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奴儿(出书版) BY: 香品紫狐

文案

八岁那年,他将自己从雪地中捡回来,取名苗雪卿。

从此以后,夏侯勋成为了他生命的主宰。

「我需要一个无可取代的人,一个永远留在我身边、忠诚于我的人,

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证明给我看吧……」

男人的声音如魔咒一般萦绕在耳际。无论被如何玩弄,无论被如何伤害,他都不能反抗,因为这是他欠了对方的,更因为他埋藏在内心的爱慕与敬仰。

然而一任务失败,将苗雪卿的命运彻底改变。

「废了他的武功,再丢到外面去喂野狼,这样行了吗?」

多年以来的忠诚,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呵呵,既然自己的命是他救的,那就把命还给他吧!

无望的爱以此为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呀……

楔子

严冬,北风卷着冰在天上打着圈儿,路面结着薄冰,行人与马车都小心翼翼地前行。市集比往日冷清不少,只有一些熟食小贩还在叫卖。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蹲着一名小男孩,他蓬头垢脸,身上只裹着一件破烂的棉衣,一双小手冻得发红。这只是一名寻常的小乞丐,可叫人惊奇的是,他身边伴着一只大黄狗,那狗儿瘦得皮包骨头,它与少年紧紧相帖,看似在互相取暖。

行人在这对流浪者身前走过,谁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男孩瘦削的双手搂着身旁的大黄狗,双目无神地看着街道上的人们。

叮……一枚铜钱滚落在他面前,男孩愣了愣,慢慢地抬起头。那名扔下铜钱的老妇对他投以怜悯的一笑,牵着小孙女走开了。那小姑娘不断回过头来看他,眼里充满好奇。

小乞丐捡起铜钱,如获至宝地双手捧着,他口里呵出热气,傻乎乎地对狗儿道:「阿黄,我们可以吃菜包子了……」

狗儿彷佛听懂一般,往他身上蹭了蹭。小乞丐一改方才的死气沉沉,开心地站起来,拿着铜钱往一个卖包子的摊档跑。

在离他不远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驾车的是一名身着蓝黑衣服的汉子,他满脸横肉,腰件配剑,甩着鞭子大声吆喝道:「让开!让开!」

路上的行人无不惊惶地退到两旁,让马车通行无阻地在街道中间飞奔,一些闪避不及的小摊档被马车撞得支离破碎,几个在路边玩耍的小童也险些被撞到。

这边的小乞丐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正高兴地往回跑。蹲在墙角等待的大黄狗见他跑回来了,也摇着尾巴向他扑去。

就在此时,那辆马车如离弦的利箭般冲向他们。小乞丐眼看着两匹高硕的黑马向自己直撞过来,竟吓得双脚酸软地站在原地。路旁传来大伙的惊叫:

「快停下!」

「有个孩子在那里啊──!」

车夫使劲勒住缰绳,马儿嘶喊着抬起前脚,奈何这时已经无济于事,眼看马儿就要踢中小乞丐。正在这关头,那只瘦弱的黄狗猛然用头顶向小乞丐的腹部,把他整个撞飞出去──原本应该落在乞丐身上的马蹄重重地踏在了狗儿上。

小乞丐稳稳当当地摔落在浓浓的雪堆里,手里的包子洒落。那马车在原地稍稍晃了几下,很快就停稳了下来。

马车里传出一道微带不悦的女音:

「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连忙回答:「惊动夫人了,没事,一个挡路的叫化子而已。」

「别耽误时间,还不赶紧打发了……」那女人正悠悠说着,口气陡然慌乱起来:「勋儿,你别看!」

马车的锦帷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小脸。这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眉如勾墨,嘴若涂丹,他看着那名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的肮脏小乞丐,一双狭长勾人的凤眼透着冷峻高傲的光彩。

小乞丐满头满脑沾满了雪,他呆愣地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黄狗,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发颤。

那车夫叫骂着「臭要饭的!滚开!别挡了你爷爷的路!」,说着就要驾车从狗儿身上碾过去。

那原本呆若木鸡的小乞丐突然想头猛兽一般扑过去,紧紧抱住大黄狗。

「你娘的!滚远一点!不然要你好看的!」车夫粗鲁地骂道。小乞丐眼里闪过恐惧,微微后退半步,却依旧没有让出路来。

车夫咒骂着跳下车,威胁地扬起手里的鞭子。「你滚不滚?!」

车上的少年冷冷地看着,只见小乞丐委屈地抿着唇,使劲擦了擦眼睛,拖着狗儿往旁边移开。

他如此让步了,那车夫还不满意,他猝不及防地往小乞丐背后狠踢一脚。小乞丐一头撞到旁边的摊档上,顿时头破血流。他抱着的大黄狗也摔在地上,口里冒出血来。

「呸!」车夫啐了一口,转身走回马车前,顺便一脚踩烂了掉在地上的包子。

他正要翻身跃到马车上,忽闻耳后传来一阵迅猛的脚步声,那小乞丐扑上前来,用满是鲜血的头撞向他。大汉对这孩童没有防备,竟然被撞得打了个趔趄。

在场众人都被小乞丐的举动吓呆了,他这无疑是自寻死路。果不其然,车夫被他彻底惹恼了,劈头就向小乞丐甩了一鞭。小乞丐用手挡,小手臂上登时被划出一道殷红的血痕。可他却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更加勇敢地扑上去,张口就咬住车夫的手。

车夫怒骂着,狠劲抽打着他,小乞丐的背部被皮鞭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却还是顽固地不肯松口。围观的人看了也心觉不忍,却没有人够胆上前制止。

「你这狗娘养的!你放不放!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车夫唰唰唰地,越打越狠,小乞丐被鞭打了近二十多下之后,终于痛得晕倒在血泊里。

「呼……呼……」车夫气喘如牛,他扔下沾血的皮鞭,噌地一声抽出佩剑。看准小乞丐的胸口就要刺进去──

「住手。」一道清灵中蕴含着威严的声音传来,车夫怔怔地放下手,回过头去。

夏侯勋先开马车的绣帷,迈步下来。他母亲在车里拉不住他,只好由他去了。夏侯勋走到小乞丐面前,用穿著兔毛滚边长靴的脚踢了踢他。小乞丐呻吟着,被鲜血染红的眼皮微微睁开。

在一片血色的模糊里,他看到了那名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宛如神祗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夏侯勋轻道:「把他带回去。」

「少主,这……」车夫满脸不知所措。

「我说,带回去。」夏侯勋淡淡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辩驳的霸气。

「是……」车夫只得听命,单手把小乞丐抽起来。小乞丐无力反抗,像一个破娃娃似的任他摆布。

夏侯勋瞟着小乞丐,问:「你叫什么?」

小乞丐了无生气地看着他,气若游丝地回答:「我姓苗……」

「你没有名字?」

小乞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几朵雪从铅云低压的天空里飘下,落在他漆黑的发上。夏侯勋伸手接住一片雪,喃喃道:「雪……苗雪……」

他含糊不清地吟哦了片刻,最后用清脆响亮的声音道:「苗雪卿,从今以后,你就叫苗雪卿。」

寒风呼啸,飞絮漫天,庄严的古城,在白雪的苍茫中巍峨独立。

雪奴儿 第一章

夏末将至,凉风骤起,夏侯府内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守在门外的护卫们听着内园里不时传出的欢呼群吧,都心痒难耐。其中一名小护卫心有不敢地嘀咕:「真可惜今天是我当值,不然我非要上去一展身手不可……」

一旁稍年长的护卫取笑道:「就算让你去了,还不是一样要输。」

「我还没上场呢,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吧?」小护卫不甘心地说。

「你就算了吧,只要有『那人』在,咱们这些小角色就没有出头之日。」

「那人?」小护卫满脸困惑。

「你是从分舵调来的,可能不清楚吧。咱们总舵这三年来的比武大赛冠军,都由同一个人摘得。」

「这么厉害?难道是咱们少主吗?」

「不是少主,要是少主上场了就根本不用打了。」

「那是谁?」

「苗雪卿。」

小护卫琢磨着这个名字,想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就是那个总是跟在少主身边,不爱说话的男孩?」

「正是他。」

「看不出他这么厉害啊……」小护卫所有所思地看向屋内。

喝采声一波又一波地传来,在府内最大的院子里搭着一个擂台,擂台四周竖着锦旗,每面旗上都修着一个折扇的图案,这是夏侯家的标记,也是「独扇门」的象征。

此时,擂台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独扇门弟子,看台上坐着六男一女,在中央的黑衣中年汉子就是独扇门的当家,夏侯誉,在他左侧的是他的正室吴氏,右侧的是长子夏侯勋,剩下的三人则是独扇门的分舵主──庆州分舵的钟权,靳州分舵的柳渊以及淡州分舵的孟丘离。

此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上。

两名年轻男子正在拳来脚去地激烈比试着,一人是身长力壮的青年,另一人却是身材纤细少年郎。那青年粗眉凸眼,鼻宽唇浓,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而那少年却眉目清丽,容貌娟秀,毫无武将之风,倒有良家公子之气。

青年气势如虹,每一拳都劲力十足,那少年却只管后退闪躲,偶尔回敬一拳,在对手以为他要还击之际又飞速跃开,引着青年在擂台上不断绕圈。

青年久攻不下,越发烦躁,他满头热汗,拳路逐渐紊乱。他气急之下,双腿一蹬,腾空跃起,以雄鹰展翅之姿向少年飞扑而下,单手使出一招鹰抓功。少年完全被笼罩在他阴影之下,已然无可逃。

正当大家以为青年要一招得手之际,少年猛然旋身使出一招金鸡独立,后脚向上飞踢, 地一声击中青年的下盘。那青年收势不及,向前直跌出去,他慌忙屈身抱足,在空中连打几个滚,想不到少年从他身后跳起,回旋一踢,将他打飞出场。

青年灰摔得头土脸,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爬起来,满脸羞愤地挤进人群里。看台上的夏侯勋率先站起来鼓掌,那几个分舵主和低下的围观者们也跟着卖力地鼓掌叫好。少年向观众们抱了抱拳,便转过身,从容不迫地走到看台前,单膝跪下。

夏侯誉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颔首。

「雪卿,做得不错,今年又是你得胜了。」

「谢谢主上的赞赏。」苗雪卿低着头回答。

夏侯誉吩咐一旁的副手:「拿来吧。」

「是。」

副手捧着一个红绸托盘出来,上面盛着两把新月形的小弯刀。副手把它们捧到苗雪卿跟前,夏侯誉道:「这两把是我命德盛剑庄打造的弯刀,刀锋细薄,寒光微露,有吹毫断发之功。我把它们作为今年比赛的获胜奖励,现下是属于你的了。」

「谢主上。」苗雪卿双手接过。低下的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他得到这样名贵的武器又羡又嫉。

比赛到此结束,人们逐渐散开。几名与苗雪卿相熟的师兄弟围上去向他道贺,几人还没聊上几句,就见夏侯勋往这边信步走来。夏侯勋手拿折扇,一身白衣,轻裘锦带,髻穿青玉发簪,潇洒逼人。

「少主。」

「少主……」大伙不约而同地抱拳行礼。

夏侯勋微微颔首,向苗雪卿道:「随我来。」

「是……」苗雪卿将两柄弯刀收入皮鞘中,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夏侯勋领着他走进自己的居所──紫云斋。那是一个种满桂的典雅院落。临近期,院子里的桂树结满沉甸甸、黄橙橙的苞,煞是可爱。

苗雪卿正抬头看着,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其中一棵最高达的树里传出,他不禁细看。就见一名紫衣少女坐在树杆上。少女容色娇媚,笑靥如,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一只脱线的蝴蝶纸鸢。

夏侯勋走到树下,宠溺一笑,对少女张开怀抱。

「下来吧。」他道,那少女丢下纸鸢,皱了皱俏鼻,纵身一跳!不偏不倚落在夏侯勋怀里。

「萱儿,怎么又调皮了?」夏侯勋搂着她轻笑。

「谁让你都不陪我?」萱儿双手环抱着她的肩膀,踮起脚跟,撒娇地在他身上蹭着。

苗雪卿在一旁看着他们亲昵相拥,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夏侯勋风流多情,家中姬妾无数,不过能住进他院子里的不多,这萱儿便是他最近极为宠爱的外家士之一。

苗雪卿神色黯然地侧过头去,强迫自己不要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又听夏侯勋哄了那少女几句,就让随后赶到的丫鬟们伴着她离去了。

「走吧。」夏侯勋头也不回地道。

「是。」苗雪卿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走进夏侯勋的练功房内。

苗雪卿正背对着他把门关上,陡然听到耳后传来掌风,他慌忙回过身来,侧头闪过。夏侯勋的一掌打空,另一掌却更快地劈来。

「少主……」苗雪卿知道他的用意,对方虽无夺命之意,自己也不能怠慢,他当下跃开,稳住脚步,挡下夏侯勋的进攻。

夏侯勋双手不断变化,从劈掌变成横拳,又变成抓勾,动作快如闪电,招招直中要害,苗雪卿闪得相当野狼狈。双方拆招近十下,苗雪卿终于被对方以一招飞虎擒拿手扳倒。

这招可一点也没有留情,苗雪卿重重摔在硬石板地上,肩膀撞得咯嗒一声,也不知道受伤了没,他强忍着痛楚,哼也没有哼一声。

「没事吧?」夏侯勋问,却没有伸手拉他。

「没事。」苗雪卿扶着肩膀站稳道。

「刚才这套拳法想学吗?」

「想。」苗雪卿如他所愿地回答,这已经是惯例了,虽然夏侯勋并非他专门的师父,不过每年只要苗雪卿能在比武中获胜,夏侯勋就亲自传授他武功,因此今年也不例外。

每一夏侯勋都是猝不及防地向他出招,让他见识过招式的厉害之后,再教他拳路。

「跟我来试一下吧。」夏侯勋扎稳马步,开始拳路示范,苗雪卿跟着他练习。苗雪卿有相当天分,一点就会,只需跟着练一编记得招数。

夏侯勋又让他自己试一,这套拳法非常复杂,且招式多,可苗雪卿却轻而易举就把握了,夏侯勋满意地点头。「不错,做得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少主过奖了。」苗雪卿擦了擦汗,垂着头抱拳道。

夏侯勋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一个小袋子交给他。「这是雪莲子,有辛温降血之效,你拿去熬了吃吧。」

「少主……这……」雪莲子是非常名贵的药材,苗雪卿犹豫着不敢收下。

「跟我还客气什么,收下。」夏侯勋捉起他的手,不容抗拒地把袋子放在他掌上。

「谢少主……」苗雪卿耳根发热,握着小袋子的手轻轻发颤,他居然碰到自己的手了……他心慌意乱地想着。

「怎么?脸这么红,难道是虚火上升了?」夏侯勋笑道。

「没有……」

「哈哈……」夏侯勋不置可否地笑着,转身走到另一个摆满书籍的架子上,变挑书边漫不经心地问:「雪卿,你来这里多久了?」

「快七年了……」苗雪卿悠悠地说,不经不觉,自己来夏侯府已经有七年了,可遇到夏侯勋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仿若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七年……你今年也快十五岁了吧?」

「是的。」

夏侯勋拿着几本书走到他面前,苗雪卿一感觉到他身上飘来的温暖气息,就不由自主地面红心跳。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呢?」夏侯勋问出一个叫苗雪卿困惑的问题。

「打算?」苗雪卿思索着。

「嗯,就是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苗雪卿低着头,「我没有想过……」

「是时候该想一想了。」夏侯勋别有意地道。

苗雪卿偷偷看了看他,又赶紧低下头去,细声道:「我只是想……一直待在这里……」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过这种话不可能说得退场门。

「一直待在这里也是可以,不过不能再以弟子的身分了。」夏侯勋双眼看着远方,正色道:你要加入各种分队中,到时候可能要参加刺杀任务,你办得来吗?」

独扇门的前身是一个刺客组织,专门执行暗杀任务,也有参与抢盗夺宝,与江湖上的所谓名门正派是对立的。后来因累积到大量财富,才渐渐转变,开始招收弟子,开设镖局,做起了正派生意。不过,由于独扇门长久以来树敌众多,江湖中人,要不对之逼如蛇蝎,要不欲除之而后快,因此独扇门依旧保留着刺客部队,用以铲除与他们敌对的门派。

夏侯勋清楚苗雪卿的禀性,他心肠软,根本不是当刺客的料子。偏偏他身在独扇门,又习得一身高强武艺,武功是同辈里头最为出众的,执行刺杀任务最合适不过。

苗雪卿明白自己的境,当刺客是他唯一的出路。他轻道:「只要能为少主效力,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夏侯勋淡淡一笑,故意凑近他的耳畔低语:「雪卿,你对我的心意我是明白的,有你这样忠心的部下,我感欣慰。」

苗雪卿登时面红耳赤,心头如小鹿乱撞。慌乱地想着,他难道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了?可听起来好象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夏侯勋狡黠地笑着,把书塞给他。「这是一些关于内功心法的书,你带回去看吧。」

「谢……谢少主……」苗雪卿口气不稳地接过。

「不用着急,练懂了再还我也不迟。」夏侯勋一双凤眼闪着暧昧的光芒。

「嗯……」苗雪卿抱著书,鞠躬:「谢少主,那我……我告退了。」

「嗯。」夏侯勋颔首。

苗雪卿缓步离开练功房,内心的激荡依旧无法平复。他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方才那位紫衣姬妾「萱儿」正站在树下,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她为何要这样看自己?苗雪卿不得要领,他低着头,从她跟前快步走过。

离开紫云斋后,苗雪卿才拿起夏侯勋给他的书细看起来。这是一套三集的心经秘籍,分上中下册,苗雪卿拿在手里,觉得下集的本子特别浓。他捻了捻书的边沿,发现原来有一本小册贴在下册的底部,可能是因为放得太久,两本书的纸粘在了一起。他翻开册子一瞧,原来是一本佛经,里头尽是他看不懂的梵文。

大概是夏侯勋拿书的时候没觉察,不小心粘上来的吧……苗雪卿寻思,当真如此,自己就应该把佛经还给他了。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离开紫云斋不过几十步,现下完全可以折回去。

他当下合上册子,转身回到紫云斋里。还未走近练功房,就听到一阵细细的说话声,苗雪卿站在桂树后,探头看着。只见夏侯勋坐在石子上,怀里抱着那位萱儿姑娘,两人正耳鬓 磨,说着一些情话。

苗雪卿心口一紧,握紧手里的书。他不得不承认,俊雅迷人的夏侯勋与娇俏美艳的萱儿配在一块,实在是天造地砌的一对。可他看了一点也不觉得赏心悦目,反而心里阵阵泛酸。

那萱儿嘟着红唇,不无抱怨地说:「你还说最疼我呢,这一回来就跟那男的躲进房里头,半个多时辰才舍得出来。说,你是不是跟他在做什么不名誉的事?快给我如实交代哦。」

「不名誉的事?你是指什么?」夏侯勋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哼!你知道的。」

夏侯勋玩味一笑,贴在她白玉般的耳朵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那萱儿登时粉腮微红,一只青葱玉手轻擂着夏侯勋浓实的胸膛,娇_着:「你这色鬼!你好坏哦!」

夏侯勋搂着她哈哈大笑,苗雪卿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蹑着手脚无声无息地离开,又听萱儿道:「我看他带着一堆东西的,你是给他送了什么好东西啊?」

这又勾起苗雪卿的好奇,他缩在树杆后,听一听夏侯勋要如何回答。

夏侯勋满不在乎地道:「也就一包雪莲子和几本书而已,怎么?你也想要么?」

「雪莲子?是前段时间你特意托人从番邦那儿买回来的珍贵药材?哼……想不到你为了讨一个男人的欢心会如此大费周章。」

苗雪卿听得心头乱颤,不禁拿起腰间的雪莲子。这是夏侯勋特意给他买的?他当真如此关心自己?

可夏侯勋接下来的回答彻底粉碎他的想法──

「瞧你说这什么话?我上托人买的药材有上百种,一半给爹和娘进补,其余的都给你了。这雪莲子不过是用剩的一部分,我见留着也是浪费,所以才送给他,你连这样也要计较?」

这话像冰水一般,顿时将苗雪卿心里的热火浇灭,他胸口一沉,浑身像泡在冰冷的苦茶里一般。

然而,那两人接下来的话更加加伤人。那萱儿咯咯笑着,道:「我见他满脸喜色地跑出来,还以为你送了什么宝物给他,原来只是拿剩下的东西收买人家,你真是坏心眼啊。」

「这你就错了,有的人是不需要用宝物来收买的。」夏侯勋顺着她一头柔滑的青丝,意味远地说。

「那要用什么收买?」

夏侯勋微微一笑,眼里尽是狡猾。

「有的人,只要你稍微关心他一下,说几句赞赏的话,他就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连性命也罔顾。」

「哦……」萱儿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问道:「刚才那个男的就是这种人吧?还真是傻哦……」

夏侯勋换上不正经的语气道:「我也是这种人啊,你也稍微关心我一下吧……」

「好坏哦!人家还不够关心你吗?」

「哈哈……那就多关心一点……」夏侯勋正要俯身亲吻她,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一棵大树。

「怎么了?」萱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几片落叶飘下,无甚异常。

夏侯勋勾起一边的嘴角,轻道:「没什么。」

苗雪卿满脸受伤的神色,快步走出紫云斋。他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拿起手里装雪莲子的小袋子,怔怔看着。

自己的确是个傻瓜,被人如此敷衍还自以为对方是真心关爱自己……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只是夏侯勋捡回来的「东西」,他非常清楚,自己只是夏侯勋培养的棋子,夏侯勋对他做的一切,都是要得到回报的,假意关心他,只是为了要买人心。

既然都明白了,难不成他还冀望对方会诚心诚意地对他好吗?苗雪卿苦涩一笑,把小袋子塞进怀里。

「喝!喝!喝!」练武场上,独扇门的众弟子手持长剑,排成十行,跟随着几位师父练习。

苗雪卿与几名武艺最好的弟子被挑选出来排在最前方,以显示出他们的超群。练完一套剑法后,其它人都得以去休息,只有最前排的几人被师父留下了。

「光是自己练没意思,你们两人一组,比试比试,让为师瞧瞧谁的实战功力最好。」畜着菱角胡须的赵师父道。

低下的弟子听话地开始找配对,只有苗雪卿自个儿站着,不去找别人,别人也不找他。大家都知道他的厉害,跟他配对只会吃亏,谁也不想在师父面前丢脸。

大家都配好了,只剩苗雪卿与一名消瘦的少年,那少年在心里大呼倒霉,看来自己非得跟他配一块不可了。其它师兄弟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赵师父正要表态,就见夏侯勋远远地走来。

「少主……」

大伙齐声喊道,夏侯勋点点头,满脸笑意地问:

「怎么?还没练完吗?」

赵师父答道:「快完了,只等他们再互相练一下。」

「哦?」夏侯勋径直走到苗雪卿身边,低问:「练哪套剑法?」

「天龙剑。」苗雪卿避开他的眼睛达到。

「有意思,我也很久没练习剑法了,来,我们试试看。」夏侯勋兴致大发地说,旁人听了都一阵惊愕。

赵师父结巴地问:「少主,您是要跟雪卿对练?」

「是啊,不可以吗?」

「当然不是……」赵师父赶紧回答,把自己的剑双手呈上。

夏侯勋微笑着对苗雪卿道:「出手别太狠哦。」

「不敢。」苗雪卿抱拳。

难得夏侯勋亲自下场,其它弟子也无心练习了,纷纷退到一边,把地方腾出来。

夏侯勋拔出剑,勾勾手道:「来吧。」

「小人得罪了。」苗雪卿话音刚落,飞剑出鞘,只见青光闪过,剑锋直指夏侯勋左肩。夏侯勋往右侧身,手腕微抖,剑身倾斜,铮地一声顶住他的剑。

苗雪卿随即变换招式,使出一招蛟龙出海,夏侯勋看穿他的剑路,以同样的招式回击,只看剑光霍霍,火四溅。眨眼间两人已拆了十招,看得旁人眼撩乱。

苗雪卿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取胜,而他也无求胜之心。因此,所出招式都如清水温玉般,只是看着俏,实际上毫无杀伤力,这点围观者与夏侯勋都看在眼里。而夏侯勋的想法,却谁也猜不透,看似开玩笑,又看似认真。

夏侯勋挡下一剑,蓦地凑到苗雪卿耳边道:「想让我认可你就使出真功夫来。」

苗雪卿心中一颤,他飞快地跃开。

夏侯勋依旧是满脸不可测的笑,他握着剑笑道:「这回动真格了……」

他的口气轻柔,可下一刻使出的一招神龙摆尾却凌厉无比,只听一阵簌簌之声,剑身如摆动的龙尾一般飞旋直出。苗雪卿以剑抵剑,嗡……对方的内力居然顺着剑锋传到他手上,震得他手腕发麻。

苗雪卿当下松开剑柄,把剑从右手转到左手。夏侯勋见他换手了,自己也跟着换,笑道: 「左手对左手,这才公平。」

苗雪卿眼里闪过精光,猛力出招,使出的也是神龙摆尾。锵!夏侯勋居然以右手握着剑鞘挡下这招。

「内力有进步。」他笑着,左手倏地出剑,直劈苗雪卿失去防备的右边。苗雪卿惊慌地闪开,被削下几缕发丝。他飞快地调整身形,斜刺过去。

夏侯勋游刃有余地往后退了半步,苗雪卿的剑从他胸前掠过,差距只在毫厘之间。夏侯勋胸前佩戴的一块扇形玉佩被剑锋割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苗雪卿大吃一惊,眼捷手快地伸手接住。就在此时,他的后背出现了漏洞,夏侯勋毫不留情地挥下剑柄,苗雪卿被打得趴倒在地上。

「呜……」苗雪卿握着那玉佩,屈辱地爬起来。

「如果是在实战中,敌人打出的可不是剑柄了。」夏侯勋一点也不在乎他挽救了自己的玉佩,倨傲地说。

苗雪卿抿了抿唇收剑入鞘,抱拳道:「少主所言甚是,小人认输。」

夏侯勋也收了剑,笑言:「这么快就认输了?」

苗雪卿低头不语,把玉佩递到他跟前。夏侯勋没有接过,漫不经心地说:「不要了,送给你吧。」

苗雪卿错愕地抬头,这可是夏侯勋从小就一直佩戴的传家之宝,也是独扇门的标记之一,他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夏侯勋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他别有意地说:「这玉是你救下来的,就该由你收下,别想这么多,收下便是。」

「是……」苗雪卿只好乖乖回答,夏侯勋把剑扔还给赵师父,对苗雪卿道:「我想出去走走,你跟我来。」

苗雪卿在大伙疑惑的注视下,跟着夏侯勋离开练武场。两人一前一后,往马厩的方向而去。夏侯勋轻摇折扇,望着万里晴空,淡淡地开口:「我上给你的雪莲子都吃完了吗?」

苗雪卿心头一紧,他以平静的口气道:「还没有。」

「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吃完?我那儿还有许多补品,不用替我省着啊。」夏侯勋这话不知出于何意,苗雪卿听着只觉浑身别扭。他压抑着闷气,轻道:

「谢谢少主的好意,不过,这些名贵补品用在小人身上也并无大用,少主还是留着,送给其它更需要的人吧……」

夏侯勋蓦地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苗雪卿心慌意乱的躲避着他的目光。

「我上回跟萱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夏侯勋冷不防丢出这个问题,苗雪卿心虚地抖了一下。

他抿着唇,沉默以对。夏侯勋也不逼问,他意欲不明地笑了笑,转身继续走,苗雪卿只得跟上。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的夏侯勋忽然问出一个诡异的问题:「让你选的话,你宁愿当姬妾还是当杀手?」

苗雪卿困惑地停了下来,纳纳道:「姬妾还是杀手?」

「你不用想得太入,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可。」夏侯勋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这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苗雪卿跟上去,道:「杀手。」

夏侯勋这才驻足,他面对着苗雪卿,脸上的笑容既沈又冰冷。

「既然你是选择当杀手,那么就不要把我那些为讨好女人而说的甘言蜜语放在心里。」

苗雪卿一怔,夏侯勋伸出手,执起他一缕长发,低头俯近他,一双闪烁着邪佞光芒眼眸紧紧凝视着他。

「我需要一个无可取代的人,一个永远留在我身边、忠诚于我的人,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证明给我看吧……」

沙哑低沉的嗓言宛如魔咒一般,萦绕在苗雪卿的耳际,对方的眼睛彷佛拥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他呆呆地张着唇,无法吐露出一个字。

夏侯勋低沉一笑,轻轻地放下他的发,摇着扇子大步走开。苗雪卿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雪奴儿 第二章

两人来到马厩里,几名仆役把上好鞍的马匹牵过来。他们正要上马,就见身着翠绿罗裙的萱儿在几名丫鬟的簇拥下信步走来。

她挽着夏侯勋的手,不无抱怨地道:「少主,您要外出怎么也不带上我?」

「只是去外面走走而已,怎么?你也想来?」夏侯勋笑问。

「想啊,人家都闷在家里两个月了,带人家去嘛。」萱儿娇滴滴地哀求。

「那好吧。」夏侯勋爽快答应,抱着她上马。她坐在夏侯勋身前,一双白藕似的细臂缠在他肩上。苗雪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也跟着上马。

「坐稳了吧?」夏侯勋低头问着怀里佳人,萱儿紧挨在他怀里,乖巧地点点头。夏侯勋一踢马肚子,马儿一声长嘶,往门外奔去,苗雪卿紧跟在其后。

两匹马儿出了夏侯府,一路向城外的山岗而去。

秋意正浓,漫山遍野的枫叶如烈火般鲜艳,山中红叶纷飞,径上落叶浓积。凉风阵阵,流水淙淙,实在让人心情舒畅,只想纵马奔驰。

他们一鼓作气冲上半山腰,停在一条小溪流旁。夏侯勋抱萱儿下马,在这里稍作休息。

萱儿莲步轻移,走到小溪旁,取出一条手帕,放在水里濡湿,苗雪卿牵着自己与夏侯勋的马走过去喝水,萱儿见了尖声大叫:

「你没见着我在洗手帕吗?快把马牵走!」

苗雪卿一愣,自己明明是让马儿在下流喝水,跟她在上流洗手帕有什么关系?

「我不要马儿把水弄脏啦!快牵走!」那萱儿无理取闹地喊道,苗雪卿无措地看向夏侯勋,后者向他点头,示意他听从萱儿的话。

苗雪卿只得沉着脸把马牵开,待那萱儿把手帕拧干擦了脸,离开溪边才又牵了回去。休息片刻之后,夏侯勋道:「这儿的风景如此优美,咱们就不用骑马了,边走边看可好?」

萱儿弩着嘴道:「好是好,可人家今天穿的是新买的绣鞋,要是磨破了怎么办?」

「磨破了我就抱着你走好了。」夏侯勋不正经地笑道,惹得萱儿娇_连连。

苗雪卿一人牵着两匹马,跟在他们后面。他不想去看那两人调笑,只得把心思放在欣赏灿烂火红的枫叶上。

一阵秋风拂过,卷起满地枯叶,山顶上飘来阵阵浑浓的钟声,看来那里有寺庙。夏侯勋提出:「到庙里看看吧。」

三人便转了方向,往山顶而去。当他们走进一片异常茂密的枫林中时,空中突然响起一道不寻常的刺耳鸟鸣:

「吱咿咿咿咿──!!」

这不是一般的鸟叫!四周蓦地剧烈颤动起来,无数枫叶被震落。

那声音直穿进耳鼓里,萱儿吐出一口鲜血,登时抱头倒地,夏侯勋扶着她,不甚着急地扬了扬眉。

鸟叫声停止之后,又是阵阵叫人躁郁不安的蝉鸣声。这回连马儿也口吐白沫地倒下,看来这些声音会乱人心智,苗雪卿立即双腿盘膝坐下,运功抵挡。夏侯勋却依旧气定神闲地站着,他摇着扇子,吸一口气,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像利刃一般把蝉鸣劈开,四周 地炸开一圈,蝉鸣嘎然停止。苗雪卿连忙站起来,拔剑应战。

夏侯勋对着前方的天空道:「敢问『空鸟谷』的诸位前辈有何指教?」

他一口就说中对方的门派,躲在林中的刺客自然不可能出来响应他。只听嗤嗤嗤的几声,几枚乾坤圈从树丛里飞掷而出。苗雪卿飞身上前,以剑挡开暗器。树丛里簌簌作响,黑影晃动,暗器不断从四面八方飞来。萱儿毫无自保之力,只会坐在地上抱头惊呼,苗雪卿为保护她疲于奔命。

夏侯勋也不去理会他们,他呵呵一笑,啪地一声合起折扇,轻道:「既然诸位不愿出来相见,那在下只好亲自求赐教了。」

夏侯勋说完,腾空跃起,看准方向击出几掌──

枫树在掌风之下爆开,破碎的叶片夹杂着滚滚尘沙飞扬起来。

三抹人影从烟尘中飞身蹿出,分别从左中右面夹攻夏侯勋,夏侯勋神色自若,长袖一甩,几枚暗器从他手中射出。那三人吓了一跳,一人后退躲避,一人侧身散过,另外一名须发半百的老人以手中的精刚棍棒将暗器挡开。

暗器落地,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他们方才掷出的乾坤圈!夏侯勋是何时将乾坤圈收入袖中的,他们居然丝毫未察觉,对方的狡猾与厉害可想而知。

其余两人正要在攻上去,被那老人喝止,他们只得退到老人身后。那老者知道夏侯勋不好对付,不敢贸然进攻,他[缝着眼,寻找着对方的漏洞。

夏侯勋摇着扇子,冷笑着打量他们,缓缓开口:「阁下就是人称『训鸟神人』的葛环山老前辈了吧?」

那葛环山心中一惊,夏侯勋又说出另外两人的名号:「这两位一定是葛前辈的入门弟子,项前辈和顾前辈了。」

「你认识我们?」姓项的中年男子沉声问,这夏侯勋从未涉足江湖,却对他们的事了如指掌,不得不叫他们震惊。

「当然了,葛老前辈与二位声明远播,在下早有耳闻。」

「不用说好话,我们今日是来取你性命的!」葛环山冷声道。苗雪卿听了不由一惊,独扇门与空鸟谷素来无冤无仇,他们为何有此一举?

「哦?」夏侯勋笑了笑,径自道:

「据在下所知,一年前空鸟谷的所有男弟子都被驱逐,其中就有诸位。葛老前辈是空鸟谷的开山祖师之一,因不甘心被驱离,誓要重振声威,夺回空鸟谷。我独扇门与空鸟谷向来河水不犯井水,前辈今日却说要取在下性命……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必定是有人唆使你们来杀我,而那人的条件就是日后帮助你们重回空鸟谷……至于那人是谁,晚辈也猜到几分了……」

他一段话就把他们的底细都揭了,葛环山和两名弟子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葛环山长棍一抖,厉声道:「废话少说!就算被你说中了,你今天也逃脱不了!」

「是吗?」夏侯勋笑吟吟地合起扇子。

葛环山冷不防提棍在地上扫出一圈,地上的落叶飞起,形成一道屏障,他身后的弟子冲破屏障向夏侯勋扑去。夏侯勋不慌不忙地以折扇挡下他们的剑,三人展开混战。

而这边的葛环山却是另有目的,他趁夏侯勋被绊住,随即纵身跃到苗雪卿跟前。苗雪卿立即出剑抵挡,那葛环山与他拆了几招,猛然张大嘴发出一阵尖锐的鸟鸣声。

「呜……」苗雪卿被震开几大步,葛环山身形一闪,跃到萱儿身后,一手钳住她的咽喉。

「呀──!」萱儿失声尖叫。 葛环山对夏侯勋大吼:「不许动!不然我杀了她!」

他知自己加上弟子也绝不是夏侯勋的对手,于是想到以萱儿来挟持夏侯勋。要他杀夏侯勋的那人说过,夏侯勋非常宠爱自己的姬妾,这就是他的弱点!为了救宠妾,他一定会放松防备的……葛环山得意地想着。

苗雪卿见萱儿被虏,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边的夏侯勋顿了顿,猝不及防地扣住那姓项男子的手腕,使劲一拧,将他的剑刺入自己同伴腹中。

「你……」男子与葛环山都傻了,夏侯勋在下一刻向那男子击出一掌,对方飞撞到旁边的岩石上,登时五内破裂,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

苗雪卿与萱儿都震惊不已,那葛环山气极败坏地掐住萱儿粉嫩的脖子,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这就杀了她!」

夏侯勋冷酷一笑,道:「不必麻烦葛前辈,我自己来。」

他猛然弓起中指,手中弹出一物,葛环山心中一慌,拿萱儿抵挡,那物体贯穿萱儿胸膛不止,还刺入他腹中。萱儿抽动几下,当场死去。

「呜!」葛环山把她的尸体扔开,他嘶吼着将那「暗器」拔出,低首一看──是一片血淋淋的枫叶!

把气注入柔软的物体中,使之化为利器,这是何等高超的内功?葛环山捂着鲜血直流的肚子,跪倒在地上。

夏侯勋把玩着一块枫叶,淡淡笑道:「枫叶虽美,不过要是威胁到我……我也可以随意摧毁。」

苗雪卿呆呆地听着,脑袋中一片凌乱。那葛环山嘴角渗出血丝,他自嘲一笑。

「果然……只有狠心的人能成就大事……是我自掘坟墓,小看你们这些毛头小子……」

这夏侯勋的狠劲比起「那人」的确毫不逊色,武功修为也同样不可测,看来这江湖上再也论不到他这种老鬼出来卖弄了……

夏侯勋向他走去,边走边问:「葛老前辈,晚辈对您的遭遇也感同情。这样吧,只要你把幕后指使者说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哼!」葛环山冷笑:「不用你假好心,我一又一栽在你们这些小毛头手里,再苟且偷生也没意思了!」

他说完,一掌击中自己的胸口,震碎了自己的心肺。葛环山吐出几个血泡,缓缓倒下。夏侯勋挑眉,走近探了探他的鼻息。

「死了,真可惜,什么也没套出来」他一笑,站起来,冷冷地拿出手帕擦手。

苗雪卿心情复杂地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死去的萱儿。几刻钟之前,这美丽的少女还跋扈地为难自己,还娇俏地与夏侯勋卿卿我我,想不到此刻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且,还是被夏侯勋亲手了结性命的……

恩宠了两个月的姬妾,对夏侯勋来说到底有多少价值?那些甘言蜜语和温柔呵护,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

夏侯勋扔掉手帕,手帕随风飘荡,落在萱儿零散的黑发上。他笑问苗雪卿:「时间尚早,还要到山顶的寺庙去吗?」

苗雪卿心口一沉,自己的宠妾刚死,他居然还有游山玩水的兴致?或许,萱儿的死对他而言就像飘落一片枫叶一般,对方的铁石心肠,早已超出他所能领会的范围。

他低垂着眼眸,瞟着着萱儿的尸体,闷闷地回答:「少主作决定就可……」

「这样啊,看来你也不太感兴趣,那我们回去吧。」夏侯勋说完,这就要走,苗雪卿轻唤:

「呃……」

「什么事?」夏侯勋转过身来。

「那个……」苗雪卿看向萱儿的尸首,为难地问:「就让她这样吗……」

这毕竟是他宠爱了两个月的姬妾啊!就这么任由她暴尸荒野,他又如何忍心?

「哦,我都忘了。」夏侯勋满不在乎地笑笑,「回去之后再让仆役过来收拾吧。」

他都这么说了,自己再操心下去也是自寻烦恼,苗雪卿看了萱儿最后一眼,他将尸体从葛环山身旁抱起,安放在一边的枫树下。

「走吧。」夏侯勋催促道。

苗雪卿沉默地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沿着原路下山。

流水依旧,秋风骤起,枫林发出阵阵叹息:沙沙……沙沙……

秋末,凉风起,桂铺地。

苗雪卿手里拿着两本从夏侯勋那儿借来的书,走上镶嵌着鹅卵小石的曲径。还未走到紫云斋,就闻到阵阵香扑鼻而来。

苗雪卿敲了敲门,等了良久,无人附应。侧耳细听,院内传来嘻笑打闹声,看来是笑声掩盖了敲门的声音,以至奴仆没听到。苗雪卿推开门,缓步走进去。

走到一座山石背后,就听笑声就在前方,苗雪卿探身看去。见是夏侯勋正与几名少女正在玩游戏,其中一名穿鹅黄棉裙的少女被众人围在中央,她以丝巾蒙眼,伸出一双细白小手摸索着,这少女就是夏侯勋的新宠。

那少女边笑边走,一些调皮的丫鬟冷不时凑近逗弄她,惹得她惊叫连连。夏侯勋面带微笑地看着,眼中的溺爱之情表露无疑。那少女一时不慎绊到地上的碎石,夏侯勋立即张开怀抱把她拥入怀里。少女拉下盖眼的丝巾,羞赧地与之对视。

苗雪卿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开。身后的笑声离他越来越远,他拿著书,心不在焉地来到湖边。

几朵残荷飘在水面,两三条小鱼在清冷的湖水之中游荡。苗雪卿倚在栏杆旁,从怀里拿出一块晶莹的扇形玉佩,这是夏侯勋的传家之宝,夏侯勋开玩笑似的送了给他。

一块具有如此刻意义的玉佩,他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难道说这玉对夏侯勋而言根本就一文不值?苗雪卿不敢奢望对方是因为重视自己而把这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给了自己。他不知道在夏侯勋心目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无关要紧的,他更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是什么。

对方大概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或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问自己要回去了,自己得好好储存才行……苗雪卿恍惚地想着,他收起玉佩,无精打采地望着萧条的湖面。

一股秋风刮过,吹落无数枯叶。苗雪卿按着被吹乱的发,正要离开,空中一团飘浮的红色蓦地闪入他的眼帘。

苗雪卿[着眼看去,原来是一件被风吹起的衣袍。那红色衣袍顺着风向往湖心飘落,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苗雪卿没有细想,施展轻功,跃起接住那衣服,再利落地跳回岸上。他拿着那衣服细看,那衣服的布料相当精细,而且是女装,不知道主人是谁……

正想着,一名梳着两团发髻的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这下丫鬟年龄与苗雪卿相仿,长着圆圆的苹果脸儿,煞是可爱。她看到苗雪卿手中的衣服,喜出望外地冲过去。当她发现拿衣服的是一名俊美的少年后,小圆脸随即涨红。

苗雪卿没有细想,施展轻功,跃起接住那衣服,再利落地跳回岸上。他拿着那衣服细看,那衣服的布料相当精细,而且是女装,不知道主人是谁……

正想着,一名梳着两团发髻的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这下丫鬟年龄与苗雪卿相仿,长着圆圆的苹果脸儿,煞是可爱。她看到苗雪卿手中的衣服,喜出望外地冲过去。当她发现拿衣服的是一名俊美的少年后,小圆脸随即涨红。

「呃……这位公子,这个……」她结巴地开口。

「这是你的?」苗雪卿把衣服还给她,小丫鬟连忙接过,不断点头鞠躬地说着「谢谢。」

「不必客气。」苗雪卿看得出她的紧张,特意放轻口气答道。面对这样英俊温柔的男孩,小丫鬟不禁心神一荡。这时,另外一名同样装扮的丫鬟也跑来了,她唤道:「金,找到了没?」

名为金的小丫鬟赶紧拿起衣服给她看:「找到了。」

那丫鬟冷漠地瞟了她一眼,把衣服夺回去,抖了抖,确定没有破损之后才道:「算你走运,要是弄破了小姐的衣服,有你好受的。」

她也不跟苗雪卿打招呼,高傲地走开了,金为难地瞧了瞧苗雪卿,轻道:「谢谢公子,我们先走了……」

「嗯。」苗雪卿微微颔首,随即也转身走了。

金跟在那没礼貌的丫鬟身后,悄悄回过头去偷看苗雪卿。直到苗雪卿走远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春兰姐姐,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那春兰不屑地说:「什么公子,还不就一下人而已。」

「下人?」金有点吃惊,心想那少年气质俊雅,风度翩翩,怎么看也不像个下人啊……

「他只是夏侯公子捡回来的乞丐啦,听说功夫不错,不过下人就是下人,再怎么厉害,充其量就一武夫。」春兰字字句句都尖酸无比。

「春兰姐姐,你知道的真多……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好象叫……叫苗雪什么来着,我忘了。」春兰斜睐着她,取笑地问:「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被说中心事的金脸蛋一热,慌张地摇头:「没有啦……」

「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好害羞的。反正你们一个是丫鬟一个是武夫,倒也相配。」

她似乎忘了自己同样是丫鬟,刻薄地说着。金没想到这层,只顾脸红。不过……自己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能再遇见他了,她无比遗憾地想着。

叫金意想不到的是,她很快就再与苗雪卿见面了──

鲜艳婀娜的雪珠红梅,粉白傲洁的新玉孔雀,富丽堂皇的渔阳金秋,别致奇特的珠帘飞暴……院中 紫嫣红,各式菊依排放,竞相开放。

为了让姬妾们在苦闷的日子里找到一点乐趣,夏侯勋每年都会在府内举行赏菊宴会,一众姬妾均受邀赴出席。

夏侯勋相当享受这种宴会,因为届时争奇斗艳的不仅仅是盛开的菊,还有他那群姬妾。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在宴会上艳冠群芳,以求获得他的恩宠。

赴宴的均为女眷,斟酒上菜的也皆是婢女,除了夏侯勋以外,宴会场里就只剩一名男子了──那就是苗雪卿。

苗雪卿每年都参加这个宴会,不过如果能让他选择的话,他绝对不想出席。因为他要一整天看着夏侯勋和他那群宠妾眉来眼去、相互调情,他来了也只能像木头人一般坐着,虚度一整天的光阴。

不过夏侯勋每回都让他参加,想逃也逃不掉。

他到底要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苗雪卿喝下一杯清酒,困扰地看着正搂着宠妾喝酒的夏侯勋。坐在夏侯勋怀里的就是上那名跟他玩游戏的少女,夏侯勋一直都搂着她,还把自己喝过的酒喂进她嘴里,惹得其它姬妾嫉妒不已。

几名姬妾不甘心被冷落,大胆地把襟口拉开一点,扭臀摆腰地上前敬酒。其它姬妾也不甘落后地跟上,夏侯勋身旁很快就被美女们围得水泄不通,撒娇劝酒之声不绝于耳。

这种争宠戏码年年都一样,苗雪卿也看得麻木了,他把子挪开一点,远离这迷魂阵。

他漫不经心地喝着酒,一名站在不远的绿衣小丫鬟引起了他的注意,对方一直都在偷看他。苗雪卿认出她来了,正是上回捡衣服的小婢女,她的名字很好记,叫金。

苗雪卿友善地对她笑了笑,金的小脸立即飘起两朵惊喜的红晕,羞赧地低下头。

苗雪卿看了看夏侯勋那边,对方正忙着应付美女们送来的酒,看样子相当地乐在其中。苗雪卿在心里低叹,把眼光移开。

宴会里的缤纷色彩似乎都围绕到夏侯勋周遭了,只剩婢女们冷冷清清地站在,苗雪卿自个儿坐着也是苦闷,他忽然来了兴致,起身走到金身前。金看着自己这几天一直记挂着的人走来,登时心如雷鼓,面红耳赤。

「苗公子……」金欠了欠身,虽然知道苗雪卿也是个下人,但她还是觉得他是一名翩翩公子。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苗雪卿有点意外。

「没有……我只知道公子姓苗。」金羞涩地说。

「哦……这样啊……我姓苗,名为雪卿。」苗雪卿介绍,补充道:「对了,你不用叫我公子的……」

「呃?那我该怎么叫……?」

「这……」苗雪卿想了想,轻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苗大哥……」

金连忙摇头,道:「苗大哥言重了,我怎么会嫌弃呢。」

苗雪卿也有点害羞,两人相视一笑,沉默了一会儿。身后的姬妾们发出阵阵笑声,苗雪卿侧头看了看,见是夏侯勋又喝掉一杯酒。苗雪卿问金:「你是陪主人来的吗?」

「是的。」金指着围在夏侯勋身旁的一名红衣女子,道:「那位就是我家小姐。」

「哦……」那小姐穿的就是上回苗雪卿捡到的红衣裳,他恍然大悟:「原来那件衣服是你家小姐特意准备穿来赴宴的?」

「是啊……我晾晒的时候不小心被风吹走了,幸亏苗大哥你帮我捡到,而且一点也没有弄脏,不然我非受罚不可……」金心有余悸地说,脸上微带惶恐之色。

苗雪卿听她这么说,心想这小姐的性情一定不太好,难怪她不受夏侯勋的宠爱,因为据他所知,夏侯勋素来偏爱性子单纯天真的姑娘。

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轻唤:「苗大哥?」

苗雪卿回过神,应道:「什么事?」

「没……没什么……」被他双眼直视着,金再度涨红了脸。

苗雪卿见夏侯勋身边的姬妾开始散开了,自己不便再留在这里与金闲谈,便道:「金姑娘,我先回去坐着了,告辞。」

「好的,告辞……」金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荡漾不已……

雪奴儿 第三章

残月高挂,星点低垂。微风细草,寒露初现。

一名美貌的少女坐在铜镜前,一个丫鬟手里拿着木梳,小心翼翼地疏理着她一头披散的长发。咿呀一声,房门打开,金捧着一盘温水进到房间里,镜前的少女瞄了她一眼,朱唇轻启,唤道:「金。」

「是……」

「你过来。」沈月娥向她招手,金放下木盘,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沉月娥看出她的慌张,淡淡笑道:

「你别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是……」金嘴里应着,手还是在发抖,这沉月娥生性恶毒,对丫鬟们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今天居然一反常态,亲切地对她微笑,实在让人不得不心惊。

沉月娥拉着她的手,道:「我问你,你今天在赏菊宴里跟谁说话了?」

此话一出,金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她原以为自己与苗雪卿在不起眼的地方交谈不会被看到,可想不到……

「你放心,我不是责怪你。」沉月娥轻轻一笑,眼里精光闪烁,她又道:「你可知道跟你说话那人是什么身分?」

「他……苗公子是府里的侍卫吗……」金自己也不肯定地说。

「他不但是府里的侍卫,还是夏侯公子的贴身侍从,是夏侯公子最信任的人。」沉月娥道,给她梳头的那名相貌平凡身材瘦削的丫鬟一直专注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不过她脸上的神色像木头一样呆滞,完全没有情绪变化。

「是这样吗……」金赶紧道:「小姐,我跟苗公子之间没什么的,您千万别生气……」

「你跟他搭上关系了,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沉月娥说出让她意想不到的话。见金满脸困惑,沉月娥解释道:「孟舵主将我送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夏侯公子却一直对我视而不见,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对得起孟舵主,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沈月娥原是歌妓,因年轻,貌美而被独扇门的分舵主之一「孟丘离」看中,将她献给夏侯勋。想不到夏侯勋收下她之后却对她不闻不问,完全没有被她的美丽打动。这不但让骄傲的沉月娥受到打击,更让本欲讨好他的孟丘离颜面扫地。

这的宴会,沉月娥用尽一切办法还是不能博取他的注意,本以为这回要认命地被打入冷宫了,想不到被她发现自己的丫鬟与夏侯勋的侍从有所连系。

「金,你要好好跟那位苗公子相,最好能让他喜欢上你。」沉月娥语出惊人地吩咐道,金听了又是面红又是结巴。

「小姐……这……这怎么可以……我不知道怎么做……」

「这个你放心,我会帮你接近他的,你要尽一切努力让他喜欢你,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将来的命运的。」

「命运?」

「只要那苗公子的喜欢你,他就能帮助我接近夏侯公子。等夏侯公子被我迷住了,我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包括答应你与苗公子成亲,你说,这不是关系到我们的命运吗?」沉月娥异想天开地说。金听得瞠目结舌,她支吾着:

「小姐……可是我……我怕我办不到……」

「你行的,我会帮你的。」沉月娥一再鼓励:「你不是也喜欢那个苗公子吗?你难道不想找到像他那样的如意郎君吗?我看苗公子对你也挺好的,说不定他也跟你一样,早就对你动心了。只要你积极一点,要迷住他根本不成问题,这样既能成全你们,也能撮合我和夏侯公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金被她说得有点动心了,苗雪卿那像春天一样温暖的笑容呈现眼前,她心神迷荡,不由自主地答道:「那我试试看吧……」

「很好,这就对了。」沉月娥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她不知道,她身后的那名丫鬟也用闪烁着诡计的眼眸注视着她们……

午膳时刻,膳堂里聚满练功归来的弟子和侍卫。

一身素衣打扮的苗雪卿走进宽广的膳堂里,如常坐在一张木桌子旁。厨房里的老妈子端来肉汤,每张桌子中央摆上一锅,白米饭则是装在大木桶里,放在靠墙的一张板上,由专门的仆役盛饭。一些饥饿的弟子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到摆米饭的地方去排队,苗雪卿拿起碗,默默地排在队伍中。

只听前方的几名弟子讨论着:

「喂,你看,盛饭的大娘被换下了。」

「我看看……真的,换成一个小姑娘了!」

「哦哦……小姑娘长得不错哦……」平日连年轻女人的香味也没闻过的男弟子们激动起来。

「哇……真的好可爱,怎么还没轮到我啊……」

大家都兴致高昂,苗雪卿却一直置身事外,对新来的盛饭姑娘不感兴趣,直到排在他前面的人拿着装满米饭的碗走开之后,他才看清那姑娘的模样──苗雪卿呆了呆。

金双目含春,脸颊熏红,羞涩地接过苗雪卿的碗,低声问道:「请问要装多少?」

「装满吧。」苗雪卿很快便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好的。」金给他装了满满的一碗,还用勺子将米饭压得紧紧实实地。

「劳烦了。」苗雪卿接过饭,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走开了,金也继续给其它人盛饭。

午膳时间过去,吃完饭的人陆续离开,平时总是吃完就走的苗雪卿却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一直坐在位置上。待大家走得七七八八后,仆役们开始收拾碗碟。金也出来帮忙了,她见苗雪卿坐着,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于是含羞带怯地走过去。

「苗大哥……」

苗雪卿站起来,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金不想撒谎骗他,可又无法说出实情。苗雪卿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于是压低声音问:

「是不是你小姐把你赶来的?」

「不是的。」金连忙摇头,未免他误会,她不得已只好说出沉月娥教她的借口:「其实是……小姐觉得自己身边的丫鬟太多了……刚好膳房这边有个空缺,所以就把我调过来了……」

真实情况是沉月娥买通了府内的管家,将金安排在这里,好让她有更多机会与苗雪卿相。不过苗雪卿没想到这么层的地方,对金的解释也没有怀疑。他点头道:

「原来如此。」

他相信了……金舒一口气之余,又觉得内疚──自己不应该骗他的……

苗雪卿见她神色有异,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适应这里的活儿?」

「呃……不是的,我很喜欢这里,大娘们对我也都很好……」金赶紧否认,待在膳房里比待在沉月娥身边舒服多了,而且还能每天看到苗雪卿,她宁愿一直留在这儿……她衷心地想着。

「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一下。」苗雪卿关怀地说:「我虽没什么本事,不过能帮你的我一定尽量帮忙的。」

这金是他在夏侯府里遇到的最真诚的人了,两人之间也特别有缘,苗雪卿有一种很想保护她的欲望,连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金听了当然是感动不已,她又高兴又微带愧疚地道谢:「谢谢你,苗大哥……」

「不必客气,我还什么忙都没帮上呢。」苗雪卿也有点难为情。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散开。

自此之后,苗雪卿和金越发亲近,两人每天都会在膳堂碰面。虽然都没有太入地交谈,不过两人总会互相点头微笑。金给他盛饭的时候总是偏心地盛满一点,数多了,也就引来旁人的注意,一些同门师兄弟还为此拿他俩开玩笑。被取笑的两人都害羞地别开脸,这时苗雪卿会羞赧地让他们别说了,而金却是欲语还羞,偷偷看着他无措的样子。

渐渐地,不但去膳堂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就连其它仆役也略有耳闻了。

不过,苗雪卿自认自己与金之间清清白白地,不会因此而避忌,被别人笑得多了,也慢慢习惯了,任由他们说去。

他从没想过这会给他与金带来什么麻烦,甚至灾难……

苗雪卿用膳完毕,径自离开膳堂,才踏出大门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呼喊:

「苗大哥!苗大哥!」

苗雪卿转身,见金手里捧着一个红漆盒子跑来。

「什么事?」他走过去,金看了看后面,膳堂里还人潮汹涌。她害羞地说:

「我们到那边去好吗?」

苗雪卿点头,与她走到一棵大树下。金把盒子呈上,打开。

「这个……是我做的……」

盒子里飘出一阵香味,原来里面装着十来块菊酥。苗雪卿接过,受宠若惊地问:

「你要送给我?」

「嗯……」金脸蛋儿红扑扑地说:「我今天跟厨娘学的……这是我第一做,可能不太好吃,请苗大哥别嫌弃……」

「怎么会呢?」苗雪卿感激地说:「谢谢你。」

「苗大哥您别客气,只是很普通的东西而已……」

虽然只是寻常东西,不过却是她的一番心意。夏侯勋也送过他不少珍贵的东西,但金送他菊酥一样叫他感动。

苗雪卿看了看菊酥的数量,至少有十块,他道:「你全部都给我吗?我恐怕吃不完……」

「不相干的,你可以分一点给其它师兄弟吃啊……」金建议。

「这也是。」苗雪卿把盒子盖上,再道:「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客气,如果你觉得好吃的话,我下再做点别的糕点给你尝尝好吗?」

「嗯,好的。」

苗雪卿与她道别,迈着愉悦的步伐离开,想着要把菊酥带回房间里与其它弟子分享,当他从一个观景楼旁经过的时候,一道男声冷不防传来:

「雪卿。」

苗雪卿怔住,停下脚步看去。身着宝蓝长衫、风流潇洒的夏侯勋从观景楼里缓步走出来。

「少主。」苗雪卿捧着盒子鞠了一躬。夏侯勋双目含笑地问:

「怎么了?看你这么急忙的样子,要赶着去哪?」

「没有……打算回房间而已。」

夏侯勋瞄着他手里的盒子,笑问:「这是什么?」

苗雪卿没想太多,老实道:「只是一些小糕点。」

「哦?糕点?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吃这些零嘴的,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

「没有……是一位朋友送我的。」苗雪卿也不懂他为何会忽然对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如此关心。

夏侯勋吸一口气,笑道:「闻起来倒挺香的,我正想吃糕点配茶,能给我尝一下吗?」

苗雪卿岂敢违背他,但他不放心地道:「可是少主,这只是很普通的糕点,我怕你吃不惯……」

「不要紧,就当换换口味吧。」夏侯勋说完,率先走进观景楼里,苗雪卿只得跟上。

这观景楼分三层,夏侯勋领着苗雪卿上到二楼里,苗雪卿这才发现下场的还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和几名婢女。夏侯勋向来喜新厌旧,这已经不是上回那个受夏侯勋专宠的女孩了。

那少女坐在石桌旁坐着,桌面上摆着棋盘,看来夏侯勋刚才一直在这里与她对弈。夏侯勋坐到铺着软垫的石上,吩咐婢女把棋盘撤下,另外几名婢女则在一旁为他们沏茶。

苗雪卿看了看观景楼栏杆外的景色,这里四周开阔,从二楼看下去几乎能看到夏侯府的全景,膳堂那边的情况也尽收眼底。

既然夏侯勋一直在这里下棋,那么方才金送他菊酥的情景不是被他看到了?苗雪卿忽然想到,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夏侯勋才没这么闲呢,与美女对弈乐趣无穷,他那里会去关注低下发生什么事,苗雪卿在心里取笑自己。

「拿来吧。」夏侯勋喊着允自发呆的苗雪卿,他连忙应了应,把盒子放在石桌上。

夏侯勋掀开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唇边勾起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菊酥吗?」

苗雪卿立在一旁,看着夏侯勋拿起一块菊酥,坐在他对面的少女也跟着拿了一块,两人咬各自了一小口。

那少女咀嚼了几口,赞叹地「嗯……」了一声,正想说「好吃」,这边的夏侯勋却把只咬了一口的菊酥扔回盒子里,还把已经吃进嘴里的吐在手帕上。

「很难吃。」他皱眉道。

苗雪卿微微一愣,那少女尴尬地拿着吃剩的菊酥,讪讪地放下,也附和道:

「是不太好吃……」

「这么难吃的东西就是喂猪也不配。」夏侯勋厌恶地说,苗雪卿更加错愕了,这还是他头一遭听到他说这种狠话。夏侯勋的性子向来不温不火,就算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表露出来,想不到这回为了一块菊酥而动气,难道这酥饼真是难吃到天地不容了?

苗雪卿忍不住想试一下是否真的如此难吃,他伸出手要取一块,夏侯勋倏地把盒子拿起来,对一旁的婢女道:

「拿去丢掉。」

苗雪卿急道:「少主,请等一下……」

「这东西难吃顶透,你也不用觉得可惜了。」夏侯勋截断他道。

苗雪卿辩不过,只好眼睁睁看着婢女把那盒几乎没吃过的菊酥拿去扔掉。这毕竟是金一番心意做给自己的啊,就算不好吃也不该这么丢掉……苗雪卿愧疚地想着。

夏侯勋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见他还是一副为那盒酥饼可惜的模样,故意问道:

「怎么了?怪我扔了你的酥饼吗?」

「不是。」苗雪卿低头道。

「别这么计较了,我让厨子再给你做一盒不就好了?」

「不用了……」

「当真不用?」

「嗯……」

「那你就别做出这种难过的模样,不就一盒菊酥罢了。」夏侯勋话锋一转,讥笑道:「看你这样子,难道这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苗雪卿心里一凉,吃惊地看着他。夏侯勋回看着他,眼里尽是冷冷的讥讽。

夏侯勋此话不寻常,难道他真的看到金与自己在一起的情景了?不过就算那样,他也不该如此讽刺自己吧……

苗雪卿冷静地答道:「不是的,只是一般的朋友。」

「哦。」夏侯勋没再说什么,继续喝着茶。

他到底在想什么,苗雪卿完全捉摸不透。

「这是给我的?」金惊喜的看着手里的一对玉耳环。

「嗯……」苗雪卿挤出勉强的微笑,道:「就当作是上你送我糕点的回礼吧。」

「苗大哥,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收下……」金摇头道:「我那点小糕点根本值不上这些钱……」

「你别在意,这耳环只是我在路旁的首饰摊档买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别嫌弃才好……」上回她特意送给自己的菊酥被夏侯勋扔了,苗雪卿也只能透过这样来弥补自己的内疚了。

「我怎么会嫌弃呢?谢谢苗大哥。」金终于开心地收下,还当场就取下自己原本戴着的耳环,换上新的。

「好看吗?」她羞涩地问。

「嗯,很好看……」苗雪卿自己也不会分辨,只是客套地说。

金含羞答答地问:「对了,上我做的菊酥……你觉得味道怎样?」

苗雪卿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镇定地撒谎道:「嗯……很好吃。」

「真的吗?那你的师兄弟们也觉得好吃吗?」金高兴地问。

这个问题始料未及,苗雪卿支吾了半晌才答道:「我没有给他们吃……」

「咦?为什么?」

「呃……因为……因为……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自己吃光了……」苗雪卿干笑着说出一个自己也觉得差劲顶透的借口。

想不到金信不疑,红着脸道:「真的吗……那我下再做给你好吗?这回我会多做一点的。」

「好啊……」苗雪卿点头。

他们正说着,苗雪卿蓦地看到夏侯勋独自往这边走来。他微微一怔,夏侯勋已来到跟前。

「少主。」苗雪卿与金连忙做了个万福。

夏侯勋笑容可掬地道:「怎么?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聊什么秘密?」

「没有……」苗雪卿连忙否认,金羞红着脸,把头垂得低低地。夏侯勋瞟着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底却隐藏着冰冷的光芒。

「雪卿,我有事跟你商量,跟我来。」夏侯勋道。

「是。」苗雪卿与金摆摆手,跟着夏侯勋走了。

「你喜欢那女孩吗?」

两人走远之后,前面的夏侯勋突然丢来一个问题,苗雪卿愣了愣,正要回答,夏侯勋又抢先道:

「上回那些糕点就是她送给你的吧?」

苗雪卿心想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答道:「是的。」

「你有告诉她她做得很难吃吗?」夏侯勋的口气里带着一丝恶意。

「我没有……」

「不把真相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进步的。」

「那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就算做得不好,我也不想让她难过……」

夏侯勋转过身来,含笑问道:「你不想让她难过?你很在乎?」

他为何有此一问?苗雪卿懵了。夏侯勋重复问道:「你很在乎吗?」

苗雪卿思索了片刻,道:「我想保护她……」

「是吗……?为什么?」夏侯勋的眼底在冷笑。

「因为……她是个好姑娘。」

「哦?」夏侯勋呵呵一笑,忽然问道:「那你想娶她吗?」

苗雪卿吓一大跳,又是羞又是急:「少主,你怎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少主……我没有想过……」

「你没有想过,可人家姑娘一定有想吧?」夏侯勋用讥讽的口气道:「不然她为什么专程给你做糕点?」

苗雪卿不吭声了,夏侯勋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又道:「如果你当真对她有好感,我倒可以成全你们。」

苗雪卿诧异地看着他,他真的希望自己与金成亲?他心里闪过酸涩。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亲这回事,现下经夏侯勋提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将来也是要成家立室的。不过……如果非要成亲的话,金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自嘲地想着,但他很快就在心里责怪自己。

明明就没有多喜欢人家,怎么可以有这种卑鄙的想法?自己真是太浓颜了……

夏侯勋径自道:「你今年也十五岁了,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再说,人家一个姑娘家的,被外人说多了可是会坏名声的,你也该替她想想。」

「被外人说?」苗雪卿不知他指什么,夏侯勋[眼笑道:

「你不是常常跟她在膳堂里眉目传情,还私下幽会吗?」

苗雪卿大为吃惊,忙道:「少主,我们没有啊……」

「你们的事都传到我耳里了,还说没有?」

「少主,我们真的没有,你不要相信那些闲话……」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方才不是就在幽会吗?」夏侯勋摆明不相信他的解释。

「我只是要送她耳环而已……」

「呵……」夏侯勋的眼神更冷了,「定情信物?真感人……」

「不是的,少主,那只是……我真的……」苗雪卿百口莫辩。

夏侯勋不理会他的着急,道:「不过你们喜欢归喜欢,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情来,要是人人都效彷你们,府里可就要大乱了。」

「少主!我跟金之间真的是一清二白的,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又有何难?可其它人会相信吗?」夏侯勋故意刁难地说。

苗雪卿咬了咬下唇,压抑地说:「那样的话……我以后不再跟金说话就是了……」

「不说话又有什么用?你们天天都见面,就算你不理她她也会来找你。」

「少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行……你觉得怎样才算妥当?请你下决定吧……」苗雪卿自暴自弃地说。

「呵呵……别说得这么委屈,我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棒打鸳鸯这种事我也不想干……」夏侯勋眼底闪着狡黠冷酷的光彩,道:「这样吧,先把她调到别的地方去,你们碰不上面了,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把她调走?金好不容易才适应膳房的工作,她一定会不开心吧……苗雪卿愧疚地想着。

夏侯勋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事,问道:「怎样?你不满意我的安排吗?」

「不是……」苗雪卿懦弱地回答,他怎么敢对夏侯勋的决定表示质疑?对不起,金,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太没用了……他在心里不断责怪自己。

「既然你接受了,那就这么办吧。」夏侯勋满脸尽是得逞的笑意,转过身愉悦地离开了。

雪奴儿 第四章

夏侯勋说到做到,第二天,苗雪卿来到膳堂里,就再也看不到金的身影了。到底夏侯勋会把她调派到那里,苗雪卿毫无头绪。

当他若有似无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夏侯勋总是故意把话题绕开,或者索性当没听到,苗雪卿又不好问得太直白,只好把疑惑压在心底。

渐渐地,苗雪卿发现此事非常不对劲。以他对夏侯勋的了解,对方绝不是那种会去关心仆役事务的人,虽说他的理由是为了避免府内其它人受影响,要他们避忌,可这点就够异常的了!

夏侯勋从来就不关心弟子们和仆役们的操守,他只在乎他们有没有尽职完成自己的工作。独扇门的弟子们向来行为放肆,在这一带恶名昭著,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做过,只要事情不闹大,一般掌门人是从不会追究的。夏侯勋会担心金与自己相好而影响其它弟子?太不像他的性子了。

可苗雪卿也不敢说自己绝对了解夏侯勋,对方的反复无常往往叫他无所适从,所以他会忽然关心起自己也并非不可能。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找到金。毕竟自己给对方带来了不少麻烦,而且他也关心金是否适应新工作,希望她不会被人欺负吧……

「你问金被调去哪了?」膳堂里负责烧水的大娘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

「是的,请问你知道吗?」苗雪卿见这大娘平时待人和气,与金也算相熟,于是想到来向她打听。

大娘放下手里的木桶,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调到前厅去当倒茶水的丫头了。」

「前厅吗……」苗雪卿琢磨着,那里是专门招待来客的地方,在那里做事的丫鬟都是千挑万选的,要貌美,还要勤快,更要机灵。

前厅的丫鬟,做事稍有失误就会受罚,更有可能被赶走。能去那儿是无尚的光荣,却也是一种严酷的考验。他万万没想到夏侯勋会把金调到那种苛刻的地方去,以金胆小害羞的性情,不可能会在那里待得下去的。

苗雪卿心里担忧不已,一心想尽快去找金。他又问了几个人,终于得知丫鬟们到房间都要在长回廊里经过,于是隔天早晨起了个大早,冒着霜冻守在回廊旁边的树丛里等她。

晨曦穿过薄薄的云层,雾气轻轻散去。梳妆完毕的丫鬟们不断从跟前走过,苗雪卿等了没多久,终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金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走来。苗雪卿走出来,轻声唤道:「金……」

金怔了怔,抬起头四下张望,当看到站在树下的苗雪卿后,她彻底傻住了。苗雪卿见她呆滞地僵在原,只好自己走过去。

「金,我有事情想跟你说,能过来一下吗?」

「我……我是不是还没睡醒……?」金傻傻地道,不敢相信似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背。

「不是啊……」苗雪卿困惑地说,金眼圈泛红,露出令人怜惜的笑容。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苗雪卿心头一疼,轻道:「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两人走到树丛背后隐蔽的地方,苗雪卿先问道:「怎样?在前厅干活还习惯吗?」

金扁了扁嘴,声音沙哑地说:「不是太习惯……」

苗雪卿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吃了不少苦头,他越发心痛。

「我很抱歉……」

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跟我说抱歉……不干你的事啊……」

「不是的,是我不好,都怪我平日不注意,让旁人说了太多的闲话,还害你受委屈,都怪我……」

「苗大哥……」

「金,你想回去膳房工作吗?」苗雪卿忽然问。

「这……我还能回去吗?」金小声地问。

「我不敢保证,不过我一定会去请求少主的,我会请他将你调回去的。」苗雪卿坚决地说。

「谢谢你,苗大哥。」金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为难地道:「苗大哥,我要去干活儿了,不然会挨骂的……」

「啊,对不起,那你快去吧。」苗雪卿赶紧道。

「嗯……」金小跑着走开。

她多想跟苗雪卿再聊久一点啊……真是可惜……金拨开树枝,正要走上回廊,冷不防看到一名满脸尖酸的老妇人站在回廊上──金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这婆子叫周姥姥,是专管婢女工作的婆子,她仗着自己曾是夏侯勋父亲的乳娘,在府里有点地位,因此对小丫鬟们非常刻薄,不少丫鬟都被她虐打过,更有被逼得悬梁自杀的。丫鬟们对她都逼如蛇蝎,

「你跑到那里去了?」周姥姥怪声怪气地问,一双小眼珠里闪着冷酷。

「我……我……我没有……只是……只是……」金哆嗦着,连话也说不清。

想不到那周姥姥也不追究,只是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干活。」

「是、是!」金逃过大难,连忙快步走掉。

周姥姥瞄了瞄树丛的方向,冷冷一笑,转身往「紫云斋」而去。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没?今晚少主要招待一些很可怕的客人啊……」

「少主招待的客人哪不可怕?」

「这回的不一样啦,听说今天的客人是一群盗贼,里面那个头儿叫汪东胜什么的……他可是被朝廷追捕的要犯,听说杀人无数,之前被官府捉住了,却在同伴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对对,我也听过,上个月市集里还贴出通缉他的榜文呢。」

「为什么少主要跟这种可怕的人来往啊……」

「他不但杀人如麻,听说还非常好色,之前一犯案就是因为看中一个书生的女儿,夜里潜入那人家里,污辱了那姑娘不止,还把他们全家都杀了。」

「太可怕了!」

正在前厅扫地的一群丫鬟聚在一起悄声谈论着,并不时发出阵阵哀号声。金在一旁擦着椅子,也竖直耳朵听着。

只听一名丫鬟又道:「这人如此好女色,今天谁招待他就算谁倒霉了。」

「天啊!千万别让我招待!」

「有少主在,只要别出什么差错,应该不怕吧?」

「你说得倒轻松……」正说着,一阵嚓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丫鬟们立即噤若寒蝉。周姥姥从门外进来,啪啪地拍了几下手掌,喊道:「都停下来,听我说。」

丫鬟们放下手上的活儿,聚到她面前。周姥姥调高嗓子道:「大家应该听说了,今晚少主要招待重要的客人,别说周姥姥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这的客人可不是寻常人,大家要小心,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谁也保不了你们!」

众丫鬟都不敢吭声,低眉顺眼地听着。周姥姥尖锐的目光一扫,投射在金身上,她阴阳怪气地道:「特别是你,金,可别笨手笨脚的。」

「是……」金颤抖着回答。

「好了,我就说到这里,大家都干活去。」周姥姥一声令下,大家连忙散开。

咿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夏侯勋迈步出来,站在柱子低下等了大半天的苗雪卿随即走过去。

「少主。」

「什么事?」夏侯勋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副很忙碌的模样似的往前走。

「少主,我想跟您说一件事。」苗雪卿看得出他无暇与自己闲谈,可这事不说不行,自从他跑去找金以来,已经过了三天了,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跟夏侯勋说,不能再拖下去了。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少主,我想跟您说说金的事,请问少主能都把她调回膳堂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大家也没有再谈论了,我保证不会再与她牵扯不清,请少主把她调回去好吗?」苗雪卿一口气说完。

夏侯勋停下来,瞧了瞧他,笑道:「今天我有许多事情要忙,这事我日后再答复你好吗?」

「可是少主……」苗雪卿还有话要说,夏侯勋干脆道:

「我答应你把她调回去,不过要等今天的事情理完毕之后,可以吗?」

既然他应允了,苗雪卿也得以放下心来,他如释重担地道:「谢谢您,少主。」

夏侯勋眼底闪过冷冷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傍晚,两辆马车风风火火地使劲夏侯府,七名彪形大汉从车上下来,为首的男人面目狰狞,满眼戾气。此人正是被朝廷追捕的命犯,汪东胜。

两名仆役领着他们进入前厅,夏侯勋早已在此等候,他招呼着众人坐下后,吩咐道:「上茶。」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捧着茶水出来,金不走运,被分发去服侍汪东胜。她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喘,颤抖着手将茶杯放在汪东胜手上。那汪东胜色[[地看她一眼,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茶水。

首座上的夏侯勋笑问:「汪前辈,怎样?这茶水还合您口味吗?」

「不用说什么前辈后辈的。」汪东胜声大如雷,粗野地喊着:「我们这种粗人不像夏侯公子这么会享受,管它合不合口味,能喝就得了。」

「汪前辈果然快人快语。」夏侯勋拍掌笑道。

汪东胜那几个手下大咧咧地道:「喂,赶了一天的路快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诸位请稍事休息,我已经叫厨房在准备了,很快就能用膳,不然诸位先吃点小食吧?」

夏侯勋话音刚落,几名捧着托盘的仆役随即走出来。只见托盘上摆着虎皮生、杏仁佛手、蜜饯桂圆、奶白葡萄等各式干果。

金将小食取出,正要放在汪东胜旁边的茶几上,夏侯勋看准时机,暗中屈起中指弹出一物──啵!金只觉腿上的膝阳关一麻,她的腿顿时麻痹。

「哎呀──」金哀叫着向前扑倒,正正摔在汪东胜身上,手上的食物也撒了对方一身。

除了夏侯勋以外,在场众人全都吓呆了。

金从汪东胜身上爬起来,全身都在哆嗦。她缩起肩膀不停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大家都注意着汪东胜的响应,他随手拨掉衣服上的生,接着哈哈一笑。正当大家为他的笑困惑不已的当口,汪东胜猝不及防地扯住金的手,将她整个拖进怀里。

「小妞,你很想投进本大爷怀里是不是?」他问,金吓得说不出话,只顾发抖。这边的夏侯勋笑道:

「小丫鬟手脚不灵活,汪前辈千万别计较。」

「手脚不灵活?那就让本大爷好好调教一下。」那汪东胜说完,猛然将手伸进金的衣襟里,一手捏住她的胸脯。

「不──!」

金尖叫着,不及细想就挥出一掌──啪!甩中汪东胜的脸颊。屋里登时鸦鹊无声,夏侯勋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汪东胜摸了摸脸,眼神里射出肃杀的光芒。他暴怒地揪住金的衣领,猛力抽了她一巴掌。

「呜……」金被打得整个脑袋歪向一边,脸颊飞快红肿起来。

「呸!」汪东胜毫不怜惜地把她扔在地上。

夏侯勋站起来,神色自若地道:「汪前辈别动火,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而已。」

「夏侯勋!你让这种丫鬟来招呼本大爷算是什么意思?」汪东胜得寸进尺地吼。

「汪前辈千万别误会,您要怎么置这丫头都可以,只要别为了这点小事坏了我们的交情就好了。」夏侯勋轻笑着道。

汪东胜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怎么置都可以?」

「当然,只要前辈能下了这口气。」

汪东胜居高临下地盯着金,金捂着剧痛的脸颊,浑身泛起阵阵寒意。

月亮在乌云后穿行,小石路上忽明忽暗。一条人影在飞奔着,他纵身越过高高的栏杆,跳进回廊里。

「少主!」苗雪卿闯进夏侯勋的书房里。

夏侯勋正在案前写信,他头也不抬地说:「这么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少主!我求您救救金!」苗雪卿气极败坏地道,他刚练完功回到房间里就听到别的师兄弟说起前厅发生的事,当下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件事啊。」夏侯勋搁下笔,从容地着下巴道:「那是她自己闯的祸,恕我爱莫能助。」

「少主!」苗雪卿知道他是在找借口,要是夏侯勋愿意的话,要解救金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焦急地哀求道:「少主!我求求您救金!」

「为什么我要救她?」夏侯勋冷漠地笑道:「我可不想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丫鬟而得罪汪东胜。」

「少主……」苗雪卿咬了切牙,屈辱地道:「求您救她……我什么都愿意答应您……」

「我不救她你就什么都不愿意答应我了?」夏侯勋调侃。

「不是的!」苗雪卿忙否认。

「那我救不救她又有何区别?」夏侯勋拿起笔,看也不看他地说:「再说,现下米已成炊了,你再来找我也没用。」

苗雪卿一惊,眼圈发红地冲出门外。夏侯勋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尽管伤心吧,尽管气愤吧……我就是要让你认清自己的身分!

苗雪卿奔到丫鬟们的住所里,虽说已是夜,可屋里却是灯火通明。其中一个房间外面围满了丫鬟和婆子,远远就听到周姥姥的破锣嗓子在喊:

「去去!都回去!没啥好看的……」

苗雪卿罔顾旁人的眼光,硬挤了进去。周姥姥双手叉腰地站在一张床跟前,凶恶地驱赶着看热闹的人们,那床被帷帐严严实实的盖住,根本看不到床上的情况。

众人见苗雪卿来了,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更加不愿离去了。周姥姥见了他并没有太意外,她目光不善的扫视着在场的人,沉声道:

「你们要是再不走,老身可就要上报总管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被扣除本月的月俸!」

这还得了?大家一听,顿作鸟兽散,屋里不到片刻就退得只剩下苗雪卿、周姥姥和几名住在此的丫鬟。

周姥姥瞟着苗雪卿,问道:「你不走吗?」

苗雪卿颤声道:「我想跟金说几句话……」

他知道金一定是遭受到非常残忍的对待,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看她的,可不趁现下说,他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周姥姥没有为难他,爽快地说:「可以,不过不能太久。」

她向丫鬟们打了个眼色,领着她们走开了,一名身形瘦削的丫鬟从苗雪卿身前走过的时候,双眼审视地瞟了他一下,不过苗雪卿没有注意到,他现下整颗心都悬在床上那人身上。

众人都离开后,苗雪卿轻步走到床边,不忍地唤道:

「金……」

等了良久,依旧是一片沉默。苗雪卿又喊了一声,对方还是不响应。

「金……你怎样了?」苗雪卿不禁焦急起来,问道:「金,你是不是受了伤?我去请大夫好吗?」

他说完,这就要跑出去,就在此时,床上的人终于开口了:

「不要去……」

金虚弱的声音传来,苗雪卿登时x住身形,转回去。他又走过去,焦虑地问:「金……你到底怎样了?」

里面传来啜泣的声音,听得苗雪卿一阵心碎。须臾之后,哭声停止了,苗雪卿低声道:

「我对不起你……」

金沉默了一会儿,才抽噎着道:

「为什么……你每都认为是你对不起我……」

苗雪卿捏了捏拳头,道:「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根本保护不了你……」

金没有再回答,苗雪卿等不到她的响应,也陷入沉默。两人各怀心事,被一层浓浓的帷幔分隔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苗雪卿的声音再度响起:「金,我们成亲吧。」

这话就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扔进一块巨石一般,房内的沉寂气氛顿时被打破。尽管看不到金现下是何表情,但苗雪卿也能清晰感觉到帐子后面那人的震惊。

虽然苗雪卿对金没有像对夏侯勋那样的爱慕,但如果真的要选妻子的话,金就是最佳选择。他一直就不讨厌金,甚至颇为欣赏,她就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对方而今受到这样的伤害,自己很应该负起责任来……

他继续道:「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是真心想娶你的……如果……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完,转身就走,身后的帷帐蓦地被拉开,金哭喊着:「不行!」

苗雪卿错愕地转身,连忙折回去。金披头散发地半躺在床上,满脸泪痕,双眼通红。

「金……」苗雪卿走过去想搀扶她,金却大喊:

「别过来!」

苗雪卿的身形登时定住,金呜咽着道:「我这种不干净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你不是!」苗雪卿赶紧摇头。

「我已经被污辱了……我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金哭得肝肠寸断。

「我不会在意的!」苗雪卿忽然抱住她,金在他怀里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依旧往下淌。苗雪卿在她耳边轻声道:「身体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善良的,你就依旧是以前那个金……我喜欢的是你的心灵,不仅仅是你的身体,我是真心想跟你成亲的……」

金心头一震,她闭上眼,在他怀里微微地点着头。两人正抱作一团,苗雪卿猛然感觉到屋外有人的气息,他立即放开金,盯着门外,厉声问道:「是谁?」

那人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竟是周姥姥。苗雪卿心想她方才一定是在偷听自己与金的谈话了,他心中不悦,却不好表露。

那周姥姥怪声怪气地说:「都聊这么久了,什么话都该说完了吧?」

「是的,打扰大家休息了。」苗雪卿低姿态地道:「我先告辞了,麻烦周姥姥照顾金。」

「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周姥姥笑得诡异。

他向金道别后便离开了,周姥姥却没有走。她打量着金,眼里透着露骨的鄙夷光芒。金怯生生地用被子裹着自己,蜷缩在床上。

周姥姥轻蔑地开口:「不是我说你啊,金……你还真是浓脸皮……」

金浑身一颤,不解地看着她。周姥姥冷笑道:「你以为以你现下这副肮脏的身子,还有人愿意娶你吗?姓苗的小伙子还年轻,不懂事……等他年纪大了,他就会后悔了,后悔自己娶了一对『破鞋』。」

金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周姥姥一字一句都像钢针一般刺在她的心头。

「他只是在同情你,可怜你而已,你还真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吗?像你这种残败柳,就别妄想着还能得到福祉。娶了你,他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不过那种傻小子是不会懂的了……反正他早晚也会弃你的,你也只能趁现下作作梦了。」

金的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宛如置身于冰天雪地。

周姥姥给予最后一击:「女人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心灵美不美,而是贞节。你连贞节都没有了,还留在这里碍什么眼?」

金捂着脸,哭倒在床上,周姥姥满意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转身离去。

夜,灯火熄灭了之后,寒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金拿着一条长长的麻绳和一张子,如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地走到院子里,她来到一棵树下,抬头望着顶上的树枝。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了金吊死在树上的尸体……

雪奴儿 第五章

酒气与脂粉气充斥着妓院的大堂,欢笑调情之声不绝于耳,乐队在戏台上卖力演奏却无人观赏。其中一张大圆桌旁坐着七名汉子,他们醉醺醺地搂着衣着曝露的姑娘,或摇头晃脑地谈论着,或与怀中姑娘喝酒调笑。

为首的汪东胜揽着身旁的女子站起来,摇摇摆摆地往二楼的厢房走去。那女人笑嘻嘻地扶着他,嘴里说着「大爷,别这么急嘛,时间尚早呢……」

汪东胜吃吃笑着,一手不规矩地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揉搓起来。两人进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房间里,汪东胜一脚把门踢上,搂着那姑娘倒在床上,一手扒掉她的衣袍。

两人正要纵欲一番,忽然传来「嗤」的一声,房里的烛火随即熄灭。那妓女吓了一跳,只听汪东胜在黑暗中大声嚷着:

「哪个王八羔子!」

他话音刚落,窗户猛然垮啦一声打开,一条黑色的人影闪进屋内。对方手里的长剑闪烁着阵阵寒光,背后的月光勾勒出他依旧带着青涩的俊秀轮廓。

「你……」汪东胜正要开口,少年闪电般跃到他跟前。青光掠过,只听见噗噗几声,汪东胜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黑影飞快地跳出窗外,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屋里一篇静谧,床上的妓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浑身发抖,摸索着床头的火折子,点燃一支蜡烛。当屋内恢复光亮后,她终于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汪东胜,他的胸口被刺穿,张着嘴巴,双目吐出,模样极为恐怖。

「呀──!!」妓女手里的蜡烛掉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北风呼啸,吹拂着漫山遍野的芦,在阴霾的天空下,山头彷佛笼罩着一层灰色的烟尘。

一个土冢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土冢前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纸钱在风中飘洒,如大片大片的雪。一身灰衣的少年站在土冢前,传神贯注地看着木牌上的字。

「金,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不用再伤心了……」苗雪卿喃喃说道。「我会实现我的承诺的……我说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他说完,转过身去,看到了矗立在芦丛中的锦衣男子,对方是何时来到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怎样?该说的都说完了吗?」夏侯勋一成不变地笑道。

苗雪卿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一语不发地看着远。夏侯勋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道:

「方才一大早,汪东胜的手下就跑来府里闹事,说要是不把你交出去就要拆了我们夏侯府。」

苗雪卿继续不吭声,夏侯勋又道:「我跟他们谈了很久他们都不肯罢休,我也没办法,只好吩咐下人把门关上,将他们全部杀死在屋里。」

苗雪卿这才看着他,彷佛对他的话表示质疑。夏侯勋暧昧一笑,缓缓凑近他的脸,他靠得很近,热气拂在了苗雪卿的鼻头上,后者忙把脸别开。

「你不相信吗?我本来就打算杀了他们……」夏侯勋笑得诡秘,引得苗雪卿不得不再看向他的眼睛。

夏侯勋单手勾起他的下巴,半正经半玩笑地道:「他们前段时间从庆州分舵那里偷走了一本帐簿,你该知道,庆州的分舵主钟权老头向来不服我,汪东胜是想把帐簿高价卖给我,好让我握住钟老头的把柄。我爹在上一舵主会议中提过要让我接管掌门之位,当时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钟老头,我是很想能借此制抓住钟老头啦……但并不是用这种小孩把戏……」

苗雪卿眉心一动,他几乎能猜到夏侯勋的用意了。夏侯勋接下来的话完全证实了他的想法:「你杀了汪东胜,刚好帮了我一把,我不但找到理由灭了他们,还能把钟老头帐簿拿到手,大大方方地还给他,卖个顺水人情……如此一来,钟老头日后对我再不满也不好做得太露骨……说起来,我真应该好好感谢你,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彷佛开启了什么机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苗雪卿脑袋里回旋。

难道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夏侯勋的算计当中?从金被调走开始,夏侯勋就已经设好套子了?自己和金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套中?如此说来,夏侯勋之前的一切不寻常举动都有合理的解释了!

苗雪卿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嘴唇发抖,声音不稳地问:「那金……金的死……」

「也是我计划之中的。」夏侯勋淡淡笑道:「如果她不死,你就不会气得杀掉汪东胜了,是不是?」

「那她被污辱的事……」

「当然也是我安排的。」夏侯勋[眼笑着,嘴里吐露出无比冷酷的话语:「这金姑娘真是颗不错的棋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我的设想里,唯独就是脸皮浓这点出乎我意料之外……被奸污之后居然还妄想着能跟你成亲,不过还好,我让周姥姥去取笑了她几句,她当晚就上吊了……真是不枉我一番周详的安排。」

苗雪卿双目圆凸,怒不可歇地瞪着他。好一招借刀杀人!自己与金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了!金还为此丢失了性命!自己还还像个蠢蛋似的跑去刺杀汪东胜!其实害死金的真正凶手就在眼前!

尽管如此愤恨,他却连拔剑指着眼前之人的勇气也没有,苗雪卿紧紧咬着牙,双手握拳,指甲用力得陷入皮肉当中。

夏侯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冷笑着问:「怎样?你很生气吗?」

苗雪卿把头扭开,不去看他脸上可恨的笑容,他怕自己会一时失控挥拳过去!

他早就知道夏侯勋的冷酷与残忍,是他选择了跟随这么一个人,他没有怪罪对方的余地。可是……只因为如此,就该连累金牺牲性命吗?他宁愿中了圈套死去的是自己!

「你会为了那个女人而对我生气吗?你要为了她而恨我吗?」夏侯勋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自己也难以察觉的酸意。

苗雪卿咬着下唇,全身因压抑怒气而颤抖。夏侯勋猝不及防地伸出舌头,在他耳朵上舔了一把。

「啊!」苗雪卿大惊失色,捂着耳朵往后跳开一步。

夏侯勋哈哈大笑,苗雪卿面红耳赤,之前的怒气也被吓散了,剩下的只有惊慌与羞赧。

「少主,您这是……」

夏侯勋很快就收住笑声,正色道:「你是最接近我的人,你的心里不允许有我以外的人存在。」

苗雪卿满脸迷茫,不解其意。夏侯勋伸出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要保护别人这种话……你在乎的人,只能是我……」

苗雪卿顿时明白了他的话,他的脸蛋顿发烫,胸口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夏侯勋把手收回去,潇洒一笑,苗雪卿无措地盯着地面。

「我打算让你参加下一的暗杀任务,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以及,你有多少效忠我的决心……」夏侯勋的话在头顶飘来。

待苗雪卿抬头看去之际,对方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摇动的芦荡中。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浓实的乌云在漆黑的夜空中翻滚出混沌的色彩。俯视而下,大宅里透着纸灯笼微弱的光芒,几抹人影在来回巡逻着。

十几名黑衣男子,如夜鸟般无声无息地栖息在枝头上。为首的中年男子──黄崎云,转过头,以冰冷的口气道:「掌门有令,不许留下一个活口。」

其余的人点点头,纷纷拉上面罩,黄崎云扫视着众人,蓦地指着其中一名身形最为娇小的少年,口气不悦地说:

「苗雪卿,你的玉佩掉出来了。」

苗雪卿低头一看,挂在自己脖子前的扇形玉佩果真从领口滑了出来。他微微一愣,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默默地将玉佩塞回黑漆漆的衣服里去。

大家都准备就绪,黄崎云一勾手。

「动手!」

嗖嗖嗖几声,树上的黑衣人在一瞬间散开,只剩树枝还在轻轻摇拽……

一条黑影落在手握长棍的侍卫身后,猝不及防地勒住他的脖子,侍卫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割断咽喉。

院子里其它侍卫被陆续杀掉,独扇门的刺客就像夜魔一般,在黑暗的沉默中吞噬掉敌人的性命。

黄崎云领着三人,往主屋接近,就在此时,趴在屋前篱笆下睡觉的一条黑色大狗忽然警觉地醒来,当它看到眼前的不善来客之后,立即激动地狂吠起来。黄崎云百密一疏,竟被一条狗破坏了计划,屋里的人登时被惊醒。

「啧!」黄崎云一脚把那狗踢飞,狗儿哀鸣着撞在树杆上,口冒鲜血。同一时间,屋内的壮丁们都提着武器冲了出来,大喊着:

「有刺客!快来人啊!」

他们扑上去与独扇门的杀手搏斗,平静的大宅顿时被 杀声淹没,妇孺和老人们抱头鼠窜。

一名畜着菱角胡须的大汉手持大关刀,气势汹汹地从主屋里冲出来,他就是这里的屋主,也是这暗杀任务的对象。

大汉对一名正与刺客激战的青年吼道:「带小姐和妇人离开!这里交给我!」

「是!」那青年把刺客挥开,火速往内屋奔去。

大汉关刀一挥,砍下一名独扇门刺客的脑袋,他挥舞着大刀,高声吆喝着:「你们这群鼠辈!都来给我送死!」

黄崎云提剑上前,当下他的刀锋,他对身后的苗雪卿喊:「去追刚才那人!要斩草除根!」

苗雪卿稍微一怔,立即向青年离开的方向追去。当他赶上的时候,正好看到青年推着一名怀里抱着小女孩的妇人上马车。

苗雪卿往他直奔过去,青年慌忙转身与他对战。那妇人扑进马车里,车夫随即甩动缰绳,飞快地从后门逃离。苗雪卿几乎不费一点力气就贯穿了那青年的胸口,他收起沾满鲜血的剑,飞速追赶着那辆马车。

马车在竹林里狂奔,苗雪卿紧随其后。车夫不断转头看他,见他越追越近,他没命似的使劲鞭打着马儿,马儿嘶嘶叫着,卖力奔跑。

苗雪卿飞身跃起,跳上一根竹子上,双腿一蹬!利用竹子的弹力飞向马车,他稳稳当当地落在车顶上,持剑往下一刺!车夫哀嚎着,被活活刺死,尸体拖着一片鲜血滚落在地上。

苗雪卿单手扯住缰绳,马儿长嘶着,提起前腿,在原地转了几圈才停下来。苗雪卿稳住马车之后,转过身,一手挥开车子的暖帷。

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出头的小女孩,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女孩依偎在母亲怀里,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烁着童真光芒,苗雪卿看着她不谐世事的眼,杀意登时消散,只觉胸口一阵发紧。

当母亲的紧紧抱着她,让她的脸埋进自己温暖的胸脯里,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用带哭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着:「乖……别看……没事的……没事的……」

苗雪卿感觉喉咙里一阵干热,握着剑的手彷佛被巨石压着,怎么也提不起来。妇人细细的哭声不断飘来,听在他耳里如针刺一般。

苗雪卿把心一横,咬着牙挥起剑──剑却定在半空,无法落下。妇人抱着女儿,缩成一团。

他下不了手……他无法下手杀掉这对手无寸铁的母女!可是这样就无法完成任务了!他就失去当杀手的资格了!苗雪卿在心里挣扎。

沙沙沙……夜风吹过竹林上空,地上的残叶在飞舞。苗雪卿动作缓滞的放下手,把剑收回鞘中。

「你们走吧……」他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就像吹过湖面的一缕晚风。

满脸泪痕的妇人,怔怔地抬起头来,眼前的苗雪卿已经不见了……

苗雪卿心情沉重地回到大宅里,屋内的所有人都被杀死了,那里尸横遍地,充斥着鲜血腥臭的味道。握着关刀的大汉倒在同伴的尸体上,已然身首异。

黄崎云双手环胸地站在原,盯着他,严厉地问:「居然了这么长的时间,杀了没?」

苗雪卿低头不语,黄崎云踏前一步,粗鲁地揪住他的衣领,怒道:「回答我!」

苗雪卿抬起头看他,眼里没有一丝恐惧,淡淡答道:「没有。」

「没有?!」黄崎云不可置信地重复他的话,他吼道:「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苗雪卿又不吭声了,黄崎云正要发火,一旁的蒙面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离开了。」

「呸!」黄崎云啐了一口,放开苗雪卿,他指着他道:「看你回去怎么跟少主解释!」

苗雪卿眉头也没动一下,只是轻轻抿唇。黄崎云对其他人道:「好了,撤退!」

「是!」一行人迅速离开现场。

跳跃的烛火映照在苗雪卿白皙清秀的脸庞上,他跪在地上,双眼呆滞地望着跟前的地毯。夏侯誉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夏侯勋坐在父亲身旁,手里把玩着扇子,彷佛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分别坐在两旁的是独扇门的三位分舵主,几名侍卫则守在他们身后。

黄崎云站在苗雪卿身旁大声嚷道:「他居然心软,把那对母女放走了!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独扇门的弟子!」

一旁的靳州分舵主柳渊插嘴:「那么那对母女呢?现下怎样了?」

「柳舵主放心,小人已经派人追捕了,相信很快就能捉到。」

「既然已经派人去了,那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柳渊知道苗雪卿是夏侯勋的人,而自己向来与夏侯勋较好,自然是尽量帮苗雪卿脱罪。

想不到淡州分舵的孟丘离却道:「如果放过他一个,日后其它弟子任务失败,是否也要放过?要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那还得了?」孟丘离自从奉承夏侯勋不成,就恼羞成怒,变为与之作对。

「他只是头一回参加任务,会出差错也无可浓非。」

「这算出差错吗?他是故意放她们走的吧?」

「唉……说不定雪卿只是不适合当刺客,把他调到别的分部去不就好了?」

「我们独扇门本来就全部都是刺客,不适合当刺客的人还来这里做什么?」

柳渊与孟丘离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夏侯誉见他们这样吵下去会不可收拾,只好问一直没吱声的钟权:「钟舵主,你的意见呢?」

钟权瞄了瞄在场各人的神色,道:「我没意见,你们拿主意吧。」

要是换作从前,他一定会站在孟丘离这边,奈何上回账簿的事欠了夏侯勋的人情,所以只好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既不得罪孟丘离,也不冒犯夏侯勋。

原本理苗雪卿的事并不需要惊动其它舵主,夏侯誉完全可以私下理,可不巧的是,这几天刚好是独扇门例行的舵主会议,分舵与总舵的人都聚在一起。而今出了纰漏,为表尊重,不得不叫上他们列席。

夏侯誉没办法,只得瞟着儿子,道:「勋儿,雪卿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垂着头的苗雪卿手心一颤,紧张地等待着夏侯勋的回答。夏侯勋用扇子轻巧着自己的手心,悠悠笑道:「是我不好,不该让雪卿去参加这种任务。」

孟丘离冷笑:「这么说来,少主愿意出来承担责任了?」

「是的,那孟舵主希望我如何承担?」夏侯勋笑吟吟地反问。

孟丘离不好太露骨,讪讪道:「小人不敢,谁犯错了就谁受罚。少主一定会公正地理这件事吧?不会徇私吧?」

夏侯勋锐利地[着眼,笑问:「孟舵主说徇私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小人听闻,少主与这位苗公子关系亲密,少主要维护自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少主您的亲信,犯了错也要……」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夏侯勋蓦地站起来,打断他的话道:

「孟舵主请务必放心,我一定会严厉置犯错的人,决不徇私。」

苗雪卿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管一直低着头。这时,一名全身黑衣的侍卫跑了进来,单膝跪下道:「报告掌门与各位舵主,那对母女已被抓获。」

苗雪卿的身子明显一抖,只听夏侯誉道:「很好,人呢?」

「当母亲替小孩挡了剑,已经死了,那小孩还活着,听从掌门发落。」

夏侯誉问:「勋儿,你看怎样?」

「把孩子带进来。」夏侯勋道,苗雪卿诧异地看着他──他要干什么?

小女孩大哭着,被绑住手脚抗了进来。大家都不知道夏侯勋的用意,只见对方站起来,缓步走到苗雪卿身前,将一把剑交给他。

苗雪卿看着那剑,瞬间明白了过来!夏侯勋轻笑着道:「雪卿,我再给你一机会,杀了这孩子吧。」

苗雪卿的脸唰地变得惨白,迟迟没有接过那剑。夏侯勋又开口了:

「只要你现下当着大家的面杀了她,我就原谅你的过错……」他说完后,看向其它舵主,问道:「大家有别的意见吗?」

柳渊和钟权都表示赞同,孟丘离不得不跟着附和。夏侯勋望着苗雪卿,轻道:

「小傻瓜,你看你都给我惹了什么麻烦……就算你放了她们,她们一样活不成……」

苗雪卿眼圈通红,死盯着眼前的剑,夏侯勋又把剑拿近一点,道:「动手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苗雪卿咬紧牙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接过那把剑。虽然只是一把很平常的剑,可是他拿在手里,却彷佛有千斤重。

他缓慢地站起来,转向那名被仍在地上的小女孩。

只要杀了她,就能度过这的危机,自己与夏侯勋都能脱难……动手吧!苗雪卿!就算你不动手,其它人一样会杀了她!苗雪卿在心里对自己群啊

小女孩睁着一双惶恐的大眼,懵懂地看着他。苗雪卿知道自己必须杀她,可是为什么……手举不起来……

自己的模样映照在小女孩的水灵的眼瞳里,苗雪卿亲眼看到了那个拿着剑、宛如夜叉般恐怖的自己!这就是他吗?这就是他现下的模样吗?不──!他不要变成这样──!

当──手里的剑掉在地上,苗雪卿眼里滴下一颗晶莹的泪水。他转身看着面无表情的夏侯勋,牙关打颤地说:

「我……办不到……」

夏侯勋漠然地看着他,他转向黄崎云,不紧不慢地说:「那你替他办了吧。」

「是!」黄崎云手起剑落,一剑刺穿小女孩的胸膛。

「呜哇──」小女孩最后一声哀号,就像从地狱传来的呼唤一般。苗雪卿难受地闭起眼,握紧拳头。

孟丘离再趁机攻击夏侯勋,嚷着要他罚苗雪卿,他们在说什么,苗雪卿已经听不清了,他的魂魄彷佛飘离了肉体一般,整个身体的感觉都变得飘渺起来。

最后,他听见夏侯勋道:「废了他的武功,再丢到外面去喂野野狼,这样行了吗?」

孟丘离终于闭上嘴。苗雪卿视野模糊地看着夏侯勋向自己走来,对方手里的剑泛起冰冷的青光。夏侯勋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与不忍……算了,既然自己的命是他救的,那就把命还给他吧……至少,自己不用再去做那些残忍的事情了……苗雪卿的嘴角浮现出解脱的笑容,他闭上眼,伸出双手。

夏侯勋站在他跟前,迅猛出剑──

「呜……」

四肢的筋脉被生生剜断,苗雪卿痛得几乎晕死过去,但他强忍着口里的哀鸣。

锵!夏侯勋把剑收入鞘中。苗雪卿跪在地上,鲜血从手腕和脚腕里喷溅而出。

「把他扔到后山去。」夏侯勋冷冷地下令。

苗雪卿被两个人拖走,他半睁着眼,看着夏侯勋头也不回地走回座位上……

马上的人粗鲁地把虚弱的少年扔下去,对方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接着便一动不动地趴着。

「走吧。」

耳边的马蹄声渐渐远离,渐渐消失。苗雪卿伏在冰冷的泥地里,双眼死灰地望着地面。

这里是那里……好象是后山的山披吧……苗雪卿恍惚地想着。

一团贴在自己眼前的青色晶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动着眼珠看去──扇形的玉佩发出淡淡的光芒。

是夏侯勋给他的……刚才的人把他扔下马的时候,玉佩也掉出来了……

「呜……」苗雪卿想伸手去拿,双手却根本无法动弹,只是一点轻微的动作,就让他痛得快要昏厥过去。

明明已经使出全身的力气了,手指却只能移动半寸。不行……放弃了……他死心趴在地上,寒风阵阵,冷得刺骨。彤云密布的天空里,飘下几朵发光的粉末。

要下雪了吗……苗雪卿看着飘落在眼前的野草尖上的雪,雪越下越急,很快就把苗雪卿全身都覆盖住。

他却感觉不到寒冷,也再感觉不到疼痛。大概,体内的血已经凝结了吧……苗雪卿闭上眼,等待着死亡……

一匹灰色的骏马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在林间急速奔驰。马背上的俊雅公子满脸焦虑,他使劲抽打着马儿,让它跑得更快一点。马儿顶着寒风大雪,一口气奔到山坡上。

「吁──」夏侯勋拉停马儿,翻身跳下来。

他气喘呼呼地点燃一根火把,在雪地上着急地寻找着。一看到有凸起的物体就奔过去确认,可却始终找不到「那人」。

「该死的!」夏侯勋低咒着,依旧不肯放弃,他用脚将浓浓的积雪拨开,借着火光仔细寻找,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雪堆都被扫平了,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不是这里……?不可能啊……」他喃喃自语,蓦地,远的一团青光闪进他的眼帘。夏侯勋飞奔过去,拨开积雪一看──是他送给苗雪卿的玉佩!

玉佩在这里,那苗雪卿一定也在!夏侯勋激动不已地把玉佩捡起来,他将火把插在一边,罔顾寒冷地用手挖雪。

「呃……」夏侯勋挖到手指也冻红了,却连苗雪卿的一片衣角也找不到。

该不会真的被野野狼吃掉了吧?他惶恐地想着,不!不会的!他一定就在附近的!夏侯勋站起来,放声大喊:

「雪卿──!雪卿──!你在那里──?!」

他的喊声在山头里回旋,直到被风雪吹散……

咕噜咕噜咕噜……肉骨汤香浓的气味在破庙里飘散开来,火苗的光芒照出一室光亮。躺在草堆上的少年低吟着,费劲地睁开眼。

坐在火堆前的青年转过头来,俊秀的脸庞露出温暖的笑容。

「你醒了?」

破庙外,雪势已经开始减弱,天空出现几缕晨光,严寒将被驱散。

雪奴儿 第六章

范州城内车水马龙,商贩与旅客骆绎不绝地从城门进入,守卫们紧紧盯着进城的人,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便要上前查问。

两名牵着马匹的年轻男子跟着人流进城,牵着白马的男子一身杏色长袍,二十岁出头,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美儒雅,神色平和,看着像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可偏偏他却背着一把与他的打扮毫不相称的长剑。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手里牵着赤红色的马儿,穿得一身灰色,看身材比白马男子稍矮上一点,他腰上也挂着剑,头戴白色纱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这么一名叫人看不到面貌的男子一出现,随即引起守城侍卫的关注,两名守卫走过去,喝道:

「喂!你,把纱帽脱下来。」

灰衣男子停了下来,却没有听从他们的话立即脱帽。他前方的白马青年折回来,温和地问: 「两位官爷,请问出什么事了?」

一名守卫见他口气和善,便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叫你的同伴把帽子脱下来,你该知道,当今的武林盟主『安长均』的生日快到,许多不法之徒趁机混进城来,我们也是谨慎行事。」

「是的,在下明白。」青年对灰衣男子道:「雪卿,那你就脱了帽子吧。」

「是……」灰衣男子轻轻摘下纱帽,露出一张清丽俊俏的脸。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那青年:「他是你什么人?」

「是在下的小徒儿。」青年微笑着回答。

「你徒弟啊?」守卫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们,灰衣男子不过十八岁上下,这两人的年纪最多也就相差三、四岁,说是师兄弟还比较合理。

他们正说着,城门的侍卫长走了过来,他看到那名牵白马的青年,立即欣喜若狂地喊道:

「申屠兄!你可回来啦!」

「左大人,久违了。」申屠柏儒淡淡一笑。

「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见了……」

两个守卫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顶头上司与申屠柏儒互相问好,就听姓左的侍卫长问道:「怎么?专程回来给你师父贺寿的吧?」

「是啊,听师父说,平日受了左大人不少照顾,还没找到机会多谢你呢。」

「诶,我们是什么交情?还犯得着说什么多谢不多谢的。」姓左那人看了看申屠柏儒身后的少年,问道:「这位怎么称呼?」

「哦,这位是小徒,姓苗。」

苗雪卿抱拳道:「左大人你好。」

「哦,你好你好……」他转向申屠柏儒,揶揄道:「你这好小子,自己也收起徒弟来了?」

申屠柏儒笑了笑,没说什么。侍卫长见那两个守卫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粗声问道:

「你们干嘛?不认识申屠公子吗?」

「申屠公子……?」一名守卫惊诧地看着申屠柏儒。「难道就是安盟主的那个三弟子申屠柏儒?」

「正是在下。」申屠柏儒笑[[地说,两个守卫知道自己方才冒犯了,赶忙给他道歉,申屠柏儒好脾气地说着不要紧。与侍卫长告别后,便领着苗雪卿离开了。

「没有吓到你吧?」申屠柏儒体贴地问着身后的苗雪卿,对方茫然地看着他。

「没有啊……」

「那就好了。」申屠柏儒轻道:「这儿已经是我师门的范围,你可以不用一直戴着帽子了,最近天气闷热,一定不好受吧?」

「我没事的。」苗雪卿摇摇头,心里为他的温柔而悄悄感动。

「待会你就能看到你师公和二师伯了,他们非常和善的,所以你不用太拘谨。」

「嗯……那个,师父……」苗雪卿迟疑地唤道。

「什么?」

「我的事……要告诉他们吗?」

「也没必要刻意告诉她们,说不定我们住个几天就走了,恐怕也找不到什么时机跟他们说。」

「师父不打算住久一点吗?」

「你师公向来喜欢清静,加上二师伯刚刚娶妻,不好打搅他们太久。」

「喜欢清静……那师公为何还要举行这种大型寿宴?」

「我也不清楚,或许因为恰逢他四十岁生日吧,所以要隆重一点。」

「这个寿宴……会邀请江湖上所有帮派的人来参加吗?」苗雪卿有点不安地问。

「应该会的,说不定还会有一些不请自来的人。」申屠柏儒知道他的顾忌,他关怀地说:「你别担心,若是你以前的主人找来了,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师父……谢谢您,可是……」苗雪卿知「那人」的实力,如果申屠柏儒与他正面交锋,必定会败下阵来。以他对「那人」的了解,申屠柏儒的武功不会输给他,可是,他已经离开独扇门已有三年,这三年内,那人的武功会进展到什么程度,他不得而知。而且,说到狠劲,申屠柏儒绝对不是对手……

申屠柏儒看他陷入沉思,便也知道他的担忧。他笑道:「雪卿,就算为师的武功不济,至少还有你师公和二师伯在啊,要是为师被打败了,他们一定也会保护你的。」

「师父,您别这么说……」苗雪卿尴尬地摇头。其实仔细想想,自己的顾虑也有点多余,那人都狠心地把他扔在野外了,又怎么会想再让他回去?说不定对方早就认为他死了,自己只要谨慎行事,别让过去的同门发现自己另投他人门下,大概就不会惹上神秘麻烦了。

两人说着走着,很快便来到一所围墙高耸的大宅前面。只见大宅门外停满了马车,守卫正在给拜访的客人一个个登记。

那几个守卫见了申屠柏儒也是大为惊喜,其中两人忙奔过去。

「申屠公子,您回来啦?」

「来来,这边来。」

申屠柏儒边点头道谢,边跟着他们进门。堵在门口的客人不得不给他们让路,场面有点混乱。就在此时,一名躲在石狮子后面的肮脏乞丐冷不防钻出来,想趁乱跟在苗雪卿他们背后进去。

一名守卫眼捷手快,一把将他揪出来,骂道:

「好啊!你这死要饭的!竟然还敢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瘦小的乞丐大叫着「让我进去!求求你让我进去!」,听他的声音已经是成年人的嗓调了,可身材却只有少年般大小,而且他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守卫把他扔在地上,吆喝着:「给我滚!」,一脚就要往他头上踢去,申屠柏儒正想出言阻止,一柄剑蓦地挡在守卫的脚底上。

那守卫一时站不稳,险些跌倒,他定睛一看,阻止他的竟是苗雪卿。

申屠柏儒见守卫满脸不悦,忙打圆场道:「只是一个小乞丐,让他离开便是了,不必动粗。」

「申屠公子说得是……」那守卫灰溜溜地说。他们不再追究了,想不到那名乞丐却爬起来,又要往屋里闯。

守卫们手忙脚乱地拉住他,这乞丐相当顽固,一直嚷着要进去。守门的人眼看要他越演越烈,只得两个人合在一起将他架起来,抬离门外。

申屠柏儒听着那乞丐凄惨的声音渐渐飘远,不禁问道:「这乞丐怎么了?」

守卫头痛地说:「这乞丐整天跑来,说要进去找一个叫『三郎』的人,我们跟他说好多了,府里根本没有这号人物,想不到他还是一直赖着不肯走。」

这时,一直沈默的苗雪卿忽然插嘴:「你们这里真的没有叫三郎的人?」

「说没有就没有啊,倒是有个叫『铁朗』的长工,可人家根本不认识这个乞丐。」守卫不耐烦地说。

申屠柏儒见耽搁太久了,客人们都被撂下,开始鼓噪,便道:「好了,先别说,进去吧。」

两人进入屋内,申屠柏儒见苗雪卿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不断往门外飘,心想他是在担心那乞丐,于是柔声道:

「你若是担心那位兄弟,待会我们见过师父之后,我再带你去找找他吧。」

「谢谢师父。」苗雪卿这才放下心来。

仆役将他们的马匹拉开,一名小 领着二人去见屋主──也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安长均。

这房子的前任主人是一名姓杨的富商,安长均曾救他一命,二人便成了结拜兄弟,感情相当浓。

这位杨老爷在一意外中死去,他临死之前当着所有亲属的面将自己的家业和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安长均,让原本觊觎他家产的旁系亲属们一点好也捞不到。那可怜的孤女成了安长均的义女,后来嫁给了安长均的二徒弟贺景,贺景齐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这笔财富的下一任继承人。

申屠柏儒对安长均来说也是像儿子一样,安长均特意在自己的茶室里招待他,在场的还有贺景日杰夫妇。

申屠柏儒介绍了苗雪卿的身分,给他一一引见在场个人。

一身素衣,坐在首座上的健壮男子就是安长均,虽说他已有四十岁,可外貌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安长均长得方脸圆额,剑眉星目,高鼻浓唇,虽不是顶级俊帅,可相貌堂堂,相当有气概。而且看样子就知道是个谦和善良的人,他看向晚辈们的眼神总是带着包容与爱护。

他身旁的锦衣青年就是贺景齐,贺景齐绝对是一名美男子。他比申屠柏儒年长两岁,长得俊郎无匹,身材魁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鼻梁又挺又直,眉目邃,看来身上有一点外邦血统。至于他的性情,就有点叫人难以捉摸了,看起来很和善,却又带着一丝冷峻。

这两人都长着北方人的粗犷体魄,与申屠柏儒典型的南方秀气身形截然不同。

贺景齐的妻子杨氏是一名娇小可人的女子,她依傍在丈夫身旁,满脸甜蜜。

苗雪卿一个一个地上前作揖,安长均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了,来,坐下吧。」

「谢谢师公。」苗雪卿坐到申屠柏儒身旁。

安长均客气地问:「你们长途跋涉地赶回来,一定很累吧?要不要先去休息?」

「师父,不用了,我们今天一大早才上路的,并不是很累。」申屠柏儒回答,虽然他的外貌与安长均相距甚远,但性子倒是颇为相似,都是非常体贴爱护他人。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安长均看着已经成家立室的二徒弟和也已经为人师的三徒弟,蓦地悠悠叹息一声。

申屠柏儒和苗雪卿都没会意过来,倒是一直与他同住的贺景齐知道他的心思,轻声问道:

「师父,您又想起大师兄了吗?」

「是啊……」安长均望着窗外的景色,低喃:「就算是这种日子,也不能让他出现啊……」

申屠柏儒明白过来,道:「师父,大师兄一定是被别的事情缠着,无法脱身,要不然,他一定无论如何也赶回来给您祝寿的。」

「他已经失踪五年了,一直音讯全无……柏儒,你行走江湖这么久了,都没听到你大师兄的消息吗?」安长均问道。

「很对不起,师父,徒儿这几年来一直四打探,却一点关于大师兄的消息也得不到。」

「不不,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我不该让他去查『那件事』的……都是为师害了他……」安长均开始自怨自艾。

贺景齐和申屠柏儒一个劲地安慰他,苗雪卿在旁听得云里雾里。他只知道安长均还有一个大弟子,名叫冷铠之,听说他是安长均几个徒弟里面武功最高的,他从小就跟在安长均身边,安长均最疼爱的弟子就是他。可是冷铠之在江湖上却毫无名气,而且从五年前开始就行方不明,他的失踪与安长均说得「那件事」一定有关,可到底是什么事呢?不得而已。

安长均和徒弟们说着说着,冷不防轻轻说出一句:「武林盟主这个位子我已经坐得太久了……也是时候让位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贺景齐料到他会讲出别的更惊人的话来,于是向申屠柏儒打了个眼色。

「师弟,师父看来要吩咐我们一些事情……」

申屠柏儒会意过来,他点点头,对苗雪卿道:「雪卿,我们有要事商量,你自己先出去外面走走好吗?」

「好的……」苗雪卿乖乖离开,贺景齐也让丫鬟仆役送自己的妻子离去,三人把门关上,不知要谈论什么秘密。

苗雪卿回到厢房里,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距离吃晚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申屠柏儒他们也不晓得要谈多久……

他想起方才在门外看到的那个乞丐,由于他自己小时候当过乞丐,所以对身世相同的人会额外同情。苗雪卿是因为双亲死去,被迫流浪的,刚才那乞丐不知道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他说要找的「三郎」会不会真的就在这里呢?

苗雪卿实在很想帮助他,虽然申屠柏儒说过要跟他一起去找,可苗雪卿越想越坐不住了。既然现下无事可干,何不去找那乞丐?

他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拿起佩剑,飞快地走出房门。

走到大门外,却到也找不到那乞丐的踪影。问守卫,对方冷漠地说:「那个乞丐啊?把他打了一顿,扔到西街城门那边了。」

苗雪卿咬切牙,问道:「请问西街城门在哪个方向?」

「那边。」守卫指向一边。

「谢谢。」苗雪卿向那方向快步走去。

西街算是城内的贫民窟了,流离失所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西街那边的城门外有官道经过,许多客旅为求方便,会从这里进城。

苗雪卿在穿著破烂的人之中找着,却再也寻不到那名乞丐。这里当乞丐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者,不像方才那个乞丐,看起来四肢健全且也年轻。苗雪卿见寻获不得,只好折回。

这时,一名穿著补丁衣服、头发蓬乱的小男童跑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服,对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牙齿。

「大爷,给我钱买包子吧。」小童伸出手,用充满稚气的声调道。

苗雪卿微微一愣,他看向小童身后,一名衣着同样破烂的妇女正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墙角里,妇女手里拿着破碗,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婴儿,她应该就是这小童的母亲了。

苗雪卿心里酸酸地,他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男童手里。男童捧着银子,开心地说了声谢谢,一蹦一跳地走回母亲身边。那位母亲看了看,露出淡淡的笑容,向苗雪卿微微一鞠躬,苗雪卿也回礼。

当母亲的吩咐了小童几句,他点点头,拿着银子向旁边的茶馆跑去。苗雪卿有点不放心,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小童在茶馆里买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用纸袋子装着,另外还剩下不少碎银。他把银子装在口袋里,抱着纸袋子走出来,正要横过马路回到母亲那里,就在此时,远传来吆喝声:

「让开!都让开!」

两辆马车踏着滚滚沙尘,飞速奔来,路上登时鸡飞狗走,人们争相躲避。那小童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只顾抱着肉包子站在路中央,痴呆地看着向自己疾速冲来的马车。就在马车快要撞到他的一x那,一条身影如闪电般飞出,抱住小童跃开。

马儿被惊吓到,长嘶着提起前脚,紧随其后的马车也险些撞上去,车夫慌忙扯住缰绳,两辆马车在原地打着转。

车夫们边下车边叫骂着,苗雪卿把那些辱骂声置之不理,他脸色沉重地把吓得合不起嘴巴的男童放在路旁,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叫他不舒服。想不到更让他吃惊的是,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手拿折扇、气宇轩昂的俊美公子从马车里下来。

苗雪卿听到这声音,惊诧地转过头去,站在马车前的夏侯勋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他,两人盯着对方,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时间凝滞在这一刻。

三年……离别已有三年。曾经一度以为已死去少年,青涩已然褪去,那张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俊秀脸庞此刻看来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夏侯勋向他踏出一步,苗雪卿瞬间响应过来,他双腿一蹬,旋身跃上屋顶,飞快逃离。

「雪卿──!」夏侯勋在下一刻追赶上去,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在屋顶追逐着,直到失去踪影。

这时,坐在马车里艳丽女子探出头来,她嘴角的一颗小痣让她的红唇看起来额外诱人。女子问着车夫们:「少主呢?他上哪去了?」

车夫呆呆地回答:「追着一个男人跑了……」

「男人?」

疾风从两耳旁呼啸而过,夏侯勋紧紧追着眼前的身影。为何要逃?为何不把脸转过来?为何不肯看着我?

他厉声叫着:「苗雪卿!」

前方的人充耳不闻,他敏捷的身形慕地往下一沉,没在屋檐底下。夏侯勋飞奔过去-下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

他跳进院子里,环视四周,院内只有几个鸡笼,几棵细小的桑树,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苗雪卿却像凭空消失了,如同他当初在雪地里消失一般……

被他跑了吗……夏侯勋愤恨地想着。这时,他的两名手下赶了过来。

「少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先回去吧。」夏侯勋脸色阴沉地说,只恨自已此刻有别的事务在身,无法分神。

三个人跳上屋顶,沿原路回去。他们走远后,缩在狭小的屋檐下的苗雪卿才悄悄探出身来。

得知夏侯勋也在城内,他不敢再明张目胆地走在大街上。苗雪卿沿着小巷,躲躲藏藏地,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到安府里,还女赶上了吃晚膳的时间。

申屠柏见他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知他一定是在外头遇到不愉快的事了,不过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静心地等待苗雪卿主动告诉他。

当晚,苗雪卿就把白天遇到夏侯勋的事跟他说了。申屠柏沉吟了片刻,道:

「看来……他还想让你回去独扇门。」

苗雪卿不语,苦恼地低下头,申屠柏儒问道:

「那你想回去吗?」

苗雪卿果断的摇头。「不想,我不想再去杀人了……」

「只要你不想跟他走,我就一定会保护你到底。」申屠柏儒坚定地说,苗雪卿心里洋溢着感激。

「谢谢你,师父……」

「如果还当我是你师父,就别再说谢谢了。」申屠柏儒笑道。

苗雪卿看着他温和的笑脸,这辈子都没有待他这么好的人……同样是救了自已的性命,为何夏侯勋与申屠柏儒的区别就如此迥异?一个将他当成棋子,物尽其用;一个把他当成徒弟,百般爱护。

但为何他偏偏却爱上了那个利用自已伤害自已的人?要是能早一点遇到申屠柏儒的话……要是不必跟那人相遇的话……苗雪卿眼眶一热,蓦然地跪下来。申屠柏儒一惊,忙扶着他:「你怎么了?」

「师父大大恩大德,弟子这辈子都无法报答。」苗雪卿又跪下去,磕了几个头。「如果真有来世的话,我愿意为师父您做牛做马。」

申屠柏儒轻叹:「真有来世的话,我可不是想让你为我做牛做马……」

苗雪卿迷茫地抬起头来。「师父?」

「没什么。」申屠柏儒掩藏着眼里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意,道:「好了,夜了,你回房间休息吧,夏侯勋的事也别想太多了。」

「是,师父。」苗雪卿站起来,与他告别后便回到隔壁的房间。

尽管申屠柏儒叫他别想这么多,可苗雪卿还是为此事辗转难眠。他总觉得,夏侯勋的出现又会给自已平静的生活带来波澜。今天的重遇,除了让他惊慌以外,竟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喜税。

难说,自已原本就一直期待着能跟那个曾狠心对待自已的人相见吗?不!他不能有这种不要脸的想法!

从他拜申屠柏儒为师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d离独扇门了,他决定再也不回去那个黑暗的地方,再也不要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要为自已而活,为那些真正爱护他关心他的人而活!

苗雪卿强迫自已闭上眼,将夏侯勋那邪魅诱心的笑脸从脑海里驱离出去。

雪奴儿 第七章

清晨的阳光从半掩的窗户投射进来,外面传来晨鸟吱吱喳喳的叫声。申屠柏儒拉紧束发的头巾,披上外套,推开房门缓步走出去。

苗雪卿站在门外,看样子守候已久。

「师父。」苗雪卿作了一揖。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没有。」

「那我们走吧,客人们也快来了。」申屠柏儒走了几步,却发现苗雪卿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他又折回去,苗雪卿低着头,为难地开口:

「师父……我不去参加可以吗?」

申屠柏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而是谅解地问:「你是害怕会遇到夏侯勋吗?」

「恩……」苗雪卿得知夏侯勋也在这寿宴的邀请名单童面,自已今天去参加宴会,必定会遇到他。

「你别担心,有为师跟师公在,我们决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苗雪卿摇头:「师公难得举行寿宴,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他说得也有道理,申屠柏儒不好再勉强他,他轻叹道:「那好吧……我会跟你师公说的了。」

「对不起,师父……」苗雪卿难掩心中的歉意。

「不要紧,那你就待在这儿休息吧。」

「嗯……师父,我想再出去找找昨天那个乞丐。」

「恩,去吧,小心点。」

「谢师父……」]雪卿不用再与夏侯勋在同一个屋檐下,顿时如释重担。他与申屠柏儒道别后,正要离开,却被对方喊住。

「雪卿,戴上纱帽再出去吧,外头说不定会有独扇门的弟子,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又要惹出事端来。」申屠柏儒谨慎地说。

「哦……」苗雪卿正想回房间,申屠柏儒已经早他一步走进去,将纱帽拿出来。他走到苗雪卿跟前,亲手给他带上帽子,拉下纱巾。

他的举动超出了师徒该有的亲昵范围,倒像照顾情人一般了。苗雪卿心中觉得怪异,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路上小心。」申屠柏儒温柔一笑。

总觉得……今天的申屠柏儒看着自已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就连笑容里也带着以往没有的甜蜜,苗雪卿困惑地想着。

「弟子知道,谢谢师父……」他匆匆道谢,飞快地离开。

申屠柏儒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失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提脚离开。

安长均的寿宴安排在申时进行,之前是接见客人的时间。除了主人家以外,申屠柏儒也要帮忙接待宾客。

在迎客的时候,申屠柏儒看到了夏侯勋。对方俊帅英伟,神采飞扬,一把折扇在手,身着皂色锦袍,由几名侍从簇拥着进门,俨然是一位高不可攀的皇孙贵族。

夏侯勋的出现引地其它客人的额外关注,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衣着华美、气度不凡,还以为他是哪位皇族成员。直到宾客们集中到客厅上座的时候,仆人喊着:「独扇门,夏侯掌门人请上座……」

其它宾客一听「独扇门」这几个字,顿时炸开锅来。众所周知,独扇门干尽奸淫虏掠的坏事,向来为名门正派所不齿,有点名声的江湖人士都会与之划清界线。而今武林中地位最高的安长均竟邀请独扇门的掌门人参加寿宴,怎能叫人不惊奇?

其实这邀请夏侯勋并非是安长均的意思,而是他的二徒弟贺景齐的安排。贺景齐的说法是,人谁无过,独扇门而今已有改邪归正的决心,与其与之对抗,不如接受感化他们,邀请他列席也是为了帮助他融入江湖的正派人士中。

安长均听他说得在理,也就应允了。只是,其它宾客不明白这些内情,都以为安长是被独扇门收买了,纷纷用失望与鄙夷的目光看着夏侯勋与安长均几师徒。

夏侯勋置旁人的目光于不理,优哉地拿着茶水品尝起来。安长均知道他们误解了,却也不急着解释,他神色自若地坐在首位上,等待宾客全部人席。

大家都坐好后,安长均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诸位赏光参加在下的寿宴,在下与两位徒弟再对各位表示感谢。」

贺景齐和申屠柏也跟着站起来,向四周的人抱拳。安长均也不多说客套话,开门见山地道:「在下今年之所以邀请大家前来,并非只为了贺寿,而是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宣布……」

厅内众人都噤若寒蝉,等着他说下去,安长均顿了顿,不缓不疾地高声道:「在下,准备卸下武林盟主之位。」

此话一出,厅内登时一阵骚动,夏侯勋依旧慢悠悠地呷着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安长均平申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众人这才又合上嘴巴。安长均又道:

「各位一定很好奇,为何在下会忽然想到卸任,以及下一任盟主将如何推选,是吧?今天在下要大家齐聚一堂,就是为了商讨这件事……」

他还没说完,一名坐在前排的和尚就站了出来。

「安盟主,您任盟主之位不过十来年,何况您现在还如此健壮,实在不适宜过早卸任。」

其余帮主掌门也插嘴:「对啊,安盟主还年轻,何必这么快卸任?」

「安盟主在任其间,江湖里的纷争都减少了,各帮各派也相融洽,安盟主的表现在口偕碑,很应该再留任啊……」

安长均摇着头道:「多谢大家的赞赏,可是安某心意已决,武林盟主这个重担压在我身上已经太久……为了坐上这个位置,我连最亲最重要的人也失去了……」说到此,安长均难掩心中悲伤,他轻叹着道:「现在,也是时候将这个担子交托给其它人了。」

他吩咐一亮的贺景齐:「景齐,拿来吧。」

「是,师父。」

贺景齐进内室,捧着一块黄金令牌出来,这就是象征武林盟主之位的武林令。安长均接过令牌,举起,低下的人纷纷单膝跪下。

安长均以清晰果断的声音道:「各路英雄听令,下一任盟主,以传统的比武形式来推选,将在两个月之后的初十举行,地点定于本城城外的武斗场,任何人只要得到『十大派五大帮』其中一位掌门人的推选,就可以参加。」

底下的夏侯勋听完,眼光斜瞥着那块金灿灿的令牌,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日色渐昏,垂柳依,小贩收拾着摊档,挑起扁担一摇一摇地踏上回家的路。

头戴纱帽的灰衣少年,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沉,暮色苍苍。

是时候回去了,苗雪卿留恋地看了岸上碧绿的杨柳。逛了大半天,依旧寻不到昨日那乞丐,或许对方已经离开这里了吧……他死心地想着。

苗雪卿回到安府,刚好看到客人们的马车陆续驶出来,看来寿宴刚结束不久。他拉了拉纱帽,低着头走进门内,只求不要与「那人」相遇。

然而天不从人愿,苗雪卿在回房间的路上,恰恰就遇上一群宾客,而夏侯勋就在其中之列。对方在一群粗野武夫中显得鹤立鸡群,苗雪卿远远看到他,登时心如雷鼓,真想立即逃开,可这个时候绕路走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自已戴着纱帽,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只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应该不怕的……苗雪卿心存侥幸地想着,他一咬牙,决定还是从对方跟前走过去。

夏侯勋不甚在意地瞟了一眼这名从自已身旁经过的男子,就在两人擦肩过的一瞬间,微风将少年脸上的纱巾吹起,露出他半截轮廓优美的下巴……夏侯勋如遭雷击,他停下脚步,紧盯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

「这位兄台,请留步。」夏侯勋蓦地开口,苗雪卿的身形为之颤,僵在原地。他感觉到夏侯勋正向自已走来,顿时全身经绷。

「兄台,能否请你摘下纱帽?」夏侯勋越看对方的背影越觉得熟悉,他伸出手,就在夏侯勋的手快要落在苗雪卿肩膀上的一x那,他猛然一个箭步往前冲去。

他这一举动无疑印证了夏侯勋的猜测,他立即抬脚追上去。在场众人看到夏侯勋追着一名陌生男子跑了,全都傻了眼。

苗雪卿拔腿逛奔,奈何院子里的小径曲折挟窄,逃起来相当受阻。两人的差距越缩越小,后面的夏侯勋一个大跟步,飞身跳起,落在他面前。

苗雪卿正要转个方向往后逃,夏侯勋迅速伸出手擒住他的肩膀,苗雪卿惊慌地将他的手挥开,夏侯勋又使出另一只手。两人一个捉一个挡,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夏侯勋一心只想拿掉他的纱帽,也一脚踢向对方的面门,苗雪卿侧身躲开,夏侯勋趁他分神,另一手猛然揪住他的面纱,使劲折起!

「啊……」苗雪卿低呼,捂着脸往后跳开

「雪卿!」夏侯勋踏前一步,一条身影倏地挡在他面前。

苗雪卿看着护在厍赘前的男子,惊喜地喊道:「师父」师父?夏侯勋[眼看着眼前的清俊男子。

申屠柏儒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带着露骨的敌意,他抱拳,不带感情地道:「敢问夏侯掌门来找小徒,是有何贵干?」

夏侯勋一怔,他的目光在他和苗雪卿之间游走,很很便掌握了状况,他嘴角勾起冷笑,打趣地问:「雪卿,你什么时候变成别人的徒弟了?」

苗雪卿站在申屠柏儒身后,不吭声,申屠柏儒代为答道:「夏侯掌门,阁下与小徒之间已经毫无瓜葛,我想我们的师徒关系,不必得到您的认可吧?」

夏侯勋危险地半[着眼,眼里透出丝丝寒光。

「申屠公子,我与雪卿有没有瓜葛,不必您来评断吧?」他用同样的话反驳道。

「雪卿跟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申屠柏儒沉声道。

夏侯勋冷选,瞟着躲在他后面的苗雪卿。「即然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何见了我还要逃?」

苗雪卿无法沉默下去,他撰着拳头,低声开口:「夏侯掌门……我已经不是独扇门的人了,请你放过我……」

听到他喊自已喊得这么生疏,夏侯勋口气骤冷,霸道地说:「你是不是独扇人,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由我来决定!」

苗雪卿从申屠柏儒身后站出来,声音暗哑地道:「夏侯掌门,我对您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您救的我那条命我也已经还给您,请您放了我吧!」

夏侯勋呶地打开扇子,慢悠悠地摇起来,他微微一笑,轻道:「我就是不放… 」

他话意刚落,陡然以扇子细薄的边沿劈向申屠柏儒。申屠柏儒用袖子抵挡,咧地一声,纸扇子居然像利器一般把他的袖口划破。

「师父!」苗雪卿惊呼,申屠柏儒把被割下的袖子扔掉,低声道:「不要紧」

夏侯勋动作迅猛,另一手握着一把薄若蝉翼的小刀向他刺去,申屠柏儒也不是省油的灯,旋即拔剑反击。

噌!两刀相交,二人正要运内力抵抗,一人猝不及防地落在他们身旁,一手将交锋中的二人分开。

两人退后一大步,定精一看,竟是贺景齐。

「夏候掌门,请住手。」贺景齐的声音有礼且威严,此时,安长均也从后赶来,他皱眉道:「好好地怎么打起来了?」

申屠柏儒见师父来了,率先把剑收回,恭敬地作了一揖。「师父。」

夏候勋冷选,也把小刀收回袖中。

安长均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先是向夏候勋道:「请问夏候掌门与小徒是否有什么误会?如果小徒有何冒犯之,安某在此向夏候掌门赔个不是,请夏候掌门见谅。」

夏候勋知在他们的地盘上无法轻易把苗雪卿夺回,他心思一转,决定先且按兵不动。

「没事没事,一点小误会而已,安盟主言重了。」

夏候勋瞥了苗雪卿一眼,摇着扇子潇洒离场。他走后,安长均才问申屠柏儒:「发生什么事?」

申屠柏儒看了看面带愧色的苗雪卿,知道这事不能再瞒下去了,便把苗雪卿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弟子救了雪卿之后,见他孤苦无依,于是没有征得师父的同意便收他为徒,而今惹来这些麻烦,实在是弟子的疏忽……」申屠柏儒自责地说,苗雪卿见不得他把责任都揽在自已身上,他愧疚地插嘴:

「不是的,是我给师父和师公添来麻烦,师公您要责怪的话,就请责怪我吧。」

他说完,当场就跪在安长均面前,后者立即把他扶起来,道:「既然你入我门下,我们就有责任保护你,就别说什么添麻烦的了。」

「谢谢师公…」苗雪卿无限感激。

安长均转向贺景齐道:「景齐,雪卿现在的遭遇与你当年真是如出一辙。」

「是啊…」贺景齐冷淡一笑。

苗雪卿好奇地看着贺景齐,他跟自已的遭遇一样?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安长均没有再说下去,他坚定地说:「雪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

申屠柏儒插嘴:「师父,弟子会好好跟夏候掌门解决此事的,请师父不必操心。」

「解决是一定要解决的,但我不希望你们以刀剑拳头来解决。」安长均虽是武林中人,却向来不喜欢以暴制暴。

「弟子明白,可是那夏候勋性情古怪,恐怕不容易说服。」

「先看看他下一步的行动吧,如果他当真欺人太甚,我们也不能任其欺负。」

安长均对贺景齐道:「景齐,为师而今依旧没有卸下盟主之位,这事不便插手。你跟夏候掌门还是有一点小交情的吧?可以的话,这事要劳烦你帮助师弟了。」

「师父别说什么劳烦的,这是弟子的分内事。」贺景齐抱拳道。

安长均欣慰地点头。「有你们两个,为师就放心了…不要忘记,你俩还要代表本派参加这的武林盟主大赛,能否夺冠并不重要,重要的事你们师兄弟要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发挥出自已的实力来。」

「弟子明白。」贺景齐和申屠柏儒同时回答。

安长均转向苗雪卿道:「雪卿,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再让你回去独扇门的。」

「谢谢师公。」苗雪卿感激地弯身抱拳。

安长均的寿宴结事后,赴宴的武林人士逐渐离开范州地,各自回去为三个月之后的明主比赛修炼准备。但夏候勋却没有急着地,寿宴后的第二天,申屠柏儒收到对方的请柬,邀请他到当地有名的酒楼「藤香阁」见面。

苗雪卿知道夏候勋的性情,此的酒宴一定有诈,对方必定已经设圈套了,他恳求申屠柏儒不要去,对方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就趁此机会,跟他说明,让他以后再也不能纠缠你。」

安长均看了请柬后,道:「雪卿,你跟师父一起赴宴吧,毕竟这事因你而起,你很应该到场。至于景齐,留在藤香阁外面等候就可,万一出什么事了也能有个照应。」

三人听从了他的安排,入夜后准时来到藤香阁。贺景齐与申屠柏儒约定,需要增援的时候以口笛当暗号。申屠柏儒与苗雪卿进入酒楼后,贺景齐与车夫便守在门外。

夏候勋包下了整个藤香阁,因此今晚的客人只有他们。

苗雪卿与申屠柏儒进入大厅内,一名小厮引着他们上楼。夏候勋坐在二楼的雅座上,名美艳的歌妓坐在一旁弹着琵琶,她嘴角上的小痣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

夏候勋见他俩一同赴宴,并没有显得意外。他笑得客气,轻轻摆手:「二位,请坐。」

申屠柏儒不禁在心中佩服夏候勋的忍耐力,明明上一副要把自已置诸死地的模样,而今却能笑脸迎人,这个比自已还要小上一岁的男人绝对不容小觑。

申屠柏儒坐到夏候勋对面,苗雪卿只是站在他身后,并未坐下。夏候勋笑盈盈道:「雪卿,别站着啊,坐下吧。」

「不必了。」苗雪卿冷淡地说,他可不能被对方客套的样子蒙骗过去。这人脸上对你笑着,背后其实已经捅了你几千刀,他吃过太多亏了。

他不领情,夏候勋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随你的意吧。」

申屠柏儒无意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说:「夏候掌门这请在下来,要谈的就是小徒的事吧?那就请不要再耽误时间,有话不妨直说。」

「申屠公子何必这么着急?先喝一杯酒再说吧。」夏候勋给他倒酒,申屠柏儒防备地盯着小酒杯里的上等雕,夏候勋见他迟迟不拿起,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他轻笑,径自喝下一杯。

「申屠公子,雪卿没有告诉你,我从来就不喜欢下毒吗?」夏候勋揶揄地说。

申屠柏儒看了看苗雪卿,对方轻轻点头。苗雪卿跟在夏候勋身边五年,的确从来没过他用毒,因为他的手段比起刚烈的毒药更狠更有效。

申屠柏儒而了句「失礼了」,拿起酒杯干了下。

藤香阁门外,一名男仆神色惊慌地走来。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男仆看了看,朝其中一辆跑去。车夫认出他来,问道:「怎么了?」

「我来找贺老爷,夫人她好象有点不舒服……」男仆刚说完,马车的暖帷被按开,贺景齐探身出来,拧眉道:「夫人怎么了?」

「夫人吃过晚饭不久就说不舒服,已经请人去叫大夫了。」

「我跟你回去看看。」贺景齐紧张地跳下马车,车夫错愕地喊道:「贺老爷,我们不是要等申屠公子他们吗?」

「你先候着吧,我很快就回来。」贺景齐交代完,跟着男仆快步离开。

车夫不安的抬头看着藤香阁的窗户里透出的光辉,只能在心里祈求申屠柏儒他们千万别出事了…

奴仆送来精致的小糕点,歌妓弹着一曲温婉流畅的「夕阳萧鼓」,夏候勋一手轻轻打着拍子,又为申屠柏儒斟满一杯。

面对夏候勋这样的对手,向来冷静的申屠柏儒也快沉不住气了,他寒声道:「夏候掌门不必多礼,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夏候勋放下酒瓶,笑道:「申屠公子真是没有情趣。」

「在下今天前来并非为了情趣。」

「呵…」夏候勋轻笑,眼神渐冷。「既然申屠公子坚持,那在下就长话短说吧…」

他斜睐着全身紧绷的苗雪卿,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成为师徒的?」

「当我将奄奄一息的他从雪地里救回来的时候。」申屠柏儒的话分明是暗讽夏候勋的冷酷,苗雪卿半垂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夏候勋轻蔑一笑。

「无论是奄奄一息的他,或者是已经死掉的他,没有我的应允,苗雪卿依旧是我独扇门弟子,依旧是我夏候勋的人。」

苗雪卿浑身一颤,前方的申屠柏儒蓦地站起来,挡住夏候勋投射在他身上的侵略眼光。

「他不是。在你决定扔掉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你的人。」申屠柏儒高声道。

夏候勋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他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是不是我的人,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雪卿现在是我的徒弟,是我派弟子。」申屠柏儒反驳。

「光是用嘴巴说又能代表什么?」夏候勋也站了起来,他唰地打开扇子,冷笑道:「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抢东西。」

「雪卿不是你的『东西』!」申屠柏儒咬牙切齿地说,夏候勋不理会他,径自望着满脸沈静的苗雪卿。

「雪卿,我再给你一机会…」苗雪卿看着他,夏候勋字字清晰地说:「回来我身边。」

苗雪卿捏着拳头,坚定地回答:「我不要。」

夏候勋的眼睛在一瞬间冰封起来,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在敢在我面前说『不要』?」

一直在旁边的几名男人倏地围住苗雪卿与申屠柏儒,苗雪卿知道要开战了,他噌地拔剑,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回去的!」

「哈哈哈…」夏候勋毫无预惊地大笑起来,他[着眼,悠悠说道:「我又怎么舍得杀你?要杀,也只会杀碍事的人…」

话音刚落,夏候勋猛然向申屠柏儒射出暗器―

第八章

「哔!」一阵尖锐的口笛声从藤香阁内传来,门外的车夫一听这声音,知道申屠柏儒他们必定是遇上危险了。他跳下车,整要焦急地冲进去,可冷静一想,贺景齐不在,自已就算进去了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连贵别人。

车夫当下又撤回去,他抬头望着灯火通明的二楼,隐约听到阵阵女子的尖叫声与刀剑声,还夹杂着家具被撞破的声音,里头一定正打得激烈。他无计可施,只好跳回马车上,驾着马车奔回安府找救兵。

藤香阁里面―苗雪卿被三名男子同时攻击着,面对昔日的同门,他不想痛下杀手,仅是一味躲避防御。而对方似手也不是要取他性命,他们一直困着苗雪卿,让他无法去到申屠柏儒身边。

而这边的申屠柏儒,正与夏候勋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夏候勋从二楼飞身跳到掉在屋顶中央的大灯笼上,申屠柏儒挥剑追赶。夏候勋彷佛要跟他捉迷藏似的,施展轻功,从灯笼跳到屋梁,又跳到栏杆上。两人在空中又拆了十多招,剑气将灯笼蜡烛瓶等物品毁得拟离破碎,碎片不断砸下,酒楼里的伙计纷纷抱头逃命。

那名擒着琵琶的歌妓一边尖叫着,一边从楼梯直奔而下,刚好就来到夏候勋他们底下。

夏候勋看准时机,猛然向申屠柏儒出掌,被后者闪身躲开。剧烈的掌风击中申屠柏儒后方的一根柱子,柱子裂开一个大缺口,接着摇摇摆摆地往前倒下。

「呀―!」那歌妓不偏不倚地正好站在柱子倒下的地方。

「小心!」申屠柏儒纵身跳下,抱住她飞快地跳开。垮啦啦…柱子压垮了底下的桌椅,正在激战中的其余人都因为这声巨响而停下手来。

申屠柏儒护着那歌妓跳到安全的地方,放下她:「你没事吧…呃…」

申屠柏儒忽然脸色一变,使劲把那女人推开―一根银色的发簪正插在他的右胸前。

「师父 !」苗雪卿惊地看着申屠柏儒胸前渗出的鲜血。

「你…」申屠柏儒望向那歌妓,对方已经退到夏候勋身旁,以恶毒冷醒的眼眸瞥着他。夏候勋搂着那女人,得意地大笑起来。

「申屠公子,枉费你行走江湖多年,想不到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申屠柏儒脸色铁青地将发簪拔出来,苗雪卿飞奔到他身边,他拿起发簪尖锐的地方看,那上面沾着的血已经变了颜色。

「有毒!」苗雪卿愤恨地说,申屠柏儒一怔,暴怒地瞪着满脸无赖的夏候勋。

「你干嘛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夏候勋阴阴森森地调侃道:「我得确不喜欢下毒,要下的话,就下最狠的毒…」

苗雪卿站直身子,寒声道:「解药!」

「哦?你是要问我要解药吗?」夏候勋逗弄地说:「你求求我,兴许我会答应。」

苗雪卿咬着牙,正要开口,申屠柏儒拉着他。

「不必求他!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呵…你也只能趁现在嘴硬一下了。」夏候勋盯着他的眸子里闪着寒光。

申屠柏儒拿着剑,沉声道:「解药,我靠自已拿回来!」

他怒喝着向夏候勋冲去,苗雪卿连忙紧随其后 候勋将歌妓推开,游刃有余地挡下他们二人的攻击。申屠柏儒原本凌厉的剑法因中毒而缓滞起来,他勉强出了几剑,右胸的疼痛越发灼热。

「呜…」痛楚侵入到心肺里头,申屠柏儒痛选一声,手中的剑落地。

「师父!」苗雪卿慌忙扶着快倒的他,申屠柏儒全身颤抖,脸色变得紫黑起来,显然这是毒发的症状。

夏候勋盯着他们亲密地互相扶持的样子,眼里燃烧着嫉恨的火苗,他凉凉地说着:「开始发作了吗?啧啧…都怪申屠公子爱逞强。」

申屠柏儒气得又要冲上去,被苗雪卿及时拉住。这时,夏候勋的一名手下从门外快步跑来,他凑近夏候勋说了几句话。夏候勋点点头,对苗雪卿道:

「想要解药就来找我吧。」他暧昧地加上一句:「我随时都等着你…」

苗雪卿怔了怔,夏候勋双腿一蹬,跃上二楼,其它人也跟着上去,一群人迅速撤离。他们前脚才走,贺景齐与安长均后脚就到了。

「师公」苗雪卿如获救星地喊着,安长均直奔到他们跟前。苗雪卿焦急地说:「师公!师父他中毒了!」

此时的申屠柏儒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安长均检查了一下 伤口,沉重地道:「先带他回去。」

烛火映照在苗雪卿白皙的俊脸上,火红的光芒依旧不能融化他脸上的冰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申屠柏儒,对方双目紧闭,脸庞呈现出不寻常的紫黑色。

安长均放下申屠柏儒的手腕,脸色凝重地站起来。贺景齐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师弟他中的是什么毒?」

「我也不确定,应该是类似西域的尸毒…」

「尸毒?」贺景齐和苗雪卿听到这可怕的名字也不禁吃惊。

苗雪卿站起来问:「师公,您知道如何配置解药吗?」

「很遗憾,这种毒本身的用料非常罕见,因此,解药也不容易配置…」安长均低叹。

「那师父他…」苗雪卿眼圈微红,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安长均拍拍他,道:

「别担心,柏儒有内功护心,尸毒还不能立即至他于死地,为今之计,只能使药材将他浸泡起来,我每日向他输入内力,或许还能暂时拖延半个月…」

贺景齐插嘴:「可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恩,解药,是必须弄到手的…」安长均道。

苗雪卿捏了捏拳,低声道:「让我去吧。」

「恩?」安长均和贺景齐愕然地看着他,苗雪卿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我要去夏候勋那里,把解药拿回来!」

醒日当空,黄泥大道上蒸起一波波热浪。

两辆豪华的马车在几名骑马待卫的护送下,飞沙走石地走来,所经之踏起滚滚黄沙。道路两旁种满梧桐树,茂的枝标练成两道绿色的屏障。

马车停在一所白墙绿瓦的华美宅子前,几名候在门外的仆役有的搬椅子,有的伞,飞快地围到车前。摇着折扇、潇洒自若的夏候勋从第一辆马车跳下,另外几名年轻女子则是从第二辆马车下来。

她们共五人,都是十六七岁左右,身上全配着剑。其中一名站在中间的美貌少女衣着最为华贵,看来是这批女子中的头儿。她美目流转,抬头看了看宅子门前的牌子,上面以工整的字体写着几个字-翠晴居。

「赵姑娘请进。」夏候勋微笑着伸出一手,道:「欢迎光临寒舍,屋里头装潢简陋,还望赵姑娘不会嫌弃。」

「夏候掌门太客气了。」赵灵儿扯出淡淡的笑容,心想这么华丽的屋子居然还说什么「寒舍」的,这夏候勋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炫耀。

一行人跟着夏候勋进入屋内,仆役随后牵着马车进去,接着咿呀一声把大门关上。

舒藏在屋前一颗大树上的苗雪卿拨开枝叶,阴沉地注视着底下的情况。那群进屋的女子是「傲剑山庄」的人,其中的趣灵儿便是庄里的大小姐,夏候勋不会无缘无故招待她们。

以他爱物尽其用的性情来看,他一定是看上前位年轻美丽且颇有家世的赵姑娘了,让他们住进来恐怕是不怀好意。

苗雪卿跟踪夏候勋的车队三天,一直等待着夺取解药的机会,看来成晚正是绝佳时机。

「赵姑娘,再喝一杯吧。」夏候勋给赵灵儿手里的白瓷小杯倒满了酒。

赵灵儿着额头,粉脸因酒意而浮现出迷人的红晕。她含糊地喊着:「我…我喝不下了…」

「赵姑娘别客气,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杯。」夏候勋耐心地引着猎物上钩。

赵灵儿在半推半就之下,迷迷糊糊地灌下一杯酒。

「赵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真是好酒量。」夏候勋假惺惺地鼓着掌。赵灵儿傻笑了几下,接着便扑通一声趴在桌面上。

「赵姑娘,赵姑娘?」夏候勋摇了摇她的肩膀,确定对方已经醉倒后,他嘴边泛起狡黠的笑。

苗雪卿在树上等了大半天,终于看见夏候勋扶着烂醉如泥的赵灵儿往主屋的房间走去,他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移动。

二人进入屋内,苗雪卿虽不能接近窥视,却能从烛光映照在窗户上的影子看出他们的情况。

夏候勋将赵灵儿放在床上,欺身过去,抚摸着她的脸。赵灵儿似乎还保持着一点清醒,她呻吟着挥开男人的手,却不足以抵挡敌人的侵犯。

苗雪卿捏着手心里的汗水,屏息看着。他知道男人在交欢过后会变得疲惫不堪,到时候防备也会减弱。只要等夏候勋有了赵灵儿,呼呼入睡之后,自已要动手就易如反掌了。

虽然要牺牲赵灵儿,但为了取得解药,自已不得不袖手旁观…苗雪卿在心里压抑着自已的良知。

夏候勋已然压在赵灵儿身上,对方似乎醒过来了,开始挣扎起来,低喊着:「不要!你要做什么…」

夏候勋低低笑着,柔声哄道:「赵姑娘你别怕,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苗雪卿听在耳里,心底蹿起一团不知名的火福,他觉得很气愤,却不知道这股气愤从何而来,他的全身开始激动地轻颤起来。

「不要!不要你放开我…」赵灵儿激烈反抗着,呼喊的声音中带着叫人怜惜哭腔。

「赵姑娘,你放松一点,我会很温柔的…」

苗雪卿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猛力折断一根树枝-啪!

只是一点细微的声响,却已足以惊动屋内的人。夏候勋迅速从赵灵儿身上起来,苗雪卿看准他要出来了,飞身跳到围墙上。

「是谁?!」夏候勋在下一刻冲出来,屋里的人也跟着跑过来。

「怎么?」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潜进来了,追!」夏候勋瞄到抹舒入树林里的身影,率先跳上屋背,其它待卫也随即跟上。

赵灵儿的剑婢们闻声而至,就见赵灵儿衣衫不整地趴在夏候勋房内哭泣。这种情况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剑婢们又惊又怒,一边咒骂着夏候勋一边扶着赵灵儿离开。

夏候勋追到屋外的树林里「对方早已消失无踪。随后赶到的待卫们围到他身边,问着:「主人,要不要派人搜查一下?」

夏候勋望着在夜色中摇拽的树枝,来者是谁,他亡经心中有数。夏候勋沉思了片刻,道:「算了,不必了…」

待卫们正百思不得其解,夏候勋转专往翠晴居走回去,边走边冷笑道:「他一定还会来的…」

苗雪卿戴着纱帽,混在人群中。他的双眼隔着轻纱,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马中。

今天已经是他跟踪夏候勋的第六天,从靳州城回去范州城,日夜兼程不用休息,最快也要上两天。安长均说过,必睇在半个月内把解药弄到手,也就是说,他在剩下的七天内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解药。

经苗雪卿打探,夏候勋来此是为了出席梅兰出庄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这个大会历时四天,四天后夏候勋不知道又要跑去什么地方了。所以,这四天时间内必动手,不能再犹豫了!苗雪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夏候勋的车队在别馆童安顿好之后,夏候勋领着几个人去梅兰山庄与庄主会面。苗雪卿一路跟着,寻找下手的时机。

梅兰山庄占地颇大,加上赴会的客人众多,夏候勋每出现总是有多人陪同着,绝对不利于偷袭。苗雪卿在山庄外的大树上观察了半天,在陆陆续续进入山庄内的客人里面,他们到了前几天受夏候勋轻薄的那名少女――赵灵儿。

看着赵灵儿与剑婢们进了山庄,苗雪卿并即计上心头。夏候勋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猎物的人,他一定会在试剑大会期间再对赵灵儿出手的,这回苗雪卿可不会再破坏良机了。

他等待着,等待着再出现上的状况…

三天后-

独扇门别馆前的大槐树上,几只小鸟在枝头上蹦蹦跳跳,唱着欢快税耳的情歌。苗雪卿头戴纱帽,坐在树杆上,全神贯注地望着别馆门外的情况。他一动不动,彷复已经成为了槐树的一部分,鸟儿也大胆地在他身上跳过。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外,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夏候勋,他臂弯里还抱着赵灵儿。赵灵儿全身无法动弹,只能双目圆瞪⑴视着夏候勋,苗雪卿心想她一定是被点穴了。

另外一名满脸胡渣的汉子则扛着一个瘦弱的男孩从马车后面跳下,苗雪卿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没有再过多关注。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别人了,只能全心全意想着如何夺取解药。

夏候勋他们进屋后,苗雪卿也跟着潜进屋内,伏在屋顶上等候时机成熟,夏候勋把赵灵儿带到屋里,却没有急着占有她,而是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这家伙还在等什么…苗雪卿趴在屋顶上,耐心等着。

很快,到了黄昏时刻。夏候勋在屋内吃过晚饭后,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赵灵儿就被他放在床上。

难道他要等晚上才「享用?」还是说他今晚还对打算占有赵灵儿?苗雪卿暗忖,当真如此,自已可就要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了。

以刚这么想,苗雪冷不防看到底下不远的庭院里出现了两个鬼祟的身影。那是一名俊俏的公子与一名配剑的侍女,苗雪卿认得那侍女,是赵灵儿身边的剑婢之一。

那公子将一名经过的仆人捉住,似乎在逼问着他。

这两人一定是来救赵灵儿的,福雪卿推断,说不定自已能趁乱夺取解药。他密切关潢着底下的几人,前名公子在问完仆人后,忽然脸色大变地往一个方向跑去。

赵灵儿不是在那里啊!苗雪卿在心里惊呼,他顺着那公子离开的方向看去,那边冒起了滚滚浓湮,看来是失火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人到底在干什么?苗雪卿完全一头雾水。可夏候勋就在前方,他只能继续留在原监视。

被那公子下的剑婢快与另外的一男一女会合,他们这回终于往夏候勋的房间去了。

没错!就是那里!苗雪卿在心里喊着,期望他们赶紧展开混战好让自已出手。

潜入的几个人与夏候勋的手下在房门外打了起来,夏候勋很快也从房内出来,加入战局。

苗雪卿看着底下刀光剑影,再望了望现在失去防守的房间。解药的在房间里头吗?还是说被夏候勋带在身上了?夏候勋正与那名男子打得不可开交,但看来对方不是夏候勋的对手。

如果这时他插手,说不定能击败夏候勋…可是,这样未免太过卑劣了,苗雪卿咬了咬牙,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忍耐。

来救赵灵儿的那几个人节节败遏,眼看快招架不住了,其中一名剑婢冷不防掏出一只短笛,使劲吹响-哔…一声长呜。

是暗号吗?苗雪卿微微竖起身子看向啁遭,果然,不多久后便看到之前跑开的那名公子从至外飞奔而来。

看他的步伐,功力应该不在夏候勋之下…苗雪卿期待着他的出现能把夏候勋击垮。

那公子气势如虹地赶到,电光火石之间就把夏候勋的手下们打倒。

「去救人!他对两名剑婢吼道,那两人飞快地跑进屋内。那公子将夏候勋和他的同伴隔开,对那同伴道:「你们先撤退,我殿后。」

他的同伴们带着赵灵儿跑了。剩下他对付夏候勋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猎物再逃走,他捡起待卫的剑,笑道:「听闻云少侠法超群,在下今天倒想领教领教。」

那姓云的公子也冷笑。「是吗?那就失礼了。」

两人持剑相斗,招招凌厉。他们的剑法旗鼓相当,只是眨眼间就拆了十余招。苗雪卿看得瞠目结如,夏候勋的剑法比起几年前还要厉害,兴浦还在申屠柏儒之上。上回在「藤香阁」,他只是一味逗弄着申屠柏儒,根本没有使出全部功力,苗雪卿直到今天才见识到他的实力。

就算夏候勋上不用诡计,也能打败申屠柏儒…苗雪卿心中不禁一阵稠怅,还有更多的是困惑。为什么从来不用毒的夏候勋会以这样的手段对付申屠柏儒?为什么明明有足够的能力打败对方,却要选择这种卑鄙的手段?

夏候勋,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被轻易猜透的人。

苗雪卿正想着,猝不及防地接触到夏候勋惊愕的目光――被发现了!他心中一凉,慌忙跳起来。「别跑!」夏候勋大喝一声,丢下满脸诧异的对手飞身追上去,两人在屋顶上重复上演着追逐的戏码。

真糟糕!为什么每都是功亏一篑!苗雪卿边跑边在心里咒骂着。身后的夏候勋穷追不舍,他吼道:「站住!你不是想要解药吗?」

苗雪一听到「解药」这两个字,登时x住身形。夏候勋见他停下了,卷跟着驻足。苗雪卿知道自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再逃下去,他恐怕永远也得不到解药。

他转过身面对着夏候勋,夕阳的余晕穿透白的帽纱,他阴沉的俊脸在纱市背后若隐若现。

「想要解药吗?」夏候勋再问道。

苗雪卿简练地答道:「想。」

夏候勋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你一直跟踪着我吧?你为了救你『师父』,还真是竭尽全力了。」

「把解药解给我。」苗雪卿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拔剑。

「你要用武力夺取?」夏候勋摇头笑道:「你还镇清楚自已的实力跟我之间的差距吗?」

「我不一定会输给你…」苗雪卿摆出作战的架势。

「你要为了别的男人而杀我?」夏候勋[起冰冷的眼眸。

苗雪卿心里闪过迟疑声道:「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又岂会搞到如此田地?」夏候勋微带怒气地道:「你还是不愿意回来我身边?跟着别的男人浪迹江湖就让你觉得这么快活?」

苗雪卿暗自咬牙,声音沙哑地吼道:「不是你把我扔掉的吗?!」

夏候勋蓦地止住声音,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苗雪卿。沉默了半晌之后,他以近乎自言自语的声调轻道:「如果我说…其实我不忍心…你相信吗…?」

苗雪卿一怔,夏候勋就在他分神的一x那闪到他面前,一手扣住他握剑的手腕。苗雪即只感到手腕一阵麻痹,剑t地一声从手中掉落。

糟!苗雪卿心里惊呼,他随即竖起一掌劈向夏候勋,夏候勋迅速捉住他的手,用力从前一扑-砰!两人倒在倾斜的屋顶上,往下滚落。

在快要摔到地上的瞬间,夏候勋抱住苗雪卿,敏捷地一个旋身,重新跃上屋顶,稳稳当当地站着。

苗雪卿头上的纱帽随着风飘落在地上,在橙黄色的光芒中显现出半透明的色泽。

屋顶上的两人全身紧贴在一起,苗雪卿的腰身被紧紧箍着,头顶就抵在夏候勋的鼻尖上。他全身微颤,脸上泛起热潮,扭了扭腰想要挣脱,夏候勋自然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你还是不习惯被抱着吗?」夏候勋的气息在耳边吹拂着,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让苗雪卿意外的笑。

明明前一刻的气氛还是如此剑拔弩张,现在两人却以热烈的姿态拥抱在一起,这样的发展怎么不叫苗雪卿困窘?

「请放开我…」他低叫。

夏候勋霸道地说:「我不爱放。」

「你…」苗雪卿怒目以对,夏候勋冷不防凑近他,二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堆,苗雪卿心如雷鼓,快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是因为阳光的关系吗?为何夏候勋的双眼彷复燃烧着火苗?苗雪卿恍惚地想着。

「想要解药吗…?」

对方第三问道。苗雪卿抿着唇,点点头。夏候勋发出一声冷笑,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地吻住他。

「呃…」苗雪卿瞪大双眼,眼前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昏黄。

下一刻,夏候勋沛开了他的唇。他盯着雪卿失神的眼瞳,低哑地说:「想要解药的话,就乖乖配合…」

第九章

新月如眉坠玄天,凉风相送夜色寒。

铜镜映照着模糊的烛火,坐在床上的男子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二前局促不安的少年,好整以暇地道:「脱衣服。」

苗雪卿吸几口气,双手发抖地发在腰带上,却迟迟没有再动作。等了好半晌,夏候勋终于没耐性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动作快点,我有点困了。」

苗雪卿的手按在腰带上,他咬着下唇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夏候勋笑着反问。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苗雪卿难以启齿的问。

「这种事?我们还没开始呢,你已经知道我准备做什么了吗?」夏候勋故意逗他。

苗雪卿满脸通红,不忿地瞅着他。夏候勋倏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向自已走来,苗雪卿直想转身逃开。夏候勋一手揽住他的腰,抱着他贴在自已身上。

「用这种可爱的眼神看着我…是在向我提出邀约吗?」他凑近他的脸,暧昧地低语着。

这样全身散发着诱惑气息的夏候勋,对苗雪卿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为什么两人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夏候勋的脸向他靠近,嘴唇几乎又要贴上来,苗雪卿心慌意乱地推挤着他,情不自禁地低呼:「少主…」

听他这么一喊,夏候勋忽然停了下来,双眼着火一般看着他。苗雪卿正为他的举动感到茫然,夏候勋又猛然亲住他。

「恩…恩…」这热烈的一吻叫人措手不及,苗雪卿被他亲得呼吸困难。

夏候勋狂野的吸吮着他的唇,热辣辣的舌头钻进他嘴巴里,卷住他的小舌搅弄起来,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了,才稍稍离开一点。

「你终于肯这么叫我了…」夏候勋的唇贴着他的脸,喘着气道。

苗雪卿意识到他在说么之后,原本就泛红的脸颊顿时变得火烧一般。

他想起两人过往的一切,心里涌益阵冲酸苦。

「雪卿…」夏候勋又要吻他,苗雪卿然猛力将他推开。

苗雪卿使劲擦拭着唇上的水迹,彷复要把刚才的感觉全部抹去一般。夏候勋看着他的动作,眼里的热情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事一层冰霜,他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苗雪卿哑着声音问:「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夏候勋傲慢挑眉。「为什么?我想做,所以就做了。」

这种话简直太看不起人了,苗雪卿低叫:「我不是你的玩偶!」

「你的确不是…」夏诣勋故意以尖酸的口气道:「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

苗雪卿眼里闪过屈辱,他愤怒地握拳,随时要扑上去与之厮杀的样子。

「由我养大的狗,只有我可以扔掉,要是它私自逃离的话,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捉回来,打断它的腿。」夏候勋继续说着激怒他的话,苗雪卿气愤地向他挥拳。

夏候勋蓦地拿出一个小瓶子,以拇指和食指夹着,递到他面前。苗雪卿立即停下动作,紧紧看着那瓶子。

「这就是解药…」夏候勋阴险地笑道:「想我把它捏碎吗?」

苗雪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把拳头缓缓放下。

「我说了,想要解药就乖乖配合我…你以为你现在的立场,有资格来跟我讨价还价吗?」候勋现在又恢复了苗雪卿熟闷悉的那副冰冷漠然的面孔。刚才在他眼内看到的热火只是自已的错觉吧…苗雪卿在时心里断定,忽然吻自已也只是出于恶意的侮辱。

「就是我听你的话…你也不见得会把解给我。」苗雪卿太清楚他的为人。

夏候勋把解药收回袖里,他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只要你按我的要求去做,我就把给你,要是宗有异议,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苗雪卿定在原,进退两难。如果他现在就走了,就甘同宣布申屠柏儒的死亡,而今来到这一步了,他亡经没有口环的余地。

他忍着气,低下头,双手无力地垂着。夏候勋P道自已胜券在握了,他重新坐回床上,命令:「现在,衣服美部脱掉。」

苗雪卿像个木偶似的,动作僵硬地解下腰带,脱掉衣袍,然后是单衣、鞋袜璩た恪K全身亦裸地站在地毯上,肌肤表面感到阵阵寒意。

夏候勋的目光在他的身体上游走,从结的胸膛来到修长的双臂,接着是细柔韧的腰身,最后停住在胯间…在他灼热的注视下,苗雪卿居然产生一种被火苗包围着的错觉。

「过来吧…」夏候勋的声音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沙哑。

不去细想他的意图,苗雪卿迈出脚步,笔直走到他面前。夏候勋从下往上地视着他的全身,苗雪卿的皮肤相当光骨细致,唯一的瑕疵就是他手腕与脚腕上的伤痕--那是三年前,夏候勋亲手划上去的。

夏候勋执起他一只手,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上面淡淡白色刀痕。苗雪卿从他的眼神里知道他想起什么,他面无表情地低垂着眼睑,说起来也奇异,虽然夏候勋说要废了他的武功,可他却没有将苗雪卿的手筋筋完全割断,因此,苗雪卿在休养半年后就得以恢复功力。

他不敢想象夏候勋这么做是出于仁慈,只能说服自已,这只是夏候勋一时失手--尽管夏候勋在对待敌人的时候从来就不会失手。

而今,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已手上的伤痕,让苗雪卿再度陷入了困惑。

夏候勋毫无预警地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苗雪卿脚步不稳,半跪着掉进他怀里。夏候勋利落地拉开自已的裤带,掏出沉甸甸的性器,苗雪卿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物体,顿时脸色一变。

夏候勋握着性性器,恶质地道:「舔它…」

「呃…」福卿不可置信地抬头,夏候勋的眼神不像在开玩笑,但他的要求却是如此匪夷所思。「快点,再忸忸怩怩地我可就要收回承诺了。」夏候勋催促。

苗雪卿咽了咽口水,双手发抖地捧住那发烫的物体,那东西居然大得单手也无法掌握。他微微张开嘴,又迟疑地合起来。

「怎么舔…」他无措地问。

「从下往上,每一部分都要全部舔湿,这么简单的事就不用我教了吧?」夏久经柳场,自是认为这种房事支巧应该是人人都会的。

什么叫简单的事?我又不是天生就要干这种下流勾当的!苗雪卿咬咬牙,豁出去了,伸出舌头,生涩地沿着阳物的根部往上舔去,把每一寸都舔了一轮,手中的物体逐渐发发硬起来。

「恩…就是这样…」夏候勋低叹着,进一步道:「含住顶端,要用力吸。」苗雪卿面红耳亦地吸住那鲜红的未端。

「双手握住下面,上下动…」

苗雪卿一一照做,握住男根的手上下套着,嘴巴继续努力吸吮着前端。夏候勋被他缓慢的动作弄得心痒难耐,他抱住苗雪卿的头,往下压去。「呜…」苗雪卿被迫含住他整根棒棒,那东西又硬又大,得他的嘴巴疼痛不已,他非常勉强地只能书下半根。

夏候勋虽不满足,不过看在他是第一的份上就先不计较了。

「喂,动吧…」他边说着,按着苗雪卿的脑袋上下移动起来。

「呜…呜…」苗雪卿的眼角渗出泪水来,他闭上眼,任由那凶器在他湿热的嘴里进出。

在他感觉自已快窒息的时候,夏候勋终于把那巨物抽离。

「呼…呼…呼…」苗雪卿趴在地上喘气,他抹去眼泪和唇边的水痕,失神地望着那把自已折磨得如此痛苦的东西。

那紫黑的物体湿淋淋地,足有九寸长,表面布满青筋,此时正昂扬挺立,一副准备施虐一番的样子。

夏候勋见苗雪卿撅起雪白的小臀趴着,姿势刚刚好,他连衣服也没脱下,二话不说地压到对方背上,握着坚挺的棒棒在他的幽穴外研磨起来。

「啊…」苗雪卿又惊又羞地转头看去。

「别紧张…」夏候勋贴着他的耳朵低语:「放松一点,一下子就能进去了…」

苗雪卿认命地闭上眼,双手成拳地在地上。夏候勋以一指挖开他的密穴,将阳物的前端缓缓插入。

一股撕裂的痛楚从后穴传来,苗雪卿咬紧牙关,把痛吟声忍住。夏候勋握住他的腰,扭着臀不断向前推进。

噗噗…巨大的硬棒末入柔嫩的穴中,夏候勋用力一页,苗雪卿惊叫了起来。

「啊-」

「呼…」夏候勋长叹一声,棒棒终于全部插入,被那丝绒热火般的肉体包里住。他往苗雪卿耳朵里吹气,对流地说:「你里面又热又软…把我夹得真舒服…」

苗雪卿羞涩得全身又是一紧,夏候勋低叹着:「哦…好紧…太棒了…」

他双手扶着苗雪卿的腰,开始了抽送,并渐渐加快。

粗大的男根在粉红的幽穴中疯狂抽插着,两个坚硬的肉球「啪啪」地撞击着股沟。透明的汁液从交合的部位渗出,撞击出「咕唧咕唧」的美妙春音。

「恩啊…啊…啊…」苗雪卿最终还是无法阻止自已发出这羞人的吟叫声。原本的疼痛被阵阵火热的酥麻取代,他原本垂头丧气的下身也渐渐抬头。夏候勋一边在他体内抽送,一边握住他的男根套弄,苗雪卿前后都如火烧般,他无法自控地摇摆着小臀,配合着对方的进出。

他的响应让夏候勋的欲望又涨大了一些,他抱住苗雪卿的胸膛,两人坐起来继续着欢爱的动作。

「恩…恩…」苗雪卿大张开腿跟坐在夏候勋的下体上,承受着他由下往上的冲击。夏候勋一手扳他的下颚,狂热地吻他他…

窗外传来晨鸟的呼叫,灰的天空透出几缕曙光。

烛火已经熄灭,房间里一片昏沉。苗雪卿起酸软的身躯,手脚发抖地穿上衣服,躺床上的夏候勋边打着哈欠,边问:「你不睡一下吗?」

「恩…」吻无血色的双唇发出一声低吟,紧闭的眼皮颤动着,终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围在床边的众人惊喜交加,低呼着:「醒了醒了…」

申屠柏儒虚弱地转了转头,双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人。坐在木边给他把脉的是安长均,对方身后站着一名老仆,还有贺景齐夫妇俩,唯独缺了一个人…

尽管喉咙疼痛得像火烧一般,申屠柏儒还是气若游丝地开口:「师父…」

「你先别说话,有什么事等你康复了再说吧。」安长均轻声道。

「师父…雪卿呢…?」申屠柏儒坚持说出自已的问题。

贺景齐道:「雪卿他有点累,留下解药后师父就让他去休息了,你别担心。」

「解药…?」申屠柏儒心里顿时产生了许多疑问,安长均放下他的手,给他盖上被子。他吩咐那老仆:「叫厨房煮一点稀饭过来,别做得太油腻。」

「是的…」那老仆退下。

「师父,我想见见雪卿…」申屠柏儒不放心地说。

「好好,等你恢复了力气再说…」

杨柳在清风中柔柔地飘荡着,几只雪白的水鸟在湖面上扑腾着,溅起一大片水。苗雪卿靠在栏杆旁,怔怔地望着水面的涟漪。

申屠柏儒昨天已经醒来,可他却一直没有去见对方。从夏候勋手里得到解药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在彷徨无措的境地。

安长均有问他是如何得到解药的,苗雪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趁他睡着之后偷出来的」,苗雪卿知道自已蹩脚的谎言无法说服对方,不过庆幸的是,尽管安长均对他的说辞有所怀疑,但却没有追问下去。

苗雪卿不敢保证自已的谎话也能骗过申屠柏儒,因此心虚地不敢去见他。而且…更叫他困惑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夏候勋,为何他要对自已做这种事?为何他不是以要求自已回去独扇门作为交换条件?

苗雪卿一直以为夏候勋对申屠柏儒下毒是为了胁迫自已回去,可对方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难道说…他只是为了羞辱自已吗?就算是自已不爱的人,就算对方是个男的,夏候勋为了羞辱他,竟然…

苗雪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搁在栏杆上的拳头不觉的收紧。他羞愧地发现,自已竟然一直期待着夏候勋逼他回独扇门。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已再回去,可他无法控制自已的感情!

夏候勋一地说「我给你机会,你回来」,这种情况下苗雪卿都是断然地回答「不要」的,因为这个时候自已还有自主的能力,还有选择的余地。

然而,如果夏候勋说「你不回来我就不把解药交给你,你师父就要等死」,或许他稍微挣扎一下,就会答应了…因为他有个说服自已的理由告诉自已,我只是被迫的…

原来自已里一直都有这种卑鄙而下贱的想法!苗雪卿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已。他到底还要作贱自已到什么地步?他恨这个无能的自已!

苗雪卿握紧拳头,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回去夏候勋身边!就算内心还存在着妄想,但他必须用理智来驱除这种想法!

他稍稍平复了一点,开始思索那些困扰着他的事情。

既然夏候勋并非想让他回独扇门,为何前几又要为了自已而与申屠柏儒交恶?如果说,夏候勋只是为了以占有他的身体来打击他,苗雪卿不认为自已能让夏候勋恨到这个地步,事实上,他一直感受不到夏候勋对自已有所谓的「憎恨」感觉到的只是嘲弄与调侃。

如果不是「恨」,那难道是…

苗雪卿阻止自已再胡乱想下去,他对敢去揣测夏候勋的动机,因为最后的结果总是出人意表的。

现在申屠柏儒已经得救了,他再也无需与夏候勋有什么瓜葛。过去 事,就别再究了…苗雪卿自我安慰地想着。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苗雪卿转过身,看到披着衣袍的申屠柏儒向自已走来。

「师父?」苗雪卿心下一惊,不过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他走到步覆依旧有点不稳的申屠柏儒身旁,搀扶着他。

「师父,你还没痊愈…还是回去多休息吧。」

「我没事了…」申屠柏儒轻笑:「老是这么躺着,闷也闷坏了,出来透透气也好。」

师徒俩坐在湖边的石上,申屠柏儒审视着苗雪卿稍带不安的脸色,淡淡开口:「听你师公说…你是趁夏候勋入睡了潜进去偷得解药的是吗?」

「是啊…」苗雪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盯着远的湖面回答。

「是吗…」申屠柏儒的口气里带着一点怀疑,他盯着苗雪卿,对方正闪躲着自已冒光,他轻道:「幸苦你了…这都怪为师疏忽,让你受了不少累。」

「不是的,师父。」苗雪卿赶紧道:「都是我惹回来,是我连累了你…」

申屠柏儒蓦地捉住他的手,宣誓般道:「雪卿,我\保证,再也不对输给那个夏候勋,我不会再让他有几会伤害你的!」

「师父…」苗雪卿被他的眼神和动作吓到,他惶惶地把手缩回去,不自在地哀求道:「师父,我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了…以后我们真要遇上他,就别跟他交锋了…好不好?」

「雪卿,你是怕为师打不过他吗?」申屠柏儒皱起眉,苗雪卿慌忙摇头。

「不是的,师父,只是夏候吩手段残忍,而且诡计多端,我怕…我怕我们还会中计…」

「我明白的。」申屠柏儒苦笑着垂下头:「说到计谋,我确实不如他…江湖修行与气魄,也不不上…」

「师父,我们别说他的事了…」苗雪卿知道他在自卑,转移话题道:「武林盟主大赛还剩不够一个月就要举行了,你专心囱吧,别再让夏候勋耽误了你。」

「雪卿…你希望我当盟主吗?」申屠柏儒忽然问。

「我?」苗雪卿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他对解地说:「我的想法不要紧的,重要的是师父你的意愿。」

「我也不知道自已的意愿是什么…」申屠柏儒苦笑,喃喃道:「或许对我而言,跟你一起浪迹江湖,比去争夺什么武林盟主更有意义。」

这话似乎有点不寻常的意味,苗雪卿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他脸蛋微烫,一阵心慌意乱,转过头去不敢看申屠柏儒的眼神。申屠柏儒见他闪避着自已,也低下头去。

两人沉默了良久,申屠柏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了,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丧志气下去了。」他恢复爽朗的笑容:「我一定会好好修炼,把养伤所耽误的时间补回来的。」

苗雪卿见他想通了,也高兴地跟着起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师父尽管吩咐。」

「恩。」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回到屋里。

艳阳高挂,山林里没有变黄的叶子也映像出橙黄的光彩。狂风吹过空旷的地面,卷起无数落叶。枯黄的叶子在空中飘舞交织,形成一富奇妙的画面。

一身青衣的申屠柏儒手持长剑,在纷飞的落叶中挥舞着。叶片在他的剑下化为碎末,横飞的剑气将快要落地的叶子卷起,让它们再飞向天际。

苗雪卿站在树下,惊叹地看着他出神入化的剑法。

虽然安长均希望申屠柏儒与贺景齐一同修炼,不过这两人似乎都有了各自练习的默契,出了安府之后就分道扬镳。苗雪卿隐约觉得,这师兄弟俩没有他想得那么亲热,甚至有点貌合神离的感觉。不过他们之间的事,苗雪卿也不好过问。

这几天里,他一直陪伴着申屠柏儒在山中修炼,对方说比赛开始之前暂时不对下山了。

在山中练习的确成效显著,看着他的剑术一天比一天进步,苗雪卿也感安慰。

他正想着,这边的申屠柏儒忽然停下了动作,痛哼着捂着胸口。

「师父!」苗雪卿大吃一惊,忙跑过去。申屠柏儒紧紧按住刚刚伤愈的右胸,脸色越发青白,站也站不稳。

「师父!你怎么了?」苗雪卿惊慌地扶着他。

「我…伤口好痛…」申屠柏儒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师父师父!」无论苗雪卿如何呼喊,他就是醒不过来。苗雪卿捉起他的手腕探了探,申屠柏儒的脉象紊乱而细弱,显然是毒发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解毒了吗…怎么还对晕倒…」苗雪卿慌得六神无主。现下也没时间让他探究了,他赶紧将申屠柏儒扛到肩膀上,奔到他们暂卜的山洞外,骑上马儿往下山的路直奔而去。

苗雪卿火速将申屠柏儒送回安府,幸好安长均没有出门,他听到仆人的通知后,飞快赶到房间里。

苗雪卿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一旁,看着安长均给申屠柏儒把脉。

「这怎么会…」安酿均放下申屠柏儒的手,也是满脸惊愕。

「师公,师父是不是又毒发了?」苗雪卿着急地问。

「的确是尸毒发作了…」安夷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上明明已经解毒了…」

「难道解药是假的?」苗雪卿咬牙问道。

「不…应该不是,如果解药有假,柏儒这几天不会像没事人一般…」安长均端详着申屠柏儒的脸色。

「就算解药是真的,也一定是夏候勋做了手脚…」]雪卿气愤地说。

「恩…恐怕确实如此。」安长均低叹。

苗雪卿沉声道:「师公,我再去找他一。」

「还是先别…等你二师伯回来了,让他陪你一起去吧…」安长均劝道。

「二师伯出外修炼,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恐怕师父熬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是事实,安长均也为之语塞。苗雪卿坚决地说:「师公,让我去吧,我上能成功,这一样可以。」

「雪卿,要不然,师公跟你一块去吧…」安长均不放心地说。

苗雪卿指头。「师公,你现在还是盟主,不适宜插手这件事,而且,你还要留下来照顾师父,这事我一个人去办就行了。」

安长均见他说得句句在理,也只能放手让他去了,他不忘叮咛道:「你上回虽然成功了,但人不会一辈子都走运。如果你实在取不到解药,也要平安回来…要是你有什么闪失,你师父就算伤愈了,也不会安心的…」

「谢谢师公,我明白了。」苗雪卿向安长均沉鞠躬,道「师公,我走了,师父就拜托你了。」

「恩,万事小心。」

夜风宛如调皮的孩童,从窗户的小缝隙中钻进来。

风吹得桌面上的纸张也飞起啦,夏候勋搁下笔,走到窗台前,正要关上窗户。就在此时,一抹敏捷的身影落在窗前的大树上。

夏候勋盯对方眼里的怒火,他形状好看的唇勾起嘲弄的笑,淡淡地说:「刚好七天,你还真准时。」

苗雪卿双眼恍然地瞪大,他纵身一跃,夏候勋配合地后退,让他从窗子跳进来。

「你在解药里做了什么手脚?」苗雪卿的问话从牙缝中迸出。

「把窗户关上吧,这风吹得我怪不舒服的。」夏候勋答非所问。

苗雪卿知道不能跟他正面冲突,他咬咬牙,反手将窗户关上。

夏候勋收拾着桌上的纸张,径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别馆里?」

「从靳州离开之后你就跟着我,然后一直待在这里吧?」苗雪卿找了情报贩子,好不容易得知夏候勋原来一直在范州城内,于是得出以上推断。

「是啊。」夏候对他绽开人畜无伤的笑容,吊儿郎当地说:「我还以为你对我的事都不关心呢,想不到你这么记挂我。」

苗雪卿几乎能看穿他的图谋了,他冷声问:「你在等待解药失效?等待我来找你?」

「说对了一半。」夏候勋往太师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我还没有闲到只顾等你,啥都不干,我留在这儿是为了顺便理别的事情。」

苗雪卿可没有忽略他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的光芒,他说的「别的事情」必定跟自已脱不了关系。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沉声问。

「是在打一些主意,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你。」夏候勋耍赖一笑。

再拌嘴下去也无济于事,先不管他有什么别的阴谋,眼前最重要的事苗雪卿怒道:「把解药给我!」

原本以为夏候勋又要刁难他一番,想不他爽快的走到身后的柜子前,拿出一个小瓶子。「喏,解药在这里。」

苗雪卿没有傻到立即接过,他提防地问:「这的解药跟上回是一样的?」

「是啊。」

「也就是说,几天后就会失效了?」

「恩…」夏候勋长吟一声,呵呵笑道:「正确来说,七天后就会失效。」

苗雪卿怒火上扬,低吼:「把永远也不会失效的解药给我!」

「小宝贝,你要求太多了吧?」夏候勋遏弄地说。

「是你太卑鄙了!」

「是吗?倒不如说是你太天真了,跟我做一就想打发我?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苗雪卿一咬牙,看来 完全解救申屠柏儒,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夏候勋身边。可是…他绝对不能就此妥协,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的!

「你只是要玩弄我吧?那请你明说 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把解药给我?」苗雪卿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口吻。

「你说呢?」夏候勋不答反问。

苗雪卿抬起头,目光如炬。夏候勋与之对望,苗雪卿的眼睛 里只有一片赤裸的坦荡,没有丝毫伪装与欺瞒。

夏候勋低笑着,轻道:「过来…」

苗雪卿依言走过去,夏候勋从容不迫地解开自已的腰带,双腿大开。苗雪卿低头看着,知道他要自已做什么,他的眼神没有变化,毫不犹豫地跪下去,拉开对方的裤子。

「动手吧…」夏候勋催眠般说道。

苗雪卿扶起他尚未苏醒的部位,伸出舌头,由下往上地舔着。夏候勋低喘着,将被舔得湿漉漉的性器强行塞进对方嘴里,抽动起来。

有了上经验,苗雪卿已经不再显得生涩。尽管心里还存在着矜持,不过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解药,他竟然起坦然以对。

「恩…」苗雪卿闭上眼,让那巨大的物体在自已口中弄,感觉着它越发涨硬。夏候勋在他嘴里抽插了十来下,便将昂挺的棒棒拔出。苗雪卿低喘着,抹去唇边的水迹。

「脱掉裤子,坐上来。」夏候勋命令道。

苗雪卿听话地脱去长裤,跟坐到他腿上。夏候勋一手揉搓着他浑圆挺翘的小臀,另一手把中指与食指伸进他嘴里。

「舔吧…」

「嗯…」苗雪卿脸色潮红地舔湿了他的手指,夏候勋将沾满唾液的手指戳入他的密内中,转动起来。

「啊…恩阿…」苗雪卿攀着他的肩膀喘息。

确定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后,夏候勋握着自已的性器,对准入口,使劲一顶!苗雪卿低叫着,幽穴被开,紫黑的硬物缓缓进入他的体内,发出噗滋噗滋的淫亵声响。

夏候勋抓着他的臀往下摁,终于整根都捅了进去。苗雪卿眼里浮现激情与痛楚的泪水,他抱住对方的肩膀,脸紧紧贴着他。

「夹住我…屁股摇起来吧…」相候勋在他耳边说着下流的话。

苗雪卿满脸通红,果真收紧肉体,在他腿上一前一后地摇动着。粗大的阳物在湿润的密穴中尽情插动,溅出点点Yin水。

「哦…」夏候勋舒服地低喘着,往上捧起他的臀,等棒棒快要全部抽出的一瞬间又压下,不断重复。苗雪卿感觉下体要被贯穿了,他呻吟着,在棒棒往外抽的时候用力夹紧小穴,彷复不愿让那根东西离开自已一般。

夏候勋被他柔火热的肉体夹得销魂之极,他低骂着:「你这小浪蹄子…」。夏候勋狠狠吸吮着苗雪卿的脖子,双手扶住他的细腰,更加卖力顶着。

「恩…啊…啊…」苗雪卿终于忍耐不住地放声吟叫起来。

第十章

天际浮现旭日的光华,灰暗的云朵将被驱散。苗雪卿着疲累的身体从夏候勋的别馆离开,他一夜无眠,双眼周围泛起黑青的眼圈。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休息了…苗雪卿强打着精神,快马加鞭地赶回安府。

「雪卿!」安长均看到他平安回来了,满脸的喜出望外。

苗雪卿将解药交给他,愧疚地道:「师公,这解药七天后就会失效…我没办法让相候勋交出真正的解药来…」

「七天吗…」安长均沉吟着,思索了良久后,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把这个交给『那人,说不定能做出解来…」

「师公?你是不是有办法?」苗雪卿迫不及待地问。

「恩,留下一点吧,或知道的『那个人』能根据它配制有效的解药来。」

安长均从怀里掏出手帕,将瓶的药粉倒出一点点。

苗雪卿点头,拿着其余的药粉去给申屠柏儒吃。申屠柏儒吃下解药后,脸色终于好转了一点,不过还没有立即醒来。安长均说峻去找人配解药,让苗雪卿留下照顾申屠柏儒。

苗雪卿过昨晚的劳碌,已是疲累不已,可他还是坚持留在申屠柏儒的房间里照料他。

苗雪卿无精打采地坐在八M桌前,不时看向床上的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眼前所见越来越模糊,耳边所听也越来越飘渺。他揉了揉眼,却只觉眼皮愈发重,脑袋愈发沉…

好困…好想睡…桌渐渐向自已靠近…眼前一片黑暗…

自已不过刚合上眼,马上就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推他的肩膀。

「呃…」苗雪卿惊吓地睁开眼坐起来。

「雪卿?」申屠柏儒就站在他身后。

「师父…」苗雪卿倏地站起来。「你没事了吗?」

「没事…」申屠柏儒揉捏着有点酸痛的肩膀。「我是怎么了?」

「你体内的尸毒发作,已经昏睡了一天了…」

「尸毒?不是已经解毒了吗?」

说起这个苗雪卿就气愤,他自责地说:「师父,都怪我无能,中了夏候勋的计,我上取得的解药被做了手脚,效力只能维持七天…」

「那我…」

「我又跑去找他要解药了,虽然这的解跟上回一样,不过师公说可以找人配置新药,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一定可以复的。」

「你又去见他了?」申屠柏儒拧起眉心。「他没有对你怎样吧?」

「没…师父,你再休息一下吧…」苗雪卿忙扶着他回到床上,关怀地问:「师父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吃什么也不要紧。」申屠柏儒正说着,目光冷不防凝滞在苗雪卿的脖子上。「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苗雪卿一头水地扭头,拉开衣领看了看。

「…」申屠柏儒指着他雪白肌肤上的几点暗红的淤伤。

苗雪卿登时意识到这是什么是勋留下的吻痕!他上被夏候勋占有之后,胸前也布满些伤痕,想不到对方这居然将吻痕留在了更加显眼的地方!

他吓出一身冷汗来,慌忙拢起口,不敢直视申屠柏儒质问的双眼。他越是心虚,就越引起申屠柏儒的疑心。

「雪卿,这到底是什么?」从他低沉的口气来看,他恐怕也猜到这伤痕因何而起了。

「我不知道…」苗雪卿惊慌地回答。

「你怎么会不知道?!」申屠柏儒忽然激动地跳起来,粗鲁地扯开他的襟口。

当看到他胸膛上斑斑点点的吻痕后,申屠柏儒的神情在一瞬间凝结。在苗雪卿怕恐地跳开一步。紧紧抓住自已的领口。

「师父…」他望着申屠柏儒震惊的神色,又是惧又是担忧。

申屠柏儒缓缓低下头去,他咬着牙,艰难地发出声音:「他对你做了什么…」

苗雪卿知道瞒不过他,可相又如能说得出口?他颤抖着揪住自已的衣领,无言以对。

就算他什不说,申屠柏儒也能推断山前因后果了。

「你的解药…就是这样得回来吗?」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陷入皮肉之中。

苗雪N里闪着泪,几不可闻地道:「师父…我对不起你…」

「你拿里对不起我了?!」申屠柏儒猛然暴怒地一拳擂向床柱,虽脍的气力还未恢复,却也让整张床剧烈颤动起来。他站起来,眼睛发红地吼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用!是我太无能!」

「师父!不是的…」苗雪卿拼命摇头。

「哪里不是?!我还么要保护你,结果却中了敌人的诡计!还让你受这种苦!像我这种人还活着干什么?!我宁愿自已死不要你被那人污辱!」申屠柏儒一边骂一边猛力捶打柱,眼看他的手撞得通红破皮,整张床也快要被震塌。

苗雪卿冲过去捉住他的手,低喊道:「师父!你别这样!」

申屠柏儒猛力甩开他的手,转为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对他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让我就这么死掉不就好了?!」

「师父!你别再这么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苗雪卿脱口而出,申屠柏儒怔住了。

「你…自愿的?」

苗雪卿惊觉自已说溜嘴了,奈何话已出口,他垂着头,沙哑着嗓子道:「是我自愿接受他的条件的…我并没有后悔…」

「你不恨他吗…」申屠柏儒的声音也是亚得可以。

「我只恨他伤了你,至于他对我做的事…这是我自已选择的,我没有憎恨的权利…」

「可是我有!」申屠柏儒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他摇着苗雪卿肩膀咆哮着:「为什么他就可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得到你?!为什么我只能像个懦夫一般被他摆布?!我一直以来的忍耐到底算什么?!」

「师父…」苗雪卿正为他的话吃惊,申屠柏儒喊出一句:

「我一直都这样爱着你!难道我对你的感情比不上他吗?!」

他的话像一记闷雷一般击中苗雪卿,惊得他全身僵硬起来。申屠柏儒猝不及防地抱住他,用力吻上他的唇。

「恩!」苗雪卿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在被吻上的那瞬间就将他推开了。申屠柏儒被冲力撞得倒在床上,苗雪卿捂着嘴,满脸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房间里的气氛相当压抑,只能听到两人低低喘气的声音。申屠柏儒的头垂得很低,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苗雪卿也不敢看他,他也是心乱如麻。

申屠柏儒居然说爱他…自已居然在被对方表白之后狠狠地把他推开…难道说他内心里能够接受的只有「那人」吗?为什么他会有这种举动…

苗雪卿冷静过后,发现自已方才用力过猛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申屠柏儒跟前,内疚地说:「师父…对不起,撞痛您了吗…」

他还没说完,申屠柏儒毫无预警地出手,点上他的穴道。

「呃…」苗雪卿双目圆凸,浑身一麻。申屠柏儒接住他缓缓倒下的身子,将他放在床上。

苗雪卿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他最后的句话――

「我不会放过那个污辱你的恶贼的,我要他以性命偿还!」

不要…不要这样做…苗雪卿很想喊出来,可他无法发出声音,无边的黑暗再将他吞噬…

北风疾啸,月光掩映。树林不时响起夜鸟的惊叫,整片山峦都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中。

夏候勋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缓步走到林中的一块空地上,银白色的月光投射在他身上,使他全身彷复散发出一层奇异的光芒。他身上一如既往地没有带剑,仅仅是在腰间挂着一把折扇。

夏候勋站在空地中央,环视四周。确定自已来对地方之后,他将手里的纸条扔开,轻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名青衣男子随即从树上跃下,落在他跟前。夏候勋冷漠地盯着对方眼里的滔天怒火,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申屠公子,您的毒刚刚被解吧?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申屠柏儒抽出剑,冷声道:「废话少说,我今天就要跟你做个了断!」

「了断?」夏候勋失笑。「你要怎么了断法?杀了我吗?」

「我今天就把你那双肮脏的手砍断!让你再也不能碰雪卿一下!」申屠柏儒怒道。

「呵呵…你已经知道了?」夏候勋恶意地笑着。「怎样?很懊悔吧?是你自已爱装圣人而已,把雪卿留在身边这么久了却不出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感谢你的愚蠢。」

「别把我跟你这种卑鄙小人混为一谈!」申屠柏儒火冒三丈:「我对雪卿没有那种肮脏的欲念!」

「是吗?」夏候勋嗤之以鼻:「我看到不是,你心里早就幻想着如何『吃掉』雪卿了吧?只不过为了保存颜面强忍着罢了,加上雪卿根本对你没感觉,你就冀望着能有一天感动他,让他主动跳进你的怀抱。像你这种伪君子,我见过不少了…」

「你闭嘴!」申屠柏儒被说中心事,气极败坏地持剑疾刺过去。夏候勋就等他出招,迅速以扇子隔开他的进攻。申屠柏儒狠力出剑,嘶地一声,夏候勋的纸扇被劈开一道缺口。申屠柏儒怒吼道:「不想死的话就拿出正正经经地武器来跟我较量!」

「正经的武器是吗…?」相候勋冷冷一笑,轻按扇枘,只听噗噗几声,纸扇的纸张破裂,原本平平无奇的折扇居然变感了由钢刀组成的钢铁扇子。一排排钢刀在月光下呈现出灰白的寒光,看起来骇人至极。

原来这才是他的武器?申屠柏儒生平第一悔到这么奇异的钢扇。

「普天之下,需要我用这把钢扇来对付的敌人不超过七个,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才对。」夏候勋冷笑道。

「哼,少卖弄玄虚!」申屠柏儒持剑劈去。

锵!剑锋被钢刀挡下,申屠柏儒感觉手心阵阵酸麻,这把钢扇比他的剑要坚硬锐利,正面硬碰不是办法!他旋即改变策略,飞身跃起,从夏候勋防备较弱的头顶与背后进攻。

夏候勋看穿他的意图,气定神闲地挥扇挡开,在防御的同时,他的左手飞快地拔下质中一块刀片向申屠柏儒射去。只顾着进攻的申屠柏儒闪躲得不够及时,胸前登时被划出一伤口,可他依旧忍着痛不折不挠地出剑。

剑光难难,噌噌有声,两人互不相让,飞旋的剑气将附近的树杆刮出一道道痕。申屠柏儒昏睡了一整天加上伤员未愈,力气尚未恢复,激战了几个回合后开始汗涔涔出剑的力度越发疲乏。夏候勋不急着解决他,遏他似的在林中飞跃,申屠柏儒怒骂着「别跑!」,紧追其后。

山下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群埃骸甘Ω浮―!」

申屠柏儒听到这声呼喊,登时停下手来,落在一棵树上。夏候勋斜瞥着苗雪卿驾马奔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眼里闪烁着阴谋的光芒,夏候勋倏地转过方向,向申屠柏儒冲去,后者反应过来,旋即提剑抵挡。

「住手!」苗雪卿大喊着奔到他们下面。

激战中的二人充耳不闻,相候勋注意着苗雪卿越来越接近,他故意留出一个空档,申屠柏儒正要持剑刺去,他胸口忽然泛起剧烈的钝痛。

「呜…」申屠柏儒脸色唰地变白,身子软下,往夏候勋的钢扇扑去,相候勋一惊,飞快把扇子抽离。

银光闪过,又是嘶地一声,鲜血从申屠柏儒胸前溅出,他如离玄的箭一般,往地面坠落。

「师父!」苗雪卿飞扑过去,接住他的身子。

申屠柏儒胸前血流如注,苗雪卿慌乱地按住他的穴位。申屠柏儒痛吟着,脸色惨白。夏候勋落在他们跟前,脸色凝重地看着抱住申屠柏儒的苗雪卿。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是计划让申屠柏儒刺伤自已,以博取苗雪卿的同情的…

真该死!计划都打乱了!他懊恼地想着,向苗雪卿他们走去。苗雪卿立即像发怒的野猫一般竖起汗毛来,抓起剑对着他怒吼:「别过来!」

「雪卿,这只是意外…」夏候勋正要解释,申屠柏儒猛然蹦起来,艰难地握着剑道:「我们还没有分胜负!」

「就凭你现在这样子?省点吧。」夏候勋嗤笑,申屠柏儒激愤地挣脱苗雪卿,狠扑过。夏候勋立即以钢扇还击,两人再度激战。

「师父!」苗雪卿被剑气挡在外面,无法接近,只能干着急。

在心上人面前不能丢脸,申屠柏儒使出浑身解数,剑剑劈向夏候勋的要害。夏候勋心想现在是使用苦肉计的机会了,他正准备留出漏洞,让申屠柏儒刺中自已。就在此时,夜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咆哮--

「都住手--!!!」

这声吼叫内力十足,震天价响,惊得林内的夜鸟惊慌四散,就连大地也颤抖起来。苗雪卿连忙捂住耳朵,运气抵御。

这边的夏候勋与申屠柏儒飞快地分开,原本就虚弱的申屠柏儒脚步不稳地跌坐下去。苗雪卿顾不上耳朵里的刺痛,?忙冲过去扶着他。夏候勋愤恨地盯着他们,却不敢贸然接近。

四周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一身黑衣的男子披着夜色走来。

「师公…」苗雪卿意外地看着对方,安长均笔直走到他跟前,他的眼神悔来有点疲惫,不过精神依旧饱满。

安长均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解药已经配好了,让你师父服下。」

「是。」苗雪卿赶紧接过药瓶,喂着 申屠柏儒吃下。

安长均转向脸色阴冷的夏候勋,淡淡地说:「夏候掌门,小徒道行不够,中了您的计,这点安某也不好追究。而今小徒已经被解毒了,那么此事也很应该告一段落,还望夏候掌门息事宁人,不要另起事端。」

夏候勋眼看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自已的预想,他再也有吊儿郎当的心思,沉声道:「在下也不想起什么事端,我只是要『我的人』回来我身边!」

安长均看了看满脸抗拒的苗雪卿,道:「雪卿已经是我派弟子,他并不愿意回去。」

苗雪卿搀扶着吃过解药的申屠柏儒站起来,再也不看夏候勋一眼,夏候勋低吼:「雪卿!」

苗雪卿伤神地盯着地面,低声说道:「夏候掌门,我只是一个被你毁掉武功弃的人…请您不要再我身上浪费心力了…您手下猛将如云,我回不回去你身边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差别…求您放过我…」

听他说得如此决绝,夏候勋脸上首流露出着急无措的神色,他张着口想说什么,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苗雪卿扶着申屠柏儒,转过身走开,安长均见夏候勋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也要赶着离开。相候勋捏着拳,彷复压抑着什么似的,浑身都在发抖。他抬头看着渐渐走远的三人,终于爆发出来――

「雪卿――!你看看这个!」

苗雪卿等人错愕地转过头,只见夏候勋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物品…苗雪卿望着那泛着青白光芒的扇形玉佩,震惊地瞪大双眼。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飞旋,从自已已割下了夏候勋的玉佩,到自已每拿着玉佩痴看,再到自已在雪地中向掉落的玉佩伸出无力的手…苗雪卿彻底怔住了,申屠柏儒与安长均不解地看着他们。

夏候勋举着那玉佩,眼圈发红地群暗溃骸肝颐挥弃你!我也不想毁去你的武功的!」

苗雪卿呆呆地听着他的解释。

「那时候爹要传位给我,可是其它分舵主都在虎视眈眈,孟丘离更是在我身边藏了间谍!他知道我对你特别重视,所以想利用你来打垮我!我就算明知道有间谍,却也不能立即铲除,不然就会打草惊蛇!那你执行任务失败,他就以此作为打击我的借口!我不得不当着他们的面惩罚你!」

多年以前的记忆苏醒过来,苗雪卿不自禁地放下扶着申屠柏儒的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夏候勋。对方继续道:「所以我在割断你的手脚筋骨的时候留下了半寸,让你不至于武功全毁,因为我只是在演戏给他们看啊!」

苗雪卿握着自已的手腕,原来自已能这么快复原是这个缘故!他还以为那是相候勋一时失手,想不到这是对方特意的…

「我等他们离开后就立即去山上找你了!我本想在继位之前把你藏起来,等我干掉孟丘离那几个家伙再让你出来的,可是…你却不见了!」夏候勋捏着玉佩,激动地大吼:「我在山上找了很久!却只能找到你遗下的玉佩!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可我那时候不能明张目胆地派人搜山,因为会引起那几个老狐狸的怀疑!我只能每天入夜之后独自上山搜寻,找了一个多月之后,才不得不放弃的!」

他竟然为自已做了这么多…苗雪卿眼里泛起热气,他哑着声音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重遇你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一副跟我恩断义绝的样子,还当着我的面前跟别的男人亲热,我咽不下这口气!」夏候勋话语里流露出明显的醋意,狠狠盯着面露惊讶的申屠柏儒。

「我哪有什么亲热的…」苗雪卿听他说得如此露骨,脸上不禁泛起羞恼的红晕。

夏候勋见他态度软化了,随即向他走去。苗雪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逃开。申屠柏儒看着苗雪卿顺从地被他拉住手,正想出口喝止,却被安长均拉住。

安长均对他摇头,示意他别插手,申屠柏儒合起嘴,不忿地看着那两人眼神之间的流动。

「雪卿,跟我回去。」夏候勋无视身旁两人,情款款地轻道。

苗雪卿咬着下唇,尽管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依旧无法立即对夏候勋释怀。

「我不想再回去当杀手了…」他嗫嚅着道。

「我不会让你当杀手的!」相候勋赶紧抱住,宣誓般道:「我只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苗雪卿脸蛋红红地看着他,有点怀疑,又有点困惑。夏候勋看出他的疑虑,他坚决地道:「独扇门已经与以往不一样了,我已经将杀手部队全部废除,我们从去年开始就改成了正当的镖局跟武馆…我是想称霸武林,不过我只会用计谋,不会再用陷害人的手段。」

听到这里,申屠柏儒再也忍不住了。

「夏候掌门,那敢问你对我下毒是怎么回事?」

夏候勋口冷峻地道:「这点我要向你赔罪,这这么做,其一是为了牵制雪卿,让他主动找我;其二是…」他顿了顿,才说道:

「其二是,有人不想你跟他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让我阻挠你的修行。」

「什么…」

「我当时觉得这个办法一举两得,所以就接受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放弃了跟他的交易。」

夏候勋搂着苗雪卿,柔声道:「只要雪卿回来我身边,我就不再做对你不利的事。」

申屠柏儒看得出苗雪卿已经被对方说服了,他不死心地道:「我没办法相信你!你到底把雪卿当成什么了?你让他回去,是又要他当你的棋子吗?」

「不是。」夏候勋坚决地回答,他把手里的玉佩挂在苗雪卿的脖子上,凝视着他道:「你不知道吧?这玉佩其实是夏候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把它给了我,告诉我,如果我选中了谁当我的妻子,就把玉佩给他…」

「呃…」苗雪卿万万没想到这玉佩竟有这样的含意,更加没想到夏候勋原来对自已持有这种想法,难道说,在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玉佩给了自已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对自已…苗雪卿俊脸在度发热。

「我以前就是太爱面子了,不愿意放下身段对你示爱,刚好你不小心削下我的玉佩,我就顺理成章地把它给你了。」夏候勋自嘲地说。

苗雪卿的脸越垂越低,越涨越红。

「反正也说开来了,我再告诉你吧。」夏候勋豁出去了,决定今天一定要畅所欲言:「我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在意你,但我自已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后来我才明白…我只是想让你眼里只有我,我只是想独占你!」

「可是…」苗雪卿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还收了这么多姬妾…」

「没办法啊!你又不跟我表白!而且,一开始我自已也觉得爱上一个男的非常丢脸,所以才总是去找女人来掩饰,后来成了习惯,就再也戒不掉了!」

「可你总是玩弄我,你的话也是半真半假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以为你只当我是下属,我哪里敢跟你表白!」苗雪卿不无怨怼地说。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你啊!」夏候勋着急地解释:「那时候太多人觊觎着我的位子,他们总是想着法子攻击我的弱点!你自已也见过了,一些敌人为了要挟我,会捉住我的宠妾当人质!要是被他们知道你是我最重视的人,他们会怎么对你?我不能让你置身于那种危险中!可是我又害怕你会被别人吸引住,所以才总是找机会对你示好!我一方面怕别人知道,一方面又要把握住你,我没办法对你说真心话啊!」

苗雪卿面红心跳,原来对方每做一件事都在为他着想,他从来都不知道相候勋需要考虑这么多。夏候勋又道:「我也很苦恼,不知道何时才能跟你真正在一起,那时候看到你跟别的女人亲近,我实在气坏了!我不要你眼里有我以外的人,所以我用了恶劣的手段逼死了那个丫鬟…」

苗雪卿记起这件事,心中闪过苦涩。夏候勋抱着他,道:「我的确是个坏人,我不对解的…我不敢说我以后不会再干坏事,但我会把伤害降到最低,因为我知道你很善良,你不想看到别人受苦,对吧?」

苗雪卿星眸半垂,无言地依靠在他怀里。

「我愿意为了你改正,你回来好吗?」夏候勋在他耳边问。

苗雪卿抬起头来,眼光犹豫地在他与申屠柏儒脸上移动。夏候勋知道自已已经胜券在握,他瞄着暗自神伤的申屠柏儒。

「申屠公子。」夏候勋放开苗雪卿,走过去。「在下非常感谢你救了雪卿,我过往对你的诸多冒犯,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向您好好赔罪,还请申屠公子见谅。」

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申屠柏儒心有不甘,但是苗雪卿却偏偏喜欢他…申屠柏儒难掩心中悲哀,忿忿不平地别开脸去。

夏候勋凑近他道:「申屠公子,作为赔礼,我就告诉你,是谁要陷害你吧…」

申屠柏儒一愣,夏候勋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名字,他登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你胡说…」申屠柏儒颤声道。

「我已经说出事实了,要不要相信,是你的权利。」夏候勋微微一笑,走回苗雪卿身边就要搂着他离开,苗雪卿轻轻推开他的手,道:「我想跟师父说几句话…」

夏候勋瞧了瞧申屠柏儒,不太乐意地点点头。苗雪卿到申屠柏儒跟前,愧疚的道:「师父…你的大恩大德,雪卿没齿难忘,很对不起,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

申屠柏儒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你觉得幸福就好了…」

苗雪卿蓦地跪下,对他叩了三个响头。

「雪卿…」申屠柏儒忙扶他起来,夏候勋不满地走过去把苗雪卿揽回身边。

「好了,走吧。」夏候勋不由分说地拖着苗雪卿离开。苗雪卿边走边回过头向申屠柏儒等道别:「再见了,师父,师公…」

申屠柏儒恍惚地看着他们走进树林,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安长均走到他身边,安慰地搭着他的肩膀。

「这夏候勋虽不是善人,不过看来他是真心喜欢雪卿的。」

「恩…」

「雪卿性情纯良,说不定能让他改有邪归正,他们的确比较适合在一起…」

「师父说的对。」申屠柏儒苦笑。

「提起精神来,总有一天你也能找到适合你的人的。」

「弟子明白…」

安长均想起夏候勋之前说的事,放心不下地问:「柏儒,夏候勋有告诉你是谁不想你与之争夺盟主之位吗?」

申屠柏儒看了看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师父,这件事您对用担心了…那个人是谁也不紧。」

「为什么?」

「弟子不想去参加盟主大赛了,请师父原谅…」

安长均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怔,他思索了片刻,理解地说:「为师明白,你向来就不喜欢争名夺利,让你去参赛只是为师的私心。」

「对不起,师父…」申屠柏儒原本就对盟主之位感觉平淡,加上苗雪卿离开他,更是让他失去斗心,现在的他只想离开这堆留有太多回忆的地方,四云游,以求自我放逐。

「为师不怪你,只要你觉得快乐,就放胆去做吧。」安长均呵呵笑道:「那看来只能指望你二师兄了,其实,只要是贤能之士,谁当盟主也不要紧。」

「恩,师父放心,二师兄一定会用尽手段成为盟主的…」申屠柏儒几不可闻地道。

「恩?什么」安长均没有留神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

师徒俩迎着月色,结伴下山。

尾声

一辆豪华的马车混杂在汹涌的人潮中,缓慢地往城门方向而去。车夫专心赶着马,没有留意到从马车里传来的阵阵暧昧喘息――

「少主…别在这里…」苗雪卿被强行抱在夏候勋腿上,羞赧地推开他伸进自已衣襟内的手。

「怕什么…?又没有人看见。」夏候勋含住他的耳垂玩弄着,我行我素地把手探进去,拧住他胸前一颗诱人的小果实。

「恩…」苗雪卿低喘着,尽出最后的反抗。「少主,不能等回到别馆再说吗…」

「不要,还有一百里才到别馆,我等不及了。」夏候勋冷不防隔着布料握他胯间的欲望根源,苗雪卿低呼,惊慌地从他腿上蹦起来,一时不慎摔倒在毯子上。

「哈哈哈…瞧你慌成这样子。」夏候勋大笑将他抱起来,顺势压倒在软垫上,狠狠吻住他的唇,双手则灵活的扒掉彼此的衣物…销魂的呻吟逸出,被喧嚣的人声巧妙地掩盖住。

一名衣着褴褛的肮脏乞丐从马车旁走过,他失魂落魄地走着,前方忽然传来人们的呼喊:「嘿嘿!武林盟主大赛快要开始了!大家快到武斗场去看热闹啊!」

「啊!等等我!」

路上的人开始往武斗场的方向聚集,那原本无精打采的乞丐猛然精神大作地抬起头,双眼在蓬乱头发之下绽放出希望的光芒,他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快步跟上人们的脚步。

夏候勋的马车顺利离开城门,驶上平坦的官道,很快就将城内的喧哗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