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陌熙阳》作者:祁珞
1
初夏的天气并不算太热,空气里几点零星的暑气也被黄昏时分的晚风吹了个干净。相比起来,无论是早前那潮湿的梅雨季,还是即将到来的炎炎酷暑,都愈加显得叫人著恼起来。
教学楼偌大的天台,少年在铺就好的软垫上随意地伸长了手脚,呈大字型躺在上面小憩,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感叹著天气的舒适。
“咯”,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後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夹杂著"嘿嘿"的轻笑。“笨蛋,露馅了都不知道"少年表面上纹风不动,似是浑然未觉,心里却不禁暗暗嘲笑起来。默数著一、二、三,翻身!右滚翻36度,轻巧地起身。
只听得"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声,“啊好痛!陌陌你又拒绝我!!“凄惨的哀号,听到的还以为多惨。
“宿离,你这耍宝的性子要是暴光了,学生会长的宝座就不保了"少年随意地靠在栏杆上,温润的嗓音在凉风中漾开。
“安拉该走的都走了,学校里都没人了,我怕什麽。就是有人来你要相信我的演技"与一般男生相比略显娇小的身型、娃娃脸,连同现下眉眼间调皮的笑意,与平素那个沈稳干练的学生会长简直判若两人。
索性就著趴倒的姿势赖在垫子上,宿离踌躇了一番,正色开口说:“那什麽,听我哥说,你爸不,那个他要回来啦?”
少年怔了一下,随即淡淡开口:“恩,爷爷刚走,人心不稳,我一个学生,不可能又念书又打理莫氏,爷爷担心我年轻,会给他们欺负了去,走之前就立下遗嘱让他回来,到我毕业为止,都由他来管理。满以为他是不会答应的,毕竟爷爷找他这麽多年都没回来过没想到这他居然肯”
话音渐低,然而相形於表面的平静,内心早已暗潮汹涌。
父亲,这样亲近的字眼,竟要给那个从小到大从没露过面的人他从小跟著爷爷,一提到"爸爸”,爷爷总是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现在他要回来,是想尽作为儿子的孝道?还是父亲的责任?父亲他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叫得出口
2
早晨,莫陌起得挺早,这是他一向的习惯。早已醒来的他总是在第一抹阳光透过落地窗帘钻进他的小小斗室时才正式离开磨蹭了多时的床。
比寻常人家大好几倍的房间,被称作斗室,显是委屈了些,但莫陌并未觉得不妥,这已是这座大宅中最小的房间之一了,还是当初他执意要来的。如果可能的话,他会挑个更小的。空间越大,就愈发失了人气,只有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流动的都是属於自己的气息,才能显出自己原本就薄弱的存在感,这让他感到安心。
才下楼就闻到了杨妈煮的馄饨面的香味,餐桌上整齐地叠放著今晨各大报纸的财经时政版。早起,吃中式早点 ,早餐时浏览新闻,都是自小和爷爷在一起培养出的习惯。
今天各大财经版面的头版无一不是那条已在他心间盘桓多的新闻:旅居海外多年 ,莫熙尧即日回国重掌莫氏。报道上附带著一张男人青年时期的照片。英挺俊朗的眉眼,线条近乎完美的轮廓,微微上挑带著半分轻浮的嘴角,即使是这般无所谓的笑容,也带著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男人同时期的照片家里也有一些,据说和爷爷年轻时很像
不自觉的,指尖轻抚过那张多年前的照片,心底掠过一丝茫然。
严格说来,自己长的并不很像他。眉目间的气势都被承袭自母亲的秀气抹去了不少。无论是在男生中过於白皙的肤色,还是秀挺的五官,怎麽看都带著一番中性的味道。就连宿离也老拿这长相笑话自己。“就你这张脸,要真是个女的嘿嘿,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故作奸淫的会长大人,说到底,他又哪里强过自己
厨房里杨妈收拾东西的声响拉回了他的思绪。视线又回到报纸上,现在的他,该早已脱去照片上仅存的那点稚气了吧想来,自己就同那些与他陌路的生人一般,同这些写报道的媒体一般,对现在的他一无所知呵。这倒正合了男人给他起的名字:莫陌
报上并没有登明男人回国的确切时间,而莫陌自是知道的,下午两点到达的飞机。莫陌原本迟疑著是否要去接机,转念又想,既然是十几年来素未谋面的父子,这合该是最基本的礼数,便暗暗地有了打算。
起床换制服的时候,他下意识将白衬衫的下摆整了好几遍,又对著镜子仔细地理了理本就整齐妥帖的栗色短发。望著镜中无可挑剔的样子,心间泛起些品不出滋味的情绪。
想著上完上午的课就让司机开车接了直接去机场,临出门时锺叔的话却蓦地使莫陌有些期待有些忐忑的心绪烟消云散。“小少爷,少爷清早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下了飞机还有事,让您安心上学,不用特地去接他了。”
锺叔垂手立了许久,也不见莫陌的回答,刚要再问,耳边传来少年平淡的应声。“好,知道了。锺叔再见。“语毕,莫陌转身出门,神色间却是掩不住的黯然
宿离有些担心,一整天的课莫陌都上得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下午的时候,那小傻竟然明目张胆地在教导主任的生课上对著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结果可想而知,主任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被罚整理实验室已经算很轻的了。
要走神也得有点功力,怎麽跟了自己这麽久,都没半点受教的样子,把走神当学问的会长大人暗自嘀咕。转念又想,今天是那人回来的日子,陌陌怕是还不知道怎麽面对吧,素来鬼点子多的脑袋还真想不出该怎麽开导他,索性也就照著往常的样子,没有多说什麽。
执意没有要宿离留下来作陪,整理完实验室的莫陌又到天台发了会呆,才独自踱出校门。早些,他已经叫司机先回去了。学校离家将近半小时的车程,莫陌也没觉得远,就那麽漫无目的地往回走。
这些年来,这座堪称海陆枢纽,辖尽地理优势的海滨城市发展地极快,人多地少的窘境从上下班高峰期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中愈发可见一斑。当然,位於海滨路上的那些高档别墅区自是另当别论。作为这座城市一直以来的黄金地段,住著的大多是那些从上辈起就已富烁一方的望族,非但在商界拥有著垄断各个行业的龙头企业,在政界亦有著不小的影响力。
这样的家族本就是屈指可数的,平素进出也都是车来车往,别墅间隔得老远,房子周遭大片的土地全作各自的园绿地,一大片循著海岸线延伸的别墅区除了晨练时压根见不到什麽人。纵使在生意上有交情也都是进了公司坐拥亿万产业时才会考虑的事,寻常小市民习以为常的走家串门,门边唠嗑那是怎麽也不可能发生的。年幼的继承人们平素下了课就要忙著应付家族安排的精英教育,企管课程,也只有在学校里才能寻得到建立友谊,联络感情的机会,诚如也是如此这般才建立起友谊的他和宿离。
许是这样的环境才造成了自己有些沈默内向的性格,和那个据说往日里在学校里叱刹风云,颇吃得开的父亲怕是差了不止一分吧。这样自嘲地想著,视线落在地平线尽头的海天一线。莫陌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渐行渐缓,更没有察觉,无论这一整天漫想些什麽,思绪最後总会落到那个与他血脉相连,而他将初会的男子身上。
待回到家,已是夜幕低垂。杨妈下厨做了一桌子那人喜欢的菜。蟹黄水晶饺、炒田螺、香烤石斑鱼、醋芹、龙井滑虾仁莫陌闭著眼睛都能将菜名倒背如流。谁叫杨妈隔三差五地老爱烧这些菜来练手,嘴上还止不住地唠叨:“小少爷,这可都是杨妈的拿手菜勒。当年少爷吃得那叫一个香哦!";又谁叫自己日日月月地吃来,便也恋上了这些菜的味道。又或许,是明知道那个人喜欢吃,才会自己也喜欢上呢?菜齐了,香味四溢,人却没有回来。莫陌有些了然,胡乱吃了两口,却总得少了一味料,没有了平日吃时的滋味。浅笑著安抚了杨妈担忧的眼神,说著有些累,早早地便上了楼,靠著床看了会书,便迷迷懵懵地睡了过去约莫子夜时分,方辗转醒来
3
飞机整整晚点了两个锺头。摘下墨镜的莫熙尧,隔著机场的透明玻璃再看到这个城市依旧澄澈的天空,近黄昏时暖暖的阳光,那些被弃置在心底久不见日光的过往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迹象,默然的眼里几分参不透的情绪一瞬而逝。
吩咐等在门口的司机径直开往莫氏,後座上的男人便不再置一词。16年的时间,不过沧海一粟,人事兜兜转转却已是难测。
生性健谈的司机小陈虽有些畏惧於这位新任总裁的沈寡言,却还是忍不住向他介绍起城市新近的变迁,尤其是在路过那些标志性建筑的时候,语调上扬,带著些作为本地人的自豪。
莫熙尧并没有阻下他的话茬,仅微侧著头望向窗外。小陈见状,索性更大胆了些,把途经的建筑设施,一草一木都纳入了介绍范围,暗暗准备在到达公司前向总裁完美地展现自己"活地图"的称号。
这不,才刚侃完了新建的市政公园,话题立马转向了正经过的那所不起眼的学校。“总裁你别看这学校其貌不扬,这可是S市历史悠久的名校勒,现在的升学率还是全市第一的哦!那时候陌少爷说什麽也不肯到老总裁安排的贵族学校就读,硬是要读这里说起来,陌少爷还是以第一的成绩从这里考到市重点F中的呢”
现下正是放学时分,校门前满是活力四射的少男少女们飞扬的身影。莫熙尧凝神望著,心下却微有些讶异,想起那个还未见过面却有著浓浓血脉牵连的儿子今年该是16岁了吧
车子继续疾驰,小陈当然没有察觉莫熙尧刚才轻微的情绪波动,他也当然不知道,当年的莫熙尧,就读的也正是这一所中学,和莫陌一样,凭著第一名的成绩考到F中,只不过,还没过完那三年,就已然远走他方了而已
当在外人眼中颇显神秘的新任莫氏掌权人在夜幕中驾车驶进那所多年未曾照面的莫宅,确切地说,已是隔日的事了。
甫回国的大好夜晚,照理应是闲适安逸的,好来抒解旅途的疲惫。莫熙尧却自认没这个好命。此前的数小时,全数贡献给了公司堆叠下来的大批待理的行政决策和议案。饶是体力过人的他,也已有些微露疲态。西装领带统统扯下了搭在手边,衬衣领口斜开,几缕发丝被夜风吹开,凌落在高傲的额前,少了几分白日里潭冷水的黯沈和理性的冷漠,散发出经年未轻易示人的性感和不拘。但这却并未显出任何突兀,仿若他合该就应是这样成熟而不失狂野,遍身透著让人难以忽略的夺目锋芒。
客厅里的西洋古董锺早已敲过了零点,他也早已打过电话回来吩咐不用等门,整座宅子此时一片静谧,仅是玄关和一直通向二三楼的廊灯幽暗地亮著。所以,当莫熙尧就著不甚明亮的光线准备上楼却撞见轻悄而下的莫陌时,面上心间俱是始料未及的诧异。
在楼梯口上对望进彼此黑暗中有些模糊的眼眸,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良久。总之等莫陌从怔然中醒过神,对面的莫熙尧早已恢复了常色,正沈静地打量著这初见的儿子。皎目,清眉,微微抿起的薄唇,栗色的短发微有些凌乱地蜷著,比同龄人略显消瘦的身形藏在水蓝色的一身睡衣里,一脸欲小心掩进黑暗中的讶异和无措。呵,还是个孩子啊"你就是小陌吧"但见冷漠惯了的莫总裁淡淡地扬起笑,神色间透著软软的温柔。
莫陌曾经在脑海里描摹过不知几番父子相见的场景,独缺的怕也只剩现下这出了,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临到当头,早失却了事前百转千回的缜密思量,那样并无诸多意的对望,也仅是存了最单纯的心,想要把这张从相片里鲜活到现实里的脸看个明白。
身畔有隐隐的烟草味道,极淡的,陌生的气息,莫陌却并没感到排斥,反而下意识地生了想亲近的念头。而气息的来源,此刻正静伫彼端
蓦的一惊,少年察觉到自己荒唐的心思,竟是险险地要沈溺进那烟草味里了。一面小心地掩饰,一面想要说点什麽来打破无边蔓延的沈默。但事实上,他压根不知道要说些什麽,该说些什麽。面对莫熙尧的轻唤,他隐约觉得应该回应点什麽,那个理应是亲昵的称呼却压在嗓子眼上,如料想般难以启齿。
正嚅喏时,莫熙尧仿佛洞悉了莫陌的踌躇,轻轻拍了拍莫陌的肩:“明天还要上课吧,快去回房睡吧。“因著耳边醇厚的嗓音,莫陌竟不自觉地放下了惴惴的心,跟著莫熙尧走向二楼,忘了此番下楼原只是要喝水的。
夜凉如水,寂静里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莫陌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楼的楼梯口,视线直直地对著蜷缩在沙发上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细细的手臂环过双膝,头向下埋著,看不清模样。
莫陌只觉眼前的景象万分地熟悉,看过去却仿佛隔了层雾,镜水月般不甚真切。他想要走近细看,奈何双腿无法动弹,恍若这身子不是自己的。
那厢里,隐有脚步声传来。男孩微微抖著的身子僵了下,姿势未变,啜泣声却止了。脚步声渐近,灯哗的亮了,伴随著惊呼:“呀,小少爷,这麽晚了,你怎麽跑下楼来了,坐在这里要著凉的啊!”
再怎样健忘,这每日里一直听著的声音是不会忘的,莫不是杨妈是谁?莫陌有些错愕,却也瞬时明了了。
男孩缓缓抬起头,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泪痕:“杨妈,为什麽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疼,陌陌没有?离离的爸爸在国外,可是每年都会回来和他们过节度假的为什麽陌陌的爸爸不回来?”
一旁的中年妇人心疼地看著这个甫出生就没得过父母半分疼爱的孩子,轻轻地把他搂进怀里:“小少爷乖啊,小少爷这样懂事,少爷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少爷可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呢,像小少爷这样人见人爱的,少爷一定天天宠著小少爷。少爷没回来前,杨妈疼你不哭了哦,再哭杨妈也要心疼哭了。“妇人柔声地哄著男孩,眼里真正透著疼惜。
呵,杨妈总是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疼爱。莫陌想著,心里一阵感怀。若是没有杨妈,如今的自己,怕是要像那些家庭破碎的孩子一样感情残缺孤僻至极了,尽管现在自己也并不如何外向就是了
“小少爷该起床啦"耳畔传来敲门声杨妈的声音清晰了许多莫陌有些混沌地睁开眼尚未从那场梦境中真正转醒
这段日子总是睡得不太安稳童年的点滴琐事常常跑到梦里来而大多时候总是年幼的自己在委屈著没人疼爱
但凡是个孩子终究是渴望著亲情的可以时刻对著人撒娇耍耍孩子气没有父母在身边的自己对亲情的渴望更是多了千万分。但对於有关他的出生,他素未谋面的父母,爷爷是只字不提的,也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提。偶尔杨妈一不小心在他面前说漏了嘴,老爷子就立马变了脸色。
已稍懂人事的自己自是不甘心的,三不五十地缠著杨妈寻根究底,大半是无果而终,就算直到如今,也只是从杨妈的只言片语里知道,父母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母亲生了自己就潇洒地出了国,父亲和老爷子闹翻了後也随即远走他方。中间的因由曲折,始终是不得而知的。
好不容易在这几年渐渐放下了追根究底的心,莫熙尧的出现却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真相的渴望。这样的梦境,这样的回忆莫陌甚至想著这莫熙尧的回国或许正是冥冥中的一个契机,让他解开十几年来的困惑,也一窥那亲情究竟长得哪般模样
敲门声又起莫陌回过神匆匆喊著:“杨妈你先下去吧,我这就起床了”
起身拉开落地窗帘迎进顷刻间溢漫斗室的阳光。唉已经连著N多天起晚了离上学的时间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保持了许久的早起习惯就这样轻易地破功了著实叫人沮丧得很呐16岁的小小少年,微蹙的眉梢透著淡淡的苦恼。
正准备去梳洗敲门声又来打扰。莫陌有些纳闷,杨妈一向知道自己睡得不,尤其在早上,总一叫就醒的。走过去拉开门,却叫不知何时伫立在门边的那座门神给慑到了
少年水眸瞪得老大老半天才蹦出句"爸"透著别扭的声音让莫熙尧有些忍俊不禁莫陌神色微窘,别开眼不去看莫熙尧的笑脸,轻道:“我一会就下来,早餐不用等我的。”
听见莫熙尧轻应了声好,心里竟像松了口气般。脑袋上却蓦地感觉到手掌的温度,微热,不像自己的手,一年四季总是过於冰凉。并不会让人起躁的温度从轻揉的动作里慢慢渗进每一根发丝,渗到四肢百骸,暖暖的惬意。
莫陌对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自从和莫熙尧开始朝夕相对的父子生活,有些东西像是在慢慢地改变,很细微,但确实变了,好比自己一丝不苟的生活习惯,好比一直对什麽都波澜不兴的心绪。本能地不想排斥,本能地想亲近,却掩盖不了局促和著慌,更多的是无措。
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莫熙尧身形微伏,温热的气息喷在莫陌耳边。“小陌如果真的很怕我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轻轻地叹息,显是把少年的无所适从看在眼里。
莫陌一震,一时间纷复杂的情绪都涌将上来,堪堪一句"不要"就要脱口而出。温热的气息却倏然远离,留下裹在铁灰西装里一派气宇轩昂的背影
於是,接下来的一天,莫陌的脑海里耳际边回荡的都是莫熙尧的那个应当是在征询意见的问句。
距离莫熙尧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公司的事务都上了轨道,两父子的相却始终游离在一个奇怪的状态内。莫熙尧内敛的性情显然出乎莫陌的意料之外,但对於莫陌,却是谈不上冷漠的,有淡淡的关心,有淡淡的笑意,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回家吃饭,偶尔会带著亲昵揉自己的头发,也会捉弄人般忍笑欣赏自己的无措只是自己,却一直不知在挣扎些什麽,几乎没有丝毫的回应,也难怪爸忍受不住自己的怪癖,想要搬出去了。
父子间的相,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呢?当莫陌向宿离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学生会长的嘴愣是半天也没合上。
半晌,宿离小脸上咯咯笑开了。“啊呀呀,我们理科试题统统手到擒来的莫小才子,竟然也会有不知道的问题啊?这等旷世奇闻,本公子定要好好宣扬一下了”
“嗯,那是。千万别忘记通知你家大哥哦。我也可以顺便和宿大哥好好聊聊,对於某人偷溜出精英班流连PUB的精彩事迹他一定很感兴趣。”
“停停停本公子认输还不成嘛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暗自嘀咕著,宿离低垂的眼里飞掠过一丝狡黠,抬起头来老神在在:“俗话说:父子哪有隔夜仇。有什麽话,闷在肚子里,对方一辈子也不知道,你和莫叔叔又十几年没见,当然会遇到沟通障碍拉。反正你和他也没什麽父子感情,就先把这层不自在的关系放在一边,把他当个想亲近的人就好了,什麽话都说开来,一定万事大吉拉。”
“是这样吗?“莫陌喃喃著,心下有些质疑。
“安拉安拉,本公子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会长大人沾沾自喜地推著同伴渐渐走远,鬼脑筋早不知何时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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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来几乎可以算是独自成长著,爷爷为自己指引人生的道路,但那一个个脚印却是自己不断摸索,坚实踩下的。优异的成绩,得当的谈吐举止,从容的事,所有的人都会觉得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的,除了杨妈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点滴的进步,偶尔的挫折,都不会有人给予一点小小的鼓励或是安慰。
孤单和寂寞暂且不谈,莫陌向来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所有的情绪都被伪装进那层淡定的保护色下,颇有点"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味道。
一直以为静如止水的表里,现下竟因为那个咫尺天涯的父亲而波澜四起,到底不知道该如何自了。但正因为凡事都习惯靠自己,他也更加没有逃避的念头。这些日子以来莫熙尧淡淡的关心与体贴仿佛在他面前架起一道门,开了小小的一道,透出澄静的光,分不清是假象还是真实,却隐隐诱惑著自己,推开那扇门,到未知的那一边去一窥个究竟。
而拦在身前的,隐隐有一道无形的栅栏,是16年前的过去,也是迟疑著是否该倾注全然信任的理智。宿离的话剥去附著其外的那层不正经,到底还是有一番道理的。坦诚,或许值得一试。至少,在敲开莫熙尧房门的那一刻,他很清楚自己心底里,并不希望莫熙尧带给他的那线光明就这样轻易地消失。
男人似乎刚洗完澡,黑色的丝质睡袍随意地穿就在身上,将健硕的身材彰显无遗,黑发上尚挂著水滴,浑身上下散发出几丝危险的味道。
脸不自觉地热起来,但莫陌仍执拗地对上面前那双几乎是摄人的眼眸。“爸,我有话想说。“声音不大,却透著坚定。
莫熙尧微一挑眉,除了初见的那晚,这还是少年第一这样不回避地迎向自己的目光,并且毫无畏惧畏惧?!确实,不管少年是否在极力掩盖,莫熙尧总轻易地便能解读出藏在他眉目间的慌乱。
对於如他们这般迥异的父子关系,这样的情绪本无可厚非,却有浅浅的疼,弥漾在心间,并非刺痛,只酸胀著,让人难解。如此思想,男人眼底却不曾泄露一番,依旧淡淡地扬起嘴角,淡淡地颔首,便举步往房内走。
卧室的空间很大,摆设却极为简单,不过一张KING SIZE的大床,右侧的书桌,软沙发以及靠墙的衣柜而已。
这样的陈设,幼年时曾偷跑进来无数的莫陌并不陌生,此时的他却无暇在意,跟著莫熙尧进了门,有些心急地就开了口:“爸可以不搬出去住吗?”
莫熙尧欠身坐上沙发,没有立刻回应少年的话,轻拍了下身旁的位子,眼见微红了脸的少年上前坐下,才道:“我以为,小陌更希望我搬出去住。你很不自在,不是吗?“5EAE5C5游色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不是的,其实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和爸相。过去16年的空白,我想我并不能马上就适应。但是我很想了解爸的想法,爸的生活,还有16年前关於你和母亲。”
男人仿佛在思索,良久才有了回应:“关於我和你母亲并没有存心瞒你的意思但或许由其他人在更恰当的时机来告诉你更加地合适我说的很多或许会有失偏颇我现在唯一能说的事实是我和你母亲都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小陌我一直以为信任是比亲情更牢固的牵拌所以你愿意信任我吗?”
男人的眸光明明灭灭泛著黝的色泽冷硬的棱角软化下来掺进罕有的温柔。这样一张可以倾倒众生的脸望将过来莫陌心头一跳感应到的却是男人想要信任自己了解自己关心自己甚至是疼惜自己的心情
少年想要很虔诚地说愿意他想要暂时抛开那些谨慎踌躇的理智也许就这麽一在还没後悔之前跟从最原始的渴望任性一随心所欲一哪怕全然的信任只是换得一点微薄的怜惜而事实上他的确那麽做了
而在过後的许多年里成长起来的莫陌有时会猜想如果不是这一晚的随心所欲那麽他们之间又会是怎样的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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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果真是绝佳的催化剂。好比烧一壶水,莫熙尧是火,莫陌是水,原本中间隔著半尺高的空气,火星半点碰不到壶底,水自然温吞吞地不起反应;现下丢开了无形的阻碍,火苗直窜壶底,没半点功夫水中便气泡翻涌了。
决定了要暂时抛开过去,心境骤然变得宽阔起来,莫陌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往未曾注意到的细节,越发地感受到男人的疼宠。
工作日里父子俩在家相的时间并不长,但大多会共用早餐和晚饭。依旧是中式早餐,莫熙尧似乎也吃得挺习惯,有如吃西餐般慢条斯理,速度却不慢,更能分出神来留意著莫陌。偶尔抬头,便会迎上正喝著豆浆的男人饶有兴味的眼神,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让少年双颊染上薄红。
杨妈做的早餐量一向是很足的,莫陌胃口不大,吃饱了总有余,却不想糟了杨妈的苦心,即便胃有些撑,总会多吃一些。之前没察觉,这段日子早餐的量却明显减了,盛在碗里的分量外加一杯豆浆或牛奶,刚好能饱。偶然间问了杨妈,才知道是莫熙尧吩咐的,心下不由诧异於男人似乎只是随兴的注视里入微的观察。
晚饭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平常六点总准时开饭的,但这学期每周二莫陌有美术的社团,五点半才结束,一般便不留司机等他,一个人步行回家,总是要超过六点。依稀记得莫熙尧刚回国的那个星期二便让他一阵好等,饭菜也已微凉。这几个星期,周二晚上的时间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後推了半小时,6点半准时开饭,恰恰搭著莫陌到家的时间,仿佛谁也没注意到被顺延的时间。
更让莫陌吓了一跳的是这周二,当自己在五点三刻步出校门时,映入眼帘的竟是那个已日渐熟悉的身影。
男人斜靠著黑色的跑车,漫不经心地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机,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黑发浅浅镀上了层余晖的金。自回国起就被业内传说是内敛沈稳的男人,居然会露出这样漫不经心的表情,怕是要让人跌破眼镜了。也亏得除了现在校门口没什麽人,否则又不知道要吸引多少眼球了。
这样神态的男人,莫陌却丝毫不感到惊讶,从那个或许可以称之为冰释前嫌的晚上起,他就愈强烈得感觉到,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和在旁人眼里的莫总裁差了许多,并非一味地内敛,反而常不自觉地露出些玩世不恭,捉摸不透的神情,至少在自己面前是这样,又或者,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无所顾忌地露出这样的本性呢?
就像之前无意间捕捉到莫熙尧关心自己,疼宠自己的小细节般,心里像沁了丝蜜,长久地甜著。不自觉扬起暖笑,少年径直朝莫熙尧走去。
莫熙尧并没有对於自己的突然出现多做解释,仿佛理所当然,载著莫陌离开。
晚风疾疾从耳旁掠过,多多少少地驱散了父子间的沈默,即使这段日子以来,少年已渐渐不再畏惧於面对这样无端的静默。更多时候,莫陌开始觉得,这静谧和时下宜人的温度一样,既不过分到做作,也并不冷淡疏离,和那些从不说出口的体贴一样,恰到好,暖漾人心。
他甚至开始乐衷於从莫熙尧细微的动作和神色来揣测他的心思。并非光明正大的举动,每都不由小心翼翼地掩饰,闪避雷达般躲避男人敏锐的洞察力,像是贪玩的小孩玩起追踪与反追踪的游戏,带点隐秘的刺激,竟让人有些乐此不疲。
当然,被男人逮个正著的时候并不算少,就像是现在。
“怎麽了?”
莫陌心一跳,慌忙收回停伫在後视镜上的目光,错过了男人脸上闪过的笑意。但见莫熙尧仍旧专注地直视前方,并没有追问自己的意思,才暗松了口气,将视线转向窗外,却惊讶地发现跑车正向著与海滨相反的方向飞驰。
“爸,不回家吗?“夜幕初降,车子逐渐汇入通往中心商业区的如梭车流中,男人不置可否的神情使莫陌的疑惑更。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男人带著他来到某精品成衣店的男装区。逛街?!当脑中闪过这个熟悉的字眼时,莫陌彻底地愣了。
熟悉,当然是熟悉的,这可是班上的小女生们课余时热烈讨论的话题,可自己,是怎麽也没有实践过的。从小到大,衣服都是由指定的品牌店按照尺寸直接送到家里来的,再加上平时习惯穿校服,除去四季正常的添置外,并不会有那些用大把金银堆积出的时尚需求。而他更不认为莫熙尧会是那种闲来无事压马路的购物狂类型。
正纳闷,莫熙尧却早已轻车熟路地拣出了几款,将莫陌塞进了试衣间。
莫陌从不认为自己的外表有任何值得夸耀之,相反地,他一度对自己缺乏了不止一点的男子气概而耿耿於怀。幸好身边还有一个五官精致到过分的宿离,让自己至多只被看作多了几分中性而已。也正因为身边时时待著个"漂亮"的代名词,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会和一切用以形容俊秀貌美的词搭得上边。
现在,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胸口带有荷叶边装饰的白衬衫,穿起来带有几分少年的腼腆。纯白的开领小西装微微加宽了肩线,衬衫袖口暗金色的纹点缀了一身的全白,简洁而不失灵气。
果然是"人靠衣妆"吗?以前衣著正式地出席重大场合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此刻面对著的仿佛不再是每天从镜子里看到习惯的自己了,相似却不尽相同,可仔细端详,五官身形又像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到底还是归功於莫熙尧独到的眼光吗?隐隐地,少年似乎觉得,这样的变化并不完全是衣服的功劳,可一时又想不出些什麽。
门打开的响声,扭头望去,一抹颀长的身影映入视线。
黑色的立领西装完美的勾勒出可以媲美模特的身线,银色镶金纹的领带和自己袖上的缀纹似是出自同一系列。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男人举止优雅地走过来,脸上有细微的笑痕,引得柜台小姐抽气声连连。
莫陌也很震撼没错,想著这样风雅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爸,你好俊哦。”
男人扬扬眉,没料到少年会出口称赞。
“我怎麽没长成这样子"接下来的这一句像是暗自嘀咕,莫总裁看著身侧的少年暗暗有些丧气的俊脸,终於忍俊不禁了。
温热的气息吐在少年耳边"那样,小陌就不可爱了。”
莫陌半晌明白过来,瞪了一眼看上去心情甚好的父亲,暗暗有些气恼,想著外表风雅的男人果然有著玩世不恭的本性,瞥见试衣间尚开著的门,便撇下莫熙尧径自走进去。
莫熙尧也不阻止,没有忽略少年耳後那抹驼红,笑意更。
7
如果说此前SHOPPING经验为零的莫陌对於两个小时逛完上十家男装精品店尚无概念的话,当他看到莫熙尧将满满的战利品丢到跑车後座时,对於男人的办事效率绝对有了清楚的认知。
借事後闻讯(途径保密)的宿大会长的话说,这实在是可以载入史册(至少是莫氏史册)的两个小时,对外一向可称得上是不苟言笑的莫总裁的嘴角竟然可以一直保持浅浅的弧度,电煞了一干异性店员和异性消费者(年龄不计)。
莫陌确实有些眼缭乱了,确切地说,是被眼前那一张张明晃晃的笑脸给搅得眼缭乱了。虽说是男装部,女性同胞并不在少数。别说身边那个吸引一众眼球却不自知依旧笑意盈盈的发光体了,就是自己也连带受到波及,让大把大把的陌生视线来来回回地扫视,不习惯不说,这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偶尔偷眼瞧身旁的男人,似乎是对周遭的目光毫无所觉,自如地挑选,自如地发挥其本身衣架子的功能,自如地把选好的衣服塞进自己手里,自如地逗弄自己。
好吧,少年很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气恼的数绝对可以和男人手上增加的战利品成正比了。而男人脸上笑容的持久度,显然也在这个正比行列中,一直到车子驶出停车场,仍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饿了吧,想吃什麽?“一向低醇的嗓音竟也是带著笑意的。
“不想吃。“莫陌闷闷地说。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些什麽。
“刚才试衣服累坏了?”
少年的眼前闪过男人两个小时里旁若无人的浅笑,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像是被迫把偷偷独占的玩具拿出来分享的孩子,低垂的眼里带著微微的不甘愿。
“饿著肚子可不行,想吃什麽都可以哦嗯,不吃的话,回去杨妈一定会一边数落一边跑去做晚餐了。“察觉到少年有些低落的情绪,莫总裁不觉自我检讨起来。刚才果然有些过分了啊,尽以逗弄这小家夥为乐了,失了这些年来内敛的性情,反倒更像是十六年前的自己?!
莫陌原本一句"不想吃"又要出口,硬生生地叫男人沈吟而出的後半句话给逼退了回去。年纪大了的人,总有爱唠叨的通病,杨妈的唠叨就属於能让人听得头大的类型。虽说从小到大已经听得很习惯了
蓦的一顿,少年突然觉得,男人的後半句话怎麽听都像是动机不良。
哼,看上去像在喃喃自语,多半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吧。转过头去,不意外地想见男人会有怎样一番促狭的笑意,莫熙尧却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爸”
略微迟疑地开口,这样的莫熙尧让莫陌有些著慌,明明就在身旁,明明已经日益亲近起来,却凭空生出些陌生和疏离的味道。
少年的轻唤拉回了男人就要沈缅的思绪。
“嗯,吃东西去吧!学生时代应该对好吃的东西都没什麽抗拒才是。“又是淡淡的笑容,五官也跟著柔和下来。
莫陌脑子一转,下意识地答道:“想吃什麽都可以?”
“当然。”
“那就去吃爸在高中时最喜欢吃的东西吧。”
男人挑了挑眉,显是诧异於少年的回答。
高中呵,曾经无比张扬无比放肆的时光,抛在脑後整整十六年,任其斑驳陈旧 。没料到在回到这座城市後,只略微的一思索,那些依旧鲜明的记忆便要倾巢而出了。
莫熙尧的思绪转得飞快,表情上却未泄露分毫,很快应允了少年的要求。
跑车急驰著,两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待到车停下来,少年彻底地愣住了。不是有名的西餐厅料理店,不是昂贵的酒店茶座,赫然入目的,分明是F中简朴到不能再简朴的後门。
S市的市重点大多有著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占地不大,朴实无华的外观与严谨治学的学风相呼应,而F中就是其中之一。
眼前,已微有锈迹的铁门牢牢地锁著,因为门外是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校方为了保证安全,鲜少会开放後门。莫陌盯著暗橙的路灯下有点阴森的大铁门,实在猜不透莫熙尧的用意。
眼见著少年对著大铁门,呆楞著不下车,原来已经走出几步的莫熙尧有点哭笑不得。快步走过来打开车门,拉起少年的手便往小巷行去。
男人的手比自己的要大许多,手上的温度也比自己的要高,牢牢扣在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粗糙,似有薄茧。暖暖的体温从交握的手心一丝丝传递过来的感觉,在暗巷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走了一段路,理应不久,兴许是黑暗的关系,少年发觉自己对於时间的流逝变得没有概念起来。被男人拉下车的时候,曾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这一段路下来,却有些贪恋起这样在凉夜里让人万般受用的温度。
一个拐弯,眼前豁然开朗。应是交错的另一条巷子,比身後的那一条宽阔,也明亮很多。有点点灯火,似是远远通向外面的街道。十米开外,蒸气迷蒙,一家极小的面食店,正在营业。
8
考进F中将近一年,莫陌走进後门那条巷子的机会屈指可数,也就从来不晓得,几百米,拐个弯,就有另一方天地。就像是每个人都从同一个起点出发,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无数个叉路口,无数选择,有时候仅仅差了一个拐弯而已,没有拐过去,我们就永远对那方世界一无所知。
莫陌一时有些怅然。他坐在面食店简易的长凳上,看著男人熟络地和老板招呼著,打点碗筷,甚至帮著配佐料,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强势。
面是已经筛过的,很快就起了锅,男人捣鼓了一阵,自己托著托盘端过来,热气腾腾。满满的两大碗,佐料下得很足,葱、肉丝、木耳、黄瓜、海带和豆腐堆了厚厚的一层,盖住了下面白嫩的面条。鼻子底下满是面香,带著芝麻香油的味道。
莫熙尧拿起手边的筷子,小心地把一个碗里的面和料搅匀,推到少年身前:“正宗的手!面哦,有钱也不一定吃得到。“後半句话,算是对自己说的,在国外那麽多年,也不是全然没有过怀念,至少一碗中式的手!面,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莫陌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面!地很细很薄,鲜美的味道在唇舌间溢开,吞咽时像是软软地从喉道滑将下去。少年感觉彼时心里像是陷下去的空落落的一大块,此刻好像要被填满了。
男人正准备开动,却见少年停了动作对著筷子像是在发呆,不由纳闷,转念又想少年或许是不习惯在路边摊一样的小店里吃东西,遂轻笑道:“小陌一定不常在外面吃东西吧。刚才碗筷都有热水烫过的,不会不干净。尝了味道不错吧。”
莫陌怔怔地抬起头,隔著腾腾的热气望向对面的男人:“很好吃,爸有放特别的东西吗?面里好象有家的味道。”
少年的声音不大,温温的,一字不漏地传进男人的耳里,连同话里那一丝茫然。语毕,他自己仿佛也察觉到问了个傻问题,很快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低下头继续搅动起筷子。少年没有察觉到男人一直望过来的目光,如果他察觉到了,或许心细的他轻易得便能看出甚至读懂此刻男人的目光里泄漏的情绪,是心疼,交错著悔意。
莫熙尧自己都惊讶,对於16年前的毅然离开从没有後悔过的自己竟会因为少年的一句话就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果然是血浓於水吗?不知不觉中,少年在心中竟占了如此重的分量。或许,真的是该考虑有个真正的家了,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这个被自己抛开十六年现在却让自己隐隐心疼的儿子。
面很香,面对面的两个人并非是饿到要埋头苦吃的地步,接下来却都无甚言语,气氛一时安静到有些诡异。
往回走的路上,莫陌没有再被牵住手,只是和男人并肩走著。说是并肩,对於身高颇有差距的两人来说其实并不贴切。与少年视线相平行的,一直都是男人宽厚的肩膀,要微仰起头,才能看到男人英挺的五官。
巷子里还是很静,耳边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开始是凌乱的,然後两个声音逐渐地缩短间隔,再慢慢地,有了一样的频率,成为唯一的步调。
莫陌在黑暗里微微地扬起嘴角,突然想说点什麽。
“爸以前经常过来吃面吗?”
“恩,那时候在家对著你爷爷吃饭就要被训话,就干脆过了吃饭时间再回家。嘴上说吃过了,却都瞒不过杨妈,总是偷偷备著饭菜等著後来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就经常过来了,总觉得连杨妈都烧不出这麽好吃的面呵,说不定这面里真的放了什麽特别的东西呢!”
男人回忆著,随即想起少年的话,不由轻笑出声。
莫陌差点又要瞪过去,忽然想到是在黑暗里,瞪了也是白瞪,只有作罢。
回程的气氛却也因而变得活络了。
回到家,临进房前,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过来。莫陌疑惑地拆开,竟是一桢请柬,确切地说,是名门宿家二公子生日宴的请柬,不光是跟前的这位莫大总裁,就连自己的名字,竟也在邀请之列。
宿家二公子,莫不是宿离是谁?男人今晚带自己去买衣服,原来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事出有因的。少年这样想著,又回想起宿大会长这几天老是带著七分意三分诡异的笑容,仿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9
上流望族的宴会其实远比不上时尚的名人PARTY那样热闹,既没有热辣美W的艺人模特到场作陪,也没有近来崭露头角的年轻新贵活络气氛。作为会场的是宿家风格简洁而不失典雅的私人别墅,从水晶灯盏倾泻而下的柔和灯光,耳边悠扬的蓝调琴音,要留神听辨才依稀可闻的交谈声,在在透著低调的华丽。
人并不很多,但大家显然都早已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从会场的一角看将过去,每个人都表现得彬彬有礼,进退得当,脸上挂著清一色的或浅或的笑容,配合著温馨幽雅的氛围,少年心里没由来地泛起几分厌恶。厌恶所有人脸上戴著一样的伪善的面具,更厌恶同样用这样一副面具来伪装真实表情的自己。
不知何时起,自己竟一改往日性情,变得如此憎恶虚伪,渴望真实,甚至有些愤世嫉俗了? 压下心头淡淡的自嘲,少年不由自主地向几米开外正和宿家大少相谈著的莫熙尧望过去。
都说商场如战场,而这聚集各大业界霸主的名门晚宴,则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仪式化作战了。通过宴饮和交流,不仅能寻求合作,营造商机,更能笼络人脉。这样具有战略意义的变相战场,商人们怎能错过?此厢精明睿智的莫总裁显是正因势利导著,让这场宴会的作用在自己手上最大限度地发挥。
男人正是那天逛街时被少年夸赞过的装束,一袭的黑,与莫陌一身的白鲜明地对照。纵然并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他们的登场还是如少年意料之中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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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撇去男人英俊的容貌,他的出现也照样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毕竟,这还是自回国之後莫氏总裁在公开场合的第一露面。所幸这样的晚宴向来是将那些媒体和镁光灯拒之门外的,否则明日的各大早报头条就都会是男人全方位各角度的写真巨照了。仅仅是预想那样的状况,就让少年有些幸灾乐祸起来,虽然没有问过,他却直觉地笃定,莫大总裁是绝不乐见自己的模样被四招摇,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望过来,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样都是笑,少年此刻却觉得男人的笑容全然不似其他人的伪善,反倒莫名得让自己觉得真实,真实且安心。
感觉脸有些发烫,草草地丢还给男人一个也是极浅的笑,少年佯装去取饮料,转身向右侧的欧式长桌走去。
蓦地,一抹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白衬衫,黑色背心,一身侍者服装,可那比自己略矮的身形和自己日日见到的那位却是如此地相似。少年一时疑惑不已,迟疑了片刻,正想追上前去,那人却堪堪转过身来。灵动的眉眼,流转的笑意,可不正是我们鼎鼎大名的宿大会长?
隔著不到十米的距离,宿离正借著转角雕饰的掩护,一个劲地对著自己使眼色。莫陌简直哭笑不得,这家夥,果然一早就发现了自己,存心进入自己的视线,存心背对著自己走到角落里才回头,现在又一副挤眉弄眼的鬼样子,难道想拉著自己私奔?!回想起这段日子在学校里一问起生日宴的事,宿大会长就吞吞吐吐的含糊模样,莫陌愈发想得离谱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他回过身去,悄悄对一边交谈,一边仍留心自己的莫熙尧指了指外面。男人背在身後的手轻轻一动,OK的手势示意著准确接收到了少年想要出去走走的讯息。
像是游戏里老套的接头暗号,带著孩子气的把戏由在人前外表敛,现下仍是一脸如常神色的莫熙尧使将出来,实在是诡异透了,让少年不得不拼命忍住想要扑哧一声笑出来的冲动。匆匆回过身,便跟著假扮成侍者的宴会大主角向外走去。
前两天还在感叹著这一年的初夏分外地凉爽,跨度也很长,时间仿佛像要永远停在这个舒爽的时节。岂料不知不觉间,盛夏已随著夜晚的虫鸣,氤氲的暑气,和就在眼前的暑假翩然而至。
离了冷气,马上就感觉到明显的闷热。脱下才穿上身几小时的白色西装,靠在露台栏杆上的少年这才感觉到一丝凉爽。
宿离侧过头,看著身旁正仰起头遥遥望向夜空的清俊的脸,心里不由地却想起两个月前那个初夏的傍晚,偌大的天台,惬意的晚风,和夕阳下淡淡忧郁的少年。似曾相识的场景,依旧是靠在栏杆上,依旧是将视线安放在不知名的远方,少年脸上却似乎已找不到当日的迷茫,恍惚竟有一股幸福的味道。
“55陌陌你嫌弃我了,陌陌要抛弃我了"话里满是委屈。
“??我哪有??你乱说什麽啊!“少年一脸莫明。
“55还敢狡辩你!自从莫叔叔回来,你也不跟我去天台约会了,也不留下来陪我开学生会例会了,而且你们相的详细情况都不跟我报备!55简直就是见色忘义嘛错错,应该说是始乱终弃,红杏出墙!”
宿大会长耍宝栽赃的功力真不是盖的,纵使已领教过多,莫陌仍被堵的一时无语起来。
“看吧看吧!沈默就是默认!55,这段时间你明显比和我约会还要开心嘛,还敢说不是55,你没话说了吧?! "
果然变本加厉了!“宿大会长名声赫赫,在下一介无名小辈,怎会和公子有同舟共济的缘分呢?反而是会长大人,身为宴会主角,竟然穿成这样,难道想玩cosplay?哪可得马上通知宿大哥,让他也好好瞧瞧。“少年话声平静地反将一军,顺利扳回一成。
“哼陌陌你耍赖,每都拿大哥出来压人!!我坚决抗议!!!“宿离好不甘愿。
“呵呵,反对无效。快说吧,干嘛这样一幅打扮?刚才宿大哥明明说你有点不舒服,等下才下来啊。“少年笑笑地,成功转移话题。
“还不是我大哥啦,一定要搞那些复杂无趣得要死的程序化庆祝模式,以前每年都被我赖掉的,今年说什麽也赖不过去了,只好英勇出逃咯!陌陌,干脆我们私奔吧!!”
看吧,原来自己刚才想得并不夸张嘛,宿大会长确实有能把人逼疯的潜质。莫陌不禁想翻白眼。
“不好,有人来了!“宿离像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侦查兵,蓦地警示出声。随即一把拉起莫陌的手就跑。
不消片刻,少年便和身边这个伪侍应像做贼一样一起蹲在了露台左侧的圃後面,心里则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搞得不像私奔,反倒像是私会了。
那边,连通露台和会场的玻璃门滑开了。微微探出脑袋,望著闯进视线的两人,莫陌瞬间呆住了。
“你是小盈?“莫熙尧意外地望向眼前的女子。高雅古典的发髻,灵秀的五官,一身水蓝镶钻的旗袍,无不透著别样的妩媚。就容貌而言她或许算不上今晚最美W的女人,但无疑将会这场欧式晚宴上是最吸引异性的一个。
苏家的女子,果然都是可以入画的。看眼前人浑身散发出足以令周遭男士侧目的优雅成熟风韵,莫熙尧冷峻的脸上竟微微浮现起略带促狭的笑意。事实上,一直到被这位古典美女"邀请"到空无一人的偌大露台上,他脸上的笑容仍未完全散去。
“再笑小心长皱纹!“夹带著微恼的悦耳嗓音响起。
“反正我也不年轻了。“莫熙尧一脸的不在意,“二小姐不也成熟了不少?!” 实在很难把面前的秀美佳人和当年淘气的小学妹放到一起来想。
“什麽小姐不小姐的,莫大哥你以前可不是这麽叫我的啊。出国了十几年,脑袋也出秀逗了啊!”
“小鬼看你这身打扮,还以为你成了端庄淑女了,想不到还是和当年一样淘气”
“还不是我爸,人家读书读得好好的,一定要我读完硕士去公司帮忙,害得我感觉一下子就老了二十岁。你们一个个都跑到国外去,我爸找不回姐姐,只好拉我来当劳力了啦。“女子不自觉地就倒起了苦水。
孩子般的话语让莫熙尧不由失笑,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另一张朝夕相对的脸,清俊的脸上偶尔出现的苦恼神色带著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笑罢,男人眼底却微微一沈,和女子一样背靠上栏杆,略迟疑地开口道:“你姐还好吗?”
“安啦,她哪会委屈自己。不知道又交了第几任BOYFRIEND,在美利坚的土地上逍遥自在呢!你也领教过拉,我姐实在是魅力无边嘛!不过她也有常打电话回来,应该是很想挂念你们的。她嘴上不说,一定也是很像见你们呢。恩,其实,这些年莫伯伯也会寄相片过去啦,每她一拿到就端起电话对著我发痴"女子仰头对著夜空,语调轻快,似乎没未察觉到莫熙尧的微妙神情和片刻的疑虑。
闻言,莫熙尧没有答话,良久,同样抬起头看向邃的夜空,一脸平静,即使在熟识多年的人面前,也维持著这样一贯的平静,让人无从知晓他此刻的心绪。
“莫大哥,你变了哦!”
“世上没有什麽是不会变的。“莫熙尧并不否认自己的改变。十几年的时间,足够物是人非。
“可是老话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我还是喜欢当年的莫学长呢!其实我真的有喜欢过你哦,比姐姐还早呢,今天就是来寻找下手机会的哦,呵呵呵。“女子半真半假地笑开了,没等莫熙尧开口,又接著道:“我猜你这副冷冷的样子,一定不讨儿子喜欢。对了,莫陌呢?我今天有一半可是来见美少年的,你到底什麽时候要正视介绍我们认识啊?”
“傻丫头,还是那麽急躁。恩,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等过段日子吧。对了,把你姐联络方式给我。“莫熙尧说著取出手机来,心里回想起少年敲开房门的那一晚,自己绝口不提往事,只是希望少年信任自己,结果,终是如愿以偿,两人之间的隔阂也逐渐地冰雪消融。但现在想来,那时并非就不能将真相和盘突出,又或者,诚实一点比开口要求更能得到少年的信任也不一定。那麽,自己又究竟是在在意些什麽呢?男人一时有些失神。
“哼,莫大哥你过分哦,在我面前还想著要和我姐旧情复燃!“女子蓦地探出身子,趁莫熙尧不备,一下子抽走了手机,几步跑开了。
“小盈,别闹了!“莫熙尧叹了口气,小陌要是有这麽活泼就好了。
“嗯,手机可以还你,号码也可以给你,不过我有条件哦!“恰逢此时,耳边传来明快的乐声,女子俏皮一笑道:“待会儿要开舞了哦,莫大哥就陪我跳一支舞吧!今天来的女宾里一定有不少你以前的红颜知己噢,看我不眼红死她们。”
莫熙尧颇为无奈看了眼女子,转念想到少年出去好一会儿该回来了,当下不愿再和女子在露台继续逗留,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便和女子一前一後地越过滑门,回到大厅。
角落里,宿离紧紧捂在少年嘴上的手这才堪堪放开。少年,却也不再有任何动静,依旧是先前的姿势,手紧紧拽著脱下的外套,头微微低著,连嘴角,也不曾颤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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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起初的片刻怔愣後,少年很快便垂下了视线。仅仅是因为,在几番见识到男人敏锐至惊人的洞察力之後,他相当清楚地意识到黑暗并不能为这样明目张胆的窥视起到多大的掩护,被发现的机率依旧很高。
侧头看宿离,也早就埋下了头,少年心底一阵发笑,干起这些不很光明的勾当来,宿大会长果然是经验丰富,实力不容小觑呢!慢慢地回过头,笑意直达嘴角。藏匿的紧张感使心跳微微地加速,少年耳边似乎能听到来自自己和同伴交叠著的呼吸声,紧凑短促。片刻,传将过来的清脆女声却将全副听觉吸引了去。抵不住满心的好奇与在意,终是开始凝神倾听。未料及,方才尚未舒展绽放的笑意,却因了这传进耳里的言语,一点一点僵硬,干涸,最终,完全地凝固在唇畔。
即使低著头,少年也能轻易地分辨出男人话里的随性和自然,完全不似在外人前的不苟言笑。男人的每一句话,透过低醇的嗓音传将过来,或愉悦,或纵容,或疑虑,或无奈,少年极为熟捻地,便能在心里描摹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相应的神情。此刻,这样的熟捻却只是愈发地让少年明了,这些生动的真实的表情,原来并非只对自己流露。
对话里有关过去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地在少年脑海里勾勒出男人年轻时潇洒的风流的模样,也成功地让少年对於过去的疑虑再横上心头。这个大方声称爱慕男人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与男人究竟熟络到哪般程度可以让她在男人面前如此肆无忌惮?那个似乎和男人有过旧情的姐姐又是怎麽一回事?这样的那样的疑问走马观地闪过,快得让少年来不及捕捉,因为新的谜团正随著对话一个个抛过来。
少年不自觉地揪紧了手上的外套,脑子胀痛得难受,他不由微张著口,想要借助频的呼吸来平复这样的胀痛,却引得眼尖的同伴一手捂在自己嘴上,生怕自己情急之下就要将什麽脱口而出。
少年没有动弹,混沌的思绪里倒有了一丝清明。呵,如果可以,倒真想不顾一切地站起来,把真相问个清楚,只是,现在失却了冷静自持的自己还能够平静地接受吗?嘴巴被捂住,只好在心里苦笑,当初是自己想要听,男人不愿说,如今就算男人肯说,自己还敢听吗?被说是太过悲观也好,太过怯弱也罢,仅是在心底妄加地去揣测是当年怎样一场简单随性的风流主导了自己的出生,就让他因为自身或许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而无法承受起来。
果然,是被男人的体贴宠坏了;果然,自己在这样的宠溺下,变得脆弱了;果然,只是低著头是不够的,一开始,就应该把耳朵捂住。至少,就算变得脆弱,还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男人的宠溺和保护,而不必在意什麽过去,出生,和兴许只是微薄如纸的父子关系。
莫陌在无比混乱的思绪里不知道游离了多久,一直被宿离不客气地抬脚踢了踢,才回过神。
站起身来,面前巧笑倩兮的会长大人一手一只盛了大半液体的水晶高脚杯,两眼发亮地望著自己。
“愣著干嘛?快选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里面偷渡出来的诶。“会长大人不耐烦起来,眼里俱是狡黠的笑意,却在莫陌望过去的时候恢复如常。
能够有幸被宿大会长相中并冒著风险偷渡的,除了鸡尾酒,不做他想。若是在平时,莫陌绝对不会对酒精饮料多看一眼。此刻,他却颇为认真地对著两杯不同色泽的酒液细细端详起来。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一杯是近乎透明的蓝,另一杯则是浅金色的黄。不由自主地,少年伸手接过了後者。
拿到眼前看,果然是像阳光一样的颜色,并非夏日午後的炎炎烈日,而是春秋时节煦暖温馨的那抹明媚的金黄。嗅一口,有微薰的香气,透著淡淡的诱惑。少年心中竟涌起一阵熟悉感,急急地打住思绪,浅酌了一口。口感很是丰腴甜美,让人几乎可以忽略其中略带辛香的苦味。
“这杯酒的名字,叫做LOVER’S KISS。 “宿离边啜著手边的另一杯酒,边对著莫陌意味不明地笑。
莫陌一时还沈浸在酒的滋味中,也未及思,只是慢慢地踱到原先的位置,靠著栏杆,一口又一口地小酌。
酒的确是个好东西,而手上的这杯显然比果汁还要甘甜,却又不乏馥郁的酒味,让人一心只想一尝再尝。醉过去的前一刻,少年迷迷糊糊地想到。
少年没有想到的是,酒终究是酒,再怎样诱人可口,再怎样甜胜过苦,都只是迷惑人的外衣,让品尝的人,最终无法逃脱一醉方休的命运。所以,少年也没有想到的是,曾经卑微地只想得到微薄怜惜的自己,已经沈醉在男人给予的宠溺中,并且,贪心地想要更多。
12
莫陌在清晨的鸟语声中悠然醒来,懒懒睁开眼,晨光满室,没有了窗帘的阻挡,已略微耀眼的灿金色光线在地板上,床沿上落下斑驳光影。看锺,已不算早,该是起床的时候了,但他竟破天荒地不太想动,有些贪恋起赖在床上的惬意与舒适。
似乎昨晚没有做梦难得的一夜好眠呢。
昨晚?!猛然从模糊的意识中清醒,莫陌心头一震,一下子坐起来,前一晚的记忆瞬时重新蜂拥回脑海,把前一刻的慵懒驱逐了个干净。舌尖仿佛还残留著诱人的酒香,这却已是失去意识前最後的记忆。无论他怎样回想,始终对後面的事没有一丝印象。
都说酒能浇愁,莫陌原先是不信的,对於理性的人来说,酒只是误事罢了,所以不同於宿离对酒精的好奇与对PUB的留连,莫陌一直对酒无甚兴趣,也从来滴酒不沾。而经过昨夜的亲身体验,现在对这话,莫陌仍是不信,醉一场,只能抛开一夜的愁,醒来之後,愁依旧是愁,没有被浇下去半分。甚至,更添新愁
关於昨晚在别墅露台醉过去後如何得以在今晨安然地躺在自己床上,少年满腹疑问。如往常般,整理洗漱,下楼早餐,准备出门上学,他怀揣著疑问,却始终只是怀揣著,只字不提。面对男人的淡淡笑容,少年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宁愿一直地对醉酒後的事疑问和沈默下去,也不愿和男人谈起有关晚宴的分毫。
少年无法否认自己是在逃避,他打心底里对这缺乏勇气的举动自我厌恶著,但在几番的纠结和欲言又止後,他却只能无奈地继续著这样的自欺欺人。
其实略过细节不谈,少年也很自然地想到是男人将自己带回来,不管他究竟是怎样亲自找到自己,抑或只是被发现自己的其他人带到自己面前。其实有时候,起因经过都不是那麽地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少年借这样的想法来平复疑虑,平复关於昨夜酒醉後的疑虑,又或许,他真正想平复的,是对於更久远的往事的疑虑。
临近期末,课业也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偷懒放松的时间几乎都转移到学习上,用体面的成绩来迎接多姿多彩的假期,最合适不过。莫陌平时一直没有把学习落下,人也聪慧,也就不会去和旁人一样日夜奋战,而宿离更是天生一副好脑子,所以往年的这个时候,两人依旧是和往常一样,闲暇时散步聊天,甚至,只是坐到大树荫下,静静地乘凉。今年,这羡煞旁人的美少年二人组却再没有出现,大家都好生奇怪。於是,每每有熟人见到魅力无边的宿大会长,都好奇地追问是不是组合解散了,又或许是不是宿会长的智商下降了。听到前一句话,会长大人往往皱起一张小脸,连连哀叹,听到後一句话,会长大人的反应,恩,暴力倾向,不提也罢。
宿离相当地郁闷。原本如意算盘打得响亮,要好好调侃下同伴的一杯即醉,顺便将其後的事譬如莫陌的酒品莫熙尧的反应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哪里知道当事人竟一副丝毫没在听的样子,亏自己像演独角戏一样耍弄了半天,亏自己打了老长时间的腹稿!
更郁闷的是,从宴会之後,莫陌竟然也和其他人一样孜孜不倦日夜苦读起来,别人那是万不得已临抱佛脚,而他呢?难道一杯鸡尾酒也能把人给喝笨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知同伴个性的宿大会长了然,那家夥,一定是听了那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女人和莫大总裁的一番话後,又在对过去啊出生啊耿耿於怀了。难怪,这段时间话也少了,人也瘦了,仿佛又开始恢复到以前淡漠疏离的忧郁少年模样了。唔,陌陌还是适合带著幸福味道的样子,那个叫什麽"盈"的女人还真是影响力巨大,宿大会长不满地撇撇嘴。
锺敲过六点,少年在盛夏傍晚仍未见暗的天色中走下车,踏进家门。
考试前的最後一天复习,纵使再怎麽争分夺秒,学校还是一贯地在中午就放了学,留给学生半天的时间调整复习。当然,继续忍耐炎热,留在教室自习的也大有人在,比如,眼前就有一个。
已回到家的莫熙尧直直地望向走过来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眉眼间有淡淡的疲惫,比数月前初见到时,似乎又清减了些。不著痕迹地叹了口气,莫熙尧走上前去,为少年拉开椅子,却没有即刻离开。
“爸怎麽不坐过去吃饭?“少年坐下,看男人许久没有回到座位上的意思,开口问道,语句里,却很平静。
“因为好奇啊!想要全方位地观察小陌是怎麽吃饭的。竟然能达到越吃越瘦的地步。“男人一脸假装的好奇,等著少年识破。
少年反应过来,想要借口说期末复习太辛苦。话到嘴边,转了又转,却蓦的脱口道:“观察出又有什麽用?”
“可以拿给别人借鉴一下噢。“男人仿佛早料到少年会如此问,浅笑著接口。
别人?别人是谁?哪里的别人?公司里渴望保持姣好身材的美女?还是合作上美W动人的异性?少年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一晚旗袍女子向莫熙尧邀舞的话,那一句并没有被男人所否认的"红颜知己”。
低下头用筷子扒著碗里的饭,少年轻道:“是哦。是个搭讪的好方法。”
男人愣了半晌,不可自抑地笑出声,大手抚上少年柔软的短发:“对呀,去向新招的男助理们搭讪,让他们可以对女朋友如法炮制,然後对我们莫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地卖力工作。”
这下轮到少年发愣了,意识到男人在玩笑著解释并且取笑自己的多心後,少年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麽,却最终,只是把饭扒到嘴里。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拿起书包上楼,少年被男人叫住。
“小陌,晚上看书别太辛苦。明天要考试了吧,记得早点睡,待会我让杨妈拿杯热牛奶上来,喝了再睡。”
少年没有转身,仅是背对著男人点了点头,便继续往上走,留下男人独自倚在墙边,对著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莫陌拧开房门走进去,把书包丢在一边,关门,落锁,回过身的一霎那,像失了浑身的力气般,背靠著门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夜幕渐渐地落下,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黑暗里,少年双手环膝,像是那个曾出现在梦里的孩童般,地埋著头。
──原来即使什麽都不说,他也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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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最後一天下午考的是历史,开卷。不用怎麽动脑的卷子,搬一搬,抄一抄,便万事大吉。谁也不想多忍受一刻闷热无比的暑气,纷纷早早地交了卷子,三三两两离开。
莫陌很早就做完了,却一直坐著,视线定格在卷首的姓名栏上,怔怔地发呆。记忆里从没人告诉过自己,单名一个陌字取义为何。懂事之後,辗转得知,名字最初是父亲取的,用意却依旧不明。幼年学字时查字典,大大的"陌”,黑体粗字,下面却只一行细小的注释,虎头蛇尾。一为田间东西向的小路,一为生疏。
那时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第一条,想著在父亲眼中,自己定是如陌生人般可有可无的存在,於是,难过,委屈,总分外念想亲情。现在回想,那第一条意思又何尝没有一番道理呢?田间的小路,大略总蜿蜒曲折,蜷曲交错,没有名称,没有雕琢,随田就意,日久而生,生成之後便常年隐没在荒僻的乡村里,不为人知。
呵,原来这个才更是贴切呢。单只一个字,就既定了自己落寞荒芜的童年。
少年没有想过要去问给予自己这个字的男人,只是很执著地把名字的取义和第一条意思拴在一起,甚至不放心地要打上一个死结,如果说年幼的他无心地无视了其中一条注释,那麽现下年少的他绝对是在有心地无视另一条。生疏,陌生,形同陌路他下意识地想把这些碍眼的词都一一无视掉,这些能否定他和男人的人生曾经或正在或将要进行交集的所有词汇。
“轰隆"一声白日里的闷雷,莫陌回过神。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窗外狂风大作,而原本蔚蓝的天际,不知何时,乌云压境。教室里的光线陡然变得昏暗许多,监考老师面色不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剩下干坐著的寥寥几人,就差没出口赶人了。
莫陌忙站起来,把东西收拾进书包,急急地交了卷。
底楼走廊上人不少,看来都是迟一步交卷又因快要下雨而裹足不前的学生。微蹙起眉,莫陌迟疑地看著几米开外快要连成一线的人墙,没带伞,司机不会这麽早来接,而他并不愿意凑前去与旁人推搡等待。
耳边又是一阵轰雷声,风起得更急了,眼看要成飞沙走石之势。吵闹声,尖叫声也随著穿墙过壁的风势高涨起来。依旧立於人後的少年紧了紧衣领,随即步履坚定地朝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在众人引颈仰望时,雨,终於磅礴而来,如倾盆般,在天地间拉开白茫茫的雨幕。而少年,便在这密匝匝的帘幕中,卯足了劲狂奔。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同时却也在少年几天来沈郁不堪的心底滋生出淋漓尽致的畅快。
这样变相自虐的快感烧灼著少年过於疲惫的神经,使本就受雨势阻隔的他愈加地减慢步速,待到冲进那家小面店的屋檐下时,少年已是浑身湿透。
许是老板早就预见到这样一场暴雨,早早得便关了店,少年只得蹲在紧闭的店门前,眼巴巴地等雨停。原本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教学楼,又记起宿离说下午後门会开著,便想到面食店来躲躲雨。想不到,如今一身狼狈的自己竟是连一碗热汤也喝不上了。少年自嘲地想。
未几,雨势渐渐地缓了,却仍没有停。少年正犹豫著要不要趁著雨小,即刻踏上归途,却有孩童的笑语声迎面而来。抬起头,四五个穿著背心裤衩的小男孩踢踢踏踏,踩水而来。一堆小家夥都没有打伞,冒著雨,只穿著拖鞋,争先恐後地往水坑里踩。显然,都是偷跑出来戏雨玩耍的。
脆生生的笑清晰地传进少年耳里,像是神奇的魔法,竟让少年也不觉中轻扬起笑来。天依旧阴沈,雨依旧连绵,少年却似乎看到了阳光折射在男孩们沓出的水四溅上,色彩斑斓,正如他们笑语里的童年。少年没有过这样的童年,所以他不知道此刻明媚起来的心情是否和男孩们一样,但他清楚知道的却是,这与被男人疼宠时的心情惊人地相似。那麽,不论有心或是无意,男人都在用当下的时光,来弥补自己寂寞的童年吗?
这样的认知尽管懵懂,却无疑让少年的郁结散去了些。他索性也不再顾及什麽,冲进漂泊的雨里。
暑气早已退去,雨里的空气凉爽异常。衣服粘腻地紧贴在身上,发梢也不停地滴水,风吹过,在雨中行走了许久的少年不禁感到丝丝寒意,头脑也昏沈起来。好不容易撑到家门,竟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锺叔这几天回乡下去了,可是杨妈呢?少年无法,只有蜷缩在门边等待。
今天,还真是祸不单行呢,每每要被人关在门外少年心下惨笑。
1
这一场午後的雨一反雷雨来去匆匆的常态,时大时小,一直没有停歇。这下子,所有忙碌的人们才後知後觉地回忆起,那个原本三五天前就要登陆的热带风暴。
一时间,采购的,回家的,就怕著天气要更加地恶劣。
入夜,凄风苦雨里的华都市,一下子变得静谧了许多。莫宅内,灯火通明。刚送走了冒雨出诊的家庭医生,莫熙尧坐在床边,凝神望著眼前昏睡中的少年,无奈的苦笑毫不掩饰满满的焦心。
贫血,过劳,著凉才16岁的身体,竟如此地瘿弱这样的亚健康显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也应该有感觉到才是,不好好休息,还硬是跑去淋雨,这算是故意折腾自己吗?还是,其实他真正想折腾的,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明知道不可能是後者,莫熙尧还是坏心地如是作想。实在是因为这段日子,外表看起来乖顺腼腆的少年,已经有太多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让他也不由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以为他面对著自己惶惑不安,却又抛开怯懦,坚定地要自己不要离开;以为他被迫过早地就熟谙了人情世故把什麽都放在心里,却时不时吐出一些孩子气的话语,羞恼的时候会微红了脸;以为他一直被老头子教导得举止得当,谦恭有礼,却也会偷喝醉酒,会闹脾气,会任性地闹贫血闹过劳还跑去淋雨。
尽管如初见时轻易察觉少年极力掩饰的慌乱一样,莫熙尧谙,这样的生病淋雨绝对事出有因,但少年明显不愿让他知道,这让认为得到儿子信任的莫总裁心里没有来地有些空落,面对少年难掩的沈重心绪却也只有心疼和无可奈何。担心归担心,可毕竟只是父子而已,自身的经历让男人一向对血缘就没有什麽特别的亲昵,即使是至亲,也没有权力去掌握子女的生活,干涉子女的思想。出国以後的他甚至觉得,所谓的亲情,只是比陌生人多一层熟悉,比朋友多一层血缘,如此而已。
小陌或许是唯一的例外,让自己也会不解的一个意外是因为年少时尤其喜欢小孩子?是因为他还没长大?会逗弄,会心疼,会想让他幸福地笑,会心甘情愿地操心如果撇开了父子的关系,自己也会这样?
男人的目光闪了闪,此刻,这个让自己操心的小家夥,正迷迷糊糊地病倒在面前。头发已经吹干了,微长的刘海盖在额头上,单眼皮的眼睑紧紧闭著,病中惨淡的脸色因为过高的体温而透出一抹红。这让男人不禁联想到那晚在宿家别墅醉倒的少年。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躺著,半声呓语也无,仿佛只是因为困极而熟睡过去,酒醉的红也只淡淡那麽一抹,若不是少年几近透明的白皙肤色,根本让人无法察觉。当遍寻不著的自己在宿二公子房里看到这样酒品甚好的年少醉汉,实在哭笑不得。
而现在又是一样,坏心眼的小孩,让人担心,还一幅无辜的样子。莫熙尧忍不住轻轻捏了下儿子的鼻子,却让传到手上的温度吓了一跳。凑上前去和少年前额相贴,还是滚烫。尽管想到医生说退烧针没这麽快奏效,男人的眉目重又覆上一层焦愁。即使是近在咫尺,少年柔和的呼吸依旧不甚清晰,和消瘦下去的身形一样地襦弱。这感觉太糟,叫向来淡定的男人没由来地心慌。血脉的牵连,真如此神奇?只一场病痛,就让他荒谬地联想到随时失去少年的可能,并确信,这是自己只一想到就揪心,并且无论如何,都不愿面对和接受的可能。
许是额上凉凉的温度让遍身燥热的少年舒爽了些,不自觉地自唇间溢出一声呻吟。只一声,轻而短促。若不是男人依旧和少年相抵著额头,也许就要忽略。但如今这样的姿势,这声呻吟很轻易地就被男人灵敏的听觉捕捉。和著眼下少年微粉的脸,竟让男人读出了一抹毫不做作的妩媚来,心神俱是一荡。
绝佳的自制力让莫熙尧瞬间回神,立起身,思地望著早已无甚声息的少年。不能否认,刚才的那一瞬,自己竟被只十六岁的少年迷了心,而这个少年,很不巧的,和自己骨血相连。
所以,自己果然禁欲太久了?!这样的念头一跳出来,就被男人即刻压下。知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得好好看著小家夥退烧才是。思索片刻,莫熙尧用毯子包裹住莫陌,轻松地打横抱起,向自己房间走去。
15
整整十六年没有参与儿子成长的点滴,莫熙尧无甚机会体会为人父母的艰辛,然对於照料病中的莫陌却并非无从入手。长时间待在国外,举目无亲,别的暂且不论,料理生活的本事倒是被迫练了个十成十,其中当然也包括偶尔的病中自理。
依著自己长久以来的经验,捂著被子蒙头睡一觉,出一身汗,烧自然就退了。岂料这个中医的土办法在莫陌身上似乎并不奏效,厚实的被子捂将上去,仍是滴汗未下,浑身发烫,只脸色愈发红润起来。英名的莫总裁只差没干出大夏天开暖气的荒唐事了。
急急征询了家庭医生,应急方案新鲜出炉。殊不知,原本并无多少难度系数的方案,却在付诸实施时著实让莫熙尧犯了难。
喂药,擦身,这些退烧的一贯方法,行动起来也并不困难。真正考验莫熙尧的,是怀中人高烧不退下愈发清晰的媚态。微张的唇,粉嫩的肤色,纤腰,窄臀,对於本就有些被少年迷去心神的莫熙尧来说,无一不透著诱惑。
低唤不醒莫陌,莫熙尧略微施力,单手撬开莫陌的下颚,喂完药,再喂水。但轻微的力道还是让昏迷中的少年微蹙起眉,神色间淡淡的隐忍。莫熙尧忙放下水杯,松开攫住的手,凑到少年耳边,亲昵地安抚。只有男人自己清楚,心里就像是被少年柔软的短发蹭著,痒痒的,极致地撩人,让自己不得不戒备全开,去对付隐隐升起的邪恶念头。
接下来擦身的步骤,愈加苦不堪言。少年单薄睡衣下热热的体温,偶尔指尖触碰到的细滑肌肤,俱是让男人心神不稳的元凶。 待到完事,莫熙尧已是热汗出了一身。匆匆洗了个澡回来,他索性靠坐在少年身边,静待少年退烧,也借著看公文分散脑中诡异的情色念头。
莫熙尧从来不否认自己的风流,也亏了一副绝佳的相貌,从小到大,就一直桃运不断。他也从没想过要刻意地去回避。交往过无数的莺莺燕燕,从没有对特定的人有过独占欲。并非不爱,只是感情上的事,合则来,不合则散,只要在一起的时候是一心一意地欣赏对方,其他的倒不必太过计较。出国後,凡事都要亲力亲为,风流的时间成本无限增大,虽然依旧轻易能得人垂青,比还是大少爷时却是要收敛许多。偶尔的一夜风流,对象不定,性别也是不定,甚至到後来,倒是与同性更加多些。也说不上究竟为什麽,同性异性在自己眼中本就无多大差别。床第间的温存求欢,自然都是极尽所欲,毫无保留,下得床来,往往桥归桥,路归路,鲜少再有什麽交集。这样的风流模式,或许并非叫做爱情,却被男人一直有意无意地恪守著。
只是,在回国之後,要忙著打理公司,不觉间又被少年占据了大半心思,倒真的没多大时间去风流了。两三个月下来,竟也不觉又丝毫异样,看来风流归风流,似乎还并未日久成性。可今晚的状况,又怎麽解释呢?
察觉自己的走神,男人发觉今晚已经在心里打了太多的问号,郁闷的是,似乎没一个是能想个明白的,又或者,是在潜意识地感觉到想明白之後的情形自己多半无法掌控後,自己压根就不愿去想?又一个问号果然,今夜不宜思呵男人又发觉,自己苦笑的数似乎和自问的数也成正比了,却仍是,不由地苦笑起来。
值得欣慰的是,在第N伸手探向少年额际後,莫熙尧唇边的苦笑终於化为了淡然的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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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总裁心理小揭秘:
话说,为虾米小尧米有干出开暖气让小陌出汗的荒唐事泥?当时一脸诡异表情的小尧是这样想滴:靠!大热天开什麽暖气!没开暖气都热得气血喷张,开了那还得了?!!
SO绝对不是他的聪明才智阻止他干出这样滴蠢事滴!!
尧:怒!PIA飞~~
可怜的珞就被PIA到外地去了~顺便带点灵感回来~回来之前,很难再更~大家等偶回来吧~~
PS:这章素走之前临时赶出来的~或许回来会修一下~亲们多包涵~
16
温暖的怀抱,已然习惯的烟草味道,让睁开眼的莫陌暂时忽略了并非睡在自己房间的事实。被斜靠在床头软垫上的男人伸臂轻拥著,脸和男人的睡袍前襟紧贴著亲密接触,分明的肌理,有力的心跳,让莫陌全部的感官都敏锐地聚焦到身旁还在睡梦中的人身上。
除了幼年时在杨妈怀里入睡的模糊记忆,莫陌从没有这样如此贴近某个人的怀抱。称得上是新奇的体验,病痛初愈的少年心跳如擂鼓起来。一点点挪动埋在男人胸前的脑袋,下意识地,想要去窥探男人的睡颜。除去仿佛具有穿透力的犀利眼神,男人的五官会是怎样的优雅组合呢?这样的探索欲望,让莫陌不由自主地由蠢蠢欲动,轻易地转变为付诸行动。只是,他低估了健硕如莫熙尧的成年男人该有的力道,只长臂的轻扣,就让自己难以对付。
动弹不了的焦躁,幅度越发大的蹭动,终是,唤醒了犹自沈睡的男人。
“早安。“怀中人状似精力十足的扭动,让一夜气血旺盛的莫大总裁有些难以招架。同时,也微微放了心,年轻人,果然恢复得很快。
失却男人长臂的桎梏,终於可以自如的转动脑袋了。厚重窗帘外的天气似乎并不明亮,至少,窥不见阳光的影子。莫陌仰起头,想开口向男人回道早安,张开嘴,却蓦地察觉发不了声,想要清嗓子也无补於事。他这才迟钝地感觉到喉间的干哑与疼痛。强忍著一番努力,简单的早安两个字,却只化为沙哑惨淡的两个单音。
“喉咙怎麽了?说不了话?疼吗?“莫熙尧担心的迭问,引得少年有些暗自气恼的点头。
“一定是昨天著凉的後遗症。别担心,吃了药,休息两天就好了。别急著说话。“看出少年的焦躁,莫熙尧揉揉少年的短发,如昨晚一般,轻声安抚,更阻下他一的发声尝试。
少年无法,微抿了唇,原本仰望的视线也低垂了下去,留给男人散落著刘海的额顶,像是在默默委屈著。
莫熙尧忍不住地要心疼,总算强自按下想要把少年拥入怀中安慰的冲动。一想到少年如此一番折腾,嘴上又不由坏心起来:“知道错了没?!考试不好好休息,还要在雨里耍闹,闹出病来还不是要我来收拾。感情小陌是嫌我太有空了咯?锺叔回了乡,杨妈也上了亲戚家,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病死在家门口了?”
男人的语气难得地带上几分严厉,偏偏却让被一头打懵的少年忽略了那背後不容置疑的担心。莫陌坐起身来环臂望向窗外,真正委屈起来了。心里酸酸的,眼里酸酸的,要死咬著下唇,才能不让眼泪流下来。
良久,身後没有动静。下一秒,脸被掰了回来。毫无预兆地,男人的轻吻落在额间。蜻蜓点水的一触,却足以让少年错愕。趁这当儿,男人飞快地转身下床,步出房间,让少年压根来不及端详那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额上被吻过的那一点,似乎微微地发烫,莫陌用手轻触,那一点热源便像要迅速蔓延,惹得脸上也一点点烧起来。可那一吻实在太快,一触即离,让他完全无法回想是怎样的滋味。只有热,和男人的手心,胸膛一样的温度,微微的烘著。抚在额上的手渐渐向下,落在有些干燥的唇上,鬼使神差地,他竟隐隐期待起那热若落在唇上,会是怎样的感觉。
像是渴雨已久的瓣,迫切地需要雨水的滋润,他忍不住端起一旁的水杯,急急地灌了几口水下去。
四肢有些发软,下了床,走到窗边,简单的动作,就让头有些发晕。掀开帘布,果如料想中般,没有蓝天白云,没有阳光。飘摇的风雨里,灰暗成了主色调,就连楼底的那一片片茂的绿,也黯淡失色起来。这让少年想到那些天生眼里就只有黑白两色的一群。无法见识到多彩的世界,心底,是否也一样惨淡?
窗是关著的,骨子里却仍沁入一丝凉意,少年没有回到床上的意思,只一直遥望著风雨,漫想著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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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力气了就想著往外跑吗?“三分戏虐的笑语随著开门声传进耳里,莫陌回过头,眼见男人一手端著托盘,高挺的身形渐渐临近。被系在身前的红白方格子围裙,明显的女用款式,在男人身上愈发得不搭调。按理,谁见了莫大总裁这滑稽的模样都要发笑,莫陌却如视而不见般,两眼只发亮地盯著托盘上的碎白瓷碗猛瞧。
实在是顺著碗里腾腾热气飘将出来的味道太过诱人了,香得人垂涎,香得让少年长久未进多少油水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还知道饿就好。烧刚退要吃些清淡的,只能煮些粥。“说话间,男人已把托盘放在茶几上,转过身,淡然如常的笑在少年眼前直晃。不知不觉间,莫陌已是心随意动著,举步走近莫熙尧身前。
身子被按坐在沙发上,男人也就近坐在一旁,端起瓷碗,舀起一匙,轻轻地吹气,就要送进少年嘴里,附送上的,是不同於前的蛊惑的笑。
或许是错觉,少年总觉得那笑意到扎眼,竟有些心惊肉跳。头一歪,急急地就避开了对面送过来的汤匙。眼睛却毫不回避地,直直对过去。明眸清澈,亮闪著像要传递些什麽。
莫熙尧也没有作声,无所谓般,仍微勾著嘴角,将匙柄一转,送进少年手里。
未作多少迟疑,莫陌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起来,却是安静地,涵养使然地,没发半点声响,不透露分毫饥肠辘辘的饿态。而莫熙尧,则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视线牢牢锁住把脸都要埋进碗里的儿子,也一直没有出言打扰。静谧的室内,恍若正上演一场对手的默剧。
其实,不是如何珍稀罕有到掺了什麽山珍海味的粥,只稠稠一把米粒,合著蛋葱末,再平凡不过。但正是这样平淡温和的味道,全全征服了空空如也的肚子,更保护了尚未恢复功能的肠胃。越吃著,就越觉美味。
然少年并非没有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他甚至一度想停下来问问身边的人也饿了吗?也吃过了吗?只是这样的冲动很快就克制住,不再去想。
事实上,经过昨天的一场大雨,心底的积郁似乎也被冲刷了不少,而一场大病,又似乎让他暂时还提不起多余的心力再去计较那些纷的过去,纵使长时间的昏睡的确恢复了几许精力,他现在也不能说话,不是吗?混乱的思想里,对於男人的排斥已并不那样振颤剧烈,可矛盾依旧,他仍然对於怎样面对眼前这人惶惑得很。是像一个儿子面对生身父亲一样?这样简单的关系,就能解读这样难以言道的局面和氛围吗?
他并不清楚,儿子对待父亲,该以什麽心态,崇敬的?畏惧的?还是疏远有礼的?只是,这猜测到的哪一种或许都不是他真实报以的。恋父情结?!有些可笑的字眼在少年脑子里打转。想要男人对自己一直疼宠下去,想要时刻感受到男人温暖的气息,甚至想要体味男人的唇触碰在自己唇上的感觉。这麽多的想要,竟然威力强大到要压倒那些多年横梗在心间的过去;这麽多的想要,若是自己再任性一点,或许就要成为心中唯一的执念,罔顾一切地疯狂。
少年不敢再想下去。他明智地选择沈默,不去轻易面对男人,也就不用面对这些变态的独占欲。发不了声,兴许正是值得庆幸的。
思绪天马行空,辗转翻涌,少年手间的动作却不慢下,一勺勺舀著粥,眼看著就要见底。最後的一勺,匙面侧沿著碗底和边沿滑行,发出嘶嘶轻响。少年似乎已经饱足了,并不急於把已满载余粥的匙子送到嘴里,只像在进行某种精确的工序一样,将手里的碗微微倾斜,细细研磨。
男人眸光愈,起初仍极耐心地看著,却在下一秒手扬起,扣住了少年持著汤匙的手腕,往後一转,凑近,就把最後一勺粥送入自己口中。
“无情的小家夥,也不知道慰问下煮粥的苦力。“咽下粥的男人像在抱怨,佯装委屈的语调让莫陌联想起宿家的耍宝天王,不自觉地,就要笑笑辩驳。待到恍然想起还不能说话,那笑,却已然在嘴角划开。
清浅的弧度,倒映在莫熙尧灼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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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终於放晴,W阳当空,只地上还未全部干涸的水迹,残留著台风过境的讯息。人们对於盛夏的热情,随著温度一起节节高涨起来。病好了,莫陌却莫名地有些怀念阴雨天里养病的几天。
勉强称得上是与世隔绝的日子,空荡荡的大宅里,就只父子两人朝夕相对著。一日三餐都是莫熙尧亲自下厨,寻常的菜式,自然煮不出绝世的美味。男人熬粥的本事却是一流,即使是清清淡淡一锅白粥,也仿佛藏著与众不同的滋味,让少年再三地回味。似乎男人也曾尝试效仿煮粥的方法来炖汤,炖好的成品却始终不得而见,回想起那一笑称著要炖汤进补的男人姗姗来迟地端上一锅粥,言辞闪烁的样子,少年也就若无其事地不再追问,仅独自一人暗暗偷笑。
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绝大部分时间,男人都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那些言语的逗弄和神色的玩味,依旧让少年觉得不可捉摸,不同的,是从中读出的不知何时缠上的浅浅暧昧。常言道境由心生,这样的暧昧感生生地让莫陌不安。
莫熙尧以生病方便照料为由坚持不让莫陌睡回自己房间,那张散发著男人气息的大床,成了莫陌抗拒无效下的栖息地。一想到要夜夜与男人同床,少年立时坐立不安起来。第一晚睡下去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失眠。时间尚不算晚,这时候是男人工作的时间,怕扰了自己休息,地点,转移到隔壁的书房。冷气开得很小,薄薄的蝉丝被是丝滑的缎面,柔柔地贴身。鼻下弥漫不去的,是从枕间被里漾开的熟悉味道。眼睛适应了黑暗後,房间里的摆设仍然清晰可辨。莫陌眼里异常地清明,从前一天下午起就一直昏睡到早上,下午又被逼著继续小憩,再多的困倦也都不复了。开始想著男人何时会进来,是不是会钻进同一个被窝里睡觉,下一天明的时候,会不会依旧在男人的臂弯里醒来。习惯性地把脸埋进被子里,烟草的味道更加明晰,莫陌突然又想,这味道怎麽就久久不散呢,自己似乎还从没看到过他吞云吐雾的样子。怎料得,这烟味像是会催眠的,也不知什麽时候,就让自己又睡过去。一觉醒来,身侧的床单却平整如前,没人躺过般,手轻轻拂过,一丝残温也没留下。锺上的时针,恰恰转过八点。
这样的状况一直继续著,睡在男人房间的大床上,莫陌却总找不到关於两人是否同床的半点痕迹,这让他庆幸著,却又无法否认心底的那一丝沮丧。他更加不安地猜想自己的恋父情结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他不知道治愈这样的病需要哪一味药,却突然想起那些古老的故事,垂死的人拉著救命稻草不放,初生的动物将看到的第一样事物看作自己的母亲。是了,也许当男人走进自己已然举目无亲的生活中时,就被浅意识里懦弱的自己当作了远离孤苦的救命稻草,血亲的身份,加上男人不断给予的疼宠温存,让自己越来越想紧抓住这个父亲不放。那些让自己都觉可怖的欲望或许正源於此。如果说,再多一些的温暖,不仅仅来自这个唯一的光源,是不是就不会再这样执著地想亲近依赖?
母亲这个字眼,顺理成章地跳进脑海。
这让少年异常坚定了想要探问过去的心。嗓子很快地康复起来,酝酿许久的话,却仿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雨过天晴,杨妈锺叔归来,莫熙尧,却匆匆搭上了临时出国的班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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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男人的电话,是在蝉鸣愈演愈烈的午後。信号很清晰,男人的声音依旧磁性到悦耳,让莫陌有些难以置信只大半天没见,两人就真的隔了千山万水。男人是在凌晨临时飞的航班,说是和国外公司的合作项目出了纰漏,要亲自过去理,归期待定。
像是受了暑气的侵染,莫陌心底隐隐浮躁。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麽男人如此急迫地连夜飞过去,连一句当面的道别也没有留下。但同时他又明白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商场上分秒必争,事情早一刻搞定,挽回的资金何止数倍。只是那不安和猜疑,却迟迟挥之不去,在心头盘根错节。过去几个月里,还曾认为近在眼前的父亲咫尺天涯,而如今,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天涯咫尺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明显地底气不足。男人难以看透的心思,加上过於遥远的距离,让莫陌不自觉地陷入要失去男人的患得患失里。毕竟,现在他还是黑暗中自己唯一的光源不是?
男人的话,却极是风轻云淡,连解释也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这一头的莫陌,便愈发寡言地听著,从头到尾漏出的,只有一两个不具任何意味的单音。
挂线,3分2秒。似乎那多出来的两秒锺,正是自己那两声含糊的应答耗下的。早知道,该一言不发是好。又或许,该让那悦耳的声音继续下去,直至用完剩余的58秒。莫陌发现此时的心态,和学校里成日转著套餐数著短信的小女生们如出一辙般,宁可浪费自个的,也绝不便宜移动分毫。
正怔忡间,手下震动,新进短信。不由地疑惑。
85E5CFD今笆一分孤:)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手机是男人这几天才塞给自己的,小巧的机型,通透的亮银,似乎和男人手上那款黑色的正是同一型。通讯录和快捷拨号里,清一色地都只一个号码。轻按下去,就能听到男人醇厚的嗓音。之前莫陌并非没有手机,只是平素用到的时候不多,也就常落在房里。自从男人回国後,更一直锁在抽屉中。
不假思索地拒绝,男人却笑称这是属於父子俩的亲子专线。“这个号码只有我知道,小陌不可以告诉别人哦。什麽事都可以打过来!尤其是被关在门外的时候。”
男人半真半假的笑语,少年直觉地反驳:“莫氏总裁的号码,不止一个人知道吧。一头热的专线,打得进才怪。” 说出口,才听出话里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怨怼。
“呵呵小陌的号码永远有优先权啊。还有专属铃声!“男人笑眯眯地按键。房里猛得警铃大作,陡然响起的尖啸声,像是在静谧的空间里锐利地划开一道道口子,向来喜静的少年忍不住蹙眉。
铃声持续了好久,在少年忍无可忍,几乎要被躁得跳起来时才停下。空气里都被惊出四起飞舞的尘埃。
“越耸的铃声才越显得十万火急啊。“男人竟像是沾沾自得著,不知不觉,却悄悄散去了少年视线里夹著的几许恼怒。
只有一个号码的手机,著实资源滥用了些。和男人荒谬的约定,几天来莫陌却没有想要去打破。那麽,现在的这条新消息,便只有唯一的出了。
“记得乖乖喝完杨妈炖的汤。记得出门让司机载。记得多吃多睡,养成小猪"省略号後面似乎还藏著好多条记得,莫陌不禁怀疑起那一头是不是由杨妈在口述,男人在笔录。一样地唠叨,一样地在心间泛开层叠的涟漪。
字句间点点的关怀,历历可见。那麽刚才淡漠的通话,是因为不方便的缘故?莫陌盯著短信看了许久,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自从放假後就没往外走过,此刻便起了出门的心。没有听男人的话坐车,只是简单地向锺叔报备了声,他就闲闲逛出门去。
2
暑气依旧,阳光却已失了正午时热辣的温度,由刺眼到柔和,光芒渐地变换。曾经不止一被宿离装成熟地说教著自己太过冷清的个性,莫陌心底清楚,对於那些温暖的事物,并非没有向往。便如这黄昏时分的夕阳,霞光染红天际,徐徐的光线则染尽世间芳华,总轻易地勾起埋在心底里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於温情关於幸福关於爱的遐想。这和男人给自己的感觉不尽相仿,短短几个月,让自己想要赌上的,却是16年来对於人情的渴望。渴望情,渴望爱,聪慧的少年一时却无法悟到,两个字加在一起,就是让冰雪消融万木回春让碌碌众生都义无反顾的──爱情。
沿著僻静的林荫道,渐行渐远。远离了奢华高档的别墅区,便愈发地靠近普通小市民的生活圈。正值下班高峰,道路上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每当身在这样充满著市井气息的闹腾之中,孑然一身的少年总有茫然若失的错觉。近路旁的小学校,幼儿园里,时时传来孩子们的欢笑。莫陌没有上过幼儿园,爷爷请来为人严谨的家教为日後的学习和企业管理课程奠定扎实的基础,却也剥夺了自己本可以这样无忧地与同龄人嬉戏玩耍,笑语飞扬的童年。所以这家街心绿地边上地界不大却童声洋溢的幼儿园,总能吸引自己的视线。
不自觉地停住脚步,隔著铁栅栏,探头向里张望。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大多数的孩子都已经被家长接走了,留下的只有寥寥几个,被年轻的幼教带著,在草地上围坐著拍手唱歌。稚嫩的童声,甜甜的笑脸,斑斓的童年,自己不曾有过的年月
不经意发现,唯独有一小小的身影,没有加入孩子们欢歌的行列,孤单地坐在靠近自己方向的滑梯顶端,双手环著双膝,歪著头,静静地发呆。明明男孩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莫陌却认定了孩子心底里的难过委屈。
霞光一点点黯淡,歌声也渐渐地低下去,直到唱著歌的最後一个孩子被接走,滑梯上的小男孩依旧一动不动地坐著。送走家长孩子的女老师折返回来,轻声叫唤,男孩也是不理不睬。不再压抑想要走进去的冲动,沿著栅栏,莫陌迈开步子。
近大门时,身後猛地传来尖锐的刹车声,未待停稳,车门便被急急地打开,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踢踏声因了主人的一路小跑愈发地响亮。看著那个险些撞上自己的女子直直地跑向滑梯,莫陌有些迟疑地停在门边。
“洋洋,快下来吧对不起,妈妈来晚了妈妈错了,下再也不会了。“一身职业装束的女子微喘著,迭声呼唤。悦耳的嗓音竟是似曾相识的。或许是记忆太过的鲜明,莫陌脑子里一瞬间便笃定了声音的主人。不由自主地,踏进门去,视线,牢牢地锁著女子越来越清晰的背影。
滑梯前,女子蹲下身,一把搂住默默滑下来的小男孩,好久,才起身向一旁的女老师道谢。牵起男孩小手,女子回过身,总算和循声而来的莫陌打上了照面。同样是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同样是在始料未及的状况下,女子的美丽却始终让人无法忽略。只是,上一的惊鸿一瞥里,这姣好的身材被包裹在那身水蓝旗袍里,愈觉惊W。
“你是小陌?“莫陌曾想过,女子或许认得自己。没料到的却是在昏暗的夜色她一眼就认出了,且比自己更加地毫无迟疑,而用上的称呼,竟是只有莫熙尧才用的那一个,透著隐约的亲昵。
这是在拉近距离?莫陌看了眼一旁一直低垂著头的小男孩,明显地心不在焉。
女子顺著莫陌的视线,也看向男孩,晃了晃握著男孩的手:“洋洋,这就是和你提过的小陌哥哥,打个招呼吧。你不是也很想和哥哥一起玩吗?"、
哥哥眼见男孩微抬起头,瞟过来的眼里似乎有了些温度,却依旧没有吱声。莫陌努力想挤出个笑容,扯起嘴角,却有泛开的苦涩。
女子轻叹口气,对著莫陌歉意地笑:“小陌已经放假了吧?怎麽那麽晚还没回去吃饭?对了,是不是莫大哥不在,就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吃吧。洋洋不太爱说话,其实一直想认识你呢。我们也可以好好聊聊。”
莫陌很想从那笑里看出点什麽,却只是徒劳。他更发觉那无一丝虚伪的笑,让自己怎样也无法讨厌。犹豫片刻,终是坐上了女子停在路边的跑车。
21
车子就近停在隔街的一家餐厅前。其貌不扬的外观,内里的环境却不错。有些类似於咖啡吧的休闲装潢,桌与桌之间隔著各式的盆栽吊兰,别具匠心地为客人提供安静私密的空间。女子似乎常来这儿,熟络地和吧前的老板打招呼,不看菜单就能不假思索地报出一大堆菜名。
“唔再来一笼最最美味的蟹黄水晶饺!“说这话时,女子笑笑地对上莫陌打量过来的视线,让少年微窘起来。莫陌并不以为女子连自己喜欢吃什麽都已经探听得一清二楚,那麽,是因了那个很久以前就爱上水晶饺的人的缘故吗?有些厌烦於这样成日地在这些自己根本就无从知道答案的问题上打转,莫陌决定单刀直入,却突然好笑的发现自己甚至连面前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要出口的话也就随之迟疑起来。
“那个请问你是?”
女子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呵呵,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苏盈,不用见外,叫我盈姨吧。这应该是我们第一见面噢。”
第二默默地补充,当然只在心里。“那你和父亲”
“莫大哥啊很戏剧哦,我们第一见面。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吧,刚上高中,看到大家都骑单车来学校,心痒得不得了。就趁姐姐发烧病假那天偷偷得把她的车骑出来。那时候也就才学了个半吊子,半路上就摔了,还好遇见你爸。就是太吊儿郎当了点,帮忙搞得和搭讪一样。当时我心里还想呢,好不容易遇见个潇洒的白马王子,怎麽就这副德性呵,後来才知道,原来那个一脸痞样的家夥,就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堂堂莫氏的继承人。和你爸相多了,也才知道,莫家的公子原来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呐,别说一眼了,就是看一千眼也看不透。小陌要小心别被他蒙蔽了哦!”
“那你不喜欢我爸吗?“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
女子闻言,有些诧异,认真思索了会:“或许吧。但客观的回过头去看,应该是憧憬和崇拜居多吧。毕竟面对这样一个帅到没天理的人,很少有女生能不动心。不过,骑单车的可不是王子哦!王子是要骑白马的啊,好来拯救我这个落难的公主。“说著,女子的目光不觉地转向一旁正专注著头顶吊兰的男孩,眼中满载著母爱,那柔情似水,似乎又是在通过年幼的孩子看向另外的一张脸。莫陌感觉得到,这个生性活泼的女子身上,也许藏著许多许多的故事,虽然他不清楚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并不是那个一直爱吃水晶饺的男人。有了这样的认定,一直忐忑的心情竟一时放松了许多,像是松一口气的感觉。
对苏盈的排斥渐渐淡去,她望向洋洋时眼里的母爱便愈加地让莫陌羡慕起来。
“那个盈姨,你认识我母亲吗?”
“厄,当然。虽然曾经答应不能说出她的身份,但是我们认识这点,我想没必要隐瞒。还有什麽想知道的吗?“一大笼水晶饺端上来,苏盈夹了一个到莫陌碗里,又夹起一个给儿子。
“为什麽不能?“想也没想,莫陌飞快地反问。
“嗯?”
“为什麽不能说出她的身份?“从出生开始,整整十六年没有父母的日子,其中的孤独委屈又有谁能知道。如果没有男人的归来,男人的疼爱,是不是自己就要一直在孤寂的泥沼中,越陷越莫陌觉得自己理应生气,理应愤怒,问出口的话却是前所未有地心平气和。是太过知足了吧。一想到男人的温柔,似乎怎样也发不出火来。
“这个应该问当事人哦。我可不想说错话或许,很快就能见到了她了。等到你爸回来,不妨问问他咯!”
苏盈像是知道些什麽。再问,却故作神秘般不再作答。少年的自尊和涵养,都让莫陌无法死缠烂打地再三追问。一顿饭在之後零落的只言片语中过去,气氛则出奇地温馨。面对著一言不发却时不时偷偷看自己的洋洋和温柔却不失活泼的苏盈,感觉很自然,也很舒服,像是亲人的感觉。可似乎,并没有像对男人那样,想更亲近,想更抓紧,想更无所顾忌。这样的感觉,在归途上接到男人的第二通电话时,犹如排山倒海,竟是空前的浓烈。
22
“在哪儿?不是说好出门让司机载的吗?“男人沈沈的嗓音隐约透著不悦。
宛若质问般,这样前所未有的口气让莫陌有些後悔起前一刻飞快按下接听键的举动。“那是你说的我又没答应"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著脚边的碎石子,少年的话里带著小小的反抗意味。
“一声不响在外头待到这麽晚,存心想让人担心吗?“已经听得出怒气了。月上中天,皎若玉盘,确实不早了。
“你会担心吗?”
“有哪个做父亲的会不担心孩子?为什麽要问这麽显然的问题?“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那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呢?我不是你儿子,你还会担心吗?”
仿佛瞬间的信号失灵,那一头一下子消了音。除了草地持续的虫鸣,耳边,无声无息。大晚上吃错药了吧?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逊,甚至反问出自己都刻意回避的禁忌。可就是无法管住自己的嘴,和心底里模糊不清的期待。
沈默。冗长而难熬的等待里,少年不由地停住脚步。
“小陌。“有答案了吗?吸一口气,然後,屏息倾听。
“我们是父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那样的如果,那样的假设,没有意义。“男人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很对呢!苦笑著,抬头望天。
“既然没有意义为什麽要那样想呢?“话里,欲说还休,却是暗藏著的,让有些走神的少年轻易地忽略。
“是哦,呵,一时突发奇想吧。晚上和同学约好吃饭,忘记打电话回家了。下不会了。“淡淡的解释,听不出情绪。
“那现在在哪?“莫熙尧自然听出了少年刻意的转移话题,刹那间涌上心头的,说不上是失落抑或怅然。
“嗯,到家了。就这样吧,爸晚安。“明明只一天没见,想念就那样排山倒海般
汹涌,挂断的瞬间,莫陌却没有再犹豫。就算是尝试也好,尝试断去暧昧,也断去思念。
美国西海岸明媚的阳光下,莫熙尧对著手机无奈地苦笑。他一向认为自己是务实的人,之所以一直风轻云淡,笑意人生,只因为周遭的绝大多数事物在他看来并不如何重要。对於重视的人或事,他从来是不假辞色的,定要牢牢抓在手里才好,只是几十年来这样的机会不如何多罢了。所以,这似乎是他记忆里的第一,无法掌控想要掌控的,无法抓牢想要抓牢的,而对象,自然是那个只一天就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小家夥。
没有血缘,不是父子?!真该好好问个清楚,那脑袋里都在想些什麽。难道是和自己一样的那些想有又不敢有的念想吗?以为不会在乎的,也不该在乎的。可该死的,没有料到自己竟是这样地在乎。所以才会问,问少年为什麽要那样想。他不否认心里甚至是在妄想著,能从少年的口中听到,那些自己未曾准备好的问题和答案。现在细想来,抱有这妄想的人果然是自私得,卑劣得,伪善得让自己都痛恨呵。商人的本性,高高在上,伺机以待,随时准备坐享其成。
可扪心自问,如果小陌的心意真是合了自己的奢求,难道自己又能忍心让他独自承受背德的罪恶与挣扎吗?事实,自然是恰恰相反,他不愿,也绝不会让这个如今心中分量最重的人,受到丝毫的伤害。
短暂的分离,或许正是时候。趁著这几天,男人决定好好地计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理清了所有,一旦承认了对少年的情愫,他就不会因著世俗的眼光和礼教去做什麽自怨自哀或者自我谴责的蠢事,所以,他也不会允许小陌有任何如上的想法,当然这是在确定了少年也对自己抱有那些隐秘的难以言道的情感的前提下。他承认,自己很霸道。但这样的不符合平常个性的霸道,却仅仅只对特定的人展现。
一脸温柔神情的男人似乎忘记了去想如果少年并无任何非分之想那该怎麽办?是要快刀斩乱麻,还是持续若有似无的暧昧?是要不顾一切地说出来,还是永远埋藏在心底?或者,是潜意识里的他在刻意地忽略这个可能性。所幸,之後故事的发展似乎并未偏离男人预期的轨道。
只是这一刻,手机上熟悉又陌生的号码,让莫熙尧略显诧异地挑眉。
23
“陌陌~~我失眠~~~“软声细语,嗲嗲地从听筒里传来。少年瞥了一眼床头指向凌晨一点半的闹锺,冷冷回道:“我正要睡著。”
“呵呵那个我我耶??!!亲爱的,你也失眠啊?!真是太好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干笑声居然转变成琅琅的诗词朗诵,少年满头黑线,方才好不容易积攒起的睡意以破竹之势飞速散去。
“如此有缘之事,实在是值得庆贺啊。陌陌,我们去PUB喝一杯吧!“话音一扫先前的可怜兮兮,活力四射,兴致勃勃。
“真想喝?”
“咦?真的陪我喝啊?!”
“嗯。”
“真的不骗我?不匡我?不耍我?“对方颇为不放心地追问。
“睡不著数绵羊吧。就这样。“刚才数到哪了?貌似是7235只。很好,有望突破新高。已拿开的听筒却蓦地传来惨叫,在寂静里甚为突兀。
“啊啊啊。陌陌我错了~~别挂啊~~人家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嘛~~55能够得到美人相陪人家实在是太激动鸟~~”
“十五分锺,路口见。“冷静的打断。
“没问题!”
同样是海滨,位於闹市区的这一端,却完全不似别墅区的夜人静。霓虹,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下了TAXI,宿离拉著莫陌,轻车熟路地拐进街边的一条小巷。
“ERIC,两杯威士忌,两杯BLOODY MARY,两杯苦艾酒,两杯红酒嗯,再来一扎冰啤。“随意地坐上吧台,一股脑儿地便报出一大堆酒名,宿离凑到莫陌耳边,笑意盈盈:“环境不错吧!这两位子可是风水宝地哦,可以尽览全场,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到ERIC这位大名鼎鼎的帅哥调酒师噢!“罢了竟对著吧台那头抛了个媚眼,眼角眉梢,风情万种。
这样的宿离莫陌没有见过,不由皱起眉头:“宿大哥看见过吗?你这副样子。“这副虚伪做作的样子。
“他哪有空理我。就算我喝到明天早上,他也不会知道吧我呀,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哦可是最近,好像不幸见到棺材了。”
“那是後悔了?”
“怎麽会?既然下了决定,就不给自己退路。这是他教我的噢。“宿离伸手拿过吧台上的高脚杯,将各色的酒一点点混合起来,光华流转,说不清的迷幻色彩。“这里边每一种酒都很有味道。以前每点的时候,都要犹豫半天,每一种都想要,可若全要了又喝不了那麽多。一旦选择了其中的一两种,就势必要舍弃其他的。於是我每都喝不尽兴。可突然有一天,有人问我,为什麽不把想要的酒混成一杯呢?那样就能一性喝到所有喜欢的味道了。”
将信将疑地接过泛出奇异色彩的酒杯,莫陌小小抿了一口。
“咳咳有点诡异”
“很难描述吧。不过仔细地分辨,还是可以尝出每一种酒的味道。久而久之,就像吸毒一样,上瘾了,戒不掉了更重要的是,陌陌,我很贪心,只要是喜欢的,我都不想舍弃。混酒喝的人不多,混了这麽多好酒的也许更是少数。不迎合大众口味却未必就不正常。人都是贪心的,不是吗?我只是,更贪心一点罢了。“明明才刚开始喝,宿离却像是酒过三巡一般的醉汉般滔滔不绝起来,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语无伦。
戒不掉吗?贪心吗?像是同病相怜呢!少年自嘲地笑笑可如今的自己,自救尚且不能,怕是也没什麽能力去宽慰同伴了吧?
自从那一晚意有所指的对话,就再也不曾有过男人的任何音讯。原本,是很好的,至少恰恰合了自己想要借机断去想念的决心。吃饭,睡觉,看书,散步,悠闲的假日,只要收紧思绪不去想,就能回复到在最初的宁静淡泊里。散步的时候,会逛到那家幼儿园,和洋洋的关系一天天亲密起来,会一起堆积木,一起溜滑梯,而最开始两个人一起做的,其实只是发呆,一人占据著一架滑梯,在沈默的黄昏里发呆。没有经过多少思考的举动,只是记得幼时的自己也曾想要找个人一起,即使只是一起分享寂寞也好。每也都会碰到匆匆赶来接儿子的苏盈,“盈姨"这个称呼和女子柔声的关怀一起逐渐地被自己所习惯,不单单是习惯,或许更多的是满足,那些关於亲情的念想,似乎正一点点地被填满。确实很好,不是吗?只要忽略那些时不时的失眠,和午夜梦回时男人静伫眼前的错觉。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再没什麽话,不觉间,却已扫空了眼前一堆的酒杯。
“嗯,喝够了,再喝就要醉了。我去洗把脸,然後就走。“宿离跳下高脚座,向门边的洗手间走去。莫陌本想一起去,奈何眼前晕乎一片,手脚也发软地很,只好眯著眼就地等待。这一等,竟就等到了PUB打烊。
2
工作的时候萧然从来不多话。这样酷酷的个性加上调酒师的身份,很容易就引起客人的兴趣。面对男男女女的搭讪,萧然始终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调酒上,所以即使在这家PUB已经干了半年,从没有人知道萧然叫萧然。大家都知道的,只是大名鼎鼎的冰山调酒师──ERIC。
其实现实中的萧然很普通,除了长相略优,他不以为自己还有什麽值得注目的地方。而PUB却是个奇特的地方,让他有机会戴上面具,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最妙的是在这里可以一窥众生。来来往往的客人,形形色色的面孔,情绪明明白白都写在脸上,比白日里真切得多。这让萧然感觉津津有味,离真实很近,却有不会有任何不妥,调酒师的身份,使他可以安然置身事外。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的根源,是那个三不五时就窜到店里来喝酒的长相堪称精致的男孩。原本萧然对他是不会有多少印象的,即使他总挑凌晨过来,即使他总是一个人坐到自己对面的高脚椅上,即使他也曾向自己搭讪,并且手法纯熟地使出招一笑倾城。萧然是个GAY,他却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太过耀眼,太过瞩目,甚至太过地漂亮。如果真要选,或许今晚一起来的另一个少年,会更对自己的口味。相比之比,只能算得上清秀的眉眼,却流淌著一股安谧的气息,不张扬,让人感觉很舒服。当然,萧然不会对他出手,这不单单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和那个叫宿离的少年有了不浅的交情。事实是,他不会对任何人出手,至少目前不会。可恰恰因了这不小的交情,他无法在神色犯愁的宿离拜托他送少年回家的时候开口拒绝。
不过,萧然是绝对不会翘班帮忙的,所以他任由少年靠著吧台昏昏欲睡,继续扮演他的冷面调酒师,直到半小时後PUB打烊。
少年把头埋在双臂间,白皙的後颈,栗色的短发,温顺得像猫。萧然想他或许是醉过去了,心里犯了难,难道要抱他出去?伸出手,犹豫了半晌,轻轻拍少年单薄的脊背:“嗨,睡著了吗?醒醒啊!“宿离说他叫什麽来著!
“小陌,别睡了,要睡回家再睡。”
昏沈的脑袋里,硬是挤进迭声的催促和呼唤。莫陌眼皮发沈,实在不想理会。宿大少爷终於从厕所里爬出来了啊难过得便秘了吗?嗯小陌?到底谁比较小啊?!!小陌?!!不是女人的声音,那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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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名字果然有用诶。萧然满意地看到少年一下子撑起身子,侧过头,双眼发亮地盯住自己。看来没醉嘛!即刻回望过去,那眼里的光芒却瞬时暗淡下去,别开的视线里,像有淡淡的失望。
被错认成什麽人了吗?反应过来,萧然不在意地笑笑,半夜买醉的人大多数都有故事,相信宿离也是,那麽再多一个也没什麽稀奇。“店里要关门了哦。还走得动吗?我送你回去。“说著伸手去扶少年,不料却被对方立马一手格开,力道虽不大,还是叫萧然小小地吃惊。
“不用了谢谢。“少年一手撑著椅子扶手,一手揉著额头,猛然站起的动作显然让他有些晕眩,却反应极快地拒绝了萧然的帮助。
“能走吧?”
“恩。”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大半夜打不到车子的。放心,是宿离拜托我送你的,他有事先走了。“简短地解释完,萧然当先一步向外走去,不让少年有说话的机会。直觉里,这样连道谢也是清冷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接受帮助,若是开了口,也八成是拒绝吧。那索性扮强势好了。
道路上已没有多少车辆。夜风很凉爽,该可以适时地为後座的人解乏。萧然看得出来,少年应当属於很能审时度势的那一型,意识到打不到车,没怎麽犹豫便坐上自己的车,上车前却不忘记下车牌,甚至掏出手机发出消息去;不坐前面,反倒钻进後座,除了报出地址和再道谢,就没再说话。和之前混睡时一样安静的模样,却不再给萧然温顺感,反倒像变成了竖起尾巴的猫,满心的警觉与防备。可那表情里,依旧一派平和,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有表情,那样的平和,只是五官的单纯组合。这让萧然不禁猜想,究竟是在什麽人面前,这样的平和才能被打破。
车很快到别墅区,萧然不住这,对这里却不陌生。少年执意在路口下车,萧然也不勉强。小区门禁森严,自然不会有什麽危险,他目送少年的背影走进小区便
掉头离开。
片刻後,拐角一辆黑色的跑车缓缓驶进别墅区的大门,已离去的萧然自然无从看到,而前方缓步走了很远的少年,似乎也不曾注意到。
25
就这样的季节来说,周身的水温有些偏高。但对於明显醉得不轻的莫陌来说,热水泡澡无疑是最佳的解酒方法。水流脉脉,漫过全身,有效地疏解了四肢的酸软,以及,连日来压抑的疲惫。而神志,却更加晕晕乎乎起来,像是被水流托著飘浮在半空,无边无垠的广阔里,不著边际地游荡。久违的懒散,剥去了平日里近似隐忍的外壳,几乎要让人在这一脉丝滑里就此睡过去。
没有开灯。黑暗里,水温渐渐凉下去,却不会觉得冷,已游离在半睡眠状态的少年懒懒地不想起身。困倦,懒散,又或者是惬意,总轻易让人丧失警觉,所以当莫陌察觉到时,脚步声,已然近前,却又在心头一跳的刹那,倏然而止。
莫陌没有动,仍然闭著眼,而靠著浴缸内壁的右手不由地紧握成拳。没有蠢到要去质疑别墅区和莫宅固若金汤的防盗系统,能够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的人,不作他想。只不知,这是否又是半梦半醒间的错觉。耳朵里只有猛烈的心跳声,不够清明的思绪,无法分辨一片静默里的另一个呼吸,另一个存在。他及时地想起身侧的开关,伸出手就能碰到的那一个。一点点一点点,把左手悄悄地以极缓的速度抽离水面,轻轻一触,是梦是幻就能见分晓。简单的动作,却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犹豫,为什麽要迟疑,甚至紧张到,不敢睁开眼睛。
“哗啦"泡在水里的身体蓦地被打横捞起。自然是措手不及,浑身僵硬,没有惊叫挣扎已是在极力克制。慢慢地,身体却在熟悉的气息下放松开来。紧贴著厚实的胸膛,可以感觉到伴随呼吸的起伏。久违的懒散,变成了久违的安心,让并没有动静的少年,静静扬起嘴角。
光顾著沈浸在这样的安心里,以至於在被放到床上,熟悉的气息离开时,莫陌一阵慌乱,情急下,一手拉住了男人的衣袖。
“醒了?“莫熙尧维持著即将转身的姿势站在床边。
房间里也没有开灯,所以莫陌既不能从男人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什麽,也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我去拿毛巾。开了冷气,不擦干要感冒的。”
迟钝地察觉浑身不著寸缕的现状,纵使是在黑暗中,也叫莫陌当下窘困起来,忙松开了手,把整个人藏进被窝里。
莫熙尧快步走开。莫陌恍惚记起把睡衣丢在床上,探出身子去摸索,摸遍了大半张床却一无所获,反倒觉出几丝异样来。抬头,适应了黑暗的视线扫视屋内,果然,竟是男人的房间,自己刻意忽略了一整个星期的房间。
接过毛巾,擦干身子,穿上睡衣。男人只是坐在床边,不发一言。
“爸不开灯吗?“莫陌一时有些怯怯。
“小陌想见我吗?”
想吗?想呵!“上瘾了,戒不掉了。“宿离的话一下子钻到脑海里,隐隐怂恿著莫陌。
“如果再也见不到了,小陌会想见我吗?”
再也见不到了吗?片刻迟疑,莫陌伸出手去,缓缓抚上男人的脸庞,前额,眉心,眼角,渐而下。
直到全部抚过那些棱角分明的线条,才轻轻开口:“见不到的话。至少爸的样子,我都记住了。”
属於少年的纤细的骨感分明的手的触感,冰凉的温度,这样充斥著暧昧的举动,对於莫熙尧无疑是莫大的诱惑。两人离得很近,所以即使是在黑暗,也能清楚地看到少年脸上无声的笑,淡淡的忧伤。
这样若有若无的忧伤,竟让男人心里尖锐地刺痛起来。一把拉住少年就要缩回的手,将面前的人带入怀里。
狠狠地拥抱。亲吻,落在少年的发际。既然是血浓於水,那麽就来个彻底吧。爱情,无关亲情,无关性别,真的不需要什麽理由。
如果早一点遇见,如果不是父子,也会照样爱上吧。男人这样的想法,过了若干年後,也不曾改变。
26
最初,几乎是撞进迎面的怀抱里,除了淬然的晕眩,尚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但不同於此前男人那些转瞬即逝的暧昧神色和那个瞬间的轻吻,这一个冗长的拥抱让莫陌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来体味甚至来回应。无声,能够察觉到原本强硬的力道渐渐地软化,脑袋却始终被莫熙尧牢牢按在胸前,紧紧贴著那个时刻涌动著生命脉络的地方,没有任何的罅隙。近乎於零的间距,让莫陌觉得在这一刻他和莫熙尧的心是相连的。即便这只是错觉,也让他心底铺散开一层浅薄的满足。
月下西天,如水的月色透过落地窗,划开了长久的静默与黑暗。眼前人有如月光般清朗的眉目,让莫熙尧一时竟无法移开眼。於是,他也学起了莫陌,亲自凑上前去巡礼探索,只不过,不是用手,而是以吻代劳。
蜻蜓点水般的细吻,自少年刘海下光洁的额际一路蔓延,一触即离,轻浅有如蝉翼。只有莫熙尧清楚,这不加一丝重量的吻里,倾注有多少爱恋与疼惜。本以为,由怜到爱,由宠到恋,会是遥远的一段距离。现在才完全地确定,原来层叠的怜惜与心动,早就已爱为名。不然怎会吻得如此小心,生怕打破了那一脸噙著淡淡依恋的神情?不然怎会只细吻就叫自己如此甜蜜,任凭一腔激情无喷薄?不然,又怎会只看到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男人,就嫉妒到红了眼?若是在十六年前,怕是早就杀过去宣告所有权了吧。所幸,早过了那样冲动的年纪,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并没有多少理由去冲动和吃醋的。所以,这样延绵的吻,除却情动外,又似乎在有心试探与诱惑,想要看清小陌的反应。只是到最後,莫熙尧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是要欲罢不能了。
男人的唇上像是在火上微烙的铁,灼在冰凉的脸上。起初是由上而下的,额头,眼睑,脸颊,一点一点触过。莫陌低顺著眼,便只是感到零星的热度与微微的痒意。一轮罢,吻过尖削的下巴,却又卷土重来。这一,莫熙尧稍稍地加重了力道,吻的方位也变得无章法起来,像是随意般,密集地印在莫陌清谈的五官间。未来的及散去的热度,弥留在莫陌白皙的脸上,和湿气氤氲的眼底。不知不觉激烈起来的情愫,有如暗潮涌动,让莫陌有些承受不住,呼吸开始急促,手紧抓住身下的薄被,脸不自觉地上仰。应该躲的,应该停的,不应该再继续的,
意识里,却有丝缕缠绕的向往,似有若无地牵絷著不安的情绪,无法明晰,又难能割舍;即使理智上告诉自己要躲避这样的亲密,手脚却不听使唤,他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感觉胸膛里温热的颤动。
但那吻,竟独独绕过少年淡粉的唇,最靠近时也只擦过嘴角。这得以让他在红晕几近要染遍整张脸前,向男人低呼出声:“爸!”
莫熙尧抵著莫陌的前额,吸口气:“只是记住我的样子吗?为什麽不贪心一点呢?如果见不到,说不定就要忘记了吧。小陌,我很贪心哦。如果见不到就要忘记,那就一直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吧。“拉开咫尺的距离,星眸对上莫陌怔怔的眼里:“做永远不会离开我的那个人。”
男人皓亮的眼神,不再是幽冷的潭水,不可测;事实上,此刻那眼里更像是倒映著一潭月光,澄澈的柔和的,清清皎皎,流入少年心间。说不震惊是骗人的,有惊慌,但也有惊喜。只是这喜悦,一直被莫陌潜意识下归结为罪恶的错误的不应该的,破出一层茧,尚覆著千层土,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著,连他自己或许都难以察觉,更不用说喜形於色了。所以看在莫熙尧眼里,莫陌神色里便只剩不知所措的怔然与隐约的慌乱。
不懂吗?不会。莫熙尧笃定莫陌清楚知道自己的意思。那就是接受不了了。男人不否认心里的失落。但放弃吗?当然不。只是这样干坐著,到了天亮也等不到答案吧。还好,他不急。
“不用急著回答。想好了再告诉我没有人会勉强你。再下去就要熬夜了,睡吧。“莫熙尧很自然地想要抚过那头栗色的短发,伸出的手却犹豫在半空,眸光闪烁,略停了片刻,便转而去拿起床头的手机。
“爸不睡这吗?“眼见莫熙尧要转身离去,莫陌发现自己很没骨气地,又慌了。承认自己在踌躇,在退缩。他想要找回那一晚和男人打电话时出口质问的勇气,竟像是"再而衰三而竭"一般,勇气只在心底聚了又散。以为能够锁得住坚强,临到当头却只被湮没得徒留怯懦。不是不答,不是不想答,甚至不是不能答,竟只是,不敢答
“恩,我睡客房。不然又要贪心了。“男人显然意有所指。向著少年的笑却仍温柔如前。
呵,月光下俊美的国王。而且,国王爱上自己了,爱上懦弱的没有丝毫皇族气概的王子。童话故事里,国王有和王子在一起吗?of course not 国王和王子甚至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单身的国王还是年轻的王子的时候总有和公主在一起的故事。王子虽然永不及国王英俊优雅,总有一天却还是会迎来自己的故事。所以,现在国王要离开了吗?
一步,两步,三步王子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的血印,却不觉得痛,因为,痛都跑到心里去了。贪心哈。真的不能贪心吗?恍惚记得,似乎有人才告诉过他,人都是贪心的,不是吗?
莫陌知道,如果现在不说,那麽,或许就永远也说不出口了,或许连"三而竭"的机会也不会有了要赶紧呵!手忙脚乱地冲过去,从後面一把抱住那人。
国王,请别走!王子的故事里,不想没有你
不是怯弱的孤单 /不是苍白的愁怨/ 朗月清辉下,那些等待终於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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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手臂环过男人的腰间,没有交叠,只是紧紧扯住黑色衬衫的衣摆。房门被拉开狭长的缝隙,从廊上泄进来的昏黄光束,正好直直照在少年袖口那半截露出的皓腕上。月牙色的在成熟男人看来颇为稚嫩的手腕,又会有多少力道,只要轻轻向外一扯便能摆脱。
莫熙尧当然没有动。他也当然知道莫陌是在挽留他,只是他无法确定这挽留是否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他俯视少年拢成拳的手背,弯起的修长手指,牢牢拽住手心里轻薄的衣料,竟有刹那的心慌。呵,他竟然怕了,怕这样的挽留,非关爱情,仅是一直缺乏亲情的孩子被孤寂榨出的不愿放手。所以,他不推拒,但也没有回应,直到身後那人开口:“不要走”
声音不大,由於说话人正贴靠在自己後背的缘故而显得有些闷闷,但已足够让莫熙尧听清。抬手扣住白皙的手腕,缓缓拉开,转身,望进清亮的眸光。“这就是答案?”
“嗯。“没有回避,没有犹豫,莫陌轻轻点头。
如此地干脆。让莫熙尧一时真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想好了吗?小陌,我要的不是对亲情的依赖。”
但见少年闻言,渐渐垂下眼帘。漫长到恍如没有尽头的沈默,待要让人愈发心慌意乱时,复才抬起视线:“想好了。“伴随著嘴里轻吐出的字眼,那水墨色的瞳仁里,光华流转,犹胜月色。
莫陌伸手,再向前环去,这一,双手在男人的後颈交握。垫起脚尖,头微微前倾,微凉的温度,便轻易地悬在那温热的唇上。短暂的触过,即堪堪撤离,学著男人的样子,他嘴上扬起淡淡的浅笑。那样如凉月般清冷的一张脸,那样淡然的笑意,看在莫熙尧错愕的眼里,竟是泛著醉人的甜蜜的,如同沈睡了许久的睡莲,在此刻悄然绽放。若有似无的暗香袭来,隐隐的诱惑使然。
怎麽样都好,已经,不需要忍耐了吧。莫熙尧的叹息里,有如释重负的味道。下一秒,狠狠覆上莫陌微启的唇畔。
怎样的唇齿相依,怎样的辗转研磨;呵,如潮水一般,竟直要将人没顶!
火热的舌尖卷进来,肆无忌惮地扫荡,像是要吸走所有的力气,徒留下弥散在口腔里的,莫陌再熟悉不过的烟草味道。这样的烟草香与口中残留著的酒味,无可回避地混到一起,搅成一出堕落的苦涩,品在少年心底,却如要让人上瘾的甘甜。胸腔急速地起伏,再怎样呼吸都觉得不够用,体内为数不多的氧气,连同像要被抽空的灵魂,一点点流失。即使是这样,却仍然不想动。只好只好紧揽住那人的後颈,只好倚住那人圈在腰间的长臂来安缓无力承受的颤抖。
唇上,齿颚,舌间,每一都一层又一层地沾染上温热的气息。几近让人窒息的亲吻,直到少年嘴边无可抑止地泻出断续的嘤咛,才倏然而止。
“讨厌吗?“依旧轻抵住适才相濡以沫的淡色唇畔,“还是,喜欢吗?”
莫陌微喘著不答,脸色倒愈见通红,换来莫熙尧沈沈的笑,热热的气息,全数喷在莫陌白里透红的颊边。
撇过头,被取笑的少年终於想要躲避了。男人却是意犹未尽著,薄唇凑过去,重新占据,不过是柔情似水,一场缱绻的纠缠。
意识被蛊惑,忽忽悠悠地浮沈,但当睡衣的扣子被解开时,莫陌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时候,莫熙尧的亲吻,正自锁骨而下。空调的冷气正对著大床,裸露开来的皮肤却来不及感到凉意,便被蔓延开的吻灼伤。粉色的乳晕被一下下地轻舔拨弄,莫陌死揪住床单,竭力克制著屡屡压上嗓子眼的呻吟,身子像是起了化学反应般不受控制地扭动,半褪的睡衣蹭著丝滑的缎面,越蹭,却越是难耐。那人火热的舌尖还是不满足,竟一下把已挺立起来的乳尖半含进嘴里,润著唾液吸吮,用舌上的味蕾摩挲。“嗯啊"如同曲颈的天鹅,少年年轻的颈项仰离床面,嘴边终是溢开吟声。不要了够了连脚趾都要蜷起,无力的想要呐喊,随颈部上挺的动作,却只是将蓓蕾更地送入男人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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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月色撩人,但此刻撩拨莫熙尧的,绝非月色,而是被浅浅笼在那清霜薄雪中的,月下少年。拥吻的时候就觉察到,小陌真的好瘦,理应是年轻的硕实的身体,抱在怀里竟有微微的硌人,这让他尤其地心疼。亲吻和爱抚,便更加地细致温存,如同身下那人,便是稀世珍宝。呵,可不,让自己义无反顾爱上的,无价之宝
少年白皙的富有弹性的肌肤,沁著淡淡的粉色。眼睛却紧闭著,连同微蹙起的眉心一起,泄露出想要极力掩饰的紧张。这样隐忍的神色让莫熙尧体内的邪恶因子直往上窜,想起适才衣襟半褪时莫陌半压抑的呻吟,想起被为宝贝完全脱下睡衣时他慌乱脸红的推拒模样,下身的灼烧感愈发强烈。
健硕的胸膛缓缓覆上去,完全地贴合住莫陌微凉的身体,以浅吻一点点熨平他眉间蹙起的无措。“小陌不想看我吗?“亲吻延至耳侧,莫熙尧干脆开始佯装委屈。一听就知道是作假的别扭语气,逗得莫陌弯开嘴角。好不容易憋住笑,又让那人腾腾的呵气痒得直要耸肩向另一头缩。一番戏闹,莫熙尧的目的总算达到。
莫陌睁开眼,意料之中的俊颜,完美刻的线条,如同出自名家之手的古典雕塑。到现在才发觉,原来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微勾的嘴角会有很浅的酒窝,应是要凑近了细看才察觉得到,否则怎会一直忽略?又难道是,直至此刻,才见识到那人不加掩饰的最原始的笑颜?
紧张和忐忑不觉间被抛到一边,莫陌悄悄伸出手去,抚上前一刻的新发现,一个不留神,食指却叫男人含进嘴里。指上传来的温度始料未及地灼人,指节指腹一概被轻轻吸吮。他心一跳,慌不择地抽回。总算是,不再被那火热包围,指上滑腻的润稠,却是说不出的淫靡。
怔愣著对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莫陌的脸颊张得更为通红。那一头,始作俑者努力抿起嘴角,还是无法克制地,笑意盎然。
“小陌要慢慢习惯哦!”
一边说著,莫熙尧的笑越发意,莫陌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刚还吓倒自己的火热与濡湿,却蓦地挠上肩头。这一,湿吻未在胸前多作留恋,而是一路向下,舔噬过平坦的小腹,竟要探到睡裤里去了。羞怯,慌乱,莫陌难耐地蹬开小腿要挣扎,却被莫熙尧眼明手快地按住。
“没关系的小陌乖别怕"湿热的舌绕著肚脐眼四周打转,柔柔的安抚却是清楚得很,效果甚佳地软化少年的挣扎。一瞬的犹豫,里外的束缚,便被轻易地剥下。
“啊!“莫陌猛然抓紧枕头,身下那,竟被那渐渐熟悉的炙热包围。从来没被人碰过的地方,让男人一下子含进嘴里,肆意舔弄。
“嗯哈不要"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人融化,唇舌每一下吸吮啃弄,每一殷勤眷顾,却越来越明晰。陌生的情绪,浪潮般在体内流窜,寻不到出口喷发,便只能来回地激荡,让莫陌忍不住要叫嚣,叫嚣著不要。呵,不要了,不要再有了这样令人震颤的,想要更多的欲望。
所幸,汹涌到慑人的欲望,伴随著喷薄而出的热流一起,很快变成攀上顶点的激情。颤栗,喘息,恍若虚脱般的无力里,意识像逆流到过去,回到和男人第一相见那一晚,也是这样,如水的夜里。
莫陌不知道为什麽会突然忆起那一场在入夏之前最初的相遇,他已没有多少余力去想。只是在莫熙尧温柔的怀抱住渐渐平息的自己时,嘴角,很自然地弯出幸福的幅度。
幸福呵!曾经远远奢求,如今唾手可得的小小幸福
酒不醉人人自醉。先前喝酒时未曾醉得彻底,现今,在这样的幸福里,竟似要完全地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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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陌睡得很沈,意识仿佛漫步云端,在大片大片的柔软里游移。即使在模糊的梦境里,他也自然地感到安心。奶白色的云卷云舒里,犹有阳光,轻易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灿然却不刺眼的光芒。往常的时候,总要在这样的明媚里醒来,恰会是清晨时分。但这一日积攒的疲惫与久未有的好眠,轻易地让他错过时间。睁开眼,已是午後。
干净的睡衣和床单,身旁无人的空白,全无法否决暗夜里旖旎的画面,叫人轻易脸红心跳。电话响,莫陌蹦下床,踩著光脚丫急急跑去接,意料之中,男人带笑的嗓音,慵懒的浮在空气里。
“睡饱了没?”
“嗯。“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点著桌面。
“肚子饿了吧。我让杨妈熬了粥,下楼去吃一点。”
粥啊可是"想吃你煮的"小声的撒娇,脸有些发烫。
莫熙尧沈沈地笑:“干脆辞职好了,专门开粥铺。”
“不要。“不假思索地回绝。
“嗯。是怕我煮得太辛苦?”
“怕你赚不到钱,关门大吉!“莫陌暗暗吐舌。其实是贪心地想要专享那味道吧!当然,他才不会老实交待心里打好的小算盘。
“那宝贝养我吧!”
莫陌不由笑开:“臭美谁是你宝贝!”
电话里一番笑闹,胜似甜言蜜语。
挂线前,莫熙尧记起明日的晚餐,本该就告诉莫陌的,却突然有些舍不得破坏这样难得的甜蜜,便暗想著回家再说无妨。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而那些过去,一如既往地存在。
莫陌乍见到苏妍的时候,心里就有奇妙的预感。後来想想,所谓母子连心,大概就是指那样的感觉吧。亲情,总是难能割舍的。正如即使苏盈闭口不提,他也隐隐地直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斐然,面对这个自称是洋洋阿姨却一径盯住自己的女人,莫陌敏感地片刻便瞅准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只是能问吗?该问吗?又或者说,她愿意让自己问吗?
他并非不想要找回一直到现在依旧渴盼的亲情呵护,可他又清楚地听到自己内心的迟疑。还不能肯定呢直觉也会出错的吧真的记挂自己的话,应该会主动和自己相认吧总觉得,好像已经不再如何强烈地渴求了,因为已经有了那个人,有了亲情,也有了爱情!想完最後一句,莫陌这才明白,自己竟是在害怕自私的丑陋的害怕哈,害怕那个人,会因为这场相认而被夺走。
说实话,他被自己吓到了,怎麽会为了自我的爱情想要放弃追寻了十几年的亲情?而那爱情,又是为世俗所不齿的禁忌他知道他不该再想了,不该再让自己掉进那样重的恐慌与绝望里。高贵的女人,却不顾仪态地冲上来,紧搂住他。
“应该叫你母亲吗?“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里,莫陌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从血缘关系上说,如假包换。但我总不想强迫你。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叫我苏妍。“女人抿了一口黑咖,露出不在意的笑,早不复方才的激动。1EAA事如清在过:)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莫陌接过苏妍递过来的卡片,是很常见的那个"妍”。又想起苏盈的"盈”。都很普通的字,冠在这两个特别的女人,却仿佛也变得特别起来,正如那个看上去名不见经传实际又好像不然的苏家。凭心而论,两个女人长得并不像,给人的感觉也不径相同。除却言语间的活泼,就外形与打扮,苏盈总是端庄娴静的,相比之下,面前这位就要随性的多。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简单的T-SHIRT,低腰牛仔中裤,身材火辣,时尚而年轻。年轻到,就外表来说,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而适才说她高贵,其实高贵的并非装束,而是内在气质与魅力风情的自然流露,一如现在。
“有问题吗?“苏妍看出莫陌在思索,遂发问。
“那个可以问年龄吗?“呵,有疑就问吧。莫陌总觉得无法在苏妍面前多作隐瞒。不全是心理上自然的不想欺骗,更多的是在她从最初的失态过後就一直柔和沈静的目光里,莫陌有微微的情怯,或许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吧。
“询问年龄是会惹火女人的呐。尤其是美丽的女人!“很是说教的语气,让人有些难以想象。但从那脸上还未褪去的笑来看,显然还未被惹火:“不过,看在是儿子的份上,偷偷告诉你好了。当初你娘怀胎十月,恰是芳龄二八,豆蔻年华。“说著,竟神采飞扬起来。
厄莫陌一时有些傻眼,总算发现苏家女子的共同点了,言语上,真是突如其来,让人莫名的活泼呐。
“接受不了?太年轻?“苏妍自动忽略太老的可能性。笑话,交了那麽多蓝眼睛绿眼睛黑眼睛的BF,还没有人嫌她老的。
“至少看上去是。所以,有点"沈吟了一会儿,莫陌很认真地想应该怎麽措辞。
苏妍皱眉,一口打断:“你和你爸说话,也这麽拘束?”
突然提到莫熙尧,莫陌抬眼,一时有些愕然。那些复杂的情绪又开始浮上来,小小的排斥,小小的慌乱,还有,并不算小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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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苏妍早一点出现,或许莫陌只会欣喜地流露出对母亲纯粹的想念和依恋,那麽心思就不会像此刻一样复杂,至少神色里也不会有那麽多压抑住的平静。但这样的平静竟在轻松的谈话里不可思议地沈淀,由表及里,如同划开水面的船桨,轻巧地便拨去那些沈寂在下的复杂与慌乱,又让他轻易地了解到有关自己出生的过去,这在遇到苏妍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当苏妍皱眉提起莫熙尧的时候,莫陌不知该怎样答;但他自然地很想知道苏妍现在对於莫熙尧的态度,便顺水推舟:“你见过爸了?”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回来。当年跑出去就一直待在外面,虽然很想回来看看你,到头来总是"苏妍突然有点感伤,这是十六年只在照片上端详儿子的母亲才有的感伤,但她不愿意表现出来,她从来拒绝伤情的角色,追求洒脱。所以她不打算为十六年抛下骨肉辩解什麽,即使这是当时的无奈之举,即使她承认自己也有错。
可说总是要说,尤其是在莫陌问了之後。
“为什麽生下我?为什麽又要走"莫陌问得直接。不是没有怨怼,但如今更想要理清,理清後再释怀。在尝到幸福的滋味後,心境似乎也在随之改变,比起那些苍白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显然更充满诱惑。直面过去,便是少有的平心静气。
“他没告诉你?”
少年默认。
“哼,你爸还真是有风度。尽拣好听的说,剩下难以启齿的都留给我。还不是和当年一样毫无责任感。“苏妍的语气掩不了的愤愤,让莫陌又一瞠目,怎麽越来越觉得,自己完全不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爱情下面加著重号!)
然後,一脸愤然的女人就开始讲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很久很久=16年)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故事梗概如下:王子自幼被严厉管教却极端叛逆,王子的老爸也就是老国王十分不满其败絮本质,眼见王子生性风流到拈惹草,便暗度陈仓和眼馋王子美色的公主勾结,私心上是想借公主来绑住王子顺便实现商业联姻。王子顺利上钩,却辗转得知真相,为脱离老国王掌控借机出国。岂料公主却不慎怀了小王子。虽然客观现实(公主和王子一样准备落跑的现实)和主观个格(公主风流洒脱的性格)都不容许小王子的出生,公主还是很舍不得打掉孩子(内在原因:母性光辉!外在原因:这年头有个基因这麽好的小孩不容易啊!)。所幸老国王正愁无人传宗接代,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嫡孙被扼杀在胚胎里,遂促成了小王子的出生。俗套的情节发展,要是再有个俗套的结尾,绝对要遭人鄙视,所以,结尾不俗套,简言之:从此以後,王子过王子的,公主过公主的,至於小王子
“当年被逼急了,生下你就匆匆忙忙跑到国外去,什麽也顾不得。每在公园见到和谐甜蜜的亲子画面,就想我家的小陌长大了没,在地上爬啊爬啊是不是可以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路了,顽皮的时候有没有抡起小拳头和人滚成一团啦,是不是长得白白嫩嫩小脸可以掐出水来"说这话的时候,苏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莫陌,瞬间漾开满满柔情,如斯眼神,莫陌不久前才见过,在另一个同样姓苏的女人眼里,彼时的他是如此羡慕。而今,要咬紧牙关强忍著,才能不让眼角泛红。
“那为什麽不回来?“莫陌说得很轻,不想让苏妍听出话里的哽咽。
“当初的约定就是要把你留在莫家。你那麽精明的爷爷,应该早就知道我要走,而且不会回来吧。说不定,怕我一回来就拐跑了孙子呢"苏妍吸口气,自嘲地笑。
莫陌没有想到,竟是因为爷爷的死,才有了父母的归来;但若是没有那个不苟言笑的老人,自己恐怕也就不会被生下了吧。他并不想去怪罪任何人,更何况是抚养自己十六年的已逝之人。他一直都觉得这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而对男人的感情,也是一样。
可是"你现在还爱他吗?“还是问出来了。提到莫熙尧,莫陌总要紧张。左思右想,该是没露什麽破绽。
意外地,苏妍的笑别有意起来,竟有几分阴侧侧的味道:“怎麽,怕我抢走你爸啊!“莫陌霎时觉得,这位BH的母亲大人,像是已经知道了什麽。可她,会不在意?!
3
莫陌心里阴晴不定,他慌慌错开目光,试图不让苏妍看出端倪。而苏妍只是端起咖啡浅啜,不动声色,看在莫陌眼里,尤其地高莫测。
莫陌有些惊诧於自己的狂妄,为了那足以为世俗唾骂的爱情,竟起了那麽点心思,想要和亲情对抗。可是好不容易才触到的幸福呵,怎甘心轻易放手?生平头一,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而从前的无所求,或许只因为不曾拥有。
有心抑或无意,苏妍好整以暇,莫陌安然沈默。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直到苏妍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爸没提过我对吧?”
“嗯”
“所以我总要怀疑我们当年一起,他到底是真心情动,还是假意风流。毕竟,当年莫家父子不对盘是出了名的,谁知道你那精明的父亲是不是将计就计在故意和你爷爷作对。到头来风轻云淡就出了国,谁也不放在眼里。“三分怨妇的口气,亦假亦真。
“那时候很辛苦吧。“被抛弃,还要生下孩子。莫陌突然很感念,单是那份甘心承受十月怀胎的勇气,或许就已值得敬爱。他本就并不想对过去和有关过去的人和事如何怨怼,思及此,对苏妍淡去了抗拒之心,反倒是对莫熙尧,又有些乱了心思。
苏妍的脸上却是全无凄恸之情,看莫陌难言的神色,一下子笑出来:“被儿子用这种眼光看,真要觉得自己可怜了。瞎想什麽?你以为你爸干了什麽伤天害理的事?虽说是没有责任感了点,也谈不上抛弃,毕竟说穿了是我勾引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你情我愿,他并没有承诺什麽,最重要的一点,他是跟我分了手才走的,也坦白告诉我要走,那时候还不知怀了你,自然没有意见,恩说不定还双手赞成过呢。”
最後一句话,从字面意思到说话语气,都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仿佛看出儿子的疑惑,苏妍继续道:“没听错哦!双手赞成。”
没听错,果然像在沾沾自喜
“我们该算是同一类人吧。不喜欢服从,不愿意被束缚。恰巧又都从小被俩老头绑著,迟早要溜。不过是你爸溜得快罢了。说起来,你爸当初吸引我的除了外表,更多的应该是这种共性吧其实想通这点就什麽都看开了,就算那时没有分手我们也不会长久,不是说"同性相斥"吗?都好强的人,谁也服不了谁,说不定先走的是我。亏我那时还硬是怀疑自己魅力不够还好及时转移目标,到了美国又重新找回自信。“说实话,苏妍一直很满意国外不受管束的自由生活,只除了"只除了做一个好母亲的自信。”
对於莫陌,她始终是愧疚的,心疼的,不能相见却无能为力,也只能放纵这样的无能为力。但说"只能”,不单是因为与莫老爷子的约定,也因为她其实没有怎样尝试去努力,至少不曾尽力,可以说渴望自由不愿回国的私心,某种程度上促使了这样的放纵。她也清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愈加地愧疚和心疼。愧疚自己,心疼儿子。这样的心情此刻毫无掩饰地从心头淌进眼里,再淌进莫陌心里,轻易地让莫陌动容。莫陌想,即使十六年没见,母亲还是爱他的,惦他的,像莫熙尧说的,谁也没想要将他抛弃。
临走结账时,莫陌无意间瞥见苏妍皮夹里,竟有自己幼时的相片。寂寞的梧桐树,寂寞的男孩,明明是枝叶茂的绿,明明是万里无云的蓝,从前却只看见瞳孔里外的黑白。不像现在,入目的远非单调二色,因为亲情,也因为爱情
“可以抱抱你吗?“妈妈
抱住儿子的时候,苏妍听到了,很轻但很坚定的:“妈妈”,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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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陌到家不晚,但也不算早,至少,有人比他更早。时隔不久再看到那人系著围裙的样子,心境已是迥异。女式围裙里是衬衫西裤,仅袖口被挽起,除此外,一脱下围裙,那人便俨然又是一副总裁打扮。莫陌有些奇怪,他不是向来不喜这些正式著装吗?要不然,又怎会每一回到家就即刻换上T- SHIRT休闲裤呢典型的居家模样。灶上架著大口的不锈钢锅,没有上盖,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起,很快四散开,若有似无地萦住一旁流理台前修长的身影。
莫陌站在厨房门口,是蒸气鞭长未及,却仍是感觉到热,从头到脚,内内外外,都像被无形地熏热了。里面一定更热吧?穿著这一身会不舒服吧!他出神地凝望那衬衣西裤外裹著围裙的背影,片刻,颇然了悟到什麽,心里霎时狠狠塌下去一大块,裸露出那些心底里原本最冰寒最阴郁的角落,那些此刻被暖暖的阳光照亮被温温的柔情填满被炽热的爱情点燃的角落他这才发觉,原来这热并非由表及里,而是由内而外。
呵,差点忘了,厨房也有冷气呢,怎麽会热呢?这样想著,便忍不住轻悄凑上去,想从背後环住那人,手却一下子被两只微湿的大掌包住,拉到温热的唇边亲吻。
“刚回来。“肯定句,并非疑问。
“嗯。出去走走。“莫陌不想马上提见过苏妍,答得含糊。靠著莫熙尧宽厚的背脊,鲜香扑鼻,心里一动,脸红了:“真的煮粥了啊?”
“小馋鬼,只晓得粥。这个叫海鲜泡饭!“莫熙尧笑骂著,腾出拉著莫陌的右手,将案板上备好的虾皮鱼片蟹肉一一放进锅里,盖上锅盖,“饿啦?”
泡饭和粥根本没差嘛轻嗯作答,心里却在反驳,莫陌头蹭著莫熙尧的背部,下意识地摩擦。一衣之隔,轻浅的力道穿过背部,一直挠进莫熙尧心里,挠得莫大总裁气息不稳,就著亲吻,舌头顺势舔过莫陌指尖,过电一般,惊得莫陌一震,立时不敢动弹。回过神,莫陌的第一反应是抽手,可脑子里却更快地闪过昨晚的画面,男人把自己的手指含在嘴里,男人诱惑的笑,男人笑著说"小陌要慢慢习惯哦”。鲜明的记忆,指上,心头,耳畔,无不在,足够让他迷乱。冷不妨,就被莫熙尧侧身拽进怀里亲吻。
适才在咖啡厅里莫陌要了一杯柳橙汁,连唇上也酸酸甜甜,叫莫熙尧不禁含在嘴里一点点细细吸吮。顺时针的方向,湿热的舌轻轻侧滑过,像在描摹唇线,带些酥麻的痒意。缠绵悱恻的舔弄,便只是停留在唇畔,也是要让人脸红的。尤其是在如此近地看到莫熙尧的脸,如此近地望进莫熙尧邃温柔又仿佛亮著笑意的眼里,莫陌愈发地窘困起来。可是,如斯神情,如斯甜蜜,如此爱上的人,让人又怎能移得开眼,或者,他压根就忘了要闭眼。
莫陌不知道自己这样红著脸瞪大了眼的样子在莫熙尧眼里可爱透了。放开莫陌嘴唇,作势就要吻上去,吓得莫陌忙闭起眼。那温热的气息,却仍是直直地降到眼睑上,清晰如同眼皮的轻颤。
“看来我也饿了。“莫熙尧唇抵住莫陌的唇,轻轻地笑出来,却叫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蓦然打断。
来人眼睁睁地看到厨房里禁忌的拥抱亲吻,眼睁睁地任玻璃杯掉下;莫熙尧正对著厨房门口,眼睁睁地看到玻璃杯在脆响中支离破碎,眼睁睁地看来人紧捂著嘴震惊离去;而莫陌,背对著门,被莫熙尧紧紧扣在怀里。
“是杨妈吧。“莫陌没有挣扎,脚步声消失很久,才喃喃低语。肯定句,并非疑问。
“小少爷回来啦,少爷正在厨房里忙乎呢。连我都被他赶出来了。”
──从小就最疼自己,最宠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杨妈。在莫家待了近3年,没有了她自己就要变成孤儿的杨妈。
锅沸了,升腾的蒸气上顶锅盖,与锅沿撕摩轻擦,发出呲呲的响,莫熙尧眼明手快,一手关掉灶上开关。
“老爷从三年前开始信佛的。他不愿意去寺里和人起哄,就自个儿安了个小佛堂,得了空就往这儿待,谁也不让进。虽比不上那些成日颂经的和尚吃斋念佛,倒也算是虔诚了。“钥匙转动时并不顺畅,不断有咯吱的杂响,怕是日久未开,锁眼有些绣了。颤颤旋开锁,杨妈摸索著拧亮开关,兀自立在门边,没有回头。
莫熙尧对里面狭小的空间不算陌生,只是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来过这似乎一直被掩藏起来的复式阁楼了。门里的事物并不清晰,许是蒙了尘,橘色的光下一片模糊,神龛佛像乃至房间正中的蒲团都只是个大概的轮廓,就像他料想不到一生唯我独尊的老头子晚年会去信佛一样,没什麽具体的真实感。
“老爷走得突然,也没多作交待。我就自作主张留了这里,只一直锁著,没打开过。”
“杨妈是想我也跟著老头子学,念念佛,去去业吗?”
“我又怎麽敢叫少爷学这些,年轻人都管这叫迷信吧。少爷,杨妈只想问一句,你还恨老爷吗?”
恨?!好严重的动词。可年少轻狂时,似乎总把这字眼挂在嘴边,噙在脸上。对著罔顾自己意愿剥夺自己自由操控自己人生的强权父亲,愤恨便要源源不绝。可毕竟沈淀了十六年,冷静了十六年,现在再问自己恨不恨就要觉得可笑了。甚至回过头去看看,当年的不甘又怎够得上"恨"呢,顶多只算是怨。而怨,可以在爱和自由和对将来的希冀里轻易地化解。所以他已经可以回答:“不恨。从来都不。”
杨妈听了,猛地转过身来,已有些混沌的眼里闪现亮光:“真的不恨?”
“杨妈,你不信我?“莫熙尧失笑,诚恳地望向自十岁母亲过世起就来到莫家的老妇人。
“怎麽不信?信,当然信。你不知道,老爷一个人在这的时候总念念有词地像在对著菩萨念叨,想必也是後悔了,後悔把你逼走了”
“杨妈,你到底想说什麽?“莫熙尧知道杨妈在兜圈子,年纪大了,不代表脑子不清楚。可他实在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听,可又不得不听。因为是关心自己的杨妈,因为是养大小陌的杨妈。
“少爷你既不恨老爷,就别再为难小少爷了,也别再为难你自己了。无论是哪个,老爷都会心疼的。杨妈也要心疼的。”
手被布满厚茧与褶皱的手紧紧握住,莫熙尧发现自己作不出任何表情。面对老妇比自己要恳切上百倍的目光,连苦笑,亦是不能
曾几何时,爱情,竟被误以为是用来报复的恨。
32
莫陌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暮色垂落,看不远似是而非的海岸线。海鲜泡饭应该味道不错,只不过他没有留心味道,也压根没吃多少。他以为餐桌上沈闷的气氛源於两人共有的心事重重,直到现在才蓦然发觉不是。是自己一直在逃离莫熙尧的目光,避免任何的言语和肢体接触,甚至在饭後莫熙尧让自己先上楼的时候,自己竟就真的默应了,明知道他接下来是要去寻杨妈的。莫陌犹记得上楼前莫熙尧神色间的安抚,眸浅笑,一如既往,温柔,以及让他几乎要视作错觉的,淡淡宠溺和纵容。对自己慌乱间的沈默和疏远他竟不在意!莫陌这才突然想到,或许爸的目光由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自己吧。
他无法否认从被杨妈看到的那一刻起便层层叠起的心慌。那些被暂时密封隔离起来的罪恶感,在自己以为心念坚定时,竟燎原般片刻便占据心底里每一个温暖角落,将幸福的味道湮没覆盖,徒留心凉。於是,不说话,不对视,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不让那人担心,神色间言语间,少年的自尊令他总不想在所爱的人面前再去示弱。只是当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时,他又禁不住要痛恨自己的自私与胆怯。本应一起去的,本应去向杨妈解释的,本应在上楼时也还以让男人安心的笑的,可他只是沈默,一径沈默,想要隐藏怯懦,却何尝不是下意识地规避罪责。只因为,他不想看到杨妈失望,只因为,是那个从小护著自己的杨妈。
可便要这样沈默下去吗?把所有的风雨所有的包袱都丢给爸?心像被瞬时揪起来,揪得生疼。不知为什麽,莫陌突然想起适才相认的母亲,洒脱肆笑的苏妍,以及,在午後的阳光里想要为爱而争的自己。那样坚定的心情到哪去了?那样义无反顾的爱到哪去了?
不!他猛地从地板上起来,飞快向门边跑去。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拉开虚掩的门,却措不及防,迎面撞进温暖的怀抱里。
“怎麽跑得这麽急?“拉开咫尺的距离,莫熙尧轻扣住莫陌双肩。
“杨妈气坏了吧。“莫陌想要从近前的俊颜上看出些端倪,却依旧只如水温柔,漾在惊心动魄的五官轮廓上。
莫熙尧不作声,拥住莫陌,近前几步,关上身後房门,两人,又一锁进一室的黑暗里。
“小陌想搬出去住吗?”
白色的窗帘被入夜的清风吹开,荷叶滚边,如同舞人旋起的裙角。莫陌彼时正斜靠在莫熙尧怀里,腰肢被长臂扣住,入目则是天鹅绒上镶钻的夜空。唯美的星光,暧昧的夜,只是少年清眸里,却仍浮著茫然。他心里正想著如何面对杨妈,如何取得杨妈的谅解,虽依然无法,却未曾想过搬出去?!离开莫宅,离开杨妈,或者也意味著,离开过往的十六年?身体片刻的僵硬,被莫熙尧轻易察觉。
“小陌一直想要个家吧。我们可以建一个只属於我们两个的家,完全私密,无人打搅,随意布置,还有大大的露台可以看星星"醇醇的嗓音,浓浓的诱惑,掩不住的,柔情蜜意,在莫陌脑海里三两笔便勾勒出家的景象,他向往已久的小小巢穴。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可是"可是杨妈呢?“杨妈怎麽办因为无法面对,只能逃避吗?
“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解释。或许杨妈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便是我们的爱情需要时间来证明。或许她永不能认同,那麽不在眼前或许会让她老人家好过些。所有的理智,情绪和态度,都需要暂时的冷静和沈淀。那麽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莫宅,一如既往,仍是我们得以栖息之所。“只是这里太过冷清,太过敞阔,太过缺失人气,合了那些沈闷的回忆,太过不适合当作一个家。
与适才的温柔大相径庭,颇理智的语气,说是安慰,倒不如叫分析更来得恰当,而且清楚明晰,头头是道。莫熙尧并不想要回避现实,给宝贝假意的安慰。他要让莫陌知道,他们的爱情并不会太容易,虽然他会一直站到前面为宝贝挡风遮雨,而他也确信自己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把小陌放在真空里隔绝世事,一味地宠溺。提前的认知是对爱人的尊重,而私心里,他不否认也想借此断了後路,让莫陌毫无退路。事到如今,弥足陷,满心的爱,早已放不开。
莫陌无法否认莫熙尧的话,搬离莫宅的诸多利确实无可辩驳。可人有七情六欲,情感便往往凌驾於理智上,不光是爱情,还有亲情,明明只是个老佣,无一丝血缘,却凭空给了自己十六年的亲情,怎是说放就能放下。所以,他扭过头,望进莫熙尧灼的眸光里,欲言又止
男人浅笑著与己对视。良久,却终是敛起笑意,轻叹一声,温热的唇覆上来。
“小陌,搬离并非逃避。“低语,自交叠的唇溢出,说给爱人听,也说给自己听。即使,彼此都早已明晰。
33
隔日是周末,莫宅里倒是和往常一样,没人懒睡。尤其是杨妈,一大早就乒乒乓乓打扫起来。莫陌下楼时,厅堂里的摆设已斗转星移挨个调换过一遍了,沙发茶几统统不在原先的位置上。那边莫熙尧正在吃早餐,杨妈一直在一旁东擦西抹,嘴上也不闲著:“电视上头说这些摆设就是要时不时变一变才好,才更能显出女主人玲珑的心思。想想也是,看了那麽多年光景,就是我这把老骨头也看厌了。今个儿总归是拖著老锺照著节目里说的给换了。“一边说著,有意无意地瞟了莫熙尧一眼,等著他点头称是,好继续把想好的话说下去。
莫熙尧哪里不知道杨妈的意思,可该说的昨天都说了,老人家心里硬不接受,再怎样解释也无用,便只轻应一声。
杨妈见莫熙尧不反驳,只当是默认,继续发挥唠叨本色:“原本这也不是我该管的,可几十年来又哪里有个合衬的"话到此突然生生顿住,在杨妈看来至关重要的"女主人"三字也尚不及出口。但至少此刻,她是不会再说什麽了,而这自然归功於走近前来的莫陌。
“杨妈早。“嘴角微牵,莫陌像往常一样招呼杨妈。纵使之前在房里练习过不知多少遍,那笑却总也不如以往的纯粹,短促的问候甚至夹著一丝拘谨,这些微小的细节或许不易察觉,一手养大的孩子刻意闪避的目光却是怎样也忽视不了的。十几年里,这目光从来都不回避自己的啊,孩子黑白分明的眼里总写满落寞与渴爱的心情,轻易地激发身为女人的母性关怀。杨妈大多时候会心疼,偶尔也会欣喜一番,她知道在自己面前的莫陌从不加掩饰,这让她有一种作为长辈的自豪。而现在,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吗,再不需要自己的庇护了吗?她心里不由一酸,对著沈默入座的莫陌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记得小时候莫陌挨了莫老爷子骂以後就是这般模样,什麽也不说,竭尽全力把一切难过委屈都藏进心里,却正是这静默露了马脚,让人心揪著看不下去。如这一,她本不愿妥协,挣扎了半晌,终是叹出口气,丢开抹布走上前去,为莫陌盛了粥,倒了豆浆。“小少爷昨晚上就没吃多少吧。早上多吃点,不然身体该长不开了。“口气霎时便放软了许多。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十几年来几乎日日皆闻,此刻听在耳里温柔得让莫陌想哭,嗓子眼一哽,心里原本砌筑好的厚厚一圈城墙便顷刻里土崩瓦解了。他应了声好,趁杨妈不注意时略侧过头,对上莫熙尧温热的注视,在男人的宠腻的笑里,眼底的氤氲这才一点点消下去。
正吃著,锺叔进来说来了客人。两父子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甫回国的苏妍。莫熙尧这段时间一直和苏妍有联络,莫陌也是前一天刚和苏妍见面,两人对她的到来却都是始料未及的,皆愣在一。唯独杨妈,仿佛没有半点意外,竟是第一个迎上去的,手里端著新盛的一杯豆浆,搁在茶几上,言语间颇有些恭敬地称著:“苏小姐。”
莫熙尧这才知道杨妈的大肆打扫和适才那番话,并非心血来潮,为的或许只是对现今的铺垫。这样想著的男人,额角隐隐作痛起来,尤其在接触到苏大小姐内容丰富的眼神之後。
“没记错的话,我们约的是晚餐吧。“很快敛去面上神情,莫熙尧一手轻揽住莫陌,寻了苏妍对面的长沙发坐下。15E1EAC1的还:)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原来少爷和少夫呃苏小姐早就约了啊。可真是我多事了。原本听说您回来了,还想著怎麽著也得让一家人见上一面。”
两个人的话自都是对著苏妍说的,视线却是都有志一同地掠向另一边。看吧,儿子的魅力果然比自己大呐!老大早地被请到这里,哪有干坐著当道具的,不能独享镁光灯,再不济也得和儿子混个联袂主演吧。苏妍从手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信封,施然一笑,便冲对著自己欲言又止的儿子递过去。
若是再单独的与苏妍碰面,莫陌的那一声"妈"该是叫得不会犹豫,可这会儿却是叫不出口了,也不知道是有了旁人的关系,还是因为身边独独多了个莫熙尧。看苏妍笑笑地看过来,一点没有在意的样子,心里愈是愧疚起来。挣扎一会,正要开口,身侧却蓦的传来莫熙尧沈沈的嗓音。
“什麽意思?“男人的声音平平稳稳,温度却不高,似乎隐约藏著不悦,手里自然是替一时发愣的莫陌接下的信封。
“如你所见。送给儿子的见面礼。“苏妍的笑靥更,当然不是对著莫熙尧,既然这里人人都爱对著宝贝儿子说话,她自然从善如流。
“之前没有提过,看来并非你本意。“莫熙尧把抽出一半的薄薄纸片塞回信封,不让想要一窥究竟的莫陌看到分毫。
“呵,你倒就肯定了。那麽依英明的莫总裁的意思,我又是受了谁的指使俱了谁的威胁?“苏妍当下冷了笑意,“更何况,礼物是给儿子的,就算是早见了半年,也没有一手包办权吧。十六年还是十六年半,莫不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小陌不会要的。”
“那也得让儿子亲口拒绝。”
“初见面,无须以此示慷慨吧。”
“爸我和妈,昨天见过了。“平静异常的声音,像是波平若镜的湖面,轻而易举地隔开愈演愈烈的争锋相对。
莫熙尧怔了怔,面对少年水色眉眼,半晌未言。末了,自嘲地轻哧了声,终是把信封递过去。
莫陌打开来,抽出两张薄纸,一张是纽约XX大的admission letter 另一张则是九月往纽约的机票。是日,八月未央。
3
“前些日子相熟的朋友与我联络,希望了解一些这边高中的情况,以便邀请一些中国学生参加交流生项目。我十几年没回国,对S市的了解早不若当初。想到手上唯一有点关联的,便是一直以来得到的有关小陌从入学至今的档案资料,也包含一些学校信息,权作样本,一并发给了他。倒是没料到轻易换回入学通知。不愧是苏家人!“苏妍一番解释,风轻云淡,只最後"苏家人"三个字,轻扬的尾音里藏不住的自豪,虽然没能亲自养育儿子,但总算有机会体会到一把"吾儿长成"的喜悦。
这头莫家人尚未言语,杨妈已惊了出声:“要小少爷出国?之前怎麽没提过?苏小姐我们不是说好”
“说好让小陌真正地有个妈。没错呵,杨妈。去了美国,小陌自然和我住,以前没关心到的,没照顾到的,总能找机会弥补。“何苦执著於所谓的三口之家。
“可是可是少爷”
“杨妈!忙了一清早你也该累了,先去休息吧。“再掺合下去便要没完没了了,莫熙尧有些无奈,却又无法对老人家发作开。早就料到了不是,他和宝贝的爱情决不会一帆风顺。只不知这苏妍到底想搞些什麽,不是已经斜眼瞟去,那女人正泛开宛然笑意。却是杨妈前脚一走,苏大小姐已经在积极询问儿子意愿了:“小陌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吗?”
“教授的好像不是普通课程?“一直没出声,莫陌大概浏览了一遍纸上的课程介绍。
“这正是项目新颖之。不同国家的学生,不同的背景,学习各国文化的精粹,中国词赋,印度佛典,日本武士道,意大利歌剧,希腊神话,无所不包。一门必修课代表一个国家,可文可武,均力求精钻,而非泛泛而读。如此那些企管精英课程都可以见鬼去了而且,谁也不认识谁哦,再犯不著刻意自我伪装。”
莫熙尧怎麽看都觉得,苏妍像是在门外诱使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且是披著羊皮的狼。他当然不要眼睁睁看著莫陌被诱惑走,可看宝贝的意志力似乎有待磨练。苏妍每说一句,那对清眸的光亮便似耀上一分。
苏妍说完,莫陌复低下头,视线回到纸上,半垂的长睫掩住眸光,像在思索。从男人的方向,只能看到栗色的发间隐约的光洁侧脸,以及延伸而下的白皙颈项,让他突然有一股想倾身向前烙下印记的冲动。这样,是否能平抚鲜少会有的飘忽心神。
“爸,你觉得勒?“半晌,莫陌抬起头,对住莫熙尧。
“不算出色的学校,并非实用的知识,可是你喜欢,不是吗?“不一定非要走,可是你想去,不是吗?一如当年的我,总想找个机会,放肆流浪。
男人这样想。他不知道的却是,没有遇到他之前,眼前的少年,对什麽总是无欲无求的。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达成爷爷的期望。直到他的出现,那满目的灰败才化为点点斑斓。想要出去,让自己成长,而不是蜷缩在你的羽翼下,懦弱自怜。是否这样,便会自信一些,勇敢一些,更值得你爱一些?
晚餐的计划并未受到这场争执的波及,一天的所谓家庭聚会之後,在外人眼里金光闪闪的一家三口按原定计划驱车前往市内的一家西餐厅。三个人都有致一同地不再提及那些争执後未曾明朗的决定,包括那个即将下决定的人。莫陌犹记得莫熙尧在片刻的静默後说出的那句:小陌自己决定吧,不用在意别的。他不知道那後半句的潜台词是什麽,不用在意别的,是不用在意苏妍这样有些刻意的邀请,留下来,还是不用在意这里的一切包括莫熙尧自己,随苏妍一起离去。他有些克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男人说这话时的语气,却愈见模糊,他总害怕自己错过了什麽漏过了什麽,第一遍听时,他竟觉得莫熙尧的话里,没有丝毫的语气,而脸上除了依稀可辨的笑,也看不到一丝的挽留。这让他不知道说些什麽。莫陌回过头去看苏妍,她也一瞬不瞬地看向莫熙尧,眼里几分忘了掩饰的讶异。争执就在这样的戛然而止里不了了之,留下该下决定的他,不不浅地挣扎。
西餐厅一如既往地静谧优雅,用餐时气氛却有些僵,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儿子在场,又或者是因为白天的争执,两个大人都不多话。好不容易暂时抛下那些挣扎,莫陌想了想,作出感兴趣的样子牵了头,话题就转到那些他尚未出生时候的往事上。苏妍和莫熙尧有一句没一句,两人的兴致仍不太高,莫陌听得却仔细,他想自己是确实感兴趣,对眼前的两人在过去里的样子。
“苏老还好吧?”
“好。你家老头子若还在,可以比比谁更强。”
“强才好把你从酒店赶回家里。”
“打电话一家家酒店地要挟经理,亏他想得出。怎麽,真想他了?要不要一家三口去觐见下?“苏妍放下酒杯,状似说笑道。
“从前常听你抱怨罢了,谈不上想倒是小陌,该带去见见。“莫熙尧这样说,眼里带著宠腻地看莫陌。宝贝从小就没受过多少亲情,现在压著一脸渴望,自己又怎会看不出。
“噢天倒真是忘了"苏妍有些头疼地哀叹,“天知道那老头子知道了多少。”
“该知道的怕是一样没少吧。“莫熙尧语气仍是淡淡,倒像是知道怎样让苏妍更泄气,苏大小姐单手托著下巴,失了形象,一副郁闷样子。
“妈,外公是怎样的人?“莫陌好奇地插了一句。
“同你爷爷没差,能把人逼疯的人。”
“爷爷其实,只是嘴硬心软罢了。“莫陌一直能够很平静地提起爷爷,反倒是莫熙尧听到了,像是想到什麽,眼里一瞬闪过些莫名的情绪,但很快就没有了,只是向著莫陌说:“那去苏家过个周末吧。”
“可以吗?“莫陌问苏妍。
“呵,有什麽不可以。难不成你外公还会灭了我们?“打一顿倒是有可能。说著苏妍又抬头去看莫熙尧:“莫,看在儿子份上,危及时刻记得来英雄救美。”
莫熙尧撇嘴嗤笑一声,倒不再说什麽。
之後又说到苏盈和洋洋身上,这两人莫陌都更熟些,聊得也更多。
原以为之前那个提议今晚是要被搁浅的,莫熙尧竟真的开车到了苏宅门外。也在靠海滨,但离莫宅颇远,在广阔的别墅区边沿,靠著路边的绿化带,往里一幢三层的小洋房。莫陌从车窗里探头望去,黑暗里只有大概的轮廓,不甚清晰,眼里依稀有沿著斑驳爬了满墙的爬山虎,一抹老旧却颇有底蕴的气息,竟是似曾相识,尤其在他想象这样的洋房里会住著怎样一位老人时,心底里就一笔一划自动描绘起来,但依旧只是模糊的剪影。
“我明晚过来接。”
莫陌看了眼莫熙尧的侧脸,暗黄的车灯下看不出什麽,又有些在意刚才对这里的熟悉感觉,便顾不上再多想,只低应了声,就打开车门。却又突然被拉住,男人的手伸过来,将什麽放进莫陌手里。熟悉的触感,只存了一个号码的银色手机,出门时没有拿,却是莫熙尧带出来了。莫陌诧异,难道莫熙尧一早就盘算著让他到苏家住一晚?念头只这一个就止住了,所想所感都集中到莫熙尧并未即刻离开的大手上,顺著自己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莫熙尧没有回头,浓浓的依恋和不舍却都仿佛凝在了这一下一下的轻触上,让莫陌脸上发烫,却是无法动弹,莫熙尧每一的亲昵,总是让他贪恋。
不知道多久过去,直到莫陌突然意识到苏妍还坐在後座上,车灯虽然不够透亮,要看出个所以然,却也是足够了。他忙挣开了手,匆匆一句"我先下车,爸明天见”,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莫熙尧也不拦,唇角微勾,笑里三分甜蜜三分苦涩。
“哎,我儿子真是宝啊。人见人爱。“苏妍也没动,透过後视镜将莫熙尧的笑看了个清楚。见莫熙尧不答,又道:“真舍不得,怎麽不出杀手剪?莫,当你对儿子说不用在意别的,说实话,吓我一跳呢!”
“是舍不得。不过确实没什麽杀手剪。”
“哼,别想蒙我。杨妈午饭後塞给你的,可是我的死穴呢。瞒著儿子暗地里威胁我,我可是八成会妥协的。”
“苏,你永远那麽高估自己。我不想对付你,也没有必要对付你,就凭你,是小陌的母亲。”
“我还真是母凭子贵呵!”
“确实。”
苏妍再确定,同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有互相看得上眼的那天。不过所幸,过去瞎了眼看上他还是有回报的,那就是生下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儿子。那好,自己就适时地母凭子贵一下吧:“不愧是大总裁,清楚区分该做与不该做的。不然,儿子可就真被我拐跑了哦。放心吧,儿子保证一根毛也不少,原原本本还你。“语罢,拍拍椅背,径自下车去了。
这女人看多黑道电影了吗?看了眼莫陌的背影,男人驾车离去。他有些明白,苏妍最後一番话所指,并非明晚,或许就要是很久以後
35
“过得还好吗?“周日晚上,莫熙尧如约来接莫陌。莫陌看上去心情不赖,归途上也是挂著鲜少才有的孩子气的笑。
“嗯,外婆煮的菜和杨妈一样好吃。外公麽果然和爷爷很像。“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样的臭脾气。没对你们发火吧?”
“才没有。其实昨晚进去前就觉得那里很熟悉,仿佛记忆里到过的样子。後来见了外公才知道,原来以前真的有去过,还在苏家住过一晚的样子。那时候应该还很小,所以记不得为什麽到那里去。外公倒是记得清楚,说是我迷路了。“说著莫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头瞥向窗外。一直以为自己从小起就乖僻内向,原来也和普通小孩一样,小小年纪没头没脑地往外乱跑,还蠢到迷路。
莫熙尧装作没看出莫陌的难为情,可还是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腾出右手去抓住莫陌的左手,十指交握。对於苏b同莫陌早就见过,他并不觉如何吃惊。苏家的这位掌权人年纪似乎小了自家老头几岁,论精明论手腕两人却是不分伯仲的,诚如他对苏妍所说,该知道的他一样也不会漏掉。苏家这一代只两个女儿,并无男丁,对於亲生外孙,苏b必是念想老久了。之所以迟迟无法向自家老头要人,一来应是苏妍同自己当时都不在国内,无凭无据,实在算不上名正言顺;二来怕也是有几分忌惮那个所谓的杀手!吧,若是不管不顾打闹一场,有失风度不说,更会让旁人看了笑话。可老爷子那麽个强脾气,又怎会舍得只老远看著,所以对於这场所谓"迷路"的真实性,莫熙尧是绝对怀疑的。只是这些思量他当然不会告诉莫陌。因了这"迷路”,又可以看到宝贝脸红著微微羞怯,想来就这方面来说,还是著实该感谢下苏老先生的。
男人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毫无预兆,莫陌依旧对著窗外没有回头,心跳却像霎时漏了半拍。削长的手指僵直片刻,在黑暗里缓慢地弯曲,最後轻搭在那人手背上,十指相扣。恍若恋爱的味道,在车里流淌,却又很快地被窗外袭进的夜风吹散,无所踪迹。
莫陌总想让这样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的味道多停留片刻,於是很长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著莫熙尧宽厚手上的温度。这样的踌躇间,车子一路就驶到家门前。
“爸,我决定了和妈去美国。”
熄灭引擎的瞬间,莫熙尧听到莫陌这麽说。一直到很久以後,他都觉得当时莫陌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当初闯到自己房间来挽留自己时,声音不大,却透著坚定。纤瘦的身体里,仿佛载满了勇气,透过对住自己的澄澈眼眸,一点一点传来,让他无法开口反对与拒绝。而事实上,他也从未想过反对,不是吗?
“决定了就好,不用在意别的。“他记得自己这样回答,然後把一切的不舍,都溶进那个长久的亲吻里。
两人进门就同杨妈打了个照面,老人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熙尧知道杨妈想问什麽,轻揉一下莫陌的头,示意他先上楼去。他看不到莫陌咬唇思索的样子,他只晓得莫陌顿在前面好久没动,蓦地回转身来就吐出句让他几要大跌眼镜的话。
“能不能换一换?”
莫熙尧片刻反应过来,挑高了眉,仔细地看了莫陌一会,到底是答了一声"好”,压下不知何时腾起的几丝兴味,越身而过上楼去了。他没想要担心杨妈会同莫陌说什麽,他原本就无意隐瞒丝毫;他也不想去过问莫陌到底想对杨妈说什麽,他以为这是基本的信任,不管是对爱人,抑或对亲人。才刚回想起的那个晚上,宝贝当也是这样,没有任何犹豫,全心把信任倾注自己身上。
莫陌还没有那麽仔细地回想过和男人之间的情感,所以当他一点一滴地对著杨妈倾吐的时候,也像是对这份爱情完整地进行著自我剖白,真真切切,无所隐藏,似乎许多在上一刻都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因了这样的回忆和整理,逐渐明晰起来。他不知道怎样形容当那样若有似无的混沌消去的感觉,只好像每说一点,清甜香暖的感觉便多一点,很是受用。
少年潺潺的讲述,无意识弯起的嘴角,看在老妇人眼里,让她在那样温润的声音消失後,依然沈默了好久。她无法否认眼前的孩子正在快乐著,只是对才过去没多久的时光的回忆就让他这样快乐,流露出从没有过的幸福的笑容。她也曾年轻过,所以她知道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亲情,所以她知道她该认输了。可是
“杨妈"听到少年有些不安的轻唤,她抬起头;“可是你说,为什麽还要和你妈走?少爷舍得让你走?“国外又什麽好,当年少爷是这样,现在养了16年的这一个又是这样,外头的日子不比家里,要她怎麽舍得让孩子出去受苦。
莫陌听闻,神色一黯,但只转瞬便过了,扬起让老人安心的笑:“杨妈知道吗,我好像从来没有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过呢。一直以来,都像是把自己罩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看什麽都是没有颜色的,没有温度的。要不是有杨妈在,怕是早就成了问题儿童了吧。可是现在有了那个人的温暖,让我觉得世界其实是有颜色的,只是我一直没去发现而已。我想要去发现那些以前没有发现的颜色,到走走,到看看,让自己更自信一些,勇敢一些,更值得别人爱一些杨妈不是不相信我和爸的感情吗?就趁著这个机会,检验一下好了。”
只一番话,老妇人发现自己已经无从反驳了。只是这样背德的爱,怕是要造报应的啊,自个儿从今起和老爷一样一心向佛,日日烧香,也不知够不够还这孽债的叹了口气,她突然问:“你妈呢?苏小姐她知道吗?”
莫陌即刻想起前一个晚上,不知道苏妍在後座上看到多少,会怀疑吗?又或者,她本来就已经知道了。在苏家的时候他和苏妍同睡,晚上聊到很晚,他也没想要问苏妍。不全是因为难以启齿,他似乎觉得自己并不如自己料想得那样在意。他想,许是自己还未曾发觉潜意识里对这份感情想要报以的坚定,这样的坚定将并不因苏妍的态度而有所转变,所以不在意也不是坏事吧。而如果苏妍真的知道一切的话
“应该知道的,妈没说,但她不会介意。“莫陌这样对杨妈说,用确定的语气,他也确实是这麽想的。有些无由来的,他笃定苏妍不会反对。所以应当,也不会介意自己这麽说吧。
听莫陌这样说,杨妈没再说话,她也没有告诉莫陌,自己才把当年苏妍签下的除非同继承家业的莫熙尧结婚,否则永不能认回儿子带走儿子的协议交到莫熙尧手上。有了这份协议,苏妍是无法带走莫陌的。所以她疑惑地很,为什麽莫熙尧不把这个拿出来。可少年的一番话後,她觉得自己又有些明白了,那张有的法律效力的薄薄一纸文件怕是不会有被拿出来的一天。而虽然,她认为自己永远无法了解,无法接受,无法承认那样不伦的感情,却再难硬下心肠去阻挠什麽,如果那协议永远没有被拿出来作为要挟的一天,是否代表时间已经证明了这感情?
36
小时候没有看过多少童话,莫陌觉得自己相信不了那些永远有著美丽结局的虚幻,神奇的魔法哄住别的孩子,却始终无法让他心生憧憬。宿离说这该死的务实会让人活得很累,不如喝点酒,醉生梦死间,便能轻易相信被封藏在现实中的魔力。
这是出国前的最後一个晚上,莫陌喝了点酒,只一点,没有头晕,没有发软,没有醉生梦死,但他自此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因为魔法被那人解了封印,幸福被那人带到这里。
他没想到离别在即的时候会收到莫熙尧的礼物,不是直接交给他,即使男人一早出门时也不曾提起过的,快递过来的礼物。他揭开包装,打开精致的盒子,小卡片下崭新的钥匙,十字琐芯,泛开银色光泽。一小时後,他用这把锁开启恍如浮在云端的空中楼阁,像是他唯一看完的那本童话里,小王子所拥有的小小星球。正是黄昏时刻,夕阳透过取代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洒进来,填满了这一大厦顶层的每一个角落。九月过半,暑气渐消,这样的阳光温度正是刚好,那人沐浴在一室的澄金里,向他怡然地笑。他听见醇醇的嗓音在柔和的光线里沈浮,像是手指压下琴键一串的音符便顺著光线里蜿蜒的音谱流进耳朵里:宝贝,欢迎回家。
这是魔法吧,让他轻易陷落在夕阳里。
伫立在如此高,很容易就看到落地窗外那一片钢铁丛林,随著日光的一点点消退,华灯初上,逐渐灯火冉冉。这座城市的夜景,近些年愈发为人称道,莫陌倒真是第一见得如此真切。
“爸你看,可漂亮不是?“他站在窗前回头道。
莫熙尧正在打理餐桌,为开饭做准备。闻言抬起头对莫陌了然笑道:“我在这里早就看过很多遍了。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莫陌愣了下,想到男人这半个月来一直早出晚归,吃过晚饭总是借故出门,原本以为是为了公司的杂事务,这下便是明白过来了。入目精巧的装潢,全新的家具,别具匠心的摆设,一点看不出短期匆匆而就的影子,反倒满是温情贴心的味道,那背後又是谁,了多少心思在上面,为他布下神奇的魔法?这魔法不会消失,不会像灰姑娘的公主裙和南瓜马车,只华丽到十二点,可到了明天,自己却依然再看不见只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後悔了。
莫熙尧布好菜,见莫陌仍在窗前发呆,又笑说:“夜景再好看也填不饱肚子,它就杵那里不会跑掉,吃了饭再看吧。”
“恩"莫陌努力甩开心中的不舍,依言走过来。望一眼桌上的菜,很是丰盛,其中有莫熙尧和他都很喜欢的那几道菜,蟹黄水晶饺、炒田螺、香烤石斑鱼,自然也是杨妈的拿手菜。菜的色泽和香味似乎都和杨妈做的如出一辙。除了煮粥,男人什麽时候学得这样一手好菜?他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只饺子往嘴里送,登时一惊,连味道也这麽像?
那厢莫熙尧回过头就见莫陌嘴馋著正偷吃,两步上前拍掉儿子伸往炒田螺的手,详骂道:“小馋鬼,也不嫌脏,去洗了手先。“说完就见莫陌万分严肃又破天荒地带著三分怀疑地盯住自己:“爸,这菜你做的?”
呵,这算什麽表情。男人有些郁闷,总觉得宝贝被自己惯得愈发没大没小了:“不然还是你做的?”
“那倒没有。我想说,是不是嗯得到过友情援助之类的那个,我去洗手"莫陌斟酌著词句,说不了两句,估摸著情况不对,退後两步就要开溜。才转开身子却一把被莫熙尧圈进怀里。湿热的舌尖滑过耳廓,莫熙尧吮住宝贝润润的耳垂,制住莫陌扭动著想挣脱的身子,好一会才放开:“杨妈帮忙加工的让你这麽开心?”
耳朵被吮得痒痒的,莫陌好不容易忍住笑,听到莫熙尧的话倒真的嘴角弯起来。是呵,很开心呢!
樱红色的酒液淌进高脚杯里,只没了浅浅一层底,液体吸收了灯影的灵动,似乎渐渐融化在清冷的玻璃中,散发微醺的诱惑。莫陌是从这一年来才碰酒的,从莫熙尧回来之後,在宿离的宴会上是第一,在酒吧里是第二,今晚是第三,他只能模模糊糊记得那些酒的味道,或许是之後就醉了的缘故吧。今晚的这一点酒,和前两相比实在算不得什麽,所以他想自己应该是能记住这味道吧,这样苦涩夹杂著甜美,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就像随後那场迷乱的情事。
两人合力收拾完碗筷,虽不算很晚,天色早已彻底黑下来。莫陌拖著莫熙尧坐回到窗边,此时的夜景比适才又美了几分,不舍的心情便又堪堪浮上来:“这个家真好,好到让人不想迈出去。”
“时间会过得很快的。景色一直都在,我也一直都在。”
清淡口气,也不知道莫熙尧是否刻意,却让莫陌险些掉下泪来。他伸出手攀住莫熙尧,水水的唇印上去,轻声喃著:“爸,谢谢。“谢谢你的爱。
莫熙尧心下一动,伸手搂紧了莫陌,自动加这吻。宝贝口中清甜的香,让他想念地紧。让他诧异的是,一吻未罢,莫陌已然紧了环住他颈项的手向後倒去,两腿弯著轻轻绕住他的腰。少年绽开浅笑,亮亮的眼睛直直看过来。那如他身下的纯白色羊绒地毯一样纯净柔顺的笑里,竟带著妖冶气息,十足的魅惑使然。
莫熙尧轻易察觉莫陌笑里刻意的蛊惑,这般意味浓重的笑他在那些一夜情的床伴脸上见过无数多,之前的每一个笑起来都比莫陌来得纯熟老练,更加妖媚横生。面对如此功夫尚不到家的笑,他理当失笑的,但事实上,这笑顷刻便撩拨起他潜埋的欲望,让他完全没空去计较莫陌此番妖孽的笑师出何方。
男人腾出手,麽指沿著莫陌嘴角的弧度,划向愈发红润起来的唇,略微粗糙的指腹在滑软的唇上来回摩擦,那水粉的红便似要一分W上一分。少年心跳如鼓,却径自忍著没有动弹,任由抚摸,半晌见男人并无其他动作,眸子转过来幽幽瞅一眼,让莫熙尧几要缴械投降。
薄薄的衣裤褪下来,少年光洁的身体让莫熙尧眸光愈沈。赤身的男人侧躺著一手托住少年腰肢,一手在少年的色泽美好的分身上套弄,头却埋在少年的胸前,舌尖和上齿夹住茱红的乳首,一下一下忽左忽右地来回吸吮。莫陌像被抛进灼灼的岩浆里,全身都在加温沸腾,男人的手或轻或重,极致地按压挑逗,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像要随著血液涌去下身,乳尖却一时被男人以不算小的力道噬住向外拉扯。刺刺的痛夹杂想要更多的愉悦,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下一刻,男人却生生停了动作。挑起的欲望再难压下,少年有些难耐地睁眼,入目是男人几分邪肆的笑意。他未曾见过莫熙尧这副面孔,心下生了一丝惬意,叫唤了一声"爸”,不觉那软软的语调也是绕上粘稠媚意的。
男人似乎看出少年所想,嘴角一扬没有立即说什麽,竟是又垂下头,舌尖飞快地舔过少年胸前已经硬挺绽放的蓓蕾,引得莫陌浑身一颤,再抬起头来那笑里便是愈发不可收拾的邪肆和欲望:“宝贝,舒服吗?”
那人分明是在明知故问,莫陌别开眼不说话,手指拽住地毯上微长的白绒,白皙颊边的一抹粉色却是无从掩盖的。男人睨一眼少年身下的挺立,沈沈笑出声,在少年终於忍不住羞愤瞪向他的时候蓦地吻上去,含住微微抿起的唇,舌尖探过去描画,攫取宝贝唇齿间香甜的气息。
“唔嗯"气息错乱,没有尽头的吻让少年扭动身子想要挣扎,却是挣不开,双手便不觉间自动环向莫熙尧,唇齿全然松开,任凭掠夺的空隙里开始回应,想要从男人口中赢回些即将缺失殆尽的空气。莫熙尧顺势将莫陌搂进怀里,伸手托住莫陌圆润的臀部,坐起来的时候少年柔韧的双腿便有意识般勾在男人腰上。男人灼热坚挺的分身不可避免地与少年的秀挺触到一起。莫陌搂紧了男人,脸地埋进莫熙尧小麦色的胸膛里。
男人嘴角的弧度愈加明显起来。他环顾周遭,看到一边水晶的高脚杯,内里瑰丽的酒液幽暗中荡开暧昧的色泽。他伸手过去沾了一指,便向少年股间探去。
异物入侵的不适让少年骤然一僵,眉心蹙起。男人的手指却不停在少年後穴缓缓挺进,再缓缓抽回,在穴口轻轻按压。这样的动作持续三五,男人再重新沾取新的酒液,手指从一根增加到两根,再到三根。手指的增加和抽插带来强烈的不适感,少年却同样真切地感到指尖在甬道里搔刮而起的痒意以及由此带来的电光火石的快感,便是紧紧攀附住男人也无法忽略,这让他在反复的抽送间三番两地轻扭著身子。
看来宝贝很是敏感呢!如是想著的男人便低头轻轻唤起"宝贝”,看到抬起头的莫陌粉粉的脸蛋,平素清亮的眼里蒙上湿润的水气,像是噙著泪一般。这样如泣如诉的眼睛看著自己,水水的眼里只有自己,这让男人再也无法忍耐。他轻轻把宝贝放到地毯上,双手从股间向下情色地抚上少年滑腻的大腿,再到小腿,脚踝,把它们更向上地紧紧扣在自己上身,那诱人的穴口便毫无遮掩地显露在眼前。宝贝一动,绽开粉嫩色泽的小口即刻收缩一下,穴内的红色酒液便顺著少年的股间渗下来,落到洁白的地毯上,淫靡异常。男人垂下欲望滔天的眸,俯下身去亲吻莫陌。
“宝贝,想要你。“那人在嘴边低喃,莫陌听到自己很轻地应了一声,随後尖锐的刺痛顷刻间从下体涌到全身。他咬著牙努力不叫出来,男人却向著他轻唤:“宝贝别忍著,痛就喊出来。宝贝别怕,一会就不疼了。“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温柔的嗓音响在耳畔,尽是蛊惑。
莫陌这才低低呻吟开,但他知道强自忍住没动男人正忍得辛苦。撕裂的疼痛稍稍缓解,他便向著男人开口道:“爸,没关系的,现在可以了。”
“慢慢来,不然宝贝要受伤的。“男人爱怜地吻吻莫陌的鼻尖,过了一会才开始将尚未完全插入的分身继续向内挺进,直到没底,才一点点抽回。极慢的研磨,极慢的抽递,星星点点的愉悦在刺痛中一点一滴堆叠起来。男人断断续续地在莫陌脸庞浅吻,莫陌依稀感到男人额际的濡湿。酸甜的感觉便在那疼痛间在心头滋长起来。
莫熙尧再看到少年诱惑的笑,聪慧的宝贝,这的笑容比上一纯熟了不止一分。变身赤裸的少年,身上是自己留下的点点吻痕,胸口茱萸挺立是自己尝过的,修长的腿环住自己,再露出这样妖孽的笑容,便是想迷煞了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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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终於不再忍耐,紧扣住少年的纤腰,狠狠抽送起来。邃的痛楚里,灭顶的快感,传遍全身的酥麻,直要叫人窒息
高潮,激情,所有的爱意,尽数迷失在这场似要荼靡的事里。
37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硬是要冷上许多。就要到圣诞假期,天一直灰蒙灰蒙的,像要落雪的征兆,盼上许久,却只等来持续下降的温度和萧索的寒风。所幸压抑的天气并不影响过节的气氛,沈浸在新年氛围里的异国城市,比平素热闹了不止一倍。
上完最後一节课,一整个教室便欢腾起来。大家互相拥抱,交换年前最後的祝福。莫陌笑著回抱身旁伸手拥抱自己的黑人女孩,道声圣诞快乐,放手的时候女孩突然凑上来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又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跳开几步,带著顽皮的笑意挥手离开。莫陌露出有些无奈的笑,目送女孩的身影离去,探头看一眼外头阴郁的天气,转过身的时候教室里竟是空了。
理好书本,取出帽子围巾手套,把面目捂了个严严实实,莫陌一头栽进凛冽的寒风里。戴著的一全套过冬装备清一色的白,厚厚的绒长长的毛,收到快递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是男人扯了家里的地毯变出这一身暖意。统统穿戴起来,颈子里手心上便俱是细腻柔软的触感,少年漾开甜蜜的笑,自此这一套物件总不离身,再加上苏妍买给他的乳白色呢子大衣,走在校园里俨然一团被白面裹著的肉球。透过玻璃窗看到这般模样,他自己都要忍不住笑出来,心想那人瞧见了总不会再挑瓜称斤两一般地数落他太瘦了。
住离学校不远,两三个街区以外,走走也就到了。远远就看见苏妍的车,进门一看人正在厨房。莫陌摘下挎包凑过去看,嘴里奇道:“妈你什麽时候也学会下厨的?”
“难道不知道你妈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吗?看清楚了,全是外卖。“大饭店的外卖。
“圣诞夜也叫得到外卖,DEAN果然很强。“DEAN是苏妍的现任男友,风趣儒雅的大学教授,正是莫陌所研读的交流项目的负责人。
“天知道他是怎麽弄来这一桌子菜的。既然他有这本事,就可怜儿子你要一个人过年了呐。“苏妍假惺惺递过去同情的目光,可恨对方装作没看见。这样无视母亲大人可要吃苦头的。心里这样想,苏妍不再说什麽,嘱咐一番要关好门窗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打扮一番出门去了。唯临出门前转回头来轻描淡写对莫陌说一句,睡觉前记得看看下雪了没?下了的话记得帮她把车子罩起来。
“怎麽不开进车库?”
“懒得开”
莫陌莫名其妙看一眼把儿子丢家里自个儿去约会的女人,没有多理会。
DEAN准备的外卖足以媲美饭店的大餐,热气腾腾,味道也不赖。莫陌把食物摊在地毯上,洗了手一边看书一边东挑西拣地吃一点。壁炉里生著火,攒动的火苗影影绰绰跃然纸上,不一会就全身发热,两眼发酸。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屋子周围一片黑暗,蒙蒙的一层水气覆在窗上,让他愈发看不清远的点点灯火。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多过去。除了上一个春节匆忙回去两天和莫熙尧一起过除夕,已经快一年不曾回国了。原本是想见的,却不想被别人也被自己看轻了去,一直憋著。一个个假期忍下来却像渐渐成了习惯,习惯留守在这里想念,便只是想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犹豫什麽,迟疑什麽,抑或,等待什麽。难怪人说,习惯著实是可怕的东西。他想到似乎已很久不曾听到男人的声音,迟疑一瞬,仍是拨了号码过去,那一头却已然关了机。
放下听筒,少年没由来地烦闷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麽,又似乎做什麽都提不起兴致来。看看时间刚过八点,他穿上大衣决定出门。就读的校区旁边有一座很小的教堂,圣诞夜一定会有虔诚的教徒聚集在那里祷告,唱诗班在众人前吟唱圣歌。莫陌隐隐知道同性之间的爱情在宗教里一直不被允许,於是之前有意无意地总避开那里。现在他站在教堂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声,终於迈开步子走进去,他想走进去或许能够让心情归於平静,不再如斯烦闷。
不大的教堂几乎被坐满了,面目祥和的人们安静地听著圣歌,静待新年的来到。莫陌寻了最後的位子坐下,摘下帽子,解开围巾,睁著眼睛看著前方专著吟唱的人群,不知不觉竟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十一点过半。身旁的人们已经闭眼开始祷告,新年很快要到了。
新年,新年,祷告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许愿呢?少年有些迷糊地想。他突然记起去年农历除夕12点锺声敲响的时候,男人温柔的亲吻,以及自己在男人怀里许过的新年的愿望:以後每一个年,都要一起过!西方的新年,也算是新年吧,至少,是自己在这里将要度过的新年。这样想著,他霎时便慌张起来,上下翻找口袋,想要再打电话过去,手机却遍寻不著。
时锺一刻不停地走,前方亮起一盏盏小小的蜡烛。还有十五分锺就是新年了,莫陌心里随著大锺上指针的转动一点一点堆积起不甘愿,这样的情绪像要满溢的时候,他开始坐立不安。许过的愿望在第一年就不能实现了吗?
他终於站起来,拽著帽子围巾急急向外跑,到得门口,他一时愣住了。映入眼帘的,竟是漫天的飞雪。雪落无声,落雪成白。之前随同阴霾的天气一道郁积在心上的压抑似乎在这一刻都消散不见了。莫陌不再犹豫,冲入成片成片的纷纷扬扬里。
雪下得愈发大了,阻住前方视线。眯著眼一头跑进昏暗的屋檐下,他慌张地摸索钥匙,翻了很久找不到,直到一急之下把围巾手套甩在地上,才听见钥匙落地的脆声。却在同时,远远地传来沈沈的响,是除夕的锺声,踏雪而来,一声压过一声。
少年蹲下去捡钥匙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吗?他蹲在那里,听著锺声响过第五下,第六下,第七下很快就要响到十二下他突然想起那些许久不曾想过的童话,过了午夜灰姑娘就不再有水晶鞋和南瓜马车,过了十二点魔法就要消失,他只能眼睁睁看著,束手无策。
“铛”──第十二下。却在同时,身後传来熟悉的声音:宝贝,新年快乐!
他苦笑一下,他以为是幻觉。他还是转过头去
原来,童话真的存在;只是魔法,姗姗来迟
THE END
这是偶的第一篇文~拖了很久~终於完结了~~之前几乎成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但无论如何终於是完结了~虽然有很多的不足情节也俗套~但珞是真的想写一篇幸福的文~像童话一样~~没有那麽多揪心那麽多曲折~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尤其是辛苦追文的各位在会客室里留过贴的LANCELOT2大人蛀书虫大人四白大人水晶兔大人等等等等也期待大家的意见和评论~~好的坏的都不介意
关於新文在构思的是校园文但还没最终决定想尝试不一样的风格~~这两天就要开坑大家多多捧场哦
关於番外主角的两只暂时不会写~~有想过写宿离的不过没有亲想看也就会拖拖再写~~
以上!鞠躬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