温柔,满载不舍。
心底的自责,又岂是一句关切可了?眼见素衣染满鲜血,方才的记忆浮现,
忍不住又是一阵痛心疾首。
可白冽予见状却是微微一笑,仍残留着热度的手按上他的,一把将他拉至身
前,容颜凑近,主动吻上那又打算吐出自责之语的双唇。
一吻勾起,便是一阵短暂缠绵。待到四瓣初分,低幽的语音已道:「帮我看
看伤口吧……药在衣袋里。」
「好。」
一声应过,东方煜依言自落地的白衣之中取出伤药,双眉却仍是紧蹙。虽说
一旁还有个被打昏的左仁晏,可恋人的情况绝对优先于任何事物。打开了药罐,
低头望向那光裸的下身。殷红的鲜血仍缓缓渗出,伤势显然极为严重。
这下眉头是蹙得更紧了。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的计划,演什么攻心之计。即
使彼此再怎么习惯对方的身体,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侵入还是会造成严重的
伤害。取出手巾小心翼翼的替他拭去周围的鲜血,却在打算上药之时,停下了动
作。
猜到了他的心思,白冽予抬手抚开他纠结的眉头,淡淡道:「先上药吧!里
头的东西晚些再清。」
「嗯……唉……」
一应之后却又是一叹,无奈的以指沾了些药膏,轻轻涂上那已然逐渐停止渗
血的伤口。自下身传来的痛楚令白冽予脸色微变,却仍是静静忍下,直到那涂抹
着伤药的指轻滑入体内。
体内仍残留着先前的痕迹,而格外湿热。东方煜按下心思专注的将药涂抹上
那延伸入恋人体内的伤。然而,太过轻柔的动作挑勾起情欲,待到东方煜发觉之
时,已是恋人双臂攀附上背脊,在耳边落下浅浅低吟的时候了。
内部已然逐渐柔软,探入的动作挑起淫靡的声响。惊觉不对的他赶忙抽回了
指:「冽,刻下不能──」
「那,你要我怎么办?」
唇角微微扬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你满足了,我可还没。这般余焰未
消,可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冽……」
因为恋人贴近的身子而感受到了那已然硬挺的欲望,柔和的一唤不由得带了
点无奈。终是俯下身子,将他下身欲望的中心纳入口中。以唇紧扣吸吮,以舌灵
巧轻撩。
白冽予双眸因而一,微微起眸子,十指已然滑入他发际。俊美端丽的容
颜罩染上情欲的色彩,优美的双唇溢出或轻或重的喘息……「煜……那里……嗯
……」
「冽……」
耳畔惑人的低喘呻吟及口中恋人颤动的欲望挑起了方才才刚发泄过的情欲,
东方煜取悦的动作不禁加重了力道。那陷入发间的十指因而微微收紧,略为激昂
的呻吟已然逸出:「呜──!」
高而而悦耳的音色更加刺激了欲望,以唇舌取悦的动作转趋激烈。伴随着几
的吮,紧绷的欲望终于得以解放。
「嗯……」
看着恋人将口中的炽热饮下,白冽予低下头便是一个吻。微涩的气味在口
中扩散,却旋即因纠缠的舌而消弥……
直到东方煜松开了唇将他推开。
「不成,再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于兄尚在外头候着,还是赶紧理理衣裳出去
吧。」因为察觉到己身已然重新燃起的欲望而有此言,只望恋人真能就此善罢甘
休。
而白冽予则是干脆的点了点头:「……也好。」
语音是如此脱出,可眸间由是闪过一抹意犹未尽。东方煜察觉了,一时却别
无他法,只得先理好当下的状况。
──不过,今晚,可一定要把持住理智不能再让他这般为所欲为了。
难为小人番外──兄弟情
虽然不久前才打败了邵青云这位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但白炽予刻下的心情
却是糟糕至极。
──早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他才不会去和邵青云比那一场呢!
「可恶……」
一边低骂着一边偷偷倒了杯酒。怎料酒杯才刚碰上嘴唇,便听到身后一阵语
音传来:「炽,你在做什么?」
白炽予闻言身形一僵。只听身后于光磊的脚步声逐渐走近,而在最后化为沉
寂……
惨了。
白炽予在心底哀叫一声。目光凝向身旁温雅俊秀的面容,只见那眸间泛过一
抹怒气,当下已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伤病最忌酒色,你难道不知道吗?」
质问的语音平缓,但却能听出些许隐藏的怒气。于光磊将酒杯和酒壶一起拿
了过来,微泛怒气的眸间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瞧他如此神情,白炽予不禁一声叹息。都怪冽哥,没事乱说什么他伤势严重
,在伤好之前都得禁酒禁色,连一杯水酒都不能喝……「光磊,就让我喝一小杯
嘛!」
「不行。万一你的伤势恶化了怎么办?有东方兄和冽予一起为你疗伤,你只
需再多忍耐两三天就好了不是?上回你不也有好一阵子都没碰酒?」
一边说着,已然将酒壶和酒杯交给仆人收好。身后的白炽予眼看酒越来越远
,忍不住又是一阵悲叹……「话不是这么说。我在牢里也是一杯酒都没喝啊!」
他当然知道伤病忌酒色。可是他真的很久没喝酒了。而且只要一小杯,只要
一小杯就可以让他死心了啊!
心下如此做想,面上已是一片委屈。搞什么嘛!费心费力打了一仗,结果连
杯祝酒都……
瞧他如此模样,于光磊心下一阵不忍。抬手抚上那张俊美的容颜,柔声道:
「再忍耐两三天就好了……不然,先用这个替代吧!」
语音初落,已然主动覆上了那双红艳的唇。
白炽予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的紧搂住于光磊腰际进一步挑起吻。舌尖挑勾
缠绕,怀中的躯体因而逐渐失了力气,直至低喘着松开了交叠的唇绊。
俊秀的容颜之上已是一抹微红泛起,微湿的唇瓣格外诱人。而在那之下,皙
白的颈部若隐若现,更令人想──
双眸一瞬间化为幽暗。正待俯首落吻,却突然给于光磊一把住了双唇。
「伤病忌色。」
简单俐落的四字,当场就让白炽予如遭雷击。
「光磊……」
语带哭音的靠上他的肩头,心下着实万般无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居然
得忍受这种美食在眼前却吃不到的痛苦。他已经期待一个月了啊!他的良辰他的
美景他的春宵就这样全都没了……
而于光磊只能苦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背以表安慰。不过说实话,他对进一步的
关系也还不知道怎么去──或许,这也是段让彼此好好思考的时间吧。
亲吻就算了。如果还有更进一步的……脑海中浮现先前白冽予和东方煜完事
后的景像,如果他和炽也这么……方如此做想,身子已然在一瞬间窜起热度,某
种罪恶感也随之涌升。即使现在已经是这么大一个人了,炽予也还是当年那个可
爱的孩子啊!
「光磊……」
却听耳畔低哑的语音传来,于光磊强自镇定心绪,问:「怎么?」
「你的身子好热……」
低语落下的同时,也再收紧了双臂。不能真的「动手」,至少让他再抱紧
一点……他好想品尝眼前白皙的颈子啊……怀中的身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热了
起来,连带也让他──
「不行!」
察觉到逐渐涌升的情欲,于光磊忙一把推开了他。伤病忌酒色,他可不能一
方面禁止白炽予一方面却又想和他……自责升起,当下又退了几步:「总、总之
你先忍耐几天吧!我还有公务待忙,你好好休息吧!」
言罢,已然仓皇的夺门而出……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身影,白炽予一声叹息。
人倒霉就是这样,到手的鸭子都能随便飞掉。
罢了……横竖就是这么倒霉,不若便趁此际去讨教一下,等到伤一好,就能
好好开始他期待已久的春宵良辰了!
心下正如此做想,却又因讨教的人选而愣了一下。
找东方煜的话……不成,依照他那种君子过火独占欲又强的个性,怎么舍得
把经验分享给他?还是去找自家兄弟的好。脑海中浮现兄长淡漠的容颜,虽然这
一问多半会给他嘲笑一下,不过至少能有个结果……
决定既下,当即寻起兄长来了。只见那一袭白衣的身影正悠闲的端坐在小亭
里品茶。俊美端丽的容颜因他的走近而回头:「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虽说是下定了决心,但一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白炽予面色微
红的在兄长面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浅啜一口,「二哥,我……」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无波的眸子彷佛看透什么似的扬起一抹沉幽。白冽予神情似笑非笑,让一旁
的白炽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过畏畏缩缩决不是他的作风……当下鼓起了勇气,开口道:「……你和东
方煜睡过了吧。」
遥远的彼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噗」的一声。(注:一口茶喷出来的声音)
「睡过了。怎样?」
尴尬的问题,应对的却是自若。白冽予仍旧悠闲的品着茶,就好象方才的问
题再普通不过。见兄长不大在意,白炽予这下也放足了胆子,续问:「那,被抱
的人是……」
远方传来咳嗽声。(再注:喝茶呛到的咳嗽声)
「我。」
「……会痛吗?」
「刚进去的时候都会,之后习惯就好──不过第一极为难受便是。」
「咳、嗯……这、这样啊。」
兄长的回答仍旧简单明了,却让白炽予听得面色又是一红。他的二哥果然不
是常人,居然能够面不改色的这般……
却见那张容颜之上突然的勾起了一抹带有意的笑容:
「你想对光磊出手?」
「我不可能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
居心既然被道了破,白炽予也就干脆承认了。「不过……呃、和姑娘当然是
没问题,但和光磊,我怕会伤到他……」
「哦?」笑意更,白冽予眸间已然隐隐带上几分兴味:「要我教你吗?」
某个脚步声飞快的由远方逼近……但听着的白二庄主神色仍是不变,只是转
而传音入弟弟耳中:「今晚到我房间……你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凭你的功力,
应该可以瞒过煜。」
噗。白炽予才刚入口中的茶一口气喷了出来:「哥、你、你……偷、偷窥不
好吧。」
「这叫观看实战。」
回答的仍旧是面不改色。此时,某个气急败坏的人已然赶到,伸手一抱当场
强迫终止了这场兄弟会谈。看着二哥被那个独占欲强的男人挟持远去,白炽予忍
不住一阵低叹。
──即便是公子白炽予,也忍不住要佩服他的二哥啊……

翌日。
揉了揉额角,一夜未眠的情况让白炽予有些昏沉。昨晚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
偷窥了──程序他是很明白了没错,但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对于所见的一切一
切。
而且,依照光磊和他的个性,决计不可能像兄长和那个男人一样……唯一可
以确定的,是他又感觉到兄长的非比寻常了。
正自感叹间,不意望见兄长正在前方不远。仔细一瞧,衣领微松仍可看
见昨晚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心下顿时万分尴尬,但仍是出言唤了:「冽哥。」
听见身后传来的唤声,白冽予回过了头,澄明无波的眸子凝向身后的弟弟。
后者一见到兄长回头,虽是自己出言喊的,但俊美的脸孔仍是在一瞬间胀红,尴
尬的别过了头去。
「怎么?昨晚不够吗?」
心下对于白炽予想说什么已是了然,白冽予双眉一挑,眸间闪过一抹难以捕
捉的兴味。「还是要我亲自教你?」
「不、不用了!不是这样……我、我是说……」咽了咽口水,「只是,冽哥
,光、光磊怎么可能会像你那般──」
一提起昨晚,画面立时浮现,兄长美丽的躯体与惑人的神情马上占据整个脑
海。白炽予面上当下又是一阵红,目光根本不敢停留在兄长身上,整个人慌忙的
别过了身。
而白冽予却是闻言,扬笑。
「你不是长年留连青楼吗?该怎么做,会不清楚?」
「昨晚我可是为了你,才多了那么多琐的手续……」
最后的语音落在白炽予颈边,素袖已然亲昵的落上他肩头揽着了。白冽予容
颜之上带着异常温柔的笑意,一方面揽着他的肩,一方面却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胸
口。
说是拍,落上的时刻却变成有意无意的轻抚。白炽予身形一颤,差点就要呼
出了声。这下脸色虽红,神情却是丕变,愕然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容颜。
「冽哥……」
「别忘了……当我还汲汲于报仇,未经人事的时候,你这小子早已在青楼大
红大紫了。而且刻下要面对的,可是与你相同的男人──该怎么取悦他,你难道
不懂?」
「嗯……」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白炽予心下暗暗叫苦。
白冽予却因为他如此反应而又是一笑。搭着他肩的手松开,却转而轻搂住了
弟弟。
目光,一下子变得渺远……「一旦扯到光磊,你,就有了像孩子的一面……
其实无须担心太多,即使身体上无法如愿,但情感却还是会继续存在不是?」
「我明白……」
其实很想问兄长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但刻下的气氛竟令得白炽予有些鼻
酸。
或许,是因为兄长此刻太像兄长的温柔吧……
有多少年了?多少年,他们没有如此的──
但白冽予却猜到了他的想法,笑意微微变了,染上一种莫可奈何的轻愁。
他没有让白炽予看到。
「我很快就会证明刚才所说的话。」
──即使,是因为自己的决定,以及那迫不得已的时势……
轻搂着弟弟的手,松了。白炽予方待反应,兄长身形却已一飘,没两下就不
见了踪影。
因而一声叹息。他,终究还是摸不懂兄长的心思──
不过,他又更加确定了一点。
兄长,果然还是他的兄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