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蝶
后伊国将倾。
若晚国铁骑步步进逼,已近后伊国都城未绥。未绥城前尚有一城,城名伏涸。如今,兵已临伏涸城下,时为神远历三百七十一年十月四日。
后伊国之王后墨极其信奉佛教,故未绥城内佛寺极多。和尚尼姑无税可纳无役要服,百姓出家之风因此而盛,几乎十人之中便有一人出家。善因寺是未绥城中最大的佛寺,近来若晚国愈逼愈近,寺中更是香火鼎盛来人络绎不绝。尤为可贵的是,明日后伊国的王妃将会亲自前来上香,祈求后伊国不亡。
一个长相平凡的布衣少女点着香,轻轻对着眼前的金身佛像拜了两拜,小心的插好了香。“废蝶,走了。”大门口有个少女在叫她,也是相貌平凡一身布衣,与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被称作废蝶的少女应了一声,行步之间却可以看出她是个跛子。她跛着左足,而且还很明显。门口那少女抿嘴哧的一笑,伸手过来拉废蝶:“你真慢耶。”废蝶似是早已习惯她的口气,淡淡的道:“又不急着这一时。”
两人行至善因寺大门,突闻一声疯狂的嘶吼。那吼声来自一个老人,这老人衣衫破烂,在路旁的泥泞里坐着,显然是个疯子。此时正值寒天,泥泞冰冷,他却也就这么坐着。
两人对望了一眼,只听得叫声疯狂凄伧:“桂…阿根!哈哈哈…我生的贱,天下最贱的人就是我这孽种……”他语无伦,竟然连孽种都用在自己身上。废蝶垂下眼睛沉吟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布衣少女眨了眨眼睛,笑道:“只是因为后伊国疯子特别多而已吧。”
废蝶自是不会将她的话当真:“些蝶,就算后伊国疯子特别多,也是最近。”被称做些蝶的少女眼眸一飘:“后墨只会拜佛,平时疯子多也不稀罕。”
此时耳旁又传来嘶吼声:“谁说我贱了,贱的是你们!”他却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指着来来往往却看都不看他的路人又笑又叫:“你们,全都生的贱!哈哈……”
废蝶叹了一口气,垂下睫毛道,“天怒人怨,后伊国气数将尽了。”些蝶翘了翘嘴,却还是禁不住笑。她的眼睛分外灵魅流转,不笑的时候也是。眼里的神情是活的,会流,流的无所不在。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真是废话…办正事啦,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来上香的啊?”些蝶纤长的食指点着废蝶的额头,又咯咯笑起道,“你怎么脑筋这么不灵光?”废蝶白了她一眼,也不再接口,右袖里却突然飞出了一只遍体暗蓝的蝴蝶。那蝴蝶翩翩而起,停在了善因寺的大门匾额上。不过稍微细心一点,却可以看出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蓝绫作就的。
“你说…她会来吗?”废蝶抬头望向那翅膀犹自颤动的蓝蝶,悠悠的道。“啊。”些蝶把目光从那蓝蝶上收回来,握住了废蝶的手,淡淡笑道,“只要她还未叛族,她便会来。”
“投石机!”一声沉喝之下,数十块大石被木车掷出,向河中央已度了一半河的兵将落去。一时间河中兵将大乱,纷纷落水。
守伏涸城的是犹惊,后伊国六将之五,青之闪电犹惊。昔日后伊国六将守卫国土,至今日竟只剩犹惊一人。
“犹惊…你真顽固。”说话的是河对面的一个男子,这男子眉目之间隐有冷意,却是一种好看的冷意。他看着犹惊的眼神有着无奈,无奈里含着凄绝的杀气。
“既是如此,凉是你也别顽固了,现在就回去罢。”犹惊遥望着河对岸的凉是,忍不住笑答了一句。只是这一笑却把他的狠意全部升华成了俊逸。
凉是微微一笑,整个人却突然就温柔了起来,他不疾不徐的扬声道:“全军听令,收兵回营!”传令兵挥动旗帜,大声将他的命令传出。原本还在抢渡河水的兵将立即停止了攻势,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对岸,竟无一人有任何异议。
犹惊将手一挥,也止住了己方的攻势。他原本只是要打退若晚国的大军,却无力追击对方。须知他以兵将五万力阻对方大军三十万,尚靠了伏涸城前的河流之险。凉是看着他微笑道:“犹惊,你靠了这河,想抗我到几时?”犹惊冷笑,并未回答他的话语。凉是继道:“你看这天,下雪一定很美。”
犹惊眼神蓦的一变,像一头在雪地里逃亡了很久的狼,迎头却又碰上了比雪地更亮的剑锋。他淡淡的道:“你是不是要说结冰了更美。”凉是笑了,他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悠悠道:“这条河要是结冰了,岂非人间圣景?”犹惊不说话了,他马上收兵,收兵回城。
站在伏涸城的城楼上,犹惊俯视下去。那条河缓缓的流着,似乎马上就要冻结一般。
若是此河当真结冰,就是天亡后伊国。到时三十万大军如履平地,伏涸城如何能挡?
只望莫要冻住……犹惊在心里默默的祷告。这五万将士啊,还有未绥城的百姓,都要靠这河了。
日一早,所有百姓都被隔离在善因寺之外,因为后伊国的王妃即将来到。官兵都在道路旁排成了两行,恭迎并保护将要来到的依妃。围观的百姓并不多,人们脸上的表情大多是麻木的,毫无生气。而在一旁看的百姓偶尔指点两下,却全都是诅咒。
这依妃自从入宫以来,便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后伊国王后墨为她沉溺美色,不理政事,对她的要求也是言听计从。依妃在大臣眼里以至百姓眼里,无疑是一代妖姬。
一抬彩绣辉煌的八人大轿行了过来,帘幕垂,谁也看不见依妃的一衣一带。大轿前有三十二少女开路,大轿后有三十二精兵护卫,八八六十四人竟是后伊国仅于王的隆重仪式。少女都是美丽的,美丽且风华正茂,举手投足极为得体,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轿后的三十二护卫,竟蓦然是铁衣卫。
铁衣卫是宫中专门护卫王族的高手,是从全国各地一级一级的挑选上来的,他们手腕上有着一致的刺青,是一个“铁”字。可见依妃在宫中的地位。
彩裙拖曳间,大轿抬到善因寺大门放下。一名少女躬身,轻轻往旁撩起了帘幕。
一名绝色女子微一低头,从轿里步了出来。她一身浅红衣裳简简单单,环髻的乌发上仅插着一柄小玉梳,含而不露。只是她打扮虽简单,饰物却是价值不菲。抛开玉梳先不说,那一身衣裳是阖目天蚕丝所织,世上仅此一件。莫说普通百姓,就是皇亲国戚也是梦里才有的东西。

依妃的美貌,世上已是少人能及。但是最勾魂的却不是她是美貌,而是她的举止,她一颦一笑无不千回百转荡人心魄。
她抬眼一瞥,却瞥见了那只蓝蝶,正在寒风中微微颤着翅膀。依妃的眼神突然闪了一闪,睫毛下的柔光突然利了一利。
但是她再未停留,而是拾级步进了寺去。
后伊国的王妃驾到,善因寺自是隆重接待,寺中主持亲自至大门率众迎接。后伊国的壮丁许多出家,僧人中不乏年轻男子。只是后墨不但不制止,反而大力提倡。依妃微微回礼,举止高贵而得体。
一切都很正常,殿中参拜神佛的大礼过后,依妃淡淡的道:“你们所有人先出去,本宫要静静的祈祷上天。”
一声“是”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依妃一人,静静的对着塑金佛像。她的眼神四周飘了飘,抬眸望向梁上,淡淡道:“既然来了,躲着做甚。”
两道人影飘然而下,正是废蝶与些蝶。两人甫一落地便伏身为礼,双臂交叉作蝶翼状,齐声道:“暗蝶族蝶冷堂些蝶,废蝶,见过依妃。”
依妃怔了怔,微笑道:“来的是你们?”废蝶站起身来,垂下睫毛道:“是的。”依妃悠悠的道:“死在你们手里,倒也罢了…你们长的真快,转眼就是两个大姑娘了。”
“后伊国还未亡……”废蝶忍不住道。依妃冷冷一笑,道:“这只是迟早的事,谁看不出来?”废蝶一时语塞,些蝶却只是闪着眼眸,在旁不发一语。
暗蝶族是以美丽征服世界的民族,族中女子无一不是倾国倾城。这世上所有国家的王都想要暗蝶族的女子做妃子,所有的王都有暗蝶族的妃子。废蝶与些蝶出来之前,若晚国之王若失就正在暗蝶族选妃。若晚国是此时最强大的国家,若失说的话,小小的暗蝶族自然不敢不听。
暗蝶族的首领名蝶后,蝶后手下分五堂。蝶冷堂管刑罚,蝶迷堂管训练,蝶翼堂管消息,蝶丽堂管对外,蝶舞堂管族中纠纷。堂中尽是族中高手,暗蝶族人人心思缜密,就算是不会武功的普通族人,也都颇有心机。族中男女都有,女子地位高出男子,显而易见。妃子的任务就是将王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任暗蝶族予取予求,所以每个成为妃子的女子,都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她们的地位也要高出一般的暗蝶族人。
只是若这个国家灭亡,这个妃子就必须得死。暗蝶族会派出蝶冷堂的人前来行刑,因为这是不可原谅的耻辱,族中再不会接纳她。
如今的些蝶与废蝶,就是前来行刑的人,只等后伊国灭亡。
依妃悠悠一叹,淡笑道:“你们可曾见过我这么狼狈的妃子么?”“依蝶姐……”废蝶一时心急,竟将从前对依妃的称呼叫了出来。她们原来虽不是亲姊妹,却以姊妹称呼,关系极好,“后伊国还未亡…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吗?”
依妃眼眸微微一闪,道:“你愿助我?”废蝶点头,未有丝毫犹豫。依妃转向些蝶,柔声道:“你呢?”
些蝶一弯眼眸,将眼神尽皆隐在睫下了,抿嘴笑道:“依蝶姐说的真过,反正后伊国还未亡,帮一帮有什么关系?”她眼眸一飘废蝶:“再说妹妹下水了,姐姐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些蝶与废蝶竟是亲生姐妹,而且些蝶是姐姐,废蝶是妹妹。
“我只要你们帮我一件事…你们可知道饰颓?”依妃柔声道来,眼中已隐有光芒。“那个用兵如神的饰家小姐?”些蝶抬起眼眸来。依妃颔首,道:“她有名的很,但是现在可不是饰家小姐了。就在若晚国攻来的前一天,她已经是犹家夫人了。”
“但是后伊国未派她出战。”废蝶皱眉,看着依妃。依妃恨恨道:“三万将士早已在未绥城外十里待命。左丞相世无名连同太子后翌,公主后桔却力阻饰颓出战。理由是饰颓身为女子娇娇怯怯,承当不起这重任,理应让后翌出战。”她突然冷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他们?等兵符到手后,他会出战?这几人招兵买马已久,早就想篡位了!”
些蝶笑似非笑的道:“原来是窝里反…饰颓应该也很想去吧?”依妃欲言,却忍不住粲然一笑:“她记挂犹惊,已经上书两了,我也在一旁替她说项,后墨就是举棋难定。”她直呼后伊国王的名字,而且语带轻蔑,想也知道这个王在她心里的地位。
“我们要做的事是……”废蝶睫毛微闪,已经猜到七八分。“依蝶姐,要是后墨一直不作决定……”些蝶笑起,用纤长的手指卷着一绺长发,“把兵符偷来,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没办法,正大光明的不行……已经到这时候了。”依妃蹙了蹙眉,唇边突然扬起一丝笑意,“要是饰颓能出动,就还有一丝希望。”
“依蝶姐,要是想好了计划就说吧。”些蝶悠悠的笑道,“不怕在这里呆的久了,别人起疑?”依妃微微瞥了些蝶一眼,道:“他们暗中注意我极紧,我无法自身盗符,只得麻烦你们了。”
废蝶与些蝶对望了一眼,虽说此举不易,但若有依妃从中接应,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娘娘,你没事吧?”门外突然传来随侍宫女的呼声。依妃向门口望了一眼,知是时已无多,轻声道:“有关于详细的计划,我回宫之后会立即传到漠哑那里,你们想知道什么便可问他。他开着一家飞燕酒楼,是蝶翼堂在未绥城中的负责人。”她顿了顿,突冷然一笑道:“也是监视我的负责人。”
华丽大轿缓缓的行远了,四周已经恢复了平静,百姓也开始来来往往。废蝶缓缓的步到善因寺的匾额之下,将手指轻轻招了一招。那蓝蝶顿时翩然而下,落在了她的手心里。些蝶走到她身边,微笑道:“你想在别的地方等,还是在漠哑那里等?”
两人一路行去,街上冷冷清清的,少有行人。就是有几个与她们擦肩而过,也是神色冷漠的,甚至懒的看她们一眼。街边逃难的百姓或坐或躺,似乎对刺骨的寒风都已经麻木。未绥城本是后伊国的都城,素日热闹华,如今却落得如此冷清。
飞燕酒楼是一座大酒楼,只是近来生意清冷,难得有人上楼。废蝶与些蝶找个位置坐了,伙计马上就上前来冲茶:“两位姑娘,请问要些什么?本店著名的菜有……”废蝶已截断了他的话:“我们不要菜。”那伙计怔了一怔,陪着笑脸道:“敢问两位姑娘要什么?”些蝶拈起茶杯,欲言先笑道:“替我来一盘红烧漠哑。”
伙计脸色已变,他突然道:“两位高姓大名?”废蝶右手一翻,露出一只蓝蝶来:“暗蝶族蝶冷堂些绿废蓝姐妹,要找蝶翼堂未绥城负责人漠哑。”
伙计带领两人进房之时,漠哑居然在拨算盘。
“初见面。”废蝶看着一脸错愕的他,不禁忍笑。些蝶却早已笑出声来,而且笑的一发不可收拾:“看你这样子…管家管的还真不错……”
“两位可是些绿些蝶,废蓝废蝶?”漠哑生的一副书卷气。他眨了眨眼睛,不由得也自感好笑,起身行礼道,“两位今日驾到,漠哑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不用那么多礼。”些蝶弯起了眼眸,娇笑道,“只是有些小事罢了。”漠哑已走到书柜旁,微笑道:“两位要看谁的资料,说一声便是。”

要论族中职位,漠哑本不比她们低。只是他却如此多礼,完全是因为她们是女子。暗蝶族的男子若不是为族立大功者,根本就毫无地位,更不敢得罪族中的任何女子。
“世无名,后翌,后桔。”废蝶淡淡的说了一句,“有关于宫中的资料。”漠哑若有所思,随手在书柜上一按,书柜轧轧的移开,柜后露出了大批卷宗。他从右上角抽出了四本,又在中间抽出了一本,移回了书柜,对两人微笑道:“两位要的资料在此。”
废蝶接过卷宗来,些蝶却瞟了漠哑一眼,突的笑道:“你知道我们要这个干什么吗?”漠哑怔了一怔,躬身道:“漠哑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些蝶自在笑道,“你这么乖巧,想必是暗蝶女子的气受多了。”漠哑仍旧躬身,淡淡的道:“受气倒不敢说,漠哑无两位这般本事,只愿苟且一生了。”
见过暗蝶族女子的男人通常会汗颜,然后雄心壮志跑的一干二净。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只是我们姐妹做的事既然没有违反族规,你就最好莫要管。”些蝶淡淡的撂下一句话,也不再刁难他。漠哑躬身道:“在下没本事管,两位大可放心。”些蝶一笑,目光已投向窗外:“不知依妃传来的计划到了没有。”漠哑立即道:“若是依妃有消息要传来,两位恐怕还要等一会。”
些蝶与漠哑说话的时候,废蝶正在看卷宗。突然窗外的街上传来狂笑,竟然是那个善因寺门口的疯子。些蝶瞥见废蝶目光浮动,一笑问向漠哑:“对了,你知道外面那个疯子是怎么回事么?”废蝶蓦的抬起睫毛来。
“后伊国缺兵少将,正强征百姓当兵。他的儿子不久前被征走了,老伴当时因为阻拦也被打死了。”漠哑神色不变的将话说完。“消息真灵通。”些蝶笑道,眼睛已瞟向废蝶,她这话就是问给废蝶听的。
“些蝶。”废蝶转头瞪向她,眼里甚有嗔意,“你可不可以不笑?”些蝶抿嘴咯咯笑起,长发衣袂都在颤动:“可倒是可以,只是我想知道你拿什么身份来管我?”她笑的虽多,但笑声却不清脆悦耳,更不像银铃。废蝶瞪她一眼,不说话了。
一只如灰色小鼠般的东西突然从墙角的小洞里钻了出来,漠哑伏下身,那小东西便跳到了他的掌心里。他解下绑在它身上的浅红绢布,微笑道:“两位,消息到了。”
天气愈来愈冷了。
凉是自从上退兵后,就再未进军,而是在河对岸按兵不动。他不动,犹惊也不动,他现在只能被动的守护。须知凉是大军难以越河而来,他也难以越河过去。
这河轻而易举的隔开了两方,正冷笑着看着互相厮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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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刺
此时天已将黑,而后伊国之王后墨的书房中,争执正烈。
“陛下,不能让饰颓出战,女子上战场只会显示我方无人,也是违反我国礼教的行为。更何况犹夫人身娇体弱,岂是能领兵之人?还请我王三思。” 世无名已是白胡老人,说话的神情沉静平稳。他扫了旁边的饰颓一眼,继道:“再说遏云国不肯援兵我国,此事就更加不能大意了。老臣知道犹夫人心急,但是心急归心急,却莫要乱了。”
饰颓蹙起眉来,她生的相貌秀丽,一副体弱之态:“陛下…我国危难之际,岂容拘泥礼教?不然…饰颓若有命回来,必当领罪……”此时正值冬日,她素性怕冷,身上披着一件暖厚的白狐皮袍,愈显纤弱。
这两人站在书桌前各执一词,后墨愈加左右为难。突然门口传来轻柔好听的语声:“犹夫人乃是赤之天鹰饰绝之女,虎父焉有犬子?天门之战中饰家小姐智计无双,王又不是不知。”
推门而入的正是依妃。未经通报进御书房本是大罪,她却来去如自家寝宫,可见后墨是如何的宠爱于她。
“这个…不如……”后墨已倒向饰颓那边,眼睛还是不由得瞟向世无名。须知他乃是三朝老臣,权威位重。后墨当年登上王位时,世无名也出了一臂之力。
“依妃娘娘……”饰颓不疾不徐的请安。“老臣见过娘娘。” 世无名见着依妃,却也礼数周到。这几人私下里明争暗斗,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转首面向后墨,作礼道:“依妃娘娘此言差了,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可见得犹夫人未必善于用兵。何况……”他顿了一顿,道:“天门之战,老臣未亲眼所见,不敢妄言。但是这赤之天鹰饰将军,乃后伊国七将之首,却也在两个月前身死敌手。”
“左丞相,我敬你三朝元老,你的话莫说差了。”饰颓轻叱,眸中已隐有怒意,“既然左丞相未见过饰颓领兵,又何以见得饰颓不擅作战?”她微微一顿,淡淡道:“死者已矣…我爹泉下也想安宁一会。”
世无名扫了饰颓一眼后望向后墨。后墨此时正将依妃拥在怀里,两人细语调笑,已然完全将众人抛开。后墨的眼里此刻只有她,世无名与饰颓的话语,依妃进来后他就没听过。
世无名轻咳一声,饰颓微皱眉头,两人此时的行动倒十分一致。后墨总算回过头来,看向房中的两人。世无名沉稳道:“陛下,提到饰绝将军,确是老臣的不是。但是陛下若派太子后翌前去,岂不比派犹夫人去要好的多?”
后墨的神情终于清醒一些了,他沉吟道:“左丞相说的有理,不如……”“陛下。”依妃的娇呼恰到好,她依在后墨身旁,轻颦浅嗔,“您怎能放心呢?太子虽是您的亲生骨肉,但他上还忤逆您呢。而且后翌身为太子,金身玉贵,娇养的紧。先不说他从来未领过兵,就是损伤了也不好啊。”
依妃这一番话却又说到后墨心坎里去了,他当年封后翌为太子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素妃。素妃是后翌的生母,美丽贤淑,一向得他宠爱。只是后来依妃入宫,素妃登时失宠,郁结在心,不久忧悒而逝。自从那以后,后翌就常常与他作对,两人不合已久。现在若是依妃生下孩子,后墨定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突然外面传来骚动声,众人方才听到半句通报,门已被绲耐瓶。一阵冷风蓦的刮入,饰颓不由得微微一蹙眉毛,拉紧了身上的狐皮袍子。世无名的眼底隐隐的有着光芒,唇边泛起了不为人知的笑意。依妃轻轻一闪眼眸,原本笑靥如的眼角突然利如针尖。
来人正是后翌。他立在门口那里,已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瞳孔锐利,眼神放肆。

或许后墨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大胆!”后墨拍桌怒道,“未经通报,你怎能擅自闯入?”后翌行礼,淡淡道:“还请父王恕罪,儿臣一时忘记要经通报。”“笑话,通报,怎会忘记?”后墨更怒。后翌笑似非笑的道:“原本儿臣记得极清楚,方才看见依妃娘娘未经通报,一时才忘了,请父王明鉴。”
后墨顿时语塞,心中却更怒。依妃微笑,人已偎过来柔声道:“陛下,小心气坏了身子。”她抬起眸子望向后翌,微笑道:“后翌你贵为太子,怎能如此放肆,还不向你父王致歉。”
后翌冷冷的道:“我与父王致歉是我的事,你管太多了。”“太子太过分了…竟然当着您的面如此辱骂妾身……”依妃转眼之间泫然欲泣,长睫颤动撩人心弦。“爱妃莫哭,本王等会陪你去赏灯好不好?”后墨连忙从座位上下来安慰依妃,将后翌与世无名饰颓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父王,女子参与国事似乎与礼不合。”后翌的语气不亢不卑,“儿臣来此,正是为了此事。”“你又想说什么?”后墨抬起头来,见着他就有气。“儿臣想要请命出战,犹夫人娇怯柔弱,实非最佳人选。”后翌一字一句的道,“更何况儿臣若是出战,就不会在父王面前出现了。若是儿臣战死,就更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后墨大怒,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太子,虽说你与陛下性格不合,但是好歹也是陛下的亲生,陛下怎会想要你死?你的母后素妃,生前可是很爱你父王呢。”依妃悠悠道来,说的千般哀怨婉转。
“你最好不要提母后的名字。”后翌的眼里有绝对的厌恶神情,“别侮辱了她。”
“你给我闭嘴!”此说话的不是依妃,已是极怒的后墨。依妃盈盈而立,只管看戏了。
“陛下,太子爱母心切难免失态,还请我王冷静。”世无名恰到好的挽住后墨的怒火,一边向后翌使眼色。后翌的唇边滑过一丝冷笑,突然向后墨双膝跪了下去,低下头道:“父王息怒,儿臣出言不逊,是儿臣的错。”
这就如同一场戏一般,而且还是一场很做作的戏。饰颓一直蹙着眉头,却仍然没有告退。后墨重重的坐下在雕龙椅上,胸中怒气未平。依妃盈盈立在后墨身畔,柔声道:“陛下是否累了?”后墨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先走吧,此事下再议。”
最先告退的是后翌,其是世无名。饰颓蹙眉愈,告退后微顿了顿,还是转身离去。依妃回眸一望饰颓,突然微笑道:“犹夫人,这法子不行,或许别的法子便行了。”饰颓微微一顿步子,轻声道:“多谢依妃娘娘。”
世无名拂袖出了书房门,脸上神情依旧沉静。每争论出战之事时,总是不了了之。此刻天已全黑,他一路来到宫门,轿子正在门外等着。四个轿夫与八个侍卫见他来到,一齐躬身道:“左丞相。” 世无名摆了摆手,弯腰便上了轿。
暗黑的大街上已寂无一人,四人大轿又快又稳的前行。世无名坐在轿中沉吟,后墨总是举棋难定,如此下去绝不是办法,恐怕结果还未出来,后伊国已经亡了。
更何况…自己与后翌后桔的计划绝不能再拖,再怎么说也要在后伊国亡之前……
被依妃阻挠了,是个厉害角色。世无名此刻有些头痛,若是依妃刻意阻挠他们,那么就算计划成功,也将付出巨大代价。
行到一个转角时,突然前方响起一声娇弱的惊呼:“救命……”世无名闻此呼救声,浓眉一皱,突道:“停轿。”
停了轿后,却并未出现任何东西。大轿静了一盏茶时分,旁边极静极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倒是有丝丝寒风不时吹进来。方才的那一少女呼声,好像就被这死寂的夜色瞬间吞了进去,一口棺材合上了盖子。
“右丞相……”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轿前右边的护卫。世无名沉声道:“再等。”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四周更死寂,连风都少了,可还是未听到什么。世无名嘴角边微微浮起冷的笑意,突道:“不用管这许多,你们只管回府便是。”
四个轿夫应了一声是,重新扛起了轿子。大轿以更快的速度向丞相府行去。世无名端坐在轿内,心中预感并不好。冲着他来的人,怎肯因为他不走那条路就善罢甘休?
须知他虽位高权重,心计沉稳,但却并不会武。
丞相府已近,世无名的警惕愈高。
突然前方又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娇娇弱弱的,叫的也依然是那两个字:“救命……”
轿子蓦的停住,四周又沉寂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夜色沉的恐怖,像是要把轿子一并吞进去。周而复始,事情重演。
世无名合了合眼,淡淡的道:“继续走。”
四个轿夫方行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世无名淡淡道:“怎么?”右手的那个护卫回禀道:“回左丞相,前面的路口好像倒着一个人。”
他们正停在一条比较宽的路中间,前方的路口上果然趴着一个人。看身形和衣裙,隐隐约约似是少女。
世无名遥望向地上的少女,神色不动的道:“凌刚,你去看看。”那左首的侍卫说了声是,便向前去了。他心中实是有些畏惧,走的很慢也很小心。其余的人都盯着他看,眼见一步一步接近了。
就在凌刚伸出手,小心的碰触这少女时,世无名的脸色突然变了,凌刚的脸色也变了。世无名变色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凌刚变色是因为他没有碰到一个人。他手指碰触之,既空又软,竟是由布填着的。
轿顶蓦然有声,正在注意凌刚的世无名立然警觉,他一把掀开了轿帘。一名布衣少女落在轿前,她偏头闪过轿前另一侍卫的刀锋,右手三指轻若拈衣,拂了这侍卫的穴道。这少女使轻功之时身法曼妙,但是一落地便可看出她的左足有问题,她居然是个跛子。

世无名也不禁心生惊异,却收敛了神色叱道:“还有人呢?”跛足少女柔声道:“我是从后面来的。”
世无名脸色已变,她的这句话就说明后面的人已全被放倒。此刻他的人只剩下凌刚和前面两个不会武的轿夫,而凌刚很明显绝不是对手。
跛足少女自是废蝶。此时那凌刚突然抬腿便逃,他使出轻功跃入一条小巷子,转眼便逃之夭夭。只是他虽然逃了,废蝶却未看他,世无名也未看他。
那两个轿夫腿都软的站不稳了,直往轿子下面缩。“好一招声东击西。”世无名神色不变,冷冷的道,“是谁指使你们来谋害我的?”废蝶连看都未看那两名轿夫,只是看着他抬起手来,淡淡的道:“自己猜吧。”
就在那一指将要点下去之际,右侧突然剑光一闪,极快。那剑是斜斜贴着侧面削来的,出手却又在下面,实是诡异。废蝶手指一拂欲将长剑弹开,只是她手指甫才拂出,便立即觉察到这人非易于之辈。此时足下亦有剑气刺骨,角度既诡且刁,直逼她小腹而来。废蝶突然足尖一点凌空翻了个跟斗,恰恰避开两柄长剑夹击,落在两丈开外。
两名持剑的轿夫一左一右护着轿子,两人都冷眼看着她。世无名淡淡笑道:“你有准备,老朽也有准备。”原来那两名轿夫一直装聋作哑,他们的武功不比那八名侍卫,是货真价实的武林高手。
“铁衣卫?”废蝶看着那两名轿夫,缩了缩瞳孔。方才这两人攻击她时,手腕上都包着黑布。“这恐怕不是后墨看重你,而是后翌看重你吧。”
以世无名的身份,自然不会有铁衣卫专门护卫。
世无名微微有些变了脸色,他冷冷道:“铁衣卫乃是王族专有,世无名何德何能,怎会有此护卫?”废蝶微笑道:“若是他们手上没有刺青,何须包上黑布?”
其实废蝶这几句话大部分是瞎蒙的。那两人武功不凡,手腕上却要遮遮掩掩。她见着一时意起说了两句,却撞个正着。只需见着世无名的表情,就知猜准了七八分。
世无名收敛了神色,却突然转了个话题:“派你来的人是依妃还是饰颓?”废蝶不语,只是垂了一下睫毛。她的眼睛愈看愈美,愈看愈勾魂,竟是与她的相貌极不搭调。
只是世无名却不可能为之所动,他淡淡道:“你一个人独力难支,还是乖乖说了吧。若是说出来,我或可饶你一死。”
废蝶向四周扫了一眼,缓缓的道:“这句话还是给我来说罢,你要是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你一家十五口不死。”世无名淡淡道:“你是说我一家人都在你手里?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废蝶不如些蝶那般爱笑,她少有笑容。此时她这般立在夜里,衣裙层边静静的垂落,自有一分沉静:“你很喜欢你的小孙子吧,居然把王御赐的和銮玉佩都给他挂在身上了。”
世无名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件事只有他与儿子儿媳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他低喝道:“是谁告诉你的?”废蝶淡淡道:“我自己搜到的,现在就在我身上,你要不要看?”她举起右手来,纤长的指间果真有玉佩光芒闪动。
世无名突然微笑起来:“你以为你骗的过我?你若真的扣住了我一家人,方才又何须刺杀于我?”废蝶怔了怔,这话倒是真的,世无名果非易于之辈。她叹了口气,张开手道:“是你赢了。”
那玉佩果然不是和銮玉佩,而是废蝶自己随身的小玩物。
世无名瞧向两边轿夫,淡淡道:“能抓活的最好,抓不住活的死的也行。”两人齐声应是,双双拔剑在手。废蝶突然轻轻一笑,以她不甚出众的容貌笑出了三分轻颦浅嗔。她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便不留手了。”
世无名的眼神比先前还要凝重。
废蝶收敛了神色,右手纤长的五指抬起,指尖对准了轿子,淡淡道:“起。”她说了这个字后,那些沉寂的角落里,未融的积雪中,以及那路面之下,都有东西动了,悉悉的作响。
世无名与那两名铁衣卫的神经都绷紧了,而且是极紧。这两人的防备提到了最高,一左一右背靠着轿子,长剑当胸而横。
波的一声,离轿子左侧七步的一小块地面蓦的破裂,在死寂的夜里分外响亮。左侧的那轿夫只觉利风扑面,急忙横剑在前。一声金铁交鸣,震的那人右手发麻。
一只蓝绫作就的蝴蝶委然落地,还扑了几下蝶翼。废蝶再叱道:“起!”
波波声急如骤雨,钻出来的全部是蝴蝶,而且是蓝绫蝴蝶。废蝶五指连挥,淡淡道:“接我的废蓝蝶。”那些蝴蝶从任何地方钻出来,那两人脚边,身侧,甚至轿下。金铁交鸣声不绝,两人额上开始冒汗。轻轻的四五声木板破裂,几只废蓝蝶悄悄钻进了轿子。只是进去之后,轿中却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就好像这座轿子是空的,里面没有任何该有的东西。
废蓝蝶如风般旋到,对准了他们的咽喉。两人应接不暇,惟有挥剑护住身周,只是废蓝蝶太多,身上已然伤了几。漫天都是蝴蝶飞旋,左手那人及时低头,一只废蓝蝶带着尖锐到嘶哑的风声在他的后颈与轿壁之间旋过。右手那人绲淖苍诮伪谏希殷红迅速的从手臂上缠绕下来。幸而他闪躲的快,险些被一只废蓝蝶削去了右臂。
蝶冷堂专管刑罚,废蝶便是堂中高手。即使是铁衣卫,也不是对手。
鲜血溅在地上,如同开了一朵惊艳的。如此急促的攻势,使得两人接连受伤。那两人都知道关键在废蝶,但就是冲不破由蓝蝶组成的大网。久而久之两人受伤愈重,抵挡之势渐弱,更加无法冲破阻力。
废蝶也有些气息微促,她控制这么多蝴蝶并不轻松。见得那两人已经明显疲累,她也不欲恋战,只是将双手在胸前合了合。
原本杂乱无序的废蓝蝶突然在空中围成了一个极大的球,将轿子与两人裹在中间。那么多蓝的蝶翼扑扇着,将如此沉寂的夜色都盖过了,两人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惧。废蝶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她累了。
这是最后一击。

由废蓝蝶组成的球正在变大,因为每只蝴蝶都在后退。
奇怪的是,世无名却一直都未说话。他一直沉寂,从蝴蝶出现开始。就算废蓝蝶进了轿子,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废蝶早已注意到,但是她只管攻击,只要他还在轿子里。
废蓝蝶已愈散愈开,废蝶突然弹了弹指尖,叱道:“杀!”
这一声杀仿佛震活了那些蝴蝶,那些废蓝蝶停止了后退,突然一起展开了蝶翼。它们从四面八方尖锐的迸射下来,目标只有一个。若是中了这一招,这座轿子都会千疮百孔,里面坐的世无名必死无疑。
轿子里无声无息,夜色沉沉,死寂。
偶尔有寒风,却连留一下都不屑。风吹着裙裾与轿帘,动一下,再动一下。砸碎在地上的鲜血已被抽走灵魂,只留一具干瘪的暗色躯壳。已凋谢,再不重生。
万蝶已到!
那一声金铁交鸣是在场的人从未想象过的,仿佛响过之后,就万籁无声了。什么东西都碎了,能碎的都碎了,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或许也碎了。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碎,包括轿子,包括世无名,也包括那两名铁衣卫。
废蓝蝶纷纷飘落在地面,每一只都颓然。废蝶神色暗淡,衣裳已然湿透了。地上的蝴蝶完全失去了她的控制,动也不动。她良久之后方低低的道:“好本事。”
她的无数蝴蝶同时触到轿壁之际,硬碰上了无数透过轿壁的剑气。那不是一声金铁交鸣,而是无数声金铁交鸣的重合,因为那无数剑太快。双方硬碰,废蝶没能占着上风。她本已疲累,几乎伤于废蓝蝶的反震。
不过她知道,与她对敌的人也讨不了好去。她还知道,那人不是世无名,轿子里本有两人!
“世无名,没想到你还藏了个高手在轿子里。”废蝶调息均匀,冷冷的道。世无名终于缓缓的开了口:“姑娘过奖了。”
从他的声音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高兴和得意,反而有着一丝极隐蔽的惊慌。废蝶冷笑,一声冷笑后以最快的速度隐入小巷,消失在这夜里。世无名盯着她一闪而逝的身影,极久之后方淡淡的道:“你们还不去解了他们的穴道,要我们在这呆一晚上不成?”
那两人如梦初醒,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而轿子里的第二个人一直未有声息,只有那一声金铁交鸣证实他的确是存在的。轿子被重新抬起,众人犹如经过一场大梦似的回府。不要多久到了丞相府的侧门外,此时门中恰好出来十数人,见着轿子,众皆诧异。那凌刚夹杂在后面,目中畏惧之色尚未消。
世无名的声音淡淡的在轿中响起:“难得你还知道找援兵。”此语明着是针对凌刚的,语中不无讥刺。凌刚正不知如何回答,轿子却已被安安稳稳的抬了进去。
纤长的手指攀在转角,废蝶的目光在墙侧闪动,她一直跟过来了。只可惜他们不在外面下轿,而是进了府中。她要看也只有进去了,但是丞相府守卫太森严,凭现在的她,恐怕力不能及。
而且……丞相府的护卫好象都是铁衣卫!废蝶的眼眸映出光来。世无名与后翌联合叛乱,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他自然要保证世无名的安全。这时一队灰衣人井然有序的弯出拐角,向废蝶这边走来,显然是巡查的。废蝶身形轻侧,已屏息隐入阴暗里。她擅于轻功,轻如蝶翼。
等到所有人都走过了之后,废蝶突然五指一拂,闭了最后那人的背上大穴。前面的几人毫无所觉,继续前行去了。
废蝶见已无人,伸手将那人的手臂抬起来。他袖子一卷起,手腕上却没有刺青。废蝶怔了怔,闪了闪目光,突然撕下了那人的一片袖子。她蹲下身沾了些融雪,在那人手腕上擦拭了几下。一个“铁”字隐隐的显露出来,由于擦的随便,显的也浅不均。
是用特殊的颜色涂着了,方才那两人可能还没来得及涂,只有临时包上黑布。废蝶心里清楚,丞相府定是由层层叠叠的隐蔽铁衣卫保护的。而且定是后翌,因为他不能让后墨知道,所以才要遮掩。如此一来,自己孤身是不敢入内了,自然也就看不见轿子里那第二个人。
废蝶轻轻的离开丞相府,抬头却看见如此黯然的夜色,甚至,什么也没有。
不知……些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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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隐
夜色沉时,些蝶一早便在这里了,她在等一样东西。高大的宫墙外不时有巡查的侍卫经过,些蝶隐在一棵大树与一个墙角所组成的阴影里,安安稳稳。身形娇小在很多方面都有好,她比废蝶还要娇小,尽管她是姐姐。
“真慢……”些蝶眨眨眼睛,嘀咕了一句。她不喜欢等什么,本来这边是想扔给沉沉静静的废蝶做的。只是废蝶残足,要干这边麻烦很多,危险更大。
“只好自己做了……”些蝶再叹。突然一只浅红的绢布蝴蝶飞到了她身前,停在她身前偏右侧的大树上,一下一下的合着蝶翼。
依红蝶是依妃在族中的标志。些蝶抿嘴一笑:“终于到了。”

她等的是依妃的信号,世无名走后一柱香时分,依妃便会给她信号。
等面前的一队侍卫走过,些蝶纤长的五指在树身上一按,人已飘到了大树之上,就如一只真正的蝴蝶,毫无声息。她俯视下去,宫墙里面正有一队侍卫行来,里外巡查是交错的。些蝶轻轻伏下身隐在宫墙后,看着那队侍卫过去。此时墙外的侍卫又行来了,她正落在光秃秃的树干上,若是不躲定会被发现。
些蝶屏了气息,指尖一按树枝已飘入了墙里。她轻轻巧巧的翻了个身,在阴影里背贴着墙一寸一寸的往下滑。此时墙外的侍卫已经走来,墙里的最后一个侍卫背对着她。些蝶足尖点着地面,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眨了眨流转的眼眸。
有关于宫中房屋布置,巡查方式,高手分布,甚至那张平面图都完整的映在她的脑中。些蝶轻轻一笑,转身在墙角树后一路行去。她知道这儿是哪里,自有她的计划。
侧身转了几个弯后,人逐渐多起来了,但都是些宫女太监。此刻天方入夜,众宫的主子要这个的要那个的,都是指使着下人到跑。些蝶隐在白石栏杆后,仔细的挑选着目标,她一点都不急。一盏茶时分后,终于有了一个独身的年轻宫女。她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提着灯笼,走的甚是急匆。
些蝶眨眨眼笑了,凭她的功力要跟着这宫女,简直是小菜一碟。这宫女未发现丝毫不对,只是在石子路上急行。四周的人愈发少了,只剩她一人。迎面来了一队巡查的侍卫,这宫女似是与他们熟识,点点头便过去了。
她看起来似是很急,轻声念叨着:“后桔公主又任性了……”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那个蓦然出现的人影。以至于那一句少女娇娇俏俏的话语将她吓了个半死。“后桔若是真的任性,倒也好了。”
些蝶首先封的就是她的哑穴,然后一路下来。这宫女从未经过如此变故,此刻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就是不点哑穴她也说不出一句话。些蝶随手接住她手上的茶盘和灯笼,先将茶盘放到白石栏杆外的角落里,再吹灭了灯笼,将灯笼也放到角落里。她看向那宫女,咯咯娇笑道:“不会杀你的,只是委屈你一下。”
那宫女只差点没晕过去,还好她见着些蝶是个娇小的少女,心下稍为放宽了一点。些蝶将她半拖半抱的弄到矮树丛后面,不由得弯起眼眸笑道:“可惜我是个女的,抱不动你,要是有个男人就好了。”
要是男人的话,估计她已经晕过去了。
些蝶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回过头对这宫女笑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要和你换一套衣裳,然后代你去送茶而已,又不要你的命。”她拍拍宫女的脸,笑道:“你只要想一想我是个男人的情况,就知道你现在实在太幸运了。”
或许些蝶并不是个好人,而且必要时也是心狠手辣的,但她至少还是个人。她给这宫女留了情面,没让她太羞愤,只是脱了她的外衣,然后把自己的外衣给她穿稳。些蝶只要外表看起来像宫女就行了。
点燃灯笼后提起,一手端稳了茶盘,些蝶已俨然是个年轻的宫女。她回头看向那躺在树丛里的宫女,自在笑道:“要是没人发现你,明天穴道也会自解的,再见。”
些蝶现在很悠闲,她从来就只想着怎么偷懒,能不做的自己就不做。可以悠悠闲闲的走在宫里面,她就不会躲着逃着。
迎面来了一队侍卫,些蝶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那为头的侍卫打量着她,突然道:“等等,你是新来的?我看着面生。”些蝶乖巧的点头,道:“这位大哥明鉴,我是依妃娘娘新选的丫头,原来那丫头春云打碎了娘娘的镯子,娘娘生气,不想要她了。”
她显然是说中了,那侍卫看了看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些蝶很快的接话,道:“我叫明映。”
她又说中了。那侍卫点点头,一行人巡查过去了。
些蝶早已计划好要扮成宫女,有了漠哑,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兵符保存在兵符殿内,重兵把守。些蝶踩着白石小路来到此,站在远遥望着这小宫殿,突然一口吹熄了灯笼。她小心的伏下身,将茶盘灯笼放在一旁,知道不能轻松了。看守兵符的都是最优秀的铁衣卫,仅于保护后墨的。
些蝶不急,她在等。四周极静,既无虫鸣也无鸟叫。此刻是寒天,当风削过光秃秃的树枝和房檐柱头,方有些刺耳而嘶哑的声音。但是些蝶却无暇顾及,她全身的状态都逐渐提高,攀着白石的纤指指节都已发白。
过了一盏茶时分,突然四点光亮从白石小路冉冉行来,是四个年轻宫女提着灯笼。四个年轻宫女身后,浅红裙裾拖曳,一柄小玉梳绾了长发。这个娇美如翩翩蝶翼的女子,正是依妃,她身后还有六名宫女相随。
这一行人就这样从些蝶隐蔽的矮树丛前过去了,些蝶的眸里亮光闪烁。
依妃冉冉来到兵符殿之前,守殿门的铁衣卫一齐向她行礼,齐声道:“依妃娘娘。”依妃微笑道:“不必多礼,起来罢。”那为首的铁衣卫头领直起身来,恭声道:“不知娘娘夜晚驾临,有何要事?”
依妃浅浅一笑道:“诸位尽心尽力保护兵符,实是辛苦了。如今兵符极为重要,本宫是前来看看情况的。”那头领名叫钟凝,他躬身道:“娘娘大可放心,兵符此刻正放在殿内,完好无损。”依妃嫣然一笑,纤指轻轻向旁一挥,只是道:“你让开罢,本宫要亲自视察。”
钟凝面有难色道:“依妃娘娘…这…您可有我王的谕旨?”依妃微有怒意,轻退一步叱道:“怎么,你以为本宫想干什么?竟敢对我如此无礼!”钟凝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这是王的旨意,还请娘娘息怒!”
依妃轻轻拢了拢柔顺的长发,叹了口气道:“罢了,旨意本宫如何没有。”她看了看左手的一位宫女,淡淡道:“明映。”
真正的明映正在依妃身边,她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笺来,递给钟凝。凭依妃受宠的程度,向后墨要个旨意是普通事。而且如此一来,后墨就更觉得依妃贴心。
钟凝看了纸笺,与身后的人互望了一眼。依妃淡淡道:“怎么,本宫这谕旨是假的?”钟凝连道不敢,随后率众打开大门,恭迎依妃进去。
“等一等,本太子还没同意。”随着冷冷的语调,转角出来的竟然是后翌。依妃笑了,笑靥如:“太子想用什么身份阻止本宫呢?”后翌盯着她,淡淡道:“后伊国的太子,够不够?”
兵符殿本不是由太子后翌亲自把守的,只是在这个时期,他放心不下而已。

“若是用来阻止本宫,当然够了。”依妃嫣然巧笑道,“现在这不是本宫的旨意,而是陛下的旨意。太子,你还是别拗了罢。”
后翌冷然一笑,自从素妃逝后,依妃早已是他的眼中钉。有时他看着依妃的如笑靥就恨不得撕了她的脸皮下来,再掷给后墨去看!只可惜依妃不管是心机还是武功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他知道。
他恨依妃,连带着讨厌暗蝶女子,以至极美的女子。
“本太子并未阻止你进去,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本太子也要进去。”后翌的话语不无讥刺。依妃不是笨人,她自然听的出。不过她只是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反对。钟凝躬身道:“太子若要进去,可有我王的旨意?”后翌叱道:“你敢阻本太子?” 钟凝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你不用说了!”后翌蓦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若是你不让本太子进去,兵符出了问题唯你是问!若是本太子在里面丢了兵符,你尽管上报父王斩了我!”
忽的一阵寒风削来,明映惊呼一声,手里的灯笼蓦的灭了。其余三婢也吓了一跳,手中灯笼感觉被什么轻轻一撞,顿时相继都灭了。
又是一阵寒风刮来,那随着依妃而来的几位宫女纷纷感到有什么擦身而过,顿时都失声尖叫起来,兵符殿前登时乱成一团。后翌叱道:“不要慌!给我安静一点!”
只是不大有用,那些宫女娇娇怯怯,受不得惊吓。兵符殿前更乱,依妃立在一片骚乱声中,在黑暗里静静的微笑,她已知道是谁。
“把兵符殿守好!别让疑人进去了!”后翌知道兵符才是最紧要的,立即对那些铁衣卫呼喝出声。自己身形一闪,已进了殿门,晃亮了火折子。钟凝被他数言所慑,不敢阻拦,惟有让他进去了。
兵符正安放在殿中央的高台上,没有任何变化。后翌微微放了心,松下一口气。他转身出殿来,却看见重新恢复的灯光里多了一人。
是个娇小的宫女,正替明映她们点灯笼。后翌皱眉道:“你是谁?”那宫女极为乖巧,接声便应道:“回太子的话,奴婢名叫十月,是新来的丫环。方才奴婢给主子送茶,见着依妃娘娘受惊,所以奴婢就过来了。”
后翌皱着眉看这个十月,淡淡道:“你倒是很忠心。”十月柔顺的答道:“奴婢既然进了宫,便全听主子的。若是奴婢方才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子责罚。”
后翌摇头道:“不,你做的很好。”依妃一直看着对话的两人,此刻抿嘴一笑道:“十月,本宫很喜欢你。你令本宫免受惊吓,实是有功。不如……你以后便留在本宫身边吧。”
十月还怔怔然不知何事,犹豫在那里未说话。明映娇叱道:“还不谢恩?真是没规矩的丫头。”“……奴婢谢依妃娘娘恩典。”十月此话说的稍有勉强,不过她还是说了。
后翌冷眼看着依妃。惊吓?真是笑话。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不要吓着别人就已经够好了。他的生母是因为依妃而死,是被她害死的,他永远记得。
“太子,本宫是否可以进去了?”依妃微笑道,微笑闲适柔美。“依妃娘娘请。”后翌收敛了神色,淡淡的道。
兵符殿里是黑暗的,灯笼一来,便亮了许多。后翌当然是不可能提灯笼的,依妃也不可能,所以提灯笼的不是他们,而是依妃新收的贴身丫环十月。后翌至多能允许一个人进来伺候,这个人由十月当了。
而此刻十月正高举着灯笼,将殿中的蜡烛点燃。她生的娇小,不免要踮着双足去够那些高台上的蜡烛。依妃闲适的立着,后翌闭着嘴不语,但他的眼睛随时都在紧惕殿中的变化。而钟凝立在旁边,垂手侍立。他虽然不敢阻挡两人,却早已吩咐铁衣卫把守好了兵符殿四周,自己为以防万一也跟了进来。
殿中逐渐亮起来了,依妃瞟向那中央高台上的兵符,不由得微微一笑。她想盗兵符都是难事,更何况后翌。他不得后墨的宠,更难有机会接近兵符。
蜡烛被全部点燃,殿中已是很亮。十月提着灯笼回来,垂头恭立在依妃身后。后翌不冷不热的道:“依妃娘娘可看仔细了?”依妃悠然道:“这兵符本宫从前没见过,只是看过图自然不大准确,本宫无法放心。”后翌眉毛一挑,却又忍住,冷然道:“依妃娘娘的意思呢?”
依妃嫣然道:“十月,替本宫拿下来,待本宫仔细看了,方可放心。”后翌本已忍无可忍,最后却将话吞进了肚子里,只是对怯怯看着他和依妃的十月道:“拿罢。”
十月本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此时如获大赦,连忙踮起足尖,将兵符小心拿下。后翌一直盯着她的举动,他的防备已提到最高。而一旁的钟凝也是,否则兵符若失,这罪名他承当不起。
依妃随意伸手接过兵符,细细的玩赏了一回,笑道:“你们很尽心尽力,这是如假包换的兵符。”后翌冷笑不语,他觉得依妃一直都在做戏。
依妃一笑,伸手将兵符递给十月:“太子,你也不必如此讨厌本宫,因为就算你讨厌本宫,也没什么用。”十月垂眼接过兵符,便回身放到高台上去。后翌盯着依妃,眼里杀气顿盛,接下来的话语如冰上逐渐曼延开来的裂纹:“依妃娘娘,你这算挑衅吗?”
“本宫不敢啊。”依妃咯咯娇笑,笑靥如,衣袂颤动。后翌心中愈狠,五指不由得掐紧在掌心里。依妃笑道:“太子你可要认清楚,那是不是本宫的颈项。”后翌冷哼,突然啪的一声,殿中的所有蜡烛一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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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盗
响起许多极轻的拍翅声,后翌眼中暂是一片黑暗,耳里却听的清楚。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兵符,此刻正在高台上,而他已经松懈了!
他防备最高的时候是十月拿兵符的时候,他居然渐渐松懈了。
殿中突然一声轻呼,是十月的声音,随之一个柔软娇小的身体撞在他身上。后翌下意识伸手扶着,立即便知道这是十月。十月显然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依妃,连忙离开站直了:“太子殿下恕罪……”

后翌没空听她恕罪,右手已经摄向台上的兵符,台上却是空的。“来人!”后翌还有一分沉静,转身落地叱道,“把殿外围好!”
不要他说,钟凝早已将殿外围好。蜡烛也立即点燃了,只是兵符却不见踪影。后翌转向盈盈而立的依妃,低叱道:“你以为你拿了兵符可以离开这里?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离开一步!”
依妃微笑道:“太子,你别的本事没有,本宫今日却见着你栽赃的本事了。”她优雅的转了个圈,嫣然笑道:“怎么,你还想搜本宫的身不成?”
“我为什么要搜你的身?”后翌凉凉的道,他的脸上第一露出了些许笑意,“兵符是你偷的没错,但现在却不在你身上。”
依妃与十月脸色都在变化,只是十月掩饰的极好,她站在后翌身后。后翌突然反手,扣向十月的腕脉。十月居然咯咯的笑了,她伸手五指轻拂,轻轻松松的化解了后翌的攻势。
“来人,抓着她!”后翌冷叱道。些蝶咯咯娇笑,人已翻到了横梁之上:“太子,你可真是个聪明人。”后翌抬头看着她冷笑道:“你点蜡烛时做了手脚,又故意撞到我身上,好让依妃去拿兵符,拿了再暗中给你。你真当本太子是傻瓜?”依妃依然亭亭而立,神色却换为惊惧,轻呼道:“来人…务必保护本宫!”
此刻铁衣卫纷纷赶入,这话却是不能乱说。些蝶眨了眨眼眸笑道:“你要怎么想也由得你,我先走了。”
她此语一落,众人的攻击已到。
最快的是后翌的剑,然后是两柄雁翎刀一杆长枪一支钢鞭还有一串铁牌,针对的都是些蝶。每一件兵器都带着浓厚的杀气,后翌的剑尤甚。些蝶眉头一蹙,右手纤长的五指蓦然张了一张,一圈暗绿蝴蝶向四周迸射开来。
些蝶是蝶冷堂中高手,与废蝶为齐名的亲生姐妹,族中称些绿废蓝。
她的蝶,名些绿。她的杀气,最好莫要引起。
一声极大的金铁交鸣之后,五人同时被逼下横梁去。些蝶却轻巧的翻了个跟斗,落到了右侧的另一根横梁上。她已一人之力对敌五人,虽说是居高临下,却也吃了不小的亏,不得不翻身卸力。后翌抬头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冷笑道:“盗兵符者,杀无赦!”长剑再举,他不过是被逼下去而已,并没有受伤。
些蝶笑了,她笑的娇娇俏俏,杀意盎然:“敢对我动手的男人,杀无赦!”她纤长的五指一翻,指间蓦然夹着只暗绿的蝴蝶。这蝴蝶是用绿绸做的,本应柔软精致,此刻却已经向后翌的咽喉旋到。后翌横剑急挡,剑蝶相交,发出金铁之声。些蝶娇笑,袖子里些绿蝶却源源不断的飞出,
满殿都是她的蝴蝶,风声满殿。些蝶嫣然,尽管她的笑声并不好听,但她就是爱笑。
碰上暗蝶族的女子,远距离决计不利。
铁衣卫愈加多了,些蝶此刻虽然游刃有余,但她早就想离开。只是她要挡要伤人可以,要走却是不行,冲不破。铁衣卫殿里殿外层层包围,还有人手源源赶来。
些蝶暗暗的蹙眉,被铁衣卫保护的依妃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后翌的剑毫不留手。他身为太子,用的剑自然是切金断玉,已经削落了些蝶好几只蝴蝶。依妃也开始皱眉了,暗蝶族奉蝶为尊,后翌居然削了些蝶的些绿蝶,这在族中是无可容忍的事。
些蝶虽然想杀后翌,但她更想脱身,没有命什么都没有。而且兵符还在自己身上,自己答应依妃的事,那边还有废蝶。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闯入了一名侍卫,他疾声道:“禀告太子,左丞相在回府路上被人刺杀!”后翌这一惊非同小可,若是没有世无名,他的计划便会受到极大损害。他疾声道:“左丞相此刻如何?”那侍卫道:“属下不知,左丞相被刺时有一名侍卫逃出,是他传来消息的!”
此时殿中的四面八方十二只些绿蝶开始旋转,而且愈来愈急促。些蝶悠悠然坐在梁上,身旁绿蝶飞绕似要化蝶飞去。她抿嘴笑道:“聪明的太子,你如今要顾哪一边啊?”
就是因为废蝶放走了凌刚,所以后翌此刻才会顾此失彼。两人的计划本是联合的,废蝶不是笨人。依妃此刻却徐徐开了口,她微笑道:“太子,若是此时后桔公主在有多好,只可惜她去了哪呢?太子?”
后翌实在掩不住眼里的杀气,却还有一丝惊惧。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娇叱,有些柔又有些利,却很好听:“谁说本公主不在的?”
门虽然不是被踢开的,却是被一把推开的,以至于发出一声巨响。一个桔色衣裙的少女干脆的走了进来,她生的明快,脑后织着两条长而松散的大辫子,一条桔色发带从右鬓编下,在下面织了个小蝴蝶结后垂下去。这公主明快的很,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却略略带了些苍白。
依妃显然是怔了一怔,不过她立刻就恢复了正常,微笑道:“原来后桔公主又赶回来了,公主要办的事这么重要,怎能赶回来呢?”后桔扁了扁嘴道:“依妃你说的太过了,我不过是每天到玩而已。”
依妃笑了,道:“公主这么大人了,原来还喜欢躲在轿子里捉迷藏。”“你才喜欢捉迷藏呢。”后桔一手攀上后翌的右肩,回眸对依妃笑了笑道:“我怕你把我哥勾走。”
后翌与后桔本为一母所生,是亲生兄妹。
依妃咯咯笑起来:“公主,你说话该知分寸,再说我没你那本领,又怎勾的走太子?”后桔撇嘴,不再理她,而是望向横梁上方的些蝶,扬声呼道:“把我的丫环弄昏的是你吧?奇怪,你怎么生的不漂亮?”
些蝶抿嘴笑道:“公主,好象没有一条规定说我一定要漂亮的。”后桔点头承认:“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漂亮,就算不倾国,也要倾城。”些蝶咯咯娇笑道:“在下谢谢公主夸奖,你比你哥可爱多了。”
“后桔,要是你在这里我就走了。”后翌拧起眉毛。后桔点头,踮起脚尖在后翌脸上亲了下,随便极低的道了一句话:“哥还是去下好。”后翌颔首,匆匆出了门,竟将这里就留给后桔了。
殿中本已停战,只是众铁衣卫依然注意着些蝶,没给她机会逃跑。“各位!”后桔弯起眼睛,双手乖巧的摆在身前笑道:“请钟凝、胡阁、谷泊、绰一捕,周山、叶雨、恒海波对付上面的那一位,席伏,时戈、莫云剪保护依妃娘娘离开。”

她竟将这许多铁衣卫的名字记的一清二楚,还了解个人武功情况妥善分配,怎会是个任性贪玩的公主?些蝶抬起睫毛,早已知道后桔不好相与。依妃皱眉,后桔派来铁衣卫保护她离开,岂不乱弹琴,她走了些蝶谁接应?若是只靠些蝶一人,插翅也难飞。
“我接替我哥的位置了,接招。”后桔一笑,呛的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剑。那短剑既窄且厚,配着银红色的剑鞘。些蝶抬手,一只些绿蝶已在手,她不敢大意。
些蝶轻叱声中,无数只些绿蝶在空中交剪而过。她大部分注意着后桔,后桔手中剑刺在她的蝴蝶之上,将她的蝴蝶都挡了下来,叮叮声居然甚是悦耳。些蝶纤指再招,那十二只些绿蝶在四面八方的空中盘旋更急,它们的蝶翼在开始划出尖锐的风声,但是到现在,风声已是极暗哑,暗哑中带着极沉闷的杀气。
依妃被迫已走到门口,她见着些蝶的举动便知道些蝶要干什么。她突然道:“后桔公主,这妖女欲盗取兵符,实是罪不可赦,你就快点抓着她吧。”后桔的桔色衣裙正在暗绿蝴蝶中穿梭,她粲然笑道:“这个就不用依妃娘娘说了,后桔一定会抓着她好好盘问的。”她故意拔高了“盘问”这两个字的语调。
依妃暗暗冷哼,转身行出门外。此时那十二只些绿蝶听起来已没有声音,看起来也没有旋转。不过它没有声音是因为声音已经太高了,停止旋转是因为它们旋转的太快了。
通常旋转的这么快只有一个结果。
些蝶一直未与后桔正面交战,也没有与别的铁衣卫正面交战。她像蝶翼一般的飘,从后桔的短剑和一柄雁翎刀之间飘过去。她脚尖点着横梁,在横梁上轻巧的闪躲着兵器。后桔皱眉,她的轻功不如些蝶,短剑追到她后心时总是少了一寸。
殿中的些绿蝶愈来愈少了,后桔发现些蝶每到一,便将些绿蝶收回袖中。如此一来,些蝶便要近距离与他们拆招,更加吃力。后桔微微蹙眉,扬声道:“你有把握走了?”
后桔能参与后翌的计划就不是个笨人。些蝶纤手一张,手中的一只些绿蝶恰好挡着她的一剑,震着自己掌心发麻。她娇笑道:“不走,难道我想死在这里不成?”后桔眨着眼睛,一边与些蝶拆招一边道:“我现在不会让你死。”死字出口时,手中短剑已哧的削下了些蝶的一片衣袂。些蝶近身拆招不是后桔的对手,她勉力闪躲过颈项旁擦过的寒意:“但是以后就不知道了,是不是?”
后桔粲然笑道:“你真不错。”些蝶微笑道:“多谢,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更不错。”后桔怔了怔,她见着些蝶的眼神。些蝶的眼神决不是那种会失败的眼神。她的眼神尖锐而闪着光,就像她指间的些绿蝶翅沿。
或是……银红剑的剑尖。
自己也曾有过的…眼神。
后桔目光一狠,手中银红剑突然脱手飞出。殿中已极其空旷,她们两个以快打快,那些铁衣卫已逐渐插不进手去。眼见银红剑盘旋着呼啸而来,后桔伸手往腰间一拍,剑鞘弹出握于手中,竟与银红剑夹击些蝶。
些蝶的瞳孔蓦的缩小,小到只容的下银红剑剑尖那一点尖锐的光。那一点光不是晶亮的,竟然是殷红的,如血,似乎预示了些蝶的未来,呼啸而来!
些蝶突然放出了些绿蝶,在那一刻数不清的围在她身旁,就如同躲入了茧中。而此时一剑一鞘,已到身侧。
无声的巨响中只有气流迸射开来。肩头与腰间的衣裳同时破碎,些蝶的嘴角突然流出一丝鲜血。后桔的脸色煞白,她勉力接着银红剑,一时却无法再出手。
绝大部分些绿蝶都在袖中了,些蝶一手捂着肩头,突然极狠的尖叱道:“杀!”
那十二只飞速盘旋的些绿蝶突然动了,它们动的时候,身上便燃起了炙热绝杀的火焰。瞬间整个殿中都已织满火网,无人能逃。一只带火的些绿蝶从眼前如旋风般划过,将整个兵符殿灼热而尖锐的划成两半。
在外面的依妃假称伤了足,走的并不快,她知道些蝶还需要她。正在依妃随意的往身后瞥的时候,身上染血的些蝶已随后追来。
但是些蝶身后一步之遥的,蓦然正是后桔。后桔死死的盯着了她,幸而后桔跟的极紧,否则若是呆在殿中,定是灭顶之灾。些蝶受了伤,后桔也受了伤。些蝶心知自己的伤比后桔的重,而且重了不止一点。
“兵符留下!”后桔叱道,手中银红剑再度旋起。此时突然闪起了另一道剑光,闪亮而无情的对准了些蝶,却正是后翌,他回来的好快。
些蝶突然张手,掌心中正是那块兵符。她笑道:“我比较想要命,所以兵符还你。”她五指一弹,那兵符如同暗器般旋来。后翌顾着兵符脚下一慢,些蝶已落到了依妃的身边,掐住了她的咽喉,嫣然道:“要是不放我出去,我就叫后墨的这宝贝陪葬。”依妃吓的容失色,连声道:“你们还不让她出去?存心害死本宫不成?”
“哥,没事罢?”后桔第一件事就是问后翌情况,后翌点头不语,却盯紧了依妃与些蝶。后桔转头看着两人,开始扁嘴,她低低的道:“你想仗父王吗,若是…哼,我早就没当他是父王了。”后翌一捏后桔的手腕,后桔立即便闭了嘴。
因为是后翌后桔两兄妹,所以知道这两人是在做戏。而且不管做不做戏他们都求之不得。只可惜宫内的事轮不到他们做主,最后还是要看后墨。
所以些蝶便风风光光的出了王宫,当然是与依妃一起。直到看不到宫中的人了,依妃才叹口气开了口:“些蝶好妹妹,你的手要是不放轻,我真的会被掐死。”些蝶眨了眨眼睛松开手,笑道:“依蝶姐若是这么容易被掐死了,怎当的起暗蝶妃子的身份?”
依妃微微一笑,回归正题道:“不过此却颇有价值。”些蝶颔首,却突然听得身后呼声,来的蓦然是废蝶:“姐啊,就算宫里事比较多,你也用不着一晚上不回来吧。”
废蝶皱着眉头,责怪之意尽在其中。些蝶唇边血迹尚存,淡淡笑道:“我死不了的,从小天天受伤,早该习惯了。”废蝶叹口气,转向依妃道:“世无名的轿子里躲着高手,我没能杀的了他。”依妃浅笑道:“罢了,反正杀不杀他都无大碍……不过后桔这一下可碰巧,救了世无名一命。”
些蝶娇笑的看着废蝶道:“轿子里的人是后桔,一点都不稀奇。我看见她脸色苍白,想必是先和你对了一战。”废蝶眨了眨眼眸道:“她本是要去丞相府商量叛乱之事的吧,不然如何知道我要来?”依妃淡淡道:“其实倒也不算巧…他们岂非经常做这种事?此被阻挠了不敢再呆,便赶回来叫后翌正大光明的去,又可以救世无名,又可以商量商量,岂不大妙。”
些蝶突然咯咯的笑起来:“那个倒霉丫环想必是被要走的她支使开了,却撞着我进宫。”依妃嫣然道:“这一局是我们赢了,至于兵符……”此刻天已蒙蒙亮,她整了整裙裾方才迈步,却又回头一笑道:“你们可要记得接收。”
凉是依然按兵未动,犹惊也固守伏涸城,两人就这样相持着。天气虽冷,犹惊却令将士尽量节省木柴,须知他们的补给不多。

河还在流,只是不知凉是再打何等主意。犹惊心中的不安正慢慢的扩大,再扩大。
自己摸不透凉是的心思…若是她在……
两天之后,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洞中跑出来,尾巴上拴着根绳子,绳子后绑着那块兵符。原因是依妃回到宫中,便向后墨大发了一番娇嗔,然后献上良计道兵符放在兵符殿不安全,理应由后墨亲自保管。后墨听得此言实是得己心,于是便将兵符贴身保管。如此一来依妃便以假换真,易如反掌。
依妃看着那小东西跑进洞里,唇边的笑意在扩大。
她的计划正在慢慢的进行,一切尽在掌握,包括些蝶与废蝶。
废蝶握着兵符,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流进来,流的她一身都是。兵符上金色的光华流转,指尖触在其上,光滑而冰冷。
一件小小的东西,却左右这许多人。
些蝶一伸手便夺了过来,笑道:“你盯着它看作甚,又不漂亮。”废蝶看着她,眼里颇多无奈。些蝶随手拿着那兵符在空中掷来掷去,看向废蝶笑道:“我们去找饰颓罢。”
两人在晚上潜进将军府,此时心情不比往日,只觉夜色都漂亮很多。饰颓却不在房里,幸而将军府戒备并不森严,两人得以穿来穿去。
“那里。”废蝶低低的道了一声,望向正孤孤单单立于凉亭中的饰颓。岂知她话才出口,饰颓已回过头来,轻叱道:“谁?”些蝶咯咯娇笑道:“给你送好东西的。”
一接着兵符,饰颓原本黯然的眸子突然闪闪烁烁的发出光来:“多谢……”废蝶与些蝶对视了一眼,这已没她们的事了。饰颓突道:“两位请留步……”
“怎了?”废蝶抬眸望向饰颓,饰颓微笑道:“两位可否听饰颓一个建议?”“你说罢。”废蝶转过身来望着她。饰颓柔和微笑道:“两位若是助依妃的……不如帮到底吧。”废蝶目光闪动,饰颓这一句话说到她心里。
些蝶却笑了,她说:“犹夫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莫要说这么好听的。”饰颓一笑道:“既是姑娘如此说…饰颓就说了。”她微笑看着两人,向她们伸出手来。她的手指纤细苍白,有着种失落的美:“饰颓希望两位能一同作战。”
她说到作战的时候,眼里便似满是光辉与自信,一反事先的柔弱之态。
废蝶与些蝶一同怔着,要行军作战这事她们恐怕半点不懂。饰颓悠悠道:“军中缺乏两位高手…但却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饰颓才说,要帮依妃便帮到底……”她看着两人,轻轻叹道:“若是两位愿听饰颓调遣…胜算会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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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潜
今日气温骤降,雪已经纷纷扬扬的降下来。拿一碗水泼在地上,不要多久就会结冰。其实若晚国本想在入冬之前将后伊国拿下的,只是后伊国的抵抗比想象中要强大,方才拖到入冬。
此刻天已蒙蒙亮,犹惊在房中踱着步子,一路来一路去。这天冷的出奇,房中本应生个火盆的。
火盆……
犹惊皱起了眉。
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冷着了。她最怕冷了,现在家中应该已经生起火盆,她应该已经穿上那件白狐袍子了罢?
想到这里,他锐利的眼神突的温柔了起来。
自己…还有没有命再见到她呢?
犹惊被急召入宫,任命出征时,正是他与饰颓的洞房之夜。他连大红盖头都没来的及揭,就急匆匆的赶赴战场,抛下饰颓一人独守空房。
现在想来,她心里的怨忿想而可知。
正在犹惊心神恍惚的时候,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绲淖部了门冲进来的是他身边的副官出云,这小伙子还很年轻,但是很聪颖,入军不久就被升为了犹惊的副将。他急道:“犹惊大人不好了!若晚国来度河了!”
犹惊虽是一惊,却惊而不乱,喝道:“传令全军,火速迎敌!”
河上若晚国确实是在度河,士兵们拼命的划着木划,迎着漫天箭雨向这边冲。河上一时喊杀声震天,人一个个倒下去,鲜血染红了河水。

犹惊射倒了几个敌人,扬声往对面道:“凉是你疯了不成!你根本就无法度河而来,何苦让部下送死!”
凉是在河对岸遥遥答道:“照你的意思,我要是正常就在河这边等一辈子?”犹惊不由得微笑,虽说凉是与自己是敌人,但他是个有趣的人,这点无法否认:“正常的做法就是你马上退兵,回到若晚国去!”
凉是笑道:“要是那样,别说正常我人头也难保。”犹惊知道费唇舌无用,也不再接话,一箭射倒了一个尚在河中央的敌兵。那几个士兵坐的木划子因此而翻了,几人跌入冰冷的江水中,扑腾着攀住划子,将头伸出水面。
凉是注视着杀声震天的河面,缓缓扬声道:“此番一定要将伏涸城攻下,你们听好,若晚国将士横扫天下,从未败过!”犹惊咬牙叱道:“后伊国将士听好,不管怎样都一定要守住,死也不能失守伏涸城!”他回头对出云道:“传令下去,将投石机运来!”
双方如同拉锯战,你过来一点,我又过来一点,若晚国过不来,后伊国也守的艰苦。一个时辰后,犹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凉是不见了,犹惊再未看见他或是听着声音。犹惊立时警惕起来,他身为主帅,怎可离开军中?
――只怕是什么计策。
犹惊这一下料的极准,只是这计策恐怖了些。
投石机还没有运来,出云却来的比先还要急和乱,他疾声对犹惊道:“犹惊大人大事不妙!若晚国的士兵到了我军的后方!他们来攻城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犹惊的脸色都发青了:“不可能!那河尚未封冻,他们是如何绕到我军后面的?”出云急道:“属下不知,但他们的确是来攻城了!”犹惊尽全力使自己镇定,叱道:“传令全军,火速回城!”
那河的确还未封冻,若晚国也的确正在攻城。
凉是噙着笑意,看着己方的士兵不断冲上前去。几十架云梯架上伏涸城的城墙,身着甲胄的士兵极快的向上攀爬。守城的士兵压根未想到会有人来攻,一时措不及防阵脚大乱,竟给对方爬了几人上来。
“不要乱!”声音是犹惊的。他率领大军已到了凉是人马的后方,目光一扫厉叱道,“上一个杀一个,拼了命也要将城守住!后伊国的将士,岂容人看扁了?”后伊国的将士齐应,士气大振。
“全军听令,用鹤翼阵形包围前方敌军,与城内我军合击!”犹惊高叱道。传令兵匆匆而去,犹惊此时已转向了凉是,他望着敌方阵形中的凉是冷叱道:“你以为带着这一小部分人马度了河,就可以攻下伏涸城吗?笑话!你已在我军包围之下,恐怕这里就是你埋骨之所!”
凉是不咸不淡的悠然回了一句:“若是如此,倒真是千古笑话了,看你后面。”
犹惊大军的身后,若晚国士兵无人阻挡,已纷纷度过河来。而犹惊又何尝不知?他心知兵力远远不如对方,若是分散开来只会死的更快而已。犹惊环顾四周,蓦然大喝道:“众将士听好,最快全力击溃前方敌军,与城中将士会合!”众军齐应,皆知是生死关头。
后方城中早已准备好巨大冰块,此时源源不断的运上城头。两三个士兵抬着一块,对准了云梯就掷下去,一时间若晚国的士兵纷纷被击落,惨呼声不绝。凉是立于己方阵后,扬声喝道:“弓箭手!”顿时一排弓箭手越众而出,半蹲下身来,张弓搭箭对准了抬着冰块的士兵。
犹惊心凛,须知双方的距离远过一般弓箭的射程。如今凉是竟命弓箭手出战,想必是对方早有准备。他无法回城,只得遥遥喝道:“护卫兵何在?”几百个举着盾牌的士兵此时才匆匆赶到,他不由得暗中皱眉。若晚国都是精兵,而后伊国则老弱都有,力量上先就输了一筹。要说后伊国的精壮都到哪里去了,他却突然有些想笑。要是到寺庙里去,只怕还找的到不少。
叮叮数声,利箭皆射在盾牌上。一名士兵胸口中箭,惨呼一声便倒下去。伏涸城的城墙上已染上了刺目的鲜血,城上城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甚是触目惊心。
有盾牌为护,利箭一时射之不进。冰块不断向下掷来,不仅将若晚国士兵砸下,连云梯都被砸断不少。凉是负手观战,喃喃的道:“投石机不便运过…只是这批特训的弓箭手,似乎让我失望了点。”
他话音刚落,突然劈手夺过了身旁副将手中的弓。一转身之间,白翎羽箭已搭在弓上,对准了城头上举着盾牌的一人。犹惊见此情形,知是要糟。他急叱道:“闪开……”话未说完,那一箭已破空而来。
城头上那士兵自恃有盾牌在前,并未闪避。他只觉得手中一震,盾牌突然碎成了四五块。一口鲜血忍不住涌出,人已经倒在地上。凉是这一箭不仅震碎了盾牌,也一并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凉是右手一拂,弓上又架了三支羽箭,竟对准了三人。他摆明了是欺伏涸城内无精兵良弓,己方远在对方的射程之外。
犹惊看着凉是冷哼,一把从副将出云手中抓过弓箭,竟也是三支箭搭在弓上,对准了凉是。六箭同时射出,在空中斜斜撞着,一齐爆作飞灰。凉是一笑,随手将弓抛给身旁的副将,竟作壁上观了。
犹惊一剑劈倒了一个向已方冲来的士兵,心忖形势不妙。对方的兵力与武器都呈优势,己方一时无法冲破前方敌军,而身后的敌军却已追上来了。
更何况,前方还有个凉是。犹惊苦笑,凉是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还好不知为何,对方撞城巨木还未运来,伏涸城少一分危急。
正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惊惶失措的传令兵赶到他身旁:“犹,犹惊大人,前方,前方又出现一批敌军!”犹惊心中大凛,扬目向前望去。但是城下的形势突然乱了起来,若晚国原本整齐的攻势失去了秩序,后伊国压力顿减。
“传令下去…成两翼状,从敌军后方包围……”饰颓披着那件厚厚的白狐袍子,不急不徐的下令。凉是遥望见从两方包围过来的军队,他的眼神突然变了一变,然后徐徐的开口:“传令撤军。”
若晚国开始后撤,而且撤的极快。凉是不知何事,遥遥望去却见乱军之中,一袭白衣长发乌柔。他怔在己方士兵里,初惊乍喜,乍喜还忧,疾呼道:“传令全军,出城追敌!”
她竟然来了。
凉是留在队伍的后面,他随手杀了一名敌兵,眼睛却一直盯着两边包抄军队中的饰颓。眼看着那纤弱女子轻轻柔柔的说了几句话,纤指点了几下,两边的队伍就包抄的恰到好,正是要在河边截断己方队伍的退路。凉是突然扬声道:“来者何人?”正是对准了饰颓。
饰颓见着凉是的目光,胸口不由得窒了一窒,指尖本能的按到了胸口:“后伊国饰颓……” 凉是笑了,他淡淡的道:“原来是饰家小姐,不…应该说是犹家夫人。”饰颓微微的蹙起了眉毛,却是不语。凉是淡淡的道:“犹夫人为何没有封号呢。”

饰颓抬起睫毛来,轻轻的道:“与阁下无关…阁下要是要逃,就赶快逃罢。”凉是的目光突如尖针似也的寒了一寒,然后却又笑了:“既然犹夫人开了口,在下就逃了。”他说完这话后,真的混入队伍之中,转眼不知去向。
若晚国的军队此刻逃的很狼狈。眼前正是那条未封冻的河,犹惊率军一路追杀了许久,却见对方的士兵并不直接从身后的河上撤走,而是沿着河岸撤退,撤向偏远之的河段。他们奔到此,竟然踩着河面奔了过去。犹惊细看之下,原来此河面已然结冰,只是结冰的河段并不很长。此刻饰颓的军队从两面包抄而到,饰颓伸指轻点,正是要硬生生的在河旁切断对方的退路。须知此路若断,若晚国的军队便会陷入后伊国的包围,到时必是九死一生。
“传令下去,左翼右翼分开抵挡左右两边,后军留下断后。”凉是心知形势迫人,不得不命人留下阻挡对方军队,使本队有逃走的时间。只是这一做法,留下断后的士兵摆明是死定了。
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大喝一声,一剑劈翻了一个后伊国士兵。他乃是率军断后的将领,迎头便碰上犹惊。犹惊识得他,扬声呼道:“习将军,你已被包围,决计逃不走了。凉是弃你断后,你可愿降我军?”习不屈冷笑道:“后伊国气数将尽,国君昏庸,习不屈怎会弃明投暗!”他一剑劈向犹惊,犹惊的剑反削上来,叮的将他的剑削成两半。
“习将军…你若率军降了,便能不死……”饰颓已率军围至习不屈后方。凉是的本队已撤过河去,河这边的只是断后的小部分军队。习不屈喝道:“本将自愿留下抗敌,若晚国只有战死之将,从无降敌之人!”他话音方落,左足将一柄落在血泊中的长枪踢了起来,一手抓住,目标却对准了饰颓:“想不到敌方大将,居然是一个小姑娘!”
饰颓按着胸口,微微蹙眉。正因为她不是男子,军中多有不服她的,甚难管理。此时两人之间,双方军队正杀的不可开交,只是后伊国占绝对优势罢了。饰颓看着习不屈,柔声道:“习将军,若是饰颓单打独斗胜了你……你可愿降?”习不屈怔了一怔,突然狂笑道:“饰家小姐,谁人不知?只是你若胜了我,我必当自裁,败于女人手中,实乃奇耻大辱!”
饰颓淡淡的垂下睫毛,柔声道:“这句话,饰颓已听过很多遍了。你们若不想受这奇耻大辱,先变强了再说罢。”她缓缓的抬起右手,纤细泛白的手指中抓着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银丝环。习不屈大吼一声已率先攻来,一柄长枪红缨连抖,直逼饰颓面目。
枪已到,饰颓轻轻一偏身形,红缨擦着了额旁的一绺长发。她五指轻弹,银丝环蓦的飞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直逼习不屈的后颈。习不屈一枪刺空,突觉脑后风声袭来,急忙低头避过。饰颓却也未接那银丝环,而是身形一闪,立到了习不屈身后。
敌人立到了自己身后,岂有不惊之理。习不屈急转回身,看见的是饰颓的微笑。
银丝环呢?
方才惊觉,后颈已然一凉。如此冷天,银丝环自是冰冷。
犹惊不担心饰颓受伤,他只担心她冷着。残余的敌人差不多都已消灭,他看了看四周,望向饰颓。
饰颓正在拭银丝环上的血,雪地上到是鲜血和尸体,一个纤纤弱弱的女子立在雪地里,身上披着白狐袍子,在殷红中那么一点白。她纤长的手指泛白,抓着银丝环,环上那么一点红,看的犹惊心里突然起了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奇妙的他不忍去打扰。
“夫君……”饰颓抬首见着了犹惊,柔美的微笑起来。她回头对身旁的副官轻声道:“传令军队集合……”再望向犹惊,微笑道:“后伊国饰颓,领兵三万…前来援助青之闪电犹惊。”
犹惊缓缓的走到她身前,看着她,突一把抱住了她,沉声道:“好,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饰颓微笑,伸手搂着了犹惊的颈项,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人在雪地里静静的立着,一时万籁无声。
由于饰颓突然领兵出现,若晚国转胜为败。所幸军队撤退的早,兵力只是稍有损失。凉是一掀布帘走出帐篷之外,目光便投向对岸。对岸那头有人时刻注意着这边,凉是目光闪动,又返身回了帐篷。
“那一段流速较缓…这等天气,要结冻并不难……只要一段河面结冻,军队便可过来了。”饰颓立在房中,看着犹惊柔柔的道。犹惊心中一凛,这几日他与凉是争夺的焦点是伏涸城左部的河段。若要涉水过河,附近能过河的地方就只有这里。昨日气温骤降,想必如饰颓所说的,凉是也早就打好了算盘。他作势要从这边度河,实际上却瞄准了那边。
“但是那河段还是太短,而且地方远了,所以一个时辰中,三十万大军只能过来极小的一部分,撞城巨木等笨重机械亦不便运来。”犹惊不由得望向窗外,喃喃的道。饰颓颔首,突然轻轻一叹道:“其实他本不必这样的…因为很快就会更冷,一条河都要结冰。”
犹惊蓦的回头:“你怎知道?”饰颓轻轻拢了拢颈上的白狐袍子,柔声道:“我感觉到了…好冷。”犹惊凝目望着她,伸臂将她抱着。他相信饰颓的话,饰颓素来怕冷,对气温的变化极其敏感。
若是一条河都结冰……犹惊无法再想下去。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饰颓,沉声道:“若是如此,我们要先下手为强。”饰颓微笑,柔声道:“我正是如此打算…大约一两天之后,此河应该便会结冰……到时候突发进攻,只要烧了他的粮草,他必然守不下去。”
犹惊皱眉道:“此河若是全部结冻,那边想必也知道。”饰颓颔首,轻轻的道:“我们争取时间,河一冻就过去,那边会有人偷袭他们……他们一时是无暇顾及过河的,我们便可出其不意……”
“那边有人偷袭?”犹惊望向饰颓,突然醒悟:“你刚才…让我方的人混过去了?”饰颓微微一笑道:“是的……”犹惊扬了扬眉,道:“率军的是谁?”饰颓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的道:“是依妃的人…暗蝶女子。”犹惊皱眉道:“依妃此人怎可相信?再说暗蝶女子娇娇怯怯,如何领兵?”
饰颓摇头,轻轻道:“我只要她们偶尔领兵,其实另有用……我们不能做的事很多。” 犹惊欲言,却只是轻叹道:“也罢,只要是你的意思,该是没有差错。”饰颓垂下睫毛,柔声道:“不过……”“不过什么?”犹惊心有疑惑。饰颓却轻声道:“不…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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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攻
在若晚国士兵仓皇退回之时,后伊国两千兵士奉饰颓之命,从死去的若晚国士兵身上剥下衣衫自己穿上,一起混了过来。而夹杂在乱军之中的人,便包括了废蝶与些蝶。
“这衣服脏死了。”些蝶将手中的兵士衣衫一甩,便扔在了地上,“那个饰颓啊,出这馊主意,是因为要过来的人不是她!”废蝶转过身来叹道:“姐姐…我们现在是两千士兵的统领,你不要让别人看笑话好不好?”
“笑我?”些蝶咯咯笑道,“要是谁不想活,尽管笑我好了。”废蝶无奈,她知道管不了这姐姐,干脆不管了。她转头看向那两千士兵,他们正集合在一个积了些雪的低洼地中,等待她们的命令。虽然之前他们与废蝶些蝶熟悉过,但他们既然不服饰颓,就更不服废蝶与些蝶了,因为她们是饰颓任命的。最重要的是,她们是少女。
“在河水结冻之前,你们在此待命,不得擅自行动。若是有人违反命令,军法置!”废蝶站在那两千兵士前喝道。她本不习惯大声说话,此刻总是要大声喝斥,实是有些中气不足。那些士兵没有什么反应,有些人还露出不屑之色。

“我不知道什么军令。”些蝶悠悠然走了过来,她淡淡道,“我只知道,我要你们听我的话,若是有人不听……”她目光一转,恰好看到了一个不以为然的士兵。些蝶笑了,用纤指点了一点他,笑道:“你给我过来。”
见此情景,废蝶已知道不妙了。
那士兵过来了,虽然不大情愿。些蝶也不看他,只是对着全部的士兵嫣然道,“不听话的人,杀!”
杀字迸出时,些蝶的五指已掐上了那士兵咽喉。眼看殷红的鲜血从些蝶指甲下的肌肤中流出,那士兵惨叫起来,但却是被吓的。些蝶并未真正掐断他的咽喉,只是在他的后颈项抓破了肌肤。废蝶及时点来一指,封了他的哑穴。
些蝶看着自以为从鬼门关回来,吓的三魂走了七魄的这人,不由得娇笑松手:“接下来由废蝶说了,对于大道理,我可是一窍不通。”
废蝶横了她一眼,转向那些士兵:“你们来到这里,无非是上面的命令。你们在这里拼命,也无非是想活而已,除非……你们要降敌。”她顿了顿,继道:“只是你们的父母妻小还在后伊国中,所以,你们既然当了士兵,就必须要为后伊国拼命。听好!你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为了你们自己,不是为了别人,更不是为了我们!”
些蝶突然有些想笑,她们姐妹俩最擅长的做的事,就是把自己需要的东西转化成别人需要的东西,然后冠冕堂皇的叫别人去拼命。只是废蝶通常的出发点是说实话,一语骂醒那些懵懂的人,不知不觉顺带帮了自己。而些蝶的出发点却是偷懒,能让别人做的事,为什么要让自己做?
不过…废蝶说的却是实话。
“如果是为了自己,你们就认真点!”废蝶看着那些士兵,这一恩威并施之后,他们的态度已比先前好了些,“现在休息吧。”
靠着些蝶坐下来,废蝶苦笑道:“原来统领军队这么辛苦,我开始同情饰颓了。”些蝶狠狠的扁了扁嘴,忿道:“在暗蝶族里从没有男人敢如此待我,他们都不想活了!”废蝶扁了扁嘴道:“没办法,这里不是暗蝶族。”些蝶咯咯而笑,眸里却毫无笑意:“我有哪点输给他们了?你看那个后墨……”她一撇嘴:“就是给我当这个王,也比他当好上百倍。”废蝶点头,有同感。
些蝶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笑道:“反正我们这个头衔是暂时的,不过偷袭一而已。而且这场战役,应该不会打的太久。”废蝶的眼神突的一暗。些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淡淡笑道:“不管是哪一方胜,都不会打的太久。因为若晚国等不及,后伊国不能等。”
今晚的夜色很美,特别是夜色中的冰雪。凉是正在帐篷外悠闲的赏雪。
这天气温很低,还好自己有预料,战役会拖到入冬,已准备好所需物资。否则的话,三十万大军不要后伊国来攻,自己就会全部冻死在这里。
“凉是大人!”派出的士兵已经回来禀告,“河已经封冻了,足以让大军通过!”“很好。”凉是微笑,若是三十万大军将伏涸城全部围住,截断水源,看他们能撑多久?若是想用冰雪融水当然很好,只是要生火,就要有木材才行。
这么冰天雪地的,若是截断补给,别说木材,连饭也没有吃。
突然后方火焰腾空而起,先是一个火头,然后两个,三个……若晚国全军大乱,人喊马嘶声不绝。副官急匆匆的奔到凉是身边,惊道:“不,不好了,凉是大人,我们被敌人偷袭了!”凉是遥望向后方,只见火焰冲天,在冰雪中更是刺目。他眯起了眼睛,淡淡的道:“你说的很对。”
“凉,凉是大人,你不能光站在这里啊!”副官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们根本没有发现冰桥上有人过来!”
“不……”凉是遥望着那些火焰,眼里的神情竟似虚无缥缈了出来。副官听到回话时,他人已闪向存放粮草之:“把这里守好…在河面结冻之前,他们就已经过来了。”
废蝶并未与些蝶在一,计划是她们分袭一,然后再会合。那一千士兵穿着敌兵的衣衫,在敌方的帐篷中不停的放火,登时烧掉了十几个帐篷。她们要做的事是以火焰通知饰颓,并找机会烧掉粮草。
只是看守粮草的敌兵实在不少,就是再蠢的人也知道粮草的重要。废蝶一指点翻了一个看守的士兵,悄悄的潜行过去。后方帐篷着火,乱的不可开交,兵将的注意力都到后方去了。
他们虽然都伸长了脖子向后方望,但是没有命令是不可以离开的。废蝶躲在一个帐篷后面看情况,存放粮草的帐篷旁,几乎是隔十步就有一个士兵。看这样子他们不会离开半步,若是不能将他们引开,根本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放火。
若是不能来暗的,就来明的吧。
于是废蝶就当着那些士兵的面走了出来,那些士兵见到一个少女已经够奇怪了。而且这少女还是个跛子,就更奇怪了。他们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不由的面面相觑,又看向废蝶。
废蝶笑了。她相貌平凡,穿的是布衣,但是她此时的眼眸与这两样实在不搭配。她此时的眼眸美极魅极,直教人看了,便走不动路了。
然后她又做了一件让那些士兵弹出眼珠的事,她将手放到了衣领口,缓缓的将衣裳解开。解开了一点后,废蝶突然一把抓紧了衣襟,她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利了起来,就像温香软玉突然变成了薄冰尖针。
废蝶全身上下就像蜕了个壳般,显出来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她的眼角微微的上翘,有如渊里专门诱人坠落的朵。身上的衣裙是暗蓝色的,如翩翩蝶翼一般展开,层层叠叠。
暗蝶族每个女子都会这一招。
破茧成蝶。
五指牵动,无数只废蓝蝶从她的衣袖里飞出来,将那些看傻了的士兵团团围住。废蝶不想多杀人,尤其是普通士兵,她压根就不想对他们动手。那些士兵从未经历过如此状况,一时都慌了手脚。
废蝶已到了粮草帐篷里,一晃点燃了火折子。

“没想到…是个小姑娘。”凉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废蝶的瞳孔蓦的扩大,她一回首,掠起了柔黑的长发。她的发上还停着一只废蓝蝶,翅膀在微微的颤动。
但凉是盯着看的是她的眼睛,她方才回眸之际,眼角的那一抹风情他永世难忘。
世上竟有如斯美人……
“姑娘是暗蝶族的吧。”凉是笑了。废蝶的心突然一凛,糟了,若是回朝后凉是向若失禀告上去,就说暗蝶族人阻挠若晚国进军……自己与些蝶的命要保住恐怕不太容易。如果得罪的是别国,暗蝶族并不会在意,因为暗蝶妃子控制了绝大部分的国家。但是若晚国的话,情况就不同了。若晚国是此刻最强大的国家,不停的吞并别国。蝶后忙着送美人给若失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得罪他?
而且若失,绝不是暗蝶族控制的了的人。
废蝶的指间蓦的多了一只废蓝蝶,她要杀人灭口。凉是啾着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心中就知不妙。她没有轻视凉是,她的第一招就是自己的杀着。
蝶,残翼。
纤指一把抓碎了手中的暗蓝蝴蝶,那蝴蝶的身体扭曲着,在空中颤巍巍的飞。飞上来一点又掉下去,快要掉到地上时又挣扎着起来。它还在飞,几乎飞到了凉是面前。废蝶定定的看着这只蝴蝶,不语。
这真的是蓝绫做的蝴蝶吗……这是凉是心里的疑问,分明就是…活生生的……
此时废蝶开始迈步,她一动足,就跛了一下。在凉是的眼里,废蝶的身影突然与这蝴蝶的身影重合,他的眼神跳了一跳。
然后凉是就吐了一口气,那只蝴蝶立时裂成了两半,两片蝶翼轻飘飘的落下去。
废蝶狠笑,她一扬手之下,袖子里又是源源不绝的废蓝蝶飞出,将凉是围在一个飞旋的蓝色旋涡里。漫天都是蓝色,蓝色蓝色蓝色,而蓝色却又不攻击凉是,直看的人头晕眼。她一弹指,两只蝴蝶从旋涡的左右射出,分袭凉是左右太阳穴。凉是神色不动微一仰首,两只蝴蝶都射了个空,又融入了旋涡。
废蝶再弹指,此是四只蝴蝶飞出,如利刃般飞旋向他四肢。凉是却突然闭上了眼睛,他右手轻轻一动,四只蝴蝶都到了他的手里。
他就这样合着眼睛站在那里,只要不看,再令人眼缭乱的东西都没用。废蝶不知为何,眼里突然杀气大盛。十六只蝴蝶不要她开口已经飞向凉是,上下左右尖啸着切去,若是中了性命定然不保。
凉是突然开了口:“我感觉到了。”废蝶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来,那些飞的风华正茂的蝴蝶随之纷纷落了下来,颓废而无力。在凉是颈后的衣衫上,两片蝶翼也无依的飘落,竟然是方才那只碎成两半的蝴蝶。
凉是看着废蝶微笑道:“要不是我闭上眼睛,还真不知道你的蝶翼慢慢的爬上来了。”废蝶拭去嘴角的鲜血,恨恨的盯着他。方才凉是那一句话使她分了神,竟被他脚下传来的内力震伤了内腑。凉是继道:“没想到这么狠的人是个标致的小姑娘,而且还跛了足。”
废蝶眼里突然迸出了比方才还要强的杀气,凉是存心惹她动怒。此时外面的金戈之声愈乱愈大,凉是瞥了一眼外面,笑道:“在下没有时间奉陪了。”他突的闪到了废蝶身前,五指的目标就是她的咽喉。废蝶以手中的废蓝蝶硬挡,眼看非凉是之敌手。
一道绿影叮的和凉是对了一招,些蝶揽着废蝶已到了帐篷之外。她回身蓦的一扬纤指,一只些绿蝶如利刃般旋切上凉是的左肩,鲜血随之成扇形状喷出,洒满在他的衣衫上。
凉是一蹙眉毛,他竟然受了伤。但是他闪出帐篷之时,却突然觉得伤口不痛了。
他眼前又多了个绝美的少女,一身暗绿蝶衣飞扬展开。抬眸起来,眼神撩魂。
而且不是一般的撩魂,是含而不露的撩魂。她轻轻一眨眸子,长睫毛扇动之间,每一下都撩在人心上。她不勾你的魂,只撩你的魂,撩的你心痒痒的,然后等着人自动送上门来。
废蝶靠在些蝶的肩头上,一对眸子狠狠的盯着凉是。她的跛足,最恨陌生人提起。些蝶揽着废蝶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神色很有点将凉是挫骨扬灰的意味。凉是看着这少女,突然微笑道:“可是令姐?”些蝶欲言,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容美如蝶翼:“不,是令妹。”
“凉是大人,你受伤了?”赶来的传令兵看见凉是肩上的伤,顿时急道。“传令下去,不需杀敌,只需保护好粮草。”凉是望了望四周,微笑道,“无事,你不用担心,这伤我还倒不下去。”传令兵应了声是后匆匆的赶走。
些蝶站在废蝶身边,眨着那一对魅惑人的眸子笑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凉是笑道:“我能打什么主意?只是想保住最重要的东西罢了。”“你们好大胆,竟敢刺杀凉是大人!”若晚国已有许多士兵赶到,喝斥的是那副官。些蝶瞟了他一眼,笑道:“看你后面,那才是你的正事。一个男人竟然欺负女孩子,真不是个男人。”她这话说的那副官顿时哑了,凉是也一并被骂,他如何听不出?他只是苦笑道:“你们两个,不要欺负别人就很好了。”
饰颓与犹惊早已领兵杀到。他们显然是倾巢而出,准备一举击溃凉是的军队。但是奇怪的是,若晚国的兵士虽遭突袭,却逐渐的镇定起来,没有起初被废蝶些蝶袭击时那么乱了。
“犹惊大人,不知怎么回事,敌方的许多帐篷都是空的!”副官出云急匆匆的赶来向犹惊报告,他的臂上正在淌血,显然是受了伤,“对方的兵力,突然少了很多啊!”饰颓柔声道:“不用管这些…只管进攻对方便是。”“但是…恐怕对方有什么计策啊!”出云急道。“告诉你继续进攻!”犹惊喝道,“这是军令!”出云欲言又止,低头道:“是。”
“全军听令,若能烧了粮草,我们便可转败为胜…待班师后,王必有重赏……”饰颓按着胸口发令,她虽是裹了白狐袍子,还是觉得寒意逼人。犹惊持剑于手,剑上血迹尤新。他大喝道:“后伊国的将士,上!”
双方将士在这里杀成一片,饰颓扬指接着飞回的银丝环,泛白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犹温的鲜血,她微微的蹙了蹙眉头。凉是一手掐碎了一个士兵的喉骨,看着饰颓微笑道:“犹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饰颓淡淡的道:“若是见不到你…我倒高兴。”凉是笑道:“说实在的,在下也不想见到夫人。夫人智计无双,在下害怕。”突然那边传来些蝶的呼声:“饰颓啊,要是攻不进怎么办?那个叫凉什么的把全部军队都集到这里来了,杀到手软也杀不进啊!”
凉是拍了拍额头叹道:“姑娘,我好歹是统领三军的将领,你至少也把我的名字记住。”饰颓的目光在变幻,突然道:“好计策。”

遥望河那边,竟有大片人马直奔伏涸城而去。凉是早已料到饰颓的计策,故将己方阵地放空,主力部队紧攻防守薄弱的伏涸城。此刻饰颓与犹惊怎么做方为上策?他们若是继续进攻,不一定能烧掉粮草,对方早有准备。就算烧了粮草,到时伏涸城必定会被攻下,他们的下场想而可知。若是返头急救伏涸城,便会腹背受敌,只有全军覆灭。
犹惊看了一眼饰颓,却没有说话。饰颓静静的遥望着军队接近伏涸城,突然道:“传令下去…不必惊慌,继续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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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情
“方将军,若晚国已经到了这里,要是再不突袭,他们就要攻进城了!为何还没看到信号?”一个士兵伏在地上,对身边一个手持大戟模样尖瘦的将领道。那将领皱着眉头,突然冷笑道:“我再也受不了这愚蠢的命令了!我方寒乃仅于后伊国七将的将领,岂能给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他突然从雪地上立起来,大喝道:“全军听令,立即出击!”
若晚国全军进行至此,突觉情况不对。旁边的雪地本来洁白无暇,一声喊之后下面突然凭空冒出无数士兵,纷纷向己方杀来。
“不好,有埋伏!”若晚国领头的将领惊道,“快撤!”撤字才说出口,脚下突然一空,竟然是挖好的陷坑。
遥遥望去,河对岸大乱。若晚国的队伍仓皇后退,后伊国以少击多,正是要将若晚国全军剿灭在这里。原来饰颓的主力也留在伏涸城里,作为埋伏。她的计划不是烧了粮草逼退若晚国全军,而是在这里将若晚国军队全歼!
气魄好大的女子。
由于河对岸的突发事件,河这边倒纷纷停了手,士兵都望向自己的头领。“传令过去,立刻撤军。”凉是遥遥望去目光悠远,喃喃的道:“饰家小姐,名不虚传…只是这伏兵,似乎出来的早了一点。”
“……”饰颓望见那边已开战,而副官手中的信号筒尚未发出,“不行…传令下去,火速撤军!”一向纤弱静柔的饰颓,此却是怒极。废蝶与些蝶于兵火之间来到几人身前,些蝶皱着眉头道:“要撤军吗?不是失败了吧。”而废蝶却在看犹惊,她是第一见到犹惊。
而犹惊竟然在走神,他站在战火连天的地方走神,好像是个局外人。废蝶望见他的眼神,心里微微窒了一下,压在心上沉沉的,很是不舒服。
后伊国兵士开始后撤,若晚国的士兵是后伊国的数倍,只要没有完全入,要逃还是可以的。雪地上留下数不清的尸首和鲜血,两国的士兵都踏着那条冰河,从冰河上跑过去。每个人都在上面留下影子,但每个人的影子都只有一瞬间。
若晚国又损兵折将一,损失的人数比后伊国多了十几倍。
只是这,若晚国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过河,大大方方的把伏涸城围住了。幸而伏涸城里的百姓已然全部迁走,只有将士在其中,抵御外敌。
凉是立在己方的阵地里,看着青灰色的城墙,面无表情。
即是攻下了,又怎么样呢,迟早有一天会攻下的。
“……你让到手的猎物跑了!”饰颓怒向方寒,方寒无言。饰颓的胸口起伏的像小鸡一般:“将他拉出去,违军令者,斩!”两边的士兵得令来拖方寒,他也没有抗拒。“等一下!”从大门口进来的是犹惊。他望向饰颓,皱眉道:“我军正是用人之际,方寒虽有过错,可给他戴罪立功。”
饰颓将头转向一边:“每个人都如此待我……真想一个个都斩了。”犹惊皱眉道:“颓儿,你不能意气用事。”饰颓半晌无语,幽幽一叹道:“随你罢,你的人,我管不了…这里也没有我的人。”气氛一时有些僵化,犹惊看向方寒,叹了口气道:“你先出去罢,不过你要记住,戴罪立功。”他又看了看两边的士兵,继道:“你们都出去吧。”
人都走光了,犹惊看向饰颓,微微一笑道:“谁说没有你的人?”饰颓淡淡道:“你若能找出来,我便服你了。”犹惊笑道:“你的眼睛那么水灵,成天转啊转啊的,难道站在面前的人都看不见?”饰颓嗔目,却忍不住噗哧笑了:“还不去休息,天都已经亮了。”她一嗔之下,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只是这战……我们却没什么胜算。”
犹惊不语,心头压的那一份沉重始终挥之不去。饰颓看着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徐徐的开了口:“不过……”“不过什么?”犹惊对这两个字依稀有点耳熟。“不过……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守这城。”饰颓终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什么叫没必要?”犹惊凝声道,心里已有种不祥的预感。
饰颓缓缓的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白雪:“……你觉得后伊国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颓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犹惊沉声道。“……”饰颓静静的看着窗外,“你看后伊国的现状…就算此打退了若晚国,你以为它还能维持多久……君不君,臣不臣……”“颓儿!”犹惊想要禁止她说下去。“百姓麻木不仁…倒不如现在给别人灭了,省得现在窝里斗,硬是自己把这个国家斗完了,千古留人笑柄。”
饰颓咬着唇,一口气将话说完了。屋中一时寂静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犹惊才缓缓的开口:“依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率众降敌?”犹惊一语正说在点子上,饰颓咬着唇,只是不语。
“颓儿,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犹惊缓缓的摇头,眼里的神情令饰颓心窒。他正欲拂袖而去,饰颓却在他背后开了口:“你以为我是怎么来的?后墨举棋不定不肯让我出战,我是盗了兵符来的!”此句一出,犹惊顿时煞了脚步。“我只是不想为这个无聊的理由失去你!”她咬着唇,眼里有泪:“那些将士的命,百姓的命,我爹的命,我们的命,凭什么要为一个如此的国家送出去…送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犹惊立在那里,半晌无语,最终一叹道:“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废蝶此时却在城头上,出云陪着她在看这座城。遥遥望去,雪地上红斑点点,到是死去的士兵尸体。没有人收尸,也不可能有谁现在来收尸。他们的尸体还要躺在雪地里,继续被人践踏。
出云正在指点废蝶那条河:“……要不是那河,若晚国肯定早就攻过来了。但那河不是天生的,是先王下令开凿的。”说到这里,出云笑道:“我那时候还没出世,后来知道的时候,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呢。”
废蝶静静的望着那河,在灰暗的天空下闪着青白色的光。她突然冷笑道:“用命堆出来的东西,当然不可思议了。”出云怔了一怔,废蝶淡淡道:“你知道每做一这种事,要死多少人吗。”她的语声悠悠的:“只怕是…数不清吧,那么多人死了,也没留名没留姓的,怎么数的清呢。”
“我知道。”出云突道。他定定的望着那河:“我祖父就是死在那里的…现在大概就埋在那下面吧。”废蝶转头看向他,他的右手下意识的握了一握:“我是被强征过来的…不知道爹娘怎样了,但是,或许我和我的祖父都在做一样的事。”

听到这句话,废蝶的瞳孔突然扩了一扩。
“我其实搞不清什么国家的事,上面叫我们去做什么,我们就要去做…要是我们不做,以后是什么样子呢…或许这样会好些,哎呀,我说不清,反正我正在做。”出云傻笑了一下,“或许这样子,大家都会好一些?要是不死人就好了,大家就最好了。”
废蝶回过头来,悠悠的望向远方。一大片的尸体鲜血,帐篷刀枪。指尖下青灰的城墙那么定定的立着,谁也不理。
“陟彼崔嵬,我马虺P。我姑酌彼金,维以不永怀。”
废蝶的暗蓝色衣袂给风掠着,歌声掠的很远,远到坐在帐篷里的凉是,心中突然有了点莫名的悸动。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缓缓走上来的人是些蝶。她走上来后,就定定的看着废蝶,将那歌声续了下去。歌声掠过两方士兵的头上,掠过凉是犹惊饰颓的头上,掠着就飞走了,头也不回。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再不会回来了。”废蝶望着一片那么广阔的天地,一滴泪水在眼角渗出,缓缓滑下了来。些蝶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为什么哭呢。”废蝶一手遮着脸,泪水却愈流的凶了:“是啊,为什么…会哭呢。”“不知道吗?”些蝶看着她轻声道。“不知…道呢。”废蝶的泪水沾到手上,咬紧了嘴唇。
些蝶垂下睫毛,从怀里拿出一块小丝巾来。她微笑道:“乖,别哭了,姐姐给你擦眼泪。”废蝶应了一声,竟是极为柔顺。
凉是立在自己的帐篷前面,遥望着青灰城头上的两个身影。望了半晌,他突然道:“传副官来见我。”
副官很快就到了,凉是看着他,淡淡道:“你去伏涸城下一封劝降书。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犹惊与饰颓不是那等小人,你大可放心前往,务必劝他们归降。”那副官应了一声,自去准备了。
日一早,犹惊正在院子里练剑。他没有去大厅,因此饰颓反而先接到了劝降书。她送走了凉是的副官,来到犹惊练剑的院子,柔声道:“夫君,凉是派人来劝降了。”
犹惊看过劝降书,直皱着眉头。饰颓拢着白狐袍子立在一边,等着他的回话。那劝降书是凉是亲自写的,内容与那日饰颓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一句若是两人肯降,若晚国不拘人才,必定重用。凉是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
人命不重要吗,如果人命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呢?国家重要吗,难道为了什么就可以背叛自己的国家吗?而饰颓盗了兵符,若是以后真的有命回到未绥城,她又该怎么办呢。他隐瞒了事实,没对众人说饰颓盗了兵符而来,以后他又该怎么办呢。
犹惊突然感到很疲倦,他说:“我出去走一走。”
他散漫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天空是灰色的。地上有些雪,不过没有前几天那么多了,雪已经渐渐的融化。四周的房屋安静的出奇,要是说有什么声音,唯一的就是雪融的声音。
犹惊看着这街道,突然忆起不久前赤之天鹰饰绝力奏圣上,要将伏涸城的百姓全部迁往未绥城。如今事实证明这是个正确的决策,而这个正确的决策其实是饰颓的意思。
饰颓就是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但是她是女子,所以她除了那跟着饰绝之外,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的才能一下全部爆发出来,想掩也掩不住。
犹惊低头看着地面,灰黑的地面已然显露出来。
“犹,犹惊大人?”眼前的女孩子却是废蝶,她正从旁边的一间民房里出来,抬头就见到了犹惊。犹惊也顿住了脚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废蝶:“废蝶姑娘怎会在这里?”废蝶微笑道:“我在看这座城,本来出云也在的,但是他要换药,所以先就走了。”
犹惊颔首,眼睛却不由得瞟向废蝶的足。他的确觉得十分可惜,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却有一个如此大的缺陷。废蝶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眸,和犹惊一起走成了并肩。两人这样默默的走了一段路,犹惊突道:“是为了谁…来这里的呢。”
废蝶怔了一怔:“……为了谁?”犹惊看着她。废蝶看着地面,顿了顿脚步:“开始是为了依蝶姐…后来……”“后来?”犹惊仍旧看着她,意思是要她把话说完。“后来很想哭。”废蝶仍旧看着地面,“这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为了什么呢,站在这里。”
犹惊垂下眼睛,并没有开口。两人缓缓的走着,从几个守卫的士兵旁边过去。那几个士兵正在抱怨,说的正是饰颓。
“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她居然也学着犹惊大人指挥作战,真是好笑!”“或许她懂那么一点,但是还是比不上犹惊大人厉害。”“就算她很厉害,但是一个女人居然想指挥军队?在家带孩子才是本份。”“根本不守妇道,要不是看在她是犹惊大人的夫人……”
那几个士兵看见犹惊与废蝶过来,顿时都闭了嘴,只可惜两人都已听的一清二楚。废蝶不由得看向犹惊,犹惊并没有训斥那些士兵,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他眼角的余光却漏出一丝神情,似是愉悦。
废蝶犹豫了一下,突然道:“饰颓是不是不要上战场比较好?”犹惊微一怔,道:“你说。”废蝶轻轻的道:“我总觉得她是该生的暗蝶族的,她那么有才华…压过了那么多不服她的人。但是士兵都不听她的命令,她很伤心……若是她生在暗蝶族,便不会伤心了。”
犹惊不语,只是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他此时的眼神,总令废蝶联想到那天他在乱军中出神的眼神。那眼神压的她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她又想看。
两个人就这样走回院子。
此时天已快黑了,饰颓正在替出云换药,他伤在手臂上了。出云红着脸要自己包扎,一只手却连绷带都解不下。饰颓嫣然,抿嘴笑的出云脸更红,更加手忙脚乱。饰颓微笑道:“既然我碰到了,顺手包扎也不算什么,你怎的一点都不干脆?”出云磨磨蹭蹭的答应了,却又十分别扭的伸出手去,扭转脸不敢看饰颓。饰颓摇头一笑,却也没多待,很快将伤口换了药。
出云走后,饰颓还在等待犹惊。她不经意的从窗子里向外望,却看见犹惊与废蝶并肩走进来。废蝶住了脚步,对犹惊道:“我回房了。”犹惊颔首,两人告别。看着废蝶的背影已经消失,饰颓的眼神微闪,一闪即逝。

两人回来后不久天就黑了,些蝶废蝶房里传来的声音,是些蝶的声音。
“连我们也被围起来了…废蝶,你此的打算,说不定会把我们的命抵进去。”些蝶拿起茶杯想喝茶,却没有茶。现在别说茶了,有水喝就已很不错。废蝶不语,只是坐在床边发怔。
“废蝶!”些蝶冲着她的耳朵叫,“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听,听到了。”废蝶被她吓了一跳,“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吧,要是实在想活,还是可以的。”“你看你这话说的。”些蝶直摇头,冲着她道,“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犹惊了。”
“……”废蝶先是发怔,然后脸就红了,“你这是什么话啊,我不喜欢他。”她压低了嗓子,继道:“姐你不要乱说,别人妻子都在这里。”些蝶挑了挑眉毛:“哦?真的?”废蝶气苦道:“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饰颓的声音:“两位可曾安歇?”废蝶又被吓了一跳,她一边以手势告诉些蝶千万别乱说话,一边答道:“没有,犹夫人请进。”
饰颓微笑推门而入,道:“两位还未安歇么?”些蝶笑道:“水没喝够,睡不着。”饰颓垂眸一笑:“已经被围四天了…饰颓也没办法。”废蝶此时已经镇定,她开口问道:“犹夫人此时来此,是有事么?”饰颓颔首道:“饰颓夫君已做决定…死守伏涸城。”“虽然不是很好的决定……”些蝶看着饰颓,翘起嘴角一笑道,“要是他换个决定,我们就要敌对了。”
饰颓微笑,继道:“但是凉是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我想请两位前去,在这三天里刺杀凉是。”“刺杀…凉是?”废蝶怔了怔,突然想起自己快好的内伤就是凉是的杰作,虽然伤并不很重。而且他还说了自己最忌讳的东西,废蝶心中杀意顿起。
些蝶眨了眨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到几十万人里去刺杀一个人,这个人的武功比我们姐妹都高,刺杀完了再从几十万人的包围圈里回来吗?”
饰颓抿嘴笑道:“我们自然会协助你们,两位须知这不是谁的事,而是一起的事。依妃既然想要保住后伊国,两位也不应让她失望才是。”
饰颓不愧聪慧无比,不仅知道了两人与依妃密切相关,而且知道伏涸城有可能被围。她当初招揽两人同行,正是为了预防今日之事。
废蝶静静的听着,突道:“你说说计划。”饰颓拿出一张纸来,笑道:“为防隔墙有耳,两位可细细自看。”她走到桌旁,将那纸铺在桌上。三人一时寂静下来。
凉是既然给了他们三天,三天内就不得攻城。明日饰颓与犹惊将会在城前摆下阵势,只是不攻击,吸引若晚国的注意力。而废蝶与些蝶就趁此机会潜入敌人后方,寻隙刺杀凉是。在河这边随时埋伏了人,接应刺杀完成的她们。只要主帅一死,对方的威胁自然土崩瓦解。
就在两人专心看字的时候,饰颓伸指,在废蝶掌中悄悄写了几个字。废蝶微一怔便会意,不由得下意识握了握手掌。
“真是单纯的计划。”些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望向饰颓。饰颓淡淡笑道:“饰颓本就愚钝,敢问两位可有更好的方法?说出来饰颓或可采用。”废蝶摇头,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后,又打开来,放在油灯上烧了。些蝶闪着眼眸,一闪一闪的道:“我可没有犹夫人那才能啊。”
夜,众人都睡了。饰颓偎在犹惊的怀里,睫毛轻合着似已熟睡。犹惊的呼吸已经完全放均匀,屋里静的出奇。饰颓突然张开了眼,她小心的张开了眼,然后缓缓的坐了起来。她的动作很轻,身旁的犹惊还在熟睡。饰颓垂下头看了看他的脸,脸上突然一阵晕红,似想吻他一下却又止住。他们虽已成亲,却尚未圆房,此时只是共卧一床罢了。
饰颓轻轻的下了床裹好了衣裳时,废蝶的身影已经从窗棂透进来,隐隐的立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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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计
日后伊国果然在外面摆出阵势,刀枪剑戟森森然。凉是坐在帐篷里,用指节敲着木几,皱眉道:“不对啊,他们没回我的话。如今却摆出阵势又不攻击……”“凉是大人!”副官在外面禀报。凉是抬眸道:“进来,他们怎么说?”副官拱手
道:“凉是大人,犹惊与饰颓都拒不回话!”
凉是皱起了眉头,他淡淡道:“你下去罢。”
一天过下来,却什么事都没有。凉是在营帐附近走走,检查检查兵将的情况。不过他却知道,最有可能出事的时候是晚上。这天难得有月一片漆黑,仅靠营地的火把照明,要做什么最方便了。
眼看着已是黄昏,凉是巡查了一会,觉得有些倦了。他向自己的营帐走去,不经意的向经过的士兵帐篷瞟了一眼。这一眼透进了帘幕缝里,却突然看见两个士兵的头伏着,险险就要挨着地面了。他们的举动不但奇怪,而且相对于其他正在巡逻或守卫的士兵来说,很明显的在玩忽职守。
“你们在干什么?”凉是一掀帘幕走了进来,眼里神情似笑非笑。那两个士兵吓的全身一哆嗦,本来头回了一半,却又赶快转了回去。“你们的手里是什么东西?”凉是的眼实在是尖。那两个士兵知道他来了后,想把东西偷偷藏起来,在他眼前却做不到。
凉是拿过了那个小纸包,纸包里是一些绿色粉末。那两个士兵腿打着哆嗦,突然一起向凉是跪了下去:“凉,凉是大人,属下知错了,请大人饶过属下!”凉是笑道:“你们不过是偷了一下懒,用不着这么惊慌吧。”
“凉,凉是大人,属下都是被迫的…那两个女子凶神恶煞, 她们说要属下把这药乘机放到大人的饭菜里……不然就要杀了属下……”那两个士兵头都不敢抬了,“她们要行刺大人……”凉是淡淡笑道:“这时才说这话,不觉晚了点?”
“大人饶命……”两个士兵头都贴到地上了,凉是突道:“那两个女子相貌…是不是绝色。”两个士兵对望了一眼,左边那个士兵点头道:“大人明鉴。”凉是沉吟着,拿着那纸包转过了身去,淡淡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两位士兵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抖抖索索的跟着凉是回到主营帐。凉是转身在位置上坐定,顺手将那包绿粉往几上一掷,笑道:“你们自己说,说详细点。”
“就是…就是中午的时候,属下吃完饭了…想到河边去看看封冻了没…结果,结果走到河边就撞上了她们,然后就被擒了…凉是大人,属下真的一时被吓糊涂了……”

凉是手一抬,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微笑道:“你可知你去河边这是擅自行动,依律我也可以斩了你。”左边的那士兵吓的全身微微打哆嗦,连声道:“凉,凉是大人,饶命……不是这样的,属下本来,本来就是负责查看河面的其中一人……”凉是笑了,淡淡道:“若是这样,你便应该一直呆在河边,谁允许你离开的?”那士兵顿时结舌,只是嗫嚅道:“凉是大人…饶,饶命……”
凉是挥了挥手,转向右面的士兵道:“你呢?”那士兵跪在地上低着头道:“禀凉是大人…属下也是负责视察河面的……结果属下沿着河走的远了点,也撞上她们被擒了,凉是大人恕罪……”
凉是叹了口气立起身来,走到跪着的两人身边。他眼睛一瞟,却突然看见右面的士兵甲胄下露出绿绸一角,堂堂七尺军中男儿,身上怎么会有暗绿的绸子?凉是睫下光芒微闪,伸手一拈抽出那条绿绸,对右手的士兵笑道:“你身上怎会有这种东西?”右手的士兵先是诧异,后却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打颤道:“凉,凉是大人…属下不知……属下不知这怎么到属下身上来的……”
凉是握着那绿绸,绸上还似有香味,少女特有的幽香。他突然对左手的士兵道:“你站起来。”那士兵依言立起,两条腿却在微微的打颤。凉是绕着他缓缓的转了一圈,突然退后了几步,笑道:“把衣衫脱了。”此语一出,两士兵同时怔愣,左手那士兵还以为一时听错了,怔怔张着眼睛看着凉是。
凉是笑道:“脱,脱彻底点,我想知道你是男是女。”左手那士兵可能一生间没碰过比这更荒谬的事,但凉是的语气又是认真的,他只好一件一件往下脱。脱到一半时,凉是微笑道:“够了,不用脱了。”
他是个很标准的男人,凉是没有兴趣看男人脱衣衫。此刻天气极冷,那左手的士兵不由得冷的打起哆嗦。凉是淡淡道:“你自己去刑帐领五十军棍,听见了没有?”那士兵如获大赦,连忙领命出了营帐。
凉是开始在营帐里沉思。凭些蝶废蝶的心计,右手士兵身上的绿绸定是故意放的。些蝶很有可能扮成左手的士兵,故意将绿绸放在右手士兵的身上误导他,但那士兵却绝对是男人。
右手的士兵还跪在地上,凉是微微皱眉,想到应该让这两人一起走。他淡淡道:“你也去罢,打三十军棍便可。”那士兵却摇头,道:“凉是大人…属下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想刺杀大人,实在罪不可赦……属下请求大人,属下愿在帐外跪上一夜再打军棍,以赎属下之罪。”
凉是微有意外,微笑道:“你能如此想,自是再好不过。”那士兵立起身来退出帐去,只听得扑通一声,想必是在外面跪下了。
此刻天早已全黑,若晚国的营地里十分安静。除了守夜和巡查的士兵,众人都已休息。凉是心里已有数,犹惊和饰颓力战不敌,便指使高手来刺杀他。他按着额角,轻叹饰颓算是找对了人。暗蝶女子果如传闻中般,倾国倾城,心计十足,这样的美人太可怕。
废蝶是跛足,她不可能扮成什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凉是吹灭了烛火,准备将息,脑中还一边想着有可能的刺杀计划。睡毯铺在地上,他坐下来,掀开了一角的军被,却突然觉得感觉不大对。
尽管他先没有见着任何不对的东西,但他此刻却有不对的感觉。灯火一灭,他便感到身旁有个女子,一个他没有碰到的女子。柔软的肌肤,诱人的少女气息。
不知为何对这个如此敏感。凉是突然有些想笑,是不是这情况太熟悉了。
无声无息。
连攻击也是。
只可惜凉是已不在被中,那条被子代替他被划成了两半。凉是立在营帐里,一晃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废蝶正立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隐藏的真好。”凉是的唇边漾起笑意,对着美人男人的心情都会好一些,“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废蝶淡淡道:“今天中午,我等了你一下午。”凉是笑道:“有劳姑娘久等,只是……”他的眼神变的闪光:“姑娘隐蔽的本事真好。”
废蝶突然微笑了,她虽然在笑,说话的声音却像冰块上的裂纹:“你有没有听过枯叶蝶?”话音还在,五只废蓝蝶已腾起在空中。凉是身形一闪遁出帐外,微笑道:“令姐不知身在何。”
废蝶腾身追来,那一句话却令凉是寒了寒心:“在要你命的地方,你看的到她吗?”
“来人!”凉是退出帐幕叱喝了一声,那个士兵本应跪在帐外的,而且还有守卫和巡查士兵。但身后却没有回音,凉是突然起了一种极其可怕的预感。很久没有接触过的恐惧突然如同冰山般冲出水面,刺的他全身血液都开始颤栗。他在那一瞬间尽可能的闪开,闪开身后的死亡。就在他闪开后一瞬间,莫名的杀气如排山倒海般冲到。
那是暗蝶族的绝对秘技,一向只有蝶后一人才能完全练成的招式。
暗蝶,必杀。
些绿蝶与废蓝蝶绞成了一条极大的螺旋,要把他绞碎在里面。四周的风都变的锐利,将地上的冰雪石块尽皆卷起,狂乱的旋转。绿衣少女与蓝衣少女同时追斩凉是,指间的蝴蝶边缘都在闪光。那是绸子的蝴蝶,边缘竟然会闪光。
她们在出招的那一刻眼神就变了,眼里的神情变成了绝对残酷的杀气。她们没有能力单独出招,但是却可以联合出招。此招若出,必杀!
凉是尽了全力闪躲,他应该庆幸他的预感。若是他没有早闪那么一瞬间,现在已经死了。他翻身落在帐篷顶上,手下及时弹出一道银光,这是他自身难保中抓住唯一的空隙发出的攻击。
眼看银光直冲自己的胸口而来,些蝶在空中勉力变换身形,那银光恰恰擦着她背后飞了过去。凉是要的本不是杀她,他要的是她变换身形的一瞬间。那时合击有了破绽,凉是知道是唯一的机会。
避开了锋芒,废蝶随后的攻击如影随形而至。此时两人的合击已经错开,些蝶慢了一步。
凉是与废蝶硬拼了这一招。而凉是除了接下废蝶的这一招外,还要接下些蝶招式的余劲,他登时吐出一口血来。而废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上的内伤还没完全好,此胸口一窒,硬是忍着不吐出血来,殷红却从嘴角汩汩流下。
三人在此的过招早已惊动了巡逻的士兵,他们纷纷赶来围在附近。此刻天色已是漆黑,只是有着火把闪动。废蝶与些蝶拣这个时机袭击凉是,实是再好不过。些蝶一手扶着废蝶,看着嘴角淌血的凉是忍不住娇笑道:“凉是,你若聪明当初怎么不叫我脱?我在你营帐外跪了那么久等你出来,就算扯平了吧!”

些蝶这一句话无疑于火上浇油。
“凉是大人!你没事吧?”那副官急呼道,“这两个人竟敢行刺大人,来人啊,将她们拿下……”他话还没说完,些蝶带着废蝶已经逃了。“传令下去…封锁去河边的路,继而封锁整个营地…务必捉到她们。”凉是按着胸口发令,眼里第一闪出了如同狼一般的光。极度的死亡威胁与重伤,使他埋藏在骨子最原始的狠爆发出来,他要抓到她们!
没人能在几十万兵将的封锁下不留痕迹的逃出去,废蝶与些蝶也不能,而且废蝶还受了伤,不轻的伤。两人躲在一个空士兵帐篷里,暂时人还没搜到这儿。
废蝶苦笑道:“姐…我想你的话很灵。”些蝶一边替她查看伤势,一边笑道:“我们将会活的好好的回去。怎么样,这句话也会灵的吧?”废蝶想笑,却又痛的蹙起了眉头。
些蝶检查好她的伤,叹道:“没一个月是好不了啦,现在可以撑吗?”废蝶点头,不禁苦笑道:“若是撑不下去就没命了,当然撑的下。”些蝶眨眨眼睛,笑道:“说的是,那走吧,我想到一个过河必经的好地方。要想出去,得先避风头啊。”
凉是皱着眉头走出了一座帐篷,全营地都在整齐有序的搜查她们,自己是跟着一路去的,为何找不到?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凉是自己的帐篷。他身为主帅,未经允许,谁敢进他的帐篷?
凉是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帐篷外有两个士兵在把守,见他来了,齐声道:“凉是大人!”“你们为何不去搜查?”凉是淡淡的道。左手的士兵低头道:“回大人,属下的任务本来就是守在这儿。”凉是颔首,突道:“你们既然守在这里,有没有看见可疑人进去?”那两士兵对望了眼,左手那士兵道:“回大人,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凉是淡淡笑了一笑,走进了帐篷。帐篷里陈设甚是简陋,一目了然,的确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东西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奇怪了……
凉是沉吟着走出来,淡淡道:“你们做的很好。”那两士兵齐声道:“谢大人。”凉是沉吟着走了一段路,突然脑中有东西一闪。方才自己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原来刚才的血腥味特别浓。
他又叫雁啄了眼,而且是两只美丽的小雌雁儿。
回到自己的帐篷外,果然不出他所料。方才守在帐篷门口的两个士兵早已飞鸿冥冥,不知所终。
两人扮成士兵的模样,倒也在普通士兵前一路蒙混过关。众人搜查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搜到,此时已是夜,大都有些倦了。
已靠近河边的封锁线了,此士兵极多。两人开始还可以大大方方的过来,到了这里就开始小心翼翼。废蝶扶着些蝶,假装受伤以掩饰自己的跛足。领头的将领看见她们,喝道:“谁?”回答的是些蝶,她瞪起眼道:“我们是凉是大人的随身侍卫。凉是大人有命,要你们速速将河边搜查一遍,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站在这偷懒?”
回话的却不是那将领,回话的是凉是:“若是我有这么美丽的随身侍卫,死也瞑目了。”
这句话对些蝶与废蝶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凉是知道不管她们往那边躲,最后还是要到河边来的,所以他就到河边来了。些蝶一把扯下了衣衫,一身的暗绿蝶衣眩眼夺目:“凉是,你以为我们走不了?”
而废蝶则二话不说,身上的暗蓝蝶衣已然如蝶翼般展开。她双手齐发,废蓝蝶从双手间电射而出,对准了凉是。凉是拂袖闪开,他受了不轻的伤,此刻最好不要动手。他不动手,自有别人替他动,那些兵将已团团围了上来。
两人被围在圈子中央,逃不了又胜不了。须知武功再高的人,最忌讳的也是以寡敌众。只要敌人太多,最后也必定会力竭而死。凉是则站在外面观战,此刻淡淡的笑道:“你们还是自己束手就擒罢…免的多受痛苦。”
两人都笑了,只是些蝶是娇笑,废蝶是冷笑。
突然河那边发一声喊,地下突然冒出了几百名后伊国士兵,向这边冲杀过来。与此同时,废蝶与些蝶手中的蝴蝶突然暴涨,利刃一般射出。“又是饰颓…” 凉是的眼里蓦的射出了可怕的光彩。
那几百名后伊国士兵冲过来后,些蝶与废蝶的压力顿减。些蝶拉起废蝶的手,疾道:“走。”几个起落便向河边冲去。
凉是突然到了,他不得已要自己出手。些蝶被迫与凉是拆招,手一松,废蝶不由得落入打斗的人群之中。她方才的攻击牵动了内伤,嘴角又淌出血来。些蝶逼退凉是,自己也落入了人群。她急呼道:“废蝶,你在哪里?”
突然一个后伊国士兵冲到了些蝶面前,急道:“些蝶姑娘,我们掩护你,快走吧。”些蝶忿道:“我妹妹没出来,你要我走哪去?”“废蝶姑娘也有人掩护,就像有人掩护姑娘一样。”那士兵更急了,“大不了两位姑娘分开一下子,到伏涸城里再会合。”
突然一柄长刀向些蝶砍了下来,些蝶侧身避过,不由得皱眉。那士兵急道:“姑娘快跟我走。”他潜到一个下坡那里,竟然有条可以绕过打斗的偏僻小道。
饰颓与犹惊立在城楼上,两人都望着河那里逐渐停止的战斗。犹惊皱眉道:“颓儿,如此大事,你怎的不与我商量一下?”饰颓柔柔的道:“此事一时急了些,再说是为暗杀…我并未通知你知晓。”犹惊的眼里有着不悦,忍不住道:“难道连我你也不信?”饰颓摇首,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怕你不同意。”犹惊叹了口气道:“此便算了…颓儿,你下不可擅自行动。”
饰颓柔顺的颔首,浅笑道:“反正我与你说了,你同意便是。”她的话语之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极强的信心,对于行军布阵,她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冰雪聪明。犹惊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神色突一下变幻,却又隐入。
此时战死的都战死了,撤回来的都撤回来了。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饰颓,我妹妹呢?”上城楼来的自是些蝶,从她的眼睛可看出已是极怒。
饰颓回过头来,柔声道:“令妹不是在那里刺杀凉是吗?计划里说好的,接下来她是装诈被擒,然后才是真正的刺杀凉是啊。”“……”些蝶狠狠的盯着饰颓与回过头来的犹惊,突然笑了,她的笑让两人都知道了什么叫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她定的计划,但是我知道你在诓她,你拿我妹妹送死是不是?”些蝶本已急速转身,却又蓦的回过头来,那眸子里的狠就足以把他们吞下去,“要是废蝶出了什么事,你们就给我陪命吧!”

废蝶落入人群之中后又被包围。她伤重无力抵抗,最终落入凉是之手。在凉是的帐篷里,她被绳子缚了双手而立,垂眸不语。凉是坐在对面看着她,心里突然想到了失翼的蝴蝶。
“你们都出去。”凉是淡淡的开口。那些侍卫应了声是后纷纷退出,帐篷中只留下凉是与废蝶二人。凉是抬眼望向她,淡淡道:“暗蝶女子一向是在幕后控制别人…为何亲自上战场呢。”
“上战场还办得到,在幕后控制别人,小女子没那份本事。”废蝶淡淡的回答,倒也不亢不卑。“依妃把这本事可是学到家了。”凉是一句话带过,微笑道,“你是为了她来的吧。”
“你怎知道?”废蝶蹙起眉头,眸子直盯着凉是。凉是笑而不答,只是悠悠的道:“你本不该来的…而且你又跛了足。”
这是凉是第三提到她的跛足,废蝶却不能拿他怎样,她眼里突然一黯。
她也不是生出来就是跛子,她生出来的时候是美人胚子。废蝶七岁的时候,是暗蝶族当时最美丽的女孩儿,因此蝶后希望她可以进入蝶迷堂,以后必然是个有成就的妃子。但是她不想当妃子,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大权。暗蝶族一般不强迫谁必须干什么,反正族中全都是美人,想当妃子的不缺那么一两个。
偏偏蝶后此就动了爱才之心,坚持要她进蝶迷堂。废蝶协同些蝶逃跑,却不小心从高掉了下去,于是便成了一生的遗憾。
也就因此,她们两个基本上是没有入宫的可能了。废蝶残足,些蝶爱笑,两人避去入宫之厄……对于不想入宫的,当然是厄了。
“你在想什么?”凉是发现废蝶竟然在他面前走神。“不要总是说我的脚。”废蝶回神的很快,瞪着他道,“你把我抓到这里,是为了和我说话的吗?”
“差不多。”凉是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他用两指扣着废蝶的下颔,硬是将她的脸抬起来。对着废蝶杀人的目光,他眼里带着欣赏的神情:“可惜…我杀不得你。”
废蝶没有问他为什么,她的心在那一瞬间极其好奇,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绑着双手的绳子啪的断裂,一只废蓝蝶已在手。
她要杀了凉是!
这是饰颓那天晚上对她说明的,聪慧如饰颓,她知道废蝶比些蝶要好说话的多。她说的很婉转,她知道废蝶会同意。
如果败与若晚国,依妃便要死。
或许……还有另外的原因。
“我真想一道雷劈死你们两个。”
满脸灿烂笑意走进来的是些蝶,她一身层层叠叠的暗绿蝶衣如蝶翼般展开,身旁飞满了些绿蝶。她的右肩上停留着一只蝴蝶,竟然是五色的,正在微微扇着翅膀。
些蝶极怒之下居然祭出了自己的绝招。
蝶,五色。
帐篷外的士兵倒了一片,些蝶一路闯进来,杀的所向披靡。她肩上的五色蝴蝶每扇一下翅膀,就喷出一片灼人的毒粉。
“些,些蝶?”废蝶瞥见进来的是些蝶,手中的那一招登时便发不出去,“你怎么会来的?”些蝶咯咯笑道:“我以姐姐的身份,来好好的教训你啊。”
废蝶不说话了,她知道此刻最好莫要惹她。
“原来是些蝶姑娘。”凉是笑了。“凉是大人。”些蝶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抿嘴微笑道,“小女子家教不严,是前来管教自己妹子的。”凉是微笑道:“不是来刺杀在下的吗?”“我与他们已经……”些蝶抬眸,额边碎发一动,眼里闪出可怕的光来:“同盟…决裂。”
“姐啊…你别任性好不好?”废蝶蹙眉,还是说出声来。“你给我闭嘴!”些蝶此番对废蝶是动了真火,“任性的是你…你以为我看不出?”些蝶瞪着废蝶,言辞咄咄逼人:“你敢说你拼命的原因里没有犹惊?还要和我嘴硬!”
废蝶的脸突然红了,而且是嫣红,连凉是都看的一清二楚:“我不喜欢他,告诉你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我没有说假话为什么不能嘴硬?”“你……”
两姐妹竟然就在凉是的营帐里斗嘴,一个说就是喜欢一个说根本不喜欢。凉是开始头痛了,他叹声道:“两位姑娘,在下想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助不助后伊国都必须留在这里。在下实是怕两位再反悔,但是战役一结束我就让你们走,如何?”
“你做梦……”废蝶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猝不及防被些蝶点了穴道。些蝶转身,对凉是微笑道:“凉是大人,我们今天到这里来就没想过可以回去。若是你这么善意,我们就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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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通
“遏云国还在犹豫,若是遏云国不助的话,我们的力量不够。”此时已是半夜,后桔宫中的密室里传来话语,正是世无名的声音。这是个封闭的石室,石桌上点着只油烛,照着密室里幽暗幽暗。
后桔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带的烛光一晃,微微皱眉道:“真是麻烦…都是那个依妃和我们作对,要是当初兵符到手,遏云国早就答应了。”世无名沉稳道:“公主莫要心急,兵符既已失去,就不益再多谈。我们已对遏云国许以誓言晓以利害,他们已然举棋不定。要是此时能收买全部的铁衣卫和宫中高手,我们再向遏云国送去大量珠宝财物金银绢帛,或许可行。”
四十几天过去,兵符被盗之事已然捅出,但是后墨绝不会怀疑到依妃身上。饰颓早已离开,后墨要找谁都不知道。
后桔一甩辫子,扁嘴道:“能收买的都收买了,父王那里的金银绢帛弄来就好了,只是我们不会勾引人,所以不得宠。”世无名叹息,他知道最好是将后伊国的国库都弄到手,后翌几人虽然久聚财物策划叛变,但是要送给遏云国的可就不是小数目。
突然石室外一个声音响起,柔婉可人:“这么晚了,几位还在谈什么呢?”后桔与世无名一齐惊觉,同时立起身来。“后桔公主,你若懂得待客之道,便该开门。”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两人对望一眼,后桔伸手在石桌下一按,石门缓缓打开,无声无息。
进来的蓦然是依妃,柔婉动人的依妃。她微笑道:“几位在这里说的话,可是大逆不道的啊。”后桔翘翘小嘴,冷笑道:“你做的事情,就很合君臣之礼了?”世无名淡淡道:“这么晚了,不知依妃娘娘到此所为何事?”依妃微笑道:“妾身有些知心话要与几位谈谈。”
“想不到依妃娘娘会有知心话和我谈啊。”后桔笑似非笑的道。依妃笑了,淡淡道:“公主,本宫可是公主的知心人啊,太子此刻好像也在,不如叫出来一叙罢。”
珠帘一掀,满面寒霜的后翌走了出来。他竟然也在这里,冷冷的道:“你又想干什么?”依妃微笑道:“几位好像又与遏云国暗中通气了,不知他们同意了没有。”后桔轻叱道:“你想怎样。”
后翌脸上寒霜愈重,淡淡道:“依妃娘娘既然有话,就快说吧。”依妃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也不想阻止。只是我也有我想干的事。”她微微一笑道:“妾身想做的事两位现在可能看不出,但是只要一到时候,两位定然明白。妾身不想被人阻挠,所以想和两位交换条件。”
后翌与后桔对望一眼,再看向世无名。世无名目光闪动,似有所意。后桔回过头来眨眨眼睛道:“你说。”
“妾身不再阻拦你们,反而会助你们,以这个条件交换。”依妃微笑,神情却是凝重的,“我们…和谈吧。”
待到第三天,后伊国的使者便已来访凉是。
帐篷里的陈设很简陋,凉是立在帐篷里,腕上还停着一只鸽子。他看见这人,反手将鸽子收入袖中,淡淡道:“犹惊和饰颓怎么说?”这使者双手奉上一封信,却是犹惊亲手回的。
凉是看了一眼这人,接过信来,随手撕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信笺上面只有一个字:“否。”
凉是凝望了信笺许久,突然双手一擦,一整封信都化了灰烬。他淡淡的道:“你去转告犹惊,叫他做好准备。”
所谓准备,当然是敌对的准备。
犹惊与饰颓已在城头作好了准备,迎接凉是大军的到来。饰颓立在城楼上披着白狐袍子,遥遥望着对面阵前的凉是。墙上积雪尚余,饰颓单单薄薄的立在那里,令人看了不由得心痛。
身后若晚国的大旗猎猎作响,凉是望着并肩而立的犹惊与饰颓,淡淡扬声道:“两位可真下定决心?”犹惊回声道:“我夫妇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凉是再不语,回头吩咐副官去了。
饰颓立在犹惊身旁,眼中神色变幻,可见她并没有专心在战场上。凉是回过头来,呛的拔出了剑,他第一拔剑。
他遥望着青灰色的城头,厉声道:“攻城!”
“慢着!”这一声娇叱是饰颓的,她中气不足,声音不亮,不过凉是还是听到了。他蓦然一抬手,止住了攻势,扬声道:“犹夫人有何指教?”
犹惊诧道:“颓儿,你干什么?”饰颓微笑,却突然伸手,拂了犹惊身上五大穴。犹惊大惊,奈何已动弹不得。
两人的举动凉是在远看的清楚,饰颓扬声道:“凉是大人,饰颓愿率全部将士降你,你可愿接?“凉是看着犹惊的表情,目光闪动道:“若犹夫人真心来降,在下求之不得。”
犹惊直瞪着饰颓,眼里的神情似要喷出火来。饰颓不看他的神色,自顾自的扬声道:“城下将士听令,立即打开城门,恭迎若晚国大军!”
突发巨变,城上城下的士兵却并不十分惊惶。守城门的士兵居然也就乖乖听从饰颓的话了。莫非他们早已暗地里跟随饰颓?
伏涸城的城门沉重的打开,露出长而宽阔的大道。饰颓姗姗率军迎出城门,此刻凉是大军已极近,她对着阵首的凉是微笑道:“凉是大人请进…饰颓恭候已久。”
凉是大军已来到离城门极近之,凉是突然将手一挥,阻止了大军再进。饰颓柔柔笑道:“凉是大人为何停下来,莫非饰颓礼仪不周……”凉是笑了,他淡淡道:“犹夫人,在下只怕进了这座城,就休想出来了。”
饰颓神色不变,只是柔声道:“凉是大人…既然猜忌饰颓,又何苦劝降呢?”凉是淡淡道:“在下是真心劝降的,你却未真心降我。”饰颓淡淡道:“何以见得?”凉是遥望向城中,轻叹道:“犹夫人…你实是冰雪聪明,那埋伏在城后的五千精兵,你从来就没有派出来过!”
“你……”饰颓脸色一变咬死了嘴唇,良久始道,“不,不可能…你如何知道我军的兵力布置?”凉是叹道:“饰家小姐,名不虚传…在下若和你正大光明对战,非你之敌手。”

饰颓脸色一变再变,突然擎出了银丝环来,娇叱道:“前锋队随我抵敌,后军速关城门!”
两军交战正烈,城门正在两军的夹缝之中,根本无法关上。饰颓的银丝环旋回,连杀了两个敌兵,轻叱道:“不能令他们进来…前锋队随我向外冲!”后伊国士兵纷纷应是,心知已是生死关头,拼死向外冲杀。
如此一来,饰颓便成前锋,犹惊倒是后卫了。之前他的穴道被点,自然是在做戏。犹惊拔出长剑,心中却不由得有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怨恨。
对敌的计划,全部是饰颓的计策。直到此时,他居然又被抛在后面。
叮的一声,凉是持剑与饰颓拼了一招。饰颓咬唇接着飞回的银丝环,纤细的手指被震的发麻。她素来体弱,要论直接比斗却是输给了凉是。凉是震回了她的银丝环,还顺手杀了一名后伊国士兵,淡淡道:“犹夫人,你此番真正认输吧。”
“做梦……”饰颓冷笑,柔美的眸里迸出了杀气。如此温柔静雅的女子,也会有如狼一般的眼神!她突然不动了,只是紧紧的盯着凉是,右手纤长的五指抓紧了银丝环,指节泛白。
凉是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身上的伤不轻,废蝶与些蝶也算是助了饰颓一把。
那种死亡的预感又出现了,凉是开始后退。
那是饰颓孤注一掷的绝招。
狂雪,红妆。
银丝环蓦的碎成了无数粉末,在空中急速的呼啸,犹如无数的雪末。饰颓的掌心里渗出了血,滴在地上的雪里和血里,殷红。
记得那日,雪飞舞,饰颓却是小女孩。
然后她在雪里遇见了犹惊,犹惊还是少年。
饰颓柔黑的长发打散了,在风里和衣袂一起飞去。昔日的雪飞着飞着,就再不回头。
好冷啊……
饰颓低低的一声呼唤,犹惊的心里突然狠狠的牵了一下。
那无数的雪末疯狂的射向若晚国的士兵,惨呼声不绝于耳。而凉是安然无恙,因为那许多士兵为他做了挡箭牌。饰颓自不会放过这个敌方停顿的好机会,她捂着胸口厉叱道:“众将士听令……将他们杀出去!”
无数后伊国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出城门,杀的若晚国士兵节节败退。饰颓立在乱军之中,嘴角的鲜血汩汩淌下,大片大片的染红了白狐袍子。此时有一个敌兵从身侧向她砍来,她此时竟无力躲避。
出云替她接了一招,一剑劈倒了那个敌兵,急道:“饰颓大人,你还好吧?”饰颓摇头,轻轻道:“现在死不了…我用力过多……”出云扶着饰颓,急道:“饰颓大人,我扶你回城!”饰颓抬眸,望向城门。
城门竟已在缓缓的关上,城外留下的后伊国士兵是断后的,说难听一点就是送死的。
“来不及……”饰颓咬唇,咬的唇都渗出了血。“来的及,你还在外面,犹惊大人不会关门的!”出云一边扶着饰颓,一边奋力向前冲。饰颓勉力的微笑了一下,一时却无力接上话来。
“现在不能关门!”犹惊喝道,“饰颓还在外面!”守城门的是方寒,他对着犹惊喝道:“犹惊大人!此等生死关头,怎能再讲私情?若是此时不关,凉是率军冲杀过来,如何是好?”
“……”犹惊说不出话来。他遥望着城门缝中的娇弱身形,突然一手推开方寒厉声道:“城门照关,我要出去救她!”方寒叱道:“犹惊大人可要三思!兵法有云‘军之统帅不应擅动’,犹惊大人要是不在城中,众将士岂不群龙无首?”
犹惊咬牙,旁边有士兵呼道:“犹惊大人,您不能出去!虽然饰颓大人智计无双,但是我们的统帅还是您啊!”犹惊眼角突然一阵抽搐,顿下了脚步,竟似不愿出城了。此时城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已然完全合上。
“不能关门……”出云扶着饰颓,已经有些声嘶力竭。其实他们此时离城门并不太远,城中要是真心救人,也不是毫无胜算。饰颓靠在出云肩上,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突然幽幽的道:“没想到我今日面临生死关头…拼死护我的却是你……”出云劈倒了左手的一个敌兵,急道:“饰颓大人,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是犹惊大人爱的妻子,他一定会来救你的啊!”他顿了顿,突然道:“只是,饰颓大人平时待属下都很好。属下觉得,饰颓大人是个温柔的好人。”
饰颓浅笑,缓缓的合上了眼睛,突然道:“出云,我今日注定命殒于此……你自己走吧。”出云摇头,道:“属下自从被抓来参战,就没想过可以活着回去,死了才是正常的。而且现在晚了,我也回不去了。”他突然有些调皮的眨眨眼睛,笑道:“还好我上对犹惊大人说了,如果我战死的话,他会替我照顾我爹娘的!”
出云其实还很年轻,他有着孩子般明亮的眼睛。
饰颓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也不再开口。不过出云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眼见已可与断后的后伊国士兵汇合了。
“你可以走,她不能走。”
落在两人身前的是凉是,他闲适的紧。

“我不会答应你的!”出云叱道,出手便攻向凉是。凉是淡淡道:“若是犹惊,倒还有几分资格对我说这话。”他一指弹飞了出云的剑。只见那剑遥遥的落入乱军中,连声响也没发出一点。
“你……”出云瞪着他,心知凉是的武功比自己实是高了太多。“走开!”饰颓突然一声厉叱,猛然推开了出云。“饰颓大人……”饰颓不理出云的呼声,抬头直视着凉是,道:“杀了我。”
眼前的女子一头柔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披着雪和鲜血,径直的瞪着他道:“杀了我。”
她的眼里有着是绝望与高傲,就算败了,她也是高高在上。
饰颓是倔强的,她一点都不柔弱温顺。她是如此的女子,心比天高。
凉是突感到背后有风声袭来,他头也不回,一掌拍碎了出云的天灵盖。饰颓急叱道:“不行……”她出手救他,只是慢了瞬间,与凉是对了一招。
出云安静的伏在了雪地上。她再吐血,受的伤更重,已支持不住。
凉是淡淡的看着她。
“……”饰颓坐倒在雪地里,白狐袍子从肩上滑落下来。她及时一手撑着了地面,苍白纤长的手指已沾满了泥水与血水。
到此……为止。
饰颓看着地面,眼神如死寂般空白。
凉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衫,裹着饰颓,俯身将她抱起来。他叹道:“我是要抓你,不要杀你,我要一个死人干什么?”
遥遥望去,雪地上又多了许多新的鲜血和尸体,雪地早已不成其为雪地。泥水混合着血水抹在尸体上,冰冰冷冷。不过,反正他们也感觉不到了。
经此一战,后伊国元气大伤,闭城不出。若晚国半点不急,将伏涸城团团围住,断其水源补给。凉是喜欢用手段解决问题而不是武力,所以他在等。
“饰,饰颓?”废蝶看着凉是抱着饰颓回来,一时以为对象弄错了。“他们两个怎么弄到一起的?”些蝶把头伸过来,眼中甚有诧异,“饰颓被俘了?”“就是因为你不许我回去!”废蝶气的话都说不出了,“你不准我去伏涸城,现在怎么办啦!”
这两人在凉是的营帐里嘀咕,凉是却已向营帐来了。“到角落里躲一下。”废蝶气归气,还是拉了拉些蝶的衣裳。些蝶撇了撇嘴,还是随之躲了起来。
凉是很快便进来了,当然他手里还抱着饰颓。饰颓面无表情的任他抱进来,不做一点反抗。凉是放下饰颓在毯子上,似是知她怕冷,随手在墙角包里翻捡出一件火红的狐皮袍子来,给她披在身上:“虽然没有你原来那件名贵,不过如果冷还是穿上的好。”
饰颓抬起眼睛来,道:“凉是大人,你有什么话就说罢。现在我没有心情拐弯抹角。”凉是坐下在饰颓对面,淡淡笑道:“犹夫人……”饰颓突然轻叱道:“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犹夫人。”凉是一笑,道:“饰小姐,在下有事与你商议。”
饰颓垂下睫毛来,不再说话,凉是知道她在听。
“我王若失非常欣赏饰小姐,希望饰小姐可以成为我国将领。”凉是说的快但是清楚,直盯着饰颓。饰颓却怔怔的盯着毯子,盯着火红狐皮袍子的一角,不答凉是的话。凉是凝视了她一会,轻叹道:“在下给饰小姐三天时间,还请好好考虑。”他立起身来,正欲转身,饰颓突然道:“我问你一事…你如何得知我方的兵力配置,如何得知我埋伏了五千精兵?”
凉是转身看向饰颓,突然一笑道:“也难怪饰小姐于心不服……在下与人交换了条件,她会布置内奸,透露后伊国的兵力配置。”饰颓蓦的抬起眼睛来,直盯着凉是。凉是指指营帐一角,竟放着一只鸽子笼,里面关着几只鸽子。他淡淡道:“饰小姐虽是心思慎密,却是百密一疏。”
“那是谁?”饰颓仍是盯着凉是。凉是顿了顿,还是说了:“后伊国依妃。”帐角突然发出一声响动,却又突然静寂了。凉是恍若未闻,干脆一路说了下去:“饰小姐,你以为依妃为什么要用尽心机让你出战?要是你不出战,我一路便可轻松拿下伏涸城,她哪有筹码和我谈判。”他看着饰颓一笑,道:“因为饰小姐太难对付了,在下不得不答应她的条件。”
“她的条件是什么?”饰颓继续问,她眼里的神色不停的变幻。“她要我灭了后伊国后,将她献给若失。”凉是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说她真适合在幕后,暗蝶女子最擅长的事,岂非就是在幕后控制人?”
若是依妃攀上了若失,那么她不但免于丧命,而且地位更高。
他这话一语双关,眼角已经瞟向废蝶与些蝶躲藏的角落。“你说什么!”第一出来的是废蝶,她出来的极快,几乎撞到了凉是。不过她此刻的神情却是认真的,不但认真且羞愤。
凉是拍了拍额头,叹道:“看来两位也是依妃计中之人……”他说到此,突然正色视向废蝶,道:“不过她好像没拜托两位到战场来,她知道两位在这里的时候,还托来一句‘若是可以,莫伤害她们’。”
废蝶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长发挟着暗蓝色发带从额旁垂下来。“什么叫做若是可以?”她突然抬起头来,咬唇冷笑道:“若是不可以,她是不是就让我们死了?我到这里来完全是自作多情,多管闲事!”废蝶话音未落,转身便冲出了帐篷。些蝶抬了抬睫毛,轻轻道了一句:“比想象中好……”转身跟着废蝶出去了。
废蝶掠过许多士兵阻拦的刀剑,一路向前冲去,却是伏涸城的方向。“废蝶!你不准去!”些蝶在她身后叱道,“我不准你去找犹惊!”她一翻身落在废蝶身前,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去伏涸城是什么结果?暗蝶女子哪一个不是心比天高,你不要为他缚住了翼!你们的结果,不会比他和饰颓好多少!”
废蝶咬着唇,只是不语。些蝶立在那里,纤长的小臂环在身前,眼中的神色极为严厉:“你现在收住还来的及,因为你还没有不顾一切!若是你想清楚了,不要我说,你也不会去的!”废蝶突然转身,背对着些蝶尖叱道:“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他!我不管了,谁我都不管了!”
此时饰颓却已经出去了,她没披狐皮袍子,单薄着衣裳立在雪地里。眼前的伏涸城本是如此的熟悉,此时却对青灰的城墙陌生了。四周是陌生的营帐,也是陌生的人。

但是不论哪儿的人,对她岂非都是陌生的?原来若晚国的士兵,难道又与她十分熟悉吗?这些尸体,这些鲜血,倒是熟悉的很。
饰颓的眼神出奇的清明,她蹲下身,抓了一把雪在手中。那把雪混合着泥土和干血,慢慢的被她攥紧,攥的流出水来。她掌心的伤口裂开了,新鲜的血渗进雪团去,然后又随着融雪流出来。
饰颓秀气的眼角,一滴透明的泪水流过苍白的脸颊,滴在雪地里。
“何苦如此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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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心
“凉是,我答应你。”饰颓缓缓走回营帐里,看着坐在位置上的凉是道。凉是展颜立起,道:“那太好了,要是饰小姐不答应,在下还不知如何对我王交代呢。”“你真的高兴吗?”饰颓的目中却突然露出一丝尖刻而讥嘲的笑意。凉是闪了闪目光,却是冰冷的,他微笑道:“饰小姐何出此言?”
“犹惊容不下我,你就容的下我么?”饰颓冷笑道,“或者我以后抢了你的风头和荣誉,你也非常高兴?”
凉是笑了,不过绝不是友善的笑。
他淡淡道:“饰小姐这句话确是一针见血,我可以极为明确的告诉你,以后同为将领的日子里,我容不下你。”他看着饰颓,一笑道:“既然话都挑明,饰小姐以后可要小心了。”
饰颓静静的看着他,突然微笑道:“挑明了说,总比暗暗的想要好。凉是大人,恐怕你此又要招降犹惊了吧。”凉是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如此聪明。”饰颓笑了,她清泠泠的道:“我不在了,他也不用摆样子给我看了。我不在了,他也不会有信心和你一战的。”
凉是忍不住道:“饰小姐为何突然想的如此透彻?”饰颓悠悠的道:“因为我不想死的太早。”凉是一顿,突然道:“饰小姐,你来了后,犹惊就由三军将领成了个摆设,你的计策都胜过他,他也无法反驳。你把什么都安排到了,他根本就插不进手去……照这种情况,没人容的下的,但是……”
饰颓看着凉是,凉是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眸,道:“在下却看的出,他还是爱你的。”
饰颓不语,良久,突然道:“你若要招降他,先送我回若晚国……我无法与他一路。”
饰颓当晚便走了,披着那件火红的狐皮袍子。虽然在众多士兵之中,她还是孤孤单单的,衬着冰冷的雪。
废蝶立在微微的风中,遥遥的望着饰颓的背影,未说一句话。些蝶站在废蝶身边,看着雪地,突然淡淡道:“饰颓是个孩子…除了领兵之外,什么也不懂。”废蝶突然抓住了些蝶的手,良久方道:“我们也走吧,我们也回去……这场战役,马上就要结束。”
神远历三百七十一年十二月二日,后伊国赤之天鹰之女饰颓降于若晚国。
雪地,涸血,营帐,青灰的城墙,长枪大戟。
还有人。
凉是遥望着城头上的犹惊,他知道伏涸城被围数日,早已不支。他扬声道:“犹惊!饰颓已降我方,劝你还是降了罢。死在这里,实在不值!”
犹惊未答他的话,只是失神的望着城头下对方整齐的大军,第一感到如此无力。
原来她没死…被招降了。
他突然害怕起来,眼神开始凌乱,他行军生涯中从未如此怕过。犹惊捧着自己的脸,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他感到好像被扒下了一层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不利都降临在自己头上,都在疯狂的大笑,竟宛然是饰颓的笑声。
渐渐的崩溃。
凉是瞄准了机会,再扬声道:“就算你守住了,你又能守多久呢?你又该怎么回到未绥城呢?饰颓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只怕你辛辛苦苦的为后墨守城,最后他还要斩你!依妃一句话,比你立十功都有用……”
“不要说了!!!”犹惊突然一声怒吼,震彻了那一片天。他手中的长剑一扬,打着旋儿飞上高空,再闪着青白色的光旋落下来,笔直的插入城门前的雪里,剑锋上还留着凄惨的血色。
就此沉寂。
神远历三百七十一年十二月六日,后伊国青之闪电犹惊降于若晚国,伏涸城破。
若晚国军队长驱直入,直逼未绥城。未绥城无将无兵,只挡得三日。

神远历三百七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未绥城破,后伊国亡。
后伊国王后墨降敌,依妃被擒,两人都被凉是献给了若失。众大臣降敌的降敌,逃跑的逃跑。太子后翌,公主后桔以及左丞相世无名早已带领人马逃到遏云国。遏云国扶植后翌为王,另立国家,向遏云国世世称臣,史称后浣。若晚国王若失下令,将后伊国的国土内大举灭佛。未绥城已残破不堪,不能再用,于是未绥城中百姓皆尽被迁往伏涸城,未绥城成了真正的废墟。
依妃离开后伊宫殿时头也未回,只是咯咯而笑留下最后一句话:“没想到我助他们立国,他们就忘记亡母了,原来素妃的死那么贱啊。”
此时后翌逃至后伊国国土东南一隅,此地与遏云国邻近,立国为后浣。尽管国力贫困,但是他是王,真正的王了。后桔没有官职,但她却是默认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翌退朝回房,只有她能搂着他的颈项,亲他的脸。后翌不喜欢其他的女人,尤其是美女。世无名极知分寸,仍是位高权重。
此时已是入春。
伏涸城里来了两个少女,旧地重游,景象竟截然不同。
昔日是将士的血泪,如今是百姓的欢笑。那些遗留在街上的血迹,已被来来往往的百姓逐渐的磨去。若晚国接替此地之后,轻徭薄赋,劝课农桑,百姓逐渐恢复了生机。他们毫不在乎换了个国家,换了个地方。
城中热闹十分,许多百姓在大街上来来往往,脸上都没有了麻木和悲伤。酒店小摊,布庄衣铺都有。风华正茂的少女娇俏的笑着,小孩子在街上跑跑跳跳,互相追赶。此地虽不说极为华,但比之前却是要好的多。没有一人摆出悲戚神情伤悼后伊国亡,但是碎嘴的人却极多。
“你们知道吗,那个饰颓偷了兵符,原来是为了投降呀。”“她不是为了犹惊去的吗?”“哎,狗屁,她丢下犹惊一个人降啦。”“但是她已经嫁给了犹惊啊?”“所以说了,这种女人要不得,抛头露面不守妇道,还好犹惊没要她了,换我我也不要,就像那妖妃一样。”“那妖妃好像又到我王身边去了。”
废蝶哐的将一只茶杯掼的粉碎,不由叱道:“这些人也生的忒贱了!”些蝶坐在桌旁看着那群人,撇撇嘴道:“没法子,你要是天天计较这种事,会被气死。”
废蝶蓦的坐下,欲言却又哼了一声。些蝶眨眨眼笑道:“你还在记恨依妃么?”废蝶冷冷道:“我早就不记得了。”些蝶一笑,身侧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来两位来了,在下正好要找两位。”一身书卷气的漠哑从酒店的里间走了出来。这只是间小酒店,不过却接替了原来飞燕酒楼的位置。
些蝶瞟着漠哑,突道:“漠哑,你打算在这过一辈子吗?”漠哑怔了怔,淡淡道:“两位觉得我可以到哪里去干什么呢?”些蝶笑道:“你反而问起我来了,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要干什么。”漠哑想了想,道:“好像想过,但是不记得了。”
“你和饰颓真是相反。”废蝶淡淡一笑。漠哑笑了,他淡淡道:“我如何能与饰家小姐相比,不过在下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两位。”他说话之间兜兜转转,又转到他一开始的话题上:“就是有关若失选妃的事,蝶后献上的美女他居然不满意,蝶后……”
“真是…贱啊。”
漠哑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传来的居然是犹惊的声音。废蝶立时回头,却看见犹惊立在身后不远的街上,直看着她们。他身后有两个护卫,竟然架着未绥城街上的那个疯子。
“他是……”废蝶看着那个疯子,心里已猜到八九分。犹惊淡淡道:“我答应了出云,要照顾他的双亲,他娘已经不在了。”废蝶心里突然一黯,顿时说不出话来。些蝶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脸,突然道:“饰颓怎样了?”
犹惊的眼角突然抽搐,良久之后才道:“不知道。”“你没再见她,也没问别人?”些蝶继续追问,一对眸子始终灼亮。此沉默更久的时间,犹惊方道:“我见了若失后便被派来驻守伏涸城。”
“奇怪,你为何不去找她呢?”些蝶微笑道,每一句话都如锐利的针尖般。“你不要说了!”犹惊突然厉叱了一声,“还不是依妃卖了后伊国,自己却躺到若失的床上去了!若失还挑剔献上的那些美女,命暗蝶族在外女子立即回族,以供他选妃,你们可是高兴了?难怪凉是不为难你们!”他盯着废蝶与些蝶,尖刻的冷笑道:“一族的表子!”
啪的一声,犹惊脸上挨了一记脆响的耳光,结结实实。废蝶抬头瞪着他,尖利的叱道:“不许你侮辱暗蝶族!饰颓要走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你嫉妒她,你容不下她,你不去救她!你让她失望,你还要赖在别人头上,你不配娶她!你照顾出云的爹,不过是因为你内疚!你生的贱!”
连废蝶都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如此尖刻恶毒的话,她当时的眼神也是尖刻恶毒的,恨不得将犹惊伤的体无完肤。犹惊一手捂着脸,额旁的长发松松搭下来,将他的脸完全遮在阴影里面。
他良久之后方道:“你说的是,我生的贱。”
废蝶抱着些蝶,放声大哭,哭的像个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犹惊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对面的街角,些蝶搂着废蝶的肩头,不由得轻轻垂下睫毛。此时她头上的暗绿发带却无依的松了下来,随风飞的远了。
只见未绥城毁败的城郭中,一条小河缓缓流过。河旁几棵飘动柳条的柳树已然翠绿,小黄蝶翩翩其中。倒塌的佛寺废墟里冒出了新生的草尖,黑色的小虫在破裂的佛像上来来回回。一只黄羽黑背的小鸟落在倒塌宫殿的丹墀上,叽叽的叫了几声,在地上啄了几下,却又拍拍翅膀飞走了,只留下薄薄灰尘上的爪印。
废墟之上,春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