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BY黑木黎子

楔子
那时大约五、六岁,在念幼稚园的年纪。他硬要把我剥个精光――那也就算了,反正我天天光着身子下河游泳。偏偏他要把那个东西插进我的屁眼。
不记得第一是怎样被他“诱奸”的,但是下一回他求我的时候我可不干了,因为他上在里面像在尿尿的感觉很难受。他哄我说不会难受的,我只好相信了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又来了……真讨厌!他骗人!大人怎么可以骗小孩!虽然他还不算很大的大人,但是他多少也算是我的叔叔。再也不要相信他了!可是他的耐性真好,每都可以烦到让我就范。现在听到别人说第一会痛,我怎么没觉得?那时还小,没有危机意识吧?我似乎是个不错的发泄工具。
放假的时候,那个大块头的同学兴致勃发要跟着我去外婆家玩。家里没人,就在外婆卧室的地板上,我又成了别人的坐骑。不明白这种年纪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思?他做完,看看四下无人,走了。
更让我不明白的是我十二岁的时候,论辈分,我也是人家的叔叔,为什么那个小我三岁的侄子会在我上面?我都还是儿童呢,他从哪里学来的?受不了别人老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只好委身屈就。
“叔叔你自己张开腿好吗?我不敢看。”他胡乱地进去,伏在我身上煞有介事地上下抽动起来。我满心嫌恶地忍受着他的表弟还在一旁不住抚摸我的屁股。
叔叔结婚了,还生了个胖儿子。我也长大了。我想所有的人应该都已经忘却了那些龌龊的事情。要是妈妈知道的话会怎么样?以前不懂事,不会脸红,没有道德观念,现在呢?害怕……怕妈妈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也绝不能让她知道。因为这是很复杂的事。不是大家撕破脸就是行同陌路――虽然我不介意,但她做不到。
直到他的出现,我的那些“被逼无奈”竟都成了罪过。觉得自己好脏,不适合接近他。他的肤色很白,连头发也因此变淡,好像金黄色,更显得他很纯净。我真觉得他就是我的太阳。
1
七年前的今天安排调换座位。他告诉老师看不到黑板,结果坐到第二排的我旁边了。我呢,是想坐后一点:经常坐在离黑板近的地方会得近视眼。
班主任是妈妈的同学,跟她打了好几招呼,她口头上是答应着,进了教室还是把这事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主要原因是我个头比较矮,她发现不了问题。但是上课向老师问好的时候我们站起来,发现经常坐在后排的骏也不过和我差不多高,我要是踮起脚尖就和他一样了。
喜欢他的名字――“骏”而不是“俊”。如果他变成一匹马,那一定是优良品种的上等名马。毛皮还像他的肤色一样白皙,而那棕毛会是金黄偏一点灰褐色。好像小白龙,可又不尽然。
我伸长手臂,趴在桌上睡觉。骏用他那骨感的拳头狠狠地捶扁那条过了楚河汉界的手臂。我“哎哟”地跳起来,只见他怒容满面地抱着我的右手说道:“过界啦!你这只手是我的了。”
“啊?那我怎么写字啊?”
“你把我挤到半空,害我练习凌空写字,你得帮我做作业。”
“想得美!”
“我不管你的事,反正这只手是我的了,就要听我的话。”
我灵机一动,迅速把他的铅笔丢到自己这边:“你也过界了,咱们扯平。”
“哼,耍赖!下可不饶你了。”
下?那么说这就不追究喽?我的手于是又是我自己的了。可是捏着那块米粒大的橡皮都要掐出血来了,这要是他的就好了,他的手,可以用他那块肥皂那么大的橡皮。
吃过午饭,骏回到座位上。我看见他手里的塑料盒子中又是一满盒的橡皮――新买的。唉唉……知道我穷还故意引诱我。
“司律,过来,分赃啦。”
“什么分赃啊?”
“开个玩笑嘛。你的橡皮该扔掉了。”骏说着就把我的橡皮头扔进了垃圾桶,并欢呼道:“1分!命中!”但是,他居然把新买的橡皮分了一半给我!有没有搞错!有一桌肚的橡皮还这么小气,这一盒应该全归我∶P我当然是如获至宝,都舍不得用,结果还是掏钱买了块普通的绘图橡皮。
我的手越过界线,却忘了现在可是老班的课!只听“砰”的一声我被准确无误地砸到,老师立刻暴跳起来:“程骏!你在干什么!”他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我连带着一起进了校长室。凭我这乖乖熊的形象,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我最近手不太好使,想伸展一下,他就打我。”我是好学生啊!程骏是什么?调皮鬼一个!老师当然将我“无罪释放”,而他却继续“留院观察”。但是这是我故意惹出的事情,好死不死干什么老想吃他豆腐?内疚啊~他一定恨死我了!
不过他回来却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骂我,让我倍受良心的谴责。不敢和他说话,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同桌的,希望他快点把这个忘掉。我再也不要惹他生气了,因为他人真的很好……尤其对女生。与其说对她们好,不如说他天生喜欢逗弄女生。
在女孩们眼里,程骏的抽屉里总有出不完的新鲜玩意儿,惹得她们眼红了,便总是围着向他要这要那。一般说来他是有求必应的。但我一个男孩子,总不好跟她们一样随心所欲吧?
这是不干胶,抽屉空了,人都散了。程骏丢给我一个陀螺得意地说:“最新的哟!有灯,还会唱歌,转久了会换一曲。”我看着他玩,听我说要听第二曲――《金蛇狂舞》。

“哈!你转不到!”
“来了来了――听见了吧?”
“才听到一个开头,你道行不够。”
几都不成功,他无奈,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极小的弹弓,只由一弯2mm直径的钢丝和一根橡皮筋做成。用纸卷了一个子弹,打出去却也力量十足。
“喜欢吧?”
“给我。”
“我回去给你做一个。”
“要一样的。”
“那当然了,我做的嘛。”
想到过几天就有和他一样的袖珍弹弓,晚上一定兴奋得要尿床了(这么大了还尿床!羞羞)。嗳?为什么不自己做呢?家里没有那么粗的钢丝吧?
“司律,”一群女生又围过来,都是我的朋友:“哎,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我时常遇到这种情况,因为我会跳皮筋(足够说明我跳高很厉害),她们硬要我加入,我也不懂得拒绝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砰――”一声暴响,课桌几乎被程骏掀翻:“都给我滚开!烦死了!”莫说那些女生,连我也被吓了一跳。原来他不像想象中那么随和,也是会怕烦的,也会讨厌女生的。而她们又是因为我分在他的同桌才会打扰到他的。他是讨厌我的吧?没了……弹弓没了……我不敢看他,急忙挥手叫她们离开我的周围。静静地,我坐着,和他坐着同一条板凳,但是我有意地离他远点,尽量别让他发现我这个惹他生气的人。他一个劲削着彩铅,似乎真的看不见我了。
又是一个中午,我照例回家吃饭。虚掩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竟是程骏!吃到嘴边的米饭又掉回饭碗:“你怎么在这儿啊?还不去吃饭?”
“老妈还没下班,过来看看。”
噢哟!真是幸福死了!有生以来他第一到我家来呀!而且我不知道他会认得我家。真希望他天天来看我(想得美!这是一之为甚啦!)。我也想知道他的家在哪儿,可是我从来不跟人回家……在他书包上系个毛线球让他拖回去吧?不行不行,毛线啊?会被老妈骂的。我又没时间跟踪他,算了吧。
“那是谁呀?”
“程骏。”我暗自咒骂老妈破坏我的情绪。不过程骏留给他的印象似乎不错:“这小孩很有礼貌诶!”
“是吗?”想起刚才程骏在这里的时候只顾和她寒暄,心里就极度不爽,于是心不在焉地胡乱答话。我这一日的脑中便全是骏的影子。可奇怪的是,晚上却梦见他打了我一巴掌,而且感觉得到好痛!眼泪扑簌扑簌地下来了,爸爸打我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哭过。我抽泣着,抬起手来抹眼泪,这才醒了过来,枕巾湿了一大片,把脸捂得好凉。知道刚才是做梦,可还是狠狠地挤出几滴眼泪。嘿嘿,舒服多了。鼻子都堵塞了,大脑缺氧,需要休息。
2
离去南京汇演的日子只剩下一个多星期了,必须正式彩排一遍。下午放了学,我丢下书包在楼梯口等着音乐老师过来开门。
一串金属钥匙互相撞击的声音。她刚从门卫那里过来。人都到齐了,合唱队的人忙着搭场地,我们这些舞蹈队员则在横杠上压腿。准备工作里又多了一道工序――换衣服。凭良心说,我们学校的道具从来不马虎,应有尽有,谁都不好意思不给个奖杯吧?
我脱掉本身就不怎么暖和的制服,不由打了个寒噤,急忙抱成一团蹲了下去。拜托!现在是冬季诶!真要我脱光了换上这个恶心扒拉的肚兜?连头发也因为要扎成两把扫帚而特准留长两寸。为什么我是“金童”啊?如果是北极熊多好!还可以混一袭熊皮大衣穿穿。望望身边的女生,这里没有更衣室,她们只好由别人用衣服给自己遮羞。哈哈!还有比我更冷的人,因此我还活得下去(别骗自己了,她们的脂肪比你多,相对比较耐寒)。我只有不停地做高抬腿借以升温。
七分半的节目,真能活活把人冻死的。第一遍练习到一半,就有一大群下课的学生在室外透过玻璃窗围观。使我想到下开会的时候应该建议装个隔音玻璃才不会在上课的时候吵到别人。因为舞蹈老师总是见缝插针地利用副课来排练。
“新娘子!新娘子!快点!”老师在叫唤,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在一旁休息。刚才挥鼓槌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有点不舒服。一会儿是摇旗,真丢人。没事早点回家,干什么来看我们排练?
“司律,喝水吗?”我倚在横杠上转过头看到我的太阳,他正拨开面前的窗户将手伸进来,也终于让我尝试一回居高临下的滋味――他在外面明显低过室内的我。风灌进来,我的牙齿不住打架:“你来干什么?把手缩回去,我要关窗,别被轧到了。”
“今天不是舞蹈队训练吗?大家都来,我为什么不来?”
“你连这种热闹也要赶吗?走开。”
“广播里的通知那么清楚,想不知道也不行啊。不过你这身打扮好滑稽。”
滑稽?我这个样子真的很滑稽吗?可恶!都是那个老妖婆要我穿的!讨厌!他在笑我!我喜欢的程骏在笑我!不要跳什么舞了!我要换回去!第一这么大声地冲老师叫道:“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司律!等等啊!还有一遍……”

管他呢!还不到正式演出呢!我跑进与舞蹈房只隔着一扇门的生物器材室换衣服,程骏却不晓得从哪个地洞钻进来的,挡在那条蜥蜴标本的面前问我怎么早退了。
“让开!我冻死了!”
“冻?穿那么多东西也会冷?”
“多?你瞎了啊?我现在穿的比你少。”
“应该的嘛,你运动了呀。”
“出汗了,液体蒸发要吸热,有致冷作用。我可是会怕冷的,不像你,火气这么大。”我恶狠狠地瞪着骏,他是个很无聊的人,冬天喜欢跟人比谁穿的少,以为自己是英雄。虽然他的确很耐寒,只穿了一件「白马王子暖洋洋」的保暖内衣和一件衬衫外加一件制服就OK了,可以说是全校最有风度的一个。
他似笑非笑地退后一步说:“听说苏州的艺校要招你去那里读书,你没答应?”
“是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肯定比在这里的条件要好。”他大概看我蹲在地上直打哆嗦,便走过来整个压在我弓成一团的背上,顺手解掉了那个令他觉得可笑的肚兜。还有那两个小辫,以及额头上口红点上的红点也一并理掉了。嗯……好温暖,他会不会是火神转世?不愧是朝气蓬勃的小青年啊!心跳也那么强健。我也是祖国的朵,未来的栋梁,为什么就没那温度呢?要不然还可以省了一台取暖器呢。
“我去那种学校干什么?又不是想跳舞,没有认识的人,况且学费又贵,我穷啊。”这是事实,虽然不怕寂寞,但是父母怕寂寞,又交不起那么贵的学费,何苦呢?而且他们也许不是真的欣赏我吧?只因为美春的舞姿在这地界独一无二的优良吧!而我不过是不让这个“玉女”孤单而和她相称的角色。被选进舞蹈队的理由很简单:1我是合唱队的队长,歌舞不分家。2我的体育尤其是杠上运动轻松拿到技术奖分,他们看好我的灵活。我本人没有加进半点情绪。
“穷?”程骏开怀地笑着用手指挑过我的内衣到手上套进我的脖子,“你总是这样,明明不穷。而且跳得又很好。”
“跳得好不代表就喜欢。我最近在搬家,欠了不少钱要还,自然没钱了。”
“搬家?”
“嗯。”
“不去就好,要不然就看不到你跳舞了。”
“民族舞蹈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
“谁喜欢了?你听哪个八婆乱讲?”
“你虽然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但是说起来,还真是没人不认识你。要了解你还不容易吗?现在又是我同桌,我敢说至少近期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看腻了。”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儿:体校的人找我去那里读书。”
“啊?”正当我差异之际,他又把我的羊毛衫套到我身上堵住了我的嘴。
“我也没答应。”他笑着扶起我,为我披上制服继续说:“还记得上的赛车吧?”
我点了点头,那他请了半天假,说是去市里比赛,别人免费请他的。
“得了第六名,收到2块奖金,希望我进体校。”
我感到他在显摆自己,不屑地灰道:“不就是踏地比别人快一点吗?以最快的速度去见马克思。你怎么不去体校啊?又有学姐追你。骑着一万多块钱的赛车,比摩托车都威风呢。我连一辆2块钱的脚踏车都要得全优才可以。”
“不是吧?2块的车子还拖了这么多年?他们耍你的吧?”
“没钱。”
“但搬家以前总有的吧?”
“家里的内政跟你不好说的。”

“内政?”
“是呀,”我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为什么父母可以看电视到夜而我不可以?这就叫「一家两制」。”
“什……什么呀!”他跟着我走出器材室,有些哭笑不得地叫了。他也不得不为此重新找个话题:“你的《白玉老虎》借我好吗?”
“我明天带来。”
“不用明天,我现在跟你回去。”
“我也不知道在哪边,还得时间找。你还是等明天吧。”
程骏有些不情愿似的点点头,留给我一个飒爽的背影。
有人拍我的肩,我看着他,他先说话了:“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去你家玩。”我立刻兽化,“韩近卫!你就知道吃!家里有小姑给我的一盒蛋卷还没开封,你包了吧!”
“蛋卷?你不喜欢?我最喜欢了,一定帮你消灭。我口渴,把你的水借我吧。”
“借?你难道还会还?”
“那就给我吧。”说着就抢了过去。我负着沉重的书包紧追着他:“喂!死不要脸的!我已经喝过了!”“没关系,我不会嫌弃的,不就是少喝到一点吗?我也没说要一整瓶的。”我拉住他的书包带用力在他脑壳上砸下一拳。他疼得龇牙咧嘴:“你好狠!这样越打越笨了。”“把你打打清醒,你哪里笨了?懒才是真的!”
“喏,还给你。”
“都空了还还我干嘛?给垃圾桶吧!手里那么多钱还成天骗吃骗喝。”
韩近卫似乎真被打坏了脑子,用瓶子敲下我的头。
“反了你啊?敢打我?明天让你吃不了兜着!”
他一听急忙苦下脸来“哀求”道:“不要啊~你也学那些八婆一样放我红老鼠吗?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是不是?”
是啊,你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啊,气死了多少条老师的命哟!认识你不知多少世纪,没一像人样的,总是一副孬相,叫人懒得修理你。不就是一起读了12年的书么?难道还要叫你一声干爹不成?
这个韩近卫人如其名,总是离我很近。像现在,他就坐在我和程骏的后面,每天废话连篇,课堂上要他解题的时候却顾着“整理抽屉”,实际是在等答案,如此头大。
小时候还很喜欢他的,因为没人陪我玩的时候他会逗我开心,为了他不因留级而不和我同班,和他同桌的时候我会故意把卷子卷上去让他望得到。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无厘头行径越来越叫人受不了。也就演变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局面了。
3
昨天着了点凉,半夜头痛胸闷得要命。幸好痰盂就在床边,吐得房间里臭烘烘的,自己看了都恶心。这还不止,肚子里叽叽咕咕翻江倒海似的,一也跑了N卫生间,「上吐下泻」的滋味懂了。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在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原原本本地流入了废水桶,我怀疑这半夜吐出来是自己的肠子了。要不然我腹中空空拿什么吐出来?
快到早上,虚脱得厉害,从床头柜摸出体温计――死了!39℃!怪不得我都觉得这手脚不是自己的了,稍稍动一下就累得抽筋。哎哟!痛死了!痛死了!我的小腿肚啊!真抽筋了,我模模糊糊地坐起身不停地揉着那条连肉都缩到一块儿的坑坑洼洼似的腿,仿佛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走火入魔了一样。咽喉不用看医生也感觉得到是红肿的,像含着一口沙子,上不上下不下的,挠得你喉咙痒痒的,就一个劲地咳嗽。我万分艰辛地穿完衣服到柜子里拿了几粒药片吃下去。从来没有请过假,为了保持我的全勤记录,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挺着去上学。何况程骏还等着我的书呢!坚决不请假!
感谢英明神武的老师们不但没有责怪我上课睡觉破坏课堂纪律,还表扬我带病上课精神可嘉。模范!榜样!也不枉我大风里一瘸一拐地走了那么一段对于今天的我而言相当漫长的路程,还差点成为冻死街头的乞丐。虽然我穿得比较保暖,但也是因为受不了一点点的风寒了……我这个体质怎么忽然变差了?难道是被诅咒了?屁话!偶尔发发烧感冒一下子也不错,至少老妈不会骂我了。更舒服的是除了早操之外我这一整天都蜷在程骏热烘烘的怀里,不会被对面窗户吹进来的冷风刮到而直打颤。
从早上他看到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就自动地坐过来一点,把我的头揽在了他怀里窝着,也没说什么别的话。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很正常,他兄弟多的很,哪一个不是见了面搂搂抱抱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而每天和他形影不离同进同出的就有三个。就连这会儿课间他搂着我的时候,仍可以看见他仰着头同站在前面那三个人大声地嬉笑。我活得无声无息,习惯独来独往,也没什么兄弟,和他不同。离他最近的时候,听得到他喉间的震动和回声,好有力。又像在做梦,隔着一层厚障壁……没错的,因为我病了……
咳嗽一天重过一天,妈妈说我咳得像我死去的爷爷了,没想到冻了一下会是这样。但我还得排练,这一遍,该是去南京以前最后的一遍了吧?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可我每每都在半路咳下就停不住。老师犯愁了:“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忍住,还有表情不要这么痛苦知道吗?”我一边点头一边暗自叫骂:都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吗?别说什么超长发挥了,光想忍着不咳嗽就够呛的了。怎么办怎么办?明天要上台了,演砸了可会丢掉多少人的脸啊!这感冒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跟我作对。
“明天直接穿演出服去南京,所以你们明天在外面穿一件大衣,最好是爸爸妈妈的。”老师作完最后的交代,提早五分钟放我们回家。可我心里还是不爽:大衣?我们家就没有只穿一件便可以保暖的衣服!摆明了就是要弄死我!唉,鼻子好酸――“阿嚏!”
嬉笑声……我拨开眼前的树枝,咦?那个不是程骏吗?还没走?我的运气真不是……他……在和她……接吻?那女孩是谁?我来不及想,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他朝我笑了,傻傻的,很尴尬的笑。我也笑,苦笑。我竟然能够当作看到了空气一样平静地走开。是啊,与我相比起来,他这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我啊……
“司律。”他叫我,我没有答应。他于是伸手抓住了我,很轻的。我站住了,看他有什么想说的。求我不要告诉老师吗?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才不管这种闲事。
“我在等你呀。她看见我就纠缠不清,说我亲了她她才肯走。我说我接吻是要收钱的。没想到她当真了。”

“你缺钱吗!”
“不缺呀――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我也不知道她会真的……”
“跟我没关系。”我说着,喉头一热,咳嗽起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样的紧迫感。
程骏轻轻地又笑了,看我白了他一眼,他停下来说道:“怎么这么倒霉?可怜可怜……”
“哼,还有比我更差的呢!合唱队的一个学弟在那站了半个小时就晕过去了,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
“哈哈……冬天在室内居然还会晕倒?他真的好差劲。”
“是啊,我经常可以看到晕车的学弟。”
“你呢?”
“什么?”
“你会不会晕车?”
“笑话!我司律是什么人?还会晕车?”
“那就好。不然明天去南京可会吃苦头的。”他利索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裹到我身上,“知道我为什么穿得像个充气蛤蟆了吧?”
我看着他清秀俊逸的脸,不明事理地摇摇头。忽然像恍然大悟似的问道:“莫非你也开始怕冷了?”
他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天才还是白痴。我妈说天冷啦,非要我穿上……”
“你妈叫你穿的,我怎么可能猜到?”
“可我不冷――你冷吧?”
“啊?”
“你明天要穿什么过去啊?不可以再冻着了!穿这件我就放心。”他看我还傻得一愣一愣的,有些生气似的叫道:“想什么呐?借你穿啦!”
“……那……你回去怎么说?”我终于反应过来之后这样问道。
“借给兄弟也有问题吗?”
兄弟?他当我是兄弟?我该高兴还是哀叹?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这种喜欢,是呈一根增函数的。
他没有等我的回答,从内袋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将手掌展到我面前:“给你的。”
“什么?巧克力!”
“这不是普通的巧克力,可以解决你喉咙的问题。不过只有一粒了,表演以前吃哦。”
“啊……嗯。”我接过他的巧克力,感到心情舒坦了许多。一直到第二天上场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脱掉骏借给我的外套,台上的灯光照到身上非常温暖,哈!No Problem!
掌声,我听到掌声了……才到一半就有这么多掌声了!我想我现在注视着前方的眼睛一定在发光,我因此也真心地笑了,笑给所有的观众。从来不怯场,所以今天也一样!纵擦――完美的结束点。幕布垂下来,我跟着大家走下后台,摸出那颗被当作护身符的巧克力丢进嘴里――嗯,甜丝丝,滑腻腻,还有一股清凉味儿,美味无法挡!

夏天的时候规定必须午睡,否则下午上课谁若是打瞌睡,你就等着学校放你几天假叫父母领回去反省吧。
程骏订正完作业从办公室回来。我趴在桌面上侧着脑袋看他,他比我勤快,不桌上摆放的东西统统收归进了抽屉才将头往桌上一埋。而我的课本还都在桌角上堆放得高高的。他侧着头与我相向而视,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合起眼睛装睡,其实还开着一条细缝瞄着他。他还是那样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带着些许的懒散。我只好又装作趴的姿势不舒服,将脸转向了另一边,睁开眼,那是一面淡绿色的墙,窗户开着,小风吹吹,舒服的很,四周又是那样静悄悄的。只有远远的公路上汽车沉闷的低喘声,好像奏着催眠曲。
我感到他的手在我的后脑,摸着我刺猬一样的头发,热热的,使我的感觉失去了灵敏度,直到他的手指移到我的耳垂,流出一身汗的我才不高兴地转过头张嘴问他干什么。因为没有发出声音,他盯着我的口型看了半天,也像哑巴一样告诉我:「不然怎么让你转过来?我不想睡,找你说说话。」我皱皱眉头表示了我的不情愿:「我要睡觉的呀,你小心被督导员逮住。」

「怕什么?反正我背对着门口。」
「那我怎么办?」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终于让步了。我于是又把后脑对着他。
迷糊中听到有人叫我,并且猛烈地摇着我的胳膊:“司律!醒醒!该下去了!体委也迟到的话可说不过去啊!想被老师骂吗?”
老师!一听到这个词,我倏地竖起头,仿佛教徒要去见上帝一样。环顾一下四周,空荡荡的桌椅,只剩下两三个人还在拼着老命赶作业,其余的人都到操场上集合去了。利用课间下去操场是体育老师的刻薄规定,违者必究。像我这样的人嘛,少说也罚个半程马拉松,最好还是把运动鞋脱下来让他扔到屋顶上再踩着毒辣阳光光顾过的塑胶跑道跑步。
我连忙用比赶去投胎更快的速度冲下四层楼,呼~还好,上课铃声刚响,老师还没到。我于是同往常一样开始整队:“全体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各排一至二报数。”我听他们报完,老师慢腾腾地走过来了,我于是又发个稍息的口令,然后跑到他面前行个礼,“报告老师,本班应到人,实到人,无缺席。报告完毕。”
“归队。”
我小跑着回到队伍中,身后的韩近卫又在莫名其妙地傻笑。只有他这种疯疯癫癫的人才叫老师没办法罚他吧?
做完热身运动,女同学进行投掷考试,男同学可以自由活动。而老师则要帮缺席的另一位体育老师代课,留下我们走了。一伙人涌入器材室踢出足球,但是人数不够,还缺一个。程骏在我旁边怂恿着:“司律去踢呀!”我扬扬手中的计分册:“我还要给她们考试。”而那个足球已经滚到了我脚边。场地变得人员混杂,我认为他们应该到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踢球,就抬起脚踢了出去――一声嚎叫――我踢到了程骏!我怎么会有这种失误?我的脚怎么会踢到他的腿?球呢?这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哪些人动了手脚?到底是他自己跑过来还是我犯了那种低级错误?
程骏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站在原地瞪着我,让我感到害怕。而他那三个影子之一的齐未也就是校长的宝贝儿子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脚板子很硬嘛!程骏你可不能心软,踢还他!”顿时,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像炸开了锅,并且伸出拳头来砸我。齐未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人的动作,抑或是在看我怎样被人打。身后有人一脚踢到我的脚腕,生疼的……我刚才也把程骏踢得很疼吧?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他们围殴,认为这就算赔礼道歉,我也找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证明我的诚意。
“别打了!别打了!”女生都吓得叫起来,近卫有她们帮忙疏散人员才得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他们于是停手了。但程骏依旧耿耿于怀,板着脸就是一顿臭骂。我看着他搬动嘴唇,听不进他在骂什么,我不要听,光看着他变化不定却脱不掉气恨难平的神态就足够让我心冷的了。我没发现他会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我只是不小心踢到他而已,虽然很痛,但也不是故意的,打了一顿还不够消气吗?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可是他却要那样骂我。
查娜和近卫扶我到凉亭,却不送我去校医室,他们说因为校医是齐未的姑姑。我觉得这没道理,齐未的姑姑是个贤淑的女人,不会纵容他的。近卫仍是那副孬相:“刚才他们打你的时候你应该求他们不要打的。”查娜狠狠拧了他一把耳朵:“司律难道打不过他们吗?怎么说也是一个体委。”
“你呀,少吹了,司律再强也不可能跟人打架的,他是乖宝宝。”
“你才是那种软膝盖的家伙!活得没一点尊严!”
“嘁!好死不如赖活你晓得吧?一个挑一群?神经病啊?划得来吗?”
我看他们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不由放声笑了。他们以为我悲极生乐,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摇摇晃晃地把我扶进了教室。
以为这是最坏的境遇那我就错了。放学的时候把未整理完的书包放在桌上就去丢掉抽屉里的杂物。谁知回到座位时那个变成包黑子的程骏拉长了脸对我说我的书包过界了:“屡教不改,要我忍到什么时候!这么个碍眼的东西占着桌子,马上给我拿走!我刚才要是也动手,你就别想走进来了!丈着几个老师给你撑腰就不得了了!打不过就找女生来骂!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自己说你还是个什么东西!还有没有个人样!”
我没想到被我当作太阳的人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不留一点分寸地羞辱我,叫我再也受不了,狂叫着抓起书包扔到地上怒号起来:“嫌我妨碍你,它现在在地上了,总不会碍到什么了吧!还想怎么样!”顷刻间,我的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涌出来,我觉得好丢脸,可怎么也止不住,抽噎间找不到喘息的机会。近卫拾起我的书包挎到肩上将我曳来曳去,还不停做出各种怪相想逗我笑。然而等到周围的人笑得抽筋了,我却依旧连眼泪都懒得去擦,听凭它们在脸上和脖子里奔流不息。
好不容易哭定,近卫和我一起去车棚推车,出了校门的第一条公路上,那四个好兄弟也在等绿灯。我看见灯跳过来了,便一抬脚骑上脚踏车行过去,只觉一阵冷风,睁开眼时,我人仰马翻地倒在路中央,车轮借着向心力还嗒嗒嗒地转着,前面闯红灯的汽车的轮子正轧着它。我的头像要炸开,想立起来,但浑身使不上半点劲儿。我扫视着周围的人,连同程骏,都无一般一二地看着与己无关的交通事故显出麻木的神色,懒于牵动手脚,三三两两地走远了。撞我的车子见没有交警在场连忙拐弯逃走了。近卫吃力地把我从路中央拖出去,找了两个路人帮忙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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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星期不到就出院了,但还是不能上学。每天数着天板上的格子,翻翻身也吃力,像木乃伊般横在那儿,恐怕床垫都被我的身子压出老大一个凹痕了。接触面很热,又酸,没办法。几个同学每天给我带作业,韩近卫也天天来,不过是来帮我“收拾”掉那些水果什么的。说我好耐性,可以一躺几个月不下床,换成他那是要热死的。我瞪了他:要是能下床,谁还高兴每天2小时呆在床上?
“至少你不用上学了啊。多舒服。”
“换你好不好?我还得天天做作业的!”
“老师都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行的话别硬撑,可以留级嘛。”
“去死!留级!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摆?”
“可是你爸爸都说你很辛苦啊――每天做到夜,坐骨痛得要命还不肯休息。你很会拆身体啊!像我这样多好,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留一级多正常的事,你又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而留级,好听点是休学。”他很烦,只有休息日绝大部分同学来看我的时候他才不会来。在家的这三个月里,我时常盼望一个小气的家伙会来看我,可是一也没有。他大概是不认得我家吧?
重返校园,素来形如空气的我竟然一跃成了风云人物,到都是嘘寒问暖的声音。
“嗳,我说,这是谁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哈!混蛋!竟然说不认识我了!真过分。”
“听到了吗?这回你可成了学生会委员的候选人了,你可不要推辞,肯定有你的位子,老师可把这当作大事,别老那么淡泊了!他还靠你往他脸上贴金呢!下个礼拜电台还要来采访你呢,又是见报又是上电视的,真风光呀!百里挑一的人呐!那么多人里面就筛出二十个人参加「十佳」最后的评选,司律是名列前茅的。还有体育馆联欢会的门票可以拿。因祸得福呀你说是不是?”
“因祸得福?”我没好气地撇撇嘴角:“你也去出个车祸试试好吗?”

“啊……这就不必了……我哪有这能耐呀!呵呵,以前是别人看你表演,现在是你看别人表演,风水轮流转呀。”
“你这么烦会让他头痛的。”傲慢的口气让我张望着找出声源――程骏?他的声音变了,不再稚气,甚至有些不良。配了眼镜,座位调后了。真快,三个月不见就变得不认识了。
齐未笑了:“走吧,别跟一群幼稚的女生凑热闹了。”
他们一走便引起不小的骚动:“嗳,什么嘛!程骏那个家伙越来越讨厌了,跟齐未一样的嚣张,臭味相投啊!你知不知道,他上还拉走了我的发带!尽惹人生气。真希望快点分班,再也不要和他一个班了!”
“分班?”
“对呀,你还不知道啊?不过我们没选择权,是老师负责重组班级的,把五个分成六个,我就希望他调走。”
我显出汗颜的表情:“他的成绩虽然不是优秀可也从来没有过不及格,还算中等水平,不会被调走的吧?”虽然那以后他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但还是不希望他调走。这也许会引起女同学的公愤吧?可我看她们背地里说他坏话的神情举止怎就那么像在谈论自己淘气的小情人呢?
然而我失算了,不是按照成绩安排的,他果真如她们所愿的那样被调到了别的班级了――就在隔壁。
我本不知道他在哪个班,觉得自己有社交恐惧症,不会去查这个。但有一午休的时候看见他在教室门外的阳台上和司颖钰唇枪舌剑,这才算见着他分班以后的第一面。我讨厌司颖钰,虽然成绩好,却是高傲无礼,总和母亲吵架,虽然她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她刚生下来没几天的时候她母亲就乱发丈夫的脾气,搞得邻里都鸡犬不宁,也无暇照顾她,饿得娃娃大哭,她奶奶只好把她抱到我家来让我妈妈给她喂奶。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的书虫也能在教室里听到有关司颖钰臭名昭著的消息。她是男生的公敌,偏又有韩近卫喜欢把我和她扯到一起,认识她这种人,并且还是同姓,真真是贬低我的身价。程骏骂她,骂得好哇!怎么就不赏她一个耳光子呢?因为她是女的么?可她却能因为你是男的而踢你。
他忽然瞥见了五班后门口的我,闭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忙闪身回了教室。
真该死!回什么头啊!你继续跟司颖钰吵架的话我不是能多看你两眼吗!我已经……多久没见你了呀!混蛋!
我懊恼地带着课本去实验室上课,课桌上多出了一行字:「I f##k you!」哪个白痴!好好一张白净的桌子又糟蹋了!真可恶!不过既然脏都已经脏了,那也不差再涂上一句:「大萝卜,找到下一个猎物了吗?」几周之后,桌面上就被我们涂成这样了:
「I f##k you!」「大萝卜,找到下一个猎物了吗?」「找到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萝卜?」「我本来不想知道的,但是有人执意要帮我查。」「哦?你的动作倒是比我快嘛!查到我是谁了?那就给我写信吧。桌上谈不方便。信放在哪儿?“发烧℃”(店名)怎么样?」「好啊。」「你怎么没写信给我?」「急什么?我贴了邮票放在邮局了。」「白痴。“发烧”就在学校门口,放在柜台上就好了,还浪费邮票。」
6
几天以后才收到他的回信,打开信封就是一股扑鼻的香气,想来这个九千一郎不是什么正经人。他的信纸大约是从爱写信的女生那里不劳而获的。而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只能靠女生提供确凿情报。她们可比我聪明多了,知道九千一郎就是何九郎的别名,还数落我连这样一号帅哥都不认识还怎么在学校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没王法了,他算什么人物?我非得认识他?但是我对他没有坏印象,因为他写的字很飘逸,言语也粗鲁,还向我道歉说没有及时回信给我。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叫九千一郎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字,他告诉我他妈妈当时生他的时候一共掉了九千块钱,虽然比较贵,但是他爸爸说九千块钱换一个儿子――值!马上取名九千一郎。但有人说不是这样的,他本来有个姐姐,还没出生就被堕掉了,他是九千块钱买回来的。他讨厌听这种闲话,说没人会明目张胆地贩卖人口,既然父亲姓何,那他就叫何九郎。呵,真有趣。我又写了一信问他为什么不叫一郎?看他的口气似乎不怎么高兴:「我上面有多少哥哥姐姐,我哪能叫一郎啊?这是越权行为。再告诉你的是:九郎其实是我家那只猫的名字。」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九郎?难道一猫生九胎?我见过最多的也只有一胎生了八只的――光荣妈妈啊!我随即写了几笔,跑到他教室门口把信飞了进去。我没见过他,准确说即使见了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就是何九郎,全靠他们班的人传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正准备打盹,忽然听见有人叫我。走出去看见一个身材小巧的女生,是何九郎的什么人?通讯员吧?她是来送信的。哼!还跟我玩神秘!反正现在已经不是夏天,不一定要午睡,想想怎么让他现原形吧。
Oh My God!那个女生原来是他女儿!还说自己已经升级了,不是boy了。说我很古板,好听点是幽默――叫了九郎就一定是第九只猫吗?
「……你这样很容易上当的。不过我喜欢。快期末考了,我一定会借助这最后一个月把你收归我的旗下。做我弟弟或者哥哥,你想做哪个(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我想我们最好碰个头,因为有人跟你长得很像,我好像总是认错人……」
砰砰砰的一阵心跳――见面?他会是个什么样子?为了见面而见面的话,会很尴尬吧?希望他是个会找话题的人……唉,还是算了吧,我这么内向的人跟谁都不好相吧?不过说起来,的确经常有人错把我当作某位学长,真有长得这么像吗?
哪料到这个何九郎第二天竟然求我:「我女儿都见过你了,哥哥我还没见过你好不爽啊!做我弟弟吧~哥哥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你这个小弟。」然后还有一些废话。我对他的好感失了一大截――怎么这样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呗!”
啊!是谁在我身后偷看?
……帅……哥……标准的亚洲品种,不像程骏那样得了白化病似的。程骏似乎成为我判断同性长相的标准了。我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有着健康色肌肤的男孩是谁了,却不知道说什么。何九郎阳光灿烂地说道:“交一个朋友千言万语,绝一个朋友三言两语。你比我预想的要高嘛,不像你说的那样。”
“我……我谦虚一点都不行啊?”
“身高这东西还用谦虚?喂,你答不答应嘛?又不是出去结社拉帮干坏事,也不会亏待你。”
“呵……呵……”
“叫我九郎就好。”
“我做哥哥可以吗?”让他做哥哥的话,我孤家寡人的不是亏死了?
他很爽快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本来就允许你随便选的。”

“那,我说的话你会听吗?”
他光芒润泽的眼睛骨碌一转:“你要的是弟弟还是奴隶?”
“……”我张口结舌,看他吃吃地笑这:“又被我耍了吧?呵呵……啊!糟糕!是水吉!帮帮忙,你是哥哥,得罩着我点。”
“什么呀?”我望见走廊里远远跑过来一个人,不明白九郎为什么躲到我身后,如同耗子见了猫。他很怕迎面过来这个人吗?这个人的面相很和善嘛!虽然长相一般,而且还在发怒,但仍然不会使人生厌。
他看见我,脸上因生气而形成的褶皱消失无踪了,他对我身后的人轻言慢语地说道:“九郎,就要上课了,快跟我回教室。”
九郎贼兮兮地望了他两眼,伸出一个手指:“就一句,还有一句……”他在我耳边嘀咕道:“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我走啦。”
水吉一副很没办法的样子摇摇头:“快点呐。”
“我是你大哥诶!真不像话,从来不叫我一声老大!”
“你这人最让人不放心了――我让你买礼物给我了吗?连砍价都不会的家伙,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家都会被你败光的!快去背单词!”
“你轻点声好不好,我很没面子的。你最没有做小弟的样了!宠坏你了!”
“你宠我?没被你气死已经不错了!”
“……”
我听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终至听不见。铃声响了,我淡笑着走进教室,喉咙却好似堵上一块铅,无形的难受,想哭,但不愿意哭。我这样憋着,头好重,浑浊不堪的……很乱,仿佛感觉得到脑壳中不计其数的分子密密麻麻灰蒙蒙地做着永不停息的不规则运动,产生出热,在狭小的空间内充溢、互相挤压排斥……感觉得到每一根血管的跳动,只是里面流淌的似乎是粒粒滚滚的沙子,像地下水管,并且即将爆断……我这是干什么?想什么?我怎么了?真没道理啊!有什么好难受的,什么放不下啊?没有没有!没有!
7
秋天去了,苦守着漫长的冬季,终于,春天来了。然而她带来的不是春回大地,而是雪。那是不详的征兆。一场小雪下来,化了两三天,渐渐转暖了。东风却日夜不息地同树木们跳着狂欢的舞蹈,树叶不停地鼓掌。太阳总是在丝丝的薄云里躲藏,仿佛害羞的姑娘,她把风儿带走,自己也躲起来,于是下起了连绵的细雨。日子总这么过着,快到惊蛰,狂风下,下午才露面的日头早早下了山,一个闪电,打了几个闷雷,雨点噼里啪啦地便砸就下来,第二天起,这回暖的天气又变得凄惨、冷清。
我站在画廊里等着雨停。一把折伞撞进我手里。
“九郎?”
“天要黑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快回去吧。”
“可是……”
“可是什么?我是住宿生,而且水吉也带了伞,没关系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还你。”我打起伞急急忙忙往家赶,鞋子竟然还进水!袜子紧贴在脚上,失去了它原来的作用,真难受!到家一定要马上洗脚。
回家路上的学生很多,打着伞的女生们一边走还一边谈天说地,似乎只有我这一角是凄凉的。
“喂!陈琳,把伞借给我吧?反正你们可以共伞的。”
“没门儿!”
“死银鱼!把伞借给我!”
死……银……鱼?不是司颖钰的绰号吗?谁那么大胆敢当着面说这样的话?不怕被她骂翻天吗?我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身后吵闹的一群人就已经跑到我前面去了。
“司律。”
我侧过脸,与我并排走着一个人。他不在走,是侧着身子面对伞下的我在跟跑,并且已经全身挂水,落水狗一般……会很冷吧?虽然他总说不怕冷。
“把伞借给我好吗?”
……他说话不用大脑的吗?借给他我怎么办?虽然为了他我不介意自己淋成什么样,但这不是我的东西,好随便借人吗?至少我的原则不允许。

他等不到我的回答,转身又跑开了:“张霞!把伞借给我吧?知道你最善良了!”
善良?那样的女生也称得上善良吗?他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张霞开口就骂:“本来还借你一个角落,现在你这样能够讽刺我,也别怪我不仁不义。你的嘴巴要是吐得出象牙,那母猪都能爬上树了!”看来他的牌子真是做塌了,一句美话也能变成丑话。我想先陪他回去,但他不会同意的吧?并且我也不想像傻瓜那样追上他。但他今天总算对我说话了,只一句,玩笑话,已经满意了。他该原谅我了吧?想什么?该请求原谅的人应该是他呀!
偶尔能见到他几,但是绝不会在阴雨天气,而且所见的多是背影。时间是在早操的时候,他人高,排最后,我领队,在最前面,刚好可以首尾相接。有时在吃午饭的路上会遇见,便一直盼望早下课能看见他,可他看不见我。看见他的时候,往往是他将一些女生惹毛了,甚至是他不认识的。她们有个共同点:漂亮,艳丽的漂亮。也因此有高傲的通病。我便有些习以为常:他本来就是这样玩世不恭,对谁都这样。
天晴了,我领队出去,陆陆续续一群人挡到我前面,像人墙。他们转过头,看看我身后的女生,笑了。
――一群尖叫声。六班的顾申猛然撞了六班的程骏,程骏撞到我,我撞到了戈茜……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团糟。真混账!真混账!吃豆腐吃到我们班女生头上了!不是传着这样一则歌谣吗:一班孩子没人管,二班木头难成材,三班色狼争相嚎,四班惟有封建高,五班女生没人爱,六班和尚木鱼敲。难道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也难怪,他们六班就个女生,不做和尚还会做兔子不成?还没进和尚庙呢,再怎么也想揩点油水开开荤吧?
程骏拉住我的手:“没撞疼吧?”
“你站在那儿等我用铅球砸你试看。”
“喂!我不是铅球。只不过踩了你一脚,别那么小气嘛。你的电话是多少?”
小气?这世界最小气的人可不是我!想起来就来气!
“我家没装电话。”
“别骗我了。”
“真的,骗你干嘛?有什么好?”
“那韩近卫的电话呢?”
“我又没有电话,记他的号码干什么?而且据说他家的电话已经拆了。喂,你该跟上去了,要掉队了!”
“我不走。”
“别挡我的道!”
“我说,”他转过身慢慢往前倒着走,“你什么时候装电话呀?”
“关你什么事。”
“快去装吧。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只有你在笑吧!我要等降到最低价的时候再装。”
“你可真是!到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他生气起来,掉头追了过去。
电话?现在只要多了吧?回去征求一下意见吧。虽然离原计划还早了半年多,但是过完这学期就毕业了,毕业……意味着大家都各奔东西了。以他的成绩是不可能和我进同一个层的学校,更别说同校了……以后都见不着了吗?我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害怕毕业。
……
“退场。”
学生们按班级的序小跑出操场,到半路已经完全打乱,所有的通道鱼虾混杂,不同班级和年级的人也混到一气,还是改不掉的虎头蛇尾半途而废。
我还是一个人从习惯的画廊走上楼梯,六班不经意间成了每天的必经之路。路过窗前,里头忽然探出一个头:“中国足球队主教练是谁?”
“吓我一跳!徐根宝。”
他冲我笑了,转头对里面说:“我说是徐根宝吧!你们偏说不!”
“喂,你怎么那么快就到教室了?”

“什么?是你太慢了吧。总是把这段路程当作散步吗?喂,什么时候装电话?”
“……等我回去问了再说。”
“那我等你消息。”
“我……上课了。”开溜――安全抵达,老师还没到。哈哈哈!展开信纸开始写信,多会资源利用啊!
8
桌上睡觉有点儿凉,半醒不醒地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说:“程骏那小杂毛!看我不找人修理他!”
我蓦地直起身扫视全班,说话的是潘曦,也是个令老师头疼的角色,因为他令人发指的无赖行为。把粉笔灰拍进别人的饭盒;在饮料里吐口水,再加上墨水和抽屉里发霉的小吃;老师看不惯他和女生同喝一瓶牛奶的随便时,他说声“这算什么”就捧起女孩的脸张嘴亲了一下,气得老师直甩头,幸好那女生是他兄弟;撕掉别人的书是常事,每星期可以观摩一掀翻桌子的场面。
每个人都被他气出哮喘,每天都有互相的对骂,惟独不会跟我吵架。我这副好脾气,谅他也不好意思鸡蛋里挑骨头。虽然他逼我代他做作业的时候威胁我不听话会要我好看,但我一也没有见到什么倒霉的事,除了我拍拍桌子吼他别老把我当佣人似的使唤的时候他板着脸怒目圆瞪:“反了你啊!敢这样跟我说话!”就再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他大概知道我被逼急了也会扁他一顿吧?他总是怕无聊,有人跟他吵架他才开心,所以不断地招惹别人,但我发不出的火,不理会,他说几句难听的话也就放弃了。
听了他这信誓旦旦地说这种话,我这“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之人也不好再坐下去了。打听之后才知道程骏惹毛了他最喜欢的女生,还有小道消息:那女的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套用九郎的一句话:最近的男生都会因为某些借口犯出重色轻友的行为。悲哀的家伙。然而现在不是评论的时候――怎么办?要通知程骏吗?万一打起来……得找人帮忙……帮忙?对了,九郎,九郎啊!
我飞跑出去,险些和进来的同学相撞,可是九郎偏偏不在。这死小子哪儿去了!急死我了!我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四班门口晃悠,都快被当作重大嫌疑犯了。
“哟,司律哥哥,你在练习走正步啊?”
“你怎么才来!上哪儿去了!”
“下去买东西吃啊。”
“饭没吃吗?住宿生的生活规律太差了――早上起不来,早饭来不及就不吃,上了两节课才吃早饭,午饭于是吃不下了,到下午两三点再吃,晚饭不吃吃夜宵,怕不消化就做运动,晚晚地睡觉。”
九郎啃着面包笑哈哈地听我说完,“你怎么这么了解啊?找我什么事?”
“认识程骏吗?”
“不是很认识,不过知道是哪一个人。”
“认得出就好。潘曦要找人扁他,你能不能……”
“哦――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朋……友啊。”
“潘曦认识的人都是大一的……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放心吧。”
我舒了口气:“谢谢了,你的人际真是广阔啊!”
“那当然――从初一到大四,没有谁不会给我点面子的。你有我这个小弟是赚到啦!”他说完就往东教学楼跑去,哈!办事速度巨快的!我趁这个当儿可以到喷泉里逗逗金鱼。中央喷泉刚刚竣工,就是不知谁在里面养了这几尾鱼,煞有生机。
九郎不一会儿就过来回话了:“都讲好了,潘曦的事情他们不会插手了。”
“啊,辛苦了。请你吃东西。”
九郎撇撇嘴:“不用了,水吉又会说我占人家便宜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保守又顽固,四班之所以是封建班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搞出来的。兄弟之间还分什么你我,你说对吧?”话音刚落,水吉不依不饶的声音就填了上去:“又在背地说我什么坏话?”
“呃?你不是去图书馆还书吗?”
“难道我一天到晚都在还书吗?快跟我回去背单词!”
“你怎么阴魂不散哪!我好歹命~”
“你想不想及格了!答应我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行了行了,当个科代表就无法无天了,放手,我叫你放手!我的耳朵要掉了!”
“无法无天?你竟然这样形容我!给我道歉!明天别指望我借袜子给你穿!”
我背过脸去忍不住笑到全身抽搐,九郎真惨,到都有认识他的人,水吉要找他十分便利,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所以少出名一点对扩大私人的自由空间还是大有好。我就是这种明智的人,是否该自我崇拜一下呢?不过九郎的办事效率还是巨高的,真让人羡慕啊!如果我也那样,就可以不用拜托他,自己摆平就是了。
放学前有大扫除,经过刚才的一惊一乍,现在只拿着抹布在窗台边磨蹭。和六班有公用的卫生间,洗抹布的时候被程骏撞进旁边洗手池的拖把溅得一脸污水,老天故意拿我寻开心吗?考验我的忍耐限度?要是别人,一定开水龙头把他淹死!而他被水浇得冰凉的手指擦过我乌云密布的脸,一点也不害怕我会把他摁进水池。他不说话,竟然不说话!那我更不会说了!
“你认识何九郎吗?”
说话了?哈!我赢了!
“认识啊。”
“我不认识,不过他得罪了齐未,齐未不会放过他,我就是去揍他的,你给我引见一下吗?然后就没你的事了。不会拖累你。”他看我瞪着他却不说话,挤出一丝假笑说道:“你是行为规范,不会告诉我的对吧?”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他提起清洗过的拖把就走。
当我慢悠悠地走到南走廊时,他手中的拖把已经不见,而是像一只带有狂犬病毒的狗一样死死盯着面前一无所知的何九郎……那眼神好可怕……比他骂我的时候还直愣,他骂我的时候至少还带着自己的怒气自己的情感,而现在我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只觉那双眼像野兽,不,野兽的眼神还比它们温柔些……九郎!
我脑袋一热,马上冲过去挡在他们中间。程骏机器人似的生硬地眨了一下眼皮,还是那副精神失常的疯狗相,并且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好陌生的感觉……又,逼近了一步。我着急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这是故意的。“你走开!”我听得到自己吼声中的颤动,连同整个身体……我很害怕他这个样子,是的,绝对。我用挡在九郎面前的手臂将九郎往后推,两个人都没有反应。我转向九郎,推着他快点离开,我不要再看程骏那种令人战栗的表情了。
9
我被蛮力地拽住了,程骏甩开我,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九郎已经被他严严实实的一拳打进墙角。这混蛋!九郎帮了他,他这不是恩将仇报吗?我恼了,在他后脑狠命劈了下去,听到他的惨叫声。你疼?我就不疼吗?现在让我帮谁好呢?事情可是你不对呀!我能因为喜欢你就不顾朋友的死活吗?真想这样告诉他,把这些话告诉他。
“程骏!到我办公室来!”那是他的班主任,严厉的女人。他这回……不会有好果子吃吧?消息传得真快,一下就惊动了老师。程骏还算是个服管教的人,虽然常有打闹,却从来不会跟师长顶嘴,这点还是值得表彰的。你呀,要能安分点多好呀!
潘曦听到程骏被叫进办公室的事就一蹦三尺高:“这可比我预想的还要爽啊!”他不知怎么知道了我有妨碍他计划的事:“你以后再敢捣乱,我就让你尝尝我口水的味道!”我看这个方面大耳的胖子伸出舌头的模样,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恶心。
以后好多天都没见过程骏哪怕一面。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大?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只差几步路的距离,却总也遇不上。我为什么总要看见他才安心呢?看见了又能怎么样?还是不要想吧,再想也是一样的自讨没趣。
“喂!听说了吗?程骏呀,公然在教室抽烟咧!还好他班主任不在,不然一定逃不了一顿教育。”
“抽烟?我不记得他会呀!新近学起来的吗?”
听到这两句话就够我心烦的了!抽烟!牙齿!最先想到的竟是牙齿――我很注重外表,那又怎么样!我不想让烟把他的牙都熏黑了。蠢货!再不良也不应该这样!可是啊――我算他什么人?又不是老师,也不是父母,他为什么要听我的?我又凭什么让他听话?而且,每天路过六班,下意识地朝里一望,望见的都只是失落而已。我对谁去说?
今天是英语大赛,全校放假。我本来不想参加的,老师软说硬磨给我报了名。什么自愿报名?我们班的老师总喜欢替我们做主。我在画廊里转悠,心里颇为不快。
“咦?司律也来比赛吗?”
妈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英语不好就不能来了吗?你们老师没告诉你们是自愿报名吗?况且我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啊!”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今天来学校的人不多才进来玩的,万万没有料想他会参加比赛。回过神的时候程骏已经不知去向――真扫兴!离发卷还有一小时,还是去教室坐一会儿吧。
“司律!”
我把头转向潘曦:“什么事?”
“你聋了啊?外面有人找你呀!”
“啊?”我朝窗户一望――骏!拍着窗户大喊着我的名字。我只瞥见他就急忙收回眼光,没人知道我已经看见谁在叫我了。潘曦跑出去,探进头来:“喂!司律呀,你的耳朵该看医生了――程骏在找你呢。”死胖子!叫我怎么办?只能不去理会程骏了。叫什么叫!别叫了!叫得我心痒死了!我也想出去呀,但是你有什么事在窗外说也可以嘛!他叫不动我,终于还是走了。我伏到桌上,几乎哭出来。我还有什么机会见他?还有什么机会和他说话?为什么总有多余的人在场呢?
我魂不附体地过着剩余的日子,还像从前一样得过且过。
找到一个接近六班的借口,其实也不算是「借口」――我需要做年级档案统计,有手里的学生名册做证据。完成后交给教导主任――六班班主任。我们比他们早放学,在门外等她上了N久的教育课,才看到里面开始有学生们整理书包的动静。

程骏挎着包从前门走出来,真是帅气!但是他不是坐后排吗?从后门走很方便呀。
“哟,司律呀!等谁呢?”
反正不是在等你。
“周老师。”
“哦――她就快出来了。你慢慢等。”
我顺便很节约地看完了他的背影。却看见周老师从后门出来了,急忙跑了过去交给她完事。她敷衍似的对我赞了几句,带着司颖钰去办公室了。搞不懂这些人,和我想的总是不一样――该从前门走的走后门,该走后门的却走前门。都乱套了。我回到教室整理完书包往画廊下去。
楼梯口上来一个人:“司……司律……”他喘得厉害,应该是跑上来的。怎么回来了?而且他不是走侧楼的吗?怎么会走画廊的楼梯?
“司律。”
“干什么呀?认识我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叫什么呢!”
“呵,我一叫你的名字就兴奋。”
“别开玩笑了!”我连忙四下张望一圈,幸好没有别人。
“呵呵,我只是想起来――你什么时候装电话?”
“怎么还问呀?五月一号吧……大概。”
“那过完五・一别忘了告诉我。”他急匆匆地冲下楼,我追也追不上――猴急什么呀!也不把自己的告诉我,叫我怎么告诉他呀?在学校要找他实在太困难了。

5月1日下午放学。
“司律!”我以为是班主任,吓了一大跳,才发现程骏骑着车从身后过来:“你的电话号码?”
“25778899。”
“25778899?”
“嗯。”很容易记的,邮局的人特地为我留的号码。他们从身边穿过,我听见齐未在笑:“哈哈……他好紧张呀!”我的脸真的烫起来:笨蛋!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把他当成了班主任才那样的。真想给他一拳。
……
电话响了!
“喂!”
“猜我是谁?”
“不知道。”
“你后面的。”
后面?我家后面住的谁呀?不是我讨厌的邻居吗?怎么可能?
“还没想出来吗?坐在你后面的。”
坐在我后面?我转身一看:没人呀……哦!韩近卫!
“你干什么啊!”

“当然有事问你:入党申请书怎么写啊?现在是几十年代呢?”
“白痴!怎么能照着书上写呢?我给你的提纲哪儿去了?写不出来就别入党了,有什么好入的!就你!”
“喂,要交钱的吧?那我不入了。”
“你怎么这样啊!”真没想到这一天等来的全是一些杂碎电话,我不是一般的倒霉。直到毕业考也没等到一个电话是程骏打来的。忘了号码?不可能,那么易记的!那……不用的话,要来干嘛呢?耍我的罢?混蛋!可恶!气死人了!不打就算了,为什么连人也见不着呢?哼!哼……呵……呜呜呜……我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
明天就是第一场考试,我的目标……我到达四楼的平台,远远望见六班外面站着一个程骏,背靠在墙上,好奇怪的眼神看见了我,不像在发火,也不像要打人,更不是在笑……真奇怪,没见过的表情。怎么办?很难得的呀!说点什么吧?我一直好晚才来上自习,这时别人自然都在室内自习了,他……不会是被罚出来的吧?想弄明白,便问他:“干什么呢?”
“不干什么。”很平静的回答,却一脸严肃,不像对女生一样嬉皮笑脸。我真是笨啊!连问话都不会――应该是「你干了什么会站在这里?」啊!也不对!过了过了……过了六班,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真的!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暑假,浸泡在因琐事而与家人争吵的无聊日子里,偶然,想起了程骏。我错过了所有可以告诉他的机会,即使知道再也见不到,还是没有勇气。我怀着沮丧的心情爬下凉席想到:也许我在路上遇到他时可以问他在哪个学校。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猛一抬头,与想象中惊人的相似――程骏!就在前面向这边走来。我的声音再也发不出来,在那一瞬,只有无奈地作出极短的停顿,与他擦肩而过。而他,刹那间也愣了一下的程骏也没有停留。我们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但我不会猜到他的心,那一刻我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的去向,甚至没有回头的勇气。泪水在我缓慢的前进中充盈了眼眶,我飞跑起来,害怕被人看见我的泪。他那时也许想像平时那样打个招呼,却没有这么做。那以后,我再没见到过我的太阳。
(青果・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