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长天》上 by立春 [分手以后姐妹篇]

楔子

1971年隆冬,圣诞前夕。

因收到几年前打进亚洲最大暗黑组织“暗裔”的内应――雷霆所传回来的情报,由C・K所领的国际刑警组员早早便埋伏在东京郊外。距离他们一百米外的那栋西洋别墅就是雷霆消息中,“暗裔”即将进行交易的地点。

下午三点,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洋洋洒洒的,带着冰冷从堆积着厚厚云层的天上落下。雪遇暖即融,化为丝丝雪水钻进每个人的衣服领口,再被温暖的体温蒸发。

然后,又是再一的重复――融化、钻入、捂干。

雪,渐渐的转大了。如鹅毛般的雪轻幽幽的飘落,慢慢将雪地上静止不动的人影覆盖。很快,那片隐藏了多名国际刑警的空地便变地与周遭没什么区别。

苍白的雪层中一双明亮而带着期待的眼睛牢牢的注视着前方唯一的道路。忍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由于冰冷导致的刺痛。她的心情却是火热而激烈的。

就要见到他了!

相隔了漫长的三年,她终于等到相聚的这一天。

自从知道他被挑中成为打进整个亚洲最神秘、最大的暗黑组织“暗裔”的内应后,她就开始等着、盼着与他重聚的一天。因为出生在警察世家,所以她没有抱怨的权利。因为身为一个优秀的国际刑警,她无法开口对才新婚的丈夫说出“不要去”这样的话语。因为家族的荣誉与自身的尊严,她只得夜幕降临的时分,站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品尝寂寞的味道,那味道――很苦、很涩。

轻微的汽车声才从道路的另一端传来,各个组员便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抽枪、拉开保险、上膛、瞄准。

确准目标后,以活捉“暗裔”首脑为首要目的的小组组员开始行动!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如雷霆的情报一样,此交易“暗裔”首脑并没有带同多人参加:三部轿车、连同雷霆在内共十二个人便已是这行动的全部人数。

血和雪交错着散落在洁白的地面上,红与白从未象此刻一般显得触目惊心。

不知道是因为小组目的是活捉的缘故还是“暗裔”首脑枪法绝佳,当他身边的护卫几乎全部中枪倒下的时候,唯一还能屹立的就只剩下他和――雷霆。

趁现在,正是活捉他的好机会!

C・K不动声色的冲站在“暗裔”首脑身边的雷霆丢去一个眼色。

半蹲着贴靠在车身旁,接到C・K的指令的雷霆正想将手中的枪口指向身前的男人,却在那时听见了让他动摇的话语。

“三年来,你终于等到这一刻了――长青。”

雷长青。这是他打进“暗裔”所用的身份的名称,也曾被身前的这个男人或严厉或亲昵的叫唤过。低低哑哑的磁声一出口,令他有种被温柔拥抱着的感觉,就象冬夜里男人温暖的拥抱。

“……你都知道?”

呵呵,随着两声轻笑,雷霆面前宽厚的背影放松下来,及肩的黑色发丝在风中飘动,那人侧脸,殷红的嘴唇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我想知道,让我付出一切来爱的这个人,最终选择的是国际刑警雷霆……还是我的长青。”

雷霆大震,扣枪的食指在微微发颤。

“今天的交易是个……骗局?”

“可以说是,但也可以说不是。”男人微扬起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中闪动着些许微光“这是一场生命与爱情的交易,只是现在看来……我好象输的很惨。”

苦涩的话语从风中吹来“你的爱情……我始终都无法得到……”同一时间,男人拔枪起身,枪口直对准前方的国际刑警。

无数子弹从国际刑警们滚烫的枪身中窜出,挂着死神冰冷的微笑飞向男人的身体。

只要自己静止不动,那么几秒钟后,自己就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拥有美丽的妻子、喜欢的职业、兴趣相投的同事。再也不用在黑暗的世界里沉浮,每天每天看着身边发生的罪恶而无能为力,甚至还得充当黑暗的刽子手,亲手扼杀那些善良人们的幸福。

可为什么,身体会传来剧烈的疼痛?为什么,那人暗蓝的眼眸满是伤痛?为什么,四周突然变地一片沉寂,久违的同事们眼中俱是不敢置信的震惊?

雷霆缓缓低头,黑色的西装内,慑人的殷红正无限的在雪白衬衫上扩大开来。

鲜红,覆盖了一切的颜色。

只是瞬间,他便已知道了自己的内心。原来,输了一切的――是自己。

“……快走……”失血的身躯无力的靠上男人,持枪的手软软的垂挂在一边,另一手却使出了全力将男人推进大开的车中。鲜血染红了男人的衣服,恍如不可磨灭的印记,隽刻了他沉的爱情。

只是瞬间,她惊醒过来,飞扑向她的丈夫。

“雷霆!”

只是瞬间,沉寂的四周又开始活动起来。脚步声,汽车发动的引擎声,妻子惊慌的呼喊声,世界――崩溃了。

对上那双即将离去的眸子,他在风中微笑,“昊天……我想做长青……”

飞扬的大雪中,银白色轿车离去所扬起的漫天风雪中,他笑着倒下。

倒在一双温暖的臂腕中,一个散发着淡雅香味的女性怀抱中。

“对不起……雅晴……”

1971年隆冬,12月25日凌晨,东京的第一医院中,在医师宣布了雷霆无救死亡的消息后,乌雅晴――雷霆的妻子当场就下了一个决定:从无救死亡的雷霆体内取出健康的精子植入自己体内,与自己的卵子相结合。

年圣诞,乌雅晴顺利的在东京第一医院诞下一名健康的男婴,取名雷厉。

一个月后,乌雅晴偕同刚满月的儿子双双神秘失踪,从此音信渺无。

八年后,新加坡的海洋公园。

“雷霆,快过来这边,有你喜欢的海狮表演哦~~”站在观众席上的女子大声叫唤着,没捧着爆米的手大力摇晃着。目标正是远远立于尽头的那道小小身影。

黑亮而略圆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漠,面对女人的叫唤,男孩伸手整整被风吹乱的头发,嘴角轻勾,挂上一抹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微笑向她走去。

“雅晴,快坐下,手上的爆米都要撒出来了。”细嫩的手掌接过她手上已所剩无己的米,他象个男人般的扶着她坐下,迎着那道痴迷的眼神,他微笑着抚过她滑润的发丝:“怎么了?表演开始了呢。”

“我怕一个不留神,你又会消失在我的眼前。”

孩童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女人的发丝,将黑发在微风中扬起。

“怎么会呢?我不是好好的呆在你身边么?”

“恩……”女人绽开一朵大大的笑颜,安心的靠在男孩稚嫩的肩膀上,微微闭上那双美丽却迷乱的眼眸“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吧?不会离开我吧?”

“当然。”男孩看着面前的表演,嘴角的微笑显得有些冷酷“我会一直留到你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枪声响起,他抱着怀中失去生命迹象的身体,抬头。

一道长长的影子在四周纷乱惊慌的人群中穿越,悠然的,迈着轻快的步子出现在男孩的面前。

“你就是雷霆的儿子?”

来人背光而站,仰头,他在那双暗蓝色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冰冷、无情的一张脸。

温润的鲜血在指掌间流动,心,波澜不起。

“我叫雷厉。”

来人定定的注视他良久,才伸出一只颀长洁白的手掌“我叫昊天,要不要跟我走?”

他笑,放开怀中的躯体,染血的掌握上来人的手,“我等你很久了。”

远去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中,男孩只停下过一,挂着微笑看向女人倒下的地方“再见了,我的母亲。”

海狮偶尔跃出水面,它圆亮的大眼好奇的眨动着,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让它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凶残,一如男孩临去前的微笑。

长长的,连接不断的座椅间,殷红的液体一直流淌,女人的脸俯卧在血泊中,闭着眼,嘴角却勾出一线幸福的微笑。

终于……终于能见面了……雷霆……我的丈夫……

第一章

1988年,秋,中国杭州。

美丽的西子湖畔正是桂飘香的时节。浓郁的桂香味在秋风的吹拂下变得清淡而柔和,化成温暖的香氛缓缓包围住湖边那栋小巧的古典式楼房。

红砖白墙,碧青的琉璃瓦片映照着晃眼的明亮光线,耀眼极了。楼外,错落有致的种植着数株金桂。暖暖的和风中仿佛连空气都带上了金色的光晕。

若是单单从外表来看,只怕任是谁都无法猜想得到,这里,便是全亚洲最大的地下暗黑组织――“暗裔”的大本营。

临湖的二楼窗边有重重藤色帘子低挂。竹帘轻晃,一双手慢慢探出。

窗边的枝头摇曳,堇色的桂被两根细长、白嫩的指尖掐住,而后拧下。

好香。

少年微微眯起圆亮的双眸,将掌中堇色的细小朵凑近细闻。鼻端萦绕着淡淡香,暖暖的,就象那天,母亲身上的味道。

“厉,教皇找你。”会直接称呼他名字的只有他的贴身护卫――啸。

一抖手,先前还被珍爱的托在掌心的瓣已被无情丢弃,金黄的瓣随着少年反转的手腕飘落风中,悠悠忽忽的掉落在他的脚前,践踏而过。

望着少年消失于门外的身影,啸弯身拣起以被践踏扁烂的朵,轻柔的拈平,放进怀中的小小锦囊中,一如这些年来的任何一。

弯转曲折的长廊,宁静流淌的流水,横跨两端的古色小桥。

那些明媚阳光所照射不到的暗黑角落里,随着少年修长的身影走过,隐藏的护卫们都感到脊背一阵发寒,不由自主的将自个儿的身体往内里缩靠了些,警惕地将原本就轻浅的呼吸声更轻了点。

“你,脚露出来了。”

“你,衣角没塞好。”

“你,气息不够匀称。”

“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站在那里啊!”

少年一边走着,一边轻描淡写的将眼角扫到的一些东西道出,不出意料的听见一阵低呼和手忙脚乱的声音。

说来好笑,这些人都是组织中的精英分子。无论是身体的隐藏还是对气息的控制都是一流中的一流,但每每碰上他就全都会乱了方寸。不仅因为他是“暗裔”当代教父的徒弟,更多的怕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暗感觉吧?那是连终身在黑暗中打滚的他们都为之惧怕的莫名可怖。

当教父在8年前牵着当时还是个孩童的少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曾经被男孩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迷惑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男孩的笑容越来越显得无邪,却令他们越来越感到惊恐与惧怕。一个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却还能笑地开怀的跟着杀害母亲的凶手走的孩子,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看似无邪的笑容看得久了,让人再也摸不清男孩隐藏在笑容下面的是怎样的一张容颜?细细想来,他们似乎从不曾见过那孩子有板起脸不笑的时候,他真的,活的那么开心么?

“冬冬。”

“……进来。”

少年推开虚虚掩着的门扉,穿着平底黑布鞋的脚踩过地板上厚厚的地毯,向着站立在窗边的那道人影走去。

“师傅您找我?”

“恩。”男人优雅的回过身,背着光,那双暗蓝的眸子不可避免的看见少年微笑的容颜。心,微微一颤。又是一年了。一年不见,这孩子是长的越发神似他了。

呵,又把我当成他了么?似乎自己,永远也无法逃离那个人的阴影呢。

少年冷冷的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温柔了。如果现在需要自己装成那人来给师傅一个拥抱的话,自己也是不在意的,毕竟,这个角色自他懂事开始便已驾御的轻车熟路了不是么?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男人暗蓝眸子里的迷乱只是一瞬,随即便恢复一片清明。

“来,我们去那边坐。”牵起少年尚残留着桂馥郁芬芳的手掌。男人,“暗裔”的当代教父――昊天领着少年缓步至一边的沙发上落座。

“这一年来,过的还好么?”昊天细细的打量着少年。眼前这个有着温暖微笑的少年便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的孩子。虽然在相貌上他们并不完全相象,但这个微笑――却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惊人。兴许是因为这样,失去丈夫而逐渐变的神志错乱的乌雅晴才会将儿子当做丈夫一般的抚养对待吧?从爱好到习惯,从颜色到事物,这个孩子是被当成雷霆一般的教育长大的。

知道他的存在,想要见他,想要得到他的念头也是因为看了那些关于他的资料才兴起的。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从那个温暖的微笑,那双黑亮的眼眸中,明白了一切。

他不是雷霆!他永远都不会成为雷霆!无论他伪装的多好,模仿的再象,那股从周遭透出的冰冷与黑暗并存的气息已让自己看得非常透彻。这孩子――是从地狱来的恶魔。有着温柔微笑的恶魔。

那个女人也知道吧?所以才会没有一点抵抗的死在自己枪下。是厌倦了继续活在虚假的自我欺骗中,还是害怕这孩子日渐神似的容颜会让她日复一日的迈向地狱的渊?答案,是未知的。

不……

他看着少年。也许,他知道答案。有时候,那双黑亮的圆眸中会闪过一些东西,很暗,很暗,却常常让看见的人――胆战心惊。

“……师傅?师傅!”

少年的唤声让昊天从自己的沉思中觉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抚在少年垂肩的乌发上轻摩。“哦?哦,你刚才说了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轻声笑起来“师傅的手掌好温暖哦~~相隔了一年的温暖呢。”

抽回手,昊天手掌中仿佛还残留着少年发上细柔的触感。和那人一样,黑色的头发上总带着柔软的感觉,记得那时,自己曾与那人开过玩笑:发质柔软的人心肠会更软哦。

“这几年组织发展的快,我总是东奔西跑的,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感到寂寞吧?毕竟……你只是个16岁的孩子。”

“当然会寂寞啦!”少年撒娇般的拿头噌噌他的肩膀,圆亮的大眼眯起,嘴角边勾出个笑“很想出去玩呢。”

是么?真的会寂寞么?还是在顺着自己的话才这么说的呢?

“听你的那些老师说,他们的本事你都学的差不多了,前几天他们过来向我请辞,说是再没东西可以教你了。”

少年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兴高采烈的说道“师傅想看我的成绩么?我马上就可以表演给师傅看哦~~”

“不用了。”昊天有些抵挡不住他耀眼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平摊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你从这上面挑一个吧。”

世界地图?

少年转了转明亮的眼睛,扬起头笑道“原来师傅想看实战的成绩啊。”他轻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一块淡色的图形上,轻轻的说道“那就……这里吧。好歹是我生活了8年的地方,很想回去看看啊。”

傍晚,火红的夕阳透过竹帘的间隙将它艳丽的光芒洒进房间。低低的床上,一身黑色的少年陷在同色的床褥间。一双眸子半睁半闭。

“你真的要去新加坡?”啸站在窗边,伸手将低垂的竹帘挽起了些,让夜晚凉爽的风吹起少年的衣诀。

“什么你啊你的,你不是也得跟着去的么?”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少年翻身起来,走到啸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往窗外看去“一片红彤彤的,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

沉默。

再沉默。

“选中谁做为这的目标了么?”隐忍许久,啸始终还是问了出来。

嗅了口风中传来的桂香味,少年微扬起头,露出一截修长洁白的脖颈。“恩,选好了。”

沉默。

再沉默。

“别挣扎了。”少年微笑,侧脸看来。“想知道我选了谁是么?”

点头。

“等到了新加坡你不就知道了。”

啸无语。自己早该知道主子这恶劣的性子,却总会被他一开始的爽快回答给搅和得忘的一干二净。看着少年在微风中半闭的眼眸,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胸口,感觉微微发热。

轻轻垂下眼帘,他退开两步,恭身站立。将满腔情愫化为一句

――厉,你是我永远的主人。

第二章

霍零,新加坡望族霍正宣的三子。自十年前霍正宣去世后,霍家在新加坡黑道上的生意便全数由他接收。而白道上的正统生意则早在十二年前,霍正宣还在生时便交付了唯一的女婿言静池接管。

曾经,这黑道生意的位置并不属于霍零,只是因为在连接二年里,霍零的大哥霍嫡、二哥霍圪相继去世,死因离奇。在再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霍正宣才不得不重新起用这个曾经被他放逐的儿子。目的,是为了牵制身为外姓人的言静池。

虽然坊间也有过一些传言,说霍零两位哥哥是被霍零所杀,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当霍正宣通过所有的渠道都无法证实这些的时候,他只有无奈的将毕生生意交到这个不讨他喜欢的儿子手中。

人来熙往的大街上,一家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一位身着淡蓝衣衫的少年正超没形象的将整颗头挂在窗台上,圆亮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窗外。那眼神,仿佛在找寻着什么一般的专注。

对面,在室内也戴着墨镜,一副冷酷模样的啸正挂着一丝与他形象完全不符的苦笑看着眼前盛放在透彻水晶杯中的粉红色液体。锐利的视线虽然隐藏在墨镜后,却还是清晰的收到了四周传来的奇异眼神与细微的窃窃私语。

“原来酷哥也喜欢喝这个啊……”

“粉红玛利亚?真是没想到呢~~~”

粉红玛利亚西瓜榨汁,混入香甜的蜂蜜水,再放进一点点的白兰地,调和成小女生们喜欢的甜甜味道的特饮,是让雷厉一见就大呼可爱的东西。可是……啸哀怨的盯着雷厉面前散发出浓郁芳香的蓝山咖啡,再一回想起刚才点饮料时的对话。

“我要蓝山,给他来这个。对,就是这个粉红色的,很可爱的饮料……叫‘粉红玛利亚’吧?”

“啊!为什么让我喝这个?不是你喜欢的么?”

雷厉瞪起圆亮的眼睛,理所当然的道:“你认为以我的身份、形象喝这个东西象话么?”

难道……难道自己就适合、象话了么?啸大汗,满脸黑线的看着已经向座位走去的主子,恨恨的咽下一肚子怨气。

“那也不用让我喝吧,想看的话旁边桌的人也点了啊。”这是挣扎,绝对是啸濒临死亡的挣扎,配上他墨镜下哀怨的眼神,酷哥的形象……全毁。

可惜,对他的卖力演出,雷厉丝毫不为所动。将放在桌中央的‘粉红玛利亚’往他这边推了推,露出一个无邪可爱的笑容。

“那太远了,这么可爱的颜色当然得放在眼前细细的看啊。还有什么地方比放在你面前离我更近呢?”

哔噗

啸似乎听见了希望破灭的声音,抖动着手指缓慢的接过那杯饮料,悲哀的,绝望的、痛苦的凑近唇边轻吸。

好恶心的味道,与雷厉愉快的笑颜相比,啸的脸就显得比较悲惨。他只能尽量幻想,口中那带来甜甜味道的东西是加了过量糖包的咖啡……

“他就是霍零?”雷厉的眼睛一亮,盯着窗外那辆停靠在马路对面的加长型轿车,黑色的车身在当头烈炎的照射下,耀眼的光芒折射四溅。

趁着雷厉的注意力全被刚从车中出来的那个男人吸引过去,啸悄悄的将面前的饮料往边上推开了些。“应该没错。根据资料,他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到这家服装店里来接他的现任女友。”

“这么说,是个体贴的家伙呢。”

“那倒也不是,听说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平均点来计算的话,大概每一任都能维持在三个月左右吧。”嘿嘿,趁现在,再推远一点。啸不动声色的将那杯东西又推的远了些。

轮廓棱角分明,眉如卧桑,鼻若悬胆。这个男人的长相在相书上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呢。只不过……雷厉有些迟疑的看着那张脸,怎么会觉得眼熟呢?自己的记忆中似乎不曾出现过这张脸孔过啊。

男人推门出来,侧脸听着身边女子笑颜然然的话语,笑着。那眼里却是冰冷一片。

女人爱娇的将手放进男人弯起的臂腕中,迎着风微微扬起头,乌黑的发丝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将她俏丽的容颜尽数展现在雷厉眼前。

母亲!

雷厉狠狠震动了下,整个人失常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可能!那个女人……明明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在自己的面前。怀中渐渐变冷的身体的感觉至今尚记忆犹新,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缓缓的落座,他定下心神。一点一滴的找寻女人与母亲相异之,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细小地方的差异。

眼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太厚,皮肤也没有母亲的细腻,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已经死去的母亲。但是……霍零的女朋友怎么会长的和母亲这么相象呢?

这个男人……对了,他猛的想起来,原来在遥远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这个男人的脸,只是自己忽略了。

“原来是他。”雷厉冷冷的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看来这不会过分无聊了,应该能好好的玩一场了吧。

好……好邪恶的笑容!

啸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肩,正在推着杯子的手也赶紧收回,安全的放到桌下。顺着雷厉的视线,他看着那个即将倒霉的掉进地狱的男人,无声的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愿上帝保佑你,阿门……

空旷宽大的墓园在任何时候都一样的安静,甚至安静的近乎可怕。

墓碑两边的树木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飒飒声,有时风急的时候还会变成一种婴孩呜咽的泣音,让听见的人一阵毛骨悚然。

“就停在这里吧。”霍零从车中走出,吩咐了司机几句便单独往墓园里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一步步的走着,一步步的接近着,霍零木然的神情慢慢浮现出激动来。

雅晴……雅晴……雅晴……

他无声的唤着,持着鲜的双手渐渐发起抖来。

马上……马上就能见到你了。虽然只是一座刻着你名字的墓碑,却能让我比你生前离得你更近些。

脚下的台阶慢慢减少,终于,刻着乌雅晴名字的墓碑屹立在不远。他紧了紧手中的白色百合,加快脚步走上前。

“……是谁?!”生长中的林木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转过弯,他才发现那道一直站立在碑前的少年身影。雪白的衣衫上及肩膀黑发随风飘荡,听见他的问话,背对着他的少年回过首来。见他先是一愣,然后则慢慢展颜,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你是……零叔叔?”

“雅晴…………”在看见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相似至今的容颜的一瞬间,霍零彻底的怔住了,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少年又是一愣,突然放声大笑:“不是啦。零叔叔不记得我了么?”他上前几步,靠霍零近了些,“我是雷厉啊,小时候常常叫你零蛋的那个雷厉,小厉啊。”

雷厉?是了,他慢慢的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当年那个老指着他的鼻子叫他零蛋的小家伙啊。刚才……自己怎么会把他认做了雅晴呢?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自己……是太思念她了吧?

他失声笑着,迎上被自己错认的那张容颜,“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空荡荡的墓园看起来好象热闹多了,男人成熟的嗓音与少年略显青涩的声线混合在一起,欢笑的语声中却隐隐透显出一股极不安定的气息。

第三章

“你要搬去霍零那边?!”

“恩。”

雷厉放下手上正在收拾的行李,抬头向语气中充满了不赞成的啸看去。“有什么不妥么?”

啸发觉来到新加坡后雷厉几乎变了一个人,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邀请,你难道没发现在墓地,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么?”虽然当时自己站在比较远的地方,但霍零当时看着雷厉的眼神却完全收进了自己的眼底。

错愕之后是全然狂乱的惊喜。思念被渐渐淡去,疯狂的爱恋象海浪一般出现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从他周遭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占有欲望几乎将整个空寂的墓地淹没。那近乎具体化的情绪连他都有些骇然,雷厉会答应那样的邀请实在让他大吃一惊。

雷厉将身边的行李箱往边上一推,整个人从床上站起,慢条斯理的踱步窗边,撩开半掩垂地的纱帘,让黄昏晕红的光线透进这显得有些沉闷的房间里。

“那个霍零……”他笑笑,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纱帘上的纹路。“心里住了一头怪兽,不用的话太可惜了。”

“怪兽?你是指……”

“所谓人类,永远都在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遥不可及便会显得越珍贵。霍零……他的欲望经过八年的漫长,一旦点燃了那点火线,爆炸的时候会很美丽呢。”

霍零,你心中的怪兽来自我的母亲,对她的爱情让你注定落在我的手上。

游戏开始了。

也许雷厉真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拥有恶魔独特的魅力,带着天使般温暖的微笑,他一步步的将霍零心中怪物拉出黑暗,最终完全吞噬了那个被他迷惑的男人。

半年,仅仅只是半年的时间,霍零便被完全推进了地狱的渊。

雷厉酷似乌雅晴的容貌让他从一开始就放下戒心,信任他,爱护他,直到最后的爱上他。情场老将的他在与雷厉同住的那段时间里竟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守规矩。别说上床,就连一个细小的亲吻都不曾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每当他激情难耐,欲望抬头的时候,雷厉总是微笑着看着他,然后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然后……他就什么都忘了。眼里、心里只有那个让人温暖,感到幸福的笑容。

就在他最幸福的时候,他最爱的人用那最温柔的微笑给了他一刀。

“霍零……”雷厉站在客厅的入口,他总爱穿着雪白的衣衫,有时在庭院的阳光下,霍零会产生一种幻觉。仿佛眼前的少年并不属于这个世间,他身体的周围总染着一层淡淡的白光,让自己眩目。

“别动。”雷厉轻声喝止了霍零想要向他走来的举动,扬扬手上的纸张,“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又是你给我的惊喜吧?”这半年来,雷厉总会送他一些意外的东西。这,又是什么呢?他含笑倚在窗边,等着雷厉揭示谜底。

“惊喜?”颇感有趣的将两字在嘴巴里咀嚼了会,雷厉才慢步走到霍零身边。“很贴切的形容呢。来,看看吧。”

霍零伸手接过那纸张,带着微笑的轻松神情却在眼睛看清楚纸上黑字的瞬间骤然微微一变。

资产让渡书?!

“玩笑开大了吧?”只是一瞬,霍零便已看出上面自己的签名是真的。这份文件在法律上绝对有效。

“……怎么不说话?”

挂在嘴角的微笑渐渐变的勉强起来,在面对少年始终如一的笑容里,他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什么时候?”

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但雷厉一听却明白了。

“还记得,那些签名演示么?我只不过说了声想见识一下你的签名,你当场就在桌上所有的白纸上都签了个遍,拦都拦不住呢。”少年轻轻勾起的嘴角笑地温柔,但现在的霍零却再也感觉不到那份温暖,他只觉得冷,寒气一阵又一阵从脊背窜上,侵袭了他整个灵魂。

“是么?原来……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一切了啊”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不。”轻巧的从他手中抽走那张纸,雷厉伸指弹了弹,轻薄的纸张在冬日清冷的日光下显得有些透明,那一行行的黑色字体却变得更为显眼。

“难道……更早?……是从我们第一的见面开始?”

雷厉并没有回答他。

“是么?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苦涩的问道“我爱你。你并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你开口,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雷厉眯起眼,唇角的笑带上一丝冷意,或者该说是……不屑?

“爱我?你确定……你爱的真是我?又或者你认为你的这份感情是爱么?”

雷厉的眼瞳很清澈,透头那样的一双眸子,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法再遮掩,只能赤裸裸的袒露在他面前。

“……什么意思?”声音中夹杂着些许连霍零自己都不清楚的心虚。望着雷厉乌黑的瞳孔,他突然看不清那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薄薄的资产让渡书在少年纤长的指间转动,显示了他对这东西的不在乎。

“你所爱的……是我母亲吧?不,也许以前你的确是爱着她,但经过了八年,你确定那真的还是当初的爱情么?”雷厉微笑着。那个瞬间霍零发现了一件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雷厉的笑容总是那个样子,从第一的见面到现在都不曾有过丝毫改变。自己,好象从没看过他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这么诡异的事情自己怎么就从来都没发现呢?

“你没有发现么?你所认为的爱情其实不过是你心中的欲望。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的那种强烈的欲望,只有欲望才能让你坚持了八年这么漫长的岁月。就在不断的拼凑着那个女人的容颜的时候,我出现了。然后,你心中的欲望变成的怪兽也同时觉醒了。”雷厉颀长的手指在自己秀美的脸郏上抚摩,轻柔的、缓慢的,一点点的,将脸上那些虚伪的东西剥落。

“看清楚了么?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这张让你爱恋的皮相。”当最后一点伪装被剥落的时候,少年的脸变的英气起来。原本圆润的下巴尖了,鼻子也没那么挺了,而眼睛眼睛变地更为狭长,眼角还略略往上挑起。

相书上说,眼眸狭长而眼角上挑者称之凤眼,含有褒义的意思。但出现在雷厉的脸上却只给人薄情寡意之感。

“假的?”失神的盯着慢慢变化的雷厉的脸,霍零象只鹦鹉般的重复着他的话,似乎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这东西千真万确,再真也没有了。现在,根据这上面的内容,你所有一切的资产都归到了我的名下。而你”

“已经一文不值。”

霍零缓缓抬起低垂的眼敛,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一文不值……这也许就是我杀害两个哥哥、夺取这个位置的报应,到头来,我用鲜血得到的东西却轻而易举的失去了。”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雷厉一直看着他,视线连一秒钟都不曾转移过。即使在他说完后,他也仍然盯着他的脸许久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等一等。”

已然拉开门的身影停住,但并没有回头。

“最后……让我看一看……你除下微笑的面容,可以么?”

窗子大开着,远孩子们放着鞭炮的叫闹笑声悠悠的传了进来。烟在湛蓝星空绽开眩目光芒的时候,飘扬着乌黑发丝的少年的脸慢慢的转回。

微笑。

温暖又冰冷的微笑挂在他上翘的嘴角。狭长的眼睛嘲笑般的挑起着,看着连最后一点要求都被拒绝的男人,他说“就记着这个微笑吧,别奢求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东西。”

门,被缓缓的关上了。

带着那张纸,带着成功。

丢下那个男人,丢下所谓的爱,雷厉走出了这间住了半年的房子。

迎着向他走来的啸,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去。

“接着。”

伸出的掌心接触到纸张硬硬的感觉,啸望着主子脸上的微笑,视线穿越而过,直看向雷厉身后的那间屋子。

“就这么走了?”

“恩。”

“那个男人……会变的很惨吧?”

“恩。”

“厉,你对他一点同情都没有么?”

“恩。”

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始终还是没说出口。

“不说了么?对我感到害怕了么?”当他不再发问的时候,雷厉却静静的开口了。

“不!当然……不会。”

雷厉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紧跟在身后的啸的眼睛。经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他才回过身继续向前走。

“如果害怕的话也是很正常的。”

“我”

“啸,答应我。”

“……什么?”

“永远永远的保持这种害怕吧。”

“………………是,明白了。会永远遵从您的命令。”

爱,究竟是什么?

母亲对父亲的爱,师傅对父亲的爱,父亲对母亲的爱,父亲对师傅的爱。还有,师傅、母亲这两个人对我的爱。

所有的书本都写着“爱,是人类最单纯的感情,也是最值得珍惜的感情,有了爱,世界才能发展,人类才能生存下去。”

可为什么,被爱所包围的自己却无法感受到这些呢?

八岁以前,我被当成了父亲的替身而接受着母亲病态的爱。

八岁以后,师傅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怀念,不断不断的试图在我的身上找寻父亲的影子。

他们,都遗忘了一件事情。

忘了我并不是父亲。

我的名字,叫做

雷厉。

所以,我不相信书上所说的。

爱,不管它是什么,都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第四章

“冬冬”

“进来吧,门没关。”

雷厉轻轻推开门。慢慢扩大的门缝尽头,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披在肩上的单薄睡袍被窗口吹来的夜风卷地猎猎作响。

“师傅。”

昊天转过身,一手拉了拉松开的衣襟,另一手则轻轻拍上少年瘦削的肩膀。“回来了?”

“恩,刚刚下的飞机。”

“我都知道了。这,你做的很好。”

“谢谢师傅。”

似乎每一,这对师徒除了几句客套的对话后就只剩下长久的沉默,这一,同样没有出现例外。

今天是大年初三,天上的上弦月高高的挂在半空,幽冷幽冷的散发着它冷漠的光芒。连带的,将窗边的两张颜容也掩上了苍白的颜色。

“这边……没有人放烟呢。”冷不防的,从雷厉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呃?什么?”

见师傅有些愕然,雷厉微微笑着指向寂静的星空“离开新加坡的那个晚上,天空里绽满着盛开的烟,非常漂亮。让我留下了很的印象。”

原来是寂寞了啊。

昊天怜惜的望着雷厉尚显青涩的容颜,好象此刻才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年才仅仅只有16岁。

“再过几天,这里就会变的热闹起来了。”

“……是什么人要来么?”

“恩。”定定的凝视着雷厉,昊天仿佛在看着另一张容颜。“我打算召集‘暗裔’所有的首脑,在大家的面前立你为下一任的教皇候选人。”

从师傅的房间出来后雷厉一直站在那座小桥上,仰头看着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

教皇候选人?

自己?

他冷冷笑着。

刚才师傅的眼睛所看见的那个人谁?应该不是自己吧。

低下头,他在桥缘上坐下,凑进湖面看着自己的容颜。

真的那么象么?

自己和父亲真的那么相象么?

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真想……见一见啊。

“厉,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一双温暖的手将厚实的外套披上雷厉略嫌单薄的肩上,并绕到前面为他将扣子扣住。

“啸,你见过他么?”

“谁?”啸将一个暖炉塞进他的怀中,边蹲身在他旁边坐下。

低头看着湖面,雷厉的双手在暖炉上慢慢抚摩着。

“雷霆我的父亲。”

啸不可抑制的微微一震,半天没答上话来。

“你应该见过他吧?我知道他当年曾在‘暗裔’做过卧底。”

闭上眼又睁开,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没什么分别。

“怎么突然……突然提起来?你不是,不是一直都没提过这个人么?”

雷厉曲起双腿,将脑袋搁在上面,双手也紧紧的抱住腿弯。口中发出的声音又细又长,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所发出来一般。

“不是突然。”

他朝身边的啸笑笑“你知道刚刚师傅和我说了什么?”

没等啸回答他又接下去说“师傅说过几天会召集‘暗裔’所有的首脑,他想让我成为‘暗裔’下一任的教皇候选人。”

“厉……”

“你不觉得好笑么?一个警察,一个卧底的儿子即将成为亚洲最大的地下组织的首脑!你认为那些首脑们会同意师傅这个荒唐的提议么?”

“其实首脑们同不同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教皇的决定。在‘暗裔’里教皇的权利大于一切,只要教皇说了让你成为他的继承人,那么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半点相反的意见,甚至连想一想的念头都不能有。”啸慢吞吞的说出在‘暗裔’中众所周知的不成文的规定。

“是么?”

看着喃喃自语着的雷厉,啸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将眼前显得缄弱的少年搂进自己怀中。只是挣扎许久,那双手终究还是被缩回了身后。

月亮慢慢西移着,皎洁的月光缓缓的从桥边两道坐着的身影上掠过,一点一滴的将昏暗的天色染亮。

“天亮了。”

一夜未睡的雷厉转了转酸涩的脖颈,慢慢站起身来。“我想回房间补个觉,你就别跟来了。”

“是。”

看着雷厉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身影,啸并不知道这竟是他与雷厉的最后一见面。

2年春天,香港

铃…………

一阵震耳欲聋的铃声从房间里唯一一张大床的床头发出。

一条结实的手臂从卷成一团的被卧中扯出,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声音的来源一只极为小巧的手机,可以震死人的声音正从手机上那颗银白色的按扭上发出,持续不断的将它的使命忠实的传进床上男子的耳中。

啪!

随着结实手臂的一记猛拍,杂音瞬时就湮灭无声。

床上的身影满足的嘟哝了几声,翻个身又安安稳稳的进入了梦乡。

半晌………………

“臭小子,你敢挂我电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如同佛门狮子吼一般的巨大声响从地上的座机中传来,语音袅袅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套房里,荡出一声又一声绕梁三日的‘妙音’

“嗯……”经过这一阵狮子吼,床上总算有了些动静。

一只手,又一只手从黑色的被褥间探出,掩盖住整个头颅的被单被慢慢的拉下,露出一张尚自瞌睡正浓的脸庞来。

“呜哇。”仰天打了大大的哈欠后,男人才使劲睁大眼,跨腿从床上下来,拎起地上还在不断冒出咒骂声的电话话筒凑近耳边。

“我亲爱的大叔叔,一大清早的你火气怎么大干什么?”

“你个混球还好意思说!”那头仍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吼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你小子老实告诉我,是谁同意你去姜培生那里当卧底的?啊!是你三叔、二舅,还是四姨夫?他们是昏了头,竟让你这个恶魔去当卧底,不想留姜培生一条活路了么?”

将话筒搁在床板上,男子一边穿着从地上捡起的衣衫往身上套,一边好整以暇的听着话筒那边传来的怒吼,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

十、九、八…………三、二、一。

“你……呼呼……你……”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起来,频频喘着粗气的同时,那些训诫的话语似乎也用的差不多了。

不薄不厚的嘴唇往上轻轻一勾,漾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男子伸手拿起电话,笑着说。“大叔叔,年纪大了就多注意一点,万一因为我的事情害的你心脏病发可就不好了。”

“臭小子还说风凉话!别以为我现在年纪大了就奈何不了你,真惹火了我照样能把你倒吊起来狠狠的揍上一顿!”

“是是是!”

得到男子含笑的回应声,话筒那边伪装的愤怒也随之烟消云散,转为爽朗的大笑声。

“我说,出来和叔叔吃个饭吧。很久没看见你这小子的脸倒怪想念的。”

“……叔叔没忘记我现在是个卧底吧?如果让人发现我和警局警司一起吃饭的话,卧底是肯定不用干了只怕连小命都得丧失。”

“别那这一套来蒙我。以你的本事能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你当我认识你几年了?”

男子做状的皱皱他好看的眉头,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怎么办才好呢?我好象真不记得认识叔叔几年了呢。”

“臭小子――”

“哈哈哈哈!”

结束通话后,男子将地上的座机拾起,拍去上面的灰尘后放在一旁的床头上。

不经意的视线却在掠过床头那张两人和照前停驻。

照片上的是一男一女,相互拥抱冲着镜头笑的很是欢愉。

“爸爸、妈妈……”他轻声的唤着,脸上的神情透着说不出的复杂。“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吧?丢下我,一起高高兴兴生活在你们的世界中了吧?”

照片中人在他颀长手指的抚摩下欢笑,点滴感受不到来自那指尖的逐渐加重的力道。

“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爸爸,和……自小就将我当成爸爸的替身的妈妈,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们一面。”男子慢慢弯起的细长眉眼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唇边挂着的微笑却似乎还保留了几分当年的痕迹“想要亲口告诉你们,我有多么恨你们……恨到假如你们出现在我的面前也许就会亲手杀了你们的程度。”

“那么当年,你也是因为害怕会亲手杀了同样将你当成替身的教皇才会离开的么?”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第二道声音,随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一股杀气从男子的后方拢来。

男子悠闲的回过身,从床头的烟盒中抽出一支凑到唇边,向着来人轻一挑眉。

“不为我点上火么?啸……”

第五章

终于见到了!

相隔了漫长的十六年,始终不放弃的寻觅终于有了结果!

只是面前这人平常自若的笑容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镇定!?你知道我找了你十六年么?知道当年你一走了之后教皇有多痛心么?你……”勉强压下满心的激动,他狠狠吸口气再慢慢的吐出“当年,你为什么离开?”

不在意的自己点上火,看着窜亮的火苗在烟头上燃烧,男子唇边的微笑在闪动的红光下慢慢消失。

“你太让我失望了,啸。我以为在那个地方,至少,还有你了解我。”

久别的黑亮眸子直直的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一般的邃。

“雷厉这个灵魂,自从伴随着这具躯体来到人世间后便一直被漠视着。不管是师傅,还是已经去世的母亲他们的眼睛所能看见的都不是我。对他们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他轻轻吐出一口在嘴里徘徊许久的烟气,说着那样痛苦的话,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波动,依旧是一派的悠闲。

“你知道,当我离开那个生活了8年的地方的时候,我的心情有多么的轻松么?在跨出那道门槛的瞬间,我觉得我找回了被所有人遗忘的那个自我,生命对我,才重新有了意义。”

“……为什么?”

“什么?”如果不是雷厉的听觉灵敏,也许他就无法听见来自面前那个男人的低声呢喃。

大步的向雷厉逼近一步,啸第一在他的面前露出悲伤的模样。那张一向都只有着严肃表情的脸上首出现了让人心痛的神情,无法形容的悲伤充满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我呢?从当年你在众多护卫中挑中我的那一刻起,在我的眼里你就只是你,你就只是雷厉。为什么当你决定离开的时候,你会丢下世界上唯一只看着你的我独自离去?”

“因为你会成为我的累赘。”不经半点修饰,没有丝毫犹豫,那种伤人而直接的话就从雷厉叼着香烟的嘴唇中吐出,说的仿佛天经地义一般的平常自若。

“累赘?这……这就是你丢下我,独自离开的原因?”

“你一直在追踪我的行踪吧?那么,我离开‘暗裔’后去了哪里你也该十分清楚才对吧?投考警察学校的我怎么可能将一个黑道份子带在身边呢?如果当时把你带在身边的话,我可能早被师傅找到了。毕竟我的易容术想绝对的瞒过他还是挺难的。”

八年的朝夕相伴让啸对雷厉太过熟悉,所以尽管从雷厉的话中并不能听出什么,啸却已经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不把我带在身边,是提防我向教皇告密么?原来……你一直都没有相信过我对你的忠心。”说到最后的几个字,啸已是神情惨淡,高大的身形有如支撑不住般的摇摇欲坠。

雷厉将手中已经燃尽的烟蒂在烟灰缸中摁灭,残余的火星濒死挣扎了几下后终于消失在苍白的灰烬中,就象啸的希望一样,被这个周身都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人无情的摧毁。

“不错。从一开始,我就不曾相信过那个地方的任何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了你。”

“可是……可是我――”我爱你!这三个字都已经冲到了嘴边,却在那双冰冷眼神的注视下退缩了。说不出,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这句在心底隐藏了多年的爱语却始终无法顺畅的传达给那个人知道。

发冷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最贴近心口的那个部位,微微的突起埋藏了他多年来收藏的爱恋。在找寻着雷厉的漫长的岁月中,如果没有这些,也许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慢慢变得细长的眼睛只有在经意眯起时才能看见些许当初的痕迹。象玻璃般反射着光芒的眼睛在啸的手抚上胸口的同时也来到了那个部位,然后,竟然笑了。

“说啊,你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呢?还是,让我替你说出来呢?”

微微笑着,啸却清楚的看见那笑意并没有丝毫传进那双冰冷的眸子。被冰雪覆盖住的那双眼睛只有变得比分离时更遥远了。

“你想说的是――你爱我,对么?”

听着那三个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收藏着的字从雷厉的口中说出,啸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只有无限的即将把人冻僵的寒冷从心的最疯狂的象四肢五骸涌动、奔流而出,迅速的填满了他每一条流动着滚烫血液的血管。

“很惊讶么?还是很期待呢?”雷厉伸出他颀长洁白的手掌,轻柔的覆盖上啸的胸口。柔软的指尖缓慢的按压着那点突起,神情是一贯的温柔。

“这下面――收藏了所有我曾丢弃的东西吧?那些因为旺盛得生命力而被我无情摘下的朵在遭到我的丢弃后,被你细心的收藏了?”

指尖慢慢摩挲的滚烫令啸头脑发昏,凝聚在血液中冰冷与胸口局部传来的热量相互冲击着,埋藏在最的情感被一点一滴的挑了出来。

“我……我爱你。”

他终于说出来了。

当他在2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第一见到由教皇牵着领到他们一干护卫面前,宣布他就是他们即将效忠的小主子的时候,男孩温暖笑容后那一双透着寂寞的眼睛已虏获了他的心。从那一分钟开始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完了。

从此,眼睛只围绕他打转。从此,心里只牵挂着他的冷暖温饱。从此,希望他的眼里出现自己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点。

“爱我……”喃喃的重复着啸的话,雷厉放在他胸口的手突然一转一挑,细长的指尖在片刻后多出了一件小小的兰色物件。锦缎的蓝色在窗口透进的光线下跳动着明亮而熟悉的光芒。

翻转着手上的锦囊,雷厉红润的嘴角上挑,显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春日温暖的阳光下,竟显得冰冷无比。

“生活在‘暗裔’里,你所熟悉的那个雷厉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我。布满了伪装,戴着虚假面具与你相的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那双……那双寂寞的眼睛……”

“寂寞的眼睛……?”玩弄着锦囊的指尖突然一颤,环口的丝绳被拉扯了开来。几片褪尽风华的瓣从中掉落,沿着空气中无名的轨道,悠悠晃晃的划破两人所的空间。

看着脚下的瓣许久,雷厉才缓慢抬头。低低的笑声从那张嘴里发出,慢慢变大。

“呵呵……哈哈……哈哈哈……没想到用来欺骗师傅的伎俩竟会产生了意外的效果。”他慢慢弯起眼角,指掌翻转,锦囊中的东西都被散落,倾泻了一地。

“从一开始,你所爱上的就不过是个面具。一个虚假的,根本不存在的雷厉。那份所谓的爱情,在我眼里――不值得一提。”停顿了下,他微笑着补上最后一句:“更没有价值。”

说完这些话的他再没有多看僵立当场的啸,修长的双腿抬起又落下,再一践踏过散落一地的干枯瓣,扬长而去。

清晨安静的单身公寓中,透窗而入的阳光将那道半跪的男人身影拉的老长。

双手使劲的撑在地面,掌心碰触到是一片又一片曾被自己小心收藏的瓣。颤抖的手指重复着拾起,装进的动作,心头的空洞却变的越来越大。

2年的单相思,因为那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价值”而成了一场笑话。

长久以来,只看着雷厉,只想着雷厉,也只有雷厉的自己的生命,又该如何延续下去?

“啊…………”

暗哑痛苦的嘶吼从小小的公寓中传出,撕裂了整个社区的宁静,也传进了正将车开出路口的雷厉耳中。

看见别人这么痛苦也丝毫不会感到难过的自己,应该不能算人了吧?

脱离‘暗裔’,脱离师傅,脱离父亲的影子后所显露出来的真实的自己,是个会让人感到恐惧的恶魔吧?

没有爱也不懂得爱的自己,或许会孤独到老吧?

可谁在乎呢。

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掌心,让那点干枯的瓣在窗口的缝隙中随风而逝。

啸,就这样离开我吧。跟在我身边也永远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让你死心,就这样离开或许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回报。

谢谢你,看见了当时那个寂寞的我……

喀啦!

雷厉拉开那道薄薄的纸门,脱鞋进去。

“叔叔还是那么喜欢喝日本茶啊。”

侧身跪坐在不大的塌塌米上正端着杯热茶喝着的中年男人闻声头也不抬的道。“来啦?”

矮身在软垫上跪着坐下,雷厉拿食指轻轻扣着木质的茶几,欣赏上好木质传出的清脆声响。

“叔叔特地找我出来,不是为了让我看您喝茶的模样吧?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先告退了。”

男人睁开先前因茶香的陶醉而半闭的眼帘,佯怒。“臭小子,你就不能让我多沉醉一会儿?想听你一句好话怎么就这么难啊。”

“呵呵,如果现在这里还有别的人的话一定会感到很惊讶吧?一向严谨,不苟言笑的乌浩泽乌警司竟也会说出想听好话的话语来,能成头条的新闻了呢。”

中年男人,雷厉的大叔叔――乌浩泽挑起他两道浓密的眉毛半天,最终还是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落回原。

“算了算了,不和你争这口舌上的便宜。”他神情一正,沉思了会才慢吞吞的道。“臭小子,有件事情得让你帮个忙。”

“哦?”挑高了眉,雷厉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大叔叔难得一见的为难却又不得不说的表情。

臭小子!最讨厌他拿斜眼看人的神情了。

乌浩泽恨恨的想着,几乎想就此做罢,不求雷厉帮忙了。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欠那人的人情,想到那人讨人情时候的可怕模样,头皮就一阵发麻。在面前的狼与回去后将要面对的虎之间,他硬着头皮选择了算是‘自家亲人’的雷厉。

“那个……”笑得和善些,亲近些。他这么提醒着自己,边尽量露出一个自以为非常亲切,其实却无比凄惨的笑容面向雷厉。“你现在在姜培生身边做事哦?”

“恩哼。”从鼻孔中轻轻的哼了声,雷厉的眉挑得更高了些。可疑,真的很可疑。与自己每见面都显得极为爽朗的叔叔竟会出现那种僵硬的表情,看来,他所要拜托的事情应该挺严重吧?

“嘿嘿。”紧张的搓搓冒汗的掌心,乌浩泽现在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阿谀讨好来形容,也让雷厉更确定了他所求的事情的严重性。“想必要拿到姜培生住宅的地图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哦?”

“然后呢?”

“那个……那个……”挣扎半天,乌浩泽恼羞成怒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凑近雷厉小声吼道“你小子别明知故问!我一个堂堂的警司叫你一个卧底画张地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事情办好后就把地图送到这个地址。”

他拿食指在茶杯中蘸了蘸,飞快的在茶几上比画了几个字后抹去。“看清楚了么?看清楚了就回去吧。”

雷厉并没有按着他的话起身离去,反悠闲的举起茶杯轻抿了几口,慢条斯理的道“看是看清楚了,只是我有一点不是很清楚,希望警司大人能让我弄个明白。”

“什……什么?”

放下茶杯,雷厉微微一笑。“请问警司大人,你刚才提出的要求是隶属于这个案件中的么?还是于您个人的理由呢?”

“难道有什么分别么?”

“分别大了。如果,这是隶属于此案件中的,那我当然是二话不说就会将地图送到您所指定的那个地方。但是,”他敛下笑容,眼角危险的倒吊起来“如果这只是出于您个人的理由的话,那么,您对我的态度是不是该改一改呢?至少不能象刚才那样吧?”

被一语点中死穴的乌浩泽瞬时气焰全消,方才还高大的身形转眼委顿下来,软弱无力的趴靠在面前的矮几上。

“看样子,这的要求该是出自叔叔个人的理由吧?”雷厉不咸不淡的在后面跟了一句,成功的让乌浩泽再瑟缩了一下。

“嘿嘿,你就帮帮忙吧。叔叔我欠那人一个很大的人情,不帮他忙的话会被修理的很惨的。”

有趣。

能让叔叔露出这种苦瓜脸的人,世界上应该是没几个了吧?

为了这个,也值得见一见那个家伙。

轻盈的从软垫上起身,雷厉边穿上放在门边的鞋子边说。“这样一来,叔叔就变成欠我一个人情了哦。”

看着拉开门出去的雷厉的背影,乌浩泽拭去额头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后伸手拿出手机,拨动了几个号码。

“喂,事情都帮你搞定了。这下子我欠你的人情都该还清了吧?”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稳文儒雅的男子声音,含着轻浅的笑声道“当然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忙啊。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感谢您的。”

“不必了!”乌浩泽忙不迭的拒绝掉。上就是和这小子吃了一顿饭,结果莫名其妙的欠下他一个人情,还象滚雪球般的越滚越大,终于演变成刚才的悲剧。

“那么,麻烦您到时候通知我了。”话筒那头的温润男声似乎也能体谅乌浩则此时此刻的心情,很是体贴的收了线。

挂上电话后,乌浩泽一个人在冷清下来的日式包厢里呆坐半天,突然仰天长嚎“太悲惨了,我以后要怎么还雷厉那小子的人情啊!”

凄惨的哀号被堵在他掩嘴的双掌间,低沉的回声在不大包厢里回荡,久久不散…………

第六章

要拿到姜培生住宅的地图对雷厉来说虽然易如反掌,但为了确保没有遗漏的地方,他再利用为姜培生送文件的机会将别墅的每个角落都记了个清楚,连一点细微的地方都不曾放过。

离开别墅后他马上利用车上现有的纸笔画出一张简单却明了的地图,更细心的在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注上了红色标记。

“应该能交差了吧?如果连这么明确的地图都看不懂的话,估计就是个白痴了。”

喃喃吐着会令旁人吐血的话,他随手将地图往口袋里一塞便发动引擎向山下开去。

“喂,叔叔,你托我办的事已经搞定了,我现在正要去那个地方,你让他来拿一下。”三言两语交代完他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还想说些什么便顾自挂了电话。

趁着换档的空隙他瞄了眼腕上的手表:还有时间,应该能赶得上半小时后的会议。

不知道待会儿会见到一个什么样的家伙呢?

带着这样一抹兴味的笑容,他灵活的转动着方向盘,车身在他的驾驶下飞快消失于山道两边葱郁的树木间。

吱――!

车子稳稳的停在庙街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前。抬脚跨过门口摆放的几座废电器,雷厉探头向乌黑抹漆的内铺喊了声“有人吗?”

他的问话有如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回应。

静默片刻,他退出店外抬头再看了看店铺上的招牌。

“三哥电器行”五个漆金的大字虽然因为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而显得较为模糊,但雷厉的视力却要比一般人来的更为好些,所以,虽然对常人来说是难以辨认的五个大字对雷厉却十分清楚。

“三哥电器行……”他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拍了拍刚才退出来时沾染身上的灰尘,再抬脚往里面走去。

才走了两步,眼前骤然一亮。

“诶你谁啊?怎么不说一声就跑人家店里面来了?”白得晃眼的灯光里,一把清脆的嗓子比那道突然窜出来的身影先一步钻进雷厉的耳朵里。

再然后,就是一双大得离谱的黑亮眼睛呈放大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冷不防的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嘿我说你到底是谁啊?要是来修电器或买卖电器的都给我到前面等着去,别瞎乱跑到后面来。”

那人一边凶巴巴的嚷着,一边还将一双脏不拉几的手往雷厉的西装上伸,好象想将他推出去的样子。

“等等,我是来找人的。”

雷厉微微闪身一避便躲开了那双看起来沾满了油污与灰尘的手掌,同时也看清了那个粗鲁家伙的面貌。

原来是个小鬼!听那声音,还该是个女的。

“找人?”那小鬼推了推头上的工作帽,继续瞪着她那双大地离奇的眼睛。“那你找谁?”

细细的回想了下刚才在电话里大叔叔报出的名字。“唐佐明。”他微微一笑,“我是来找唐佐明律师的。”

“早说嘛。”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神情变的有些诡异起来。“那家伙现在不在,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

“我想……还是不用了。”对她奇怪的眼神视而不见,雷厉保持他进门以来就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道“我们约好在这里碰面,我相信他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噢,那你先进去坐会儿。”她拿嘴努努身后,“直走左拐,再穿过天井,最靠左边的那间屋子就是那家伙的地盘。你去那里等他吧。”

雷厉看着她身后那道幽的走道,突然兴起了几分熟悉感。这地方,和当年的“暗裔”有些相似呢。

“喂,你听见了没有?”那女孩终究还是将那双手上的油污染上了他的衣衫,

被猛然推醒的雷厉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西装下方的那两个黑色的手掌印,只是抬头说了一句“那麻烦你等他来的时候转告他一声,我在里面等他。”

转身往里面走的时候雷厉似乎听见那小鬼低声嘟囔些什么“……终于看见了个比较正常的家伙……”之类的话。

自己这样的,在她眼里倒是被归于正常那一类里了?就不知道她所认为的不正常的、变态的又是怎样一种人呢?

小鬼指的路很清楚,他没多大工夫就找到了那间屋子,看着门上所挂的“唐佐明”的木牌,他再确定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房间很大,一切该有的东西也被放在它们应该的位置上,但雷厉第一眼就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虽然家具被擦拭的很干净,房间里甚至还有美丽的鲜怒放着,在房间里流窜的那股淡然、若有似无的生涩气息却没逃过他灵敏过度的鼻子。

轻轻的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雷厉的视线被桌上那盆盛开的鲜吸引住了。

桂?

现在这个时节居然能看见这种?

嗅着传入鼻腔的浓郁香,他忍不住动了动发痒的指尖,缓慢的向它伸去。

好柔软。

最喜欢拥有这般饱满的朵了。拥有着美丽的生命,在人们的期待下绽放,与被当成替身长大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呢。想必摧毁的时候,自己早已扭曲的心会感受到更大的欢愉吧?

饱满丰厚的瓣在他颀长的指尖颤抖,细细的纹路与他的指纹紧密贴合,仿佛天生就是该镶嵌在他的指尖一般。

就这样,他一朵又一朵的摘撷着枝头上的嫩蕊,一片又一片将那些短暂的生命毁灭在自己的指掌间。

“看着生命在自己手中凋落,你很愉快么?”直到那道温和中带着讥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他才发觉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警戒竟在来人的面前失去了作用。

抬起的眼慢慢将门口那道身影收进,那抹因摧毁而绽放的微笑在看清来人容貌的瞬时变地更璀璨。

象一般的男人。

美丽,温和,无害。

“你就是乌警司说的那位朋友?”唐佐明稍稍皱起眉头。虽然那盆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看见有人这么糟蹋还是引起了他一阵不舒服。

皱眉,是因为散了一桌的残吧?

想不到他还挺怜香惜玉的。

雷厉缓慢的站起身,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近唐佐明。

丝丝服贴的眉毛,温润如鹿般的黑色双瞳,红润的嘴唇。

“你是唐佐明?”

两人的身体已经非常接近,但雷厉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从唐佐明鼻间呼出的浅浅气息,温热而匀长的喷扑在雷厉近在咫尺的脸上,两双同样黑亮的眼睛对望着。

“你做了什么让小小认为你是个正常人?”神情没有僵硬,身体也没出现任何抗拒的动作,这温和的男人只是动了动他红润的嘴唇,闲聊天气一般的问出那句话。

小小?原来那个脏的要死的小鬼叫作小小。

雷厉挑起一边的眉毛,不答反问。“言下之意,你是把我当成不正常的人了?”

“正常人不会象你一样用这种距离谈话吧?”

“呵呵,我可不喜欢当正常人。因为……正常人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低低的余音消失在他覆上唐佐明脖子的唇间。

滚烫的血液就在自己的唇下流动,近的仿佛只要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血液就能全部淌进自己的口中。

突然嘴下的温暖消失了,一双温热的手掌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极快的拉离那温暖。

“很遗憾,我却是个一般的正常人。所以……”唐佐明用了点巧劲甩开他,两边的嘴角勾起,露出一对小小的尖锐的虎牙在阴暗的光线下闪烁。“现在的距离对我来说才是最满意的。”

只在促不及防下短暂的趔趄了两步很快就站稳身体的雷厉看着已被拉大的距离,不怒反笑。

事情的发展真是太有趣了。

原本以为是朵无害的小,没想到竟是头隐藏在温和背后的凶猛野兽。

这么一来,挑战的难度加大了,自己的兴趣也被挑的更高了。

正好,当卧底的刺激也已经无法再让感到自己兴奋,这个叫做唐佐明的家伙的出现好象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娱乐呢。

与此同时,明明是占了优势的唐佐明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比大脑更敏锐的潜意识已察觉到了来自前方这个男人身上所透露出来的恶魔的气息…………

第七章

“那么,我们约好的东西呢?应该有带来吧?”伸手拂去衣角所沾染到的门上的灰尘,唐佐明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刚刚一切不曾发生过般的穿过雷厉在桌边落座。

挑挑眉,雷厉对唐佐明占去了屋子里唯一张椅子的不客气的态度并没有多做言语,反顺便一屁股坐上了较高的桌面,变成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他。

“你这是拜托人该有的态度么?没说一个请字,态度又很嚣张,这就是你们律师拜托人时的态度?”

将原本端坐的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些,与伏身低下头来的雷厉拉开了些距离,唐佐明不清楚心中突然涌现的惊沭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每当有这样的感觉出现时自己总会被卷入一些不太好的事件当中,所以,能及早避开却是不会错的。

“虽然不知道乌警司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既然现在你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那么我们之间就不存在拜托与被拜托的关系。因为你所答应的对象是乌警司,拜托你的也是乌警司,而我,只是来收取拜托你的那人偿还的人情债罢了。”

的确该天生当律师呢。从那张伶牙俐嘴里吐出的话语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说得出来的。

说着寸步不让的话,脸上却还是挂着淡淡和气的微笑,好象刚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全部都是吹捧人的客套与高帽,而不是听了让人发火的刻薄话。

“真是厉害,想必从大学时代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衷心的称赞却没换来对面男人的半点飘然,与纯然的黑色西装颜色截然相反的洁白手掌坚定不移的伸至雷厉面前。

“请你遵守与乌警司的约定。”

他――就算在再强调的时候,脸上的微笑也未曾消失过。只有仔细看了才会发觉,温和的笑意始终不曾传递到眼睛里,半秒钟也不曾到达过。

这个人……不喜欢自己吧?

所以他的笑容才无法传递到眼睛里,仅仅只是虚伪的挂在脸上,如同一张上好的面具。

摸摸西装内胸口的位置,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想要的话,自己伸手来吧。如果不动手就当你放弃了。”说着,他将西装的衣领稍稍拉开了点,刚好够一只手伸进去的程度。

该把这当成挑衅么?还是性骚扰?唐佐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站在与他相同的高度,两双眸子互不相让的对望。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隔着轻薄的衬衫,唐佐明的手指灵敏而又迅捷的从雷厉的西装内袋中取走了那张手绘地图,转眼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怎么?这就要走了?这里是你的地方,该走的那个应该是我吧?”

一把拉住达到目的就想离开的唐佐明,雷厉顺势从桌上跳了下来,挡在他的面前。

因为臂膀被扯住而无法动身的唐佐明终于卸下了进门后就一直保持的礼貌微笑,微微扬高的声调里含着怒气。

“我的去留好象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吧?既然约定已经完成,那么我们也已经没有继续呆在一起的必要了。”

“利用完就毫不留情的丢弃么?当律师的还真狠心啊。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么?”

“没有!就算你真对我一见钟情我也不会看上你的。”唐佐明不客气的甩开雷厉尚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面无表情的再加上一句“因为我只爱美人。”

呃?

美人?

自己没听错吧?

原来他一直那么讨厌自己,无法对自己露出真心的笑容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这张脸不是个美人?就只是因为这样?

厌恶的看着雷厉原本平凡现在又因为惊愕而显得更为可笑的容貌,唐佐明越过他就想出门。

“仅仅一张地图就够了么?如果还有别的呢,想不想要呢?”拎着手上的一个公文袋轻佻的甩着,雷厉毫不意外的看着前方的男人转过身来,虽然有点僵硬,但这也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雷厉笑得很是得意。

“这是什么?为什么乌警司的电话里没有提及这个?”

“这原本就不在约定的范围里,是我另外拿到的东西。你想要?求我啊。”

“求你?”唐佐明高傲的昂起头,不屑中带着好笑“就凭这个东西你就想让我求你?”

“这个东西?”模仿唐佐明不屑的口气与高傲的表情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雷厉突然大声笑起来,另一边则向唐作明的身边靠近了些“就是这个东西,它的价值可比刚才的地图来的更高哦。”

“无聊。”丢下这么两个字,唐佐明就想转身离开。

“你要得到地图不就是为了想知道姜培生不为人知的秘密么?现在在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可是和那秘密有着直接关联,你想放弃么?”

姜培生的秘密?

唐佐明心动了。也许,这个男人手上所拿的真是能帮到关昊的东西。可是求他……

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镇定自若的转过身面向雷厉。

“你说的是真的?”

“恩哼。”

“那……你想让我怎么求你?”

这么想得到?姜培生的仇家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么?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

慢慢的挑高眉,雷厉将自从见到唐佐明的第一眼就一直很想做的一件事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出。

“过来,站在我面前。”

虽然有迟疑,但当雷厉示意性的将手上的公文袋晃动了下后,在下一个瞬间来临的时候唐佐明便已乖顺的站到了他面前。此刻,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步。

“再近一点。”雷厉柔声呢喃着缓缓向唐佐明低下头。彼此的发丝相互碰触,给肌肤带来微微刺痒的感觉。属于情人的亲昵在两个才第一见面的陌生人间弥漫。

安静的空气,偶尔从窗口掠进的微风,还有门外天井传来的细微人声。这一切都无法阻止雷厉想要亲吻眼前这个人的欲望。

这欲望是如此强烈又如此突然,以至于让他放松了全身的警备,以至于给了一直伺机待发的唐佐明机会。

“嗯……”

一声低沉的闷哼在静寂的房间里响起,乍亮还暗的光线里两道贴合的身躯迅速分开。

虽然被当即反应过来的雷厉用力推开,但唐佐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并且,没有让雷厉占到便宜。

避开了要害却没避开小腹遭受攻击的雷厉恼怒的瞪着已经退到门外较远地方的唐佐明,被自己在情急之下用了八分力道所推开的男人竟懂得借力使力的道理,不仅避开了大力所带来的伤害,相反的更趁机退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现在就算自己想再追过去,恐怕也难以追得上他了。

聪明的家伙。

倒懂得以退为进来到达他的目的。只怕从他转身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定了吧?自己……竟是难得的上了别人的当呢,还是一个第一见面的家伙。

他抬起曾抓住唐佐明的那只右手凑至唇边亲吻,眼角眯起,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唐―佐―明―,你挑起我更大的兴趣了。”

屋外的阳光过于灿烂,所以才没有令唐佐明听见来自身后的恶魔的宣言。不过就算他听见了也会一笑置之,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完全不明白招惹了那个家伙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多么悲惨。所以说,人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会过的比较愉快,一旦知道了那些被刻意被隐藏起来的,悲惨也将随之开始展开。

老天爷似乎嫌唐佐明这几天的工作量还不够重,才给了他一天空闲休息的日便安排了一个他绝对不想看见的家伙出现在他的面前。

既然没能把关昊劝动一起出去吃饭,唐佐明也只好自己一人乘电梯下来停车场,打算取了车去附近的餐厅吃上一顿好的来慰劳自己这几天因接手关昊工作的辛苦。

从每天早上出现在自己桌上不减反增的文件来看,上从姓雷的那家伙手中得来的东西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效果,幸好没真的让他占到便宜,不然可就亏大了。

“唐先生?好久不见了。”才想到他,属于那人的声音就有如背后灵一般的出现了。防真程度――

极高。

“唐佐明先生?想装着没听见么?”烦人的声音再接再厉,就是不肯放弃。

暗暗的叹口气,唐佐明放下手中正要开车门的钥匙,极度无奈的回转过身。

“雷先生的精神真可媲美某种家居动物呢,一样的顽强不息啊。”

看那一身的黑,还有头上无形的触角,真的很相象啊。

家居动物?鉴于雷厉从小到到所生活的地方都看不见唐佐明所指的那种动物,所以一时间,那张平凡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那么,你来这里找我不是为了报复上的小小意外吧?”

“小小意外?原来你把差点就毁了我男人重点部位的事情叫做小小意外。”

雷厉盯着唐佐明一边的肩膀,微笑。

“肩膀还疼么?我上应该没用上很大的力吧?”

该死的家伙!看他笑的一脸阴险,怎么都不会真的认为他所用的力道很小吧。

动动足足让自己痛了三天,也足足抹了三天云南白药的肩膀,他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个笑容。

“完全没事,就和你完全没事的小腹一样。”

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中,一开始的话题早被绕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象两只互相提防的狡猾狐狸一样的两人在对望了半晌才猛然想起正题。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找我的?”

“谈生意。”淡淡一笑,雷厉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那一刻他有如回到了与唐佐明相见前的时光。礼貌但疏离的气息不浓不淡的从他周遭散发出来。

奇怪,为什么这个人一笑起来他身边的气息反而变得更加冰冷了呢?平凡的容貌也在瞬间透露出一股让人无法漠视的凌厉气势,就象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是想想就将这些从脑袋中丢开的唐佐明对他话中的意思更感兴趣,唇一弯,小小的两只虎牙就现了出来,洁白而尖锐的牙尖上跳动着一点银色光芒。

“你找错人了吧,谈生意怎么找到我这边来了呢?”微微停顿,他上下打量了眼雷厉,又丢来一段恶毒的问题。“难道你惹上了什么官非?恩……会来找我的……你是杀人越货了?强Jian未成年少女?再不然……贩毒总对了吧?”

摸摸自己的脸,雷厉不解。

这张脸看起来象是会犯那些事的主儿?虽然当初为了怕被变态的姜培生看上而坏了整个卧底行动才将自己变成这等模样,但现在看来好象也过于平凡了些。

唉――

装模做样的长长一叹,雷厉攸然凑近唐佐明。一双手早在靠过去之前就已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臂膀,不让他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我即将要和你谈的生意对我们两人来说都十分有益。你不是很想帮助你那个朋友么?那就和我合作。”

第八章

一样是那个地方。

进来的时候一样遇见了那个叫做小小的脏不啦几的小鬼,还接收到好几个来自那小鬼的诡异笑容。

房间里也一样放着盆盛开的桂,不过却不是原先的那盆。当然,好好的一盆被雷厉那么摧残怎么可能继续让人留在这里,想必它只有被扔进垃圾桶的命运吧。

桂浓郁的芬芳充裕了整个房间,雷厉斜倚着门边的墙壁,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从天井上照射下来的耀眼光线。

“那张椅子,不是该让给客人坐的么?”

不管是什么时间来到这间子,里面都只有一张椅子,孤孤单单的摆放在古旧的红木圆桌旁。而现在,一身银灰色西装的唐佐明正毫不客气的坐在那上面,就算听了雷厉状似抱怨的话也丝毫没有让开的打算。

“对我来说你不算客人。”虽然屋子里的窗子都大开着,唐佐明还是感到空气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窒,直到勾指将领带的结口扯松了大半才感觉好些。“现在应该能谈你所谓的交易了吧?”

没把自己当成客人吗?也无所谓啦。

雷厉不在意的耸耸肩,两条长腿迈开没几步就来到桌边。因为没有多余的椅子,所以桌子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理所当然的,在他坐上桌面的同时,他和唐佐明之间又成了俯视与被俯视的情形。

啪!

一张包裹密封的软盘从雷厉的掌间落到桌上,带着一抹哧溜光影滑至唐佐明的面前停下。

“知道这是什么吧?”

小小的软盘在透明的袋子中散发着银冷的光芒,阳光下一跳一跳的闪耀着,仿佛最美丽的女人施展她动人的微笑一样勾引着唐佐明的视线。

没有多余的话,他立即将手边的手提电脑打开,放进那张软盘。“密码?”

“密码。”没听见回答的他抬头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呢?”半伏低身子,雷厉食指轻轻扣动唐佐明的电脑,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盯着那双几乎与自己平视的眸子,唐佐明突然将电脑往旁边一推,整个身体往后靠去。

“想卖关子?有什么条件就开出来听听。”

“爽快。”雷厉跳下桌子,抱胸往那里一站,笑的有点小人。

“现在可以让我坐了么?没有靠背的桌子坐起来到底不舒服呢。”

就这样?

一张椅子就能交换密码?

该说这人变态还是白痴好呢?

忍不住用打量怪物的眼神重新将雷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唐佐明才从那张突然变的地位重要的椅子上站起,退到一边。

大摇大摆的坐下,雷厉一会儿翘起二郎一会儿又将两条长腿伸地笔挺,直折腾了五六分钟才结束,以一个四肢大张,几乎是瘫在椅子上的姿态固定下来。

人长的已经够难看了,仪态又这样……叫人难以忍受。

极力忍住想将这家伙从椅子上拎起丢到屋外的冲动,唐佐明闭上眼又睁开后人已平静了许多。

“密码。”

“哦,按六个1就可以了。”没理会听到他的话而把脸色变的超级难看的唐佐明,保持瘫软状态的男人只是用了最小的力气将身体调整到了一个更为舒适的角度后继续瘫痪。

混蛋!混蛋!混蛋!

秀气的指尖飞快在1字键上按了六,从唐佐明那张全神贯注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资料的脸上可一点都看不出他已经在肚子里将雷厉祖先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用的还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最恶毒的字眼。

是不是律师当久了也能学会一套另类的易容术呢?

雷厉歪头看着正在飞快读取资料的唐佐明,锐利的眸子可没放过那双眼睛里隐藏的熊熊怒火。

现在……他已经问候到自己的哪一代祖先了呢?或者一遍不够已经开始第二遍了?可惜,对旁人来说绝对可以称得上一种侮辱的对自己而言却完全无所谓。什么祖先,什么亲情?没感受过也不在乎的东西就是让人骂上一万遍对自己也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如果知道了这些,眼前的这个家伙就会直接对着自己破口大骂了吧?

想象着那情形而不自觉笑出声来的雷厉直到迎上那两道怪异的眼神时才端正了神色,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丝轻声浅笑从他的嘴角溢出,不咸不淡的撩拨着唐佐明濒临崩溃的理智。

这么多年来,唐佐明还是第一感谢他的职业。作为律师所练就出来的镇定在面对身前这个名叫雷厉的男人的时候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因为理智已经于崩溃边缘,所以他会问出随后的问题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能理解身边的男人为什么老是发出让自己无法忍受的笑声,为了能让他住口,唐佐明随口问了声。

“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对你有什么好么?”

“替我把这个交给乌警司就是这交易中我所能得到的好。”

“哦,原来你是卧底啊呃,等等……”敲打键盘的声音在那个瞬间突然静止,对着屏幕的脸孔极其困难的,发出一阵卡卡声的转向雷厉的方向。

定定的瞪着他大约一分钟,看起来一副被吓地不轻的儒雅男子才断断续续的再问一“你是卧底?那你就是警察了?”

看来真的吓到他了。

稍稍做着反省,雷厉收拢两条挂地老长的腿,再将瘫软的身体往上提了提,总算不再以一副瘫痪的模样面对唐佐明。

“如假包换。可惜我现在还没完成任务,否则就能把证件给你看了。”当他看见自己的身份被确定后,唐佐明更加难看的表情时,他迟疑的将身体从椅子上挪了点地方。“需要……”

“不需要!”双手用力撑住桌子边缘,唐佐明斩钉截铁的截住雷厉接下去的话。

开玩笑,无论雷厉是警察这个打击再怎么大自己也绝不会想和他坐同一张椅子。

“你好象对我是个警察这一点很不能接受?”

“这是必然的吧?”重新将心态调整好回到电脑屏幕上的唐佐明边退出软盘边回答。“一只令人生厌的苍蝇突然变成了一朵美丽的鲜,天底下任何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变化时的反应都会和刚才的我一样的。”

“苍蝇?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

“说不上什么评价,只是见了两面的一点小小印象罢了。”

轻抚摩着下巴,雷厉略略好奇的看着唐佐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说话都这么刻薄?”

“你是唯一能享受这份待遇的,感谢我吧。”收好电脑就要往外走的唐佐明突然停下回过身。“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你的上司?”

“因为……”拉长了音,挑高了眉。雷厉卖够了关子才慢悠悠的道“前几天有个家伙闯进姜培生卧室取走了点东西,现在姜培生对他身边的人都留神的很,我能拿到东西来交给你就已经够不容易了。去见我的上司?除非我是不想完成任务了?”

唐佐明发现从头到尾雷厉所提到的都只是任务,而不是他的生命。

“完成任务?你好象对被发现后的生命安全完全不放在心上啊。”

雷厉一怔,忽然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你是在关心我么?”

“关心一只苍蝇?”不留情的拍开雷厉伸向他肩膀的猪手,唐佐明温和的面容上笼上一层冰霜。“我只是再一确定了非人类与人类在本质上的区别。”

看着唐佐明在日光下飞快离开的背影,雷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好象是第二,自己目送着同一个背影离去呢。

呵呵,他轻笑着从椅子上站起。脚一勾,椅子便听话的滑进桌子边缘。

“下一,下一我可决不会再让你只留下背影喽~~~~”

拉得老长老长的影子里,男人的身体上似乎长出了一对蝙蝠的肉翅,邪恶的扑腾着…………

第九章

唐佐明,“精英”律师楼里最“温和”的刑事大律师。

由于天生秀气的脸庞,再加上一副略带孩子气的笑容,常常让他的当事人在与他的初见面时萌生难以信任的感觉。

但就是这样一个外表与举止儒秀、言辞心思却犀利无比的男人,在进入“精英”仅仅半年就创下3场官司全胜的记录,从而一跃成为“精英”律师楼里的精英――年总收入过百万的金牌大律师。

因为光线充足而明亮无比的办公室里,一阵卡拉卡拉的清脆声响不断从陷在宽大座椅的男人手中传来。

与男人容貌一般温和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男人颈上,温润如玉的肌肤在光线的照耀下浮现出一层几不可见的薄薄绒毛。

雪白衬衫的衣领被稍稍拉开了点,男人的呼吸使原本瘦削狭长的锁骨在一呼一吸间变得更为明显。

银色暗纹的领带微微泛着冷光,却奇特的让那片隐藏在衬衫下的洁白肌肤染上一片光泽,晕出无限性感。

他微微仰头,半闭的眸子下长密的睫毛颤动。

轻风拂过,细软乌黑的发丝缓缓荡起。

一道,又一道。

将寂静的空气划破无数细细的痕迹。

声音慢慢的静下,半闭的眸子也缓缓睁开,清亮的瞳孔里倒映出那方小小软盘。

雷厉,那个警方的卧底。

一个不象卧底的卧底。

那个人,就象森林中飘忽不定的风。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行动间透着由心,仿佛这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拘束住的自由。

虽然自己不喜欢那人放荡的作风,却不能否认被他的自由给吸引。

自由,那是自大学毕业后就已经遗失的宝贵,现在那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可望不可及的奢望,却被另一个自己所讨厌的人任意挥洒,也让自己的在意严重到搜集了那人所有的资料。

姓名:雷厉

年龄:三十四岁

职业:“恒立”集团秘书长,得总裁姜培生器重。(真实身份是警方卧底)

除了这些就再也查不出任何半点有关雷厉此人的消息,无论从电脑上还是通过关系在警方内部的资料中都无法得知一点半点。关于此人三十岁以前的一切事迹均被列为高等机密,无密码不得进入。

从他手上得来的软盘记录了姜培生所有的犯罪记录,包括一九九年的“港生金融”黑钱事件及二零零一年的皇后码头军火走私事件,还有二零零三年,也就是去年在中环一家KTV里发生的毒品交易事件都巨细无糜的刻录在这张小小的软盘里。

能在短短的两年卧底中就得到这种东西的男人果然是个出色的家伙,但作为一名警务人员,在操守上他却明显不合格。所以,自己才会那么的看不惯吧。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一撑从椅子上站起。

该去见关昊了,现在在自己手上的东西对关昊来说才是最最重要的,对自己,不过是一个能帮助朋友,并让自己的形象更优秀的工具罢了。

对着窗中玻璃上自己的微笑,他心底泛起浓浓的自嘲:自从回去那个所谓的名门望族,从前唐佐明所拥有的一切都已从指隙流逝。

自由、开朗、真实的自我……一切都象昨日黄,再不复重现。

推开身边的椅子,他拿着那张软盘,拎起早上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拉门出去。

嗯!

碰!

哗啦――!

迎面而来的一道高大身影促不及防撞上唐佐明,随着一声低低的闷哼、两道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后是唐佐明手上的文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我帮你拣起来。”浑厚低沉的男人声音从立即蹲下,双手飞快的拣着文件的高大身影上传出。

“咦?是你。”捧着满手文件,露出一个歉意笑容的男人在抬头的第一个照眼后惊喜的大叫起来,同时,相违已久的大学时代的绰号也被那人叫了出来“四眼镜!”

仅仅迟疑了半秒,眼前的这张笑颜就和记忆中同样开朗的面容重叠,慢慢变成了同一个人。“……瘦皮猴!”

随后,那些文件又回到了自己手中,左边的肩膀上还被赙赠了一记重重的拍击,那分量重的有些令人怀念。

“喂不错嘛!没想到以前总戴着黑框眼镜,土的象个乡巴老的四眼镜唐佐明,现在变地挺帅的,要不是你这鼻子我还真认不出来了。”男人笑逐言开的拍着,语气中遮掩不住的兴高采烈将唐佐明脑海中当年的印象慢慢勾起。

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子,中间一略折的地方是当年两人大干一场的结果。

那是两人初进大学的时候,才大一的他们均对对方的言行举止极为感冒。

因为当时所的环境,唐佐明对自己的容貌极为掩饰,总是用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遮掩住了大半个脸。平时不爱和人打招呼,图书馆、教室、寝室是他固定来往的三个地方。

而与他截然不同的方默却是大学中的风云人物。体育全能,读书又棒的他偏偏和书呆子类型的唐佐明同一个寝室,个性开朗的他总受不了唐佐明的阴柔,所以当日积月累的郁闷爆发后就是一场天惊地动的干架。

因为是对方先挑起的,所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将那段时间里积累的几乎让他崩溃的情绪得到了一个舒缓的渠道。到了今天,唐佐明还记得鼻梁被打断时所带来的伤痛却让他感到了舒畅。鲜血不断往外冒着,周围人们的尖叫声,救护车的鸣笛一声急似一声,他却在车里的担架上笑了。

然后,他和方默便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大学四年,他慢慢变的开朗起来,任意挥洒着青春与自由的同时噩梦的脚步也一步步的逼近,最后,大学的毕业式上,那四年阳光所筑成的明亮天空被无尽黑暗笼罩,而他,也失去了自由。

“嘿!回神喽~~唐佐明回神喽~~”

“别闹了。”挥开方默一直在他脸前晃悠的手掌,唐佐明将怀中的文件收整齐,抬步向关昊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你还好意思说,上一关昊的办公室里你可没把我这老朋友认出来啊。”

闻言方默大声笑起来“那天的那个家伙是你?有够灰头土脸的,谁认的出啊。”

就是这样的语气,略带点讽刺但真实的语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心房感到温暖的那一瞬间,他露出了一个令楼里看到的人都大为震惊的发自内心的温和笑容。

带着面具做人太累了,偶尔,就让这样的人出现一两吧,让他能卸下面具轻松的笑一笑,聊几句朋友间的闲扯。

“你来我们律师楼干什么?不是来找我的吧?”

“哦,找关昊去吃午饭。对了,上的那些资料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机密。”

“喂,不是这么不够朋友吧?”懒洋洋的声音里透着点点不认真的威胁。

唇角往上一勾,唐佐明到底还是忍不住“虽然上那些没派上用,但这些可就完全不同了。”

“怎么了?”感觉身边的人突然停下,他也停住脚步的扭头看去。

只见那人死死的盯着他怀中的文件,慢慢抬起的眼里闪动着久违的狡诈光芒。“我说,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找个地方谈谈吧。”

谈谈?恐怕是打这文件的主意才是真的。

看穿了目的却装着不知道的任由他拉走的自己终究还是卸不下这面具呢。

被方默拉出律师楼大门时,唐佐明的指尖探上杂在文件中的软盘表面,冰冷的触感让他唇边的笑也立即变的冰冷了。

以美味的意大利面为代价,当唐佐明大啖着第二盘送来的美食时,方默终于得到了他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姜培生的犯罪记录。

“这东西你怎么弄到手的?”

“警方卧底给的。”

“什么!”抑制不住惊讶,方默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扯着嗓子直喊道“你再说一遍。”

“你干什么!还不快点坐下。”推开眼前的盘子,唐佐明微笑却冷着声音。金丝眼镜后的温和双眸亦投射出凌厉眼神。

不愧是学法律的,即使惊讶也只是一瞬。

方默很快坐回椅上,压低了声音凑近唐佐明“警方卧底怎么会将东西交给你?要交也是交给他的上司才对。”

眨眨眼,唐佐明的脸上又成了一片温和,仿佛刚才的凌厉从不曾出现过。“好象是前几天有人闯进了姜培生的住宅,结果导致姜培生对身边的人都提高了警惕,他没办法才将这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他上司。”

“哦。”一脸思的方默并没有注意到唐佐明眼中一闪即逝的诡异光线。“交给警方的……最后也还是会交到我们那边……”

他眼一亮,拍拍唐佐明“这东西交给我吧,反正警方的案子最后都得交到我们律政署来,我先一步接收了。”

“你想打这场官司?”

“恩。”

“……老实说,我对你和关昊的关系挺好奇的。”微顿“他到底是你什么人?能让你这样自私的家伙为他做那么多事?”

忙着翻看桌上文件而无暇抬头的方默只不经意丢来一句“恋人关系。”

伴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一场满天飞雨,不仅唐佐明面前的意大利面遭了殃,连带的,方默的脸上也被喷了一片琼浆玉液。

端着已经空掉的杯子,唐佐明只心疼他眼前已经跑汤的面“你让我的面泡汤了。”

无声的擦去脸上水液,看在手上文件的份上方默认了。

招来侍者再重上一份意大利面应付眼前这个有着意大利面怪物之称的男人,方默突然问“你现在还住在三哥那里么?”

正要将盘中面食叉入口中的手一顿,随即抬起的脸上是一派悠闲自在。

“不,我已经搬回家去住了。”

第十章

将方默送回律政署后,唐佐明并没有立即回去办公楼,相反的,他直接将车子开上高速,一路到了海边。

春天的一切总是美好的,就连汹涌的大海都变的温和起来。

空中带着潮湿味道的略腥海风轻柔的吹过他的衣角,所发出的“猎猎”声在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大声响中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以至于当唐佐明在一边的大石上坐下后才发觉最下面的一颗纽扣已被静悄悄的吹开了,大敞的衣角下露出了一截雪白衬衫。

有多久没来了呢?

他远目这片碧蓝,试图从那平静的波面上找寻很久以前的记忆。

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过来了吧?

记忆是如此模糊,曾经在这海边发生的快乐的事,悲伤的事仿佛都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的不再清晰。那个家族就象一团让人不断陷的泥沼,越是挣扎就只会陷得越。

自己,早已经没顶了吧?

但是心,却非常渴望自由。因为太渴望了,才会嫉妒那个全身都充满了自由,甚至算是自由代言人的男人。

不经意的,他想起刚才在方默脸上看见的表情,那就是恋爱中的人才有的幸福表情么?

当提到关昊,出现在方默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了真是十分的嫉妒啊。

那样的幸福什么时候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呢?

“对不起,明明你就在身边却无法感到你的心,我想,也许我不是你心中想要寻找的那个人。”这是半个月前交往了半年的女友提出分手时的话。当时,她带着淡淡的,悲伤的微笑从自己身边走开,吹过的微风将那一滴晶莹的泪水卷起,慢慢的荡漾在透明的空气里,悲伤,就借着那滴泪缓缓包围住他的身体。

在那一刻,他知道她的心有多么痛苦。

是啊,他微微冷笑。自己只是喜欢她笑起来时的阳光才会去追求她,但是付不出真心的爱情只能成为阳光下的泡沫,消散的无影无踪。

金牌大律师、年收入过百万、良好的出身、优秀的谈吐,还有出色的外表。这些都是自己的优势,只要他愿意,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女孩都会前扑后继的向他涌来。可到了最后,还是会和她一样,带着满满的悲伤离他而去吧?

人们常说,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只拥有了半个灵魂,所以才会不断的寻寻觅觅,为的,就是找到那另一半遗失的灵魂,只有两个一半合在一起,彼此的生命才会完整,才会不再感到寂寞。

那么,这宽大的世界里,属于他的那一半灵魂究竟掉落到了何?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么?

如果出现,自己被黑暗笼罩的灵魂也许就能得到解脱。

他微微笑着,从石上站起,冲着面前的大海放声大喊。

“我一定会找到的,属于我的那一半灵魂!”

接下来的日子他因为公事去了台湾,等回来香港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情。

“哪,这是给你的手信:台湾特产的冻顶乌龙。”将手上的盒子放到关昊桌上,唐佐明好笑的看窗外众人小心翼翼的神情“怎么,楼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居然还被人用担忧的眼神关注了呢。”

“不能怪他们,这两天我的脾气有些失常。”揉揉发疼的额头,关昊从椅上站起走到窗边拉下百叶窗。

“这去台湾还顺利吧?资料都找到了?”

“一切都很顺利。”想想,他还是开口“怎么?方默惹你生气了?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嘛!再说,他不是在想办法帮你――――”完了,说漏嘴了!迎上关昊探究的目光,他试图打诨过去:“好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一边说,脚下就悄悄的往门边移动。

可惜,关昊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就当他快到门边的时候,眼前一暗,一道修长的身影早已挡在了面前。

他缓缓抬头,迎面的是两道犀利探究的眼神。“你都知道吧?告诉我,这几天他避着不见我到底在干些什么?”

糟糕。

不过……

反正都说漏嘴了,要想全身而退的话就只能牺牲方默了。

双手在背后默默的比划个十字,唐佐明很没有朋友道义的将方默的居心全盘供出,说完也不顾不得看关昊的脸色有多么难看,直接拉开门快速的溜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随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就听见从关昊的办公室里传出一声暴怒吼声,紧接着便是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从他的办公室门前响过,飞快消失于律师楼大门外。

轻轻合上微微隙开的门缝,背靠着门,那张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双手则缓缓伸至胸前,比出一个标准的十字。

希望你可以安全的度过这劫难,方默。

而后在心里又加上一句。

谁让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呢,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姜培生的事情很快就闹开了,因为证据确凿,再加上警方卧底雷厉高级督察的口供,姜培生坐牢一事似乎已成了无法更改的定局。

虽然请来出名的律师,但由于方默词锋凌厉,步步进逼,而雷厉对法律的熟悉与娴熟运用也打破了对方原先想从雷厉下手的打算。用偷鸡不成蚀把米来形容对方律师在接下来几场辩论中的情况是最好的。

彼此间的配合让方默在此官司中打的非常轻松,眼见大局已定的几人在最后一场的中场休息时,坐在小隔间里闲聊。

与其他人不同,关昊在面对雷厉时表现出了异常的反感,甚至还一反常态的表现在了语言上。这让在场的方默非常尴尬。

“你们在聊些什么?”因为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忙完,所以姗姗来迟的唐佐明一推开门就感受到里面奇怪的氛围,随即又接收到自方默那里传来的求救信号。

拜托,缓和一下气氛吧。

但就算这样,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过后,场面还是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

缩回被方默暗中踢了数脚的腿,唐佐明不动声色的向方默丢去一个“你欠我一个人情”的阴险眼神后,才一拉坐在另一边的雷厉“雷督察,方便的话能解答我一些问题么?”

暗自将房中几人的眼神流转都看在眼里的男人不着痕迹的将上翘的嘴角拉平,一双颀长白润到与长相完全不同的手掌轻覆上唐佐明的。如狐狸般狡猾的神情被完美的隐藏到了平淡的眉眼后,丝毫没有让身前温和的男人发现。

“求之不得。”

第十一章

“听说两年前是雷督察主动要求进入姜培生的集团里当卧底的?”喝著自动贩卖机的咖啡,唐佐明因咖啡的口感而略略皱起眉头。

消息渠道还蛮灵通的嘛。

挑高一边的眉毛,雷厉也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廉价的褐色液体在口腔里淡而无味。

“唐律师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视线从平摆在腿上的文件上移,眼镜後的温润双瞳闪过一记幽暗的冷光。“我们当律师的,门路总会特别多一些。但是……也只能知道一点点小事,至於雷SIR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当然就不可能得知了。”

有趣,听起来客套的话里暗藏了细绵的尖刺,究竟自己的哪个地方让这男人看不顺眼了?

“如果想知道的话就来问我啊,”仅仅是一个眯眼的动作,那张平凡的容貌竟突然变地耀眼。“你可是我一见锺情的人呢。”

又是一见锺情!

这男人只会开一些叫人无法相信的低劣玩笑麽?

虽然自己不在乎灵魂的另一半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如果是他……那还是算了吧。怎麽想自己都是无法和他相恋的。

“以後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唐佐明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文件,温和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冷静。“你不知道你不具备喜剧天分麽?”

走道略暗的光线里,那因低头而显露出来的一截颈项被雷厉收进眼底,漆黑的眸子骤然就亮起一团光亮。“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真是漂亮。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截肌肤,光线也不够好,但灰暗的光线反将那片温润的肌肤染出几分性感,微微流动的空气中,细细绒毛从发尾一直延伸至干净而稍稍敞露的衬衫衣领内,进入眼球的美丽风景勾起他无限遐想。

为了这的卧底任务,那些以前常玩的场所当然是不能再去,自然也挑不到一些能看上眼的货色。姜培生倒是曾给过他几个美丽的女人,可惜,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和只会讨好奉承的男人都已经让他腻味了。

而眼前的男人……

一见锺情的确是句玩笑话,但无法否认的,眼前有著温和容貌的男子却是在第一眼就引起了他的兴趣。无关好感或爱情,只是单纯的被挑动了,想看看拥有这般镇定气质的人因为自己而失控时的诱人表情,想来该是十分动人的吧?

“就算是玩笑……也是个比较认真的玩笑呢……”蓦然凑近的鼻息缓缓喷吐在唐佐明脸上,唇齿的开合间,略带烟味的气息荡漾开来,与那人一样的,令人感到闷窒的氛围又一包围了他。

头,微微後仰。

眼神冰冷镇定。

那人平凡的容貌在逐渐模糊的镜片後靠近,低沈暗哑的呢喃仿佛来自恶魔的勾引。

气氛,慢满变得暧昧……

“滚开,丑男!”

颀长洁白的手掌从文件上抬起,迅速而无情的拍飞近在咫尺的男人脸庞。唐佐明缓缓扯开一丝笑,站直身子看向被自己打落地上的雷厉。

“想吻我,就先整理好自己的容貌!现在这样子只会让我犯呕。”

不自觉昂著头,如同骄傲孔雀一般离去的唐佐明再一不明智的挑起了身後恶魔的更大兴趣。

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在路经走道人们惊讶的眼神中,雷厉满脸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站起。摸摸被打歪的脸部伪装,三两下就摆回原先的位置固定。

丑男麽?

他笑起来,纯黑眸子里的瞳孔更亮了。

最後的裁定果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因贩毒、走私、洗黑钱三项罪名而被判入狱十五年的姜培生在被庭警拉下去的那一刻还饮恨不已,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老狐狸愣是没看出身边听话的狗原来披著一身狼皮,临老硬生生栽个大跟头。

庭外阳光灿烂,接近春末的阳光变得热烈起来,洒在肌肤上偶尔还会有些发烫,就象身後那道一直紧盯的灼热视线。

“那麽,我先走了。”受不了身边两人亲昵的气氛,唐佐明稍稍退远了些後扬声。

“你今天没开车来吧?要怎麽回去?还是我们送你好了。”

“算了,打扰相爱的人可是会遭受天谴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他大笑“我搭的士回去就行了。”

往前走的身体突然被一辆冲到他面前的轿车拦住。墨色的窗子摇下,露出雷厉挂著和善微笑的脸容。“上车,我送你回去。”

谨慎的退後两步,唐佐明可没天真到以为雷厉会对刚才的事情毫不计较。

坐他的车?天知道会发生什麽事情!

“对啊,你可以坐雷督察的车走啊。”想是这麽想,但身後两只不知情的家夥却猛把他往雷厉的车上推。“你们住的地方不是正好顺路麽。”

顺路?我和他?

拿眼角瞅瞅车里的男人,唐佐明无声的做著口语。“我什麽时候和你顺路了?你到底是怎麽跟他们说的!”

男人无辜的挑挑眉毛,眼睛里的神情分明就是诡计得逞的得意。

“上车啊,不是要我下来帮你开车门吧?”

充满调侃的一句话彻底将想要在方关两人面前保持形象的唐佐明逼上了绝路。

一咬牙,他手脚僵硬的拉开车门坐进,还得对车外的两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那麽……我先走了,明天见。”

跑车扬起的淡淡灰尘中,遥远的传来模糊不清的怒吼“混蛋!你在摸哪里!”

第十二章

车里

缩回被打疼的手,雷厉只是无辜的往火辣的位置吹气。“只是帮你顺顺被风吹乱的头发用不著这麽大反应吧?”

绑著安全带的身体在车子飞快的行驶中左右摇晃,前方的玻璃里不断显现出即将与另外车辆碰撞的危机。眼角轻瞥,密封的车窗外两边景物如影片镜头般急退,唐佐明几乎能感觉到被车子的速度所划裂的空气。

忍住,忍住,忍住……不行,他忍不下去了。

“停车!”

“你家到了?”

“我、说、停、车!”冷著嗓子将字一个一个自嘴里挤出,唐佐明苍白著一张脸从尚未停稳的车里跌撞著冲出,直冲到路旁的树木下才扶著树身大吐特吐起来。

哇──哇──

几乎连胆汁都吐光了,身体里恶心的感觉才稍稍退去些。擦去眼角渗出的水光,他慢慢的直身起来。

“还好吧?来,擦下嘴。”一方咖啡色的手帕被一只颀长的手掌托著递到他眼下,男人的神秘黑眸中跳动著奇特的光芒。“没想到你还会晕车。”

这个混蛋!他一定,一定是故意的!

闭上眼等待晕旋感觉的过去,唐佐明用近乎粗鲁的动作扯过雷厉手上的绢帕往嘴上擦了几下後丢回给那个男人。没好气的睁开眼“不管是谁,坐上我刚才的位置都会晕车的。这种路上你居然把速度拉到了二百马力,想自杀也别拉我一起。”

哈哈哈哈,雷厉大声的笑起来。“这可是跑车啊,象那些车子一样慢慢爬的速度岂不是太委屈它了!”他干脆利落的将唐佐明用过的手帕丢进一边垃圾筒。

“怎麽样?是坐的士呢还是继续坐我的车?”

男人斜挑的眉毛、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那话语中浓浓的讥讽意味都让唐佐明心头的无名火熊熊燃烧。

冷冷瞪他一眼,唐佐明闷声大步的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见状,雷厉得意的翘高嘴角,扬出一个典型的奸诈笑容向自己的车走去。

也许是在与雷厉的交战中消耗了太多体力与精神,才坐上车没多久唐佐明就因为呕吐的後遗症而显得神色萎靡,从大脑传来的昏沈指令更是让他呈现出一片昏昏欲睡的模样来。

雷厉不动声色的观察著唐佐明的状态,莹亮的指针在慢慢往下移动。

2……15……1……8……6,指针最後停在5的速度上,用著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行驶的车子龟速前进。

“唐律师……唐佐明律师?到家了,醒醒。”解起绑在唐佐明身上的安全带,雷厉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才让他半清醒的睁开眼来。

“恩?到家了啊,谢谢你。”似乎是因为睡糊涂了,那双迷蒙的眼睛一时没看出扶著自己的正是让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家夥。不仅如此,他甚至不加防备的对身边的饿狼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完全不清楚这个微笑所带来的後果有多麽严重!

好……好可爱!

雷厉从未曾想过象唐佐明这样的男人也会露出这般可爱的表情。

陷在半清醒情况下的唐佐明双眸微闭,摘去斯文干练的眼镜後,长长睫毛的每一颤动都让自己看的一清二楚。而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则半张半合,透过微隙的牙关,隐约能看见里面殷红的舌尖。

仅仅只是想象与那张嘴唇接吻的画面就可以感到如电流般窜过的快感叫从没有过这种情况的雷厉大吃一惊。身体的反应竟忠实的叫人感到害怕,他忍不住伸指抚摩那张嘴唇,略嫌干燥的唇瓣因他的抚摩而渐渐变的红润,显得越发鲜W诱人。

“该死!”意识到下腹一阵紧绷,雷厉有些狼狈的将一转身又继续陷入睡眠状态的唐佐明拉在胸口靠著,空出的手则赶紧把车门给关上。

“恩…………”可能是觉得不舒服,被紧紧搂在怀中的唐佐明突然挣扎起来,嘴里还无意识的哼哼著,直把雷厉给弄的手忙脚乱。

“喂,你给我安静点!真是的,要不是看你这麽一路睡过来我倒觉得你是在故意整我!”

“哇!怎麽这麽沈,从外表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叮!

电梯在16楼停下,拖著死沈死沈的唐佐明从里面出来的雷厉直到了门口才松一口气。

“真是,”他掏出钥匙开门,边低下头看著将脸埋在自己肩窝睡的正香的男子失笑起来“怎麽会睡得这麽沈,不是很讨厌我麽,竟然能靠在讨厌的人身上睡觉,你这家夥……”食指轻轻戳了戳唐佐明的脸颊轻笑,语气中隐含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宠溺味道“该让人说你什麽好呢……”

进门以後他直接将唐佐明拖去卧室,轻柔的抱上床後再为他脱去身上的衣服,从外面的西装到里面的衬衫无一遗漏,最後,才将轻薄保暖的丝被覆上那具仅著一条内裤的躯体。

好累,就算当年在警察学校里受训都没感到这麽累过,看来两年的卧底生涯里是自己太松懈了。

好,明天起就开始晨跑!

他闻闻自己身上,从车里出来到进家门竟然使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这让有轻度洁僻的他难以忍受。更何况……

摸摸脸,这东西也到了该除下的时候,挂脸上两年自己不腻这东西的质量也要过期了。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雷厉才发现,日夜不除下,足足粘在脸上两个年头的伪装物现在想要很快卸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不说当初为了增加它的牢固性而添加了好几种成分的药剂,导致现在它和自己的皮肤难分难舍,即使在他的努力下使用药水而一点一滴的剥落了,长期被药品覆盖的皮肤也冒出了好些发红的小疙瘩,看著要多碍眼就多碍眼。

随手一伸,他便在镜子後面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能急速缓解脸上症状的透明药剂。

即使两年没在这间房子里居住,该有的东西却一件不少,甚至由人细心摆放在那些以往的位置。

应该是叔叔们的杰作吧?

卧底的任务结束後,他搬回来第一天所见到的每一寸地面、每一件摆设上都看不见一点灰尘,干净的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就连卧室的寝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上面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他们,还是不放弃麽?以为这样就能把恶魔般自己的心拉近麽?在亲眼目睹母亲的悲剧後再看著师傅的自我折磨,那段漫长的岁月只让他懂得了一件事情:所谓亲情、所谓爱情,不过是种愚蠢的羁绊,绑住高飞翅膀的枷锁。

对从不曾拥有过的自己来说,这些,绝没有存在的必要,亦不会让它影响自己的人生。

望著镜子里久违的自己,他慢慢扯动嘴角,两颗雪白的犬牙反射著阴冷银光。

八岁以前,我的人生属於母亲。

十六岁以前,我的人生是师傅眼中爱人的延续。

但从我跨出“暗裔”的那一秒起,我的人生就只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

从此天高海阔任我翔!

日清晨,连著几日为了关昊的事情而没有好好睡觉的唐佐明从甜美的梦乡中醒来,当他挂著满足的微笑伸过懒腰往床一侧的窗外看去时,尚带著几分迷离的眸子立即在下一个瞬间清醒。

“早安~~”

近在咫尺的枕畔睡著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看著自己的,甫睁开的眼眸还带著点睡意,光裸的手臂从被下探出,亲昵的揽住自己。“早餐想吃点什麽?”

足足愣了好半晌,唐佐明才慢半拍的掀起被子。

噩梦!

尽管不想承认,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轻薄的被子下,两具身躯都一丝不挂,赤裸干净的仿佛刚刚来到人间的婴孩。

呆愕半天,他终於慢慢抬头,迎上男人黑亮而带著探究的兴味眼神。

“那个……”

“恩?”男人狭长的凤眼上挑,低低哑哑的从鼻腔哼出一声。

渐渐平复下震惊的情绪,唐佐明才在男人等待的神色中缓慢开口。

“请问,你有健康证麽?”

什麽?!

男人惊愕的瞪大眼睛,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在男人持续了很久的狂笑里,唐佐明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看著,一个字也没从他的口中发出。

笑声终於慢慢的停了下来,而那个笑得连眼泪都出来的男人则在看见他一脸的僵硬时又笑了,但这,唐佐明却发现,这个笑容似曾相识。

眉眼微微上挑,嘴角被无意的勾至5度左右,仅仅在左边才会出现浅浅的酒窝,最後再加上笑起来露出的两颗尖锐犬牙。

拥有一张有如西方人般刻轮廓的陌生俊朗男人却有著那个讨厌鬼的狐狸笑容。

谁来告诉我,只是个噩梦!!!

正当他这麽祈求时,男人却笑著凑近他,象一只狐狸般得意的看著它刚刚逮到的猎物。

“请容许我再一向你作自我介绍:我是雷厉,现任香港九龙分局重案组高级督察………………”拉拉杂杂一串,到最後唐佐明只听清楚了他的名字和结尾一句。

“对我还满意麽?亲爱的。”

亲爱的?!

这麽说,昨天晚上,自己真的和那个讨厌鬼……上床了???

眼一闭,唐佐明直接以行动表达了他的无法接受。

他,干脆利落的昏过去了。

第十三章

醒来时,从一侧浴室传出的荒腔走板的歌声令他原本已跌到谷底的心情更恶劣了几分。

难听死了!

说话时低沉磁性的声音一旦唱起歌来竟难听到叫人无法忍受。

不想委屈自己的耳朵继续遭受魔音蹂躏,他动动手脚就从床上翻身下来。

咦???

身体的感觉……

猛扭头瞪着半透明门内的修长身影,他扯唇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套上衣服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愉快,真是太愉快了。

雷厉咧着大大的笑容站在莲蓬头下,任由温暖水柱不疾不徐的冲刷着他赤裸而结实的身躯。

胡乱的揉着充满泡沫的头发,不留半点指甲的指尖在其中不停穿梭按摩。

因为觉得舒服而微微半闭的眼睛在回想起刚才突发的一幕而不自觉的眼角上翘,嘴边的笑容则变的更为灿烂。

真是――令人惊讶的反应呢~~~

先不提听了自己的话就昏过去这一段,仅仅是刚醒来时的反应便已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请问,你有健康证么?”

眉眼略带惊愕的温和男子在呆愣半晌后竟冒出了这么一句,当场就让自己吃惊到傻在那里。

一大清早在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并且两人都还是一丝不挂的情况下,他所关心的第一件事情居然不是自己有没有被吃,反倒是询问对方的健康问题!

这让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的自己着实惊讶,所以也就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狂笑。

随后当自己对他告知自己的身份后,他的反应……完全不是自己先前所揣测过的任何一种。

呵呵,雷厉不由又笑眯眯的哼起歌来,眉梢眼角则染满了找到有趣玩具的高度兴奋。

铿!

冲溢耳边的水声中突然传来一记闷响,半透明的浴室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还没等雷厉反应过来,头顶的水流也突兀的停了,仅剩几滴细小的水珠在苟延残喘的慢慢淌着。

搞什么?!

他一扯墙上的浴巾就想推门出去看个究竟。

诶?竟然推不开。

卡卡!卡卡!

他不相信的再用力转动了几下门上的把手,却依旧无功而返。

很明显,门是被人从外面用东西插住了把手,如果不把东西取走的话在里面是无法出去的。

恨恨抹去从发间淌下的泡沫,他暴声怒吼。

“唐佐明!!”

唐佐明轻松的拍去刚才关水闸时所沾到手上的铁锈,对从浴室中传来的男人的暴怒吼声充耳不闻。

坐在床上,他边穿袜子边巡目打量四周的环境。

无论是单单以一个卧室来看还是从一个警察的薪水考虑,这个房间都显得过大也过于奢华。

虽然整个房间里的东西不多,除了自己身下坐着的大床之外就只有一套摆放在角落里的银色小音响。再有,便是铺满整个地板的白色羊毛地毯。

但经由自己的眼睛审视后,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绝不是一个小小的督察所能负担得起。

拥有这些的男人竟然至今都没被内部调查科请去喝咖啡,让人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一套。

唐佐明起身,将一旁的外套挂在臂上,再到客厅将沙发上的公文包拎起,正要出门。

“唐佐明!”

由卧室的浴室里发出的男人怒吼又一传进他的耳朵,比前几都来的更大声,也让他的耳朵更难受。

皱皱眉,略微迟疑后他返身回到卧室,大步来到浴室门前。

“混蛋!你快点把门上的东西弄走,否则等我出来饶不了你!”

隔着那道半透明的玻璃门,唐佐明感到好笑的挑高了眉,毫不留情的对门内的困兽重重一击。

“既然你那么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出来吧。”正要转身,他突然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头道“对了,差点就忘记告诉你。你家的门锁好象坏了,所以等下我走的时候就不关了,如果你不尽快出来的话,可能会遭到小偷光临。”

听着门内男人暴跳如雷的怒吼声,他脚步轻松的走开,临走时还将房子里的每一道窗帘都拉至大开。当然,也没忘了用一团嚼过的口香糖塞住大门的门孔。之后,他才急匆匆的下楼去拦车上班。

从电梯出来时唐佐明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但等他在楼下悠闲的等了半个小时后才突然醒悟。这一带是高级住宅区,一般的情况下很少会有的士经过。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己所希望的的士却连半点影子都不曾出现时,他开始急了。而当好不容易才从浴室脱险的雷厉开车由另一头来到他不远的那个瞬间,唐佐明恶劣的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

“怎么样?等不到车子吧。”拜唐佐明所赐,因为他拉开了那些窗帘的同时也将窗子都打开了,所以雷厉才能从浴室的窗口很惊险的攀跳到相临的卧室窗口,期间还经历了差点从16楼掉下去的危机,从而成为香港第一个爬窗摔死的警察。

看着唐佐明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雷厉突然觉得糟糕的心情变好了许多,紧绷的唇角也有了微微上扬的趋势。

真是,六月里的债还的快啊~~

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将车开近唐佐明的身边,把车窗摇下少许探出脸来。

“听说唐先生今天还有一场官司要打哦,开庭的时间是九点半吧?诶呀呀,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五分了呢,再没车来的话你可就要迟到了啊。”

面无表情的看着车里装模作样看表的男人,唐佐明肚子里早已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至于雷厉本人则已经被他千刀万刮,凌迟死了。

车里的男人挂着微笑,眼神里无声透出“求饶啊,向我讨饶就让你上车。”

同样挂着温和微笑,嘴角却在微微抽搐的唐佐明也以眼神传递“去死吧!让我向你求饶你再等上十辈子吧!”

接收到唐佐明极为明确的讯息后,狐狸般的男人换上一副很是惋惜的表情,发动引擎。

用着极慢极慢的速度,从唐佐明的面前―――淌走了………………

第十四章

“退庭!”

当唐佐明好不容易拦到一辆的士赶到此案件的法院,案件的审查刚刚结束。望著从里面纷纷走出的人群,他暗自叹了口气後向一同理此案件的莫予逡大律师走去。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拥有一张连女人都要嫉妒的漂亮面孔的莫予逡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刑事大律师,与漂亮柔媚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理事情所用的狠辣手段。凡是由他经手的案子,上庭作证的证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他尖刻入骨的词锋给逼到精神衰弱的地步,就连律政署的检控官们见了他都感头疼,能避则避。

已经将桌上东西都收拾完毕的莫予逡面无表情的一看手上腕表,长长睫毛下的眼珠闪过一丝讥讽。

“不算迟,还赶得上吃午饭。”

只在讨论案情时与他有过几接触的唐佐明虽早就听别的同行说过此人的言行极为尖酸刻薄,但亲自听见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顾及这的确是自己理亏,他一挑眉硬是压下心头薄怒。

“情况怎样?对方一直在找的那个证人有出庭麽?”

莫予逡娟秀的眉宇轻挑,红润薄唇一扯,露出他习惯性的傲慢笑容。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在亲眼目睹凶杀现场後他的精神就一直於不稳定的状态。我只不过稍稍用了点压力他就自己崩溃了,接下来就等下一场的结案陈词了。”

因为当事人要求才会和莫予逡合作的唐佐明再一从这个外表漂亮的男人身上感受到残酷:因为想赢,所以能心狠手辣的对对方的证人步步进逼,即使只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也绝不手下留情。

但其实,在别人的眼中看来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的人呢?打刑事案件从未输过的自己又几曾对那些证人留过情,看著他们因自己的尖锐词锋,步步进逼的态度而脸色苍白,情绪错乱的时候,自己也只是想到案件的输赢而已。现在,又有什麽资格来批评另一个与自己有著相同本质的人呢?

望著逐渐远去的莫予逡的背影,他眼前不自觉的闪过另一个男人的笑容:虽然狡猾,虽然可恶,但却充满了自信与随心,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一样。而那份自由,正是被周围的压力逼的喘不过气来的渴望。

职业与良心的拔河,对自由的渴望与现实的羁绊,每一种压力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黑暗中的沈沦越来越。

究竟,谁才是能将他救出那片泥沼的人?

谁,才是他在这世界上寻寻觅觅的灵魂的另一半?

带著这样低落的心情回到“精英”律师楼,他并没有发觉自己压抑的心情也导致了表情与语气的阴郁。身体的周遭更是无形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来。

冬冬,冬冬。

清亮的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才传进他刚自恍惚中醒来的大脑。

“JONE?我关昊,能进来麽?”

“进来吧。”

他匆忙整理了下桌上散乱的文件,才一抬头,便看见抑不住满脸春风的关昊从门外进来。

才一进门就好奇的皱著鼻尖四乱嗅的关昊问道“你换香水了?很特别的味道呢。”

该死!

唐佐明这才想起来,匆匆忙忙赶来上班的自己竟忘了洗澡!不仅昨天的衣服没换掉,就连从雷厉身上沾来的香味都依然存在。

一想到这点,他更是慢半拍的回想起进律师楼时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那些好奇而又带著探究的眼神。

真是该死!那个讨厌鬼不在身边都能把自己害的这麽悲惨!

“听SHALINNA他们说,你心情不太好,所以进来看看,你没事吧?”

将他挫败神情全收进眼里的关昊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出於朋友的关心才靠近的举动却引起了唐佐明过度激烈的反应。

“没,没什麽。”生怕被关昊闻出自己身上的香气是属於谁的味道而匆忙推椅站起的唐佐明连连後退了好几步才停下,贴著身後的窗窗户玻璃他一拎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喃喃。“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请假,那我先走了。”

“喂,喂……”来不及反应的关昊瞠目结舌的看著例来镇定的温和男子竟如惊慌的小鹿一般从自己身边逃走,愕然的对著刚来到身边的助手问。“今天的我很可怕麽?唐的样子好象我是吃人的怪兽。”

SHALINNA调皮的笑了笑,“我不是早和你说了,唐律师今天和平常很不一样哦。”

瞄了眼她卖关子的表情,关昊微微一笑,只管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老板,老板你不想听麽?真的不想听麽?其实你是很想听的吧?啊,等等我,别关门……”

回到家,洗过澡就直接上床睡觉的唐佐明直到天色昏沈时分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亢长的梦境中叫醒过来。

“二少爷,二少爷。”

听出是服侍自己的顾妈的声音,唐佐明忙披上一件睡袍出去开了门。

“顾妈,什麽事喊的那麽急?”

身材略胖,眉眼慈善的顾妈边帮他系好睡袍的带子,边说。“小少爷出事了,老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那小子又惹事了?这,竟连一向不与自己多说话的老爷子都忍不住来拜托自己了麽?

拍拍顾妈的肩膀,他露出一个不用担心的微笑说。“知道了,我这就去。”

才走了几步,身後就传来顾妈略微犹豫的声音。

“二少爷……”

“恩?”他回头。

顾妈有些忧心的看著这个由她照顾了十年的孩子,迟疑片刻才叹出一口长气。“待会儿,让著老爷点,别总和他顶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父亲?

唐佐明的眼前仿佛又看到当年的一幕:安静的教学楼前,那个西装笔挺,容色傲慢的男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唐奎声的儿子绝不能住在小混混的垃圾窝里。”

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麽会跟著他回到这个家呢?是因为当时的心中还留有一点期盼吧,期盼这个从没见过面的父亲能给自己一点亲情的温暖。虽然现在回过去看会觉得十分可笑,但那一刻,自己是真心这麽期盼著啊!

收回那些久远的记忆,他再对著顾妈微笑。“恩,我知道了。”

书房在一楼,沿著楼梯下来左转第一间就是。

“冬冬。”举指轻轻的在上等红木做成的门板上扣动两记,便听见门内传出一道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进来。”

在门口脱去脚上所穿的拖鞋,赤足进门是唐家老爷子的怪癖。凡是唐家的人都得遵守这个规矩,身为私生子的他被接回来後自然也不能例外。

“爸爸,您找我。”明亮眼睛轻扫过一旁哭泣的美丽女人,他谦声问出大家心知肚明的问题“是……小阆出事了?”

宽大书桌後的老人眉头紧锁,以往总是一副威严表情的脸上表现出的担忧。“刚刚接到的电话,说是因为牵涉到谋杀,所以暂时不能保释。”

“佐明,佐明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他!”老人的话音刚落,那美丽的妇人就跌撞著扑到他身上,腿一软当场就跪在了他脚下,精致的妆容被失控的涕泪画了满脸。

“小妈,你先起来。”伸手扶起已经哭至全身无力的女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唐佐明稍稍走近书桌。

“爸爸,你想让我怎麽做?”

老人,唐家至高无上的掌权人──唐奎声用著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健壮不减当年的高大身材缓缓从桌後站起,与唐佐明平视。

声调缓慢却显得极为有力。“不管你用什麽办法,最迟明天早上,我要看见小阆安然无事的出现在我面前。”

迎著那双没有温情的眸子,唐佐明微微一躬身,慢慢的,慢慢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上篇完

《雷明长天》 中 BY立春

第十五章

“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麽?放开我!快放开我!”嘈杂的警局大厅里,一个少年尖锐的声音超越了所有其他人而显得格外刺耳,也让刚从外面进来的雷厉狠狠皱起了两道墨眉。

“怎麽回事?那小子哪来的?”随手拉过一个正在做笔录的夥计,他指指前方气势很是嚣张的小鬼。

被他恶狠狠的语气所吓到的同僚半天都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惨白著一张脸直向另一头的笑脸男人求救。“阿威……”

被称作阿威的男人笑著走上来,巧妙的从雷厉手中将那个可怜的家夥解救出去。“雷SIR,那小鬼是我们从钵兰街抓回来的,那里十分锺前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当时在现场就只有这家夥一个人,看到我们的时候还拔腿就逃。兄弟们足足追了他三条街才逮到他。”

“也就是说他是这起凶杀案的嫌犯了?”推开站在身旁的阿威,他大步向那个还在大声嚷嚷的少年走去。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的儿子麽?敢这样对我,我叫我爸爸打电话给你们上司好好修理你们──哇,好痛!是哪个混蛋敢打我?!”满脸青肿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得出少年原本俊美的容貌,可惜,再俊美都无法让坏脾气的雷厉心软半分。随著脚步的接近,一记毫不留情的重拳就扎扎实实的落在少年圆润的脑门上,清脆的声音连坐在最外面靠门的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雷厉是用了多大的劲。

捏住少年尖尖的下巴往上抬起,雷厉皮笑肉不笑的扯唇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我就是你刚才提到的──这群家夥的上司!怎麽,想让你老爸对我说什麽?恩?”

就算是唐佐明,被那样盯著的时候心里都会略微有些发麻,区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鬼又怎麽会是雷狐狸的对手!

仅仅支持了二十秒就变得脸色苍白的小家夥不由自主的抖动著他两条长腿,颤抖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飘开“我……我……”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结果来。

“怎麽?舌头被猫叼走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半眯著眼,细细长长的眼角往上一挑,连眼尾的那几根细纹都显得奸诈不已的男人只是笑著,却把身边的人都惊吓到同时退开了。

“你刚才不是提到你老爸麽?来,报出来听听。我倒要听听是什麽样的大人物连凶杀案的嫌犯都可以让他没事情的离开警局。来,说啊。”

双手环抱,猛搓著手臂上不是因为寒冷而起来的密密麻麻的细小疙瘩,被吓到胆战心惊的少年竟开始向周围的警察投去求助的眼神:救救我,这个人太可怕了……

凡是接收到他眼神的人皆不约而同的别开脸去。不是装著低头捡东西就是伪装忙碌的向另外的犯人录取口供,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为这可怜的家夥说上一字半句。

凶狠的竖起两道眉毛,耐性尽失的雷厉开始暴躁起来。“你小子哑巴啦?问你话也不会回答就只会瞪大了个眼睛看著我!说!钵兰街的那起凶案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被突然吓了一跳的少年惊慌的大叫起来,慌乱挥动的手臂无意中划过空中,继一个优美的弧度後,落到某样柔软的东西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啪”声!

瞬间,整个警局都变的鸦雀无声。每一道眼神都牢牢的看向一个方向──慢慢浮现出五道手印的……雷厉的脸!

完了!

几乎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同时闪过这两个字。

这小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招惹那个恶魔!

每一双背在身後的手都无声的比著十字:可怜的孩子,但愿你能留下全尸…………

“哇!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重接一重的打击把少年搞得昏天昏地,他连看都不敢看对面的那双眼睛一眼就迭声的道歉起来。来自对雷厉的恐惧竟让他忘记了打小养成的优越感与家族的傲慢,变得象个普通人家的小孩一般红了眼睛求饶著。

不敢置信的摸著脸上的火辣,雷厉露出了叫所有人都大退三步的可怕笑容,一点一点的凑近少年。“打我?小鬼,让我告诉你打我的後果是什麽?”揪起少年的衣领,他暴声大吼“你死定了!”

正当少年与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等待悲剧的发生时,一个清亮温和的嗓音从门外传进他们的耳中。

“住手。”

唐佐明的这句话对少年来说不缔於是救世佛音。睁眼看到门口所站的那道人影的一瞬间,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雷厉的钳制就扑向唐佐明扑过去。

“二哥!救我!”

伴随少年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冲力,凶猛地叫唐佐明当场就往後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用了点力拉开死赖在自己怀里的弟弟,他举步冲悠闲靠在桌边的雷厉走去。

“雷督察,我是他的辩护律师,是来保释他出去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觉到一个现象:自从唐佐明出现後,雷厉身上的杀气竟奇迹般的消退了,一直遍布整个大厅的压抑气氛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同时,另一股奇特的氛围则在那两个人之间悄悄的弥漫,将那两人间的空间形成一个独立的世界,隔离开来。

“进我办公室谈。”丢下这一句後,雷厉带头向里面他的办公室走去。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将闯祸的弟弟拉至一边坐下,唐佐明顺手从包里取出一根棒棒糖塞进他的手里。“无聊的话就吃这个,对镇定你的情绪会有帮助。”

说完向雷厉的身後追去。

“二哥,二……”瞪著手上的彩球棒棒糖,少年哭笑不得的将它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雷厉一进门就把房间里的百叶窗全拉下了,阻隔掉外面同僚的好奇眼光同时也引来了随後进来的唐佐明的讽刺。“想进行暗室会议麽?还是要说什麽见不得光的话?”

挑挑眉,雷厉在办公桌後坐下。“这就是专业律师的态度?你是办理保释呢还是来和我斗嘴来了?”

一整天情绪都於恶劣状态下的唐佐明经他提醒才发觉到自己的问题。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一看见这张脸就理智就会抓狂呢。这张脸的主人实在太叫自己讨厌了!

整理好情绪在雷厉对面坐下,他微微前倾。乌黑的眸子直盯住雷厉。“我要保释我弟弟。”

同样将身体往他的方向微微前倾,雷厉拨开散落前额的乱发,轻声细语。“不行。”

“为什麽!”

“他是人赃并获,当时杀人的凶器就握在他手上。二十四小时後我们将会把案件转移到律政署,由他们向法院提出控诉。”

“我来之前已经去过案发现场,根据当时在场人的说辞,并没有人亲眼看见我的当事人,也就是唐秉阆先生拿著那把凶器杀人!也就是说,你们没有最直接有力的证人!而根据香港宪法第186款5章第3条的规定:如果在没有直接证人的情况下是可以允许案件的当事人被保释!”

针锋相对毫不让步的两个人直到这一秒才停下口,如同两只夺食的狮子一般互不相让的瞪著对方。

良久,两人同时退开,身体往後靠去。

唇一勾,细长的凤眼上挑,雷厉抚掌缓拍。

“唐律师的法律书果然不是白看的,那麽些个条款都记的很清楚啊。”

“雷督察也不赖啊。”唐佐明不遑多让的也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尖刻的讽刺如同棉纱裹著细针冲雷厉而去。“至少,我说出的那些条款你都知道,否则,我还得去把书找来给你看呢。”

“虽然现在你可以保释他出去,但相信你也很清楚。宪法的条款只规定了在没有最直接有力的证人的情况下接受保释,而一旦我们警方找到了那个证人,到那个时候,就算你唐大律师再厉害,也保不住那小鬼。”

“这我当然知道。”唐佐明站起身,推开身後的椅子。“但所有你说的一切都得具备一个前提,那就是:我的当事人到底有没有杀人,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麽那个证人的出现反倒能为他洗脱罪名。”

好有自信的表情啊。

那麽相信那个小鬼麽?

与唐佐明一起走出办公室,看著唐佐明带走那小鬼,雷厉突然觉得心里变的很不舒服,那小鬼的容貌也变的越发可恶起来。

!!

嘈杂的大厅再回归鸦雀无声的高超境地。

“闷死了,我先回家。”踢翻了一旁的桌椅後仍没觉得心情好些的雷厉憋著一肚子说不出来的郁闷消失在被惊吓住的众人眼前。

第十六章

入夜,自半开的窗中吹进的风将窗边低垂的薄纱卷起老高,悠悠忽忽的在半空中荡啊荡着,隐暗的纹被上弦月的冷光一照,透出几分诡异的味道来。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静静推开,暗沉的光线里,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从门外进入房间,慢慢的,慢慢的向着正中央的双人大床靠近……

唐佐明向来睡得很浅,房门被推动的那一记轻响便已让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侧耳听着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的翻身向外,探手按住床边小灯开关的同时,另一只手则悄悄的探进了枕头底下。

叮!近乎无声的一记轻声,整个房间都变得如白昼般光亮起来,入侵者的真面目也在灯光的明亮下一览无遗。

“小阆?这么晚了,你到我房间里来有事么?”

出乎意料的,进入自己房间的竟是乍回到家就被老爷子关进自个房间的小阆!

经过几个小时的药敷,唐秉阆那张俊脸上的青肿总算消退了不少,恢复些许俊朗面貌的小鬼此刻却是一副又尴尬又难为情的神情靠近他的床边。

“哥,我想……我想和你一起睡。”

恩?

自己没听错吧?

唐佐明微微蹙起眉头,少了眼镜遮掩的眸子锐利的看向唐秉阆。但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让床边的少年畏缩的将身体后退了些。咬咬牙,迟疑了半晌才接着低声开口。“哥,下午才看见那种场面,晚上一个人睡我会怕,所以才……”

会感到害怕就说明那件案子不是他干的吧?自己,可以这样认为吧?

因为小阆一回来就被震怒的父亲关进了房间,所以到了现在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整个案件的情况,也许,让他留下来,缓和了情绪后,事情的真相才能破茧而出吧?

盯着少年心虚乱瞟的眼神,他露出一个属于哥哥的温和笑容掀开身上的被子。

“上来吧。”

得到他的允许,少年大喜过望的跳上床,脱去身上一直披着的银灰色睡袍后就象只小老鼠般的蜷缩在他身体的一侧。

“谢谢哥,在这个家里,就数二哥对我最好了。”唐秉阆挂着可爱的甜甜微笑将头靠在唐佐明肩窝磨蹭磨蹭,因为享受着唐佐明温暖的手掌在他头上轻轻抚摩带来的惬意而渐渐睡意加,意识也在慢慢的变得迷糊起来。

“小阆……睡着了么?”低头眯眼看着怀中少年已半陷入梦乡的脸孔,温和男子的笑容里稍稍透露出一丁点的狡猾意味。

“恩……”

“下午的事……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带着几分哄骗的轻柔声音对已经快睡着的唐秉阆来说是丝毫不具备杀伤力的,反增加了些许安慰的味道,让他从事情发生后就一直惊吓忐忑的心情慢慢的有了沉淀。

蜷缩的身体再一往唐佐明的身边靠近了些,汲取到的温暖如同胎儿时期在母体中感受到的一样让他心安。

“恩……”

与正抚摩着少年柔软发丝的手掌所用的轻柔力道不同,那双平常总被完美的隐藏在镜片后的眸子正散发出少年所无法看见的绝对锐利。

“下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钵兰街?”

“……是和朋友一起去的……”

“那么,后来死掉的那个人也是你的朋友么?”

“不,我不认识那个家伙!”

“别怕,继续说。”感觉到紧挨着自己的躯体突然出现一阵轻微的颤抖,唐佐明及时给予了恰当的安慰,微微加重的力道有效的安抚了少年惊恐的情绪,使其缓缓安静下来。

“一开始,我只是和朋友们在酒吧喝酒,出现了两帮人在酒吧里谈判,一言不和他们就打了起来。当时我们见情况不妙就跑出了酒吧,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是后来……后来……”手下的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了,仿佛那一幕可怕的情景又一在少年的脑海里重现。

“和朋友们分开后,我一个人就想取车回家,可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听见一阵呻吟声,因为好奇我就进去看了。没想到会看见一个满身都是鲜血的人倒在地上,手上还死死抓着一把刀。他看见我就象发了疯似的向我砍来,本能之下我夺了他的刀并把他推到在地,就在那个时候,大批警察出现在我的身后,还把我带回了警局。”

少年突然睁大眼,失声痛哭“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人,那个人不是我杀我!真的,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救我啊!哥!”

凝望这张哭地涕泪纵横的脸孔,唐佐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少年的身体往自己怀中搂的更紧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放的更为柔和了……

睡吧,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也许你以往的劣迹会让全世界的人都不愿意再相信你,但却绝不包含我在内。

即使翘课和不良少年鬼混,即使喝酒打架飙车泡妞都是你的拿手好戏,但是,你的眼睛,还是象当初我回来这个家的时候第一眼所见到的一样,清澈的看不见任何一点杂质。

所以,我相信你,相信你的心还是能被挽救的。不象我……已经沉到了这泥沼最最的地方……

日下午,西九龙重案组总部,雷厉办公室。

“这些就是案件的全部资料?”毫无形象的翘着二郎腿,高高搁在办公桌上的雷厉面无表情的翻着手上几张薄薄的纸张。听到手下细若蚊鸣的回答后才抬眼望去。

“你没吃饭么?大声点。”

“是的长官!”被点到名立即抬头挺胸站好的菜鸟忙用了自己胸腔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了出来。却把没留神的雷厉给吓了一跳,嘴里叼着的烟头上的一截长长烟灰也掉到了大腿上。

“哇!”手忙脚乱的从椅子上跳起,又手忙脚乱的拍去裤上的烟灰,最后才发现造成这一切的家伙早已经见势不妙而偷偷溜出了办公室。“臭小子,以为逃出我的办公室就能没事了?太天真了!”

单薄的红唇上扬,奸猾勾出一个令所有熟悉他的人都会感到毛骨悚然的微笑后,他拿起桌上的资料拉门出去。

“阿威,你现在在查的那个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总是一脸笑眯眯,一肚子坏水却和雷厉不分上下的楚笑威在重案组里也算一号人物,而雷厉所问的正是前几天他刚接手的海上浮尸案,因为尸体已经腐烂到无法辨认的程度,所以拖到现在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还在等鉴证科那边的报告,不过……”楚笑威摸摸冒出些青渣渣的下巴,笑眯眯的说“尸体腐烂的情况太严重了,寄放那边的同僚刚打电话过来抱怨,说是那玩意又出水了,让我们派人过去理一下。”

所谓理,就是拿一些干净的白布将已经腐烂的尸体重新从头到脚的包上一遍,直到尸体不再出水为止。

细长的眼角上挑,雷厉露出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但眼尾的细纹却早已出卖了他真正的居心。

“这样哦,那就让刚调来我们这一组的那小鬼去吧!正好磨练磨练他特小的那个胆子。”

磨练?是报复才对吧。

挂着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看着雷厉远去的背影,楚笑威反手从身后的桌下拉出直瑟瑟发抖的男子,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俊秀的容貌半天后,才用着毫无同情感觉的语气同情道“认命吧,谁让你长了一张和昨天那小鬼同样英俊的脸,更别提你刚才火上浇油的举动了。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笑眯眯的凑近去。“怎样,要我和你一起去么?”

纯良的小羊羔并没有看出楚笑威平易近人的微笑背后是隐藏了怎样的一副狡诈居心,天真的露出一个极其感激涕零的笑容抱住楚笑威“楚大哥,你真是整个警局里最好最好的好人,我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

呵呵,做牛做马么?

反手搂住自动投怀送抱的家伙,在小羔羊不曾看见的视野里,名叫楚笑威的大野狼现出了他阴谋得逞的得意容色。

千万不要忘记今天的话啊,不,就算你想忘记,我也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提醒你的!哈哈哈哈……

第十七章

根据手头上有限的资料,雷厉开车来到钵兰街的“湖蓝酒吧”,没搞错的话,这应该属于近十年突然坐大的青帮所管辖的地盘,就不知道昨天的那起案件会不会和青帮扯上关系了。

推开酒吧银蓝色的大门,雷厉直接向最里面的经理办公室走去。

“客人,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警察。”没和迎上来的服务生多废话,雷厉态度嚣张的一亮证件后就把人推开继续往里走。

“哟,什么风把我们的雷SIR吹来了?”随着一声尖锐的调笑,酒吧经理,也是青帮手下的中年肥胖男子从里间的办公室推门出来,一个箭步就挡在了雷厉身前。

“雷SIR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们这间小小的酒吧生辉不少啊。这样吧,我请雷SIR喝一杯,来来来。”男人堆起满脸笑容就想拉着雷厉往外面走。

“怎么?里面在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么?”双臂环抱靠在墙上的雷厉在男人的拉扯下文风不动,嘴角甚至还颇有余暇的绽出一丝浅笑,神情却是讥讽的很。

暗中狠一咬牙,肥胖男人满脸的笑容是显得更加灿烂了。“雷SIR真是爱开玩笑,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哪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既然雷SIR那么中意我的办公室……小扬,给我调两杯酒送进来。雷SIR,请。”一摆手,他弯腰做出一个‘往里请’的手势后先领路进去了。

微微一笑,雷厉也不做声就跟在他身后向里面走。

将两条长腿不客气的搁在面前的进口茶几上,雷厉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边笑道“原来这年头的钱真的那么好赚,一个酒吧的办公室里都能挂上唐伯虎的真迹了。”

“呵呵,”经理陪着一脸的笑,身体有意无意的挡住雷厉的视线。“让雷SIR见笑了,那都是用来充场面,假的,假的。呵呵。”

“是么?画可以是假的,昨天在你这里发生的打架斗欧该就不是假的了吧?”与嘴边温暖微笑截然不同的是自雷厉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煞气,将那个温暖的微笑突然就变的如同冰雪一般的寒冷。

“打架?有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前几天去了一趟圳,今天早上才回的香港,昨天发生什么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要不,我把昨天在店里的几个伙计给您叫进来问问?”

和我来这套?

这种装腔作势的把戏早在自己五岁那年就已经唾弃的一文不值,现在居然还能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拿出来献宝,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愉悦的眯起双眼,雷厉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从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其中的一个声音似乎还挺耳熟的,好象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告诉你们经理,最好马上出来见我。既然我敢跑来自然就知道昨天在这里发生的凶案内幕!”男人清冷的声音隔着办公室的门板依旧清晰,一字不漏的传进雷厉耳中。

好玩,居然连一向冷静的唐佐明大律师都跑来掺一脚,看来这件案子的发展将会越来越有趣了呢。

他不着痕迹的将一旁的肥胖经理难看起来的脸色收进眼底,上前几步轻松的拍上他的肩。“我想,外面的人都发话了,作为经理你好象应该出去看看吧?”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而跳开几步远的肥胖经理尴尬的试图用微笑掩饰过去,“说的是说的是,我这就出去看看。”

直走到门口才想起身为警察的雷厉还留在身后,大惊之下忙又回身赶到雷厉身边,手一伸。“您先请,您先请。”

将手上公文包随手一放,唐佐明拉开身边的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与隐透威胁的语气不同,惯带温和笑容的脸容还是如往常一般的亲切近人。

他笑吟吟的神情在看见中年肥胖男人身后的雷厉时才略略僵硬了会儿,但也只是片刻,随后即马上恢复了开始的从容。

“真没想到,原来雷SIR先我一步,早就到了啊。不知道……有没有问出些什么呢?”

“唐律师也不慢啊,我正打算开口的当口就让你的叫门给搅和了,现在就看唐律师你的本事了。”雷狐狸的称号到底不是叫假的,三言两语的就把话给干净利落的反弹了回去,脸上还挂着仿佛老友见面般的笑眯眯的表情。

“既然是雷SIR先到的,那么我也不好意思抢先,就等您黔驴技穷的时候我再帮您一把吧。”眼一眯,眉一挑,唐佐明温和的把这个球又给雷厉踢了回去,也是干脆利落,不带一点的拖泥带水。

“呵呵,还是你先吧。”

“您先。”

“你先。”

“您先……”

“都给我住口!”已经被这两只狐狸气的眼珠子发白,直往上翘的胖经理浑身发抖的大吼一声,终于成功的让两人停下斗嘴,一齐扭头向他看来。

“你们……你们都把我当成死人了吗?当着我的面讨论谁先逼供么?”

雷厉笑了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抬手轻摆。“别误会了,我可没逼供的意思。这没证没据的怎么能随便对良好市民逼供呢,你说是吧唐律师?”

“雷SIR说的是。今天我来就只想向经理您问点事情,相信经理你也非常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对么?”收敛起尖锐的锋芒后,唐做明有一贯的换上他那张惯用的温和面具,以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面向经理。

两人完美的一搭一唱一时间也把酒吧经理搞的糊涂了,晕头转向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应该……好象……是吧?”

听到经理不确定的回答,两只老奸巨滑的狐狸同时向对方投去一个成功的眼色,趁此良机再一步逼近。

“昨天下午二点,这里曾清场半天,为的就是应付来砸场子的翔英社一群人!”

“但是在你们清场之前,却让一群大学男生给误闯进来,就算你们已经说了要清场都不肯离开的硬赖在这里喝酒。纠葛间,翔英社的人刚好来到,一言不和之下,你们顾不得现场还有不相干的人就动手打了起来,后来更是借机将街口暗巷翔英社社员的死亡嫁祸给路过的其中的一个大学男生,是不是?”

所谓事不关已,关已则乱。俗语说的真是一点不错。一开始还能冷静的听雷厉问话的唐佐明一旦等到自己问问题的时候就变得失常起来,不仅问话范围大大超出试探的区域,口气也显得越来越过凌厉,到最后甚至还不自觉的采用了在法庭上逼问犯人的语气,直把胖经理逼的脸色都发青了。

正当雷厉暗呼不妙的同时,胖经理揉揉脸上已经僵硬的虚伪笑容,随手一挥,就听见‘哐啷’一声,酒吧的大门被人从里面结结实实的关了起来,而通往另一个出口的后门也早已站立了数个彪形大汉。看他们摆出来的架势,恐怕是没打算让他们俩活着走出这酒吧了。

“唉――”胖老板唉声叹气的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看着他们俩,口中还配合气氛的长叹了一口气。摆动着他那个肥大的肚子一摇一摆的向两人走来“真是抱歉啊,恐怕两位暂时得留在我这里做做客了。”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难道你还想来硬的!”唐佐明从椅子上直直站起,全身都进入高级警备状态。

啪!

没等胖经理说话,一声轻响伴着一点火光从雷厉那边传来,瞬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如果我是你就会省下这份力气。”惬意的呼出一口烟,雷厉将手上的烟盒与纯银打火机收进内袋。“你没听见他用的是复数么?连我这个警察他都不当不回事了,你难道还认为他会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雷SIR到底是雷SIR,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人也镇定的多。”一直都显得有些委琐与懦弱的肥胖老板好象突然变了个人,细小的绿豆眼一眯,整张大饼脸上布满了阴险与狠辣的意味。“饶是你经历的风浪再多再大,今天也别想活着走出我这酒吧的门去。”

说完他短手一挥,说出一句打群架时必备的短语“兄弟们,给我上!”顺溜的硬是没打一个结,想必是平常训练有素的成果啊。

就在雷厉看着胖经理的动作,脑海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满身黑衣的壮汉已经抄了张铁皮椅子扑头盖脸的冲他砸下来了。

“去死吧!该死的条子!”

第十八章

哐啷!

伴随一声巨响,夹带千钧之力的铁皮椅子狠狠砸在另一张同样质地的椅子上。满心以为已经将坐在那上面的人砸个正着的大汉却在下一刻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自个身后传来。

“你就不能再快一点么?我都等的快睡着了。”

大惊失色的往前蹿开几步后回头,叼着烟,靠着墙壁的男人正百无聊赖的将口中的烟气吐成一个个小小的圆圈,冲他喷来。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从位置上离开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身后?如果刚才他想对自己动手的话……不敢再想下去的大汉将手上已经砸扁不成形状的铁椅再抄起,借着厉声大吼壮胆的向雷厉冲去。

“啧啧,怎么比刚才更慢了。”与其说雷厉是在打斗,倒不如说他是在游戏。修长高挑的身形仿佛涂了油一般的游刃在大汉急骤的攻势中,其间还不时戏弄的将口中的烟气喷吐在大汉脸上,直把个彪形壮汉气得脸都黑了,手上的铁椅也挥舞的更为急猛。

“快一点,唉,你这样不行,速度太慢了。”

“左边,错了错了,右边一点,啊,又错了。你的反应怎么这么慢啊。”

宛如闲得发慌的猫咪戏弄着可怜的老鼠,雷厉总是能在大汉即将打到他的那一刹那悠闲的脱身开去,并且嘴上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停歇。

“王八蛋!有种你就别躲!”呼呼喘着重气的大汉将身体靠在撑地的铁椅上暂做休息,瞪大的双眼满是数击不着的挫败与愤怒。

挥指弹开已然燃尽的香烟,继烟蒂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满脸微笑,却只能让人联想到狐狸的男人竖起食指冲大汉一勾,无辜的看着他。

“我有躲过么?没有吧。刚才我可是一直都告诉你该往哪打呢~~”他垂眼微微一叹,脸上的神情极其委屈。“这年头做人真难,我都把自个送上门了,他居然还不满意……”

气的浑身发抖却讲不出一句话来的大汉猛一咬牙,闷声不响的就抄家伙向那个狐狸脸的男人冲去。

呃――!

一声低低的闷哼从另一边的打斗圈中传来,飞快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后,雷厉打消了原本还想将这大汉戏弄一番的打算。靠在墙上的懒散身体一动,半闭的眼眸中射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凌厉光芒,抱胸的双手霍然伸出。

“哇!”冲到面前的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还没察觉到雷厉的动作时胸口便已传来一阵剧痛,同时脚上也被人狠狠踢中发出一记清脆的轻响,双重重击让大汉当场就痛得两眼发白的倒在地上,半天都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轻松将自己打倒的男人向另一头冲去。

与雷厉的戏弄不同,唐佐明因为一直谨守着点到为止,所以打斗开始没多久他就理所当然的落到了下风,甚至有好几差点被那些人手中所持的硬物击中,形势可谓惊险万分。但就算是这样,他都不曾下过重手,只在围攻的圈子里尽量躲避。

“让开!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轻松解决掉自己那边的雷厉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冲进来就立即打倒几个近身的家伙后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推,总是微笑的脸上笼上一层阴戾表情。

“我是律师,绝不能知法犯法。”贴着雷厉的背,控制着力道将冲至身边的一名大汉打飞出去的唐佐明为自己辩护。

“哈哈!”雷厉大声的两声嗤笑,手脚利落的又解决掉一个。“性命攸关的时候你居然还这么迂腐,干脆我看你也别打了,走出去让他们乖乖的把你杀掉算了。”

唐佐明心中突然一震,雷厉的话象一根针般的扎进了他的心灵,细细的疼痛伴随着血液的流动而遍布全身。

迂腐?从来都没想到会被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一直加诸于他身上的都是无穷无尽的赞美。他的冷静,他的专业,他的理智都是为周遭人们乐于称颂的。迂腐,这两个字他还是第一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喂!叫你停手你还真的停了啊!”狠狠击倒现场还站着的几个家伙后才发现身后的人正顾自发着呆,也不知道停手多久了。雷厉甩手拨开散落额前的乱发,一把拉起犹自发呆的男人就冲往后门。

思绪于混乱的境地,被男人一拉就不由自主的跟着跑。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跑出了酒吧的后门,跑出了钵兰街,跑出了青帮人的追杀范围,男人的手还是紧紧的拉着他的,没有半丝放松的迹象。

华灯初上时分,夜风迎面吹来,吹开了他凌乱的衣衫也吹乱了他的头发,同时也悄悄的吹开了将他一直紧闭的心房。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好温暖,风中飘舞的黑发、跳跃奔跑的脚步,宽厚结实的后背无一不透出自由的甘甜味道。

跑着跑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轻盈,身体上所背负的沉疴压力仿佛在这样的奔跑中慢慢消散。自由,从那个男人身体借由握紧的手传到自己体内,甜美的叫每个紧缩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拼命汲取。

跑着跑着,他慢慢微笑。大街上侧目的人们在他眼中消失,唯一能看见的,唯一想看见的,就只有拉着自己,带领自己奔向自由的高大身影。

或许,和他做朋友也不是件坏事吧?至少呆在他的身边,就能偷到一时半会儿的自由,那样,就能让几乎快要窒息的自己得到喘气的机会了吧?

“好了,看样子他们已经不会追上来了。”确定已甩掉了一直尾随着他们的青帮混混后,雷厉放慢脚步在广场的喷泉旁停下,没松开拉着唐佐明的手就在坛的边缘上坐了下来。

“恩。”低低的应着,满脸恍惚的唐佐明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感觉中回过神,就算雷厉拉他坐下也没有丝毫反抗。

这家伙怎么啦?

没遭到预料的反抗反倒让雷厉觉得有些好奇,侧过脸他凑近了仔细端详起唐佐明的表情来。

恩,奇怪,看再久都觉得这家伙的神情非常奇怪。

如果不是从刚才就一直和他在一起,光看他现在脸上的神情,说不定自己会认为他吃了迷幻药之类的东西才会出现这种平时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迷蒙表情。虽然很可爱,很叫人心动,但也让人为他感到担心。

意识还飘忽在九霄云外,唐佐明自然也没发现雷厉的脸已经凑到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因为自由的味道太过甜美,所以他不自觉的绽开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近距离看见的这朵微笑瞬时就让那只狐狸丢开了先前的担心,握住唐佐明的手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他纤细的腰上,动作轻柔而坚决的将那名温和男子搂近自己。

七彩的喷泉前,满天的星光下,过往路人的惊讶眼神中,唐佐明,这个有着温和斯文的外表,内心却极度渴望自由的男子就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被外表自由奔放,内心却黑暗压抑的狐狸男人雷厉夺去了他与男人间的初吻。

第十九章

药酒刺鼻的气味在安静的房间里扩散,动动痛到麻痹的五根手指,唐佐明慢慢在柔软的床铺上靠下。摘去镜片的眼睛直愣愣的瞪着头顶雪白的天板――发呆。

被吻了!

居然被那只狐狸夺去了“初吻”!

手上传来的近乎麻痹的疼痛、空气中荡漾的药酒味道都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与以往所交过的任何一名女子的嘴唇相比都绝不逊色的柔软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贴上了自己,淡淡的烟草味道从那张辗转厮磨的唇瓣间悄悄溜进自己的口中。

虽然只有片刻迷惑,虽然理智很快就回到了自己脑海,虽然……随后的自己就立即向他挥出重重的一拳,但是在内心――他承认,自己的确被不知名的东西迷惑了……

是什么迷惑了他?才没有在清醒的第一时间推开那个男人,推开那张温暖而又柔软的唇瓣?

是那夜间蕴含清幽香的晚风?还是身后的喷泉所飘来的细小冰凉水珠?又或者,是满天闪耀的星子,那般璀璨的光彩叫自己头晕目眩?

但也许什么都不是。

也许只是因为吻自己的是那个人,因为是那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自己,才会没有加以丝毫的挣扎吧?

他蜷曲着侧过身,面向窗户的一边靠着。手上的微微使力让那份疼痛越发刻,仿佛在提醒他当时所用的力气有多么的大。

那是他自找的。

是那家伙不知死活的敢来吻他才会挨揍。

是他,所有一切都是那家伙的错…………

对,都是他的错,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因为打了那家伙一拳而耿耿与怀,象被鱼刺哽着一样的在这里很身不自在。

他极力的说服自己,努力的闭上眼想要进入梦乡。但就算到了梦里,那个男人讨厌的笑脸还是不肯放过他,死皮赖脸的跟着他,无法摆脱。

冷冷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无风的夜晚,四周总是会变的格外安静。

月娘在轻纱般的云层后叹息,为着那沉睡男子唇边的微笑。

明明厌恶着,明明在面对那个人时从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可取,但当到了夜人静,精神全面松懈的时候,那个人的身影便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迎风飞扬的黑发、放荡不羁的洒脱笑容,就如那不愿长大的彼得潘,夜夜扣动他梦中的窗子,邀他一同飞出那片狭小空间,去广阔的天地间邀游…………

时间就在不断的找寻线索中过去。

无论是唐佐明还是雷厉,在那半个月里他们仿佛突然遗忘了对方的存在而忙碌的专注于自己的工作。随着案件的真相被一点点剥开,唐家三少爷的嫌疑解除,自然也就再用不着每天去警局报到。只是一教训似乎无法让他收敛一些,没几天他就恢复了一贯泡妞飙车的翘课生活。

“楚大哥,今天是晴还是阴?”重案组里最最纯良的小羊羔躲在楚笑威的身后,探头探脑的向走道里间的雷厉办公室张望。

“傻瓜,这半个月来你有见过那家伙放晴么?别指望了。”揉揉小羊柔软好摸的头发,笑眯眯的楚某人借机吃了好几把豆腐。

继上被派去理那出水的玩意而受到不小的惊吓后,雷某人恶劣的形象又一成功的在别人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刻印象。连着半个月都生活在雷厉所造成的水火热之下,到了今时今日,整个重案组里也只剩下修行与雷厉不相上下的笑面老虎楚笑威还和以往一样谈笑自如,其他的人……真是不说也罢。

“可是,可是这个东西怎么办?我不敢进去啊。”哭丧着一张俊俏脸蛋,小羊害怕的扬扬手上银灰色的请柬,满眼期待的看着楚笑威“楚大哥,不如……”

笑眯眯的伸手接过那张被小羊羔当成烫手山芋的请柬,楚笑威摆出一副体贴大哥哥的模样。“想让我去交给他是吧?没问题,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楚某人面不改色吊人胃口的本事是越发高明了,明明已经将满肚子的坏主意盘算了个遍,外表还能装出一副和善可亲的的无害模样来。可怜这只刚踏出警校就被无良的丢来警界臭名昭彰的罪恶之源――西九龙重案组的无辜小羊到了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所的环境,并纯良无知到把身边最具毁灭性的地雷当成可靠的大树一般依靠,可想而知,被炸个尸骨无存也不会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了。

趁机摸摸小羊白嫩的小手,楚笑威故意装出很为难的表情。“不过我也收到了诶,可是我一个人又不想去……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狡猾的眼神从低垂的睫毛间偷窥对面人儿的表情。

请柬是司法界大老乌怆屿发来的,名义上是为了庆祝司法界在今年又增添了许多优秀的司法人员,但隐藏在后的却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公开秘密:为了下个月的续任而拉拢人心,故此,这张银灰烫金的请柬才会连他区区一个沙展都有份。

象这类的宴会对一个刚踏出校们的小鬼来说,诱惑自然是非常之大。由此看来,楚笑威此人对人心的揣摩实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一旁将他们至此的对话都收耳里的警员们都不约而同的为那只被楚某人看中的小羊掬一把同情之泪,外加……毫无同情心的推波助澜。(开玩笑,如果没这家伙去塞笑面老虎的肚子,悲惨的可就是我们了。)

果然,楚笑威的话音才落不久,小羊已眼放光彩的扑上前。“楚大哥,我陪你去。”

成功!

原本已经笑地变成一条缝的眼睛在听见那一句悦耳的话语后更是眯得连缝都不见了,一张和善的圆脸上就只看见两排雪亮的白牙森森闪着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大了血盆大口将眼前可爱的羊羔吞进腹中。

不过,楚某人当然是不会这么性急,品尝美味就应该等到他最成熟的那一刻,那样吃起来才会觉得最为鲜美可口。

咕咚。

楚笑威狠狠吞下急速分泌出来的唾液,极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为和善后才开口。“谢谢你啊,真不枉我平日那么帮你。那么,我先帮你把请柬送进去,出来后我们再细细的详谈。”

脚跟一转,他大步的向雷厉办公室走去。如果再不从那只小羊的身边离开,只怕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而大笑起来。

“楚大哥,我在外面等你哦。”

智商原本就不高,兼让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小羊将自己往燃着熊熊烈火的地狱又推进了一步,当然,四周看热闹的那些家伙是不会将这一切告诉他的。俗话说的好,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人同此心,人同此心啊………………

“收敛一点,你的嘴巴都裂到耳朵边了。”雷厉将楚笑威递来的请柬随手一丢,相较那张请柬倒还是楚笑威此刻的表情更来的碍眼些。

“呵呵,我知道你这是嫉妒。”揉揉真的快要变形的嘴巴,楚笑威不客气的认准雷厉死穴就狠戳回去。“我都快到手了,你却连个屁都没捞到。”

什么都没捞到么?其实还是有些收获的,不过代价也不小就是了。

回想起那天,才刚刚碰到那人的柔软不过三秒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记猛拳挥倒在地,更别提后来如雨点般急骤袭来的拳打脚踢,等他好不容易从拳网中挣脱出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却已经逃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耻辱啊,这绝对是他雷厉一生当中最大的耻辱!

所以尽管楚笑威再是取笑他,他也绝不回说出那天占到便宜的事。

“好了不和你瞎扯了,我的小羊羔还在外面等我呢~~~”楚笑威笑眯眯的拉开门,笑眯眯的消失在被他气的更郁闷了的雷厉眼前。

气恼中,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

“喂,谁啊?”他没好气的拎起电话,有些凶狠的喊回去。

“………………”

“哦?啊,好,没问题,不不,我这边绝对没问题。”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听着听着雷厉脸上的神情如同四川的变脸一般神奇转变不停,到挂上电话的时候甚至还很令人惊恐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呵呵,楚笑威,你尽管得意吧。再不得意就没时间得意了~~

竟敢取笑我,我就把你的小情人调到离西九龙最远的警局去。哈哈哈哈……

笑够了,他才眉尖一挑,盘算起别的来。

司法界的宴会?

想必那个家伙也会去吧?那么,自己也去吧,正好可以报上的耻辱啊……

同一时刻,中环“精英”律师楼唐佐明的办公室里忽然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进,直把伏案工作的唐佐明冷的打了好几个寒战。

“都快接近夏天了,这风吹过来怎么还是那么冷啊。”喃喃着起身关上窗户的他只是很简单的想到了季节问题,当然也就忽略了上午才送来的,银灰色请柬躺在他桌子的一角森森的发着冷光……

第二十章

宴会的地点是乌怆屿在阳明山上的别墅。早年警察出身的乌怆屿因在重要的一场枪战中立下大功而得到了往上爬的机会,经历三十年风雨,他终于爬到了目前这个警务暑署长的位置,今天所举办的这场宴会也正是他为了笼络人心的真实用意。

离正式开场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无数辆高档轿车就经由宽敞的柏油路相继开进乌家别墅大门,停靠的车辆在碧玉的韩国草坪上形成一道极为特殊的风景。

因为将宴会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宴会举办公司,所以现在,端着银色托盘穿梭在场地中的也都是公司的员工。整齐统一的服饰、娴熟的动作、职业化的微笑,这个号称全香港第一的宴会公司果然做到了他们对乌怆屿的承诺:一定会让今天的宾客都感到满意与舒适。

随着夜幕低垂,露天庭院中的每一颗树上都亮起了灯光。细细小小的灯子串联在一起,从茂的枝叶中将透洒出的点点光芒与满天星子的耀眼光芒接连成一片。一时间倒让那些来赴宴的人看了眼,分不清哪是灯光,哪是星光。

庭院的最角落

轻嘬着杯中红酒,唐佐明有些惊讶的失笑。

真是没想到呢。今天的宴会上竟可以品尝到82的LAFEI,会把珍藏多年的爱酒全拿出来作为招待,想必是十分看重即将举行的警务推选吧?

其实乌怆屿也该有六十多了吧?早过了退休年龄却还死死霸占着已经不该属于自己位置的男人,野心可真够大的啊。

不。

他笑着举高手中剔透的水晶杯,眯眼看那鲜红液体在杯中荡漾出的一圈又一圈的淡淡波纹中所映照的被许多人簇拥着的清瘦老人。

是欲望才对吧?如果没有强烈到极点的欲望,那个人也无法爬到目前的位置。

“JONE?”清甜中略显低沉的女声从身体一侧传来,带着些微迟疑的纤纤玉手轻搭上他的肩膀。“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唐佐明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开一步,正好避了女人的那只手。

“请柬都收到了,不来,好象太不给面子了。”借着不远的光线,他无心又似有意的将出现在身边的美丽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吧?”

全黑的连身长裙将女子凹凸有致的好身材淋漓体现,晃动手中与唐佐明所喝一般的红酒,她挑起修剪整齐的秀眉,慵懒微笑。“当然好啦。怎么说也都是我甩了你啊。”

突然出现在唐佐明面前的正是先前对他提出分手的何静如,律政署里出了名的美女检察官。

此时此刻的她当然不会再有当时分手时的悲伤表情,相隔了半个月的再见,她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至少,在唐佐明的眼里看出去是如此的。

“一个人?没带女朋友来?”她挂着不经意的表情语气却隐藏着试探,看着前方树木的眼神也在男人不注意的时候不时溜回停驻。这就是女人,虽然分了手,虽然是由自己所提出,但与他重逢时,心脏的跳动还是会变的急促起来。明知他不会回应也不明白笑着说分手的自己的心意,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将眼神放在他的身上,关切着,为他一个人的出现而暗暗窃喜。

她轻轻叹息。

爱情,对自己来说也许还没过去。但对于那个男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来临过吧。

面对这样的问题,来自旧女友的问题,唐佐明选择了微笑来避开。既然分手了,还是别再牵扯上尴尬的问题比较好。

似乎是故意想将今天的宴会办的轻松一点,谈话间,悠扬的音乐自众人头顶响起,正是节奏明快的桑巴。

“请我跳支舞吧,就当作……分手时没给的礼物。”她微微倾过脸,几丝卷过的曲发自完美的发结中飘开,在夜间微凉的风中荡漾。

眯起眼,唐佐明有些诧异她的大胆。

说实话,她真的很美。特别是现在,心形的脸蛋上挂着自己喜欢的阳光笑容,衣服的颜色也是自己所喜爱的,是故意这么做的么?还是仅仅只是偶然。

“我并不想拒绝你的邀请,但是……你看我的脚。”他状似无奈的指指左脚。“前两天开车时出了点小意外,所以……”

“知道了,正好我也突然感到累了,那我们就在这里聊会儿天好了。”抿着唇,她知道这是这个人温柔的地方,就算不愿意他也不会直接拒绝对方的要求,总是给人留有一线余地。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温柔却每每让她想要绝望的心再燃起希望。

这温柔,比冷酷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痛苦。

痛苦着却又期盼着,绝望着却又不甘心这样放弃,所以总是矛盾的不去想属于这个人的一切,但又不自觉的出现在他会出现的地方。她为这样的自己悲哀,却无力挣脱。可能要亲眼看见另一个女人的出现才会真正的放弃吧?

一曲方歇,散开四的人们便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变的骚动起来。

“雷厉?居然是他。”

“这家伙怎么会来?”

“虽然是乌家的外孙,但出现在这种场合……好象还是第一呢。”

“呀,是雷厉!”

“他好帅,早知道他也会来就穿的漂亮点了。”

“他简直就是我的王子,真希望下一支能和他跳。”

“别做梦了,他可是会伤透女人的心的。”

“如果是他,叫我粉身碎骨都行!”

男人与女人果然截然不同,男人们眼中看到的是雷厉恶劣的形迹与显赫的家世,而女人们就只为了他帅气的容貌、邪魅的微笑而疯狂。

发觉身前的女人眼神有异,再听见周遭传来的窃窃私语,唐佐明一时好奇也顺着大家的目光回首看去。

这是雷厉?他惊讶的站直了一直放松的身体,两道剑眉也缓缓挑起。

那套黑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竟出人意料的合适呢,而银灰的领带更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

明明还是和以往一样的狐狸笑容,在此刻的环境下看来也平添了几分贵气与说不出邪魅。那张细细薄薄的嘴唇只不过因为不屑而轻轻一勾,便叫全场的女人都发出了低低的尖叫。

他就那样盯着看着,丝毫没发现身边女人的眼神在慢慢起着变化。从迷惑到惊讶到顿悟到悲伤到……绝望,却一直都看着他。

“……JONE,JONE?”

“恩,有什么事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唐佐明一脸温和微笑的看着突然悲伤起来的旧女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低低的低着头,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一点,却并没有成功。

“……那个人,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什么?

虽然困难,但还是清楚听见了她的话的唐佐明觉得荒谬而失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开玩笑,真的很好笑。”

“一点都不好笑。”慢慢的抬起头,她一双明亮的大眼里充满了悲伤的绝望。“觉得好笑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眼神。你看那个男人的眼神与平常完全不一样。看不见客气疏离的客套,也看不见隐藏在温和下的冷漠,有的,只是全然热烈的斗志,还有绝对的专注。这是第一,是我认识你以来的第一,在你的眼睛看到这样的神采!”温润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轻轻滚落,沿着光洁的面颊划出一道水光,跌落碎裂。

“只看着他、只为他燃烧的眼神,终于看见了。却……不是因为我。”

什么?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唐佐明愣愣的看着她一步步趔趄着退开,慢慢隐没进后面树木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但她流着泪所说的话却仿如骤起的迷雾,团团将他包围……

虽然是第一公开出现在自家外公的宴会上,但雷厉却并没有象个孝顺的孙子在第一时间去问好,反倒是飞快的打量过全场后,直直项庭院的最右边走去。

唐佐明,准备好还债了么?

那一巴掌的代价会是你无法想象的巨大呢。

穿过由惊慌人群纷纷躲开让出来的道路,他大步来到犹自发呆的男人身前,停下。

微笑,再一出现在他的脸上,也让身后爱看热闹的人群惊惧的连连后退。

“跟我跳支舞吧,唐大律师!”

音乐缓缓响起,却是不合时宜的慢四。轻柔、浪漫,只属于情人的舞曲竟被一贯反传统的雷厉当作了反击的绝妙道具。

看着温和男子脸上的表情由发呆转成微微的愤怒,雷厉嘴边的笑更了。从墨色袖口中伸出的颀长手掌发狠一拉,措手不及的男子便被轻松拉进了他宽厚的胸膛,紧紧圈住。

“真是高兴的见面呢,你说是么,唐大律师?”

第二十一章

U叽!

唐佐明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断了!

被紧紧钳制住的自己的身体、连动一动都觉得十分吃力的双手、逼迫著跟随那人动作而缓缓滑动的脚步!这突然间发生的一切彻底瓦解了温和的面具,令他开始暴走。

燃烧著熊熊烈火的明亮双眸直勾勾的瞪著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的雷厉,他突然嘴角上扬,出人意料的微笑起来。两颗尖锐的虎牙也在树下淡淡的灯光中跳动著诡异光芒。

“想跳舞?好啊,我奉陪!”

脚下一滑,他竟跳起了与正在响起的慢四音乐截然相反的拉丁舞步。快速奔放、热情激昂的拉丁是唐佐明拿手的舞曲,那曾经燃烧过的火焰在舞步滑开的瞬间再沸腾。

拉丁?是想著舞蹈让我出丑麽?唐佐明,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雷厉这麽想著,毫不犹豫就接下了来自唐佐明的挑衅,身形一动,脚步也立即跟了上去。

扭腰、摆臀、滑步、大幅度转身,拉丁舞里的每一个动作都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对跳拉丁的搭档,完美的叫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好舒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麽舒服的感受了,让他有机会再体会到的竟是一直被自己厌恶的男人所带来的。有时候,命运的安排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

唐佐明舒服的半闭著眼,雷厉对拉丁的娴熟所带给他的惊喜要远远大於错愕。因为跳的太激烈,所以从大学时代就很难找到与他合拍的搭档,大学毕业,回到那个家族之後就更是没在人前跳过,合拍的搭档自然也一直不曾找到。没想到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出於挑衅才接受的舞伴竟让他找到了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份感觉。

自由、奔放,热情,还有全然的不羁与洒脱,是被他丢失在过去,再也找不到的东西。今天却被这个男人以一种荒谬的方式带回到了自己身边。

心情仿佛一下子就变轻松了,拉著自己的手,与自己一起共舞的男人也好象不再那麽讨厌,似乎还有一点点的可爱起来。

一想到身边这个有著狐狸般笑容的男人居然被自己套上了可爱两个字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这家夥是被自己气疯了麽?不仅答应跳舞的无理要求,居然还面露微笑的跳的很开心!

借著一个拉近的动作,雷厉伏身凑近唐佐明的耳边轻声。“没想到你跳起舞来还挺热情的,我可能会被你的热情给融化了呢。”

收回前言。

什麽可爱,这家夥根本就是一堆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垃圾!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锺,但会认为这种垃圾也有可爱的地方的自己也是一时瞎了眼,就连心都被猪油蒙蔽了才会神智不清的冒出那种奇怪的想法来。

眯起眼,唐佐明同样借著另一个将彼此拉近的动作狠拽下雷厉的脖颈,嘴唇凑近他的耳边笑道。

“融化还太早了些,等见识过我真正的热情後再说吧!”

说完,没等雷厉反应过来就一把抓紧雷厉的双手,膝盖曲起一个用力就猛的将雷厉整个人都顶了出去。仅仅靠著两人紧抓住的两双手的力量支撑著雷厉身体的重量随著旋转而来了一个36度的滑圈後,再猛力往上一提把雷厉荡远的身躯骤然拉回自己的怀中完美的将这只舞蹈降下帷幕。

“怎麽样,这才叫真正的热情。”主控一切的感觉真好,好到让他忽略了手臂上传来的,因做出力气所不及的动作而带来的微微疼痛,只顾著先向怀中轻轻喘息的男人示威。

“呵呵,你的热情不光我一个人见识到了,我想在场的所有人过了今天晚上都会对你唐律师全面改观。”失去先机而被夺走主控权的男人却依然笑的开心,上挑的凤眼竟因为另一种得意而变得如同狐狸的眼睛一般看来狡猾。清凉的夜风吹过,将他唇边脚下的笑容送到清楚了整个局面而突然显得僵硬的男人耳中。

天啊,先是雷厉的挑衅,後来是跳舞的快乐,最後则是与那个男人的斗争这一连串的事情竟搞昏了自己的头脑。不仅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和一个男人跳舞,还更为过火的上演了一场火辣表演,只怕到了明天自己一向温和谦让的形象就会不复存在了。

说起来,一切都是这个家夥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就什麽都不会发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糟糕的局面!

难道前世我和他是冤家死对头?

他是飞进屋子觅食的苍蝇,而我就是主人手中无情的苍蝇拍?

根本就不知道受到刺激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的唐佐明的想法的雷厉正极为感兴趣的看著唐佐明脸上的表情转换,越看就越觉得有趣,到最後他索性一拉还於发呆神游状态的唐佐明大步离开宴会中心,向停车场走去。

十分锺後,雷厉将车停在阳明山下的路边,点起一根烟抽著,唐佐明则神游未归。

二十分锺後,车窗外的地上已散著好几个燃尽的烟蒂,雷厉手上是另一支新点上的烟,唐佐明继续神游。

三十分锺後……

四十分锺後……

一个小时以後……

“睡美人……该起床喽,再不然我可就要吻你了。”车内微弱的光线里,男人丢开手中正好燃尽的烟蒂,露出一个微笑向身边睁著眼发呆的另一个男人凑近,轻柔的语音里却带著难以形容的狡猾感觉,直令一只飞累了暂时停靠在车窗上的飞虫当场就心脏麻痹的跌落地上,直接上西天向佛祖报到去了。

“喂,你不是真的想让我把你吻醒吧?”稍稍用力的拍了拍唐佐明的脸,雷厉有些佩服起他的发呆功力了。不过就在司法界所有称得上有头有脸的家夥面前跳了支舞也能让这家夥睁著眼睛晕过去整整一个小时!

看著拍过去文风不动的唐佐明,雷厉转拍为捏,然後又换成掐,依然没什麽反应,最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凑近脸看著那双大睁的眸子,故做无奈。

“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你一直这样睁著眼吓人吧。虽然你这样也挺好玩,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和我斗嘴时的模样,来的有生气多了。”试探的罗嗦一堆话,没看见唐佐明有任何不良反应後才放心大胆的吻上去的雷厉自然也就没看见那双大睁的眼睛内一闪即逝的诡异光芒!

啪!啪!啪!啪!

连著四声巨亮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一直大睁著眼,於发呆状态下的唐佐明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扫了正为偷香成功而暗暗窃喜的雷厉四个响亮的耳光,每一记都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出来的效果自然也十分壮观。

擦去嘴角淌下的一线殷红血丝,雷厉顶著一张已然发红肿胀的红面馒头脸从与车窗的亲密接触中脱离开来。

摸著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错愕之後是暴然大怒。

“你疯了!上的帐还没算清楚,你又敢打我!”

“算帐?是啊,我们两个也应该好好的算一算帐了!”褪去温和的表面,被逼到完全曝露真实性格的唐佐明因为雷厉自大的口气以及半点都不知道反省的心态而彻底暴走。

他阴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没有丝毫征兆的就冲刚刚坐稳的雷厉扑去。“我今天就和你算总帐!”

第二十二章

勾拳!

直拳!

左右开弓!

拳打脚踢!

当精通跆拳道的唐佐明遇上柔道黑带四段的雷厉,狭小的车厢便成了两人混乱的战场!

退去往日的温和还有调笑后,两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家伙不顾形象、不管地点的打斗起来。

继小腹遭受到来自雷厉的一记猛拳的同时,唐佐明也狠狠挥出一拳击中雷厉的左脸,为他在打斗中变得红肿不堪的俊朗容颜再增添一道青紫淤痕。

“王八蛋!你还有完没完了!”雷厉一把揪住压在自己身上的唐佐明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用力往下拽。

一开始只本着教训教训这小子就够了的想法在连着挨了唐佐明数记狠拳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很久没遇见敌手的兴奋。一经动手他才发现,外表温和儒雅的唐佐明竟也拥有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好身手。将前段时间的打架中所坚持的理念全然抛弃后的家伙就好象疯了似的一拳又一拳的向自己挥来。然而在发现不管自己的拳头反击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只顾着攻击自己的他眼中的疯狂后,自己就突然觉得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已经变得毫无意思的撕打。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说了一半的话被唐佐明紧跟着挥来的一记拳头打断。没料到这家伙已经疯狂到这般地步的雷厉猛一用力,腿在椅背上一顶一屈,整个人连同身上的唐佐明就一起翻了个身,变成他在上而唐佐明在下的局面。

“呸”的一声,一口牙血混着小半颗臼齿从雷厉的嘴巴里吐出,唐佐明刚才那一击的力道尽可略见一斑。

“你到底发什么疯!?不就是跳了支舞么,这么看不开你还是不是男人?!”

“不是因为这个!”仿佛突然间从疯狂中清醒过来一般,唐佐明极力挣扎的同时也厉声怒吼。“从第一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挑衅基于大家都是司法界的人每我都一一忍了下去但没想到你越来越过分不仅趁我不备的时候偷吻更是在大庭广众下好象对待女人一样的向我邀舞跳的还是情人间的慢四!”一口气将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发泄出来的确是畅快多了,唐佐明急促的喘着气,混乱中被打飞出去的眼镜则歪歪扭扭的斜挂在他头顶的一边,映着车外黯淡的月光,冷冷闪着幽芒。

闭了闭眼,他有些疲倦的开口。“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做?为什么偏偏是我?”

对他的问题,雷厉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很简单啊,因为我喜欢你才会这么做的。”

喜欢?

虽然也曾听人说过雷厉此人的为人作风,对于交往的对象从来都是男女通吃,但亲耳听见本人这么说的时候唐佐明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他……喜欢我?

哪里?到底是哪里让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看对了眼?也让自己陷入这么悲惨的境地。

“恩,哪里啊?仔细想想,好象是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感兴趣了呢。”听见雷厉的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心中的问题问出了口。

“那张温和有礼,即使被戏弄也总带着微笑的脸孔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起变化呢?真想亲眼看看啊。这就是我当初的想法。”摸着脸上隐隐作痛的地方,雷厉利落的从唐佐明身上起来,并顺带的也拉了他一把。“不过你刚才的样子倒真出了我的意料,想不到温和的外表下所隐藏的竟是象火一般疯狂的真实,今天以前都没看出来呢。”

其实不要说是他了,就连自己,在今天以前都不曾想过会在这个人的面前将久远前便已经埋葬的一面显露出来。这个人……似乎总能把自己不想在人前暴露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的挖掘出来,在他的面前,虽然会因为那些挑衅的话语,还有动作而令自己生气,但相对的,也会令自己有一种在别人面前所无法表现出来的轻松。这么一想后,对这个男人自己到底是该感谢他还是痛恨他呢?

侧过脸,唐佐明静静打量着从刚才就一直静默不响,只安静的靠在车窗边抽着烟的男人。

乌黑的头发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打架还是窗外的夜风而凌乱不堪,留着自己动手痕迹的青紫淤痕几乎遍布了他整张面容,但就算这般狼狈的模样也对那个男人的魅力丝毫无损,相反更增添了几分沧桑感觉。

细长的丹凤眼在眼尾的地方微微上挑着,与宛如西方人邃的双眼皮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和谐,只要是人,被那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都会产生下一秒就将被吸进去的奇异感觉吧?

雷厉的睫毛并不长,也没有特别浓密,但在眼尾的地方却仿佛被烫过般的上翘着,无形中也就将眼睛挑的更高了。

这还是第一,对周围一切人与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自己会这样用心而仔细的去打量一个人。也是第一,换了另一个角度,用着与以往不同的心态来看这个男人。

总觉得,这一场架让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好象……连自己一直封锁的内心都被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感受到了自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内的静意,也让各自想着事情的两个人回过神来。

“什么事?”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时就已经看清楚显示出来的名字,雷厉只略微犹豫了下便按下了接听键。

“闹出这种事情就想不告而别么?对于你的外公我,你总得有个交代吧。”即使被雷厉搅和了宴会,乌怆屿的声音都没有出现丝毫的失控,冷静的一如雷厉第一见到男人时他所说的话。

“我是你外公,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就回家来住。”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过平淡的口气,一向讨厌被亲情羁绊的自己才会什么都没说就般进了那个家吧?而后来,虽然出于种种原因而搬出去住以后,只要是他说的话,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听几分。

“知道了,我这就回来。”挂上电话,他越过身拉上唐佐明刚打开的车门。“不用急着下车,我反正也要回山上刚好送你过去拿车。”

喀嚓,车门被再一拉开,临出去前唐佐明回头说了一声。“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雷厉了然的耸耸肩,一踩油门,车就飞弛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满天星光下,月色忽隐忽沉,宽敞寂静的阳明山山路上,唐佐明慢慢走动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拉长。

有太长时间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了。距离上一用走长路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年、五年、或许更长吧。习惯了车辆代步之后,就连走长路所带来的酸痛都变得这么陌生,就算是常常上健身房都无法消去的酸痛感觉让记忆的东西慢慢的浮现了出来。

因为家境贫困到连一辆自行车都成了额外的负担,所以不管是上学还是打工他都是用两条腿走到目的地。母亲死后,一直在追求她的江湖大哥――三哥也从帮派的斗争中退了下来,开了一间小小的电器修理行,并让他在课余的时间以帮忙来赚取学费及生活费用。后来更是把里间的一个房间空出来给他住而坚决不收一点租金。这样的生活直到他大学毕业,直到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开着豪华轿车出现在他面前才划上一个句号。

呼――

停下脚步,他仰起头望着闪亮耀眼的星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想将这些年来抑郁在心中的压抑一并呼似的。

这样就可以了。

挣扎了那么多、期盼了那么多年,到了今天也该清醒了。

从没有象这一刻的殷切希望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将自己团团陷住的泥沼,也从没象这一刻的想要抓住什么来让自己解脱。

捶捶微酸的双腿,他吸一口气继续迈步往前走。

即使等不到那双手,来解救自己的那双手,也能坚强的从家族的禁锢中逃脱出来的。他这么为自己打着气,脚下坚定的向前进着,直到――迈过前面的一个转弯…………

“终于到了啊,我等的都快睡着了呢。”离转角十米的地方停靠着一辆黑色跑车,那倚靠着车身,一脸懒洋洋的抽着烟的男人正是早就开车上山的雷厉。

“……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被狠狠震动了,唐佐明只能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发呆。

“当然是为了等你。”雷厉掐灭手上的烟向他走来。“你说要一个人冷静一下,这段距离应该够了吧?如果全部靠走的,只怕天亮你都到不了,所以,上车吧。”

说着这样的话而对他伸出手的男人竟然是雷厉――――那个声名狼籍,男女通吃的流氓警察!

“喂,你到底要不要上车,我的耐心有限。”

虽然是满脸的不耐烦,雷厉伸出的手却丝毫没有缩回的迹象,依旧笔致坚定的放在那里。

唐佐明盯着那只手掌很久很久,几乎连那手掌的每一点指纹都不放过般的仔细看着。

“喂――――”

“好。”截断雷厉再的不耐,慢慢将视线抬起来的唐佐明笑了。从云层中投下的皎洁月光将他唇边的微笑映照得十分温柔。他就那样温柔的笑着,缓慢但坚决的将自己的手――――放上了雷厉一直伸在那里的掌心。“我上你的车,雷厉。”

那一刻,雷厉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唐佐明并不仅仅只是将手交给了自己,同时还将另外的,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也一并交到了自己手上…………

第二十三章

车,静静开着。

同样安静的车厢里,两人一言不发。

诡异而又和谐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

“到了。”雷厉将车停在距离停车场约五十步远的分叉路口,转首面向唐佐明。“离我的目的地还有些距离,就送你到这儿了。”

“谢谢。”简短的道过谢后,唐佐明没多看雷厉一眼就拉门下车,毫不回头的向停车场走去。

刚才的感觉是幻觉么?

望着他坚定而不迟疑向前走的背影,雷厉不由怀疑起自己在刚才所感受到的感觉。

‘我上你的车,雷厉’这样说着,挂着温柔的微笑将手放上自己手心的家伙好象只是自己因为幻觉所产生出来的人物,短暂的幻觉一消失,唐佐明还是那个只会带着温和面具做人的唐佐明。

摇摇头,他笑叹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关心起人来了,唐佐明再怎么特别,充其量也只是自己游戏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点缀,一个可以拿来打发无聊时间的过客罢了。

直开再转弯,黑色的跑车在别墅的大门口停下。

“臭小子,你今天惹的麻烦可大了。”乌家长子乌浩泽,也是雷厉母亲的大哥此刻正靠在大门一边白色罗马柱上,用着隐藏担心的口气调侃正踏上台阶的外甥。

冲他笑笑,雷厉并没说什么就越过他的身边进了屋。

“喂,老爷子在二楼的书房等你。自己小心点,老爷子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啊。”乌浩泽在他背后略微提高了声音提醒,虽然雷厉的个性不是那种能让人轻易摆布的人,但这的对象不同,乌家老太爷无论在司法界还是整个乌氏家族都有着不容许人挑衅的威严,平常已是如此更别提今天雷厉把他精心策划的宴会给搅的一团乱,想必接下来等着雷厉的肯定是场严厉的硬仗。

洒脱的往后一摆手就是雷厉对这位嘴硬心软的大叔叔的回答,他当然知道外公把自己叫回来的目的,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是不知道警界的人都在暗地里说他什么;行事乖张、我行我素,独断专横的办案手法更是为他赢得了一个‘恶魔警察’的称号。这些不仅他知道,相信在司法界手掌重权的外公也早就已经清楚,只是他不提,自己也就懒得送上门让他教训。

只不过今天的闹场让这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终于忍受不住了,才会从自己搬出这个家后第一打他的电话。

冬冬,冬冬。

象征式的轻扣了半开的门板几下,雷厉就坦然自若的向笔直站在书房面向庭院的大片落地窗前的老人走去。

“外公。”

“唐佐明……”面窗而站的乌怆屿望着已经开远,但还能看见一点影子的白色轿车,似自言自语又似对着雷厉说话。“又一个游戏的对象么?”

“呵呵,难道您叫我回来就是交代这个?”

“因为他,你才搅了我的宴会,不是么?所以,我很知道他对你来说是个游戏还是……认真的对象?”

“认真的对象……”雷厉好笑的重复乌怆屿的话,突然大声笑起来。“您是在开玩笑么?只不过是同他跳了一支舞就让您认为我对他当真了?”

“那么……是游戏?”

“当然!”雷厉微微倾身凑近似松了口气的老人耳边,轻声。“害怕我会成为第二个雷霆、不想让乌家再一因为这样的丑闻而蒙羞才把我叫回来的吧?现在知道了不是认真的对象所以放心了?”

听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名字时,老人一直站的笔挺的身体突然变得十分僵硬,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不是说过绝不能提起那个家伙的名字么?再提起一就不用叫我外公了。”

“啊,对不起。一时间忘记了这是家里最大的禁忌,但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在很多年前就被外公您毫不留情的赶出了这个家呢,忘记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雷厉轻佻的一耸肩就在旁边的躺椅上靠下,神情的悠闲与暗含讽刺的话语恰恰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也让老人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会被赶出去的理由,你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老人慢慢转过的身子笼罩在突然遮住月光的云层的阴影中,稍稍眯起的眼睛里隐约闪动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好象……透过眼前的雷厉在看着另一个早以不存在的男人。

哈!又来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

明明看着的是自己,从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与母亲、师傅所不同是,这个血缘上的外公却是十分痛恨着自己的父亲。痛恨他夺走了唯一的女儿,痛恨他让唯一的女儿发疯,痛恨他爱上男人、背叛了职责也同时让乌家蒙上羞辱。而最让他痛恨的,也许就是身为他所痛恨的男人的孩子――自己吧?

因为他淡然的态度和以前在身边的所有人不同,所以才会搬进这个家的自己,在不久以后就发现到了隐藏在表面淡然下的,却是切的恨意。

“不可能忘记吧。”他放肆的昂起头大笑。“那可是我第一见到您象个市井小民一般冲着我所带来的那个人破口大骂呢,亏我还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您是坚硬无比的冰山,再怎么样惊世骇俗的举动都不会令您皱一下眉头,但是您当时却让我吹的牛皮全爆破了。”

“……把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家里,还是在床上胡混被当场逮到的情况下,你认为,我还能象平时一样好声好气的请他坐下来喝茶么?”再提起当年的事情令乌怆屿还是有些怒气难消。

“至少……”轻松的从躺椅上一跃而起,雷厉拍拍躺皱的衣角,漫不经心的说出下一句火上浇油的话。“您该高兴当时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可不是您的孙子我,而是别人。”

“混蛋!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成功的再一将乌怆屿的自制力挑至失控后,雷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好困啊,我先走了。您也别生气了,当心爆血管。”

“你别再回来了!”

将身后传来的怒吼声用门关上,正想往楼下走的雷厉一头撞上了躲在门后偷听的乌浩泽。

“真有种啊,臭小子。”早就将偷听变成习惯的乌浩泽不露半点尴尬的拍上雷厉的肩膀,满眼钦佩的看着他。“这是第二了吧?能令老爷子不顾及身份形象的大吼的对象,好象总只有你呢。”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他最讨厌和最疼爱的两个人所生下来的孩子呢。除了这样骂骂我,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吧。”

“对了,别忘记你还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没还,我可是会随时讨回来的哦。”丢下一枚差点没把乌浩泽炸晕过去的炸弹后,雷厉甩着圈在指间的车钥匙,吹着口哨步往停在门口的跑车。

……………………

……………………

……………………

冷风吹过,因为雷厉的话而硬生生石化的乌浩泽僵硬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从口中蹦出两个字。

“恶魔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四章

就在雷厉大胜而去的同时,唐佐明也回到了位于铜锣湾的唐家大宅。

“二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等着听你对小少爷案件的进展呢。”才从车里下来,顾妈就从里面一路小跑着出来。边伸手接过他脱下的外套边指指书房的门小声说道。

“知道了,我现在就进去。”安抚的拍拍这照顾自己多年的老妇人,他回身面向书房的方向,暗暗吸一口气才迈开脚步。

照例在门口脱下鞋子,柔软的地毯象母亲的手一般温暖,透过轻薄的丝袜抚摩着他的脚掌,带来一股非常舒服的感觉。

“回来了?坐吧。”埋首案前的父亲并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淡淡的招呼他在一旁沙发上坐下。“小阆的案情进展的怎么样了?总不能老这样拖着,你快点想办法解决。”

“现在已经不需要每天都上警察局报到,只要再上一庭就可以完全解除小阆在这件案子中的凶手嫌疑。”没听父亲的话坐下而是一直都站在门边的唐佐明几乎是用着机械化的声音把这几句话从嘴巴里讲出。

“那就好。没事了,你回房间休息吧。”由始至终都不曾抬过头看唐佐明一眼的男人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后就下了逐客令,也让唐佐明心中最后仅存的一点希望――慢慢熄灭。

对于父亲来说,当初把自己接回这个家就和他所说的话一样简单。只是因为唐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流氓窝里,不能丢了他唐奎声的颜面,是自己天真,才会一直都抱着永远不会实现的希望期盼着,渴望从这个冷漠的男人、冷漠的家庭中得到从小就不曾感受过的亲情。

而要经过十年漫长的岁月,时至今日他才真正从不切实际的梦想中清醒过来。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唯一能看见的,唯一承认的就只有唐家最小的儿子――唐秉阆,只有在面对小阆的时候,父亲才会露出他的情绪,而不是象和自己相时面无表情。

推开门,他悲哀的笑起来,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临死都念着父亲名字的母亲。他们竟是一样的傻呢,为了一份绝对不能得到的感情白白消耗了自己生命中漫长的岁月。自己总算是清醒了,可是母亲,母亲却连清醒的机会都没有。

“哇,对不起哥,有没有撞到你?”可能是想的太多了,就连刚进家门就猛向他扑来的身影都没发现。直到怀中传来属于小阆的声音,带着些许惊慌而手忙脚乱的从他怀中跳开才打断他的思绪。

“对不起哥,我不知道你在想事情,有没有撞疼你?”

“小鬼,你以为我是豆腐做的,被你一撞就坏了的话还怎么帮人打官司啊。”

“咦?做律师也需要打架的么?我以为哥从事的是很文明的行业呢。”

看着眼前只会摸头傻笑的小阆,微微感到心头有些暖意的唐佐明失声笑叹。“好了好了,别再说我的职业了。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聚会么?”

小阆一向有很多朋友,每天总是在大家都进入梦乡后才回到家里,早上又会睡到中午才醒,与作息正常的唐佐明几乎是没有见面的机会。而今天竟然能在大家都没睡的时间里看到这家伙,唐佐明的确感到很惊讶。而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

“你不会又闯祸了吧?”

“没有啦。”不满唐佐明将自己看成惹祸精的说法,小阆吐出舌头冲书房那边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是老爸下了通缉令,要我在十二点前回到家,还得去书房让他确认后才可以回房间睡觉。”

是……这样么?

果然,小阆和自己的遭遇……是完全不同的呢。

这样想着而在唇边露出一个冷淡微笑的唐佐明令小阆的心脏突然急促的跳了几下,仿佛下一刻唐佐明就会消失在他面前,去到一个他再也触摸不到,再也不能靠着撒娇的地方。

“哥……”

“好了,快进去吧,迟到的话又该有苦头吃了。”推推他,唐佐明看着少年走到书房门口,开门进去。

其实是很羡慕他的。

有门禁,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叫人羡慕。那是被当成隐形一般存在的自己所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吧。

“二少爷,喝口茶。是你喜欢的庐山银针。”总是神出鬼没的顾妈又如同往常一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手中则端着一杯热茶。“洗澡水也已经放好了,喝完茶就去好好的泡个澡放松一下。”

“恩。”默默接过茶,他看着杯中根根竖立的绿叶,满鼻都是清雅的芳香,但为什么入口却成了散之不去的苦涩,浓的直叫自己想放声大哭一场,将这些年来的绝望、悲伤都一性的哭出来,然后,就得到解脱。

迈动脚步之前,他再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已然合拢的门扉,侧耳倾听的话也许还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那道属于父亲的爽朗笑声。

不用担心的,小阆总是能有办法化解父亲的怒气,总是能让沉寂的书房传出笑声,也总是让自己在放心之余,心中的失落便会更了些。

浴缸里的水很暖和,洒过橘梗精油的暖暖液体就象母亲的怀抱一样令他感到心安。说起来,好象曾在什么时候也感受到过这样的温暖与心安,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一个低低柔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诉。记不清是什么了,只是觉得很好听,全身都软绵绵的,象坠进了十几层的棉被子里一样,轻飘飘的着不了力。

真是……很想再听一那样的声音,到底是谁,曾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在自己耳边说过话呢?说的又是些什么?真的很想知道啊。

闭上眼,他微微往下躺了些,水漫过他的脖颈,在他尖尖的下颌荡漾。淡淡的橘梗清香随着水流的晃动而时隐时现的飘进他的鼻端,令他昏昏欲睡。

“当然是为了等你。”

“你说要一个人冷静一下,这段距离应该够了吧?如果全部靠走的,只怕天亮你都到不了,所以,上车吧。”

半睡半醒间,雷厉掐灭烟,一派自然的向他走来的模样突然从脑海中出现,声音与形象都清晰的仿佛他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就站在这个浴室里,嘴角挂着不顺眼的坏笑对自己伸出手。

“喂,上车吧,我载你过去。”

那个瞬间,以为会一直用脚走到目的地的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说着这样动听话语的家伙,还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伸出了手。那样子的雷厉将自己心中紧紧关闭的那道门给打开了一条缝隙,从他身上透出来的,满满的自由味道就不费吹灰之力的跑了进去,并将心中的缝隙撑地越来越大,而随着缝隙的变大,更多更多的阳光跑了进来,直到把自己那颗陷在黑暗泥沼中的心完全照亮。

交出了手,同时也将自己的心放到了那人的手上。

就冒一险,为了这双对自己伸出的、充满了阳光与自由味道的手,我愿意――冒一险。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片安详的平静,唐秉阆的官司进行的很顺利,在最后一的开庭中,唐佐明将得到的证据呈堂,当时的案发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留下的血迹,而这点血迹上的DNA通过化验,证实了与死者衣服纤维上所残留的DNA完全吻合,从而排除了唐秉阆的凶杀嫌疑,当场无罪释放。

“赢的很漂亮啊,刚才宣判的时候律政署的那些人脸都绿了,一副恨不得把你生吞下去的样子呢。”在另一边打非礼案件的关昊从身后赶到他身边,与他一齐并肩走着。

“方默呢?怎么没看见他,你们俩一直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今天怎么只看见你一个?”关昊的单独出现令唐佐明有些好奇,特别是今天的非礼案,方默作为案件的检控官更会借机会巴着关昊不放啊。

一提到方默,关昊笑得灿烂的面容就骤然阴沉下来。“别跟我提起这家伙的名字,提起我就一肚子的气。”

哦,原来是闹别扭了。

唐佐明了然的笑笑,知情识趣的不再提起那个惹恼了关昊的家伙的名字。而此时此刻只沉溺于自己的事情当中的唐佐明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关昊其实已经不着痕迹的回头望了好几,每一都失望而回。

“唐佐明律师,恭喜你打赢了官司。”非常突兀的,一双手从背后拍上唐佐明的肩膀,下一个瞬间,手的主人就出现在他面前。“有空去喝一杯么?就当……庆祝你打赢了官司。”

第二十五章

眨去满眼晃亮的光线,唐佐明似笑非笑的盯住还搭在自个肩膀上的修长手掌,慢慢抬头。

“酒,要在晚上半昏半明的灯光下喝起来才最有味道,现在还没到时间。更何况,今天还有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雷厉耸耸肩,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简单来说,你是在拒绝我的邀请?”

“那倒也不是,如果你有时间,又愿意在我接下来要办的事情中出一分力的话,我可以在事情结束后陪你喝上一杯。”唐佐明微微扬眉,如鹿般温润的眸内飞快闪过些令人难懂的光芒。

“习惯了被你拒绝后再听见这样留有一线希望的答案还真是让人惊讶呢。”虽然嘴里说很惊讶,但从雷厉的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惊讶的味道,反倒是挂在唇角的那个微笑,肆意又放任的教人轻微目眩。

“那么……你的答案是?”

“就算你接下来要去办的事情需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绝对奉陪到底。”

总是这样。

就是因为他总将一些普通人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挂在嘴边才令人无法摸清楚他话中的真伪。或许在今天以前,唐佐明也和其他人一样样,对这样轻易就出口的承诺只会嗤之以鼻或是一笑置之,就是绝不会当真。可是非常奇怪,仅仅只是一个晚上,一个短暂的晚上也许无法彻底让唐佐明对雷厉改观,但唯一可以肯定是,他绝对相信雷厉说这句话时的真实。

他既然说出了口要陪着自己去完成那件事情,那么就绝对不只是说着玩玩的。

“那个……,我还有点事情要先走一步,不打搅你们了。”一直被晾在一旁,几乎等同遗忘的关昊极为尴尬的出声打断两人的谈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们几眼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而快步离开。

因为关昊的离开而出现的短暂沉默很快就被打破。

“为什么不问我接下来要办的是什么事情?不怕我趁机整你么?”

“不管问还是不问,事情一样都要去做。至于怕不怕你整我……”他笑得轻狂,仿佛天地间什么都不在他的眼中。“从小到大,再可怕的噩梦我都经历过了,你的这点小游戏还不被我放在眼里。”

二十分钟后,雷厉才发现自己把话说的太早了。

站在由佣人拉开的雕大铁门,他发觉事情的发展完全脱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我想请问一下,你把我带来你家……该不会是要向你的家里人介绍我吧?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起转变为要见家长的地步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胡思乱想些什么!不快点进来还想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大屋门口的唐佐明扭头对他皱起好看的眉毛,一贯淡然的神情却隐隐藏着些不安。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从走下车的那一瞬间开始,唐佐明的表现就和以往大不相同。不仅仅是向来淡漠的神情出现了浮动,面对自己的调戏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也与平常不同。

就好象刚才,如果是平时的他在听见自己这样胡说八道之后一定会立即反唇相讥回来而不会只轻描淡写的轻斥几声了事,光从这一点来看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他往后退开几步,仔细的打量一番眼前的豪宅。够大也够漂亮,拥有这样的房子可能是很多人追求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但是,住在这里的唐佐明却偏偏只有在踏进门的一瞬间才变的奇怪,难道…………

他有所领悟的注视着唐佐明消失的门后,微微勾起嘴角也大步跟了进去。

奇怪。这么短的时间那家伙去哪儿了?

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雷厉只顾着找寻比他早几分钟进来却已经不见踪影的唐佐明的身影,根本没发现悄然无声的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道影子。

“请问你是在找二少爷么?”

赫!在了无人迹的空旷客厅中突然出现的幽声询问让雷厉着实吓了一跳。连连退开几步才看清楚形似鬼魅般无声出现的幽灵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的中年妇人。

其实定下心神后再看这名妇人便会发现她行迹飘忽的真正原因是来自地上所铺着的厚厚地毯,柔软的长毛进口地毯完美的掩去了她的脚步声,也是让雷厉受到惊吓的罪魁祸首。

“请问,你是在找我们二少爷么?”

见雷厉只顾打量自己却不回答问题,顾妈很有耐心的再问了一。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将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细细打量了一遍。

作为让自己视做亲生儿子一般带大的二少爷第一带回这个家来的人来说,眼前这个人的性别显然让她感到失望。虽然清楚在二少爷的心中,对人生的另一半并不是特别在意性别,但在她亲眼看着自己所疼爱的二少爷竟真的带了个男人回家的时候,她所受的震惊不可谓不大。

“恩,你知道他去哪了?”马上就反应过来妇人口中的二少爷就是唐佐明后,雷厉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浪费半点时间。对于他不感兴趣或是对他抱有太大兴趣的人,他一向都只会显得冷酷。

“楼上。”好冷,整个客厅的空气都突然寒冷起来。搓着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顾妈不自觉的离雷厉的身边退开了些。“三楼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就是二少爷的房间。”

“谢谢。”简短的道过谢过,雷厉头也不回的直往楼梯口走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雷厉的身影,一直围绕在客厅里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氛才渐渐消失。呆站在原地,由此而松了一口气的顾妈心有余悸的望着雷厉消失的楼梯口,悠悠的叹出一口长气。

“二少爷,让一个恶魔留在身边就是你所下的抉择么……”

房子很静,雷厉走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显得十分清晰,一声,一声的、越来越近的传进三楼走道最里间的那间房中。

“你在干什么?”双手抱胸倚着门边墙壁的雷厉挑高了眉看着房内正利索的收拾着一些衣物的唐佐明,心里微微有些明白了关于先前在法院门口唐佐明所提起的要办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看不懂么?除了搬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需要收拾衣服的。”将最后一件衣服收进箱子,‘啪’一声合上后,唐佐明走到雷厉面前,很是理所当然的把箱子递了过去。“拿着,我去整理别的一些东西。”

低头看着由那只白皙手掌所举到自己眼前的衣箱半天,雷厉才慢吞吞的抬起眼。

“你把我当成苦力了,恩?”

“你帮我搬家,我陪你喝酒,这只是大家的各取所需罢了,我以为你很清楚这一点。”同样挑高了眉与雷厉相视,唐佐明温和的外表下显露出丝毫不逊于雷厉的强悍来。

‘啪!啪!啪!啪!’

轻轻的拍击掌心,雷厉缓缓勾出一抹轻笑。

“说得好。好一句各取所需,这么看来,是我一直都小看了你才对。”

“知道了还不快点接手,你以为我这样提着很轻松么?”

雷厉笑笑,伸手接过那个几乎是被温和男子用丢的交到他手上的箱子,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你装了什么这么重?”

“不干你的事就别问那么多。我最讨厌多嘴的男人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唐佐明的心情越发急噪起来。心头总有一股无名的焦躁感在窜动不已,仿佛很快就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OK。”

坐在行李箱上,雷厉神情悠闲的看着唐佐明用着近乎仓促的动作收拾东西,心中的疑团则越来越重。

虽然说是搬家,但只带走那么一点点东西的行为似乎该称为离开才更为恰当。同样的,根本用不着别人帮手,自己就可以搞定的家伙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把自己拖来这个地方,难道――他无意识的抚摩着身下的行李箱,难道仅仅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帮他提箱子这种可笑到愚蠢的理由?

不,不可能。

盯着唐佐明毫无表情的面容,他面露思的抚上冒出一些青渣渣的下巴,扎手的感觉就象此时此刻唐佐明所给他的感觉一样,都那么令人不舒服,仿如隔靴抓痒却找不到真正要领一般。

来自门边的灼热视线对于渐渐失去往日镇定的唐佐明来说就仿佛芒刺在背一样的难受。

明明早就打定主意要一个人坚强的离开这个‘家’,但在看见这个家伙的那一眼开始,嘴巴就好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句又一句的说出与心中想法南辕北辙的话。而更糟糕的是,在听见雷厉那么干脆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的同时,他的心竟感受到了一份不该有的喜悦。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得脆弱的自己竟想依靠起这个如恶魔一般的男人来?

是那一声‘喜欢’?还是一又一的针锋相对中?又或者,是那个男人在狂风暴雨过后的孤寂中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并对着原本以为会独自走下去的自己伸出手的那个晚上?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是那个人身上的光芒吸引了自己,那份仿佛世间的任何人和事都无法羁绊住他自由脚步的狂放不羁吸引了被家族泥沼陷住的自己,所以,对亲情绝了望,变得渴望自由的灵魂才会那么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过去而无法自拔。

对于自己说,雷厉的出现就好象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突然出现在一直关着自己的黑暗山谷上,慢慢的、慢慢的,明亮而耀眼的光芒照亮谷底,连带的将那个陷在黑暗角落里的自己也一并的照亮,希望与自由在一瞬间变得唾手可及。

所以开始不认命的挣扎,拼了命也想要挨近那道光,想要从黑暗的角落里逃脱,想要回到以前那个活在阳光下的唐佐明,为了实现这些,他才能下定决心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第二十六章

原本就显得宽敞过分的房间因失去了染有他气息的常用物品而变得更为空旷,即使是紧紧关闭的窗户也无法掩饰充塞在整个房间里的冰冷与寂寞。

这就是自己住了十年的地方。

一个冰冷而无情的牢笼。

十年前抱着满满的希望而住进来的自己一定不会想到十年后会带着由无数失望而演变成的绝望离开这里。其实早就可以预料的,只是当时的自己还存在着丁点幻想,以为时间会让疏离的亲情得到弥补的机会,却从没想过――幻想中疏离的亲情其实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走吧。”拎起收拾完毕堆放在脚边的灰色袋子,他淡淡招呼了声雷厉就带头出了房门。

“二少爷,你真的要走?”才走下楼梯,一直等在楼梯口的顾妈便满脸不舍的快步迎上。“真的……不打算和老爷说一声再走么?”

放下手上的袋子,他紧紧拥抱住尽心尽力、象对待亲生儿子一般照顾了自己十年的顾妈。如果说住在这里的十年里唯一能令他有所依恋的,恐怕就数眼前这有着温暖体温的妇人最最让他舍不得。

“傻顾妈,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见面了,”轻轻替顾妈拭去脸上的泪水,暖暖的液体在碰到的那一刹那竟变得灼热烫人,指尖有如被高温烫到一般的隐隐作痛着。“别哭了,以后……想见我的时候就给我来个电话,或是到我住的地方来,到那个时候就换我来做点好东西让你尝尝,恩?”

“恩,到时候我一定会来尝尝你的手艺,可别让顾妈失望啊。”她伤感的心情倒让唐佐明有如哄小孩子的口气给冲淡少许,明白自己是绝不可能让他转变心意的妇人也只得故做轻松的挤出一个微笑,却不知道看在唐佐明的眼中却是比哭还要来得令人心酸难忍。

“那么,我走了。”再紧紧的抱了一下后便立即放开怀中温暖躯体的唐佐明头也不回的迈开大步向大门走去。

跟在他身后一直都没有出声的雷厉向站在一旁的顾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后正要向大门走去,却颇为惊讶的发现走在前面的唐佐明竟呆呆的愣在门口,丝毫没有继续走的动静。

“你干什么?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拎着手中略微发沉的行李箱,他疾步来到唐佐明的身边。

两眼紧盯着前方的唐佐明对他的问话并没有加以理会,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也许他根本就连雷厉到了他身边都不曾发觉。到底是什么吸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会让这个以冷静著称的刑事大律师出现这么一反常态的僵硬神态。

吱――――――

一辆加长型的劳斯莱斯从慢慢滑开的雕铁门开进,沿着平滑的车道一直来到屋子的大门口才缓缓停下。

“爸……”

听着身边唐佐明的轻声喃喃,雷厉才知道眼前这个正从车里出来,一脸严肃的老人就是唐佐明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以冷酷无情而在整个商界都出了名的电器大亨――――‘唐氏集团’总裁唐奎声。

对于两人提在手上的行李唐奎声只是淡淡的扫过一眼后就脸色平静的顾自向屋子里面走去。平常的就仿佛唐佐明的离开只是一司空见惯的公干而已。

“爸爸,我要离开这里了。”望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父亲,唐佐明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交代,他并没有存在着什么不该有希望。他绝不会认为父亲会对他的离开露出一丁点的舍不得,绝对没有。

唐奎声往前走的脚步声稍稍停顿了下,回头。

“知道了。”

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严肃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淡然,‘知道了’三个字也说的轻描淡写,就好象是听到‘开饭了’、‘开会了’一样的反应。

不。

唐佐明苦笑。对父亲来说,就算是‘开饭了’,‘开会了’这一类的话都要比自己来得更为重要。明明内心非常清楚也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绝望的心还是会痛呢。

“那……”‘我走了’三个字还没出口,他眼前一,一直站在身边的雷厉已早他一步跨前来到正想转身过去的父亲的身前。

“您好,我叫雷厉。虽然JONE什么都没说,但我认为您毕竟是JONE的父亲,我和他同居的事情还是告诉您一声比较好。”挂着礼貌的微笑而面不改色丢下一颗足以将整个地球爆炸好几的核弹的男人在说完话竟还可以神情自若的对着脸色骤然变的铁青的唐奎声伸出手去,直让一旁的顾妈与唐佐明都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无视那双递到眼下的手,唐奎声只是将视线牢牢的锁住几步外的儿子。

“他说的是真的?你离开这个家就是要和一个男人同居?”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雷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唐佐明如坠迷雾的同时也面临了十年来第一来自父亲的震怒。

“二少爷快点告诉老爷这不是真的!”一心只想保护唐佐明的顾妈顾不得对唐奎声的惧怕,象保护自己孩子的母鸡一般冲到唐佐明的身前,将他结结实实的掩在自己单薄的翅膀下。“老爷……”

“你给我让开!”唐奎声铁青着脸一把拉开顾妈单薄的身躯狠狠甩往一边。笔挺的站在唐佐明面前,他冷着声音一字一句的问。“我再问你一遍,这个家伙刚才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面对这所发生的一切,唐佐明突然觉得非常可笑。

终于看见父亲的脸上出现了面对自己时除了冷淡之外的表情,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是因为雷厉的一句谎言!

“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啪!!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就狠狠的落到他脸上,立即引发火烧般的热辣痛感在皮肤上蔓延。

“滚出去!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很好。

真是太好了。

这么一来就真的全部结束了。

他推开一旁顾妈伸来想搀扶的手,努力稳住跌撞的脚步,慢慢的,一步一步从这个家的大门走出。

吸一口气后转过身的唐奎声这才看见惹事罪魁祸首还站在原地,当下铁青的脸又黑沉了几分。

“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我家不欢迎你。”

拎着手中的行李箱子,雷厉缓步走到他面前,将头轻轻凑近他的耳边,低声。

“看在你是JONE父亲的面子上,对于刚才的事情我才没有插手。但是记住,同样的行为绝对不会再有下一。”

冰冷的气息在耳边徘徊,充满威胁的话语就如恶魔的呢喃一般冰冷而又叫人颤栗,那是一种有如被人慢慢的揪扯着心脏,来自灵魂最的刻战栗,就算是冷酷无情的唐奎声,也在这样的梦魇下颤抖了。

“放、放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被雷厉身上散发出来的、笼罩了整个客厅的阴沉气压给迫到几乎无法透气的地步的唐奎声终于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而大声怒吼出声,打过唐佐明的右手则因莫名的心悸而高高举起就想挥下。

“愚蠢的男人。”没人看清楚雷厉是怎么做到的,就连唐奎声,也是当大脑接受到强烈的剧痛讯息后才发觉那只手腕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眼前神情阴冷的男人给扭断了骨头。

“呜……”虽然竭力想忍住,但还是有几丝痛楚的闷哼声从唐奎声的口中低低溢出,传进那个可怕的男人耳中。

“很痛么?”雷厉微微笑着,若无其事的将唐奎声的手甩开后拎起地上的皮箱。“记清楚了,如果下一再敢对他动手,断的可就不仅仅只有你的手。”

瞪着大摇大摆从自己面前走过的男人,唐奎声又气又怒又痛又感觉到一种无名的战栗在全身游窜,几种情绪加起来的结果就是让这个在商场上纵横了一生,从未尝过败绩的大亨当下晕厥过去。

在铁门外没看见唐佐明的车,雷厉便又往前走了段路。果然,大约走了五十米的样子就看见属于唐佐明的那辆白色跑车就停靠在路边。

“喂,你没什么事吧?”快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的雷厉将箱子往后面一丢,绑好安全带后才转首面向一直愣在驾驶座的唐佐明。

“刚才……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拍拍他红肿不堪的面颊,雷厉笑起来。

“很痛吧?这就是原因。”

“为了让我痛才说那样的话么?”

收回一直盯着那片红肿的视线,雷厉转为看着车子的前方。

“你不是很想离开那个地方吗?但如果象一开始的,不说点什么就离开的话不会甘心吧?”

“所以……”

“象现在这样,虽然很痛,但已经可以毫无眷恋的离开了,这样,不就达到了你原先的目的?”

是啊,雷厉说的没错。如果平平淡淡的离开,自己的心里肯定是不会完全甘心的,对那个家、那个人还会不自觉的存在着希望。但是现在……

唐佐明定定的看着雷厉俊朗的侧脸,冰冷的心突然变得温暖许多。

虽然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很象讨厌的狐狸,个性也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但也许,就只有这样的家伙,才能把自己从黑暗中解救出来,让自己有勇气回到以前充满了阳光与欢笑的日子里。

“怎么?看我看的发呆了啊。不是……突然爱上我了吧?”

一转眼,雷厉恢复成原来痞痞模样,不知何时伸过来的手正轻薄着他的下颌。

收回神游的思绪,唐佐明并没有回答雷厉的话,只是飞快的一踩油门,车就象箭一般射了出去。同时,车子开动的冲力也将措手不及的雷厉狠狠拽向一边,让他的脑门和车窗玻璃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你想谋杀我啊!”

“坐稳一点,五分钟后我们就能坐在酒吧里喝酒了。”

“……什么!最近的一家酒吧也要十五分钟的车程啊…………”

第二十七章

白色跑车滑至兰桂坊区域口的时候正好七点,诚如唐佐明所说的,距开车离开唐宅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刚五分钟。

“下车吧。”唐佐明一边松开身上的安全带一边招呼助手席上的雷厉。

“既然你能把车开这么快,那上的晕车是怎么回事?该不是……想惹起我对你的注意才故意那样做的吧?”利落的甩开身上的安全带,雷厉黑亮的眼中有着遭受戏弄后的淡淡怒气。

“到现在我才发现,你不仅性格让人讨厌,自恋程度也膨胀到了叫人意外的地步。”唐佐明推门出去,对着另一边同样已经推门走到车外的雷厉扬眉轻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开的话速度再快也没问题,但同样的速度而不是由我来开则就会出现上那样的情况。当然,信不信随便你。”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早有专门的泊车小弟过来接了唐佐明丢去的钥匙停好了车,正向他们所站的地方一路小跑着过来。

“先生,这是您的车钥匙。”

“啊,给我好了。谢谢。”没等唐佐明伸手出去,雷厉已早他一步的将小弟递来的车钥匙取到手中,并极为顺手的放进了西装口袋。

“喂,你不是吧?虽然我是说了信不信由你,但你也用不着表现的这么明显吧。”才反应过来的唐佐明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雷厉的行为,心里倒是对雷厉这种不由自主所表现出来的不信赖感产生了丁点好奇。“丑话说在前面哦,待会儿如果我吐了的话,清洗车子的费用可得由你全包。”

雷厉微微一笑,随手将额前被晚风吹乱的发丝往后一拨。

“这么多间酒吧,你想去哪一间?”

“既然邀请来自于你,我当然是悉听尊便。”

“OK。那么……就去那家好了。”随便打量了下四周,雷厉突然指着前方一家排满了长龙的店面说道。

“C CLUB?”看着门口大排长龙的人群,唐佐明有些意兴阑珊。“这家店出了名的没位子,你看那条长龙,为了喝杯酒而排队……我没什么耐心。”

“真不象你呢。当律师的人最擅长不应该就是耐心么?”好笑的挑高眉,雷厉一把搭上他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就拽着他往那家店门口走去。“跟着我走就对了,保证让你很快就能坐着喝酒。”

“搞什么!我们排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告诉我们今天只招待会员,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们的疏忽……”

“你以为一句疏忽就行了,如果是会员专日就应该在大门上贴出通知才对,而不是让我们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后才想用一句对不起来打发我们!”

“对不起,真的十分抱歉。但还是要请您换去另一家酒吧,我们这里今天实在不能招待各位,对不起,请原谅我们的疏忽。”

“…………真、真他妈的,以后再也不来这家了!”愤愤的说着这样话语的金发青年一搂怀中同样将头发挑成五颜六色的艳丽少女,骂骂咧咧的推开身边围观的人群,却因为太过专心于咒骂而撞上了正往这边走来的雷厉他们。

“你小子没长眼呐!小心――――哇!你想干什么?!”气势嚣张的青年在猛抬头看清楚一把将他揪得双脚离地的男人的脸,瞬时惨白了一张俊脸,嘴里骂人的话也突然结巴起来。“雷、雷、雷SIR?原来是您老人家。对不起,我刚没看清楚是您老人家,您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小阆?

一直站在雷厉后面,打算看场好戏的唐佐明却在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看好戏了,一把扯开挡在身前的雷厉并从他手上将那个可怜的家伙解救下来。

“还不快走。”

“哥?啊,谢谢哥,我马上就走。”对于上在警局所受到的惊吓至今还心有余悸的唐秉阆,雷厉的出现已足以让他心胆俱裂,就算后来看清楚解救自己的是亲爱的哥哥时,也只是如蒙大赦的匆忙道了声谢便落荒而逃。有趣的是,他倒没忘了一直紧紧搂在怀里的女孩,两个人就这样从雷厉的面前跑远了。

“那么紧张干吗,我又没打算对你弟弟怎样。”虽然不清楚在心里一阵阵翻涌的酸酸涩涩的感觉是什么,不过有一点雷厉可以十分肯定:就是他非常、非常不爽唐佐明刚才维护那小子的态度。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太长,但你为人世的方式我还是略微知道一点的。”

“哦?说说看。”

“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出手,想必小阆现在已经挨了你一顿好打了吧?”

“象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挨上一顿打对他只有好,更何况我又没跟他收取学费。怎么算都是我比较吃亏吧?”

“既然是这样,那么喝酒的钱算我的,只要……”唐佐明将下巴往酒吧大门方向努了努。“我们能进去。”

听他这么一说,雷厉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令人寒毛直竖的笑容。一手用力圈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往那边带去。

“IALA。”

“雷先生!”忙的焦头烂额的公关经理IALA面露惊喜的冲他们迎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还是以前的老位置么?”

“不了,今天给我一个隐蔽点的包厢吧,我和我朋友想安安静静的喝点酒。”

闻言,IALA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眼神将唐佐明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才挂着殷勤的笑容为两人带路。

步下一段不短的台阶,穿过错落有致分布在吧池周围的一些台子,再绕进一条闪着银灰灯光的隐蔽走道,走在前面带路的IALA停在一间有着一扇黑沉沉门扉的包厢前。

“不知道雷先生对这间包厢还满意么?”

“还不错。对了IALA,你让人把我上寄放在你们这里的那瓶82年的红酒给我们开了送来。”

“好的雷先生。”

包厢不大,但该有的东西却一应俱全,更特别的是,除了进来时的那扇门之外,另外的三堵墙全都是透视玻璃做成的。外面的人虽然看不见包厢里面的他们,但他们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包厢外所有的动静。

“你是这里的会员?”

废话!

一进门就四肢大张着‘瘫痪’在包厢里宽大的沙发上的雷厉只懒洋洋的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拒绝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接收到透露出这如此讯息的眼神后,唐佐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过于白目了些。但老实说真的不能怪他,换了谁在他现在这个位置都会有刚才的想法吧?一个小小的高级督察居然会拥有兰桂坊中消费最高的酒吧的会员资格,而且看刚才那个公关经理的态度,雷厉绝不会是只来过一两的那种会员。

“在想什么?”很久都没听见唐佐明的声音,雷厉难得的将身体从软绵绵的沙发中撑起,伸手从面前茶几上摆放着的水果拼盘中叉起一块凤梨放进嘴里。

恩,好甜,看来这家的老板有听取他上的意见,水果的质量提高了很多。

“我在想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家伙。”脱下身上穿了一天的西装随手放在一边的沙发上,唐佐明随口说出心里刚刚想到的问题。“以你一个警察的薪水,到底要怎样负担起那间豪华的屋子和每天这样的消费。说实话我真的感到很好奇。你不会有收受贿赂吧?”

雷厉微微一愣,而后则慢慢挑起他修长浓黑的眉毛,嘴边却扬起一个充满了揶揄的微笑。

“怎么突然对我感兴趣起来?难道真被我说中……你已经爱上我了?”

冬冬,冬冬。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唐佐明正想出口的话,随着门被缓缓推开,一名身穿黑衣黑裤,有着修长身材的清秀男子托着一个银色盘子进来。

“雷先生,这是您的酒。”

从唐佐明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名男子有着一双极为秀气的手掌,被水晶的高脚酒杯映衬着而透显出一种淡淡光晕的润泽手掌在放下那杯酒后还稍稍停留了会,片刻以后手的主人才将身子向他这边转来。

“这是您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迎上男子那一双不见底的眸子时,唐佐明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双美丽的眼睛里隐藏着的嫉妒,仿佛下一秒眼睛的主人就会从哪个角落抽出一把锋利的尖刀向他杀来。

是因为对面的那个家伙吧?

因为现在和那家伙坐在一起,喝着酒的人是自己,所以男子才会的怨恨着吧?

他微微笑起来。

自己……好象喜欢上了很不了得的家伙呢。

门,如来时般的被男子静静关上,除去那双眼中泄露的怨恨,男子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若不是那份怨恨太过强烈,唐佐明几乎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多心。

“来,尝尝看,这是我特地托人从法国那边的原产地带过来的,味道应该是你从没尝过的特别。”丝毫没察觉出唐佐明心中想法的雷厉冲他举举手中的酒杯,先凑近唇边饮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慢慢品味。

“虽然还没到达爱的程度,但是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噗――――!

同样将酒杯凑近唇边轻饮一口的唐佐明笑吟吟的看着被他刚才的话所刺激到的雷厉很是狼狈的将含在口中的那一小口酒尽数喷出,对上那双震惊而又不敢置信的眼睛,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个与雷厉先前相比毫不逊色的狡黠笑容。

“刚才你不是有问我是不是爱上你了这样的问题么,虽然被打断了一会,但有问必答可是我一贯都觉得很自傲的好习惯呢。”

“你――咳咳……咳咳……我……”想开口又被一阵随之而来的强烈咳嗽给呛得开不了口的家伙只得继续维持他狼狈的模样听身前的温和男子笑吟吟的把他的话说完,并不容人反对的下了结论。

“虽然我也很不愿意,但既然都喜欢上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直身走到雷厉的面前,用两只手托住雷厉的脸,微笑的丢下一枚炸弹。“所以,我们交往吧,亲爱的。”

第二十八章

交往?一个曾听很多人提起却仍觉得十分陌生的词。

微微仰头看着弯身捧着自己的脸的唐佐明,雷厉面露轻佻的伸手勾上他的脖子。狭长的凤眼上挑,半眯的眼遮住了含在其中的、浓浓的讥讽。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薄薄的唇角浅勾十五度,那是一个极冷极淡的笑。

记不清曾有过多少男女对自己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了。

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也曾令自己产生过一段时间的兴趣,但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的有效期一过,他总是第一个提出分手的人。不论是男人的愤怒或是女人的眼泪都无法阻止他不愿停留半秒的脚步。

这些事迹,他不相信身为律师的唐佐明没听说过,毕竟香港,只是个小地方不是么?

唐佐明当然知道雷厉会这么问的用意。

同属司法界的圈子,雷厉的光辉事迹早在两人没相识之前他就已经听一些同事说起过,虽然由他们的口气听来好象对雷厉的行为十分不耻,但那鄙视的口气下却隐藏着对雷厉的羡慕。

可以象他一样活得自由而不受拘束的生活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吧?

只是缺乏了那分勇气,所以只得站在远,用鄙视的口气、羡慕的眼神来关注着那个放荡不羁的男人的生活。

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雷厉就象一个遥远的存在,那个人的生活更是一种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生存方式。虽然羡慕,却也只有将之的藏在心里,表面上,他还是众人眼中温和斯文的唐大律师,父亲眼中的隐形儿子。直到――

直到与雷厉的第一见面,第一发现传说中风靡众生的家伙居然长了一张丑到毙的脸的时候,他心中的羡慕与向往被突然兴起的愤怒取代。而来自雷厉的、咄咄逼人的行为更是让他失控的暴露出一直掩藏良好的真实的内在。

所有的想法只在脑海一闪即瞬,注视着眼前容色轻佻的男人,唐佐明慢慢的蹲下身,捧着雷厉脸的双手下滑,直落到他线条优美的腰身上才停下。

“你不是也说过喜欢我么?既然喜欢对方,提出交往也是一种理所当然不是么?”

理所当然么?

细细的在心底咀嚼着这四个字,每一点每一滴都被毫无保留的吞噬干净后,雷厉才扬起眉拉近唐佐明的身躯,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坚定的嵌入自己怀中,搂紧。

“好啊,那我们――就交往看看吧。”只是我不保证我的‘喜欢’可以维持多久的――有效期限。

将近凌晨两人才从酒吧的大门出来,捧着微醺发沉的脑袋坐在助手席上的唐佐明眯眼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半开的车窗吹进几丝清凉的晨风,将他柔软的发丝吹乱。

“你还行么?不能喝就别顺着我喝那么多,说一声不就得了。”同样喝了一夜的酒却明显没事的雷厉边打着方向盘边抽空往他这边瞅了几眼。

是啊。不能喝说出来不就行了,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就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呢?明明已经被他看见了最为脆弱的一面,内心却还是想要保留一点点的坚强。只有在他面前,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自己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才会做出那么幼稚的行为。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对这个人的喜欢……已不仅仅只是喜欢了呢?

彻底的闭上眼,唐佐明放弃的任由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乱闯,反正在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上自己总会失去一贯的冷静与镇定,既然已经无法控制那么干脆就让它去吧,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都变得很安静,身下也软绵绵的,好象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一般的舒服。

床铺?

脑海中才闪过这个字眼,唐佐明便立即惊跳起来。

似曾相识的环境让他突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睡得好么?我已经帮你去律师楼请过假了,你尽可以好好的休息一天。”仿佛在房间里安装了针眼摄录机一般,在他清醒的同时雷厉挂满笑意的脸也突然出现在推开的房门边。

“……你打电话去律师楼帮我……请假?”

哦天,完了!

唐佐明感头疼的跌坐在床上。完了,他几乎可以想象等明天上班的时候,那批家伙看他的眼神会是多么古怪。而一切的一切都得归功于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罪魁祸首。

对了。

他突然想起刚才的问题。

“我刚才睡着了吧?怎么会在你家?”

不耐烦总隔着一道门板对话的雷厉索性推了门来,一把拖起呆坐在床上的唐佐明。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想知道答案就跟我来。”

不耐烦的口气却没影响到拖着他的那只手的温柔。修长温暖的手掌轻柔的握着他的,脚步也细心的配合着刚睡醒的他。

唐佐明迷惑了。

侧脸看着那张布满不耐的俊容,他的被迷惑了。

雷厉,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似乎每一的接触,你都让我觉得与前一有所不同,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看清楚你真正的模样?

“吃点东西垫垫胃再问我问题吧,唐律师”一把将他按在餐厅的椅子上,雷厉把桌上满满的一大碗白粥与整一盘子的油条都摆到他面前后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这个……”

“放心,这是在刚才路经的早点店里买的,保证没毒。”

“我不是这个意思……”难为情的停顿了下,唐佐明才低头轻声道。“我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准备早点的那份心意。”

被他这么一说,雷厉才突然发觉自己对这家伙的特别之。以往的自己就算再怎么对交往的对象兴趣十足却也从来没想过要为他或她做些什么。但刚才开车经过那家热闹的早点店时,闻着里面传出的白粥的清香,再看看沉睡中也微微蹙着眉头的唐佐明,他竟毫不考虑就停车进了那家店。

“既然知道我的心意,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来回报我呢?”半真半假的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的雷厉其实正为刚刚发现的事实而暗自吃惊,但表面上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笑得狡黠不已。

吞下口中的一口白粥,唐佐明回以一个微笑。

“那么,你想要些什么回报?”推开面前的碗,他略微将身子前倾,伸臂勾住雷厉的脖子。“一个感激的吻如何?”

第二十九章

雷厉笑了。

他拉开颈上的手往后站开了些,笑得狷傲而挑逗。

“那么,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感激――究竟可以热情到什么样的程度……”

眼前的男人笑得蛊惑,微微上挑显露无限风情的眼角在透窗而入的炎炎日光下慵懒的看着他,直让唐佐明平静的心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这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雷厉的另一面么?

这份能让从来波澜不兴、死水般平静的心脏出现被人狠狠敲打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陌生。从大学到出社会到如今,他的身边从来都不乏打发寂寞的床伴,但仅仅只是床伴,从来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寂寞、渴爱的心出现现在的感觉。

大片大片的阳光从餐桌边一整面的玻璃墙外透进,照亮了雷厉也照亮了唐佐明镜片后的一双眼。

好耀眼。

被炎炎日光所照亮的雷厉站在窗边,淡淡的白色光晕披在他的身上,叫人不由自主的为他的耀眼而头晕目眩。

他知道自己被这个男人蛊惑了,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他的身边,一点又一点的看着那双邃的眼睛靠近自己,一丝又一丝的感受到滚烫的气息被吹拂到同样发烫的自己的脸上。

“真乖。”雷厉用他洁白颀长的手指在唐佐明的肌肤上抚摩,缓缓的,带着磨人的轻柔挑逗。“这唇的味道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很甜……很美味……”

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边眼睛被轻轻拿掉,自然闭上的眼敛因感受到那份近在咫尺的亲昵而微微的发着颤,仿佛连心都跟着一起开始颤抖起来。

“呵呵……你在发抖么……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呢。”轻声的呢喃从那人的嘴角飘出,飘到灼热的空气中,把隐含着淡淡揶揄的声音融化成虚无飘渺的微粒,散布到这房子的每一个细小的角落。

就象在品尝着最上等的佳肴,雷厉的舌轻轻的滑过他的唇,沿着边缘慢慢的打着圈,夹杂着些微烟味的透明液体在唇部的轮廓上画下一道完整的印记宣告,这是他雷厉的领域。

灵活的舌尖挑开半合的唇瓣,几乎不曾受到任何抵抗就长驱直入到了最最柔软的地域。

“恩……”舌尖被狠狠吸吮的刺激令唐佐明小小的震动一下,身体迅速热了起来。

“这么快……就有反应了?你有多久没碰过女人……或男人,恩?”低声调笑着而将手滑落至他双腿之间的家伙慢条斯理的拉下金属拉练,吱――吱――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混蛋!快、快住手啊――――”饱含着羞耻而发出的清朗男声被两腿间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刺激的曳然停止,浅短急促的喘气从急速上下窜动的喉结发出,传进一直含笑看着他反应的雷厉耳中,引发他不怀好意的诡异笑容。

“真的要住手么?还是……想让我为你带来更强烈、更多的快感……”将握着唐佐明要害的手微微松开些,他灵巧的食指熟练的溜进白色内裤的边缘,留着短短指甲的指尖碰触到灼热物体的那一刹那,唐佐明猛地睁开眼,双手插进雷厉浓密的黑发。

“住手……这里不行!”太疯狂了,他们身边就是一大片透明的玻璃墙,虽然是二十六楼,但谁也不能保证对面大厦的人不会有偶然看见他们的可能。

“别管这些,你不是喜欢我么?”脚下一勾,措手不及的唐佐明就被雷厉推倒在方才用餐的长形桌上,蓝色格子纹的桌布映衬得倘做明那一身半裸的肌肤更为诱人,也让雷厉眼中的火苗燃烧地更盛。

“那么――我要,你就得给。”

是自己看错了么?说着这话的雷厉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那份吸引自己不顾一切也要去到他身边的温暖阳光的感觉骤然虚了、空了。透过那层光,隐藏在里面的是任何人也无法触摸到的冰冷。

唐佐明突然一阵发冷,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迅速浮现出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散布开来。

这身体上的、乃至心灵上的变化统统没有逃过雷厉那双锐利的眼睛。

唇边的笑,淡了,也冷了。

“算了。”他抽手离开,顺势将窗边的落地纱帘用力一扯,顿时遮住了满眼光线。

“呃……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唐佐明犹半躺在长桌上,有些发愣的看着隐在阴暗光线的男人。

“我说算了。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你根本没和男人做过,生硬的象块木头一样,毫无情趣可言。”丢下伤人的话就顾自进房的男人突然又回头看他一眼后,说。“关于交往的事也一并算了,我没兴趣和从无经验的家伙上床,交往――当然也是一样。”

被孤零零丢在餐厅里的唐佐明难堪的从餐桌上默默起身,拉上裤子的拉练并扣好被雷厉解了大半的衬衫纽扣,然后套上领带,走到房子的玄关,拎起挂在衣物架上的他的西装。

从起身到穿衣他都表现的非常镇定,好象根本没把雷厉那些极具侮辱的话放在心上一般。但是――

紧咬的牙关、微微颤抖的指尖、穿了好久都没穿好的西装外套都一一泄露了他内心激烈的情绪。

先前充塞在两人间的和谐氛围有如夜间的朝露一般,只要早晨的太阳一出来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连半丝都不被允许余下。空荡荡的房子因拉上的窗帘而显得阴冷沉寂,轻浅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在无形中被放大了好几倍。

他察觉到了吧?察觉到当时那一刻,自己心中所闪过的一些想法。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突然说出那样的话,还把交往的事一并勾销,当作什么都不曾有过。

是啊,说喜欢的是自己,要交往的也是自己,甚至先行挑逗的还是自己,但到了关键时候,发现那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阴暗的时候第一个退缩的却依然是自己。

因为被家族牢牢困着,所以才喜欢雷厉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由的味道。因为生活中充满了一成不变与死板,所以才向往雷厉狂放不羁的生存方式,因为在自己的身边感受不到一点的亲情,所以才想找一个能让自己真正得到幸福的人,所以才拼了命的爬出那个黑暗的谷底,向有着温暖阳光感觉的雷厉跑去。

但是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相情愿的幻想,是自己被压抑的太久,才刻意忽略了那阳光下隐藏的黑暗,故意去忘记光明与黑暗中是相互并存着的事实,只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希望为这个男人加上了一层又自己制造出来的虚假,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人会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因为他那个狷狂的表情、肆意嚣张的说话方式,都坚硬的好似一副永远不会受伤的盔甲,才让自己忽略了他也有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听着由于寂静而显得分外清楚的关门声,雷厉撩起卧室窗边的纱帘,垂眼看着。不久以后,属于唐佐明的那辆白色跑车就从一楼的停车场中开出,绕着大厦前的喷泉打过一个圈后缓缓的驶上外面的宽敞马路,渐行渐远,直至连车尾的影子都看不见时,他才放下手上的纱帘。

明明知道要得到这个家伙的话就绝不能在他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阴暗,却为什么还是忍不住用着那样的神态说了那样的话?既然说了又为什么要去顾虑那个家伙的想法,只要象对待历任情人一样,用高超的调情手段和绝妙的技巧来让那个家伙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直接吃了他就是。偏偏刚才的自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痛快的放了手不说,还一个人跑进房间里生闷气。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太不象自己了,这种表现简直就象自己也喜欢上他了似的――――

慢着!

他狠狠抽了口冷气,努力将思绪往回拉……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到整个身体都变得无法支撑,慢慢滑落地上还是无法停止。

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场原本不被自己放在心上,以为只是玩玩的游戏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认真了起来!因为是他,所以当时的‘喜欢’两字才会那么轻松的出了口,自己却还以为和以前用来诱哄人上床的招数没什么区别。因为是他,所以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了那个讨人厌的老头,自己却美其名为难得的侠义心发作。因为是他,所以当他提出交往的时候,才会在片刻迟疑后就答应下来,尽管当时还再三告诉自己,送上门的美食不吃白不吃。因为是他,所以当自己看见他眼底闪过的抗拒时才会失了往常的一笑置之,反生气的大动肝火。

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和亲情、爱情这一类可笑的东西绝了缘,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心里早已悄悄的住进了一个人,一天一天的扩展他的地盘。

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子,却无法告诉自己该怎样去理这份不被自己期望的感情。

接受下来,放下心结的去尝试一?还是……当它没发生的趁早抹去?

他抬头拭去眼角的水痕,床边的照片却在这个时候映进他的眼帘。

照片的男女相拥着笑得正欢,看在他的眼里却只觉得讽刺。

爱上警方死对头,甚至为了他而失去一条性命的父亲。

因为不愿意接受丈夫爱上别人(还是个男人)的事实而坚持取出丈夫的精子放入自己子宫,生下一个儿子却又从小把他当作丈夫的替身养大的母亲。

这两个人都被“爱情”这个可怕的东西纠缠一生,至死他们都可能没从这悲惨的梦魇中逃脱出来。前车之鉴就摆在自己的眼前,该下什么决定似乎也不需要再多做考虑了。

啪!

他起身走到床边,将照片丢进拉开的抽屉里,牢牢锁上――

连同他那份刚刚萌芽的情感幼苗,一并锁进了那个狭长的抽屉里。

第三十章

“早,唐律师”

“早。”

“唐律师,听说你昨天搬家,怎么不叫我们帮忙啊?”

“是啊,如果不是你那个朋友打电话来通知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对了,搬了家总该庆祝一下吧?不如就今天晚上,顺便把昨天帮你请假的那位朋友也一起叫上?”

“唐律师…………”

“唐律师………………”

才一上班就被律师楼众人包围了的景象虽然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但经过昨天所发生的事情后,此时此刻他实在没什么心情来应付这群家伙。

“sorry各位,我很累。请客的事等以后再说吧。”推开身边几乎让他窒息的人群,他向自己办公室外的助手淡淡说了声。“GEARS,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帮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后推个二小时。”

“知道了唐律师。噢对了,关律师今天休假,他昨天交了样东西给我,说让我今天转交给你,已经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谢谢。”

推开门,唐佐明立即便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不大但有点高,光从外表还真看不出里面放了什么。

这个关昊。什么时候开始也学起方默那一套来了,难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将手上拎着的公文包往旁边沙发上一丢,他疲累的靠进柔软的皮椅,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算了。”

“我说算了。你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和男人做过,生硬的象块木头一样毫无乐趣可言。”

“还有,交往的事也一并作废,我没兴趣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上床,交往――当然也是一样。”

才闭上眼,雷厉冷声淡淡说着那些话的神情又一出现在他的脑海。

这是第几了?十?二十?还是三十?

记不清了。只知道,随着这些话重复一,他的心就会跟着痛一分,到最后,就连痛的感觉都已成为麻木。

他扬唇苦笑。

从离开那间屋子开始,他的心一直于一种跌宕不安的情绪下。有很多他都想打转方向盘开回去,但总是将方向盘打了一半又颓然停下。就这样迟疑来迟疑去,到了最终他始终没有回到雷厉的那间房子。

其实仔细想想,从头到尾那个男人都不曾对自己说过什么,就连那句喜欢他也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没用上心思一般的随口说说罢了。如果这样一想,自己这一天一夜的苦恼与内疚似乎就显得可笑起来。

然而尽管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心中的痛楚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反增添了另一种酸酸楚楚的味道,让他更是难受起来。

“哥!”属于小阆的声音狠狠的将他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稍感惊讶的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站在他桌前不停喘着粗气的少年,他摆手示意跟着少年进来的秘书退下。

“小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找我?”起身拉过少年的手在一旁沙发上坐下,他取过一张纸巾递去。“把头上的汗擦一擦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过去胡乱擦擦后,少年――唐秉阆满脸殷切的看着唐佐明。“哥,爸说的不是真的吧?你只是离开家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吧?”

就是为了这个才跑来的吗?

面对那张充满了殷切希望的脸,唐佐明发现自己对即将出口的事实有些难以启齿。

拍拍弟弟的面颊,他轻描淡写的笑道。“傻瓜,哥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犯得着为了这个急巴巴的跑来找我么?”

“是真的?”少年明显的呆愕住了,正当唐佐明想起身叫秘书倒杯咖啡进来时,一股大力由下而上的将他半起的身子直往下拽。“想拥有一个家当然不奇怪,可哥你想拥有一个家的对象却是一个男人,这难道还不能让我震惊么?”

看小阆气愤的样子,想必父亲在他面前将自己说的很不堪吧?

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儿子本来就不得他的欢心,再加上雷厉在他的面前说出同居这种具有严重刺激程度的话语,现在对于父亲来说,自己的存在应该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了才是。

“那个混蛋是谁?一定是他诱拐了我纯洁善良的哥哥,不然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你以前所交往的可都是美丽优雅的女性啊。”越说越相信自己推测的少年热血沸腾的一把握住唐佐明的手。“哥你说,那个混蛋叫什么名字,我一定把他扁成猪头一只!”

诱、诱拐?

一阵短暂的瞠目结舌之后,唐佐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天啊!小阆真的太可爱了。原来在他的心目中竟将自己挂上了纯洁善良的牌子,真不知道该为此高兴呢还是应该检讨自己在往日里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他产生这样美丽的误解。

“哥?你没什么吧?哥你别吓我!”压根没想到是自己的话令唐佐明出现如此反应的唐秉阆见状慌了手脚,一股脑的认定肯定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对自己亲爱的哥哥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出现与往常大为相反的反应。

“那个混蛋――”

“他叫雷厉。”

“原来叫做雷厉啊,连名字都那么委琐的家伙――哥,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已经窜到门口的少年仿如被人施了定身咒般的直直定在那里,好半晌才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连带整个身子都转回唐佐明的方向。

“雷厉啊。”笑眯眯的丢出这个名字后,他成功的让少年再一僵硬石化。

雷厉!

那个虽然俊美但浑身都透着可怕杀气的男人?一想起这个可谓是天敌的男人的脸,小阆什么豪情壮志统统飞到了九霄云外,唯一剩下的就是对那个男人的满腔恐惧。

哥……哥到底是怎样招惹上那个恶魔的?能存活到现在真是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奇迹啊。

这是什么眼神。

好气又好笑的赏了两眼冒出崇拜、同情、畏惧、及数十种复杂情绪交染而成的眼神的少年一个不轻不重的暴栗,唐佐明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托他之福,从昨天积累到刚才的郁闷似乎消散了不少,对于桌前堆积的工作也开始慢慢的有了些精神。

呼――

继大大吐出一口长气之后,唐佐明办公室里的石像终于慢慢的恢复成正常的人类。

“醒了?要喝咖啡么?”

早在少年发呆的时候,唐佐明已让秘书送进来两杯咖啡。此刻,咖啡的香味正浓浓的散发在空气中,诱人的很。

蹑手蹑脚的走到唐佐明身边,在少年的心中,往日和善的哥哥已在无形中挂上了‘雷厉专属’的牌子,以往看惯的温和容色似乎也突然变得高莫测多了。

虽然理着公事,但身边少年的举止也没逃过唐佐明的眼睛。

一放手上的工作,他微微靠向身后的椅背对被他吓了一跳的少年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哥,你是因为喜……咳,喜欢才和他在一起的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面对少年的问题,唐佐明几乎没有加以丝毫的考虑就脱口而出。

“喜欢啊。喜欢呆在他身边的那种感觉,被他拥抱着可以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温暖感觉。”

……哥,我们在说的是同一个人么?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雷厉是个易怒、讲话刻薄、有暴力倾向的坏脾气家伙呢?

看着说到雷厉就不由自主满脸温柔的哥哥,唐秉阆小小的咽下一口唾液,小声的说道。“你整个人都在发光诶。哥你……该不会爱上那家伙了吧?他、他、他不会成为我的二嫂吧?”

打击!

一想到那个有着邪恶笑容的男人会成为二哥的另一半,也就是自己的二嫂,唐秉阆就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爱上雷厉?自己已经爱上他了么?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的唐佐明又被小阆随后的一句话给震动了。

“不行!我坚决反对!更何况他还把爸的手腕给折断了诶,虽然是因为爸先动的手,但作为你的恋人,他怎么都不该对恋人的父亲动粗吧?而且……”

还有而且么?雷厉啊雷厉,你到底要带给我多少惊讶呢?

“告诉我小阆,他还说了什么?”

“……而且,他还威胁爸,说那是唯一的一,他站一边旁观而不插手,但是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头发,就算是爸也不例外。”

呵呵呵呵呵呵。

松开抓住小阆的手,他慢慢笑起来。

不让任何人动我一根头发么。你是把我当成易碎的瓷娃娃,还是那些娇弱的女人了?

这种明明在以前听到会让自己大为生气,认为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的话为什么现在听来却只觉得窝心的想要落泪呢?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句话而感动到无以复加,甚至想掉眼泪的地步,但它就是发生了,而且一点都没让自己产生排斥抗拒的情绪。

“……哥……哥,你的样子好奇怪啊,你在想什么?”

咔!

唐佐明突然推开椅子的声音令小阆吓了一跳,想要退开的身子却被他紧紧抱住。

“谢谢你小阆,你让我认清楚了一件事情,也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心情。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从这个紧紧的拥抱当中,少年好象也明白到了一点点唐佐明的心情。

“那么我先走了。”再紧紧抱了一下就松开的唐佐明抄起沙发上的外套,飞一般的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的方向良久,少年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为自己往后几可预见的悲惨而漫长的人生久久哀悼着………………

第三十一章

一路风弛电擎来到西九龙警局,快步走进重案组的唐佐明随手拉住一个身着便装的年轻男子,眼角轻瞥就已将他衣上别着的证件收入眼底。“高警官,请问你们雷SIR在不在里面?”

“雷SIR啊……”男子摸摸头,不是十分肯定的朝里面望了望道。“刚刚好象还在办公室里的,现在就不知道了。”

“谢谢。”

简短的道过谢后,唐佐明整整因匆忙赶来而显得稍稍凌乱的衣服,再微微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后才稳步向雷厉的办公室走过去。

这个人……好象在哪里见过啊。

姓高的年轻男子对着唐佐明的背影沉思了会,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轻晃了下脑袋他就想转身去办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哇!”乍一转身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身后的、满脸阴沉的家伙吓了一大跳。“楚哥?你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真把我吓了一跳。”

楚笑威摸摸鼻子,一个阳光般和煦的微笑便奇快的取代了刚才一脸的阴沉。

“小洋啊,刚才那人是你朋友么?我看你们好象聊地挺开心的就没过来打搅。”

“不是啦,他是来找雷SIR的。不过说起来,楚哥,你觉不觉得他很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

找雷厉的?

楚笑威若有所思的盯着远挂着雷厉名牌的办公室,眼尖的看见那扇百叶窗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被人给放了下来。嘴角一勾,他想,他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了。

“楚哥?”高洋狐疑的看着满脸诡笑的楚笑威,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

低头看看比自己矮了足足有一个头的家伙,楚笑威伸臂揽住他的肩膀,有意无意的往自己怀里拢紧了些。“走吧,我们也该开工了。”

男人之间的勾肩搭背本来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被楚笑威这样揽着,高洋的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好象……好象……被身边的这个人的珍惜着一般。

一旁的楚笑威倒没留神他的反应,只又回头看了看那扇被百叶窗遮挡的窗子,嘴角的诡笑更了几分。

雷厉,看起来你已经搞定了啊,那么,我也该加油才是呢。

垂挂的百叶窗将房内与房外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对坐桌前桌后的两人,看似平静的氛围中却暗暗隐藏着一触即发的汹涌。

无聊的将长腿高高架上办公桌,雷厉轻眯起眼看向对面的人。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和我大眼瞪小眼吧?”

直直看进那双黑亮眸子的,继一个淡淡的微笑后,唐佐明缓缓将这一日一夜里所有曾有过的动摇都化成三个字。

“对不起。”

对于他的道歉,雷厉只是无关痛痒的笑笑。

“没那么严重吧?不过是一没成功的上床罢了,有必要特地跑来和我道歉么?”

自己真的伤到这个人了。

有此顿悟的唐佐明突然觉得心很痛,痛到几乎不能呼吸的程度。

“喂,你没事吧?”看见他不声不响就脸色发青,雷厉着实被吓了一跳。忙放下搁在桌上的脚,起身绕到他身边查看。

这双在额头轻抚的手是属于雷厉的,这温暖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手中传递进自己抽痛的心脏,瞬时疼痛舒缓不少。

唐佐明抬眼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的人,不管他的话说得有多么叫自己难受,但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关切却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

他关心我!他真的关心我!

为什么当时自己会推开这一双充满了温暖的手?

伸手缓缓拉住,他凝视着愕然抬头的雷厉,轻声开口。

“我喜欢你,雷厉。”

片刻的惊愕后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愤怒。雷厉冷冷抽回被握住的手,直身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刚对自己吐露爱语的男人不语。

“相信我,我真的喜欢你,也许……我已经爱上了你。”紧随着他起身,雷厉眼中的冰冷叫他心慌,以往在法庭上震慑众人的严厉词锋与镇定在此刻消弭无形,惟独心中最真的那份感觉又了一分。

“喜欢我?爱我?”雷厉轻佻的抬起他的下颌,狭长的眼中满是浓厚的嘲弄。“那么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爱的,又是我的哪一点?”

又来了。

在那个时候所感受到的冰冷的、仿如恶魔般的气息又一无形的弥满了自己周身的空间。牢牢盯着自己的黑亮的眼睛中仿佛被拢上一层透明的冰雪。那寒冷,直欲穿透心脏。

这一,他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这已是最后的机会。

“你这个人自私、唯我,说话难听刻薄、做事不择手段、脾气又坏,而且还有暴力倾向,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不讨人喜欢的。”一说起雷厉的缺点,唐佐明就好象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没办法收尾似的喋喋不休起来,直把一旁听他说话的雷厉气得脸色渐渐发黑。

“喂……”

“但是,你虽然自私却很有分寸,虽然唯我却拿捏得当,至于说话难听、坏脾气还有暴力倾向,它们反成了你个人独有的性格魅力。”他温柔的抱住雷厉,“而且,你知道你的生活方式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么?那么自由、那么不羁的生活在这个充满了条约,充满了拘束的世界里,好象只要靠近你,就能沾染到一点点自由的光芒。”

低头看着环住自己的唐佐明,雷厉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

伸臂推开他。

“既然我这么好,当时你又为什么会抗拒呢?”

那个时候……他果然察觉到了。

他困难的闭上眼,而后慢慢睁开。

“因为当时,我发现了你身体里有我最痛恨的东西隐藏着,那也是我最害怕的东西。”停了停,他吸一口气后继续。“黑暗,你的心里藏着很浓很浓的黑暗。在那个瞬间,我看见它狰狞的出现在你的眼中。所以,我退却了。”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你应该知道我还是我,一天一夜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虽然会害怕你心中的黑暗,但我却更喜欢和你在一起的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安心,很宁静。”他向前一步,再将雷厉揽进怀里。“我想,和你在一起。”

……………………

……………………

……………………

很久很久以后,或许也只是过了几秒钟而已,唐佐明掩藏在平静下的慌乱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个不算正式回应的回应。

“今天晚上来C CLUB,我给你答案。”

第三十二章

五月的天黑得很晚,都已经是六点左右的时分了天色还仿如白昼一般明亮,只有天边垂挂的夕阳与渐渐拢聚的云层微微透出了点夜晚的味道。

“JONE,还没走?”关昊路过唐佐明的办公室见灯还亮着就顺手推门进去看看,正好碰上唐佐明从里间的小休息室里出来。

“刚才觉得很累就小睡了会儿,没想到睡过头了。”拎起一边的公事包,他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向关昊走来。“你今天不是休假怎么回来了?”

与他并肩走着,关昊举举手上的文件夹笑道。“我是回来拿这个的。对了,GEARS有把东西交给你吧,还喜欢么?”

“谢谢。如果不是收到你的礼物,我都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了。”从雷厉那边回来后,他心情乱的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在工作上,而关昊的礼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打开的。说实话,在看到盒中附带的纸条前他还真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没想到关昊倒还记得,更提早一天为他买好了礼物。

走进停在两人面的电梯,关昊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键,随口问了声。

“昨天帮你打电话来请假的是雷SIR吧?你们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关系了?”

咳咳咳咳!!

没预料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的唐佐明因此而引发了一阵强烈的咳嗽。

“不是这么难回答吧。你的反应……好象过于强烈了诶?”好笑的给他递来一张面巾纸,关昊斜斜抱胸靠在电梯的扶栏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从不曾表现得如此狼狈的唐大律师。

“真是的,和方默那家伙相一久果然被感染了,你以前可从来不八卦的。”

叮!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将手上用过的面巾纸丢进一旁的垃圾筒,道了声拜拜后唐佐明就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关昊只是心中了然的笑了笑,倒没再说些什么。一转身,他也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车开得很慢,以着与往常截然相反的速度向兰桂坊的方向前进。

车里,唐佐明一手支着方向盘,一手放在额头无意识的轻轻抚摩着。

待会儿,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回答?

接受?还是……拒绝?

如果是拒绝,他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让自己知难而退?又或者,他可能会在当场给自己难堪来达到他拒绝自己的目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C CLUB之约他一定要去,去了还有一丝希望,不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下定决心后他猛的一踩油门,车速飞窜的同时车子也向箭般的飞了出去。目标:C CLUB。

C CLUB的门口还是象那天一样热闹,只不过今天再也没有人因为会员日不会员日的事情而在此喧哗,所以当唐佐明才走到离大门不远的时候就被早等在门边的公关经理给一眼认了出来。

“唐先生!”

一边喊着一边向他快步跑来的男人满脸都堆着奉承阿谀的笑容。

“您是唐佐明先生吧?雷先生特地吩咐我在外面等您的,请跟我来,雷先生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跟在他的身后,唐佐明原本还以为会去上的那个包厢,没想到那人却直接带他来到最靠近吧池边缘的一张圆形小桌旁。隐晦的暗橘色灯光下,那慢慢浅酌着水晶杯中鲜红液体的俊美男人除了雷厉还有谁?

“来了,坐。”看见他,雷厉微笑着伸脚踢踢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另外对着站在一边的服务生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再来个杯子。”

“对不起,请给我来瓶啤酒。”与昂贵的红酒相比起来,他对顺口通气的啤酒倒来得更为喜欢一些。

“是。”接到雷厉默许的眼神后,服务生微一躬身便静静退下。

“怎么突然喜欢起啤酒来了?”尽管是神情懒散的‘瘫痪’在椅子里,但雷厉给人的感觉就象君王一般的尊贵无比,且不容人忽视。

“我一向都喜欢喝啤酒。更何况,今天晚上我不想喝醉。”

“呵呵。”雷厉轻笑了两声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时间在慢慢过去,酒吧里的人也慢慢的多起来。除了雷厉这一桌只有他们两个人对饮之外,其余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而吧池中表演的乐队也整理着器械,准备开始他们的演出。

歌舞一支又一支的过去,喝进口的酒也越来越多,但对于今天晚上最重要的话题雷厉却连半个字都不曾提起。

口中的啤酒渐渐变得难以下咽,唐佐明抬睫观察雷厉的神情,见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就又是一阵焦虑。这是第一,有人可以让他产生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因为律师这个职业所养成的好定力在雷厉的面前似乎总显得无用武之地。

“雷厉……”

哗――――

他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两人间难以忍耐的沉寂,突然自周围桌上发出的喧哗大声将他的话湮没无踪,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继喧声之后一支长梗玫瑰从前方的吧池里由人丢了出来,不偏不倚正落进他的怀中。

见状,一直不作声的喝着酒的雷厉忽然冲他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起身来到他身边拾起那支玫瑰。凑至唇边轻轻一吻后,那笑容越发了几分。

“你的运气真是好呢。”

什么?什么意思?

也许是从他大睁的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意思,雷厉一伸手将他从座位上拉起,那往他掌心中一塞。

“每个周末C CLUB都会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节目:那就是即兴表演。”雷厉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慢慢滑过他的脸颊,那指尖,温热中透出无形的冰冷轻触着他的肌肤。“乐队表演到中场的时候会由歌手丢出一支长梗的玫瑰,当然,丢的歌手是闭着眼的,所以不会有故意丢中谁的嫌疑。而被丢中的人就要当场去到吧池的中央即兴表演一个自己拿手的节目。”

只有这样?

“一般的都只到这里就可以了,不过……”他微微的眯起眼,狭长的凤眼在眼尾的地方挑起,使得雷厉俊美的面容突然添上了几分狐狸般狡猾的意味。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就该是雷厉对于自己的告白的回答了吧。

“接到的人是你,倒叫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念头呢~~”雷厉轻笑,修长的身躯稍稍向他这边倾过些,形状优美的嘴唇则凑在他的耳边细语。“我希望……你所表演的节目是脱衣舞。”

他疯了!

唐佐明不敢置信的看着依然微笑满面的雷厉。C CLUB并不是同性恋酒吧,来这里的很可能就有他们司法界的同事,一旦他依照雷厉所说的做了,那么到了明天,相信他唐佐明一贯以来所保持的良好形象就毁灭殆尽了。

“怎么,怕了?不是喜欢我,爱我么?那么就让我看看,你可以为了我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扬唇露出一个冷冷的笑,雷厉优雅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坐,而后又轻描淡写的加上一句。“对了,如果你跳地不够性感,无法让我有所反应的话,我还是不会答应你的告白。”

真是……真是一个超级恶质兼任性的男人!

狠狠在心里咒骂着这个男人的同时,唐佐明却绝望的发现,尽管雷厉这样对他,自己却还是喜欢着这个人,而脚步,也在不由控制的往吧池中间移动。

雷厉放下手中的酒杯,招来一旁的服务生轻声吩咐了几句后才又端起喝着,唇边所挂着的依旧是高莫测的微笑。

唐佐明刚刚走到吧池中间,乐队的歌手便面带微笑的向他迎来。

“唐先生,谢谢你。”他转身面向吧池周围的人群,稍稍提高了嗓子,清爽悦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被传到了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唐佐明先生为我们表演他最拿手的节目:一场激情的脱衣舞!”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惊异的喧哗,当然也不乏年轻人看热闹的口哨声与叫好,人头耸动中唐佐明只看见雷厉眼中的嘲弄:放弃吧,你做不到的。想想你的名誉和你在司法界的地位,为了我,值得么?

值得么?值得么?值得么?

唐佐明也这样问着自己,但每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不变。

与那双眼对视着,他笑着举起手中玫瑰向那人扬了扬,然后,丢开。

音乐声缓缓响起。轻柔的,带着懒洋洋的感觉向他袭来,轻轻包裹住他的全部。

闭上眼,他徐徐摆动起身躯,慵懒的节奏中他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感觉,那个时候,和那个人一起放肆的跳着拉丁的感觉也一并回到了身体里面。

灯光柔和的打在他扬起的脸上和身上,跟着他摆动的脚步而旋转挑动。

四周一片安静,仿佛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无比的听见,男人和女人睁大了眼,屏着呼吸看着吧池中跳舞的男子,那份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自觉的魅惑的气味使得在场每一个人都被吸引住了。

随着乐声节奏的加快,代表斯文的金边眼睛被丢在一旁,轻薄的黑色西装外套也被脱落甩开,雪白的衬衫半开,极少接触阳光的肌肤曝露在灯光的照射下,因激烈的动作而产生的汗水在他秀美的额头、修长的颈项、狭长性感的锁骨一点一滴的渗透出来,顺着肌肤上细腻的纹理缓缓的下滑进人们所看不见的衣服里面,勾起无限遐想。

似是极为讨厌半湿的衬衫粘在身上的感觉,唐佐明微蹙眉头将衬衫一把从身上扯下丢开一边,立即又引来周遭人群的一阵抽气声。

好舒服。他扬着头甩了甩汗湿的发,舒畅的挥去额头细细的汗水。

另一边,雷厉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则握得越来越紧。

唐佐明看见了,看见那个人的眼中不再只是嘲弄,愤怒已悄悄的爬上了眼底。

他笑,极魅惑的笑。

眯着眼,他修长的指节轻放上腰间的皮带……一寸、两寸、三寸……慢慢的来到扎扣,解开。

皮带被一点点的抽离,黑色的细长宛如一条噬人的毒蛇在他的指尖游移,银色的扣牌在颀长指节的命令下,从腰间沿着胸腔、锁骨、脖颈一直来到他似笑非笑的唇边,浅浅的亲吻着。

皮带所能得到的眷恋仅仅只维持了一分钟就被无情的丢弃,裤腰上的纽扣与拉练才是那双手指的新宠。

细腰摆动的动作中,拉练半开的缝隙中白色内裤的影子若隐若现,勾住了在场除却雷厉之外所有人的眼球。

喀!

酒杯被重重按在桌上,下一瞬,桌边已失去了雷厉的身影。

同时,全场灯光忽然一暗,灯光再亮起的时候,吧池中的唐佐明也失去了踪影。留下的只有一件他脱下的黑色外套,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人们惊讶的互相问着,刚才的一切真的曾发生过么?还是……艳梦一场?

第三十三章

街道的路灯因为前几天刚刚有人在这里打过架而破损不堪,失去了灯罩的保护,裸露在空气里的小灯孤零零的散发着晕黄的光线,若有似无的将正在不远纠缠的两道身影映照得模糊。

“你是不是疯了!刚才如果不是我阻止,你真的想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把自己剥光么?”轻轻松松就将唐佐明压在墙上的雷厉脸上可一点都看不出轻松的模样,虽然他还是挂着一贯的微笑,但那笑容里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往常的惬意与自如。

毫无反抗的由他压着,唐佐明赤裸的胸膛在夏夜躁热的风中微微冒着细汗。眼角轻瞥过横过自己脸侧的结实手臂,他只是淡淡的笑着。

“那不就是你的目的么?那个歌手会知道我的名字,在我说之前就提前宣布,把我退缩的路全部截断的人不就是你么?怎么样?对我的表现还满意么?”

挑着眉懒懒说着这些不象会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的唐佐明让雷厉愣住了。

他说的没错。一切都在自己的安排下顺利的进行着,这个家伙也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上去表演了,但为什么看到他露出那种叫人垂涎的神情时,还有缓慢的脱去身上衣物的动作都让自己感到一种不受控制的愤怒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名叫唐佐明的男人竟能把向来冷静的自己影响到这种地步!

在他沉思的时候,唐佐明做出了一件极为大胆的事情。

“你以为你自己在干什么?”镇静的低下头,雷厉冷冷的将那只在自己跨下放肆的手一把扯出,抬高了拽向一边的墙上用力压着。

呵呵呵呵

现在两只手都被压在墙上了,但唐佐明却反倒低声笑了起来。

“这场游戏我赢了不是么?刚才,我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你有反应了。而且……”他刻意放慢了语调,嘴角得意的直往上翘。“很强烈哦~~~让我怀疑……你到底有多久没和人上过床了。”

不知道是因为风的缘故还是小巷里的空气过于窒闷,看着唐佐明现在的样子,雷厉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手被压住了,但他还有腿。

这么想着,唐佐明屈起一条腿探向雷厉的跨间,轻磨挑逗。他豁出去了,反正刚才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过了脱衣舞,要是还不能让雷厉答应的话他可就真亏本亏到家了。

“够了!你真那么想让我上你?”骤然转沉的声线让唐佐明明白到雷厉也开始动了情欲,那慢慢靠近的眼中分明就闪动着无法遮掩的欲望火焰。

不是的,我会这么做的原因仅仅因为我爱你,雷厉。

唐佐明心中的想法并没有得到说出口的机会,因为就在他想告诉雷厉的时候,属于那个人的唇已迅捷的占据了他的。

温热中带着冰冷,甜美中又含着无法言语的苦涩,这就是雷厉的吻。

一个不带任何爱情成分,纯粹只是为了欲望而发生的亲吻。

被压制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松脱了,改为紧紧的圈搂住雷厉的颈项。指尖在浓密的黑发间穿梭,身体则忘我的汲取着来自雷厉的体温。

小巷中空气的温度直线上升,肉眼所看不见的欲望之火将两人一起燃烧。急促的呼吸,错乱的动作,剥去对方衣物时的疯狂都只说明了一点: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除了对方的身体再也看不见别的任何东西,包括――黑暗中那一双闪着嫉妒的眼睛。

“啊――恩”乳头被狠狠吸吮住的痛楚与之后传来的言语所无法表达的快感让唐佐明发出近乎呜咽的嘶鸣。闭起眼,昂高头却还是逃不过来自雷厉的‘追杀’。吻,毫无遗漏的落在肌肤的每一寸,探索他身体的双手坚定而缓慢的从上往下移动:经过不断滑动的喉结来到狭长的锁骨,经过不断起伏的胸腔来到平滑结实的小腹,经过松松套在腰上的裤腰滑入臀间紧闭的缝隙,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从没和男人交往过、做过爱的唐佐明神志不清的晕眩起来。

明明清楚接下去会让自己受到非常大的痛楚,但自己的心为什么就是起不了一点反抗的念头,反涌动着热切的期待?

“你是第一和男人做吧?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了。”耳上的软肉被锋利的尖牙轻轻咬着,雷厉轻笑的声音透过情欲的迷雾传进他略略清醒的大脑。困难的睁眼望去,正看见雷厉近在咫尺的眼,一片冰冷。

笑。

一个很冷酷,很无情的笑容在雷厉薄薄的唇边展开,紧紧圈着他的手在下一秒,突然的放开。

因情欲而虚软的身躯在失去雷厉的支撑时无力的靠向身后坚硬的石壁,慢慢下滑。墙壁上粗砺的纹理在他光滑的脊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细痕,刺刺的痛从肌肤表面一直传递进他的心底,然后无数倍的扩大,直到吞噬尽所有的温暖。

“你只能做到这一步么?生涩的叫人胃口尽失,果然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还是不行的呀。”尖刻的说着讽刺的话,雷厉一拢敞开的衣衫,慢条斯理的扣好。见地上的唐佐明久久没有反应,他眉一挑弯身蹲下抬高他的下颌。“如果是一场玩玩的游戏,我并不介意和你玩到底,但是可惜,你想要的是我永远都无法给你的爱情,所以,让脑袋好好的冷静冷静后去找别的家伙对他奉上你的爱情吧。”

说完,他毫不眷恋的丢开唐佐明,大步离开了这条小巷。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唐佐明大脑呈现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收场?不过是想找到能与自己携手共度,灵魂的另一半就这么困难么?

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那双眼睛中隐藏的温柔?信错了那双手心中的温暖?感受错了与那人灵魂的契合?

无星的夜空下,他的将头埋进屈起的膝间,温温热热的液体从紧闭的眼角淌落,在路灯微薄光线下闪动着晶莹透明的光泽………………

无星的夜空下,雷厉一个人静静走着,孤单的背影同样陪着他在路灯的微光下静静晃动。

果然,就算是那个唐佐明也不能改变自己呢。

他冷冷笑着,在一张路边的石椅上坐下,大张着双臂往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满天的漆黑。今晚,无星也无月,就象他,无情也无爱。

被自己那样的伤害了,他会做些什么?肯定不会象个女人一样的失声痛哭,也不会想不开的闹自杀。或许,再见面的时候会面露冷淡的擦身而过吧。

他说不出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微微难受是什么,只知道眼前总重复出现那人惊愕后的面无表情,虽然看不见他伤心的模样但却能感受到沉的绝望从他的每一呼吸中透出,每一都凶骛而狠烈的传进自己的心脏,使得自己也变的呼吸困难起来。

就是因为靠近他会出现不属于自己的反应才会想要离他远远的吧?

这世间的情已叫他失去了常人的接受能力,变成了一个不懂爱也不想要爱的怪物,这样的自己既然无法爱上别人,无法回报他们所期望的东西,那么,只有残酷而无情的拒绝才能让他们死心。常言不是也有说,长痛不如短痛么。

一切,都在今天晚上结束了。

“出来吧,你要跟到什么时候才放弃?啸。”保持着刚才仰头看天的姿势,雷厉有些累了,慢慢闭上眼的同时也将心关地更紧了。

厉,你真的喜欢上了刚才的那个人么?不然,你的眼中不会充满了疲倦,那是我从不曾看过的你。这是代表,我将要失去了你么?不,我从来,就不曾得到过你。

黑暗中慢慢步出一条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的靠近闭眼休憩的雷厉。

“少爷。”

睁开眼,雷厉向身边必恭必敬站着的男人投去一眼。“怎么突然换了称呼?你不是一向都叫惯了我名字么?”

伸手取下这段时间的伪装,啸的看了眼前这个爱的人一眼才垂下眼睫。“一个星期后,教皇会来香港,他希望到时候可以和你碰个面。”

“‘暗裔’不是早有了接班人了么,见不见面似乎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吧?”

“我只是来传达教皇的命令,至于少爷您到时候愿不愿意去赴这个约会,就要看教皇在您的心目中是不是还有当初的分量。”

……………………

……………………

“知道了。”

很久的沉寂后,飘渺的空气中才传来雷厉冷淡的回答。

“那么,我先告退了。”啸正要默默退去,却被雷厉突然出口的话停住了脚步。

“以后……别再装扮成不同模样的人出现在我的四周了,你应该知道,你的那点化装术还是我教的,不可能认不出来的。”雷厉轻轻的叹息。“啸,别再爱我了,你知道,我是无法去爱你的,也永远无法爱别的人。”

…………

…………

“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永远无法来爱我,但是厉,你又知不知道,说着永远不会去爱别人的你,其实已经慢慢的为一个人而动心了呢?虽然我为那个人不是我而悲哀,但是同样的,我却为你渐渐的改变而感到高兴。只要你有得到幸福的一天,我想,我也会跟着幸福的…………

第三十四章

安静。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以往总是人来人往的重案组里今天却呈现出一片不寻常的死寂,每个进出的人都闷声不响的低头疾走,交谈间也极为小声,就怕说话的声音一大就惊扰了办公室中那头异常的猛兽。

而从昨天上午出去后就一直没再出现过的楚笑威正巧就在这个当口挂着满面春风出现,轻松惬意的口哨声才一传来,顿时就引起整个重案组的一阵恐慌。

“你不要命了!”组里的老鸟忠叔一把将他拽到离办公室有些距离的茶水间,压低了嗓子小声告戒。“不管你今天是中了六和彩还是乐透,都把它给我收起来,你想找死我们可不想跟着陪葬!”

“不会……又是……”

“除了他还有谁啊!”忠叔苦恼的撸撸他所剩不多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唉,真希望日子可以过的快点,早点退休我就能早点解脱了。”

楚笑威笑眯眯的拍拍他,再看了看外面严重的低气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计上心来。

“我手上的案子正查到一点线索,想必能稍稍解除一些大家的低气压吧。”

冬冬,冬冬。

“进来。”

楚笑威轻敛了下眉,较常人更敏锐的直觉让他发现里面的人此刻正于心情极度恶劣的情况下,难怪外面那些家伙会害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记,看来待会儿自己说话的时候也要注意一点才是,可别真惹恼了那头不好招惹的猛兽。

“雷SIR,我刚刚查到前段时间的那起浮尸案的重要线索。”将手上的资料放到雷厉面前,他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鉴证科那边已经证实了死者是先被人勒晕了后才丢进海里,在没有任何救援措施的情况下,死者足足挣扎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完全断气,由此看来凶手犯案的手法极为残忍。另外,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是半个月前突然失踪的翔英社的老大。鉴于他的社团曾和青帮中人有过不小的纠葛,我们不排除他的死和青帮有所关联。”

青帮,又是青帮!

雷厉微微皱起眉头,起身从一边的橱窗里调出有关青帮首脑的资料查看。

洛醒渊:青帮现任首脑,于1969年加入青帮后就一直不得重用,后在1973年,也就是廉正公署正式成立的前一年突然得到组织高层的极度赏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由一个基层混混爬升到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青帮下一任继承人。

年六月,青帮首脑去世,洛醒渊正式接掌青帮。同年八月,他开始进行大力整顿,并同步开创青帮的地盘与尝试以往不曾接触的生意领域。

77年,青帮成功吞并一直与它并驾齐驱的广龙堂。

79年,青帮成为香港黑道第一大帮,帮众人数达到五万之多。

85年,青帮开始进攻白道生意,开办了第一间注册的贸易公司。

而后88年、89年、9年,每一年他们在白道上的生意就扩大一倍,直到今时今日的2年,在香港,青帮已成为黑白两道上的大哥级组织,而身为将往日一个小帮派发展到现在这么惊人的组织的青帮首脑洛醒源,也的确是个叫人不得不佩服的厉害角色。

“照这么看来,上在钵兰街发生的杀人案件其主使者很可能也和青帮脱不了干系。……笑威,你马上去查一查,翔英社的背后老大谁,说不定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的意思是……这两起案件背后的真正原因很可能是青帮、翔英社两帮老大之间的纠葛,只要顺藤摸瓜我们就可以抓到大鱼?!”领悟到雷厉话中的意思后,楚笑威震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隐藏在翔英社背后的那道黑影是谁?到底他和青帮的洛醒源有什么瓜葛?只要知道了这些我们就有了破案的希望。”

“收到!”楚笑威立正冲雷厉行了个礼,脸上却还是挂着一贯笑眯眯的神情。“SIR,待会出去的时候呢麻烦你在脸上稍稍露点笑容,不然外面的兄弟们全让你的一张臭脸吓到心脏病发的话就没人手破案了。”

闻言抬起头的的雷厉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大约三秒钟,忽然展颜一笑。

“就算全部都进医院了也不要紧,不是还有你么?你的那颗心脏就算我的脸再臭上十倍,以你的承受能力也是绰绰有余。”见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雷厉缓缓挑高了眉,周身便散发出一股窒闷的气息来。

见状,楚笑威自然知道再说下去的后果是什么,立即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倒着退出门外。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重案组中蠢蠢欲动的家伙们却没胆子在雷厉之前回家,只好耐着性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耳朵竖得高高的,将雷厉办公室里的每一点声息都全部收拢耳中。

哗啦哗啦是文件被翻动的声音。

喀是咖啡杯被放到桌上的声音。

咔叽是椅子被挪动的声音。

他们交换着苦难终于过去的眼神,在雷厉拎着西装从那道门里出来前的一瞬间摆出一副忙碌工作的模样。

慢条斯理的套上外套,雷厉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慢慢的回头对他们露出一个从没有过的温柔微笑。

“为了锻炼你们的心脏,从现在开始,每个人下班后都到警局的操场上跑上十圈,没跑完不许回家。因为无法亲自监督你们,我会请局里加夜班的同事帮忙,记录你们每天的跑步情况,所以千万别以为我不在就可以偷懒,要乖乖的听话哦。”

……………………

…………………………

………………………………

带着微笑,他再扫过眼前瞬间石化的下属,脚步轻松的离开这充满着悲惨气氛的重案组。

…………

…………

很久很久以后,一片死寂的重案组突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凄惨的哀鸣……以及许多人的满腔愤怒与怨念!

“楚笑威!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啊啊啊啊!好痛,别打头啊!哇,也别打脸!哇…………”

“哈哈哈哈!!”

雷厉坐进车里放声大笑。

这个楚笑威,现在应该变得很悲惨了吧?谁叫他在自己心情最差的时候来招惹呢,自找苦吃!

不过……托他的福倒也让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从昨天一直萦绕到刚才的窒闷总算是消散许多,想必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了吧。

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好了一切,尽管雷厉非常想逃避来自唐佐明的感情,但是他却忽略了那个家伙天生的坚强与令人惊讶的韧性。

摸索着从公文包里找出的钥匙,雷厉才在玄关发现一双不属于自己的皮鞋的同时,一道含着笑意的清朗男人声音已从餐厅传来。

“你回来了,我刚把晚饭做好呢。”

猛抬头,那站在餐厅边的、满脸微笑盈盈的男子却正是昨天刚被他拒绝的唐佐明。

第三十五章

呆愕片刻,雷厉匆匆道了声抱歉就疾步退出门外。后想想不对再看眼门边的名牌又再推门进去,正和急追出来的唐佐明撞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啊?快点进去准备吃饭了。”不知该说唐佐明少跟筋呢还是故意装成这副模样,只见他才一从雷厉怀中起身就拽着他直往里走,神情自然的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住在这里似的。

“怎么了?走啊。”一拽之下没拉动身后的男人,唐佐明面露不解的回过头,金边眼镜后的眸子微微眯着向他看来。

“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如果昨天没听清楚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给你听。”咬着牙,雷厉丢开手上的公文包,一手越过唐佐明的脸,利用身材略高的优势而将他压向一边的墙上,牢牢的禁锢住。“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麻烦你离我的生活越远越好!”

不同于雷厉平静容色下的怒气,唐佐明却是轻松自在的很,虽然穿着粉红色的围裙但还是对他的男子气概不损半点。

“怎么办才好呢?虽然你对我没兴趣,可我对你的兴趣却已经大到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了。”他的手,轻轻抚上雷厉比初见时略略长长了些的发丝,目光柔和。“所以,就算你对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或是做出更残忍的事情也好,在没达到我的目的之前我是怎么都不会退缩的。”

天啊!雷厉真想仰天大笑,而他也付诸于行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才缓缓停止,仔细审视着这张脸,他开始对这个家伙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么执着于自己不可?被人说喜欢、说爱说的太多了,被他伤害的人也绝不在少数,而眼前的这个家伙两者都具备了却还是跑来告诉他:不管怎样都要留在他身边,都要得到他的爱。这样的人,还真的是从没在他生命中出现过呢。

看着突然一阵大笑后又沉默下来的雷厉,唐佐明一开始的镇定在慢慢变虚,发麻的感觉一点一滴的从心底窜起,直至占领整个心脏。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忽然被我的话打动,爱上我了?”故作轻松的用着调笑的话来缓解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唐佐明放在雷厉鬓角的手指则放肆的游移到他的面颊,挑逗的碰触着。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也许,我可以考虑让你留下,不过得先尝过你作的菜味道如何,难吃的话还是一样要卷包袱走人。”

呃?事情的峰回路转让唐佐明有些愕然,以至于在雷厉面前呈现出一副傻呆呆的模样来。

微笑着屈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弹一记,雷厉一拉身后的门关上,带头走进屋子。走了几步后回头,“你要一直都呆在那里么?”

不对劲,雷厉的反应太反常了。

早在下定决心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预料过千万种雷厉会有的反应,但绝没有想过会出现现在的情况,这让他准备了一夜的对策全在一瞬间化为虚无,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想一直站在那里的话也挺好的,万一我对你的菜不满意走也走的方便些。”若无其事而丢来这句话的男人边脱下身上的外套边走进靠右边的餐厅,身影消失在阻隔客厅与餐厅之间的雪白屏风边缘。

该死!自己绝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得夺回先机才行!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唐佐明加快了脚步紧随在男人之后走进餐厅,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用不着问也知道,不外乎利用铁丝,或冒充我的家人请楼下的管理员帮你用备用钥匙开门之类的,我说的对么?”夹了一筷子嫩绿的青菜放进嘴里,经过几下咀嚼,雷厉突然飞快的在每个盘子里都夹了一点尝过后向他投来的眼神就变得极为奇怪起来。

被这种眼神看的一阵紧张,唐佐明顾不得再在怎么进来的问题上打转,忙拿起一边的筷子也夹了一口青菜入口。

没问题啊,菜炒的很嫩,味道也调的刚刚好,青菜原有的清爽中透着几分淡淡的鲜美,入口也不觉得腻味。连着吃了好几口也查不出问题的他不死心的把雷厉吃过的每一道菜都尝了个遍才生气的放下筷子,开口责问。“好吃还是不好吃你倒是出个声啊,反正就算你说不好吃我也是不会走的。”

他打定主意了,既然进来了就绝对不能那么轻易的被雷厉赶走,说什么他都要留下来。他就不相信雷厉能硬把自己拖出去不成。

“你都已经打定主意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放下碗和筷子,雷厉拿过一边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下嘴边的油滓,拉开椅子起身。

“喂你……”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真不好受,唐佐明总算知道了以前在法庭上被他用这种方法盘问的证人的感觉,真是……真是……能把人逼疯的啊。

“哦对了。”已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新闻的男人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似的丢来一句。“早上不到八点别敲我的门,否则后果自负。”

诶?这句话的意思……好象……

蓦然醒悟过来的唐佐明微笑的看着沙发上一脸悠闲的男人,心里的温暖在慢慢扩散。

雷厉,虽然我并不知道至昨天为止你为什么会拒绝我,但是现在我却明白一点,你心里的确有我的存在,不然,你也不会让我留下来,对么?

按着遥控板翻看节目,屏幕上晃动的人影却全成了餐桌边静静收拾的那人的身影。闭上眼,雷厉的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很温柔……很温柔……

不是没看见那人隐藏在嘴角的笑,也不是没听见那人忍不住的细细笑声,只是自己的心似乎想给这个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留下来,留在身边陪伴着自己,也许有一天,他也能尝到爱情的滋味……

两人同居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度过了,看似平静的同居生活却在第二天的一大清早就闹的鸡飞狗跳,让雷厉继无数之后再一后悔昨天晚上昏头下的决定。

而事情的起因却仅仅只是因为唐佐明做好早餐,看错了时间在八点还差五分的时候推开了雷厉的房门

蹑手蹑脚的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唐佐明先来到窗边轻手轻脚的拉开遮挡大好阳光的厚重窗幔。随着窗幔被拉开时在滑轨上发出的轻吱声后,夏日灿烂猛烈的光线就这样直直的,挟着毫不客气的嚣张从透明的落地窗外一涌而入,洒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驱散开每一点属于黑暗的阴沉,当然更惊扰了那个还赖在睡梦中将周公气得蹦蹦跳的男人。

“雷厉?雷厉?该起床了,我把白粥和小菜都放在餐厅的桌子上,你赶快起来洗脸吃了好上班。”唐佐明弯身轻拍把整个身子都卷成一团、活象只煮熟的虾子般的男人的脸,嘴角不由自主绽开一丝温柔的笑。

对于他爱的呼唤,雷厉很不赏脸的把被子往上一拉继续欺负他的周公大计,直把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面的唐佐明给愣在了一旁。

“……嘻嘻……呵呵……哈哈哈……”止不住的笑声从他不住上翘的嘴角溢出,直扩散到房间的每一。

这个人……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抑不住满心的温柔与暖意,他缓缓低下头在那人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好软好软的唇,睡梦中的雷厉不再透着冰冷,微微上翘的唇角所嗪着的虽然还是有如狐狸的笑,看在唐佐明的眼前却奇迹般的自动转换成可爱与诱人,也让一个蜻蜓点水的晨吻一发不可收拾。

唇,在慢慢的辗转。

舌,不动声色的挑开两片微合的红润,趁着男人熟睡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那片柔软的领域。

闭着眼,整付心思都放在这个吻上的他并没有发现到,被他袭击的家伙早在口腔被占领的同时睁开了眼,黑亮眸子内所遍布的阴沉直叫满室的阳光都黯淡起来。

第三十六章

“醒了么?快起来吃早饭了。”唐佐明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时正对上雷厉盯视他的目光,尚余存着刚才那个亲吻所带来的满满暖意之余并没有察觉到那双眼中透出的阴鹭已让整室的艳阳失去了温度,虚冷光线里的苍白粒子无力的发着微弱的光。

男人墨玉般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神情却是毫无表情的高莫测。

“干什么?看我看呆了?”唐佐明才刚动手掀去雷厉身上的被子,一抬头就看见那道令人发毛的怪异眼神。压根儿就没想到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的他犹自挂着满脸温柔微笑将雷厉拉下床,捡起丢了满地的衣服挂到他手上。“以后睡觉前把衣服折好放在床边嘛,这样早上起来的时候顺手就可以拿到了。象你这样乱丢衣服的习惯在夏天的时候还好,冬天那种天气可是很容易让身体着凉的呢。”

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

神志根本还于完全不清醒状态下的男人越听越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终于在唐佐明又一因为一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在他耳边碎碎念的时候,男人极度可怕的起床气爆发了。

“啊!雷厉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雷――――”

天啊!

真叫人不敢相信!

雷厉、雷厉竟然会在什么预兆都没有的情况下一把抱起他,面无表情的大步走到卧室的阳台上,踢开阳台的落地窗子,将他直直的――――――

丢出窗外!

死死的巴在窗子边缘,唐佐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着两只手的力量在支撑,患有惧高症的他根本就不敢向下面望上一眼。

二十六楼!

挂在二十六楼阳台外的唐佐明又惊又气,对着将他丢出后又继续回到床上睡觉的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雷厉你这混蛋!你给我回来!雷厉!………………”

对于他的叫骂,床上的男人只管自将被子拉高了些,并没有加以理睬。

王八蛋!浑蛋!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家伙!%¥#・¥#%・¥#%・…………………………

或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连带的也将他的惧高症一并冲的无影无踪。凭着不知哪来的力气与勇气,五分钟以后唐佐明硬是从光滑无比的外墙上爬了进来,浑身无力的翻落在阳台洁白的瓷砖上。

正当他心有余悸的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的时候,房里的钟当当当的敲响了。

一、二、三、四…………七、八。

刚刚好八点,一秒不差。

床上的男人大大打了个哈欠,睁眼醒来。

一双残余着些许睡意的黑亮眸子与另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在三秒钟后――直接对上。

眨眨眼,雷厉翻身下地,随手套上一边唐佐明刚折叠好的睡衣向阳台走来。

喀拉――

顺手将阳台的窗子关上,雷厉低头看着尚坐在地上的唐佐明,形状优美的眉毛往上一挑,疑惑的问。“你的兴趣……就是一大早跑来我房间的阳台上晒太阳?”

%¥*#――¥#・―%¥*―¥#・!!!!!!

唐佐明快气疯了!

眼前这个、这个男人竟可以在无情的将自己丢出窗外后的不久,挂着满脸的无辜兼若无其事向自己问出这种含有讽刺的问题!!

怒极反笑,他拍拍身上沾到的墙粉,极力让两条虚弱的腿站地稳一些后,才皮笑肉不笑的冲雷厉咧了咧嘴。

“那你的兴趣就是有事没事把好心来叫你起床的人丢出窗外是吧?”

“我把你丢出窗外了么?”好象才知道有这么回事的男人弯身蹲下,细长的眉眼缓缓打量过历劫归来的他,一挑眉伸手从他的头发上拈去一点白色的墙粉,于空气中散落。

如果唐佐明以为这样就能让雷厉感到内疚并对他道歉的话,只能说他还不了解雷厉这个人到底恶劣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你是在八点之前进来我房间的吧?”

那又怎样!不就差了五分钟么?

“我也有告诉过你八点前别进我的房间吧?”

难道……难道……

雷厉笑了,是那种非常、非常恶质的笑法。他拍拍眼前明显已想到些什么的家伙的脸,起身向房间内的梳洗间走去。

混蛋!

瞪着男人隐没于浴室的背影,唐佐明愤愤不平的起身冲到浴室门口。

“就算是我看错了时间,但你刚才那样对我,道歉一声总应该吧。”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随后,拉开的门边出现了男人的脸。

微笑着,却说出令他更吐血的话。

“知道么?以前也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醒过我,结果就是被于不清醒状态的我打到三个月都不能出门见人。你只不过是被我丢到窗外,小意思而已,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什么!

没等他发飙,关上的门又一打开,一条脱下的纯黑内裤被丢到他的手上。“忘了告诉你,被我打到三个月都不能出门见人的家伙是专职保镖,功夫比起你么……可高多了。所以为了你今后的生命安全,没到八点可千万别进我的房间哦。”

死死拽紧手上的内裤,唐佐明气得已经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他把内裤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走。

响亮的关门声令浴室里面的雷厉笑眯了眼,其实有一点他没告诉唐佐明。这是第一,他被人吵醒后的起床气可以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就完全消散。想当初同样吵醒他睡眠的啸可是足足被揍了一小时才令他解气的呢。

在洗澡的同时一并解决掉洗脸刷牙等事后,雷厉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才一跨进客厅就迎面而来的大大的笑脸给吓到了。

“洗好了啊?来来来,我已经盛好粥了,快过来趁热吃。”

雷厉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眼前这张灿烂无比的笑脸与刚才气到发青的是属于同一个人之后,颇为费解的轻蹙眉尖。

硬拽着雷厉来到餐桌边的唐佐明殷勤的将那碗尚冒着热气的粥端到雷厉面前,并在他手里塞进一双筷子后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面带微笑的看着雷厉用餐。

雷厉慢条斯理的轻撕下一段油条,眼角却不着痕迹的将身边那人灿烂的过分的笑容放在心底推敲:被自己那样对待以后不可能完全不生气吧?就算不生气也没可能会笑地象没事人一样啊。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怎么光啃油条呢?来,喝口粥顺顺喉。”唐佐明将白色的瓷碗往雷厉手边推了推,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好象这句话真的只是出于对雷厉的关心。

喝吧喝吧,喝下这碗我特别为你调制的“白粥”后你就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尽管心里恨不得把粥直接灌进雷厉嘴里,但在表面上,唐佐明嘴角的微笑却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瑕疵。

眼看雷厉就要把粥喝进嘴里,突然又放了下来。

“算了,我还是不喜欢喝白粥,以后你再做的时候只做你自己的那份就行了,不用考虑我。”

为……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唐佐明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白瓷小碗,直到听见门口玄关传来穿鞋的声响才突然惊醒过来,大步疾追出去。

“你、你真的不喜欢喝粥?”

“恩。”

“可是上,上你不是也买了白粥回来么?”

“哦,那是为你买的,我从小就不爱吃这玩意,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把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往自己肚子里灌。”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噢……”

被雷厉无意间透露的信息给震惊到傻在当场的家伙就只能发出单音节来回答他的话。审视了他半天,雷厉才推门出去。

一路有如孤魂野鬼般飘回餐厅的唐佐明直到撞上桌边的椅子时才从晕眩状态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白粥,他忍不住嘴角上翘,窝心的笑起来。

端起削完,他轻轻抚摩着碗上的细纹,粥的热气经由轻薄的碗壁慢慢渗透进他的心底。

好温暖,好舒服的感觉。

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想要得到的东西吧?

有人把自己放在心里好好的珍惜着,想着,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那个人的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一点关心的样子,但经过刚才被不经意透露的消息让自己明白到一点:在那个人的心里是有自己存在的,只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被的压抑着。

他微微笑着,心不在焉的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碗凑近唇边浅尝了一小口。

“呸呸呸!”一入口就发觉不妙而赶紧吐掉却还是稍稍嫌晚了一步,又酸又甜又咸的滋味在口腔中飞快的散布开来,令他整个人都感到一阵不舒服。

真不愧是自己挖空心思调制出来的东西呢,果然难吃到了极点。

虽然精心调制的报复大计变成了害人反害已的悲惨遭遇,但站在餐厅阳光明媚的落地窗前,洋溢在唐佐明脸上的笑容却是前始未有的璀璨耀眼。

第三十七章

一场入夏以来最大的暴雨在傍晚时分被突然翻脸的天公泼下,急骤而连绵的雨势几乎让整个香港的交通都在那一瞬间瘫痪下来,幸好,滂沱大雨仅仅只维持了半个小时,在七点左右的时候已有慢慢转小的趋势。

雷厉负手站立在窗前,身后的办公桌上是一大堆叠得老高的文件,那些都是重案组全体成员在一天之内从档案室里调出的关于近一年来青帮与翔英社之间的纠葛备案。

忽然一阵轻浅的敲门声中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楚笑威顺手将门带上,缓步来到他身边。

“SIR,今天这种天气……不用跑步了哦?”

雷厉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经他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转身走到桌前坐下,边翻看最上面的那份文件边道。“恩,今天就算了。完成手上的工作后就可以回家了。”

“THANKYOU SIR,GOODBEY SIR。”

“等等,你过来看一下这个地方。”雷厉将刚才发现的奇怪之指给大步走到他身边的楚笑威看。“你看,这上面明明记录着半年前青帮才与翔英社达成合作,然而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翔英社就单方面的推翻了合作,不仅如此,他们更是一反常态的对位于黑道领头地位的青帮发动了无数的挑衅,似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接着说下去。

“翔英社虽然是近两年来香港社团中的新起之秀,但要和龙头老大的青帮比起来毕竟还嫩的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放弃合作的机会而选择对立,这不是很让人感到费解么?”

“你的意思是……”

“对。如果我的推测不错的话,现在掌控翔英社的背后老大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虽然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叫翔英社放弃与青帮合作的机会而改为对立,但如今翔英社老大的死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个人,一定非常恨洛醒渊,才会费尽心思的去对付、挑衅他在黑道的地位。”楚笑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

“笑威,调查的时候不妨留意一下洛醒渊以往的资料,也许这个人就是他以前的对头也说不定。”

“知道。放心吧,你了解我的办案能力。”

抬头看看他,雷厉突然笑起来,很是调侃道。“如果是以前我当然相信,可是现在,就很难说喽。”

“好了,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免得有人巴巴的在外面望眼欲穿。”

绕是楚笑威平日里再是嬉皮笑脸也被雷厉的话说的耳根一红,微微显得有些尴尬。

“你那双招子还真利,真怀疑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过你的。那我先出去了,顺便告诉兄弟们可以下班的好消息。”

门开,又关上。

随着楚笑威的出去,尽管已被压得极为小声,但那几乎是立即响起的欢呼却还是让耳尖的雷厉听了个清楚。

自嘲的笑笑,他重新埋进于桌上如小山一般高耸的案件资料堆里。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因为要看资料的缘故而早早打亮的灯在越来越黑的办公室里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也让聚精会神于工作中的男人忽略了时间的消逝。

终于都看完了。

男人推开手边的文件,仰头靠上身后的椅背,揉着感觉疲倦的眼吐出一口长气。

睁开眼,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微觉惊讶的挑眉。

竟然已这么晚了么?难怪肚子会觉得有些饿了。

这个时间……该去哪里慰劳自己的胃呢?

这么想着,脑海里却出现了早上那人端着白粥的身影。想着那人殷切的将碗递到自己面前,眼露期待的模样他就想笑。其实他并不象早上所说的那般讨厌白粥,只不过当时那人太过怪异的举动与笑容让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果然,才舌尖轻触就发觉不对,灵敏的嗅觉更是闻到了自碗中传来的奇怪的酸酸的气味。

白粥里放白醋!

亏他想得出来。

这家伙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不会做好了晚餐等在餐桌边吧?

切!胡思乱想些什么!真把他当成家庭主妇了?

屈指在自个脑门上敲去爆笑的场景后,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如果不是和他同住,自己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人,呵呵,这个外表温和却词锋严厉的家伙会有这么鸡婆的一面。老实说早上看见他一副家居男人的模样还真让自己吃了一惊。

发觉自己的思绪又一不受控制的飘去那人身上后,雷厉忙摇头甩去脑海中那些奇怪的东西,起身穿好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推门出去。

办公室外一片冷清,诺大的空间只凭着窗口路灯投射进来的光线才有了一点点的光亮。穿过急着下班而来不及收好的椅凳群,他顺手将那扇挂着重案组名牌的啡色大门轻轻带上。

又是一个工作日的结束,所有的事情将在明天继续。

心里明明想着就近找一家餐厅解决掉晚饭问题算了,但开着开着车子就仿佛不受他控制般的一直开到了他居住的大厦楼下。

在车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才认命的停好车,乘电梯上楼。

直到掏钥匙开门的前一刻他都不曾想通的问题却在进门后,看见餐桌上用保鲜膜包着的几盘菜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自己对一路经过的餐厅诸多挑剔,饿着回家来的真正原因。

轻手轻脚的挑开保险膜,他眯起眼闻着盘中佳肴传来的香味,顿时胃口大开。

好,拿碗盛饭,准备开动了。

刚从一边的饭锅中盛饭出来,打算大快哚饴的雷厉一转身却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一脸笑眯眯的唐佐明给小小的惊吓了一跳。

“你回来啦,还没吃饭呐?”

狐疑的看着他,雷厉突然觉得手里拿着的饭碗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愣在那里,饿了就赶紧吃啊。”没察觉他心中想法的唐佐明一把将他拽落拉开的椅上,挂着满脸温柔的微笑看着他吃饭。

一口、两口、三口,不行,受不了了。

慢条斯理的放下碗,雷厉支着额头拿斜眼看他。

“怎么不吃了,难道是我做的菜很难吃?”

“不,你的手艺好的出乎我想象。”放下手,他微微向前倾身,嘴角似笑非笑的。“只不过――”

“什么?”

“只不过,被你这样看着……比起饭菜,我倒是更想吃你呢。”

咦咦咦咦????

才同居的第二个晚上,他、他、他就想要了么?

瞪着眼前放大的雷厉的脸,唐佐明迅速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以往打同性官司时所查过的资料。男人之间的Zuo爱……好象是肛茭吧?一想到那么粗的玩意儿将会经由那么狭小的地方进入自己的体内他就一阵恶寒,脸色也微微的透出些许青色。

不对!

他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在刚才会把自己设定成受的一方?凭着以往在女人堆里的无往不利,他绝对能成为一个非常不错的小攻啊!

“……喂!喂!”雷厉很不耐烦的用手拍打着唐佐明的脸。这是第二,一直以来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唐佐明的形象被推翻。什么精明能干,什么温和有礼,什么狡诈多变!眼前一脸白痴样的家伙真的就是那个和自己斗到现在的唐佐明唐大律师么?这家伙还真是不断能带给自己“惊喜”呢。

“我说你用不着满脸惊恐吧,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只是……开玩笑的?

精明的大脑迅速消化完这个消息后,唐佐明整个人都突然从紧张的情绪中松弛下来。之后,他就有一种被雷厉耍了的感觉,愤怒也随之升起。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

“也对,我忘记了我们的唐大律师在这方面可是个‘Chu女’呢。sorry我道歉。”

雷厉轻描淡写的道歉只有让唐佐明的怒火燃烧地更为旺盛,似乎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他就会很轻易的失去他自豪的冷静,变得暴躁易怒,到最后总会落到被雷厉牵着鼻子走的一面倒局面。

吸一口气,他强压下满腔怒火,在嘴角展露一个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微笑。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顺便告诉你,是不是后庭‘Chu女’并不能表示我不是一个好的小攻,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感受到什么才是Xing爱的最高享受。”

喔~~哦~~

雷厉极感兴趣的挑高了眉,拉开身下的椅子走到他身侧,弯腰俯视他微笑的面容良久。突然一把将他拉起,勾进怀里――

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激吻!

不同于以往,这是一个真正的吻。激情、热烈、饱含着欲望而构成的男人之间的吻!

呼吸在这一秒钟停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只有浑身的血液在飞快的流动,每一个细胞都伸展开来,的感受着来自雷厉的热情。

不甘心于被动的地位,片刻的失神后唐佐明奋起直追。

唇与唇急迫的碾转,舌与舌亲密的交换唾液。口腔里的每一寸都沾染上属于对方的气息,上下浮动的喉结是这个吻热切的见证。

也许很久,也许仅仅只是几秒,当他们彼此分开的时候,双方都很清楚的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从这一刻起,对方已牢牢的扎根在自己的心里,不管再怎么否认,再怎么逃避,爱情的种子已发了芽,正用着飞快的速度成长。

这个吻大大震动了雷厉,他没有想到,只是几天,他自以为连根拔起的东西竟又一回到了他的心里,而且还成长的更为茁壮。

不光是他,经由刚才的吻,唐佐明也感受到了这些。

清亮温和的眼直直望着雷厉,他知道,也确认――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灵魂的另一半。

他想被这个人爱,也想去爱这个人。

“我去洗澡。”丢下话就走的男人用着比往日稍稍急促的步伐向卧室方向走去,很快就在缓缓关上的门隙中消失。

被丢下的男人则缓缓露出一个真正由心底发出的微笑。

也许,距离幸福来临的那一天并不太遥远了吧………………

第三十八章

日子看似平静的过去了,如果不包括两人间暗涛汹涌的话,这一个星期的确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为平淡的日子。

继那天以后,雷厉对待他的态度突然奇怪起来,虽说不上冷淡却也不能称之为热情。见了面便轻描淡写的打声招呼,不回家吃饭也会提早给他电话,更多的却是每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凝视着。那双黑亮的眸子中总透着怪异的神情,似包含着千万句难以出口的话语。然当他有所感觉的回头时,却又早被那人收拾得一点不剩,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弥漫在两人间的暧昧氛围如同夏日越见炎热的天气般缓缓升温,被包裹在唤做平静的表皮下慢慢闷炖。一点一点的,心底的那股燃烧着的暗火越烧越烈,直至将所有的理智都焚烧殆尽为止。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后,唐佐明不再有丝毫犹豫。就在那个周五,他一把将来找关昊的方默拖进自己办公室,开始他的‘逼问大计’

“哈哈哈哈!”

不同于他的正经八百,在听完他用着一脸严肃说出的话,回答他的竟是方默愕然半天后的一阵大笑。

“我说的话很好笑么?”挑着眉,抱胸斜依在桌前的男人满脸被嘲笑的不悦,大有方默不说个清楚就不罢休的意味。

“咳、咳咳,sorry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刚才的问题,我想大概是我的听觉出问题了。”勉强止住压抑不住的笑意,方默用力清清笑得有些沙哑的嗓子,扯扯笑成僵硬的面皮,努力让自己显得正经一点。

沉吟片刻,考虑来考虑去,鉴于眼前笑地喘不过气的家伙是身边唯一一个能回答自己问题的人,对于那碍眼的笑容他选择自动忽略。

“我是问,在上床的时候我需要做些什么样的措施才不会伤到对方?”

原来刚才并不是自己听错话啊。

确认着一点后,方默一脸震惊的将唐佐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直到唐佐明的忍耐到极限就要爆发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的滑出一句。“你什么都不用做,全交给雷厉就可以了。”

“就这样?”

现在轮到唐佐明用极为震惊的眼神看他,满眼的不敢置信。

“难道你和关昊做的时候你也是把什么都交给他的么?”

“我和你怎么相同!”鸡同鸭讲的问话让方默当场就跳了起来,捍卫自己的小攻地位。“我是在上面的一方,怎么可能和你一样把什么都交给关昊!”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让骤然明白双方先前对话中的会错意的唐佐明也无名火起。

一勾僵硬的嘴角,他微笑着搭上方默的肩膀,阴冷的气息立即从他的身上以方默为中心的扩散至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你是把我当成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啊。难怪刚才的话我怎么听就觉得怎么别扭呢。”

“咦?难不成你是想把雷厉压在下面???”

对于方默难得出现的蠢相,唐佐明不知不觉就使用了雷厉往日的习惯,抬手在方默的脸上戏谑的轻拍几记,挑眉一笑。“怎么?不行么?还是你认为,我只能做接受的一方,恩?”

危险!

方默异常灵敏的第六感及时发觉到了昔日好友温和外表下的隐隐怒气,在打量过得以逃生的大门距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后做出了最为明智的判断:识时务者为俊杰!

“怎么会!呵呵……呵呵……”快想些什么来应付过去啊。啊,对了对了。“你刚刚不是问我要怎样做才不会伤到雷……咳咳雷SIR么?”很难把那个强势的家伙想成受啊。

勉强自己的后果就是舌头突然的打结并带出几声不连贯的咳嗽。

方默伤脑筋的看看正等着他说下去的温和男子,心中暗暗叫苦。

“其实很简单的,你只要准备好一瓶质量良好的润滑剂,再具备高超的调情手段就行了。”至于你和他之间谁的调情手段更高一筹那可就不属我能帮的范围了。

润滑剂、调情手段啊…………

跌进连绵沉思的唐佐明并没有发现对面的方默已乘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逃出办公室,溜之大吉。

之后,唐佐明就因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而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下午,也不准任何人拿任何事去打搅他。

待到下班时分,躲在关昊办公室里,一直留心唐佐明动静的方默经由门的缝隙看见他挂着仿如想通一切的神情离开时,心头的大石不减反更重了。

看他长吁短叹的模样倒让不知道事情内因的关昊好笑不已。“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坐立不安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

…………

再三的沉默后,方默才缓缓冒出一句。“你认为,如果雷厉知道是我教JONE怎么去上他的话,他会怎样对付我?”

“你教JONE上雷厉?!你疯了!那个人的总攻可是在圈子出了名的,如果JONE真按你说的去做……天啊,我真是不敢想象。”关昊怜悯的看着自己的恋人,无限同情。“不光是JONE死定了,你也同样死定了。”

而同一时间,话题的中心人物正在前往大屿山的渡轮上。水面的风很强,就如站在甲板上吹着风的雷厉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

下班前接到的电话,挂机后仅仅犹豫了半秒他就决定赴约,要来总会来,逃避一向不是他雷厉的作风。

因为顺风的关系,渡轮很快就到达了大屿山的码头,才随着蜂拥而出的人流一起走下船,不远静静站立等候的那抹身影就跃进他的视线。

“少爷,请跟我来。”啸恭敬的迎上前,躬身行礼,镇定的看不出一丝意外或惊喜的神情。

“你算准了我会来,所以才等在这里的?”坐进啸拉开的车内,雷厉冷淡的将视线放在窗外飞逝的风景。

“不管您来或是不来,我都会在这里等候,直至最后一班渡轮。”

“…………”静默半晌后,雷厉静静开口。“这些年……他老人家的身体还好么?”

虽然他没说出问候的对象是谁,但从以前就与他有着极好默契的啸却一听就明白了。他微微颔首,声调一如刚才的平缓。“这么多年来,除了经常想念少爷之外,教皇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是么?那就好……那就好……

那么,自己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内疚也可以消散了。

车,开地很快,窗外风景则跟着瞬息万变。

桥下的海风取代了城市的喧闹在耳边轻轻细语,浪涛击打着礁石,沉沉低缓的声响仿如人鱼的歌声般鼓惑着人们丢下城市的生活,来这海上定居。

夕阳留恋着海面的温柔,久久徘徊着不肯落下。殷红的余晕将碧蓝海水染成一片通红,新鲜的就似那刚刚溢出血管的鲜血一般耀眼夺目而又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妖艳。

抚着窗上的微温余挥,雷厉笑了。

“还记得么?以前我总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喜欢这样诡异的夕阳,不过现在,我想我已经可以了解你的想法了。”

他转过头看着――啸垂得低低的头颅,唇边是久违的温柔微笑。“那般妖艳的夕阳让你想到的――是我吧?八岁那年第一杀人时,沾染在脸上的鲜红印记就和这夕阳一样的殷红,那感觉,我至今都还记得。”

啸的身体微微发着颤,说着这些话的雷厉头一让他感觉到害怕。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看雷厉唇边的微笑,曾经――那是他的最爱。

身边的这个人不再是离开‘暗裔’前的那个少年了。

现在的他,将杀气隐藏的更好,更懂得如何用温柔来掩饰心里的真正想法,除了在那个人面前还能看见一点当初的他之外,少年时代的雷厉,自己心中的少年早已消失在那一年初一拂晓的月色之中。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在宽敞的车厢里无限止的泛滥。

僵硬却发着颤的啸、轻松惬意而舒展着四肢倚躺在车中软垫上的雷厉,曾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竟在这一刻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三十九章

车,在海边的一栋小洋房前缓缓停下,目的地,终於到了。

啸如蒙大赦的跨出车外,躬身拉开车门,轻声。“少爷,到了。”

这一声‘少爷’唤得恭谦而敬畏,就如少年时期围绕在身边的任何一个护卫。

跨出车的那一瞬,雷厉望他一眼,乌黑如墨玉的眸子迅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然仅只一瞬,当啸抬起头时,那双眸子里所剩下的就只是一片冰冷的淡漠。

在等著门边守卫通报的时间里,雷厉漫不经心的打量著四周的环境。

看起来,师傅对居住环境的爱好还是和当初一样呢。

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嗅著空气中淡淡的油漆味,他了然的笑笑。这房子,该是才盖了没多久吧?一个月,还是半个月?也许,在啸通知自己,师傅即将来香港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建造了吧?

“……少爷,少爷。”恍然中,啸的声音渐渐传来,中断他已然渐飘渐远的思绪。“教皇在西楼的二楼等您,请跟我来。”

乍一踏进门,他便发觉入眼都是相识景物。这小桥、流水、满庭葱郁的丹桂,都与多年前的杭州总部一般无二。一路行来,他突然产生出错坠时空的感觉。仿佛离开的时光只是一场悠长的梦,醒来後,他依旧身杭州,依旧是‘暗裔’的继承人,依旧是那个在任何一双眼中都看不见自己的少年雷厉。

“够了。”闭上眼,他吸一口气,挥退骤然停下脚步的啸。“你不用再带路了,我想我还不至於忘了住过八年的路。”

“那麽,我就在这里等您。”

缓缓睁眼,他循著记忆中的路来到少年时的小楼,拾梯而上。

妃色的帘子随著风声轻轻摇摆,间隙,师傅的背影隐隐可见。仡立於门边多时,他才掀帘进屋。

“师傅。”

“哦,你回来了。”

窗前修长的背影缓缓回转,平静的仿佛他从不曾离开。

老了,师傅真的是老了。

以前墨般的黑发染上了白霜,丝丝线线的挑在鬓角,眼尾也添了细纹,微微的一个表情就让人看地清清楚楚。

“来,到这边坐。”昊天在窗前的栏杆坐下,背著光向他招手。“让师傅好好的看一看你。”

他无声的按著做了。

昊天轻抚著他的发,手慢慢下滑,落至颈项,突然用力。

“告诉我,为什麽要离开‘暗裔’?为什麽要走?为什麽?”

颈间的手很冰很冷,透著男人特有的强硬。

他一动不动,任由男人抓著、掐著。

“你说,你对我有什麽不满意,在‘暗裔’的接任前夕离开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笑了,笑容里充满了阳光般的温暖。

“我从不稀罕那个位置,至於在接任前夕离开也只不过是个凑巧而已,没什麽特别的。”

那般温柔的笑容,那般温柔的语气,却说出那样尖锐的字眼,直叫昊天突然苍白了一张脸,紧掐住雷厉脖子的手也慢慢松开。

“师傅,现在你看著我的时候还会想到那个人麽?”

“什麽?”

“从看见我的第一眼,你眼睛所看见的就应该不是我吧?那个和我一样有著温暖笑容的人才是你真正想看见、想留在身边的吧?至於我,做了那麽多年的替身,我累了也厌倦了。我想离开‘暗裔’,离开认识我的人,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我想找回那个真正的我。”雷厉轻轻笑著,颀长的手指在掐出五道红痕的颈间缓缓抚揉,眼中偶尔有温柔出现。

“我不想──再在别人的影子里生存,就算那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

手掌,渐渐成拳紧握。

昊天沈默半晌,才道。“那麽,你找到了麽?那个真正看著你,喜欢著你的人。”

雷厉还是以微笑著,只是那眼中的温柔似更浓重了些。

望著他,昊天突然一阵心痛。

失去的感觉又一侵袭了他,只是这一已再没有什麽可以拿来填补。

他明白,纵有多的不舍,眼前的雷厉早已不是他当初牵住的那个孩子。也许自一开始,他所以为的、所认识的雷厉就从不曾存在过吧?

他长长的叹出口气,收回满心的痛楚将话题拉回到正题上。

“当初,你的离开令‘暗裔’失去了继承人。今天,作为补偿你必须见一个人。”

哦,雷厉慢慢挑起眉,无声的问:谁?

“‘暗裔’的同盟者,青帮首脑──洛醒渊。”

夜,已经很了。

坐著青帮专属快艇自大屿山回到自个大厦楼下的雷厉心不在焉的从电梯出来,摸著裤袋中钥匙开门进屋。一场三小时的会面虽不至於让他精疲力竭,却也勾起他对以前的回忆──戴著虚假面具的茫然的生活是他最最不想回想起来的一段日子,却在今天,被人一点一滴的全然勾起,那时的感觉又一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蚁咬一般的吞噬著他的心。

换上家具的拖鞋,他正想直接进房间时却发现客厅右侧的书房还亮著灯。

那家夥还没睡?难道是在为自己等门?

暂时还於虚弱状态的心无法控制的想著,脚步一转他小心的推开了门。

发著淡淡光亮的台灯下,那人倦极趴卧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房里室温被调地极低,象他这样刚从外面躁热空气中回来的人都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难以想象那人还怎麽可以睡得安稳。

脚步在不知觉时放成轻柔,呼吸声也被调至於最轻。就著灯光,他弯身俯视那人熟睡中的脸庞。

清醒时总温润的眼现在温驯的闭著,细细的睫毛在眼敛投下一道扇形的阴影,吐著平缓气息的鼻梁下较常人苍白的嘴唇半合著,隐约可看见柔顺躺在其中的殷红舌尖。

他不自觉的伸手抚著那人脸颊,却在触及的一瞬间惊动。

好冰。

这个人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麽?

细看才发现裸露於雪白衬衫外的肌肤上早已竖满了数不尽的细小颗粒,那人无知觉的蜷缩更是叫雷厉想念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感受。

书房的室温是他所定下的,同居第一天他就曾对那人严令过:不得他的允许绝不能擅自更动。

他是习惯了倒不觉得什麽,加上这几天也没听见那人抱怨过什麽就没多想。只是现在看来,这家夥不是很能适应这般的温度啊。

既然是这样为什麽不开口对自己说呢?要尊重自己也犯不著和他自个的身体过不去啊。还是说,这就是那人的体贴之?

傻瓜!

他慢慢的笑了,带著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屈指轻弹那人的鼻尖,而後,取来那人房间里的薄被替他盖上。

不知道是他的动作稍稍大了些,还是注定了唐佐明要在这一刻醒来,总之,当雷厉正欲轻手轻脚的离开时,自身边传来的一记轻声叫他僵在了当场。

“……恩……你回来了……”

缓缓回身望去,那人从台板上抬头,惺忪的睡眼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很清晰……很清晰……

突然一阵冲动,他弯身扶著那人的脸,问。“告诉我,现在你所看见的人是谁?”

愕然的看著他,才清醒了一半的温和男子愣愣的回答。“雷厉啊,你不是雷厉还有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轻易击破了雷厉此刻虚弱的心防,被过往狠狠纠缠著的心突然得到了一股温暖的热流,令他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谢谢……谢谢你……看见了我……”

他紧紧抱住唐佐明,附在耳边的唇轻轻颤动著,发烫的液体则一点点的渗进唐佐明乌黑的鬓角,隐没。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唐佐明完全清醒过来,被拥抱著靠在雷厉的肩膀上,他缓缓伸出一直垂挂的手,坚定的反抱住这个男人,这个他打算爱一辈子的男人──雷厉。

中篇完

《雷明长天》 下 BY立春

第四十章

我想抱你。

轻贴着他的耳廓,雷厉用无比炽热说出的这一句话让多日来充盈在两人间的暗火、掩藏不住的情欲如火山一般彻底的爆发了。

记不得是谁先拥抱了谁,记不得是谁先亲吻了谁,记不得谁先将对方带上了床,唯一记得的是唇与唇相交合的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前所惟有过的满足,仿佛在那个刹那,就连他们的心,他们的灵魂都和这嘴唇一样,紧紧的贴合了在一起,再没有半点空隙。

他们诧异的相互望着,而后微笑。

就是他了!

生命中唯一、也是仅有的灵魂伴侣。

无灯的房间一片暗黑,仅靠着窗边透进的淡淡月光为他们照亮对方的容颜。

细细的汗水密布在彼此的额头、脸颊、颈项、锁骨,沿着优美的曲线一路蜿蜒,直至精壮结实的大腿,男性所特有的麝香气味混杂了他们粗重的喘息弥漫了满室。

“……嗯……”

雷厉低低呻吟着,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强烈的酥麻感令他无法自抑。被添湿的乳头在夏夜轻风的拂动下产生丝丝微凉,轻柔抚过全身的手则撩起点点欲火。

细长的眼半眯,他一把按住那双正欲探进狭缝的手,含着喘息的声音慵懒而惑人。“……你在干什么?”

同样气息急促的儒雅男子眼睫轻抬,鹿般温和的眼内是一片遍藏不住的欲望。他暗哑着以往清亮的嗓子低笑。“还需要问么?抱你啊……”

“呵呵……搞错了吧……”口中轻声笑着,结实的精瘦躯干却在眨眼的瞬间自下一翻而上,紧紧压住正自极力反抗的唐佐明。狭长的凤眼危险眯起,他勾着唇笑。“凭着在女人堆里练出的那点经验就想上我?算了吧,还是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才是男人之间的Xing爱。”

月华清冷,却无法令满室的躁热、以及两名同样俊秀的男子之间的‘战争’得到丁点退温。

挑眉看,唐佐明忽然露齿一笑,被压在身侧的指微动,雷厉的掌背上便立即传来一丝直抵心底的酥麻。“为了今天,我可是恶补了整个下午,你怎么可以让我的辛苦白费呢。”

话音未落,他一个用力欺身将尚没反应过来的雷厉重压回身下,并将那人的双手扯高按在床头。

“现在……乖乖享受我提供的服务吧……”

盯着那双眼里内的坚定,雷厉突然发觉自己一点想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认识他以后,自己的生命中便不断出现前所未有的挑战,而每一都是因为他,让自己打破以往的惯例,一又一的产生例外。

想来这一,应该也是一样吧?

“好吧,全交给你了。但是……别让我痛哦~~”雷厉爽快放弃,一副打算好好享受的模样倒是极出乎唐佐明的意料。只不过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也没道理放过。

俯下身,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探索起身下这具完美的男性躯体。

赤裸的肢体互相亲密的碰触,微微汗湿的肌肤彼此急切的磨蹭,细小的汗珠从光滑的脊背一路滑落,直跌入有着浅浅凹痕的腰臀之间。

他们亲吻着,急迫摸索的双手为对方带来无限快感。

唐佐明边亲吻着身下极度享受的男人的唇,边伸手在床边的抽屉中探索着……

奇怪,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微白的月光下,一直闭着眼的男人慢慢微笑起来,嘴角眼梢都在那瞬间染上令人发毛的诡异神色。

“你在找的……是这个么?”

唐佐明回头一看,一只细细长长的玻璃瓶子正被捏在男人颀长的指间,幽幽的散着冷光。

原来――――

不对!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我明明――哇!”

没等他把话说完,突如其来的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形势再度逆转。

有着狐狸般笑容的男人微笑着举高了手上的瓶子,另一只手则稍稍用力将唐佐明压得无法动弹。“你真是太大意了,没听过兵不厌诈么?我随便说说的话你还当真了啊~~~”

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唐佐明真想当场给自己两个耳光!

太大意了!明明知道那家伙的本性有多么恶劣居然还会上这种当!真是搞不懂自己,刚才怎么就会去相信他那一脸的心甘情愿呢?

可是刚才……刚才的雷厉所展露出来的的确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温柔与甘愿,那个瞬间,自己是真的相信他想被自己拥抱。

只不过……

他看着身体上方微笑的男人。

只不过,本质上的恶劣终究还是胜过了一切。这个男人,他的内心一定有着极大的不安,就是那份不安让他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无法将自己完全的交给别人,所以当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他才会从自己的手中夺回主控权吧?

好犀利的眼神!

雷厉挂在唇边的微笑渐渐失温。

好象透过这双眼睛,被隐藏起来的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眼前。他非常,非常的讨厌这种感觉,所以―――

他伸手遮住了那双眼,紧紧的。

“在我吻你的时候应该把眼睛闭上吧?这可是亲吻的基本礼仪。”

对他近乎幼稚的欲盖弥,唐佐明只是顺从的闭上眼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我爱你,雷厉。”

所以我能忍受你的任性并去包容它,能接受床上的女性位置,更希望在你的心中有自己的存在。

这就是爱情吧?

喜欢一个人,心被攻占的同时也默默期盼着对方能把自己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你很不专心哦~”

随着男人低沉的谑语,抚遍全身的手突然下滑潜进一直不曾有人探索过的领域。

“嗯……啊……”接近哀鸣一般的低吟自他口中发出,滚动的喉结被男人发烫的嘴唇轻轻压上、烫贴着。而略嫌冰凉的液体则被男人修长的指节慢慢推进紧窒的穴口。

“放轻松……你这样我进不去……”恶魔般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诱惑,吞吐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弥漫开来,挥之不去的萦绕在他高挺的鼻端。

带有舒缓作用的精油在慢慢的发挥效果,男人的吻一个紧接着一个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将他晕旋的神智进一步推向彻底投降的境地。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

精油的气味加上男人频的亲吻,自手指进入洞穴后就变得紧绷僵硬的身躯渐渐松弛下来,狭小的甬道也在缓缓的舒张开来。

看着身下这张被情欲染成妖艳的脸,雷厉困难的吞下口中突然分泌的唾液,抓住两条长腿的手略微用力的向外一分,整个身体便向下沉去。

“呜……!”

“恩……!”

被进入的有如撕裂般的痛楚与突然被紧紧包裹住的快感让两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嘶鸣。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雷厉欲望进入的那一刻唐佐明还是遭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疼痛!

眼敛紧闭,只能从鼻间嘶嘶喘着气的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搭在雷厉肩上的十个指尖则早已陷进肌肤表层,鲜红的液体在指间肆虐的同时也为炽热的空气带来腥甜味道。

在唐佐明因为疼痛而喘不过气的时候,身为‘罪魁祸首’的雷厉也没得到多大的快感。疼痛所导致的剧烈收缩将雷厉粗涨的欲望紧紧钳制在狭小的甬道里而动弹不得。

雷厉颀长的指尖轻轻揉捏着唐佐明紧蹙的眉宇,那轻柔温柔的力道让他渐渐的自撕裂般痛楚中恢复过来。睁开眼,他看见上方的男人虽然一脸欲望未得到舒解的不耐,但湿漉黑发下的灿亮眸子却闪动着温柔。

“……呵呵,好象和传闻中的你很不一样呢。”据圈中传闻,雷厉在和人上床的时候从不顾虑对方的感受,总是顺着自己的心思任意妄为,所以他从不找“Chu女”,只和有经验的老手交往。

雷厉乌黑的眸子忽然一暗,薄润的唇也抿地死紧。半晌才从齿缝中恶狠狠的蹦出一句。“你以为这是因为谁啊!混蛋!”放在腰侧手一动,唐佐明跨间软焉的东西便被他收入掌心,慢慢厮磨着。

凶狠的语气、难听的字眼却都掩藏不住其下的狼狈,正因为看穿了这一点,尽管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丝毫,但唐佐明唇边的那抹笑却变地更为明亮耀眼。

他轻轻拉低那人的脖颈,大张的双腿则弯曲着勾住光洁的腰,反客为主的缓缓抽送起来。

“该死――”雷厉诧异的诅咒被他及时凑上的嘴唇堵住吞入,曳然消失于两片紧密贴合的湿润里。

急促的呼吸、汗湿的脊背、被欲望染红的脸庞,还有紧紧交织在一起的身体,这一切都让房中原本就已极为炽热的空气变得更为升温而湿漉,仿佛用手一绞就会有大量的水分滴淌落下。

剧烈的痛苦被渐渐产生的莫明愉悦取代,当甬道中的那一点突起被经验老到的雷厉频频摩擦后,唐佐明也开始享受起男性间的Xing爱。

他们象发情期的野兽一样交欢,放纵而肆意的享受这疯狂的美妙。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他们,只有彼此才是对方的唯一!

“……嗬嗬……啊……再用力……啊!”

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进入我的身体,将我完全填满!

身体被完全充满的感觉令唐佐明失去控制的大声叫喊起来,这是他在女人身上所无法体会到的奇异感觉。身体被填满的同时仿佛连空荡荡的心,空虚的灵魂也一并让雷厉填满。

“……还不够么?你真的……真的是第一?”雷厉奋力抽送着,细细的汗水争先恐后从他秀气的额头冒出,滴淌在唐佐明让汗水染成湿漉的发间,静静湮没。

被雷厉一个使劲的抽送而狠狠倒抽一口冷气,唐佐明伸手勾住他大汗淋漓的脖子,眉眼一弯,魅惑的笑着。

“怎么?不行了?不行的话就让我来。”

温和的眼里布满了激情的妖艳,此时的唐佐明就象一朵盛开的食人,绽放艳丽的瓣只为了将迷惑的人吞进肚子。

俊朗的眉高高挑着,雷厉突然就着这个姿势猛地翻身,变成他在下唐佐明在上的位置。薄薄的唇边是一抹挑衅的笑容,双手紧抓住他的腰猛力上顶。

“啊――――”骑乘位让欲望的进入更一步,即将被贯穿的快感将唐佐明再一送进极至的天堂。

蓦然昂高的头甩出一溜水滴,在被夜色染黑的空气中划过怪异的弧度后,安静的滚进床间柔软的被褥,消失无踪。

夜,很长也很安静。

窗边的月亮躲在轻纱似的云层背后,半遮面孔的看着窗内那一对暂时偃旗息鼓的恋人。

依偎着躺在一起,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

“说啊……”

“你的家境那么好,按道理是没什么下厨的机会才对。”

“我的确已经近十年没进过厨房了。”

“那你一手的好厨艺是从哪学来的?”

“………………”

“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听。”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扯扯头下垫着的枕头,唐佐明转身面向雷厉,嘴角,是淡淡的苦涩。“很老套的故事情节。我妈是我爸的秘书,而我,就是办公室恋情的产物。”

在雷厉无声的默默注视下,他吐出一口长气继续。“私生子当然是不被承认的,而我妈又非常心高气傲,要求我爸离婚不成后就带着我独自生活。成长的过程……”他冷冷笑起来,“是无法想象的贫穷。那段日子我什么都做过:送报纸、送牛奶、打零工,赚来的钱却还不够付两个月的房租。后来,一个黑道大哥看上了我妈,变着法子的讨好她,我们的生活也因此好过许多。在我妈去世后,那个人也退出了黑道,开了一家小小的电器修理行。就是我们第一见面时的那家,我就是靠着那家电器行才上的大学。再后来,我的父亲出现了,坐在司机开着的豪华宾士里,那么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刚刚大学毕业的我的面前,傲慢的丢来一句‘我唐奎声的儿子绝不能住在流氓窝里!’他从没问过我和母亲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也没问过我要不要回到那个家,只是不容半点反抗的就把我带回了唐宅。

十年,整整十年,我就好象在那个华丽的牢笼里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最后,梦醒了,我也就离开了那个家。”

将近半生的遭遇被他用着淡漠的语气娓娓道来竟让早已对一切看透的雷厉感到心脏阵阵抽痛,注视那人一脸的平静,他分明可以看到掩藏其下的是切的悲哀。

“真是的,我不过是好奇你的厨艺而已,谁要听你的苦儿成长史啊。”他故作不耐的伸手拍去那人一脸伪装的平静,健臂一转重新将那具躯体搂进自个身下压住,挑衅道。“还有没有体力再来一回合?没有的话就趁早说,到时再说我可不会停下来。”

温润过份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半天,随着一双将他用力拉下的臂腕,唐佐明骤然低哑的声音在雷厉耳边响起。“……来就来,谁怕谁啊!”

“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儿别后悔…………”

“……还不知道后悔的是谁呢……”

夜,还很长,男人之间的战争也同样漫长。也许,在这漫漫的长夜里,他们在用着自己的方式为对方、也为自己带来温暖…………

第四十一章

那个漫长的夜晚,有太多太多的话从唐佐明的口中说出,进入雷厉的耳里,就连心,似乎也在那个时候慢慢被融化了。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他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第一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幸福’。

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母亲眼里所看见的并不是自己。那样热切的眼神,温柔的对待并不是因为自己才发出的。心,就在明白的一瞬间封闭了起来,用无比结实而密不透风的东西紧紧的封住了。然后,挂上微笑,依着母亲的希望,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初初看见师傅的时候,他笑了。他以为那会是一个让自己摆脱的机会。然而命运却再的捉弄了他。

牵住的那双手依然不属于他,被那双眼盯着看的时候,心在哭泣:这双眼里仍然没有自己。

啸的爱,来得并不算迟。寂寞的心,也曾有过想要开启的时候。奈何,这份爱太过小心也太过卑微。那人的眼,从不敢正视着他;那人的爱,从不敢说出口。

心,就在等待中慢慢的关上了。这般温吞的爱让他难以满足。

得不到,就索性放弃。

与霍零,虽然只是一场刻意安排的游戏。但到了最后一秒、游戏结束的时候,那人眼中的了解却叫他的心被刺痛了。于是,他让无情的微笑切断了彼此间脆弱的联系。

走在满天的烟下,他听着人们欢愉的笑声,心,变得更寂寞了。

小桥上的彻夜,啸始终陪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默默守侯着为他付出。只是在那个时候,他却已将寂寞的心重重紧锁,再不愿留出一丁点缝隙给人。

玩世不恭是伪装也是本性,游戏人生则成为空虚生命中唯一的乐趣。每每听见男或女用着痴迷的眼神说爱他时,他总回以微微的笑。那笑,充满了冷冷的讥讽,却无一人看出。直至…………

直至唐佐明的出现。

一开始,只是游戏。却在而后的接触中一点点陷,终成了如今的无法自拔。

轻轻抚弄着那人睡颜旁侧的黑发,心中的温柔满的即将溢出。

就是他了,生命中的唯一。

唐佐明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厚厚的窗幔被人细心拉上,床头微亮的小灯下则放着半杯清水与几颗药粒,简单的举动却清楚表达了雷厉对于他的关心。

卷被起来才发现就连身上的睡衣都在不知道的时候让那人换了,臀缝间更被抹上了清凉的药膏止痛。

就着那半杯水喝过药,他动动身子觉得没那么疼了才起身缓步窗前。热烈的阳光在缓缓拉开的窗幔后热情的吻上他,温暖到发烫。就好象昨夜那人切的亲吻。

这是雷厉的卧室。

昨夜,虽然无光,但在他看见那人手中高举的玻璃瓶子时就已清楚了身的并不是自个房间。

靠进窗边的躺椅里,借着窗幔的荫蔽他慢慢等候。

时间静静流动,直到那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来到门外,他才放下手中看了整个下午却依然停在翻开时那页的《傲慢与偏见》,微笑着回首看去。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雷厉大步走到他身边,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浅的吻。“烧好象退了。”

“呃?”

“早上走的时候发现你稍微有些发烧,所以留了药在床边。”顽皮的轻风吹起他的发,一丝一丝的,在空中乱舞。“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眼前的雷厉温柔的叫人无法相信。总挂在唇边、讥讽的笑被温柔所取代,就连那双冰冷的眼此时此刻也充满了暖暖的情感。

看着他,唐佐明笑着摇头,“我不饿,就是躺了一天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不动声色观察过他的身体状况后,雷厉才对他伸出手。“我陪你。”

“好。”两双手在空气中慢慢的碰在一起,而后紧握。

信步走在附近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公园,他对雷厉居然知道这种地方感到有些好奇。“你不象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谁带你来的?”

配合着他的脚步,雷厉抬头看着头上闪亮的星子。“这地方,是无意中发现的。很久没来了,大概有一年了吧。”

嗅着夜风带来的淡淡香,唐佐明停下脚步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随手将身边的雷厉也一并拉着坐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由坐着变成躺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着镶嵌在墨般夜空中的无数耀眼星子。

“我从没想过第一个和我看星星的人会是你。”雷厉淡淡的话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也让唐佐明好奇的扭头看他。

“第一个?那你以前的那些交往对象……?”

“我从不和他们看星星。”

“………………”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自己,对他而言自己是特别的?例外的?还是……“真让人感到万分荣幸啊,那么,想要我怎样回报你呢?”

“……只要…………”

什么?说的太小声了,唐佐明听不清楚的凑近了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雷厉转首看他,眼神出奇的迷离。“……只要……留在我身边,别离开……就行了。”

雷厉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不确定,眼底不自觉流露的脆弱更让人觉得一阵心疼。

眼里酸酸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控制不住的流出来。捧住那人的脸,唐佐明慢慢闭上眼,俯下身。

唇在接触的一瞬颤抖了,哆嗦的厉害。而温温热热的液体也在那一秒不受控制的流出,一点点的,滴在那人脸上。

真是奇妙,脸上感受到温热的时候,胸腔中跳动的东西也同时变暖了。用来封闭的黑暗渐渐消退着,温暖……触手可及。

唇上的温暖直到很久以后才缓缓离开,睁开眼,雷厉看见了自己。

就在那人的眼中,清楚的看见了。

唐佐明微微笑着。“我爱你,雷厉。”

眼睛,瞬时湿润了。

终于……听见了,自出生后就一直想要听见的话。

眼角闪着点点微光,雷厉却伸手擦掉,反展臂将他拉下按在胸口。彼此的心跳在这一刻融合,再也分不出谁是谁,就象他们的感情再也不会分离。

“……你这家伙,总是抢我要说的话……”轻咬着唐佐明柔软的耳廓,雷厉微笑起来。“我爱你,唐佐明。”

第四十二章

我爱你,唐佐明……

我爱你……

我爱你……

“……唐先生?唐先生!”GREAS稍微将声音放大了些,手上的文件更是轻轻拍打着红木桌面,发出‘笃笃’轻响。

“呃?什么?不好意思,我刚才……”唐佐明尴尬的笑笑,接过GREAS递到他面前的文件。“有什么事?”

“这是上星期来律师楼的‘伟豪纸业’吴先生与他太太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你看看有什么还需要改的。”

刷刷快速翻看过后,唐佐明满意的抬眼看她。“很好,你的办事能力是越来越好了。”

“唐先生,你――恋爱了吧?”私底下两人的交情挺好,所以才一眼,GREAS就看出他一整个上午心不在焉的原因。“对方一定是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才女,不然怎么吸引得了我们的唐律师。”

噗――――

唐佐明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全数喷出,要吐不吐的全卡在喉咙里,硬把一张温和儒雅的脸憋得通红。

“唐先生你没事吧!?”不知道自己讲错话的GREAS忙拿出纸巾递去,心里倒是对唐佐明那神秘的恋人更好奇了。毕竟她还从没见过自己上司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

“……咳咳……没事,一时呛到而已。”迅速擦去嘴边残留的茶渍,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水,他被吓到的情绪才渐渐缓和过来。

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雷厉???

天啊,太搞笑了。

他怎么都无法将这赞美的字眼和那个狐狸一般的男人扯在一起联想。

适合那家伙只有狡猾和卑劣才对吧?美貌与智慧并重?每回想一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碍于眼前的GREAS惟有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种要笑不笑的表情只有让人更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精英’律师楼最最稳重温和的唐佐明出现刚才那么失态的模样。

“对了,关律师有几天没来上班了?”他突然想到自生日那天过后好象就一直没看见过关昊的身影,不过那个时候他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加以理会。但都过了这么些天了还是看不见关昊在律师楼里出现,就着实叫人费解。

“关先生啊,好象是因为他朋友出了点什么事,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来了呢。”

朋友?难道是……

想起近段时间同样不见踪影的方默,突然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你先出去忙吧。”待GREAS出去后,他忙拿起一旁的电话机,飞快按下几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

没人接?怎么回事?难道真出了事?

略微沉吟,他猛然起身,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出了办公室。

“GREAS,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啊?唐先生,唐……”没等GREAS说完,唐佐明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这段时间大家怎么了?每个人都希奇古怪的…………”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更叫他感到奇怪。

据方默工作的律政署同事所说,方默在这段时间的表现很奇怪,总是来去匆匆的。而自前天开始就看不见他的踪影,连他们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就好象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关昊联系不到,方默又失了踪,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厉进门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半点声音都没有。开了灯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坐着一道身影。

“怎么不开灯?幸好我胆子够大,不然被你吓死。”发现对唐佐明的调侃没得到该有的反应,雷厉有些奇怪的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住。“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方默和关昊出事了。”往日温润的眼中现在充满了对他们的担忧,时至今日唐佐明才发觉这两个朋友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们两个。”

“方默和关昊……”仔细想想才把这两个名字和人套上联系的男人弯身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轻柔的将他拉进怀里抱着。“别那么担心,说不定他们只是一起出去走走,又不想搞得众所周知才会这么神秘。”

“可是……”

“好啦好啦,没什么可是。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可就吃醋了,难道在你的心里他们比我还重要?”雷厉故意装作不悦的沉下脸,看向他的眼神却含着不容忽视的温柔。

明白他这番话只是想让自己沉重的心情放轻松些,唐佐明也不想让自己的心情继续沉重下去。看着雷厉的脸,不自觉的脑海中又回忆起上午GREAS的话,忍俊不住的扑哧笑了出来。

“又怎么了?我发现你今天的情绪特别反常哎。快说,为什么看我的脸会笑成那样?”

“没有,我只是……想起我秘书GREAS对你的评语罢了。”真是越想越好笑,如果让GREAS知道她口中的‘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才女就是司法界臭名昭彰的雷厉,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想必会把下巴都吓得掉下来吧?

幻想着那副景象而笑地更没形象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刚才在脑子里所想到的全数说了出来,更没看见身边男人的一张脸也已一变再变,最后定格于古怪的笑容。

“‘臭名昭彰’?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啊……”雷厉故作凶狠的向他缓缓逼近,突然一个恶狼扑羊的姿势将他压倒在沙发上,优雅的宣布。“你死定了。”

唐佐明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快饿死了。

卷紧前几日忘记放回房中的轻薄床单,他踢踢一旁光裸着身子抽烟的家伙,直到他回头看过来。“喂,你去做点什么来吃吧,我快饿死了。”

“你想吃什么?”男人露出一个与他光裸的身躯极不搭调的优雅微笑,唇边衔着的细长烟身则随着他嘴唇的开合微微颤动,尖端袅袅升起的白雾轨迹不规则的在清亮的灯光下飘舞着……

“恩……爆炒辣子鸡块、辣酱鸦片鱼头、青椒肉丝、麻婆豆腐,再来个大骨清汤就可以了。”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唐佐明连想都不用想就报出一大串爱吃的菜名来,末了还加上一句。“快点。”

雷厉随后一挑将刚才急切时丢在地上的衬衫拾起套上,掐灭才抽了一半的烟,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一定很快。”

等待的时间里,唐佐明将身边茶几上的电视遥控扳按开,瞬时,72寸大屏幕中传出的优美歌声在整个客厅中弥漫开来,镜头转换时的光影亦不断带来变换光线。

……………………

………………………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听着屏幕中女歌手的歌声,他闭着眼笑。

仿佛看见了……那遥远的未来,两个老得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的男人相互靠着,坐在长长的摇椅上,回忆着漫长的过去中所发生着点点滴滴。很美,很叫人动心的画面……

或许,他和雷厉也会有这么一天吧,只要他们之间的爱不消失……

“好了,大功告成,来尝尝我的手艺。”

睁开眼,唐佐明唇边的温柔微笑瞬时僵在当场。

半晌…………

“……这是、这是什么?”盯着那堆东西,他发觉自己真的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么。

“你的麻婆豆腐、爆炒辣子鸡块、辣酱鸦片鱼头,哦还有大骨清汤。”雷厉将几个盘子往他面前一送,笑得更为优雅了。“另外,厨房里没青椒了,所以你的青椒肉丝没法做。”

虽然已经料到雷厉所做的菜可能不会好吃,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将不同的菜色都烧成一种颜色,形状更是达到叫人无法辨认的高超地步。

叹息、摇头。他不怪任何人,怪只怪自己为什么会叫雷厉去做菜,自己饿肚子事小,糟蹋了这些食物才真让他觉得内疚。

“你不吃么?刚才可是你喊着肚子饿我才去做的。”雷厉自认为做出的东西还不赖,第一下厨房,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不是么?

望着恋人脸上殷切的神情,再看看面前可怕的菜肴,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唐佐明毅然拿起雷厉递来的碗筷,颤抖着从最近一盘焦碳中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么?”雷厉看着唐佐明的脸从红润一点点的淡下去,变得越来越苍白,最后更是闷不吭声的猛从沙发上跳起,直奔卫生间。待他回神追进去时,就见唐佐明已经吐的浠里哗啦,连胆汁都差一点吐出来。

看着那人狼狈的模样,一时间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守在一旁。

接下来唐佐明又吐了好一会儿,直到胃里全空了再也吐出什么的时候才惨白着一张脸跌坐在地,被一旁看着他的雷厉拉见怀里靠着。

“……还行么?要不要去吃点药?”

“没那么严重。不过,真不愧是你做的东西啊,吃一小块都可以让我反胃成这样。你以后就算不当警察也没关系,你这手艺足够资格进任何一个国家的生化研究所,保证吃过的人都无一例外的中招。”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真不知道该说唐佐明是喜欢雷厉还是痛恨雷厉了。

“这么难吃……为什么还吞进肚子?”

“这个嘛,因为是你做的啊,身为你的恋人,就算明知道难吃,也得捧一捧场啊。”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恶心袭来,逼地唐佐明不得不再和坐便器难分难舍了好一会儿。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他,紧紧的。隔着一条薄薄衬衫所贴在脊背上的炽热胸膛里,心脏狂烈的跳动着。

耳边,是低低的轻声,呢喃。“傻瓜!……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傻瓜呢。”

放松了身子靠下去,他知道这句话里充满的是雷厉浓浓的爱。

“爱上你的我也很不幸啊~ 以后,就算是生病了,也得自己爬起来做东西吃,想想就觉得很悲哀呢。”呵呵,内疚了吧。慢慢的枕向恋人的肩膀,他闭上眼微笑。“但是,即使这样,我也想留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爱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回答他的是搂着的那双手突然一紧,紧得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被紧紧拥抱住的同时,是再传入耳中的一声。

…………傻瓜…………

第四十三章

结果那天晚上的民生问题终究还是靠了外卖才得以解决。日清晨,唐佐明便因为一件刚接的刑事官司而早早出了门,赶到位於中环商业中心的‘精英’律师楼。

“GREAS,麻烦你把前两天我让你查的资料送进来。”刚放下内线电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诶,不错麽,GREAS的工作效率是越来越好,自己这边才刚挂上,她就已经找到资料送进来了。

“进来。”他头也不抬的顾自理手上的工作,“资料放桌上就行了。”

“JONE,你让我放什麽资料啊?”没想到,随著轻浅脚步声而出现的竟是久违多日的关昊。

“关昊?这些天你究竟去哪里了?打你手机也没人接,也找不到方默──”连串的问题突然曳然停止,狐疑的眼神在始终笑眯眯的男子身上转过一圈後,唐佐明才慢吞吞的猜道:“你们……不会是出去散心了吧?”

“差不多。不过我今天进来找你有点事情要你帮忙。”说到这里,关昊一向自信的脸上突然变得迟疑起来,半晌才含糊其词的道。“我想问你……那个……那个……”

到底在搞什麽?

唐佐明索性放下手上的工作,对眼前显然尴尬之极的好友极为好奇。

“……生日…明天是方默的生日,我想……”咬咬牙,关昊一脸破釜沈舟的痛下决心。“我想问你,该怎麽帮忙他庆祝才好。”

不、不是吧?原来就是这麽点小事,先前看关昊一脸为难的表情他还以为出了什麽大事件呢。

忍不住满心的促狭,唐佐明随口就是一句。“你把自己绑上缎带送给他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唐佐明!我说正经的!”

“好好好,让我想想……”话一出口就被两道凌厉眼神狠狠瞪视的唐佐明忙不迭换上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细细思考起来。“过生日麽,点个蜡烛,放点音乐,再买一件对方喜欢的礼物就可以搞定了啊,如果还不够,饭後的节目你可以自己安排,反正只要你肯为他过生日,方默就已经高兴的不得了了。”

“这样……这样就行了?你确定?”

“当然,我以前都这麽给人过生日的,每一个都很开心啊。”不过,那些都是女性恋人,至於男性麽,雷厉还是第一个,而且雷厉的生日还没到,就先拿关昊来做个实验,看看男人和女人是不是可以用一套模式就统统搞定。

完全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被人拿来当实验品的关昊还真以为这样行的通,边向他道过谢,边口中念念有词的出门去了,正好和拿著资料进来的GREAS擦肩而过。

“关先生怎麽了?样子怪怪的。”

“没事,可能对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紧张吧。”见GREAS还不太明白,他笑笑。“今天是方默的生日。”

“哦~”这下子,GREAS可全明白了,毕竟在这间律师楼里,方默是关昊恋人的事情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对了唐先生,昨天你离开後不久,有位先生来找过你,这是他留下的名片。”

寰球贸易?这是一家在全亚洲都遍布子公司的国际性企业,怎麽会来找自己?

他再看一眼上面的名称:董事长 昊天

心里是越发的奇怪了。

关於这个人的传闻很多,最广为流传就应该是他的神秘了。听说他从来不轻易见人,也不接受记者的采访,所以就算寰球贸易成立了将近四十年,见过他真实面目的却著实没有几个。这样的一个神秘人物竟会迂尊降贵的跑来自己工作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什麽事情呢?

见他一时陷入沈思,GREAS识趣的静静退了出去,还给他一室清净。

而这个疑惑的答案却来地极为出人意料。

午餐是和雷厉一起用的,地点就在他们律师楼下的中式餐厅,两人正说著工作趣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请问,您是唐佐明律师麽?”一名身著灰色西装的男子走到他们身边,恭敬的对唐佐明弯下腰。“我们董事长就在外面,想请您过去一聊。”

“不好意思,你们董事长是………?”不光雷厉感到意外,就连被邀请的唐佐明都不知道这人口中的董事长是谁。

“您的秘书应该有告诉您吧,我昨天也去过您的办公室,很可惜您当时不在,所以我按著董事长的吩咐,给您留了一张名片。”男子依然恭和有礼的回答著。

原来……

唐佐明站起身,向著被打搅後满脸不悦神情的雷厉歉然。“工作上的事情,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先吃著。”

话题一扯到工作上,雷厉也不好多说什麽,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可著实不太好看。

安抚的拍拍他,唐佐明随即便在那人的指引下坐进停靠在餐厅门外的一辆加长型轿车後厢。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的腿脚有些不便,所以只能麻烦唐律师移驾来见我了。”说话的是一位年约五十左右的威严老人,由他的轮廓就可看出,此人在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俊朗非凡,如今虽然年迈却依旧清修慑人。

寥寥数语客套话过後,唐佐明不浪费时间的直接切入正题。“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麽事情?”

老人稍微愣了下,忽然大声笑起来。

“唐律师果然爽快,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他容色一端,身体也微微的凑近了些。“我希望唐律师可以成为我公司的律师顾问,条件随便你开。”

自己……没听错吧?

暗暗收敛起满心震惊,唐佐明微笑著将身子往後退开点,才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短期内并不想做什麽改动,所以还是请您另找他人才好。”

“唐律师应该知道有多少人想进我的公司却不得其门而入,而现在您却把送上门的机会往外推,请问,这其中的原因可以让我知道麽?”说著这话,老人看似无意的往窗外一瞥,眼中有一抹奇异神色飞快掠过。

“在我们这一行里,我并不能算是最顶尖,比我能干、优秀的大有人在,您一定能找到更适合帮忙您的人。”淡淡一笑,唐佐明伸手就想拉开车门出去。猛地肩上一沈,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已搭在上面。

“我还是希望唐律师您能再慎重的考虑一下,三天以後我再来听你的答复。”与此同时,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方才领路的男子出现在唐佐明面前。“阿路,送唐律师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不过昊先生,即使再过三天,我所能给您的答复还是不会有什麽改变,这一点希望您明白。”一抬头,才发现雷厉正站在那名叫做阿路的男子身後,一言不发。

回答他的却是老人一串长笑,半伏出车厢,清修的容颜高莫测。“年轻人,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我们三天後再见了。”含笑的眼轻扫过一旁的雷厉,笑意更重了。“开车。”

被这麽一闹,两人也没了用餐的心情,看看时间还早,他们便沿著附近的街道静静走著。

唐佐明固然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而雷厉却也因著莫名的理由沈默不语。

“你跟那个人很熟麽?”许久後,才由雷厉打破了充塞在两人间的静寂,凝固的空气再流动起来。

“刚才是我第一见他,今天以前我只听过他的名字。没想到他会找我挖角,让我去他公司的律师团。”呼出一口气,他看著身边眉宇紧锁的恋人。“怎麽,有什麽问题麽?”

“哦,不是。”雷厉也跟著呼出一口长气,随即挂上一副抱怨的神情。“我只是不高兴他搅了我们的午餐约会,亏我还为了这个约会特地找借口溜出来,现在……全泡汤了。”

唐佐明不是傻瓜,他看得出来雷厉有事情瞒著自己,不过他既然不想告诉自己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他也不想去揭穿追问。再怎麽亲密的恋人也应该保有自己的一点私人空间,这一点他懂,但心里还是会隐隐的感受到不舒服。

沈默,再度在两人间逐渐扩散……

第四十四章

“教皇,少爷来了,正在门外等着接见。”

“让他进来吧。”老人笔直的站在窗前,妃色的帘子轻卷,一道斜长的身影便被夕阳映在了雪白的墙上,渐行渐近。“你比我预想的来得晚了些,坐吧,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做,中午那顿你应该没吃什么吧?”

缓缓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坐下,来人俊美的容颜此刻显得无比阴沉。“别打他的主意,他不知道我的过去。”

“呵呵,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很欣赏他在法律上的专业,真心的想邀他进我的公司效力而已。”老人转过身,面向着来人,嘴角似笑非笑的勾着。“难道不认为他真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律师么?”

“让他进公司?你应该知道你的公司里做的都不是正当的生意,你是想把他拉下水!”雷厉挑高了眉,慢慢笑起来。“不,应该说,你真正的居心还是在我身上,你想利用我对他的感情来让我妥协。上我就已经说地够清楚,要我来继承‘暗裔’――绝不可能。”

“原本我是已经对你绝了继承的念头,但谁又知道洛醒渊竟会萌生出收手的念头,他一走,不光是‘暗裔’没了人继承,就连他的青帮也一样群龙无首。所以这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必须成为我们两大组织的继承人,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洛醒渊要收手?这就奇怪了,上见面的时候可没看出丝毫蛛丝马迹啊。

“如果我坚决不答应的话呢?”

“那么,你的那个情人、唐佐明律师以后的生活就会变得非常的多姿多彩。”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只是条件的等价交换。”

大小两只狐狸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良久良久的寂静之后,雷厉突然起身走到窗边老人的身边,夕阳的余辉中,他笑地无比温柔。“好吧,如你所愿。不过得再等一段时间,让我把手上的事情都理好了,我自然会回来。”

如果说雷厉的回答有稍稍出乎老人的意料,单从表面上也是绝对无法发现的。

注视他唇边的温柔片刻,老人才慢慢扯动嘴角。“好,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吃过晚饭洗好碗,唐佐明与雷厉靠在沙发上边看着电视边闲聊,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方默与关昊这一对的身上。

“早上关昊提到方默的时候,那种幸福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很羡慕,经过五年的分别,他们总算能再在一起了。”唐佐明伸手从面前的水果盘子里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是么……”与他相比,雷厉显然显得不甚在意,甚至还带了一点点的心不在焉。

“中午分手后,你去哪里了?”

“回警局办事啊。”

“哦。”

“…………佐明,你对我的过去……不感到好奇么?”

唐佐明抬眼看他,微笑。“当然好奇。可是,我想在你亲自告诉我的情况下听到那些属于你的过去。”

“我从没见我的父亲,只知道他曾是一名国际刑警,但在他卧底一个黑道组织的时候却爱上了组织的首脑,还为他挡子弹丢掉了性命。而我,就是在他死后才出生,意义和所谓的试管婴儿差不多。”

“那你是和你母亲一起生活到现在的么?她人呢?”

“不,她在我八岁的时候活生生死在我眼前,而杀她的就是我父亲的爱人,也是我从八岁以后身边最亲近的人。”雷厉低头冲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人。”

“寰球企业的昊天?怎么可能!”唐佐明不敢置信的坐直身体,瞠目结舌的看着雷厉。

“他真实的身份是亚洲最大的暗黑组织‘暗裔’教皇,也是我的师傅。我从八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听他的话学习各种杀人的本事,还有管理组织的手段。而第一个被我完全摧毁的就是霍零。”

“霍零?你说的难道是十六年在新加坡轰动一时的霍氏掌权人跳楼自杀一案的霍零?”

“你怎么会知道?你认识他?”

“不,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当时这件案子实在太轰动了。霍零一死,许多平日里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地方政要也一一被扯出,那一年里相继自杀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开头的人居然是你。”说不震惊那是假的,但唐佐明更清楚的是,要让雷厉对自己说出这些并不容易,所以此时此刻,只要自己在神情或举动上有一点点的异样就可能导致无法想象的后果。

“霍零,他说他爱我,而我回报他的就是一场夺去他所有的阴谋。但是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因为由始自终他所谓的爱就只不过是对我母亲得不到的无限扩大而已,他以为他爱我,可笑!”雷厉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过往展现在唐佐明面前,他想看一看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接受完整的他,还是会象普通人一样害怕的逃开。

唐佐明沉默了。

从不知道自己爱上的人竟有着如此背景,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雷厉是个比空气、比风还要自由的人,虽然也会有小小的黑暗,但只要是人就都一样吧。直到今天,知道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在雷厉的内心有着太大太大的阴暗,那是一片他从没想过的黑暗,自己的爱能照亮、能化解他心中的阴影么?

他怀疑。

而他的沉默让雷厉的心如坠渊,一直往下掉,往下掉…………

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雷厉…………”

“铃…………”

唐佐明的声音和雷厉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望了他一眼,雷厉接起电话走到窗边接听。

“喂,是,在哪里,知道了,我马上就赶过去。”

“出了什么事?”唐佐明紧跟着起身,站在沙发边看着他。

“警局打来的,维多利亚酒店刚发生一起凶杀案,我要马上赶过去,可能会弄的很晚你先睡吧。”

“雷厉,我有话要跟你说。”

雷厉换衣服的动作稍稍顿了下,旋即又飞快的套上外套。“有什么话都等我回来再说吧,我真的要马上过去。”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唐佐明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关门声在耳边响起,没有雷厉踪影的房子是如此的空冷寂寞,屏幕中主持人俏皮的说着黄色笑话,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现在只有等,等到明天,等到他回来,等到把一切都说开,也许,他们之间还会恢复今天之前那么开心、那么亲密。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天亮了。玄关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一直在客厅等待的唐佐明,跌跌撞撞的冲到门口,他看见了满脸疲倦的雷厉。

“事情……都办好了?”

雷厉看着他,眼神是让人难以明白的怪异。“你知道死者是谁么?”

唐佐明摇头,他一整晚都留在家里,又怎么会知道维多利亚酒店中的死者是谁。

“是摩非斯特集团的主席:克里亚诺・安东尼・KIGN・摩非斯特。而在他死前最后一个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就是方默。”

唐佐明震惊的站在那里,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什么?!!”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让人无法想象,也让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直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呈现空白。

后来的那段日子直都在忙碌中度过,雷厉忙着查案件的真相,而唐佐明则帮着关昊在找寻资料、保释方默,上庭下庭的一连串事情上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和雷厉好好的坐下来谈他们的问题。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方默的案子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操纵着。从时间到证人,从凶器到杀人的动机,方默都无法摆脱凶手的嫌疑。好不容易想起有一个的士司机可以找来做证,却在雷厉的查找后才知道那人已因为酒后驾驶撞上安全岛,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断了气,至此,方默洗脱嫌疑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完全粉碎。

方默被定罪入狱了。

法庭上,唐佐明看着外表丝毫无异样的关昊,担心着。几度提出陪他回家的建议都被婉言回绝,最后,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撑着经过多日辛苦已疲惫不堪的身体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回家的路上,他看着专心开车的雷厉,心情更沉重了。

这样的低气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完全消散的一天?

“雷厉,我……”

很巧,就在他开口的同时,电话又一响了。

是关昊打来的,他希望雷厉能看在唐佐明的面子上帮他一个忙,一个非常重要的忙。

转头看了看助手座上的恋人,雷厉一口答应下来。

那之后,唐佐明能看见雷厉的机会就变得非常少,两人不同的作息导致他们经常一个前脚离开一个后脚进门,空荡荡的房子里始终只有一个身影走动,对于唐佐明来说,那段日子是他有生来最为难熬的时光,也是那段日子让他明白到自己对雷厉的爱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不能!绝不能就这样放弃!他这么对自己发誓,并付诸了行动。

第四十五章

大厦楼下,雷厉已在车中坐了半小时,也抽了半小时的闷烟。指间细长的烟身在冉冉火星中耗尽,轻风吹过,飞舞的灰烬慢慢落下,融入满地的灰白。

啪!啪!啪!

银色的打火机盖子在颀长的指隙忽起忽落,手掌翻转间,迷离的眼在光与光的折射中若隐若现。

将近……半个月了吧。

自那天之後,彼此的关系突然生疏了很多。虽然还会一起吃著早餐,时间允许的话也会一起出门上班,晚上回家後唐佐明负责烧饭做菜,他帮忙洗碗清理,然後一起靠在沙发上看著大家都喜欢的影碟。日子过的明明和那天以前一样,但是心里的感受却有些变了。

即使一起吃著早餐,入口的白粥却会变得难以下咽;即使一起出门、坐同一辆车上班,却是一路无语;坐在沙发上看影碟的时候,即使彼此的身体相靠得再紧,心却在渐渐远离。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想看见的麽?那个时候对他说出一切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捂住一双疲累的眼,叹息: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若是时光倒转,再给他一选择的机会,他想,他依然会选择告诉他自己的过往。不仅仅只是想知道那人听後的反应,更多的怕是自己心中的不安已经越来越。想要身边的这个人微笑著告诉自己:没什麽大不了的,你就是你,那些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拥有更多的现在和未来。希望著、期盼著的自己的心却在那人无声的沈默中渐渐下坠,渐渐变冷……

掩著眼,他冷冷的笑。

原来,一切的一切……却都不过是黄粱一梦,而今,也到了梦醒的时分。

房内客厅的沙发上,唐佐明视而不见的瞪著眼前已然雪白一片并发出沙沙声的宽大屏幕,掌间缓缓转动的一抹青碧中,啡色液体早已冷透凉尽。

将近……半个月了吧。

这半个月来,雷厉对他展现了从未有过的客气与……生疏。那人的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轻纱,阻隔了他想要望进的视线。那人的唇,变的冷淡而客套,淡淡说著不著边际的话语。那人的心……在逐渐离开,越来越远,任凭他伸长了手,拼命叫喊也是徒劳无功。

杯子被沈沈放落茶几,青瓷与玻璃相碰触的轻声细响为寂静的空间添上几分动静,却惊动不了沙发上困兽一般的男人。

不想放弃,他不想放弃这段感情!可是要怎麽做,才能挽回那人受伤的心,才能让那人继续相信自己,对自己敞开他的心?

他探掌轻轻抚额,眉宇是一片解不开的愁云。

思绪渐渐飘远:初见面时,那人轻扯瓶中盛开娇W时嘴角漠然的轻笑,见到自己时的轻狂与放纵,再到调戏不成却依然顾自笑的得意,这一切都清晰的仿佛才於昨天发生一般!难道……就要自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麽?

他慢慢弯下身,双掌抚捂的脸埋入两膝间,隐约可见点点微光在黑暗中闪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於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从玄观一步步的移向客厅,微顿,而後满室大放光明。

他霍然抬头,两双微红的眼在空中相触,久久纠缠。

“……回来了。”

“恩……”

不冷不热的应答,无表情的容颜,面对这些,他们的心都痛的厉害。

为什麽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是相爱的,难道不是麽?

炽热的气流在死寂的沈默中翻滚著,呼啸拓展著它的范围,窒闷的火在彼此心头慢慢燃烧。

“……我明天还有事情,先进房了。”

“雷厉。”唐佐明从沙发上站起,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容色涩苦。“我们……谈一谈。”

呼吸,吐出。

雷厉望著那人总打理清爽的下巴上的点点青渣,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觉得不想就这样结束,他想听听这个人要对他说些什麽。

默默的,他走到客厅,随手关上已没了景象的屏幕,在沙发上坐下。眼角,不经意的看见那杯变冷的咖啡。

“你想说什麽?”

张了张口,唐佐明突然发现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就连半个字都无法发出。看著那人越来越阴沈的容颜,心,焦急不已。

几秒锺的等待都变得漫长无比,雷厉猛的起身。

“既然你没话要说,我先进去睡了。”

迈开脚步他就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挂在身子一侧的手渐渐握紧,心中的焦急被蓦然升起的怒火所取代。唐佐明冲著他的背影大声疾喊。“雷厉你给我站住!”

他大步上前,温和眼中的狂怒满满无遗。“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麽,以至於短短的几分锺都不愿意给我,但是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了!”他吸气而後呼出,双手重重抓握住雷厉的肩膀。“你的过去的确让我感到震惊,但那些都属於过去!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你就只是雷厉,是我爱的人。”

看著他,心渐渐变暖了。

“……再说一遍……”

扶著他的脸,唐佐明望进他的眼底。“再说几遍都行。不管你从前杀人还是放火,那都没关系,我爱的是现在的你,从第一见面就想要调戏我的家夥──”

腰上突然一紧,旋即,他便被拥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回响,柔软的发轻擦过他的脸颊,刺刺的,有点痒。与自己胸中跳动相呼应的是那人同样急切的心:扑通、扑通、扑通……

雷厉紧紧的抱著他,心中的冰冷奇迹般的退去了。

一切竟是这麽简单,只要唐佐明的几句话,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心中做怪的黑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样。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麽?

拥紧怀中修长的温暖身躯,他闭上眼,笑了。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一,他有了想要珍惜,想要携手陪伴一生的人。

第四十六章

逃狱事件后,方默与关昊都被律师公会停了牌。律政署那边早已将方默除名,在关昊的力邀下,方默暂时在‘精英’里做个助理,与关昊一样,唯一拥有自己办公室的助理。而唐佐明与雷厉也在把话谈开之后冰释前嫌,感情渐趋稳定。

如果可以的话,唐佐明真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那么幸福就会永远留在他们所有人的身边,可是命运却仿佛存心捉弄,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带来了一场较之前更大更严重的变化。

唐佐明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不仅是入秋以来最明朗的一天,更是在他生命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变数。在那一天,他差一点就失去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天空蔚蓝的看不见一丝白云的存在,微热的秋风卷着已然有些发黄的枝叶吹进窗口,慢慢的落在堆满文件的红木桌上,也挡住了金边眼镜后的视线。

合上文件的最后一页,唐佐明缓缓吁出一口长气,骤然放松的身子向后靠上柔软的皮革。

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啊,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关昊的关系,先前楼里接下的许多案子都移交到他手上,一时间忙的晕头转向,就连下班后的私人时间都被填的满满当当,根本没空暇和雷厉坐下来看本影碟、喝杯咖啡,偶尔的一个眼神交流,几句日常问候就已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享受。

他忙,雷厉更忙。顾及到彼此工作的需要,雷厉将另一间空闲的小房间改成了第二间书房,而把原先的那间让给了他。每每工作疲累的时候,他就会走到门口向对面的房门望上几眼,一想到那晕黄的房间里自己所爱的人也一样在为工作辛苦,身体上的疲劳就仿佛能稍稍退去一些,再回到桌前面对那些烦琐的案件时,心情也会平静的多。

虽然这样的作息和冷战的时候很象,但是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对望时候的眼神是温暖的,几句简短的问候也包含着对对方的关心和爱意,一想到这些,他都会忍不住从心底里笑出声来,一如现在。

“JONE……喂,你够了吧,每天都这样你不累我们看着都累了。”于此刻推门进来的关昊正好看见他这副笑眯眯的模样,笑叹不已。“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很滋润、很幸福,但你也没必要天天都挂在脸上叫人羡慕吧?我是无所谓啦,外面那批单身的家伙可是对你的笑容恨得牙痒痒的呢。”

“我在笑啊?”摸到自己弯弯上扬的嘴角才发觉自己真的在笑的男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段日子以来楼里除了关昊与关昊这两只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在看见他时都会露出的受不了的神情是什么原因了。“原来我真的在笑,呵呵呵呵。”

天呐,谁来让这个陷入爱河的男人清醒清醒吧!

关昊挫败的一抹脸,将手上的文件望笑得眼睛都弯成半眯形状的男人身前一丢。“这是我刚接来的案子,还是由你来办吧。”

“不行!”一提到案子,唐佐明清醒的比谁都快。“我已经忙了快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才把以前你丢来的都解决掉,你别指望我再接这个案子。”

“这么坚决……是因为雷厉的关系吧。”两手撑在桌面,关昊微微将身子前倾,满眼的促狭。“你怕雷SIR会因为你忙于工作而冷落他的缘故对你闹意见啊~”

“是又怎么样?我们有过协定,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出国度假,好好的放松一阵子。我可不想做一个对他失信。”

他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坦然承认让关昊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笑。“天啊,雷厉真了不起,他竟然可以让你说出这种话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的第一,你会这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感受。以前,你总是把它藏地很,就算每天见面的我们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仔细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就象关昊说的,总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告诉别人也不表露出来,默默的闷着。直到雷厉的出现,自己完美的面具在他面前变得不堪一击,他自由、放纵、不羁、轻佻,但恰恰是这些拯救了自己,虽然后来知道这些全都属于那人面具,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在无意间救赎了自己。

“JONE?JONE……”他又在发呆了,关昊没辙的摇摇头,伸手用力在他的肩膀上一拍。“你给我醒一醒!”

“呃……sorry,不过关昊,我真的很累了,我要放假。”看着关昊的眼,他补充一句。“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这里光靠我一个也不行,你还是再聘几个人回来,反正又不是请不起。”

“知道了。但你也得给我时间去找人吧,在没找到之前……这些还是要麻烦你了。”关昊将文件递到他手上就开门扬长而去,徒留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唐佐明愣在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

盯着手上的枯黄密封袋,他失声笑起来。

其实改变的,又何止自己一个,关昊只是没看见他自己的改变而已。

清脆铃声的蓦然响起让专心工作的男人小小的惊吓了一跳,反射性拿起电话连喂了好几声才发现响的是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忙不迭跑去拿了出来按下接听键。

“我是唐佐明。”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温柔声音让他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

“待会儿我会到你们楼下等你下班,有件东西想亲自交给你。”

“是什么?”

“…………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好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等会见了面再说吧。”

“恩。”

挂上电话,他忍不住微笑起来。现在,他只要一听到雷厉的声音,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变得温暖,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能令他有这种感觉了。

时间在审阅文件、调看资料中飞快流逝,当他把关昊丢来的那起案件看完并做好分析后,办公楼的挂钟正好敲响五声。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喝茶的喝茶,补妆的补妆,三三两两并肩着走出工作一天的律师楼。

唐佐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他从电梯中出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那抹斜倚着车身的颀长身影。

“雷厉。”

那人微低的头闻声抬起,薄薄唇边噙着一抹淡淡微笑,迎来的眸内却是一片浓至无法化开的温柔。

顺着扑面而来的飒爽秋风,唐佐明抬步就欲穿过阻隔在两人间的宽阔马路。

蓦然雷厉的脸变了,他从未见过这个人的脸上出现过这样惊恐的神情,正想好好嘲笑一番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迅速扩大的阴影夹着无比凌厉的气势向自己的冲来。

天地在那一瞬间倾倒了,突生的变故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他只能象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头脑一片空白的呆愣在那里,看着那辆全黑的轿车冲过来。奇怪的是,生死攸关的刹那唯一出现在他脑海的竟是那人先前微笑的脸,鲜明无比。

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力推开,重重的跌离原先的位置,落下。

腥甜的味道自周遭传来,浓得,就如那人眼中的温柔。

视线,缓慢上移。

天地被红色的血雾连成一片,触目所及全是满满盛开的鲜艳,那红,叫人惊心动魄。

乱成一团的马路上,惟有眼前的这一块地方是空荡荡的。那人,就这样孤零零的躺着,鲜红的液体渗出暗色的衣物,缓缓流淌,渐渐将他围裹……

……那是谁?

眼,继续上抬,路边的车静静停靠,斜倚的身影却已消失无踪。

他开始无法自抑的颤抖,就连细小的睫毛都一阵阵的抖动。心,狂跳不已。

不,这不是真的!谁来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

手脚僵硬的爬动,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变地巨大,如同惊天的轰雷一声声响在耳侧。

近了,更近了,那人静静躺着,细长的眼安详闭着,浅浅勾起的唇角依稀可见那温柔的笑。枕在那汩汩不断的鲜血上,――就象折了翼的堕落天使。

胸内的跳动,停了。

满手满掌的粘腻让他无可逃,撕心裂肺的痛在那一瞬凶猛而狂烈的击中他,狠狠将他推落无底渊。

“啊――――――!”

恍如失偶的野兽,他抱紧怀中渐渐发冷的身躯,仰天嘶鸣。那断裂的哀号让每一个听见的人感同身受,那是痛彻心肺的绝望!

第四十七章

“唐先生,又来看朋友啊。”长长的医院走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延伸着,护士甜美的笑容只得到了男人挡在满怀鲜翠绿枝叶下的唇角轻勾。越过她,男人不疾不徐的脚步在那扇门前停下,而后推开。

房间很大,雪白的窗帘被拉至大开,温暖柔和的光线从透明的玻璃间一涌而入,满满的照耀在床上静静睡眠的男人身上。

唐佐明抽出床边瓶中尚开得娇艳的嫣红,换上怀中的嫩黄。

拖了椅子坐近床边,伸手将那人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放进掌心,轻轻握着。

已经三个月了,从那场车祸的发生到现在,雷厉已经整整昏迷了三个月之长。期间,一直不曾有过清醒的迹象。

就算到了现在,每当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身上还是会一阵阵的发冷不已,更会有几近窒息的难受包围住他。

大量出血再加上头部遭受剧烈撞击,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雷厉活不成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不仅在雷厉的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更让等在手术室外的唐佐明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颤抖着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害怕到连抬头看一眼门上红灯的勇气都没有。他很怕很怕,很怕头顶的灯一灭,出来的医生就会告诉他那个人的噩耗,所以就算手术的过程中门被几度打开、死盯地面的眼角偶尔会有匆匆身影映入他也不敢起身开口问一个字。直到一杯温热的水被人硬塞进他的手中,始终低垂的眼才抬起看了那人一眼。

那张脸,似曾相识。

“……你、还好吧?”身穿咖啡色外套的男人这么问着扭头看了眼紧紧关闭的急症室大门,神情也是异常的凝重。

不好,他一点都不好。

“还……行……”哆嗦的唇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能将这两个字挤出胸腔,他摸索着身后的墙壁想要站起身来,早已麻木的脚却让他狠狠跌回地面。

“小心,唐律师!”

“你……认识我?”

“我是西九龙重案组的沙展楚笑威,上因为你弟弟的案件,我们曾见过一面。”楚笑威一个使劲,用力将唐佐明从地上拉起,按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他想起来了,当时站在雷厉的身边的好象就是这个人。只不过当时的他满脸都是笑眯眯的神情,和现在凝重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难怪刚才没认出来。

“唐先生,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跟我回警局做个笔录。”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的可怕,仿佛车祸的不是里面躺着动手术的雷厉而是他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这样的要求,连楚笑威自己都觉得十分残忍。因为这是在逼着这个男人再一的去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也等于逼着他重新面临一遍雷厉车祸的全部过程。

“对不起……”声音从捂着脸的指缝间溢出,低得叫人无法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现在……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走,你给我点时间……”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

不!你不明白!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任何一个!

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他欺骗着自己,这是梦,一场可怕而虚无的噩梦!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在他不断做着自我欺瞒,幻想一切不过是场梦的时候,一直闪亮的红灯灭了,吱呀的开门声后,身穿雪白大褂的主刀医生从里面慢慢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谁是伤者的亲属?”

楚笑威看看他,默默退开了。

“我是。”挺直弯曲的腰干,唐佐明近乎僵硬的站起身,狂跳不已的心脏仿佛在下一刻就会从胸腔中蹦出,落到地面上。

“我是。”一道同样的回答从走道另一头传来,急促连绵的脚步伴着男人焦急的声音出现在唐佐明身边。“我是他父亲,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父亲?雷厉的父亲不是已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这一秒,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屏住的呼吸只为了从医生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因为失血太多,再兼之头部的撞击十分厉害,故此在手术的过程中伤者一度失去过生命迹象,血压也曾降低到无法维系的程度…………但令人惊讶的是,伤者求生的意念十分之强,竟在二十秒的停止呼吸后再度有了呼吸,现在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罗罗嗦嗦一串,唐佐明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他猛地用力抓住喋喋不休的医生,不敢置信的再问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医生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连声道。“因为失血过多―――――”

“最后一句!”

“呃?最后、最后一句?啊,我是说伤者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要适当的修养就能很快恢复。”

他没事……

他活下来了!

雷厉活下来了!

他突然想哭,又突然想笑,最后却都只化作了一句。“他被送去哪个病房,我现在……能不能去看看他?”

“去看是可以,但人数最好不要太多,以免惊扰了病人休息――啧,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那么心急,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医生望着已然跑开老远的背影喃喃自语。“病人的麻药都没过你去了也是白去的啊。”

下一秒,唐佐明又登登登的跑回来,停在医生面前。“你还没说是哪一间病房。”

“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就是。”

话音一落,眼前的人影再一从他面前消失,隐没于走道尽头的电梯里。

收回佩服的眼神,医生这才发现伤者的另一名家属并没有跟着离开,反而一直等在那里,见他回头才微微一笑。

“谢谢你救了我儿子的命。不过我想问问,三楼的病房是不是你们医院最好的?如果不是,请您将我儿子转到最好的病房去,我要他有最好的待遇。”

男人明明是微笑着用非常客气的语气对他说这番话,但他却感觉心脏在一阵阵紧缩,冰冷的感觉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脚底扳,整个人象被突然浸到了全是冰块的大缸中,动弹不得。

“…………您没事吧,有听见我的话么?”

机灵灵打过一个寒战,医生低头不敢向那人望上有一眼,口中断断续续的回道。“知道了,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的。”

“那就好,谢谢你了。”男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楚笑威则若有所思的盯着渐渐行远的背影,脑海中有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但是太快的,快得让他无法抓住。

雷厉的这一睡就是漫长的三个月,在这期间,唐佐明几乎每一天都会在坐在他的床边和他说话,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却仍然坚持不懈的来此报到,风雨无阻。

“你已经睡了三个月了,再爱赖床也该睡够了吧?”轻声笑着,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苦涩。伸手抚顺那人被风吹乱的顽皮发丝,他的指尖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下滑落至苍白的嘴唇上,流连不去。

略干的唇在他的抚摩下渐渐泛起几丝嫣红,仿如热吻过后的激情残痕。

他闭上眼,伏身轻轻吻上,两双唇静静的烫贴依偎着。

房中和缓的风停止了它的流动,翻飞的窗纱也安静的停靠在窗沿。时间,静止了。

许久许久之后,唐佐明才睁开他的眼,瞬时一阵无法置信的狂喜。

“雷厉……?”

闭合三个月之久的细长眉眼不停细细颤动着,在唐佐明屏息的等待中,一点点睁开。

“你终于、终于醒了……”望着那双尚含有几分迷惘的眼,他万分小心的抚上那人的脸。“……雷厉。”

插满塑胶管子的苍白扶上他的手,而后握住――拉开。

迷惘渐渐被冰冷取代,那人无表情的嘴角突然轻轻勾起,露出一个与眼神截然不同的温暖微笑。

“……你是谁?”

第四十八章

“因为头部受到的撞击过于强烈,所以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至于什么时间才能恢复记忆,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这是雷厉的主刀医师在被蓦然发狂的唐佐明揪紧衣领、如凶神恶刹一般逼问的时候所告诉他的结论。

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

靠在病房门边的墙上,他突然低声笑起来。

真是讽刺,雷厉居然失忆了!

一直都以为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狗血情节竟会在现实里出现,而且还发生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为什么失去记忆的竟然会是雷厉?!

透过微微隙开的门缝,他看着病床上半倚半躺静看窗外风景的雷厉,窒闷的心脏又是一阵无法自抑的痛楚。

初冬的日光暖洋洋的映照在那人微微仰起的脸上,有些朦胧,有些虚幻,仿佛眼前的人在下一秒钟就会在透明的空气中消失似的。清风轻轻吹着,带动那人单薄的衣领随着它不断翻卷着……

门外有人。

雷厉迎风半闭的眼慢慢张开,紧抿的嘴唇则稍稍上扬。他知道那是谁:一个已经消失在自己记忆里的过客。

是的,过客。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这个有着温润双眼,温和微笑的男人就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他缓缓低头,摊开的手心似还留着那人掌间的暖意,疯狂前的暖意。

“…………雷厉……”他温和的笑容就僵在那里,被拉开的手在空气中细细颤动。是自己听错了么?那一瞬就好象连他的声音都在隐隐震颤。“这玩笑一点……一点都不好笑,别……别再闹了……”

雷厉。是了,他还记得这是他的名字。但是眼前一脸痛楚的男人,他真的记不得他是谁了?所以,他微笑着问他。

“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雷厉这样问着他,望着他明亮眼内的陌生,唐佐明痛彻心肺的知道,这――不是玩笑……不,应该说这是上天和他开的一场天大的玩笑!它让他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

明明就在身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的人却偏偏不记得自己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胸腔中跳动的心也在痛苦的嘶鸣哀嚎,陡然失去另个一半的灵魂空荡荡的飘着,叫嚣着突如其来的寂寞与悲伤。

不想就这样接受,他疯了似的跑遍整个楼层,最后才在医师办公室里找到雷厉的主刀医师。他知道他的样子和语气吓坏了那个可怜的医师,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知道,雷厉――自己最爱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才能不用那么温柔但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呵呵呵呵呵呵……他笑着,心却在滴血。

我们才刚刚开始,才刚刚相爱,才刚刚进入彼此的生命,雷厉,你就要离开了么?那我怎么办?被你撇下的我怎么办?独自一人的生活下去?还是守在失去记忆,忘了有我存在的你身边,过着你将我视做普通朋友,又或者连普通朋友都不是的生活么?

随风传进耳中的笑声告诉雷厉门外的男人在笑,他却莫名知道那人的心在哭,还是非常大声的那一种。他是谁?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压下心中渐趋浓重的好奇,他转头看着半开半合的门缝,淡淡扬声。

“能进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片刻后,门,被静静推开了。

望着那人渐渐走近的身影,雷厉轻拍床沿,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告诉我,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不然,这双牢牢盯着自己的眼眸不会只有陌生的客套与不熟悉的温柔。

再明白到这一点的唐佐明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大力摇晃雷厉的冲动,看看这样能不能让他把一切都想起来。然而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闭着眼老半天,他才将激动的心情收拾好,缓慢的将事情经过一点一滴的告诉雷厉。

唐佐明的话在雷厉脑海中回荡,有些模糊的片段似乎在若隐若现。他蹙紧了眉,拼命想要抓住这些纷乱的思绪,却反而让一切变的更乱了。

“嗯……”

低低的呻吟引起了唐佐明的注意,他很自然就将痛苦中的雷厉抱进怀中,轻声安抚着,直到怀中的男人抬起头用着奇异眼神看他的时候才蓦然放手。

“你……在我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雷厉慢慢眯起眼,眸内有火光隐隐跳动。“不要有一点遗漏,全都告诉我。”

告诉你?我该怎么告诉你?说我是你的情人,车祸发生前我们彼此相爱着对方?现在的你会相信这些么?

唐佐明苦涩的勾动唇角,露出一个称不上笑的笑容。

雷厉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欲退缩的心态,硬撑着三个月没活动而极为虚弱的身躯坐起来,挂着点滴的手更是以不可神思议的速度抓住他的臂膀,牢牢握紧。

“不许逃开!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伸手摸上唐佐明的眼,眼神凌厉。“别试图欺骗我,否则后果的严重不会是你所能承受得起的。”

想听实话么?好,那我就告诉你!

一瞬不瞬的与他对视着,唐佐明将话一字一字的说出,缓慢而清晰的话语在安静的病房内淡淡洒开。

“我叫唐佐明。在你发生车祸之前,我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臂膀上紧握的手渐渐松弛,男人细长的凤眼中盛满了震惊。

唐佐明苦涩的抿紧唇,他知道――他不会相信的。

然后,雷厉出人意料的放声大笑让他愣在了当场,久久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大笑维持了很长的时间才停止,轻轻喘息的男人眼内尚留着大笑过后的残痕,没插着塑胶管的手则轻佻的摸上他长满青渣的下巴。“恋人?这么说,你就是我的情人喽。”

唐佐明浑身都僵硬了,他把嘴巴闭得死紧死紧,连一点缝隙都不露。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抓起雷厉拼命摇晃,直到他想起一切,不再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自己为止。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没想到睡了一觉醒来,身边会多了这么有趣的玩具。玩味的抚着下巴,雷厉突然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口气无比尊贵的施恩道。“也好,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成为我的恋人。但――不是现在。”

唐佐明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门口就已经传来一阵拍掌声,两人同时转头向门外看去。

“精彩精彩,没想到你失记以后还是一样的恶劣啊,雷厉。”一个有着混血轮廓的修长男子正斜倚在半开的门边看着他们,凹陷的蓝色眸子则满含着戏谑。随着两人的转头,他抬步走进病房,在床边停下。

“你又是谁?难道你想告诉我你也是我的情人么?”虽然这个人长地很漂亮,雷厉却潜意识的不喜欢他,甚至可以察觉到看见他、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心里会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什么?!”那人惊愕了半晌,突然毫无形象的疯狂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拿手指着雷厉。“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是真的失去记忆了,不然你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越笑越大声,到最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还在笑。“天啊,如果你以后恢复了记忆,一定要拿这件事情来取笑你。”

冷冷的看着他,雷厉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你笑够了没有?”

发觉到雷厉明显的不悦后,那人才渐渐收起笑声,双手一撑床沿,附耳对雷厉低语了几句并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中后才直起身子。“收好了,这可是你拜托我的东西,就算你现在失忆,我们的协议一样算数。等你把一切都想起来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计算你欠我的利息。”

被塞进掌心的东西硬邦邦的,还带着冰凉的冷意,好象是金属一类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前和这个人有什么关联,但他却莫名其妙的知道这个人可以信任,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不动声色的收好那东西,他没好气的向那人丢去一个白眼。

“说完了就给我滚,少在这里碍眼。”

“啧啧啧,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也只有你旁边的那人才能忍受你了。好了好了,我走就是。”走到门边他又回过头,“别说我没提醒你,不快点将所有事情想起来的话,那个行动我们就不等你了。”

“走了。”丢下一枚炸弹后他就象来时一般无声的消失在门边,即使满腹疑惑的唐佐明只慢了他一步追出去时,亢长的医院走道上却造已不见那人的踪迹。

当他回到房里才发现,雷厉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愣愣的看着陷入沉睡的雷厉半天,继一声悠长的叹息后,被刻意放轻的脚步消失在关合的门外,渐渐远去。

就在门缓缓合上的同时,呈熟睡状态的男人蓦然睁开眼,放在薄被下手伸出摊开,房内温暖的光线下,一张银亮软盘在他颀长的掌心散发着淡淡光晕。

第四十九章

“失忆了?你们确定麽?”

“目前虽然还不能十分肯定,但从他对待唐佐明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真的。”

“连舍弃性命也要相救的恋人都忘了啊~~雷厉,你真是不断的带给我惊喜呢……”男人低声轻笑,略染霜白的鬓角上,温暖的日光也变地黯淡许多。他转身面向小楼外,眯眼看那一抹即将坠落的夕阳,微笑。“去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去医院看一看我‘儿子’的健康恢复的如何了。”

“是,教皇。”

唐佐明站在窗边,看著围绕在床边的人群,清瘦的容颜写满淡淡的卷怠。

自雷厉清醒後,这是第几拨来探视的人群了?不记得了,多少拨都一样吧?一开始的兴奋到最後都会变成不敢置信,然後失望。就如那人初醒时的自己。

“雷SIR,你全都忘了麽?我是笑威啊,从你一进重案组就一直跟在你手下的西九龙沙展楚笑威啊,真不记得了?”楚笑威是第一个发觉雷厉不对劲的,在询问过冷眼旁观的唐佐明後他蓦然冲回床边,一脸的不肯相信。

“不记得。”

“那……我们呢?也不记得了?”

看不出情绪的眼淡淡扫过所有的人,略嫌单薄的唇讥讽一掀,露出两颗尖锐的犬牙在明亮的日光下闪耀。“你们好象忘了我是个病人,需要休息。”

又来了。唐佐明怜悯的看著那些顿时都成了化石的家夥,无声长叹。

尽管现在的雷厉脸色苍白,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他的劣根性似乎是与生具来的,就算失去记忆,就算什麽都不记得了,他的言行举止间却仍然会不自觉的透露出隐隐的傲慢。

“呵呵,呵呵,说的也是,那我们先走了,雷SIR您好好休息,我们以後再来看您。”头一个清醒过来得还是楚笑威,只见他猛的从床沿站起,一手一个的拽住身边还一副化石状的同事,半推半攘的将他们拎出门外,临到门边回头向唐佐明丢来一个眼色。‘出来一下。’

“我去送送他们。”

“不许去。”

“呃?”走出几步才听清楚雷厉话中意思的唐佐明愣住了,慢慢的回头看他。“你……刚才说什麽?”

真是个好问题,就连雷厉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会说出那句话。刚才,看著唐佐明就要离开的身影,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出去送送那些讨厌的家夥马上就会回来的,可心里就是感到很不舒服,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已经不受控制的喊出了‘不许去’这三个字。不过……他微笑起来。也好,反正不管怎样,他就是不喜欢看到这个男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分锺都不可以。

“过来。把我身後的垫子拿高点,现在这样我的腰不舒服。”微微抬起身子,他神情傲慢的对愣在那里的男人下令。

“我口渴,倒杯水来。”

“太冷了,换一杯。”

“太烫了,再换。”

“风太大,去关窗子………………”

“好闷,快点把窗子打开………………”

就在唐佐明耐性用尽,即将爆发的时候,雷厉突然伸手拉下他的身躯,蜻蜓点水般的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轻浅的亲吻。

“我喜欢你。”

什麽?

唐佐明彻底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只得由著他将自己揽进怀中,亲密抱著。当然,在他瞬时空白的脑海里早就将楚笑威临走丢来的眼色抛到了九霄云外,半点不剩了。

将下巴抵在那人柔软的发丝上慢条斯理的蹭著,雷厉眯起那双细长的凤眼看向已然空无一人的门口,嘴角得意的上勾。

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怀中还呈现呆滞状态的玩具瘦削的脊背,他突然觉得因为刚才那些家夥的到来而引发的不快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他的心情甚至可称得上有那麽一点点的愉悦,一切都是因为怀中的这个家夥麽?

他低头看,那人温润的眼大睁著,直勾勾的瞪著他看,一眨都不眨。

心情上扬的幅度好象更大了些,捧起他的脸,雷厉的眼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暖了。“傻瓜。”这麽喃喃说著的下一个瞬间伸指在唐佐明高挺的鼻梁上狠狠弹了一记。“王子都来了,你还要继续睡下去麽?”

不轻不重的力道正好唤醒呆滞中的唐佐明,才清醒就听见雷厉轻薄的戏谑,瞬时心情大坏,伸手就要将雷厉捧住他脸颊的手掌拉开。

“我喜欢你……”一句百试不爽的魔咒加上一个个随之而来的甜蜜亲吻,成功的让唐佐明再度忘记他起先的怒火,沈进雷厉一手编造的温柔陷阱里,无法自拔。

我喜欢你。

唇与唇亲密碰触的那一瞬,雷厉知道,那句话不是玩笑。他的心告诉他,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有著温润双眼的男人,就算空白的记忆中不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但他的心,他的唇,他的指尖却没有将他忘记。

“……雷厉…………”这个吻是甜蜜也是苦涩,反手抱著雷厉宽厚的後背,唐佐明叹息著。要到什麽时候,你才能完全记起我的存在。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两人迅速分开,雷厉面不改色的抬头向来人望去,并体贴的示意一旁尴尬不已的唐佐明暂时离开,而後,才拉高滑落膝盖的薄被扬眉。

“没人教过你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的麽?”

站在门口,头发白的老人微微一愣,突然大声笑起来。而一直恭身站在老人旁边的男子向他投来的眼神虽然极其复杂,却仍自一言不发。

“看来,我的雷厉又回来了啊。”老人走到病床边,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後满意的道。“不错不错,这家医院的人还算听话。单从外表来看,你应该是没什麽大碍了。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吧?”

“来之前我已经向少爷的主刀医师确认过,只要再观察个一星期就能出院了。”一旁的男子低眉顺眼的回答。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冷眼看著他们自说自话半天,雷厉才淡淡丢出一句。“你们是谁?和我有什麽关系?”

老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在他床边坐下,拉过他的手握著。“我是你的师傅昊天啊,你从八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了。”

师傅?好象……有点印象。

细细的观察後雷厉发现老人的容颜与近日来不断自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零星片段中的人物有些相似,也许……

“你说你是我师傅,有什麽证据可以证明?”

老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张照片放到他手上。

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牵著一名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站在夕阳下微笑著,从依稀还可分辨的五官轮廓来看,当时的那个孩子和男子应该就是现在的自己和眼前这个一脸笑容的老人无疑。

将照片还给昊天,只作了略微沈吟,雷厉就对老人的这番说辞全盘接受下来。

当唐佐明拿著午餐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病房里又剩下了雷厉一人。正午的光线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情况下肆意闯入这个安静的房间,驱散开每一寸角落里的黑暗,包括男人眉角的那一点阴暗。

“好香,今天的配菜是什麽?”

“鸭血豆腐,红烧猪肝,都是补血的东西,你多吃一点。”如果你的记忆也能象血液一样有东西补回来就好了。

看著雷厉将碗里的葱啊,韭菜啊,还有一些去腥的姜片都挑出来,放在碗的一边,唐佐明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以前没这麽挑食的。”

“不可能!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绝对不会因为失去了记忆就改变的。”

雷厉的话让唐佐明陷入了沈思:同居的日子里,只要自己做的菜雷厉都会很捧场的全部吃下去,那个时候也没见他将葱啊姜啊之类的东西挑出来不吃啊,难道……

他起身慢慢走到窗边,闭上眼感受冬日阳光的温暖。嘴角一点一点的缓慢上扬。雷厉,现在我可以确定你爱我的程度了,所以,不管是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只要我还活著就不会离开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第五十章

一个星期后,雷厉出院了。跌破大家眼睛的是,在出院的第二天他就去警局递了辞呈。

“辞职?你考虑清楚没有?”雷厉的直属上司莫耀庭大皱眉头,并没有伸手去接雷厉递来的白色信封。

“莫SIR是吧?我想我刚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虽然还没记起以前的事,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就是警察这份工作根本不适合我,真搞不懂自己以前怎么会选择这一行。”见莫耀庭不收,雷厉很干脆的将辞呈丢在他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雷厉!”

“还有什么事?”雷厉一手握着门把,神情不耐的回头看他。

莫耀庭从座位上起身,顺手把那封辞呈拿在手中走到他旁边。“雷厉,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才递上辞呈,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我暂时不会将这封辞呈上交,等过段时间你记忆恢复了再还给你。”他伸手搭向雷厉的肩膀。“我并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得力的好下属。”

雷厉一拉门手,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莫耀庭伸来的手。他轻挑起左边的眉毛,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冷笑。“随便你,反正我已经将辞呈交给你了,从今天起我再不属于你们中的一员。”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莫耀庭的办公室,沿着长长走道直接走向尽头的大门。期间不曾向周围曾一起公事的同僚们投去一眼,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曾一起共过事的人就和街上的路人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是以后大家对立的立场,因为他已经决定回去师傅昊天身边,接掌‘暗裔’与青帮。

虽然莫耀庭并没有将雷厉辞呈上交,但却无法阻止一些有心人士的刻意散播,以至仅仅短短两天时间,雷厉将要辞职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警界,更惊动了警界大佬乌怆屿。在与莫耀庭的电话确认属实之后他当即一个电话打去雷厉的住所。可惜的是,雷厉并不在家,接电话的正是刚刚回到家,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脱的唐佐明。

“喂,找谁?”唐佐明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伸手脱去鞋子,看着有些狼狈的模样。

“你给我马上回来,我倒要听听你为什么突然辞职。”话筒那边的人并没有听出他不是雷厉,反而一副兴师问罪的命令口气。

将脱下的鞋子在玄关摆放整齐了,唐佐明才把电话从肩膀移到空下来的手上,神情悠闲的在沙发上坐下,并打开了电视机。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向那人解释。

“雷厉还没回来,您的话我会转告他的,不过您得先告诉我您的名字?”

“你不是雷厉?那你是谁?你怎么会在他的房子里?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迅速将话筒拿离耳边一尺左右的距离,即便这样,话筒那边暴怒的嗓门吼地整间屋子都为之震动不已。唐佐明猜想,那人此时该是暴跳如雷的样子吧?

“您是雷厉的外公乌怆屿吧?我是唐佐明,目前的身份是你外孙雷厉的同居恋人,等他一回来我就会转告他您刚才的话,再见。”

喀嚓一声挂上电话,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拎起地上的食品袋进厨房准备晚餐,对刚才乌怆屿的来电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个连自己外孙与陌生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的外公,他对雷厉的关心由此可略见一斑,这样的长辈唐佐明并不打算去尊重。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样才可以让雷厉恢复记忆,重新记起自己的存在。也许有人会说他自私,但他只知道一点,在这个世界上,雷厉已经成为他的唯一,如果连雷厉都失去,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自私百倍、千倍,甚至万倍吧。

继酱烤茄子、肉末粉条、白灼虾陆续端上桌后,唐佐明将最后的爆炒鸡丁装盘,关上煤气开关走出厨房,正迎上开门进来的雷厉。

“回来啦?去洗个手准备吃饭。”

虽说要回去师傅身边,但雷厉却拒绝了昊天要他搬去大屿山小楼的提议,依然住在这间父母留下的房子里。至于他为什么宁可两头跑也不愿意搬家的最大原因……恐怕就是眼前这对着自己笑脸盈盈的温和男子了吧?

“好香……”他走到桌边,伸手揽住正在盛饭的唐佐明的腰。灼热的气息缓慢吐在他的耳侧。“……不过,你更香…………”

扶着唐佐明腰的双手渐渐下移,流连在他结实修长的大腿根徘徊,指尖更是隔着面料轻薄的西裤在敏感细细挑逗。一时间,骤然安静的餐厅只听见两人逐渐粗重的喘息,以及……浓郁到漾满整栋屋子的情欲的气味。

唐佐明半闭着眼,在雷厉身下低低喘息。套头毛衫被扯离身躯,裸露出来的麦色肌肤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变地润泽,隐隐有闪耀的光在上跳动。

“……你心跳的好快……”细细亲吻着他胸前的发硬尖挺的细小乳头,雷厉的轻声谑笑从唇隙间淡淡溢出,若有似无的飘进他已然有些发昏的神智。“告诉我……我们……多久没做了……恩?”

够久了,自从你发生车祸以后,这样亲密的拥抱还是第一,雷厉……

唐佐明没有回答他的话,右手用力揽住他的颈项往上一拽,雷厉的唇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唇与唇热切的啃食着,仿佛通过这个吻,他们可以将对方的一切甚至灵魂也一并吞进肚中,和自己融成一体,不再分离。急切的手狂乱的抚摸,每一寸肌肤都让它们流连着不愿离去。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屋内的灯光也因此显得更为明亮,暗与光的交界,两道相拥翻滚的身躯在雪白的墙壁上映照出一道又一道的幻化光影。

“……啊……嗯……唔……啊……”身体被剧烈穿插的动作贯穿着,雷厉粗大欲望的一进一出间,给唐佐明狭小的甬道带来的是很久不曾做过所引起的痛楚。尽管是这样,但他还是不肯放开紧抓着那人肩膀的手,并且在痛苦再来临的时候抓的更紧了。

因为痛,才让自己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不再是躺在病床上,呼吸都几乎无法分辨的半植物人。无数,他亲吻着昏迷中的雷厉却得不到半点回应,那些吻到最后都成为痛苦的记忆,一挑战他理智的极限。是相信这个骄傲的人不会就这么离开才能硬撑着坚持下来,直到那双眼睛的睁开……

疼痛间,久违的快感慢慢自身体里面升起,一点一点占据他的思维。

再多一点,再凶猛一点,即使将我的身体捅穿了也无所谓,只要你快点记起我,雷厉。

身体上密布的汗水被两人激烈的动作挥洒开去,点点滴滴的甩落他们身边的地板上,细小的水滴在啡色的地板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随即便消失不见,只有那充满空气的情欲香味,久久不散……

那是一个疯狂的夜晚,他们从餐厅的地板做完后又转移到房间的大床上继续,直到两人精疲力尽,连翻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的时候才偃旗息鼓,心甘情愿的沉进睡神向他们张开的怀抱之中。

清晨,雷厉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唐佐明正自睡地香甜的容颜,心中的那根弦突然被触动了。

他不自觉的伸手出去,在那人黑亮的发丝上轻抚。那轻软的触感叫他流连忘返,舍不得放开。

…………

……看着生命在自己手中凋落,你很高兴么……

脑海中有零星的片段闪过:不太亮的房子里,空气中飘着桂的香味,一个清冷的声音这样说着……光线慢慢摇晃,那人的脸在忽明忽暗中跳动闪烁。

是谁?那个人是谁?他闭上眼极力想要忆起那张脸,却反而导致了头部的剧烈疼痛。

“唔……”是谁?那个有着清冷声音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来?

“……雷厉?雷厉你怎么了?”唐佐明才醒过来就看见雷厉用手捧着头,痛苦呻吟的模样,当下就慌了手脚,只管用力将他蜷缩的身躯拉进怀中轻声安抚。“放松放松,别胡思乱想。”

一样!

一样清冷的嗓音!

雷厉缓缓扯开唐佐明,黝黑的眼内是一片怪异。

“是你?出现在我记忆里的人是你!”

雷厉?

唐佐明顾不得被推开时撞到的些微痛楚,突如其来的狂喜已满满的淹没了他。他蓦然将雷厉再度搂进怀中,紧紧按着,眼内则一阵酸楚。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记得我了么?快点告诉我,告诉我!”

记忆的片段仿佛在和雷厉开玩笑,他越是想要去紧紧抓住,它们就溜得越快,每每以为已经握在掌心,下一秒张开手的时候才发现一片空荡。

沉默,长久的沉默让唐佐明的心再跌进失望的谷底。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骗人的。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雷厉快点恢复记忆,快点想起自己,又怎么会对现在这样捉摸不定的感情感到满足呢?

放开手,他靠回身后的垫子,借着看床边矮几上的时间来掩饰眼中的一片微红。

“原来已经早上八点了,这天色还跟六点左右似的。差点忘了,昨天晚上你没回来的时候你外公打过电话来,要你去一趟,可能是关于你辞职的事情。”

“我外公?”

“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你外公叫乌怆屿,是这一届的警务署署长,就住在阳明山那边的独栋别墅。红色大门,很好认的。”

看着努力扯开话题的男人,自清醒后雷厉第一感受到心脏隐隐作痛的感觉。这个人明明很在意自己有没有想起他,却因为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的他令人觉得心痛。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起床上班――――”正欲掀开被子起身的唐佐明被一股从身后传来的大力拉回,雷厉的声音淡淡传来。

“你这样的身体还能去上班么?我帮你请假,好好留在家里休息。午饭我会带回来的。”

第五十一章

中午十一点整,唐佐明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翻看最新的汽车杂志,正看的意兴阑珊,一阵悦耳的鸟鸣自大门外传来。

这么快?早上出门的时候那家伙不是还交代了会晚一点送午餐过来,难道他已经忙完了?

来不及细想,他掀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笑道。“你这么快就回…………你是谁?”

随着大门的开启,一张陌生脸孔进入他的视线。

啸放下按住门铃的手,弯身将地上的白色餐盒拎起递到唐佐明面前。“唐先生,少爷没空过来,这是他嘱咐我为您送来的午餐。”

噢,原来是这样。

唐佐明有些失望的接过啸递来的餐盒,却在看见那双手时微微一愣。

这双手……好象在哪里看到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正欲躬身推去的啸行动一滞,随即没事人一般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则一如方才的平静。“唐先生可能认错人了,我一直都留在大屿山老爷的身边,除非您在近期来过大屿山,否则我们不可能见过。”

“是么?也许真是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谢谢你送来的午餐。”

关上门,唐佐明并没有马上打开餐盒,而是快步走到客厅的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静静等待着。

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一辆纯黑的宝马从地下车库驶出,绕着大厦前的喷泉一圈后离开,期间曾在他窗下垂直位置停留半分钟左右。也许说出来没人相信,但在那半分钟的时间里,唐佐明几乎可以肯定。在他看着那辆宝马主人的同时也被那人发现,并抬眼向他看来。二十六楼的距离却丝毫无碍彼此视线的交流。

墨镜后的眼睛很冷,含着的嫉恨,这眼神――似曾相识。

缓缓放低窗帘,他心不在焉的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手则缓缓抚摩餐盒光滑的表面。

这个人……自己一定见过!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的,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苦思冥想半天都没理出个头绪,再加上肚子也的确有点饿了,他顺手打开手边的餐盒,又是一愣。

意大利面?

雷厉怎么知道自己的喜好,难道继早上之后他又想起什么了么?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他拉开餐盒的第二层,还没看到别的东西,一张小小的纸条却先从拉层中飘出,轻飘飘的落在手边的桌面。

我不记得你喜欢吃的东西了,考虑半天觉得意大利面也许会对你的胃口,如果不喜欢就倒了吧。另外,随盒附上一瓶79年的红酒,配意大利面应该会很不错。

原来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这纸条上已经写的很清楚,雷厉之所以会让人给他送意大利面纯粹是一个巧合。但如果他乐观一点去想,也许在雷厉的潜意识里并没有忘记他所喜欢的食物,所以这巧合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个巧合吧?

将纸条放在一边,他将餐盒拉得大了些看去。

一支约手掌长的迷你装红酒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日光照耀下偶尔有星点光芒闪耀。

他拿起红酒凑近眼前细细观摩: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不管是瓶口的桃木塞子,还是瓶身上的产地标签都一应具备,无一遗漏。看得出这瓶酒的价钱绝不会比标准装来的低廉。

从一边的玻璃柜子中取过杯子和开瓶器,娴熟的打开后他将暗红色的液体倒入透明的水晶杯中,拿在手上轻轻晃动。

暗色的液体在明媚光线的照耀下层层荡漾,似海水的潮汐一阵又一阵,在杯壁映下叠叠染染的鲜艳印记,煞是好看。

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记起来了!

他的确见过那个人,就在第一与雷厉去的那家C CLUB的包厢里,当时来包厢送酒的侍应的手和刚才送餐盒来的人一样,都有一双极为秀气白皙的手掌,而且,眼眸内的冰冷同样叫他记忆刻。

当时他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透过那双眼他可以知道那个人是爱着雷厉的。而今天的见面只不过让他再一的确定了这个事实而已。

究竟在雷厉的过去曾发生过什么?那些以往绝不仅仅只局限于雷厉告诉过他的!

他专注的凝视着杯中正荡漾不已的液体,混乱的心情也一样动荡摇曳,就象被风吹乱的枝叶,左摇右摆就是停不下来。

回想近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他生出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包括那场车祸,雷厉父亲的突然出现,雷厉清醒后的失忆,还有雷厉出院以后的立即辞职,似乎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被拉在了一起,有如被猫咪顽皮拨乱的毛线球,怎么理都无法找出最为关键的线头。

雷厉,你失去的记忆到底隐瞒了什么?

同一时间,雷厉正开车前往阳明山的路上。

继早上突然出现的片段画面,在整个上午的时间里又陆续出现了不少零星片段,但都一闪而过,快得令他无法抓住任何一个。关于那张软盘,他也曾试着放进电脑,但跳出的画面却是要求他输入密码才能进入的一个细长方框。失去记忆的他当然不知道那个密码是什么,而当天交软盘给他的陌生男人也并没有告诉他密码是什么,无奈他只得将软盘随身携带,难保哪一天他就突然想起那该死的密码了呢。

明明空白的脑子对所谓的外公和那栋有着红色大门的别墅都不再有印象了,但这一路开来每到岔路口双手就仿佛有着自己意识的左转,最后绕进一条两边都种着大波斯菊的柏油小道。现在已过了大波斯菊的季,然而一路行来却隐隐约约的总能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香,淡淡萦绕于鼻端,久久不散。

路的尽头屹立着一栋别墅,红色的大门就算隔着老远都能让人一眼认出,光鲜亮眼的颜色红过了分反觉稍嫌刺目。

滴!滴!滴!

停在大门外,雷厉按住喇叭响了三声,随即便有个一身军装的男人从门卫室里小跑着来到他车边。凑近摇下的玻璃一看,忙不迭堆起满脸奉承的笑。“孙少爷,您回来了呀。请稍等,我马上就给您开门去。”

那男人回去门卫室没多久,大门就缓缓向两边分开,出现一条足够他通过的车道。

门内的庭院很大,与来时的小路一样,只要是眼睛所能触及到的都种满了大波斯菊,可能有专人照顾的缘故,这里的大波斯菊还迎风盛开着,形似樱却与樱有着截然不同的香味,随着雷厉坐车的开过而纷纷扬扬的飘洒开去。

很自然的,并不需要别人的指引雷厉就找到了停车场的位置。停好车,直直迈开的脚步又带着他来到正门外,中间没有发生任何的错误。

“嘿,臭小子,听说你失忆了啊,是不是真的?”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五官还算端正的中年男人,兴许是过于好吃好喝了,修长的身材硬是被一个微微突出的肚腩给破坏殆尽。

真是讨人厌的笑容啊。

雷厉微微皱起眉,竭力忍下想要一拳揍下来人满脸促狭笑容的冲动,略嫌不耐的问。“你是谁?”

中年男人一愣,随后将他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过后才惊叹。“原来你真的全都忘了啊。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担心你会让我做些什么高难度的来还你的人情债了,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他才凑近雷厉笑眯眯的道。“我是你大叔,记住了哦,来,叫一声来听听。”

他以为他在教狗狗认人么?

啪叽一掌拍开那张脸,雷厉连眼角都没对他扫去一眼就顾自进屋去了。留下那尊突然成了化石呆滞不已的石像久久无法动弹。当雷厉在客厅的沙发坐下,等着下人通报乌怆屿自己到了的消息的时间里又翻看过好几份杂志之后,门外才蓦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你、你、你、你……”乌浩泽拿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悠闲的翘着二郎腿,雷厉好笑的学着他的样子说话。“我、我、我、我什么?”

“臭小子――――”正想张口好好教训一下这不懂得尊重长辈的小子,一根颀长的手指已含着不容反抗的气势压上。雷厉敛去笑容的容颜也在随后欺近。

“大叔叔, 你是不是想现在将欠我的人情债还清啊?如果不是的话就闭上你的嘴离开这里。”

诶?诶?诶?他怎么知道我欠他人情,难道他恢复记忆了?

感不妙的乌浩泽顿时呵呵干笑着往后退去,身影才在客厅门口消失,缓慢的脚步声立即变的迅捷不已,让将一切都收进耳内的雷厉闷笑到几乎内伤。

真是好骗的人啊。看他刚才那副惊恐的模样大概根本没想到是他自己说漏的嘴吧?逃地那么快是怕自己追着他还债么?

不过……笑意渐渐淡去,他陷入沉思。拜他所赐,刚才的一瞬间自己好象想起了什么。散漫的记忆有如被两股力量拉扯着,越来越混乱无章。

“你总算肯来见我了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雷厉从沉思中蓦然惊醒,一回头,一个年逾甲的健硕老人正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着他,神情不怒而威。

“…………外公?”

第五十二章

出于直觉,雷厉只一眼就可以肯定眼前的老人便是自己的外公,即此届警务署长乌怆屿。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辞职?!”近日在警界内所大肆流传的已不仅仅局限于雷厉辞职一事上面,更有雷厉即将接掌香港最大黑道组织的青帮一说,甚至还传出在整个亚洲黑道具有领袖地位的神秘地下组织‘暗裔’也将由雷厉接掌的荒谬消息。然而空穴来风并非无因,就好象无风不会起浪一般,不管那些猜测与小道消息有多么令人无法相信,但它既然已经传遍了整个警界他就不能置之不理,任由它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乌怆屿沉稳的在雷厉对面的沙发上落坐,银白须眉微动,眼神却凌厉无比,直直注视雷厉的脸一瞬不瞬。

客厅中安静异常,但这安静下却透着隐隐不安,仿如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下一瞬就会掀起无边风浪,迎头盖面的汹涌袭来。

两道视线锐利的对视中,其中年少的一方突然放声朗朗大笑起来,放肆高亢的声线将满室诡异的安静豁然打破,形成另一种局面,但同样叫进来送茶点的下人感到几近窒息的难受。

“您确定只想知道这个?应该还有更让您觉得寝食难安的吧?譬如青帮啦,‘暗裔’啦等等等等的。”雷厉一脸轻松惬意的挑眉斜看,对乌怆屿听后勃然大怒的神情毫不在乎,仍顾自双手分搭于沙发的两边,高高翘起的二郎腿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悠闲晃荡着。

“这么说起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你辞去警局职务的真正原因就是这个?!”乌怆屿很痛心,虽然一直以来他对雷厉的态度都称不上亲切,但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所生下的孩子,他的身体里不光只流着那个混蛋的血液同样也流着乌家的血,所以趁现在雷厉陷的还不,他一定要将他拉出那个只会让人断送一生的肮脏泥沼。

“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离开这间别墅!”

可惜,他痛心疾首的样子都雷厉来说却丝毫不起作用,不仅如此,他情急之下的逼供态度更引起了雷厉的极度反感。

搭在沙发靠背上的两只手一个用力,雷厉放下翘着的腿,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身,神情倨傲的俯视乌怆屿。

“今天我来纯粹看在你是我外公的份上,但别以为可以用这个身份来命令我,要知道这里――”他微笑,指指自己的头颅。“可没有丁点关于你的记忆。从我眼里所看到的你,与那些马路上甲乙丙丁没什么区别,都一样陌生。”

“那么‘暗裔’呢?还有昊天,对这两个名词你又有没有印象?”从雷厉十六岁那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他就秘密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到的关系去彻查他十六岁以前的生活背景,长达三年的查探也不过得到了些许零星的蛛丝马迹,但尽管得到的消息非常微不足道却已经够让他震惊不已。因为从那些蛛丝马迹中他推敲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那就是从雷厉八岁到十六岁这段期间,抚养他、教导他的人就是控制了整个亚洲黑道买卖的地下神秘组织――‘暗裔’首脑昊天!而这个人也是夺走自己女儿的丈夫,并让整个乌家蒙羞的恶魔。

“哈哈哈哈……”雷厉大笑,蓦然笑声一收身形微闪,只一瞬便到了乌怆屿的面前。

他低头看他,嘴角是一抹讥讽的笑。“如果没印象……我会答应他们的要求么?”退开两步,他转身面向客厅落地的大片玻璃墙,抬起的右手在斜斜投射于空气的光束间穿梭,仿佛那些光真的可以触摸得到。

虽然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雷厉脸上是怎样一副表情,但只从他接着说下去的话语当中,乌怆屿感受到一股侵袭心肺的冰冷寒意,自进入耳朵后就一直慢慢的渗透进来,直到流淌在身体里的每一滴热血都被冰冻。

“多么有趣~~外公和叔叔们都是警界里举足轻重的角色,而唯一的外孙却掌控着两大黑帮组织,黑与白,正与邪,竟然都出现在乌家,相信这样的例子是香港开埠以来的第一起吧。哈哈哈哈!”

男子眼中闪动着疯狂,修长的身躯仿佛在那一瞬化为能吞噬万物的巨兽,肉眼所看不见的黑暗逐渐逐渐的自他身上散开,恍惚间,老人似看见一双巨大的肉翅从男子的脊背上张开,散落空中的黑色羽毛飘荡着,模糊了一室的阳光。

“……恶魔……你……你是恶魔!”

雷厉回头,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光与影中边缘闪现,忽明忽暗。

他作势举步走向老人一边,才抬起的脚尚未落地,便有一声巨响传来,其间,另杂着一声几不可闻的扣动扳机的声音。而后,整栋房子都震动着在那一瞬间――倒塌。

昏迷前,映入雷厉眼帘的最后一幕:老人大瞪着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从他眼前缓缓倒地,子弹洞穿的太阳穴外,鲜血肆意的流淌。

记忆,被一双不知名的手拨动,时光倒转回另一个有着惊人相似的场景――

蔚蓝的天空下,空无一人的海狮馆,怀中渐渐冷却的女性身躯,以及沾了满手的粘稠――――被子弹洞穿的太阳穴中所流淌出的鲜艳液体染红了男孩圆亮的黑色眸子。而后,

一双暗蓝色的眼,一双对他伸出的手,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

“我叫昊天,要不要跟我走?”

…………

…………

画面!

许多许多的零碎的画面在飞快跳跃闪动,一张张似曾相识的容颜在他混乱的记忆中或笑或哭。如浮光掠影,又似斗转星移,最后只定格于一个画面:汽车玻璃的背后,一双熟悉的眼,跳动的嫉妒与仇恨,还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那个人、那个人是――――

“……少爷?少爷醒了!快,快拿棉签和水杯过来!”随着耳边模糊不清的声音,一点温润被触及到干涸的唇上,由人小心的辗转轻沾着。虚弱到使不出一点劲的身体则在然后让人轻柔扶靠在一具温热的胸膛上,耳边的心跳听起来急促而剧烈。

是谁?

身下靠着的人是谁?

他费尽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将沉重的象压了一座山的眼睛睁开,入眼的刺亮让他的眼在下一瞬紧紧闭上。

“快点把窗帘拉上,你们怎么做事的!难道非要我把每一样都交代清楚了才去做么!动作快一点,个个都象没吃饱饭似的有气无力。”

身下的人似在压着嗓子说话,抱着他的双手更是轻柔之极,与那些话里的凶狠不耐截然不同。

眼帘外的光亮渐渐暗了,他试探着转动了一下眼珠后才缓缓睁开。

入眼是一片柔和的晕黄,迷迷茫茫的,直等他连连眨眼数,周围的一切才慢慢变的清晰了。

最先看见的,是头顶那双热切的黑眸,微微倒挂的眼角,还有异常浓密的眉毛。

“……啸……”

啸的眼迅速湿润起来,荡漾的水气摇摇欲坠却被硬忍在发红的眼眶中。

“少爷,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舒服或感到疼痛的?”

雷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少爷?少爷!少爷!你别吓我,你说句话啊!”

啸的身体在发抖,声音也是。他欲伸手去碰触雷厉的脸,下一秒却落入了一只缠满白色纱布的手掌之中。

“……原来是你,啸。”昏明的光线下,雷厉的眼异常明亮。仿佛,所有的黑暗都消失了。

吓死他了,还以为少爷又失忆了呢。幸好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狂喜之下,啸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一把将雷厉一时还无法动弹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嘴里则喃喃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被动的靠在啸的肩头,雷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眼则慢慢闭上。

原来是你,啸!

第五十三章

雷厉入院的事唐佐明并不知道,一来是因为‘暗裔’中没人通知他,二来则是在雷厉出事的当天,他接到台湾方面打来的电话,其内容和他目前手头上的案件有著重要关系,所以当他知道雷厉出事已是一个星期之後的事情了。

踏!踏!踏!踏!

连串急骤的脚步声从住院部三楼的尽头传来,随著脚步声的越来越近,刚下飞机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行李也还留在机场寄放的唐佐明带著满身的风尘仆仆出现在正从病房中出来的啸的面前。

“唐先生?”

“雷厉呢?是不是在里面?”唐佐明伸手就想将有意无意挡在身前的啸推开,却受到了意外的阻力。

“对不起唐先生,少爷吃过药已经睡下了,您还是先回家吧,等少爷醒了我们会通知您的。”虽然语气恭敬,但啸挡在病房门口的身体却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他讨厌他,甚至可以肯定是恨他的,至於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唐佐明盯著啸微微低下的头,心中了然。是因为这扇门内的雷厉吧?因为同样爱著那个人,所以自己才可以十分清楚这个男人心中的感受。如果换了自己,喜欢的人爱的不是自己,也许会更加仇视那个得到雷厉爱情的人!

虽然了解,但他并没有让步的打算。

“我肯定,雷厉会高兴一睁开眼就看见我在他的身边,所以,还是请让开吧。”

那一脸的肯定与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啸明明可以再找更多的理由来阻止唐佐明,但他知道,无论再有千个、万个理由都无法阻止唐佐明想去到雷厉身边的决心,就象雷厉清醒的那天,才有了些精神就开口询问唐佐明那是一样的。

“…………”

“谢谢。”无声让开的身影後,闪动著银亮光泽的门把手被唐佐明静静转开。瞬时,病房里特有的药剂气味扑鼻而来,浓重得布满了整个房间,就连一边半开窗子中透进的清风都无法将之吹散半分。

雪白的病床上,头上,手上,能看得见的肌肤都被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的雷厉睡地并不安稳。蹙起的眉、稍嫌急促的鼻息、不安紧握的手掌都已告诉唐佐明他正在梦魇中挣扎。

拉起他被纱布裹地只能看见少许肌肤的手,唐佐明用自己的手将它包住放在脸边轻轻贴著。

慢慢,紧握的掌一点点放松下来,软软的任由他拉著,裸露的指尖上长长的指甲刺刺的,扎地手心微痛,却也真实。

什麽时候睡著的唐佐明并不知道,只是当他惊醒的睁开眼时,房内明亮的日阳已被晕黄的灯光所取代。病床上,原先闭眼沈睡的雷厉正看著他,眼内,平静无波。

“醒了啊,能扶我去洗手间麽?”

唐佐明一愣,一低头才蓦然大悟。就算是睡著了,他的手也依旧牢牢的握著雷厉的,不曾放松片刻。

“哦,好。”

短短的一段路,雷厉却走的辛苦万分。

雷厉一手支著拐杖,勉强将靠在唐佐明身上的半边身子用力撑起,斜斜倚著洗手间外的雪白墙面。淡淡说道。“剩下的,我自己来。”

“可是──”

‘你行动不方便’这几个字唐佐明差点就脱口而出,看见雷厉脸上有阴影一闪而过他赶紧又咽回肚里,不甘不愿的同意了。

不知道啸他们是不是和这家医院的高层打过招呼,雷厉所住的是极为豪华的一间病房,不光电器用品一应具全,就连洗手间这样的卫生措施都比一般病房来的考究。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的唐佐明在雷厉进去半分锺後也跟著进了洗手间,这才发现里面大有乾坤。

首先,是柔和的灯光先跳进他的眼帘。其,一面防雾的进口玻璃被高高粘合在几乎抵得上他半个身子高度的洗手盆上。而後,洗手液、暖风机、擦手纸都准备的妥妥当当。最後,他才看见右手边那扇原木颜色的小拉门。

他不出声的静静等著,小门内町呤!啷的声音不断,都被他硬忍著压了下去,他知道,雷厉不会乐意看见他冲进那扇小门的。

又过了很久──虽说是很久但其实也不过就是四五分锺的时间罢了,雷厉才脸色发青的从门内跌撞著走出,一见唐佐明竟等在外面,他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愣,隐隐有些被看见狼狈的恼怒。

“我扶你出去。”

“恩。”

简单的两句话後,两人间陷入长久的沈默。

晚上八点,有一名还算清秀的护士来查房。可能是被嘱咐过了,看见这麽晚还留在房中的唐佐明她并没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只是安静的看著雷厉吃过今天的药,做完惯例的检查後她便静悄悄的推门出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困的话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也可以的。”黑眼圈那麽,该是连著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吧?昨天从啸的口中得知他会在今天下午二点抵达机场,还以为要到晚上才可以看见他的身影,没想到一觉醒来床边就睡了个脏不拉几的家夥,细看才发现竟是一向爱干净爱到接近洁癖的恋人。一看床头的手表,中原时间三点整。

他是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吧?看遍整个房间都没发现他的行李,说不定还落在机场的寄存,没来得及拿吧。

这麽担心麽?

什麽自己想起了所有,却依然记不得这个最不该忘记的人?那些他告诉自己的,两人一起经历的事情与应该浓厚的感情在他的脑海里却依旧是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只有车祸时想要保护他的强烈欲望,以及……推开那人时的安心。

“可能刚才稍稍休憩过一段时间,现在感觉还好,没什麽瞌睡感。”唐佐明脱去脚上的鞋子,将雷厉往里面推去一点,轻手轻脚的上床在他身边躺下。“就是有点冷,把床分我一点。”

冷?

雷厉默默看一眼搁在床头的空调遥控扳,上面清晰的显示著室温:26.5摄氏度。

“恩,是挺冷的。”

两人相偎著靠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听见彼此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传进自己耳中,声声清晰。

“我……”

“我……”

相视一!,又张口。

“你先说。”

“你先说。”

雷厉轻轻笑著,拉过唐佐明的手慢条斯理的搓揉。

“还是我先说吧。”

“好。”

…………

…………

…………

等了半天,雷厉都没对他说一个字,他好奇的挑眉问。“你要告诉我的,有这麽难开口麽?”

雷厉看著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嘴角的微笑隐藏著悲哀。

“的确很难开口,但你一定得知道。”

突然间唐佐明不想听了,他不想知道雷厉接著要告诉他的话,因为知觉告诉他,那些话并不是他想知道的。

“我什麽都想起来了。”

“…………然後?”

“但在我的记忆中,有关你的一切仍然全属空白。”

第五十四章

怎么回答雷厉的,唐佐明不知道。怎么离开病房的,他也不知道。至于怎么回到家洗澡上床的,他更没半点记忆。只知道听完雷厉的话后,他整个心都空了,跟飘在云端似的,轻飘飘、软绵绵的着不了力。

什么都记起来了,就是记不得自己!

对这句话的意思他不敢想,就怕想多了会忍不住哭出来。

从雷厉发生车祸的那一天开始,他一直都在安慰自己雷厉会想起来的,只要给他时间,就一定能想起来!彼此心灵相合,灵魂契合的感觉不会因为一场以外的车祸就烟消云散!不会的!

可是现在,他没把握了。

真的能想起来么?那为什么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记了,却惟独单单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以及他们间厚炽烈的感情?!

他翻过身,将已然濡湿的脸埋进柔软的枕间,死命压住。

安静的房间因为没开灯而显得黑暗昏沉,窗外的上弦月被突然飘来的云层厚厚挡住,仅有丁点余光自云片的边缘隐隐透出,勉强照亮床上那一抹小幅度抖动的身影。

就算将身体蜷缩得象只虾子,自心底涌现出来的浓浓寒意仍叫他禁受不住的颤抖不已。

多日来的自我欺骗到了今天,在雷厉的那句话中全然崩溃。

细弱断续的笑声渐渐响起,自压得死紧的枕头下,一点一点的慢慢流泻至整个房间。那笑,却比哭声更为难听。

今夜,是唐佐明生命中最最漫长的一个晚上。曾经一度,他甚至以为这个黑夜――永远都不会过去……

长夜过后的清晨阳光明媚,秋的红枫在日阳的照耀下鲜艳的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直有种伸手去采摘的冲动。不过,有这样冲动的人里并不包括唐佐明。

缓步穿过住院部楼下圃的男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他曾经历了一个痛苦的晚上,一路走来,他的嘴角始终都挂着微微的笑意,不曾消失过。

亢长的走道在他脚下渐渐缩短,他慢慢的走着,脚步被一再放慢,到最后几乎可以与乌龟的速度相媲美。然而,走道就这么点长,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那个人住的病房只不过在整条走道的三分之一的位置。

站在门口,他突然胆怯起来。

进去后该说些什么?完全将自己忘记的雷厉会欢迎自己的出现么?现在的雷厉、现在的雷厉还是他所爱的那个人么?一个个接踵而来的问题象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就连呼吸都变地极为困难。

“先生,您是来看谁的?”路过的护士实在忍不住了,她都已经在这条走道来回三遍了,每一都看见这个男人愣愣的站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找谁。

“啊?”唐佐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您是来找哪位病人的?如果不知道他的门牌可以去服务台查询啊,不要站在别人的病房门口。”护士怀疑的眼神令唐佐明失笑不已,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不好意思,我找的就是这间房里的病人,他是……我的朋友。”

是的,朋友。

现在的他们,最多只能称之为……朋友。

“那就进去吧,以后别站在门口了,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用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教训’过唐佐明后,她急匆匆的忙去了,安静的走道又恢复成一片安静。

唐佐明开门的声音很轻,轻到他就站在那里,但床上的男人却仍然只顾着凝视窗外电线杆上雀鸟们的上飞下蹿。

顺着雷厉的视线望去,唐佐明蓦然身躯巨震。

被雷厉热切关注的是一对相互异味在一起,交颈亲密的雀鸟。在大群同类中,它们旁若无人的碰触对方的身体,用自己的喙为对方梳理羽毛,神态亲密而依恋,很明显。这是恩爱的一对。

“……真好。”就在他出神时,一直凝视窗外的雷厉转头看他,面容的神情与以往一般无二,并没什么异常。“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我当然会来啊,你怎么那么想呢。”不能否认,雷厉的话说中了一半。早上起床的时候他的确有过不想来医院的念头,但车子开着开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大门口,那既然都到大门口了不进来看看好象有点说不过去。再然后,他就站在了雷厉面前。

“今天的感觉如何?有好一点么?”他一边从开热的饮水机中倒出一杯热水喝着,一边慢步走到雷厉刚才看的那扇窗边,面向外的静静站着。

很久很久,身后都没有声音传来,一回头,他才发现雷厉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怎么啦?干吗这样看着我?好象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你过来。”雷厉拍拍身边的床沿,“坐到我身边,我有话要和你说。”

雷厉,你想和我说什么?

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听了,就保持这样吧。这样我还可以留在你身边,就算你不再认得我,也不再爱我,但只要留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们的过去会再一的从你记忆浮现出来。所以现在,请你――什么都别和我说。

“啊,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得赶着上班了。”放下手上才喝了一口的水杯,他一脸急匆匆的模样就想拉门出去。

“你不敢听!因为你在害怕!”雷厉盯着唐佐明骤然僵住的背影,一字一句。“你怕我会说出分手这样的话对不对?!”

握住门把的手狠狠一紧,闭上的眼蓦然睁开。眼内,痛苦与悲伤遏止不住的汹涌而出。下一秒,他转身大踏步走到床边,两手用力撑在床沿伏身低下,语气凶狠。

“是!我是怕!”牢牢盯住雷厉看不出表情的眼,他神色痛苦。“但我不会逃!说吧,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这样的一张容颜在记忆中为什么偏偏会成为空白?

明明现在他的每一点痛苦与悲伤自己都可以感同身受,但以前的那些,为什么却连一丁点都无法记起?

雷厉扬起头,黑色的发在清风里飘扬。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都变得柔和起来,低低的声音飘洒在秋冷寂的空气里,缈缈然然的越过唐佐明耳边,在房中荡漾开来。

“即使忘记了也不想失去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让我们一起为以后制造更多更多的记忆。你说,好么?”

第五十五章

幸福是什么?就是这盈盈充裕整个胸膛乃至灵魂每一寸角落的强烈的满足吧?

唐佐明看着雷厉,慢慢笑了。笑得很温柔,很温柔……

微微侧首,他温热的唇贴烫着雷厉病中的两片苍白,温暖――渐渐传递。

这就是他的回答。

起先的蜻蜓点水在雷厉继片刻失神后的回神瞬间转为炽热。

急促的气息在彼此耳边徘徊,空气在那个瞬间发烫。

抚乱的发,紧闭的眼,潮红的容颜,他们象没有明天一般的互相纠缠、厮磨!

“……雷厉……雷厉……”半跪在雷厉略略分开的双腿间,唐佐明细长的指尖挑逗着麦色肌肤上的两点红晕,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指间变地慢慢硬挺,“……原来这里是你的敏感点……如果……再加重一点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他笑着说着,指尖忽远忽近的在那尖挺上轻触,有如蝴蝶戏一般。直叫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雷厉酥麻难挡,整个身子更是难以忍受的向上用力弓起。

“该死的!要不是我现在受伤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你……可得不了逞!啊……”恼怒的话还没说完,雷厉便因为两腿间的要害被纳入一只温热手掌轻柔握着而低哼出声,脸上的神情则是既痛苦又含着隐隐的欢娱。

“很舒服么?那么这样呢,会不会更舒服?恩?”唇间轻咬着雷厉的一边乳头,双手则左右开弓,分别在纤细腰身与跨间逐渐发硬涨大的欲望上磨蹭。被他刻意放慢、放柔的动作并没有使雷厉感到丁点的好过,反倒是那股隔靴搔痒的感觉更较之前难受几分。

对于欲望,雷厉一向投降的很快,既然眼前的形势摆明了无法逆转,那么…………他眼一眯,薄唇呈四十五度角勾起,笑得极为惑人。“你都把我勾成这样了,怎么自个的衣服还好好的,难道……你不想么?”

我的天!雷厉难得的媚态让唐佐明着实震惊了半天。

自从认识以来,他见过雷厉强悍的一面,也见过他温柔的一面…――虽然温柔的时候比较少。但他做梦都没想过――雷厉,这个犹如狐狸般狡猾的男人竟会有这般柔媚入骨的一面,当下他就只觉头脑中传来“轰隆”一道巨响,原先考虑到可能会有人进来病房的顾忌被一扫而空,剩下的就只有身体里挥之不去的熊熊烈火在汹涌的燃烧着。

尽管激情澎湃,但顾及雷厉毕竟是受了伤的身体,他硬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先为雷厉服务。偏偏过程中那享受的一方还时不时的煽风点火。譬如:

“恩……好舒服……”这是在他的指尖抚上那人胸前肌肤的时候,雷厉轻勾起一双凤眼,斜斜的拿眼角瞥着,口中则低低的哼哼,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雷厉故意发出那样的声音,传进他耳中的是一声又一声的轻哑嘶媚,直将他强自压抑的躁动挑得上下起伏,没个安稳。

“……呵呵……你……也硬了呢……”这是他除去身上衣物,赤裸裸钻进雷厉被窝时,不意被那人霍然抓住了跨下要害后那人得意的戏谑,而后,更有阵阵冷意自一双略嫌冰凉的掌间传来,细细渗入自己早已烫热无比的涨大。怪异的是,明明感受到的是冰冷,仅仅片刻即转为火热,似置身放满火炉的房间,熏绕热气扑面而来,直连灵魂的最都被沉沉的撩拨起来。

所谓的意乱情迷,想必指的就是如此吧?

清晨的阳光清冽透晰,温温柔柔的照射在雷厉光裸的肌肤上:往后微仰而露出的修长颈项间,小巧的喉结随着激情的喘息而微微上下滑动。瘦削的锁骨一直延伸至肩骨不到三分之才缓缓平伏进小麦色的皮肤之内,流畅的线条因唐佐明适才的激吻而显得光亮点点,日光下,分外诱人。仅是如此就足够唐佐明头晕目旋,定力岌岌可危,在雷厉到目前都尚算安分守己的两条长腿也开始作怪之后,只是险险挂在唐佐明脊背上的薄被应声而倒,至此,雷厉赤裸的身体全然暴露于日光及――一个理智即将崩溃的男人眼前。

够了!

唐佐明恶狠狠的瞪着犹自微笑的雷厉,心底诅咒不已

能忍到现在,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也很对得起下面这家伙了!要真再忍下去,他都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了!

只徘徊于前方的手指突然转移阵地,直奔后面的股沟,一番轻柔的试探,唐佐明细长的食指首先进入那片未曾被探索过的地方,慢慢挖掘着,开发着……

兴许因为进入的是他,雷厉毫无反抗的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沾染了白浊浓液的指一点点弄松他干涩的后庭,侵入的手指数量也由一根渐渐变成两根……三根……四根,更在他指尖的指甲不经意碰触到那一点小小的突起后,愉悦的嘶喊出声,神情则是充满了极度享受的快乐。

就是这里了,能让雷厉得到无上快乐的地方。

趁着雷厉还沉醉于刚才的快感中,他悄悄抬高了他的腿,腰身一挺,用力将自己的欲望送进那片已然开发妥当的地域,瞬时,温暖的潮热紧紧包裹住他的全部,更有因他进入肠壁而产生的骤然紧缩与细小抽动不停刺激着他,使他无法再多顾及雷厉的感受而狂猛抽送起来。

不管先前表现出怎样一副老练的模样,作为受方,雷厉毕竟是第一。唐佐明的粗鲁与莽撞让他在接受的一瞬间感到了被撕裂的痛楚。

“……唔……”死命压下冲到喉口的呻吟,他借着将头侧过一边的举动来掩饰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眸。

痛死了!

一开始的快乐在唐佐明进入的那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早知道会这么痛就不让他做了,根本就是自找苦吃嘛。但是……他稍微侧过眼角,瞄到一点那人激情满足的神情,心头突然暖和不少,身体上剧烈的疼痛似也没起先那般重了。

是因为这家伙吧?自己才会这么心甘情愿,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已是断手断脚外加血流成河的下场了!

就当……是自己把他忘了的补偿吧。

他抿紧唇,在心里又加上一句:当然,仅此一,下不为例。

再苯的人在经过雷厉有意无意的牵引都会明白他的用意了,更何况唐佐明非但不苯,脑子还聪明得很。仅只接收到雷厉传来的第五的肢体语言就已全然知道他的意思:你太粗鲁了,温柔一点,温柔一点。

知道了。他用无声的眼神回递过去后,激烈的动作稍稍放缓了些,于狭小甬道中抽送的粗大欲望更在找着那一点后轻厮软磨,时而急骤时而缓慢,学着以往雷厉施加于他身上的诸多手段一一还施彼身。

快乐在痛楚中诞生,起先纤细的宛如一道潺潺溪流,只在痛苦的海洋中若隐若。不消多时,众多的细小溪流汇聚成汪洋,吞噬掉原先的痛苦取而代之,直至充盈满血管中流动的每一滴血液。

几近窒息的激情中,他们在对方身上留下无数痕迹,贴近的身躯更是近至挤不进一只蚊子。炽热的鼻息,迷离的眼神,紧紧相握的手,时不时贴合的唇瓣,互相拥抱着高潮时,他们的口中只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这名字的主人对他们来说,便是生命的唯一,仅有的唯一…………

欢爱过后,两人都疲劳不堪,躺在医院狭小的单人床上,用挤的贴合着。

半晌,缓过气来的雷厉就着半靠在唐佐明胸口的姿势开口。“我恢复记忆的事情别告诉别人,就算是关昊、方默他们也不可以。”

“恩。”

“你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下来?”

“不管你做任何事,我相信你都有你自己的理由,而且,可以说的话你一定会告诉我,现在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就表示这件事情的内容还不到我该知道的时候,既然是这样,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什么都不问的好。”

“…………你好象……太过信任我了,难道不怕我有一天会伤害你么?”

唐佐明低头看他,微笑。“你不会的。”

笃定的语气让雷厉再也无话可说,这是第一,两人间唐佐明这般绝对的占了上风,而使雷厉无丝毫反驳之力。

“39号房的雷厉,该换药了。”就在房内气氛正好,两人‘含情脉脉’望着对方的时候,查房的护士一脚踢开门,两手托高一晃眼的白亮盘子莽莽撞撞的冲进房来。

第五十六章

真是巧了,这门也不敲一声就冲进来的卤莽护士正是唐佐明昨天于走道上遇见的那位。就见她进来后直奔床边,堆满雪白纱布与瓶瓶罐罐的扁大盘子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愣是没看见床上的病号多了一个。

累死了,要不是上星期欠了张娜那死丫头的人情,她才不愿意在原本的休息天跑来加班呢。不过,她笑眯眯的弯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据说住在这39号房的是一超级大帅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嘿嘿,她还算赚到了呢。

将手上的盘子往床边的矮几上一搁,她兴奋的转过身就想看看床上的病号有没有向大家传的那样,是个超级大帅哥。

一转身,愣了。

帅哥倒的确是帅哥,不过不只一个,两双同样黑亮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视线再往下移,隆起的被子下明显就是两具躯体。

瞬时,39号病房蓦然鸦雀无声,安静的就只能听见三人的呼吸声或急促或平缓的在房里响着。

“呵呵,呵呵,我、我好象走错房了,不好意思打搅了!”干笑着说完,她二话不说端起矮几上的盘子象来时一般的冲出房。没等两人有所反应,下一个瞬间她又冲了进来,这回,她一进门就赶紧把门给牢牢关上了。

镇定,镇定。她一边这么告戒自己,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两人,临得近了,才挂上一脸甜甜的笑。

“这个、我刚才出去看过了,好象没走错房啊。”

“恩哼。”对她的笑脸,雷厉无动于衷的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算是回答。被子的手则用力抓住唐佐明不安冰冷的手掌,紧紧握着。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能麻烦两位跟我解释一下么?”好酷的男人哦,她两眼不自觉的冒出无数星星,彻底被冷着一张脸的雷厉给迷倒了。

察觉到与自己紧贴的躯体有越来越冷的趋势,雷厉明白唐佐明已经到了忍耐极限,被下的手再安抚的用力一握后,他轻勾嘴角,露出一个只要是人都无法抵抗的微笑。

“可以请你先出去五分钟么?”

“啊?”

“出去!”尽管是命令的口气,但雷厉脸上的微笑却越发灿烂,直把个入世不的小姑娘迷的晕晕忽忽半天找不着北的退出房去了。

她的身影才在缓缓合上的门缝间消失,全身光溜不着寸缕的唐佐明立即从床上一跃而下,拎起地上的衣服就直奔洗手间,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那护士真的在门外等足了五分钟才进来,推门进来时正看见穿戴完毕的唐佐明为两手缠满纱布不便行动的雷厉扣着衬衫上的扣子。从窗口投进的淡冷清阳下,两人对望的眼神缠绵而温柔,就连站在门边的她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份浓厚热烈的感情。一刹那,有如福至心灵,她全懂了。

“不是说换药么,怎么傻愣愣的站在那儿,还不赶紧过来。”雷厉面对唐佐明时的温柔模样在转身向她后立即换成一副不耐的后娘脸孔,转变速度之快直叫她叹为观之。

“雷厉。”唐佐明轻声呵责着,“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他抬头向她微笑,“麻烦你了。”

只这一眼,她就看出这两人里谁是好捏的软柿子,撇撇嘴,快步走到床边,拿起盘里的剪子就往雷厉搁在被外的右手手臂凑去。

卡擦卡擦卡擦卡擦,三两下就将缠满了整条胳膊的纱布拆剪得一干二净,现出那日房屋爆炸后所受的伤疤,一道道的,竟有无数之多,其中最的当数接近手腕静脉的那一条长长的口子,直叫一直没见过雷厉换药的唐佐明看得一阵胆战心惊。

“喂动作快点,这样抬着手我很累的诶。”

“知道了,马上就好了。”她没好气的回声应着,低下的眼角却不着痕迹的将床边温和男子渐渐收紧的拳头收进眼内。真是的,催什么催嘛,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性急的原因?还不是怕他看了会难受所以才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连着催了自己数,只怕等待会药换好了就会急着赶人了。

果然,药才刚刚给换好,雷厉便冷着一张脸下命令。“好了,没你的事出去吧。”

他、他、他以为这家医院是他开的么?一副理所当然赶人的模样,真是可恨呐!

想是这么想,但给她个熊心豹子胆她都不敢把刚才心里想的说出来,原因无他,光是那么躺着就能让人感到害怕的男人她实在没勇气去招惹,更别说对他大小声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欺善怕恶的那一类型)

有如受人欺压,连背影都显得格外可怜的护士一走出房门,唐佐明再也隐忍不下去,当场就爆发出来。“你都伤成这样了,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雷厉突然截断他的话,一脸的轻描淡写。“在那种情况下就是我喊停你也停不了了吧?更何况,当时我自己也很想要啊。”

这个人、这个人该让自己说他什么好呢?

自从车祸发生以来,他虽然忘记了自己,但彼此相的方式却要较以前亲密许多。以前的雷厉总让人感觉捉摸不透,好象被一层又一层雾气包围着,能看见却无法清楚,能摸着却不够实在。

而今,不一样了。

他就这样躺在自己面前,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总是笼罩在身边的隔阂也消失了,也许,失去了记忆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那场车祸唯一的好就是成了改变彼此关系的契机。

正沉浸于伤感中,忽然感觉一条长腿从被子里探出,轻勾着他的大腿。

“喂……”

“别闹,这种身体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弯身将雷厉不安分的长腿塞进被里,唐佐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在此刻尚无法动弹的男人额头轻弹一记,微勾的嘴角满是压抑不下的温柔情意。

“胡思乱想的人是你才对吧?”雷厉促狭的看他,才被塞进去的腿又伸了出来,在床沿慢慢荡着。“我只不过是让你帮我拿一下掉在地毯上的内裤罢了,谁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又被这家伙耍了!

涨红着脸低身将落在床角的纯黑内裤拾起正要递去,却见那人抬高了一双缠满纱布的手,无声望来。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内裤,唐佐明长叹一声,只得认命地掀起被子。

看着他,雷厉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糟糕,他根本就把上班的事给忘了!一看手上的腕表,已是十点,倘若此时赶去上班也晚了,干脆就放自己一天假吧。可惜,天不从唐佐明的愿,就在他刚兴起矿工,美其名为放假的念头时,一阵电话铃声从他摆放在房内小沙发上的外套内传来。

“我是唐佐明,什么?好,我马上就赶回来。”放下电话,他回身正要说话,雷厉已先他一步开口。“是律师楼的事么?反正我也想睡个一会,你就忙你的去吧。”

“那好,我下了班再来看你。”

“恩,路上小心。”

伏身在他唇上留下一个亲吻后,唐佐明便急匆匆的赶回律师楼去了。

摸着唇上残留的余温半晌,雷厉霍然拉开矮几最下格的抽屉,拿出一张软盘盯视片刻,再从同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手机,毫不考虑就按下数个按键。短暂的等待后,电话被接通了。

“我是雷厉,我全都记起来了。”

第五十七章

那日之后,雷厉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一拨又一拨的人群直往这病房里进进出出的,有时候连着几天他都没个歇息,甚至喝口水都成了奢望。唐佐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嘴上却是不曾说过半个字,他心里多少有数,雷厉突然忙碌的原因怕是和恢复记忆脱不了干系,故此,尽管心疼不已,他也只是趁着人潮不接的时分来医院看一下他,待个片刻就又赶着回去律师楼忙自己刚接手的案子。

乌怆屿在自己家中被枪击至死的事情于整个警界中闹得极大,由于当时仅只雷厉在场,所以尽管他也受伤进了院,但还是免不了让警方派来的人做了好一番调查,口供更是录了不下数遍,一个简单的事发过程硬是翻来覆去询问了一星期才告暂停。新闻传媒则天天把他雷厉的大小事情挂作头条,一时间,他倒成了埠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以往历任港督都没他这么风光。

好容易等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些,雷厉便急着出了医院,也没和唐佐明打声招呼就搬去大屿山‘暗裔’的临时大本营,一去就是大半个月,音信全无。

一开始,唐佐明还忍的住,逼自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别的什么都不想。可后来,眼见只能从报纸杂志上知道那人的小戏,而且还越来越荒诞,心里是怎么都忍耐不住了。丢下手上的案件开车到码头,买张船票直奔大屿山,找雷厉去了。

“少爷,有人找您。”

“不是说了我没空,谁找都不见的么。”靠在窗栏边的躺椅内,雷厉懒洋洋的翻着手上的闲书,心不在焉的问了声。“究竟是谁这么不识相啊?”

啸低头,躬身往前面凑近了些,才道。“是唐佐明,唐先生。”

“是他?他怎么跑这来了?有说是什么事情么?”

“没有。属下不敢多问,只是看唐先生的脸色,象是不大好看。”

雷厉放下手上的书,自软绵绵的躺椅内撑起大半个身子,略略沉思了会笑起来。“让他进来吧,直接来小楼就行了。”

“是。”

啸才刚刚退出门外,雷厉放在上衣内袋中的手机就微微一阵震动,拿出看过,他立即消去,唇边的笑更灿烂了几分。唐佐明随着啸进来小楼的时候正看见雷厉背对着他,负手立于窗前的背影。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他回过身来。

“你来了。”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的话,明明打算一见了他的面就要全部倾吐的,却偏偏被这人一句平常的话语给埂在咽喉,怎么都出不了声了。

‘你来了。’简简单单四个字,好似这大半月的分离不过小梦一场,又似雷厉只出去附近转转,十几分钟也就回家来了。

仅仅大半个月,就连一个月都不足,但为何现在两人见面,心中但觉生份不少。是眼前的人变了,还是自己的错觉?

“恩,来了。”连日的思念与疑惑到此刻只能化作一句,唐佐明不禁冷冷笑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来,坐这里,”一转头,雷厉扬声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相对无语。

雷厉固然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唐佐明一时间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雷厉躺着的软塌边的红木软椅上,思绪恍惚。

“生气了吧?”

“啊?什么?”

雷厉微微一笑,伸腿将唐佐明坐着的椅子拉近些许,起身凑近他。“我什么招呼都没打就搬来大屿山,你生气了,恩?”

“有一点儿,但不是我跑来找你的最大原因。”唐佐明盯视着雷厉近在咫尺的眼眸,话有所指。

“是么?那你能告诉我,除了生气你还为什么找我来了。”

“这两天司法界里有一个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想费精神去猜测,所以干脆就来找你,真假就听你一句话。”

“……你是说,关于我接掌青帮和‘暗裔’,并将在下一步与国际走私组织搭线的消息?”见唐佐明点头,雷厉忽然大笑出声,边笑边起身,缓缓走了几步,回身看他。“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么?”

唐佐明毫不犹豫,“我信。”

看他半晌,雷厉又笑,笑的无情而冰冷。“你不该信的,那传闻是真的,一字不差。”他怜悯的伸指抬起唐佐明的下颌,轻轻摇头。“我说过,有一天我会伤了你的,现在,信了吧?”

雷厉的眼,很冷,是没有点滴温度的那种冷,看一眼,就心都在瞬间被冰冻了,血液也失去了热度。

缓缓抓住抬着下颌的指,同样寒冷。

唐佐明不退却的回视,“我也说过,你不会的。现在,此时此刻,我依然相信。”

是的,我依然相信。因为你是雷厉,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唯一所爱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来让我相信你现在冷酷的模样是真的,我也绝不相信。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在做的,将要进行的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事情?难道它的严重性已经大到你要将我推开,放置于安全的范围内才能安心了么?

雷厉!

冰冷的指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从他的掌中抽离,带着他掌心的余温,被放在雷厉俊美的容颜上轻轻厮磨。雷厉笑着,伏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他的唇,同样冰冷且带着难以察觉的细微颤抖。

这个吻,唐佐明终身难忘。

“来人,送唐先生回去。”雷厉退开去,笑容依旧。“记着,得把唐先生送到家门口才能回来。”

“是,少爷。”一直侯在门外的啸应声进来,向唐佐明微微躬身,“唐先生,请。”

一直到唐佐明出了小楼,两人都没有对上一眼,谈上半句。

临出大门,唐佐明忍不住还是回头望去一眼。宽大的庭院内除了零星站着的几健壮大汉之外,就只能看见满庭的梅树迎风怒放,雷厉的身影半个都不曾瞧见。

“唐先生,请。”耳边是啸貌似客气的催唤,他暗暗叹过一口长气,无奈随着走出朱红色大门,渐渐远去。

许久许久,小楼的垂帘才由双颀长的手缓缓掀起一丝,细长上挑的凤眼注视唐佐明曾停留片刻的地方半晌,期间眸内神色难测。竹帘轻晃,一声轻浅的叹息自内淡淡传出,于随后的轻风中越飘越远…………

第五十八章

“他真这么做了?!”

“是的。”

“难道……”男人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光影交错间,低垂的长睫遮挡了暗蓝眸子内所有的怀疑。“真是我多心了?”

从雷厉失忆的消息传进他耳中到亲眼看见雷厉对他视若无睹的态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指明雷厉失忆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他不信,他不相信电视剧里的情节会在现实中发生,他更不相信雷厉,这个自八岁起就在自己身边生活的孩子会这么轻易让一场车祸夺去他与用生命来保护、来爱着的恋人间所有一切的记忆!

所以,他试探了。

用一个生命的消逝来试探所谓的失忆究竟是一个事实,亦或是雷厉拿来隐藏某些事情的一种手段。

乌怆屿死了,就在雷厉的面前,与当年那个女人一样,子弹洞穿太阳穴,当场死亡。

雷厉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在那间头等病房中睁开眼的瞬间,他的窗外、门外都埋伏了枪手,如果当时他的神情上有一丁点不对劲,那么今天他坟头上的草大概也有几寸高了。

令人值得高兴的是,雷厉有的只是茫然,乌怆屿的死并没有让他丧失理智,甚至用旁人的话来说,他简直冷酷到了极点,一点都不象刚刚死了外公的人。对此,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雷厉的确才是当年跟在他身边,用微笑掩藏一切的雷厉。

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完全消去他心中所有的疑虑特别是那个叫做唐佐明的律师的存在,他总是围绕在雷厉身边,雷厉对他的态度也很特别,不象对待别的陌生人。他害怕,害怕再让这两人相下去,雷厉迟早有一天会想起车祸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他绝不能让雷厉想起那些,唯一的办法就是清除掉雷厉身边的隐形炸弹,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是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不知道该说那个律师的运气太好还是他派去的人不够机灵,连着三暗杀都被唐佐明看似偶然的避过了,为免引起雷厉怀疑,他只有暂时停止清除命令,等待更有利的时机再动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一出乎他的意料,雷厉对唐佐明的特别渐渐冷淡了,就象他以前的任何一个交往,热情的有限期一旦过去,他冷静的比谁都快。

搬来大屿山,将时间都投进专心理‘暗裔’与青帮的大小事情当中,期间据他派在他身边的暗探回报,雷厉一,不,连半都不曾和唐佐明有过联络。直至今天白天唐佐明来大屿山找他为止。

长指间所夹的粗大雪茄渐渐燃尽,常人所不惯的刺鼻气味充塞了整个空间,与窗外飘来腊梅清香混杂一体,怪异的很。指节轻扣,灰白的烟烬便纷撒落下,于朱色的栏杆上印染点点白色,风吹过后消逝。

“唐佐明走了以后,他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没有?”

“没有,还是和平常的作息一样,除了翻阅两帮历年来的帐目就是接见青帮内的大小头目。唐佐明走的时候他连送都没送一下,只交代了啸送他回去。”

“………………”教皇略略沉吟,而后挥挥手。“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

“等等。”教皇稍微犹豫片刻,断然道。“从现在开始,撤去唐佐明身边所有的明桩暗哨,清除行动也彻底宣告终结。”

“是。”

仅剩一人的房间里,被灯光拉长的男人的身影孤单而寂寞,在向内伸展出的栏杆上斜斜坐着,他掏出怀中珍藏多年的相片――与那人唯一一张的相片,微笑。

“长青,你会怪我么?会怪我吧,因为我对你儿子做了很残忍的事情,但为了‘暗裔’,为了这个曾留有你影子的组织,就算再残忍,我也绝不后悔曾那么做。”食指轻抚照片上神采飞扬的笑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惟独你才值得我付出一切。”

遥遥相对的另一栋小楼内,雷厉正躺在床上,握紧的手里是一根唐佐明遗落的发丝。

记忆就象潮汐,每每涌来一阵,空白就被填补一些。但惟独与唐佐明有关的过往却始终空白。如同写满了黑字的白纸,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浮现,‘唐佐明’或牵涉到这三个字的地方都被完全抠去,不曾留有一丝半毫线索供他追寻。

记忆,仿如满是窟窿的纸张,始终不能完整。

现在,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教皇――父亲的爱人,自己八岁起跟随的师傅,从他到来香港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已被注定按着这发展而进行。

先是与青帮结盟,而后借着青帮首脑洛醒渊的退隐对自己提出重新继承的要求,再而后,便是拿那人的安全来作威胁,想让自己彻底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沉沦。

教皇老了,‘暗裔’更是需要年轻的血液来激活它逐渐老迈的脉络。他很清楚,教皇会不惜一切来逼他,直到他接下两大组织,并忠诚的效忠于它们。而唐佐明的存在,是一个太大的变数。虽然他想不起来了,但从醒来后每一的相中他可以了解自己以前与这个人有多么相爱,那份爱的程度足以影响自己对两大组织的忠心。

继续对他好,继续留他在身边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他知道教皇曾三度派人去杀唐佐明,所幸他都安然避过。但下一、再下一呢?他还有这样的幸运么?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如果再放任事情发展下去,也许他就会永远失去他所爱的人了。

为了保护他,还有他们的以后,他狠下心,硬是对他摆出一副无情的模样叫人送客。当唐佐明说着相信他,眼内满是认定的眼神的时候,他只有努力掩藏内心狂然的欣喜嗤然冷笑,对他越发的无视。

他知道唐佐明受伤了,可是他心中的痛绝不下于他的一分一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就追出去,狠狠的抱住他,告诉他谢谢他对自己的相信,还有――他爱他。然而理智告诉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可以留在书房里,可以继续翻那些该死的帐目,可以接见那些该死的帮派头目,但就是不可以走出门外,甚至连走到窗边,目送一下被他伤了心的恋人都不行,因为一旦他这么做了,所有痛苦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付诸流水。

他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窗边,目光遥望小楼右前方开的最盛的一株腊梅,幽蓝的夜空下,金黄的腊梅开地正艳,晚风袭来,清香阵阵,沁人心脾,五脏六腑都在那一瞬被洗涤得干干净净。

那时,唐佐明就站在树下,眼带依恋的回眸望着他书房的窗子,望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趁着身边没人于帘后匆匆一瞥即回去桌旁,继续连日来千篇一律的日程。待全都退去后才能借着透口气去窗边歇息,凝望早已不见那人踪影的空荡树下。

手,缓慢提起。掌心中的细软发丝被凑至唇上轻吻,他闭上眼,漆然一片的黑暗中,他仿佛看见了唐佐明微笑着的容颜。很近很近,仿如一伸手就可触及一般。

再等我一段时间,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将画上完美的句号。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再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搅我们…………

第五十九章

“少爷,有位姓展的先生想要见您,现就在大门那边侯着。”

“姓展?查过什么底细了么?”

“他是前段时间与青帮频起冲突的翔英社新任大哥。”

雷厉微微一愣,将手上的事情一放,略一沉吟。“让他进来吧。”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的光景,一道沉中带急的脚步声渐渐接近,雷厉只一听就知道来的一定就是那姓展的翔英社新龙头了。没等外面的人通报,他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先那人一步将垂挂的帘子掀起,笑道。“展先生大驾光临,怎不先来个电话?我也好将别的事情推了,专程候着您啊。”

帘外之人微愣,不过片刻即反应过来,端着一脸爽朗笑容进来房内。

“雷先生客气了,我一个小小的翔英社和您比起来那是芝麻碰上西瓜,小的不能再小了。前来晋见是理所当然的,哪还敢让您空出时间来等着我呢。”

一番彼此心知肚明的虚伪客套过后,两人在书房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喝着下人送上的上好清茶,一边东南西北的闲聊着,谁都没提及展某某来此的真正用意。

壶内茶水过半,眼见雷厉仍是一副云淡风轻,好似浮生偷得半日闲般的惬意模样,姓展的心中开始急了。手上的茶一放,清清嗓子便开了口。“雷先生果然厉害,居然可以这么长时间都不开口问我半点来意,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终究是忍不住了啊。

雷厉暗暗嗤然,脸上却是不露丝毫,还是一张看不出半点破绽的完美笑容。“听展先生话里的意思,好象不光光只是来我‘暗裔’拜访而已,真正的来意应该还留在您的肚子里吧?”

展某人闻言一笑,突然将身子凑雷厉近了些,一双眼直盯住他的。“雷先生当真不认识我了?当初,在霍先生的宅地之中我有幸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尚记忆犹新呐。”

霍零的宅地之中…………他是――?

蹙眉细细将眼前之人端详了番,那眉眼轮廓的确似曾相识,可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再说当年他也不过在霍零身边留了半年,平日里除去霍零带他四游玩的时间便是随着霍零来往于生意场面,见过的人多了,又怎能一个个的都记得清楚明白。

兴许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来了,展某人又是微微一笑,起身走开几步,于窗边指着外面几株腊梅道。“记得当时霍先生的庭院里也栽着数株腊梅,我初见您就是在那腊梅树下。”窗外日光照来,他严谨的容颜上瞬时缓和不少,五官的棱角也不自觉放松下来。“您一身白色,冬日和煦的阳光洒在您身上,似有似无的一层光晕淡淡的染着,有如九天上的嫡仙下凡,看得我连来意都给忘了。”

被他这么一提,雷厉倒有些印象了。

原来是他。

看自己看得发了呆,差点招致霍零挖去一双眼睛的白痴!

“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和我来叙旧的吧?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的交情竟好到这般份上了?”雷厉傲慢的微抬下颌,一双眼半眯着,神情倨然。

展某人大笑,“当然!我怎么敢和您攀交情。今天来见您其实是有别的事情相商。”微顿,他近身轻声。“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大忙,也等于是帮您自己一个大忙。”

雷厉不语,只拿眼角瞥他。

“而今的新加坡由谁坐大,您应该很清楚吧?”

“………………”

“我想请您帮的忙就是――――”他伏下身在雷厉耳边私语数句,好一会儿才起身退开。“您意下如何?”

“如果我不帮这个忙又如何?”

展某人也不生气,只轻轻顺了顺为风吹乱的头发,笑容温和。“雷先生说笑了,如若您真的不肯帮忙我又能怎样。只不过到时候我的心情可能会不太好,而我心情一不好就想找人出气,万一一个不留神动了、伤了不该动也不该伤的可就麻烦了。”

雷厉交握着搁在腿上的手一紧,纵然心中已经恼怒但从他仍自微笑的容颜上却无法看出半点不悦。

低垂的眼睫迅速的闪动几下而后抬起,眸内波澜不兴。“如果你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我就答应帮你的忙。这是我的条件。”

很明显,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回答的问题,雷厉这一招以进为推使得正是恰倒好,把个烫手的山芋又给轻松的丢回到狡猾如狐狸的展某人手上。

房内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风儿掠过枝桠时细细的声响,及――房中沉沉缓长的吐呐气息。

“……他……”吸一口气,展某人霍然回身。“他把原来属于我的世界给整个儿毁了!干干净净的,连一点残渣都没给留下!…………不知道,这样的回答雷先生满不满意?”

展某人走了,带着雷厉的允诺满意的走了。

雷厉看着窗下他往外走的身影,搭在窗栏上的十指慢慢收紧,直至指甲陷入木头结实的质地里传出刺痛才停止这自虐的行为。

又一个!

又一个拿唐佐明来威胁自己的混帐!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早就被他一枪打死。但现在不行,他刻意疏远唐佐明就是为了瞒过教皇唐佐明对他的重要性,一旦他动手,身边的暗探向上一报,教皇就什么都明白了。想必那家伙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敢这般大胆!

只不过,这姓展的家伙倒真叫人不能小看了,自己的掩饰工夫连教皇这样的老江湖都给骗过了却让他看出些许破绽,果然不愧是能在那人身边长留的人啊。

转念一想,他又笑起来。

说到底,这个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到了最后也是他们狗咬狗,伤不着自己半点利益。自己所恼怒的,其实也就是他用了威胁的手段,这笔帐当然也是要讨回来的。想在他雷厉身上找便宜,他该恨来时没擦亮自个那双眼睛。

三天后,新加坡富商言静池应寰球贸易的合作邀请,特地从新加坡飞来香港就合作而进行洽谈。才下飞机就神秘失踪,一个星期后被人于一间焚烧过后的小型别墅内。据赶来的法医初步鉴定,死亡原因――吸入过多的二氧化碳导致无法呼吸而死。在他身边还躺着另一名男子,经过一番辨认,警方确定就是青帮的前任老大――洛醒渊。令人感到惊奇不已的是,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就连力气最大的警察都无法分开,最后没办法,只能将两人重叠着放在一个装尸袋里。随着拉练缓缓拉上,两张略显苍老的容颜却洋溢着淡淡的满足笑容,仿佛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属。

又过三天,警方接到神秘举报电话,连夜赶到香港海域以南五十米左右的公海区域,果然有一艘与电话中讲述的一般无二的小艇停在那里,上去之后警方搜查了整条船,最后在船舱里发现一名被五大绑的男子。提到外面一看,当场让所有的人惊骇莫名,更有胆小的立马趴在船头呕吐不已。

探照灯下,那人四肢俱被断去,包裹在伤口的纱布则不断有猩红液体徐徐渗出,众人中有胆子大的硬着头皮上前去,想问他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却没想那人一张口,鲜血喷了那警察满脸,骇声惊叫着退出老远。

等他们定下心神再看过去时,那人已断然气绝,不复半点气息了。

一时埠上富商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遭此残忍遭遇的便轮到自己,纷纷出国避躲避。而日前的两起案件则因太过悚然连续一星期都被各大新闻媒体刊作头条,热潮久久不息。

大屿山‘暗裔’海边别园

小楼的曳地纱帘被风吹地一阵又一阵的翻卷,翻飞,楼内景物偶尔闪现,更有离枝梅一瓣,随清风缓缓飘入窗内,坠于桌面翻至于大开的报纸上。

长指,轻轻拈起,置于唇上鼻端微嗅。

嘴角,四十五度上勾,一丝清冷讥笑若隐若现。

“少爷,翔英社的二当家与社团其他几位大佬已经在客厅里等足了三个小时,不知道……”

“再让他们等个一小时,茶水糕点的可别怠慢了,如果有人想走也别留着。不过……”唇边的笑越发冰冷,“应该没什么人敢离开吧?”

指尖轻抖,一抹金黄坠落,堪堪遮住照片中人大张的嘴巴,怪异中却难以掩饰叫人寒悚的惊骇,与长身立于桌边的俊美男子一映衬,竟是莫名的和谐。

第六十章

才将翔英社的事情理完毕,教皇那边就来了人,传话的人虽然一个字没透露,雷厉却已心知肚明,只淡淡一笑便随着那人去了。

自雷厉正式在大屿山住下后,教皇便从原先的小楼搬到了西庭那边,无形中等于完成了‘暗裔’新旧两代血液的替换。当然,教皇退则退,在‘暗裔’里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与一批只效忠于他的部属,对这一点雷厉和他都十分清楚。

“您找我是为了翔英社的事情吧?”一进门,雷厉便开门见山的直接挑明了,直叫原先以为他多少会兜些圈子的昊天心底稍稍错愕了会儿。

“这么说来,言静池那件事情真是你做的?”

“不错!”

“……杀言静池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没必要连洛醒渊也一并干掉吧?别忘了,你才刚接手青帮不久,里面可还有不少都是洛醒渊的老部下,再加上翔英社的投诚,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那些人,他们老大是你杀的!”

“我的计划里并没有包括洛醒渊,他的出现是个意外。”雷厉耸耸肩。“当初在那里看见他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展成那样了,多杀一个和少杀一个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么?”

一沉吟,他又道。“至于青帮那些老部下的反弹,我自然有办法搞定他们,不敢劳您费心。”

昊天眸中厉芒一闪,忽笑起来。“果然不愧为我昊天的徒弟,事干脆利落,手段也够狠辣,展游敢把脑筋动到你身上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只老狐狸!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过戒心,一直都派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呢!只不过,你厉害我也不是省油的灯,经此一事,我就不信还得不到你完全的信任!

“姓展的既然敢开口让我帮忙,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暗裔’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想起展游被剪去舌头时不敢置信的眼神,雷厉暗自冷笑。他以为送上一个小小的翔英社就能得到自己的帮忙么?太天真了,先不说杀言静池,光他拿唐佐明来威胁自己一事就足以让陪上他自己的一条性命!翔英社算什么,当初他连‘暗裔’都不放在眼里了,还能看上他一个小社团?想他展游也算是一号厉害角色,怎么一碰到与感情有关的就犯起傻来,硬是没看出能让自己答应下来的真正条件。

“好!好!好!”昊天大力一拍雷厉的肩膀,拉他在一旁坐下。“说的好,如今你才真正算继承了‘暗裔’。厉儿,过几天你陪我去个地方,有些人你也是时候和他们见个面了。”

老狐狸说的应该是组织多年来的交易伙伴吧?一直以来他对他们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一方面纵使是自己不感兴趣,另一方面却也因为昊天从未让他与那些人见过面。

‘暗裔’能在全亚洲的黑道上称霸自然是囊括了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其中毒品为组织最大的财力来源,而货源的供应就成了组织最大的问题。很久以前他就隐隐知道昊天与马来西亚、老挝、缅甸等罂粟种植地的毒枭有着频密接触,他绝对相信组织庞大的毒品来源正是由那些人提供的。

“是,师傅。”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瞬,当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手上再也没什么能让自己继续忙碌的时候,每一秒都变地如同一年那么漫长。

“GEARS,你就不能多找点事情给我做么?”按下内线电话,唐佐明看着过分干净的办公桌,及短短半小时就理完毕的细琐案子,不禁期望话筒那边的GEARS能带给他好消息。

“唐先生,你饶了我吧。这几天为了给你‘找’点事做,我都快被楼里别的家伙骂到臭头了。我拜托您,恳求您,哀求您,您放假吧,别再留在办公室里加班了!”说到后来,GEARS的话里都带上哭音了,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唐佐明带给她精神上的折磨有多大。

GEARS所说的他并不是不知道,但除了加班加点的工作,死命将自己投进工作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能让自己的心得到片刻安定。每天每天,他努力让自己专注于烦琐的案件细节上,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心,他的思绪,他的大脑才不会总想着雷厉的任何事情。

快一个月了,大屿山一别之后雷厉就不曾与他有过半点联系。有时候,他站在他们的家里,看着四周一切,会突然有一种想要大笑的疯狂。

明明知道,那个人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他却依然守着这间屋子不肯离开。是在盼望某一天回家开门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那里,笑着对自己说“回来了啊”,是因为这样期望着,才迟迟下不了决心离开吧?

他捂住酸涩不已的眼,指缝间微微的光在冬天淡漠的光线下细细跳动。

到了今时今日,他已没有当初毫不犹豫就说出相信两字的坚决,雷厉的冷漠,雷厉的音信渺无让他开始动摇。

爱情,禁不起一再的等待与考验,它就象朵一般脆弱。一阵狂风,一场暴雨都会让它凋零,不复往昔的娇艳。

也许,是该放下一切,出去走走了。

这么想着,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往桌上的相片瞄去。

相框里,雷厉的笑容比最最灿烂的日光更为耀眼。抚着这笑容,他恍惚了。

………………

“喂,来拍照吧。”他说。

“不要,我最讨厌拍照了。”雷厉一把遮住相机的镜头,眉毛蹙的紧紧的。

“难得出来玩一,不拍照多可惜啊。”

“不要!就是不要!”雷厉毫不妥协。

“…………好吧,不拍就不拍。”见他不再坚持了,雷厉才放下一直遮着镜头的手。

“我去买点喝的东西,你想喝什么?”

“咖啡吧。”

“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雷厉微笑着拍拍他,转身离开。

“雷厉!”

“什么?”

雷厉回身的同时,一朵大大的笑容被摄进了唐佐明对准的镜头里。

“你看,一点都不难,不是么?”他跑上前,笑着勾住拉长一张臭脸的家伙,扬扬手上的相机。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喂,别跑,你给我站住!”

………………

彼此开心的嬉笑声还言犹在耳,为什么突然间就什么都变了?

那些开心的日子仿佛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全都消失了。

胸中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几乎无法顺利的呼吸,困难的弓着身体,他紧紧捂住心房,豆大的汗水顺着他惨白的脸颊一滴滴的滚落,模糊了照片中男人灿烂的笑容。

疼痛仿佛无休止的延续着,他挣扎着走到沙发边,还没等站稳就已一头栽倒下去。

蜷起的身子似乎稍稍缓和了些许抽心的痛楚,闭着眼,他静静等待这苦痛的过去。

时间,总是疗伤的最好良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办公室里已是一片漆黑。他试着呼吸一口,发觉胸口要命的疼痛已在刚才的小睡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翻身起来的时候,一声细小的物体坠地声音传入耳中,开灯后才看清楚那是自己原本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捡起地上的外套,他拍了拍染上的些许灰尘,穿上。

应该,是GEARS为他盖上的吧?

而后又是一声轻笑,除了GEARS,还会有谁呢?

出门下楼,他开着车四闲逛。夜晚的香港五光十色,霓虹闪烁,到都是穿着前卫大胆的年轻男女,或情侣,或好友,三五成群,惟独只有他,形单影只,去到任何地方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

夜,更了。

他也倦了,走的,却始终是那条回家的路。

兴许是他忘记了保养,快到大厦门口的时候,车子故障动不了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他打电话叫了人来拖走去附近的修理厂,自个向着不远的大厦慢慢走着。

十米、八米、五米、二米……霍然,他慢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久久无法再迈开半分。

眼,不敢置信的睁大,直勾勾盯视着喷泉旁伫立的修长身影。路灯白亮的光线,逐渐模糊…………

第六十一章

“……厉?”轻声的颤抖在冬夜寒冷的空气中响起,带着点不敢置信与……欣喜。

灯下身影不动,只静静站着。

“你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他一步一步的向那身影挨近,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近了,更近了。一伸手,那人就在咫尺。

“雷厉……”霍然,他惊退几大步,紧蹙着眉,沉声。“你不是雷厉!你究竟是谁?!”

那人突然动了。

只一瞬,整张容颜便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唐佐明面前。白灼的灯光下,一双异常浓密的眉毛饶感有趣的高高挑起。

“你果然很爱他。”

“是你?”啸?他来这里干什么?还做着与雷厉相似的打扮。

“很惊讶?还是很好奇?或许,应该说失望才对?”啸微微笑着。他比雷厉年长,身材也并不一样,若换了平时唐佐明定能马上发觉。然而适才,他竟需要走到近身才发现他们的不同,可见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承受的压力与折磨有多大。

唐佐明累了,他不想再和一个爱着雷厉的男人在这样的夜里讨论任何话题,哪怕这话题和雷厉有关。

“不管你为什么来,我都没兴趣。再见……不,还是永远都别再见了。”一说完这些,他越过啸的身子,直直走进大厦。

“唐佐明!”身后,啸略略提高嗓子喊住他。

皱起眉,他有些厌烦的回过身,正想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一转身,愣了。

黑晃晃的枪口因灯光的白灼而微微发亮,跳动的光芒映衬在正自微笑的那人脸上,诡异莫名。

“只怕是您误会了,唐先生。”啸慢慢的走近他,“我也不想见到您,特别是……你这张脸。不过没办法,我们当属下的,主子下了命令,就算再不情愿也得一分不耽搁的去办,还的办好了才行。您说是吧?”

“……你的意思……是雷厉让你来杀我的?”啸的主子是雷厉,这一点他很清楚。

啸在他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手指扣动扳机,唇边的微笑神秘莫测。“如您所愿,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见了。beybey唐先生。”

物体贯穿身体的冰凉过后是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滚烫的热血从贯穿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濡湿了羊毛大衣的柔软。他伸手出去,摸了一手心的鲜红,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扬洒开来,就如那天,他跪在雷厉身边,嗅闻到的一样,同样浓烈!

天地在旋转,冰冷的地面随之而来,全身一阵冰冷。

天上的星星离得好近啊……仿佛一伸手,全部都能纳入掌中。

不知道……当雷厉听到自己死讯的那个瞬间,他将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伤心么?还是若无其事,有如死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闭上眼,他笑了。

雷厉,你一定会非常、非常的伤心,因为――――

你爱我,就象…………我爱你。

一个小时后,大屿山‘暗裔’临时大本营

“教皇,啸回来了。”

“让他上来。”

“是。”

踏!踏!踏!踏!

沉而有力的脚步声踩着小楼的木板台阶一点点接近,而后在挂着妃色帘子的门外停住。

“事情……办成了么?”

“是的,如教皇所预料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很好,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片刻后

“来人,去请少爷过来这边。我有事――要告诉他。”

“是,教皇。”

昊天端着清茶,站在窗畔的栏杆边,微微仰起头。大屿山的夜空很美,星――满天。

他看着这片星空,忽然想起最后一与那人看星的情景。

――

那天早上,他刚刚收到消息――雷长青是国际刑警派来的卧底,也知道雷长青已将明天交易的地点时间都一字不漏的通报于他的上司。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想要去相信他。他希望,在一切的虚假当中,只有这场爱情――是真实的。

那天晚上的夜空和今天的一样,美丽极了。

他们互相偎依着站在西湖小楼的二楼窗边,一起看窗外的满天星。

月光下,他们温柔缠绵,一又一的在对方体内点燃激情的火焰,致死方休。

“……长青……”

“恩?”那人低低的喘息声挑逗在他耳边,耳廓细细的绒毛被吹动着,阵阵发痒。

“……长青……”

“怎么了?”

“我爱你,长青。”

“……傻瓜~”那人轻揉着他的黑发,“我也爱你……”

够了。

有这一句,就够了。纵然明日里等待自己的是死亡,他也会笑着迎接它的到来。

“你来了。”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昊天睁开闭上的眼,转身过来。

雷厉站在那里,唇边是温柔的笑。一瞬间,那人的容颜重叠了。

“长青……?”

“师傅,您没事吧?”昊天恍惚的模样让雷厉一阵皱眉,大步走近了,又问一声。“发生什么事了么?”

蓦然放大的容颜令昊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人后,不禁心中怅然。

“厉儿,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让你过来么?”

雷厉心中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侵袭而来。

“厉儿洗耳恭听。”

昊天笑起来,拉着雷厉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云淡风轻的说道。“刚才啸来过,他很完美的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任务。”

“哦,是什么任务?”

“杀个人而已。”昊天看看墙上挂着的大钟,“一个小时又十分钟前,唐佐明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预感,成真了!

“是么?”

尽管希望过,但当雷厉对于唐佐明的死讯真的表现出一副冷淡模样的时候,昊天还是有些惊讶了。

“就这样?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么?毕竟你以前那么爱他。”

听了他的话,雷厉突然大声笑起来。

“您在和我开玩笑么?什么爱不爱的,我全不记得了。对我来说,唐佐明不过是另一个玩腻丢弃的玩具罢了。死个玩具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错愕慢慢消退,取代的是真正的放心。

昊天看着眼前的雷厉,终于放下了全部的戒备。

三天后,雷厉病倒了。

医生的诊断是劳累过度,再加上营养不良,只要好好休息再补充足够的营养,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啸送了医生下楼,回到楼上雷厉的卧室。接过下人送来的白粥与清淡的配菜来到床边,轻声。

“少爷,起来喝点粥吧?”

“恩。”仅仅三天时间,雷厉竟瘦了不下六斤,俊美的容颜不仅苍白而且瘦削,连两片的颧骨都突出来了。

粥的温度被下人调至适合入口,端着碗,雷厉半倚在啸的身上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正想夹些配菜调调味,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哗啦啦’的,才进肚子的一碗白粥全数被吐到了地上,一滴不剩。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雷厉才停止了痛苦的干呕,精疲力竭的躺回床上。

默默清理掉床边污物,啸一声不响的走出门外,轻轻拉上门,留给雷厉一个安静的空间。

床上,雷厉大睁着微微红肿的眼,眸内酸涩难挡。

三天了,这三天他吃什么就吐什么,粒米不进肚的后果就是躺在这床上动弹不得,仅只靠着医生开的葡萄糖盐水维持身体必须的营养。

然而活着的只有这副躯壳吧?他的心与灵魂早在听到唐佐明死讯的那个瞬间便也跟着死去了。没有心的雷厉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自然也吃不下这人世间的任何食物。

他紧紧蜷起身子,象个孩子般的躲在被窝里痛哭流涕。生――――

不如死。

门外,啸静静站着,听着。拳头紧握,心――――

如刀割。

第六十二章

――――

黑暗,四周一片满满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摸索,双眼似失去了功效,徒劳的大睁着,却看不见半点光亮。

这是哪儿?

为什么,自己会在――对了,啸开枪击中了他!模糊的记忆中,他似听见啸最后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什么?究竟是什么?

他用力扶着阵阵刺痛的额头,无力的任由身子跌落在冰凉的地上,寒意不断自地下侵入体内。

突然,远有孩童的哭声隐约传来,似有似无。他抬头寻声,淡淡的光出现在他眼前,照亮了原先一直被隐藏起来的细小通道。

哭声细细的,划开四周的黑暗与寂静,执着般坚定的传进他的耳中。

脚步,不听使唤的动了。

他慢慢走着,沿着那微弱光线所照亮的小道,向哭声渐渐靠近。

模糊的光团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瘦弱的肩膀随着哭声的不断发出而微微抖动。

“别哭了。”他轻轻走近,安抚般将手放在孩子背上拍动,“你是谁?”

“我不知道。”低低的声音从孩童埋在膝间的口中说出,陌生偏又带着熟悉。“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怎么会,谁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哭声渐渐歇止,渐渐抬起的黑色头颅下,似曾相识的容颜上一双清澈微红的圆亮眸子直勾勾的看向他。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们一下子叫我雷霆,一下子又叫我雷厉,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到底该叫什么?”

雷厉?!这孩子竟是雷厉!

他震惊的看着,一时无法控制的将这具瘦小的身体纳入怀中,死紧死紧的。

“我到底该叫什么?我到底该叫什么?我到底……”

“你叫雷厉!记住,你只是雷厉,不是雷霆也不是别的什么人!”他拉开怀中的身躯,牢牢注视幼小雷厉的双眸。眸内,他的身影清晰无比。

“……雷厉?雷厉……”重复着,迷惘从那双清澈的眼中渐渐退去,取代的,是欢欣的肯定。

“谢谢你,”幼小雷厉凑近来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唇边微笑温暖。“第一个,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出这些话的人,我想,我会永远都记得你。”

别走!

他大声疾呼,想要伸手拉住雷厉渐渐模糊的身影,却发现,他整个人有如被无形的绳索牢牢的禁锢着,动弹不得。

别走……雷厉……别走…………

――――――

“……JONE?JONE……你能听见我们说话么?JONE……”

“……厉……厉……”

“什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们听不清楚啊。”

“……雷……厉……雷厉……”眼皮上仿佛被压了千斤大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着。白茫茫的光线从一点一点勉强睁开的眼帘中透进,刺痛了他脆弱、久不见光的眼球。

“关昊,快,快把窗帘拉起来,他才刚醒受不了那么强烈的光线。”是方默的声音。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JONE!别勉强自己,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慢慢睁开你的眼睛,对,就这样,看见了么?你看见我们了么?”

方默,还有……关昊?

迟疑的转动着眼珠,他不死心的闭上再睁开,还是……只有他们。心中念念挂着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我……出了什么事?”

“你中枪了。”方默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眉头紧锁。“子弹离你的心脏只相差了半公分,如果不是这半公分,你可能就永远也见不着我们了。”

半公分?不可能!啸是专业的,如果他真要杀自己,绝不会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除非…………除非从头到尾,他都在演戏。但为什么要演戏?这场戏又是演给谁看的?

“是谁……把我送来医院的?”

“这个问题我们也想知道。”关昊站在床的另一边,摸着下颌。“你出事的时候我和方默正在家里,突然有人打来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唐佐明在仁心医院’就马上挂断。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在手术室里进行抢救。后来的一切……”他耸耸肩。“你都知道了。”

这么说,啸真的是在演戏?!难道……

“今天几号?”

“今天?”方默与关昊对视一眼,由方默开口。“今天是12月2号,再过五天就是圣诞。”

12月2,自己昏迷了近半个月?

想起清醒前做的那个梦,他突然一阵心悸,脸色刷的惨白起来。

“告诉我,雷厉……雷厉是不是出事了?”

方默与关昊面面相觑,蓦然沉默下来。

狠狠闭下眼,被下的双手拼死紧握着。他睁开眼,沉声再问。“告诉我,雷厉怎么样了?”

犹豫再三,最终又是方默开口答的他。“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无声点头,一双眼牢牢盯着方默。

呼吸后,方默轻轻的说道。

“雷厉失踪了。”

第六十三章

雷厉失踪了!

唐佐明足足了四天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这期间,他还收到了一封极为意外的信件。

――唐佐明,很意外吧?是不是没想到这信居然是我写来的?其实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给你写信,但它就是发生了。好笑吧?这世界上事情就是这样,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操控着一切,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按着预定的路线一步步的往下走。

之所以写这封信并不是因为我对开枪打了你有多内疚,说实话我对开枪打你这件事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的这一枪并不会要你的命,相反的,它救了你,也救了……厉。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厉之所以要冷淡你,离开你全都是为了保护你。也许你会想,你并不是娇弱的女人,不需要他的保护,你所需要的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很对,这想法的确没错。但你低估了教皇的实力与他的残忍!

如果当初,厉不曾那么做的话,今天,你就不可能悠闲的欣赏窗外的蓝天白云。

从教皇打定主意让厉接掌组织的那一刻开始,厉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尽管很不想承认,但那就是你――唐佐明已经成了教皇必杀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教皇曾三派人暗杀你,但都被我从中阻挠了。厉住院时,你们所做的任何一点举动我都看在眼里,但我没有全部如实向上禀报,我隐藏了某些事情,某些足以让教皇看穿厉在骗他的事情。

但是,教皇并不容易打发,当他再对我下令除去你的时候,我决定赌一把,赌你的好运究竟能不能撑到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刻。开枪的那一秒,我真的希望你死,或许你死了,厉就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爱上我。讽刺的是,你的运气真的很好,我知道你活下来了。可能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它让我亲手救了我最讨厌的情敌,同时也救回我最爱之人的灵魂。

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最后,我只想告诉你,今天之后一切都将结束。厉和你将会幸福的生活下去。也许当你在看着这封信的时候,厉正在你床边微笑的看着你吧?

最后的最后,再罗嗦一句: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是因为厉,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愿意他的后半生活在痛苦和寂寞里,既然他爱你,那么,我一定会成全他,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啸于12月1日凌晨2:

啸有多爱雷厉,从这封信里已经一览无遗,唐佐明自认对于雷厉,啸的爱情比他来得更更无私,他是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在爱着雷厉,可惜,就算是他也估错了一点,当他的信被寄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雷厉根本就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失踪了。

唐佐明放下手上翻看了无数遍的信件,将身上隐隐散发着医院药味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凝望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入冬以来,几乎每一天都阳光普照,住院楼里的孩子每天都在他窗下的庭院里嬉戏奔跑,有时候,笑声会通过半开的窗子传进来,随着温暖的阳光一起。

这些日子,方默、关昊还有律师楼里的同事几乎每天都来看他,他们告诉了他很多事情,譬如:

雷厉原来并不是真的辞职,他和国际刑警合作,在‘暗裔’与国外庞大贩毒组织的大额交易时,将昊天与对方首脑当场抓获。但就在一切将成定局的时候,昊天垂死挣扎,开枪打死试图以身解救雷厉的啸,拽着雷厉一起掉下公海。那天海上的风很大,昊天又事发突然,当所有人清醒过来的时候,雷厉与昊天的身影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经过连续一个星期的打捞都不见雷厉踪影后,警方不得不取消打捞行动,而雷厉,就此失踪。

从12月1日到今天,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有关雷厉的消息只停留在失踪,寻找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斩钉截铁的对他说出‘雷厉还活着’这样的话,因为谁都知道公海的海域有多大,其中更有鲨鱼之类的肉食性生物在虎视耽耽,谁都不敢保证雷厉能从这么凶险的环境中全身而退。

这些,他都知道。

他也知道,自己相信雷厉还活着的想法已经近乎于一种盲目,甚至是祈求。可他不愿放弃,因为一旦放弃,雷厉,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就这样看着,望着窗外,直到夜幕降临,直到窗外一片漆黑,直到四周静寂无声,所有的人都睡了,在属于他们每个人的梦里寻找着他们自己的幸福。

唐佐明没有睡,他将啸的信折叠起来,压在枕头下面。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借着啸的信来告诉自己,有啸在天之灵的庇佑,雷厉一定能活着回到他身边。他坚信。

踏,踏,踏,踏……一串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的门外。

他转过头,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门的打开。

门,慢慢的开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逐渐开启的门缝中一点点的闪现,终于,全部展现在他的面前。

“嗨,好久不见了,美人儿。”一样轻佻的举止,一样轻佻的语气,一样轻佻的笑容,不一样的,只有一点,他不是雷厉,不是自己思思念念,挂在心上的那个人。

“是你啊。”他垂眼望着被单上单调的纹,指尖无意识的划过上面粗糙的纹路,“你来干什么?”

“哦天,你这话真是伤了我的心啊。”曾在雷厉失忆时与唐佐明有过一面之缘的莱恩有着一头乌亮的黑发与一双摄人心魂的碧玉绿眸,“我来干什么?这还用问么,我当然是为了你而来啊,我美丽的公主~”

莱恩是典型的法国男人,心与浪漫是他的专署标签。这些时日他天天都来医院报到,唐佐明对他也已经从客气到生疏到冷淡到漠视,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减莱恩可怕的行动力。

暗暗翻过一个白眼,唐佐明决定继续对他无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你是在等我么?哦,我真是太高兴了,放心,有我陪着你,漫漫长夜你一定不会感到寂寞……………¥#%・―%*%¥#*…%#……(以下的自我陶醉及长篇大论的情话绵绵自动省略)”

………………

………………

二个小时以后,唐佐明终于忍无可忍,冷着脸怒道。“你给我闭嘴!出去,我要睡觉了。”

说完也不多话,灯一拉,人往下一躺,拉高被子管自己睡了。

骤然失去光明的黑暗房间里,莱恩漂亮的绿眸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对他的逐客令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了声。“那我明天再来。”

开门……关门……

唐佐明在被窝里轻轻的松了口气,经莱恩这么一番折腾,他的确感到几分疲累,睡意也渐渐袭来。其实说真心话,雷厉失踪的这段时间以来,如果没有莱恩这烦人的家伙每天都来骚扰的几个小时,他可能连这仅有的一点睡意都不会有。

就在他逐渐沉入睡神张开的怀抱之时,病房的门再一被推开了。

唐佐明暴怒,突的翻身起来,一开灯就要张口臭骂。

“你还有完没…………了……”

灯光下,那人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神情似笑非笑。

“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死里逃生的恋人啊。看来,我真是不该回来呢~”

“……厉……雷厉?”不是在做梦吧?雷厉……真的回来了?“呃――好痛!”狠狠在自个大腿上拧上一把的后果就是剧痛的立即传来。

“傻瓜!怎么还真的拧了。”随着这话,那人大跨步走到他身边,探手在他淤青的肌肤上轻轻揉着。抬头笑叹。“不是一直都在等着我回来么?怎么?这会儿成木头人了?”

是真的,雷厉真的回来了!

他猛的张开双臂,狠狠的将半跪于自己床边的雷厉搂进怀中,死都不再放手了。

“喂轻一点轻一点,我都不能呼吸了。”

“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不管以后你有什么理由都一样!”

听着他略带上几分鼻音的誓言,雷厉轻轻眨去眼中的酸涩,反手回抱住他,紧紧的。

“傻瓜,就算你要放手,我也不会放的。”

第六十四章 

後半夜,窗外开始有雪飘起。开始小小的,象破碎的纸屑从漆黑的夜空慢慢掉落。而後雪势渐渐转大,变得有大麽指指甲盖一般大小,一片紧接著一片,纷纷扬扬的在病房的窗外飘著。

对於气候温暖的香港来说,这场雪是个奇迹。

对於床上相依偎著靠在一起的他们来说,这场雪也是一个奇迹。

“你知道……在冰冷的公海里,师傅他最後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麽?”雷厉静静的望著窗外纷飞的雪,“他说当年他失去心中最爱的时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当他坐在渐渐远去的汽车里,从後视镜中看著爱人倒在一片雪白中,那片雪白仅在瞬间就被染成刺眼的鲜红。他说,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情景。”

雷厉的心跳有些急,唐佐明知道,对於昊天,雷厉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一直都将那份感情隐藏得很很,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虽然是他将我拉下海,害得我险些丧命,但也是他,在最後的一刻,将我推上一艘偶尔经过的货轮,用他身上仅剩的一点值钱东西──当年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一只手表换取了我生存的机会。那一刻,我全身无力的躺在甲板上,看著他不断渗血的身躯一点点往海里下沈,已经说不出在心里翻腾的到底是爱还是恨。我只知道一点,从那一分锺开始,我生命中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至少──你还有我,雷厉。”

雷厉低头看他,紧抿的唇微微上扬了些。“是啊,我还有你……只有你了。”

那一分锺的雷厉显得特别脆弱,仿佛只要轻轻的一击,他就会应声倒下。

“你怎麽知道我在医院?还有,既然你在坠海当天就得到货轮的救援,那为什麽到今天才来看我?”

“那艘货轮的主人极为贪心,在得到师傅与我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後,他随便将我丢在一他们经过的沿海地便撒手而去。後来我才知道那里竟是马来西亚群岛中的其中之一。当我历经千辛万苦才从当地的一个居民手中得到一个打电话的机会时已经是12月22号,再经过等待,确认这一系列官方手续,飞机一抵达香港机场我立即叫了辆的士赶来医院,我想在第一时间里见到你,证实你真的还活著这一消息!”

过了很久,雷厉瞳孔紧缩,声音带著些微颤抖的回答他第一个问题。“至於我是怎麽知道你还活著,并就住在这家医院的消息…………是啸!在他生命即将消逝的最後一刻,他死死拽著我的臂膀随我一起掉进海里。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海水有多冷,他的气息又是多麽微弱,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曾松开我的手,用他那轻得几乎无法穿越海风传进我耳中的声音告诉我──唐佐明还活著,就在仁心医院里。”说到这里,雷厉狠狠把眼睛闭上,呼吸好久才接著说下去。“天知道我有多感激他,如果不是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已经准备和师傅同归於尽。因为没有你的世界,对我也一样不再具备任何生存的意义。”

听到这些,唐佐明不禁紧紧、紧紧的抱住雷厉──他险些就永远失去的爱人。

他无比虔诚的感谢此时此刻他所能想到的每一位神明,不管他们存不存在。而对於啸,他除了感激还有内疚。为了以往对他的误会与中枪後的痛恨。他曾经无数的在心底咒骂过这个守侯在雷厉身边的男人,那些刻薄狠毒的话语至今想起来直叫他汗颜不已。

听著雷厉轻缓的呼吸,他不由自主的庆幸著。幸好,幸好死的是啸,不是雷厉!是的,他是自私,他不应该在啸拿自己生命救回雷厉後还有这样自私的想法。可他没有办法,只要他一想到如果没有啸替雷厉挡的那一枪,那麽今天,乃至他余下生命的每一天,他都不能象现在这样抱著雷厉,听著雷厉轻缓但真实的呼吸。

搁在雷厉背上的手轻轻挪开了,他探指取出那张一直被压在枕下的纸条,坚定的,丢进一旁的垃圾篓。

不需要了。

雷厉已经回来,这用来镇定心神的东西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让它随著啸的离去一起离去吧,从今以後,他会连同啸那份爱一并加诸於雷厉身上,好好的去爱这个男人。

这是他对自己,也对啸所许下的,终身的诺言。

永恒不变。

早晨,来查房的护士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不算宽大的单人病床上,静静躺著两个男人。他们靠在一起,香甜的沈睡著。唇边,是同样温暖满足的微笑。

阳光照著积雪所投射的耀眼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伸手放在额头挡著,轻声进去为他们拉上了窗帘。回转身,她有点惊讶的看见,其中唤作唐佐明的病人正好睁开眼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势,望著另一沈睡男子的眼神温柔无比。

这样的眼神,她曾在别的病患家属中见过,她知道,这意味著什麽。

悄悄藏起心中的震惊,她放轻缓脚步,如进来时一般,蹑手蹑脚的出去并为这一对异常的恋人关好门。

唐佐明出院之前的那段日子,雷厉不仅官复原职,更因青帮与‘暗裔’的解体而一跳三级,成为西九龙警局最最年轻的局长。若真有美中不足的,就当数曾与雷厉合作过的国际刑警莱恩!他的赖著不走与厚脸皮不仅仅给唐佐明带来了困饶,更让独占欲强的雷厉频频陷入暴走境地。

所幸的是,这样的情况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却得到了截然改变。那天莱恩一如往常的来医院‘看望’唐佐明,却意外在电梯里撞上了同样来看望哥哥的唐秉阆,唐秉阆虽然在容貌上与唐佐明有著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完全不同。他年少气盛,在他眼里莱恩自然被归为老男人一群。再加上雷厉以往的劣迹让他对同性之间的爱情恶痛绝,莱恩於电梯里的几不经意轻瞥让他疑心之余冷言讥讽,三言两语两人便成了冤家对头。

一路冷嘲热讽来到病房,经介绍知道对方身份後,莱恩便挂著一脸诡异笑容拖了雷厉出去门外详谈。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讨价还价’,雷厉将房内正赖在哥哥身上,见他探头进来还冲他做鬼脸的唐秉阆打量过几眼後,很干脆的就同意了莱恩开出的交换条件:要他不再纠缠唐佐明?可以!拿房间里那臭小子来换!

可怜唐秉阆根本不知道就那麽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就被自己哥哥的另一半给卖断给莱恩了,还满心得意著雷厉难得的吃鳖而高兴不已。

很久以後,当四人偶尔提起此事时,雷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谁叫那小子曾打了我一巴掌,我当然要回报他一些了。”余下三人当场晕翻,从此雷厉的记恨与小心眼被广为流传,任何一人见了他都加倍的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这一辈子都得活的胆战心惊。

交易完成,临进门前,莱恩看似不经意的提了声。“听说言静池与洛醒渊被送到警方停尸房的第二天,停尸房就无故失火,所有放在里面的尸体都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你清不清楚呢?”

雷厉微微一顿,侧脸笑道。“你我同做一行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用不著什麽都放到台面上来讲吧?”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齐齐大声笑起来,直让房内的唐氏两兄弟纳闷不已,却无法探个究竟。

终於到了唐佐明出院那天,一大早,雷厉便从地下车库中将他那辆黑色跑车好好的冲洗干净了,打算用它来载著唐佐明回家,回到属於他们两个人的家。

车上厚厚的积了一层灰,自从他出车祸以後,这辆车就一直被闲置著,没人动过。如今一擦拭,倒是足足费了雷厉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完全弄干净。

好容易把车擦干净,再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将一旁的水桶抹布往边上一放开著车就走了,也不管被他随便丢弃的东西会不会妨碍到其他停车之人。看样子,他自私唯我的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也许希望他改才真是在痴人说梦吧?

病房里,关昊与方默一边帮著唐佐明收拾,一边聊著聊著话题又转到雷厉失忆一事上了。

“雷厉还是什麽都想不起来麽?那些……你们以前的事情。”

唐佐明将一件灰色羊毛衫丢进行李箱,抬头笑笑。“看了那麽多的心理医生和治疗师都没什麽起色,前几天他和我说,他最新才换的一个心理医生跟他提过,他之所以想不起有关我的一切,很可能是他在车祸的一瞬间,大脑对自己发出忘记的指令,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自我催眠。”

“自我催眠?”

“恩,医生是这麽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不过,”唐佐明盖上盒子,慢慢在床沿边上坐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因为我和他还有未来几十年的时间去创造属於我们的记忆,所以,忘记了……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麽?那你眼底藏的寂寞与若有所失代表了什麽?

关昊与方默面面相觑,全都沈默下来。

“你们收拾完了麽?”雷厉的声音象一道惊雷划开房中的沈寂,瞬时,房内所有的人都惊醒过来。

“就等你了。”

“你怎麽才来?不会是昨天晚上玩得太晚了吧?”

“喂喂喂,天地良心,我昨天可是一直陪在佐明身边,快天亮了才回去的诶。”

对於雷厉的抱屈,方默大声笑著,一揽他的肩膀,眯眼促狭道。“说的就是你和JONE!我说雷警官,你陪归陪,可别‘陪’到我们的唐大律师下不了床啊~”

这番调侃的话自然又是引来好一会儿的笑闹,出院的时间硬在他们的嬉闹下拖後了半小时,将近十一点,三人才拖拖拉拉的走出医院大门,向马路对面雷厉停车的地方走去。

雷厉先到车边,将行李丢进行李箱後便绕到另一边将门打开以方便唐佐明坐进去,可能太久没用,起先的一拉竟没拉开,而後又拉了好几下,车门才发著刺耳的嘎吱声慢慢被拉开了。期间,更因开门时的大力而导致车内杂物抽屉的倾倒,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掉了一地。

“该死的。”雷厉低低诅咒了几声,回头对身後的唐佐明道。“你先等等,我进去收拾一下。”

钻进去後才发现,从这小小的抽屉里掉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什麽抽了半包的香烟盒子啦,打火机啦,餐巾纸啦,另外还有最新汽车等等的男性杂志。雷厉快速的收拾著,突然,在座椅的正下方,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碰上了他胡乱摸索的指尖。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小方盒子,当然现在已经染上了些许灰尘,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他错愕的望著它,指尖竟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紧接著,头部开始猛烈剧痛起来。

“唔……”他捧头低低的呻吟著,无数片段如浮光掠影般飞快闪过,最後在一个画面上定格:那是……那是……

他狠狠闭上眼,将那白色的小盒子握地死紧死紧。

“喂,你好了没有?”随著方默在他肩膀上留下粗鲁的拍打後是来自唐佐明轻声的担忧。

“雷厉,你……没什麽事吧?”

没事!他岂止是没事,他简直想放声大笑一场,而下一秒他就将此付诸了行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转过身,他看著明显被他吓到的三人渐渐停下笑声。没有丝毫预兆的,他将自身与唐佐明的距离拉到了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热烫的气息缓缓喷吐著,吹拂在唐佐明白皙肌肤上的淡青色脉搏。

雷厉微笑,挑著一边的眉。“你就是唐佐明?”

一开始,唐佐明并没有马上就反应过来,也与身後两人一般错愕不已,以为雷厉突然哪里不对劲了。直至雷厉紧接著又问了第二遍,第三遍,他才蓦然想起来。

在那间第一见面的屋子里,有一个人也曾贴这麽近的问过自己。“你就是唐佐明?”

而那个人……有著与眼前这人一模一样的轻佻笑容。

他眨去眼中突然冒出的酸涩,伸手抱住同样眼眶微红的恋人,声音哽咽。“是,我就是唐佐明。”

雷厉轻轻将他拉开了些,无比温柔的注视著他。唇边,是微微的笑。“我回来了。”

“欢迎你回来,雷厉。”

最後一字因雷厉突然压上的亲吻而显得模糊不清,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热切的交换著亲吻。身後,方默拍拍关昊,不动声色的离开了,见这安静的空间留给这一对已陷入自己世界的恋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般长远,又仿佛只过了一秒锺般短暂,他们才缓缓结束了亲吻,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背抵著黑亮的车身,唐佐明有些晕绚的眨眼。“你是怎麽想起来的?”

阳光下,雷厉伸出了一直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掌,那上面,稳稳的托著个白色的小方盒子。随著雷厉将它慢慢打开,两枚闪动银亮光芒的指环静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唐佐明不敢相信,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的好事太多了,多到让他害怕,生怕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幻一场。

“还记得车祸发生前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话麽?”雷厉那样温柔的笑著,从盒子里取出其中的一枚套上他的手指──左手的无名指。“我曾说有东西要给你的,只是没想到竟要晚到此刻,你才能看到。”

轻轻抚著戒面的冰冷,唐佐明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吻是真的,戒指是真的,雷厉恢复了记忆──也是真的!

“这是……你的求婚?”

雷厉什麽都没说,只将还放著一枚戒指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并抬起自己的左手放於他的掌心。

这动作,已是最好的回答。

唐佐明从盒中取出戒指,凝望半晌,直到雷厉的眼中开始出现焦急,他才慢慢笑起来。

“我们结婚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