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神话之镜水月 BY 踏雪寻鸦
楔子
“那笨女娲居然这样说我,水月,你说气不气人啊!”雷龙雷吼声宏亮,整个海底都为之震动。
“我了解。”电龙女娲和雷龙要是哪天不吵吵嘴、打打架的话,才真是令人担心。而且都已经在这里讲半天了,要不懂还真是难啊。
“就是,还是你懂道理,我只不过不想打雷,女娲就说我不遵天时,说什么生民为要,放屁!”雷尾巴用力一扫,一大片银枪鱼吓得四散而逃。
“雷,不要那么大声,我的耳朵会痛。”水龙水月轻轻挪了下自己的姿势,看着自己吐出的龙珠在眼前漂浮发光,吸取灵气。
天生大嗓门的雷忙放低了音量,他知道水月的龙珠是众龙中最脆弱的一颗,说话大声点,说不定就给弄破了:“好好,只不过,水月,你等一下要做什么啊?”
“要做什么?”水月稍稍抬眼。
“就是……像我和女娲都会巡行一下,偶尔会打打雷闪闪电啦!你呢?你都在做什么?”雷相当好奇,水月会吐出龙珠吸引灵气,那么等龙珠充满力量这后,应该就会行动了。
水月的回答相当干脆,“没有。”
“没有?”雷瞪大了眼,“啊,换个方式问比较适当,你平常都在做什么?”
“像现在这样。”水月的爪子轻攀着海底的软沙,身体随着海沙丘波动慢慢摇晃。
雷东看西看,“现在?你又没在做什么!”
“对啊。”
“你什么都不用做吗?”雷的声音不禁大了起来。
“我需要做什么吗?”水月好奇地反问。
“水……人间的水都算你的管辖吧!还有,别告诉我水中没有害人的其他妖怪!”自从皇龙无梦说过可以杀掉人间的妖怪后,他可是天天都把这种“重责大任”谨记在心,无时无刻不和女娲执行这种任务。
“是有其他的妖怪。”
嘿,这总有理由去动了吧!雷差点手舞足蹈起来:“你都不用去铲除它们吗?”
“好麻烦。”人和妖怪有何不同,为什么人可以活,妖就不活呢?“麻烦……所以你宁愿在这儿一直躺,也不起来动一动!”雷感觉自己脑中某一段理智的神经快要绷断了。
“有什么关系吗?”既然人和妖没什么不同,那去除妖不就是自找麻烦吗?“那,你不除妖,为什么还要吐出龙珠吸取海中的灵气啊?”
“这样就不会饿得那么快。”水月平静道。
连觅食都省了……雷龙颤抖着,简直不可思议:“你……你……水月,我看你不是龙,是万年大乌龟吧!”
水月看了可以用人间词语“跳脚”来形容的雷龙一眼,实在不想知道为什么雷龙明明就可以安静的躺着,却偏要在海底这样蹦来跳去,这样不是很累吗?“好无聊,水月你这里好无聊!”看水月这副德性,雷根本连挑衅都提不起劲。
“不会啊。”
雷龙看向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水月,实在不敢相信这世界真有这么懒的生物……更气人的是,这种生物居然还跟自己是同一类的!呜……“我要上去了,找女娲吵架也比你这儿好!”
“嗯。”水月微微睁眼,只来得及看到雷龙游走后的波浪和气泡,看着龙珠在眼前摇摇晃晃,水月再度闭上眼睛……
第一章
水月坐在大石上,静静地看着前方昏迷不醒的人。
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白玉般的脸孔、唇形优美且丰润、秀挺的鼻梁、如弯月的眉、长长的睫毛,一头亮黑发丝,加上他身上虽然有些脏却不掩华美的衣饰,这人应该是属于人间的贵族之类的吧!天上有九龙,而水月是九龙中的水龙,理论上,他不应该出现在陆地上,所以,能让水龙出现在陆地上,应该算是很大的麻烦。至少水月心里是这么想的。
而他只不过打个盹而已,这突然从水面上掉下的人,居然将自己的龙珠吞下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把这人丢掉离开的原因。
“唔……”
水月听到呻吟声,撇开思绪,看向醒来之后,突然呛咳不止的人类。
“咳……咳!”赵旭腾觉得喉头好像有火在烧,抬头一看,发现坐在大石上的水月,原本狼狈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庄重起来。“是你救了本少爷?”
“嗯……”也不是故意要救的,但是救了他这件事却是事实,水月于是点了点头。
“很好,你救了本少爷,本少爷不会亏待你。”赵旭腾勉强撑起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水月。”水月答完后,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气,本少爷给你问话的权利了吗?”赵旭腾眼一横,“水月,你救我的进修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有。”
“那……他们……”赵旭腾的眼神透露着浓浓的紧张和担忧。
“大概全死了。”水月看着死灵还在远远的海水上盘旋,实在很不想闻到它们的气味。
赵旭腾呆住了。
“我可以问话了吗?”在此人昏迷时,他曾试着将龙珠到出,但此人就算昏迷,仍拥有忧伤、担心、害怕等强烈情绪,自己的龙珠在取出的过程中差点就破了,让他不得不停手。
他想,取龙珠这事,需要这人类的自愿帮忙。
赵旭腾没有回应。大家都……不在了吗?爹、娘?不可能!“能请你帮忙一件事吗?”水月再接再厣。
赵旭腾听而不闻,“水月,请你……你能救我,一定也能救起我爹娘,求……你去找……我爹娘,他们一定还活着!”爆炸的那一瞬间,娘还活着,爹……说不定,也像自己一样,被弹了出来,一定没事的。水月定定地望住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人类遭逢变故后不肯承认事实的逃避心态,但他也懒得与他争辩,取回龙珠才是首要:“和你交换个条件如何?”
赵旭腾收回望向海的视线,定定地瞪视着水月。他可以救自己,一定也有能力可以救回爹娘,为什么不去找?不去救?赵旭腾觉得喉咙涌上苦涩的感觉,他知道了,因为失去亲人的不是水月,他当然可以爱救不救,甚至还可以和自己谈条件。
“你……”赵旭腾试着吞下喉间的苦涩,眨掉眼眶的热辣感,开口:“吾乃当今襄阳王之子,你……只要你肯救回我爹娘,荣华宝贵享用不尽,甚至封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问题。”
水月看着赵旭腾强抑颤抖的唇,再看了看远方那了无生机的海面,浮尸和残骸不仅引来了死灵,还有难以计数的饥饿鱼群,他甚至不用将手放入水中感应,也可以知道海底没有活的人了。
“我不要其他东西,只要一样东西就好了。”水月看着赵旭腾悲哀又空洞地注视海面的眼神,决定再说一:“我已经告诉过你,海底没有其他存活着的人了,我没有办法救回你的爹娘,但我能达到你的其他要求,你说吧!”
“我只要我爹娘!”
“看清现实吧。”水月道。若不是担心龙珠在死人体内会受到损害,他早就将赵旭腾丢在海里等死了。
“你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救?算我求你行不行?”赵旭腾激动地跨上前去,腿一软,跪倒在水月面前,“求你……求你……你要什么都可以,就算要我的命都可以,都拿去……”
水月朝天空叹了一口气,劝人不是他的专长。要怎么样才能拿回龙珠呢?在这种情况跟这人类谈龙珠的事,恐怕他真得要到黄泉去把他父母找回来才行了。难道真要下水找一让这人死心?但是,好累啊!又没活人了。都知道不会有收获了,还要多浪费力气,这实在不是他的本性。“我去找,但,你最好抱着最坏的打算。”
“你、你肯去找?谢谢,谢谢你!”哽咽着抬头,赵旭腾眼睛浮着水气。
“别抱太大的希望。”看来只好下水一趟了,虽然伸手指下去水面感应就行了,但这人类恐怕不会相信自己。
水月说完,转身走向海水,赵旭腾跪坐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海水渐渐温过水月的膝、腹、胸,终至没顶。
“水月不会有事吧?”赵旭腾喃喃自语,担心地望着海面,不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爹、娘,水月去找你们了,要撑着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面没有任何动静,天色越来越暗,天空划过倦鸟归巢的身影,赵旭腾站起身来,烦躁又担心地在海边走来走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水月不会……赵旭腾忍着不把那个恐怖的字眼放在脑海,但思绪偏偏就往那边想去。渐渐的,浓浓的夜色罩了下来,从海面吹来的风也开始冷得人颤抖,赵旭腾不停差着自己的双臂,黑暗临身的恐惧、甫失去亲人的悲痛、孤身一人的脆弱,一股脑儿的情绪如山洪爆发,赵旭腾开始叫唤:“爹、娘!”
“爹――娘――”赵旭腾放开喉咙大喊,仿佛这样就能让奇迹出现一样。
遍录不着亲人的呼唤逐渐哽咽,那感觉是如此痛,赵旭腾跑着、走着,一面不停地叫哆嗦。蓦地脚下一阵虚软,赵旭腾跌在沙上,不可扼抑地大哭出声。
水月上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赵旭腾那仿佛落不完的眼泪,这样漂亮的孩子落起泪来让旁人看了都替他难过。于是水月走了过去,“别哭了。”赵旭腾直到水月出声才发现他的存在。赵旭腾抬头,突然扑到水月身上,揪着水月的衣服,“水月,我爹呢?我娘呢?”其实水月放才一下水,就化成龙形,在附近的岩礁就着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海水先睡了一觉。
“附近的海底没有存活的人。”他一踩到水就知道了,没必要时间游这么久去找一堆连骨头都不会存在的人。但为了取信这个人类,他只好“”多一点时间,制造出他有很认真找的假象。
赵旭腾的脸都皱了起来,水月下水找了好几个时辰,都找不到人,看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不,说不定爹娘是被其他人救了,一定有办法找到人的!“该你履行承诺了。”水月道。“你尚未录回我爹娘,你要什么东西?”“死人是找不回来的,清醒一点。”“你胡说!”“那好,我承认是我能力不足,你大可另找高明。但我为了你父母到水里找了那么久,跟你要回我原本的东西应该不过分吧?”
“我哪有拿你什么东西?”赵旭腾的口气很差。
赵旭腾不笨,他从水月的话中,隐隐抓到了一丝什么,但尚来不及明显,只听水月开口:“来,你闭上眼睛,什么琐事都不要想,只要在脑海中想着要还我东西这件事就好了。”
赵旭腾闭上眼睛,感觉水月的手似乎靠近了自己,而腹部随即升起一股热热的感觉。
水月看起来明明很不想再下水去找,还说自己的爹娘早就死了,没有找的必要。但为什么水月那么不高兴却还是下水去找了一个多时辰?他并非要看自己脸色的家仆,必定不是害怕自己发脾气,那么自己到底拿了他什么东西,让水月即使不情愿也会去做事呢?“别乱想。”水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中有着着急。
自己肯定是拿了水月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重要到能让水月即使不愿意,却还是会去做事。
这个东西,不能还!赵旭腾霍然睁眼,就对上了水月在黑暗中闪着蓝光的眼眸。
“你!”水月很生气,他已经很久没生气了,“出尔反尔的小人!”
赵旭腾从没被骂过,这一骂,骂出了他的少爷脾气:“放肆!谁是小人?”
“欠人东西不还的人,自然就是小人。”水月冷笑。
“我方才是说,寻回我的爹娘,任你要求。但如今,你并未完成这个条件,有资格在这儿大呼小叫?”赵旭腾抬起下巴,蛮横道。
水月觉得自己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自己正是眼前这小子的救命恩人,不禁气结。
“没话说了吧?除非你找回我爹娘,否则别想我应允你什么!”赵旭腾孤注一掷,其实手心捏着把汗,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有没有正中水月的要害,但眼前只剩下这个机会,为了爹娘,他要试一试。
水月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他的脾气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才没有发作,但如今,为了一颗脆弱到他也很无奈的龙珠,他居然要牺牲睡眠,在这里被这小鬼气得半死!水月盯着赵旭腾那喧着不屈的双眼,试着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后来他发现要忍着不一掌打死这人类实在太难了,于是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直直走入海中。
走了?赵旭腾惊愕地看着水月那毫不迟疑的身影,忍住想出口的叫唤,只一瞬,水月就消失了。
“这东西,或许要还他才是……”直到水月负气而走,赵旭腾才觉得过意不去,水月毕竟救了他,又到海底去找了那么久,而他却当了个十足十的小人。
但赵旭腾转念想,以前每个人都会让他的,就算对他生气也不会很久……或许等一会儿就会回来……但水月却没有再回来,超旭腾默默在心中衡量了下,觉得自己已经有在这里等他回心转意了,是水月自己没回来的,他算是对水月仁至义尽了。
于是赵旭腾左右看了看,决定先找一个地方吃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
水月化成龙形躺在海中,方圆数百里之内,没有其他海底的生物敢靠近这一带。水龙生气了,又不是想死了,谁要过来,水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岸上的动静,方才他脑海中模拟了好几百个报复的方法,但终究不敢放手去实施,因为任何一种方法都会对龙珠产生伤害。
气、死、了!所谓投鼠忌器啊,人类真的很会发明这一些有的没的,还该死的贴切!水月看着赵旭腾奋力往前走,有点不明白他想要走去哪里。这个岛才一点点大,不到半炷香就能走完了吧。
哼,不能对你怎样,那让你在这岛上受苦一下好了。
水月主意打定,修长的龙身慢慢伸展,将整个岛都环了起来。
赵旭腾奋力在半人高的杂草堆中前进,天色渐渐黑了,赵旭腾又累又饿,眼前却依然没有村落或灯火的迹象。
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传来可怕的嚎声,渐暗的草丛里,荧荧的点点绿光让赵旭腾害怕极了,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哪里曾经历过这种事?他连忙加快脚步,想赶快脱离这片可怕的原野。但是,当他看到前方海湾那个熟悉的大石头时,超旭腾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是一个孤岛,这怎么会是一个孤岛呢?这怎么可以是一个……孤……岛……“呜……”爹、娘,快来救我,来救我……“嚎――呜――”
赵旭腾赶紧起身,转头四张望,恐怖的绿光似乎越来越近,赵旭腾随手抓来一根枯木,爬到水月先前坐的那个大石上。
“不要过来,不准过来!呜呜呜……”
赵旭腾盲目地挥着树枝,谁都好,快来救我……救我……但是,赵旭腾又猛然想起,这里是个孤岛,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了,水月!他刚刚在这里!他还会回来吗?“水月!水月!你在吗?你在哪里?”水月快来,快听到我的声音啊!快来救我!赵旭腾叫得又急又快,突然后方传来一声长嚎,赵旭腾猛然转身,手中的枯木一个没抓牢,甩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海中。
赵旭腾手中没有武器,泪掉得更急,直望着暗蓝的海水,却不敢走下大石。
水月正打盹着,冷不防被打了下,睡意稍稍退一些,水月睁开眼睛,清亮的月光下,岸边的大石上,有个漂亮的人儿不断地掉眼泪。
水月睡了一下,气也消了大半,只见豆大的泪珠从那人漂亮眼中不断冒出,而那实在可恶的人类,喊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那样的叫唤,水月第一听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是他的依靠似的。水月原想不理,但,在赵旭腾后头的狼就不能置之不理了……水月当下化身人形,走到了赵旭腾的面前。
“别哭了。”水月道。
“水月!”赵旭腾只觉眼前一,水月就这样出现了,情况虽然有些诡异,赵旭腾却没想那么多。此时能够看到水月真是太好了。
“你在哭什么?”水月更走近了大石一些,该哭的是我吧?“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到哪里去,我一直都在这里。”他说的可是实话,他刚刚一直都在这附近的“海中”睡觉。
赵旭腾简直不敢相信:“你骗人!我不可能没有看到你。”
水月耸了耸肩,“好啦,你为什么哭呢?”
“我……”赵旭腾本来想说,我哭什么你管得着吗?但是远突然又传来一阵动物的低鸣声,赵旭腾瑟缩了一下,老实地说:“我害怕,你……我又找不到你。”
“我忘了跟你说这是个海上的孤岛。”
“现在才说……”赵旭腾咕哝了一下,“水月,要怎么样才可以离开这里呢?”待在这里,不仅自己的生活有问题,还不能找到人来救爹娘,只有赶快离开这里才是首要之事。
“你还我东西之后,我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带我离开,然后替我找到爹娘,我就还你!”赵旭腾虽然害怕水月再度丢下他,但是,水月回来了,这也代表水月很重视那东西。
水月学聪明了,决定不再和他争辩,否则失手杀死他也只是让自己损失罢了。
水月看了一下海面,打算平静一下自己,但赵旭腾也跟着张望了下,说道:“你有船?”
“没有。”
“呃,那要怎么离开这个岛?”如果爹娘真的像自己一样,也困在某个小岛上,那他就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再去找人去寻找爹娘才是。
“游水吧。”虽然他很少游。
“我不会!水月,哪里有船?”赵旭腾马上就否决掉空上提议。
“不是说过没有了吗?”
赵旭腾想了想,又问:“难道,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我也没有看到屋舍这类的东西。”
“我并不住在这里。”
“所以……你都是游水离开?”原本想着,如果水月的家就住在此,那么先住个几天,然后让水月造只船出来,便可以离开此岛,没想到居然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嗯。”沮丧吧!待我想到拿回龙珠的方法,还管你这死小鬼!赵旭腾觉得自己目前的境真是糟透了,“水月,你留下来陪我。”
水月歪了歪头,心里想着,若是自己离开了,这岛恐怕再等一百年也不会有人来,更糟的是,这家伙要是被野狼吃了,那他可真的亏大了。
水月看着赵旭腾眼睫上的泪珠,轻轻点了点头。
看赵旭腾的表情像是差点没扑过来抱住自己了,水月突然觉得,其实眼前的这人也还是个小孩子。
所以,拿回龙珠的方法应该不难想。
“水月,我想睡觉了。”有了人作伴,赵旭腾的精神松懈了下耿,马上觉得昏昏欲睡。
“好。”
“你如果游水过来这岛上,你都在哪里休息呢?”
“我不在岛上休息。”这句话也没说谎,他是在岛……旁边的海里面休息。
“你找一个地方让我睡。”赵旭腾富贵出身,平时说话颐指气使惯了,面对水月,自然而然就是指挥的口气。
水月似乎无所觉:“你要睡,自己找地方嘛。”
“树林里有野兽,你都不怕么?”
“野兽?”水月回头望了幽黑的树林一眼,他从不知道有哪种动物在龙的面前还可以称之为野兽的。
“嗯……刚刚出现在那边,还有那边。”赵旭腾比划着。
“那只好在大石上睡罗。”
“这么硬,怎么睡得着?”
“说的也是。”水月自己也不太喜欢坚硬的岩石海岸,他比较喜欢软软的沙。“可你又不自己找地方?”
“你跟我一起找。”赵旭腾做了最大的让步。
不知道龙珠在生病的人体内,会不会也跟着坏掉喔?水月想了想,还是找个可以遮风蔽雨的地方比较有保障。“好吧!”
赵旭腾紧跟着水月,两人在树林中穿梭,走着走着,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洞穴。
水月笑了笑,“运气真好。”
赵旭腾疑惑道:“你不是常来吗?”
“不,这是第一上来。”
赵旭腾来不及问,水月已经走进了黑漆漆的洞穴,赵旭腾一阵紧张,连忙跟上,手盲目地往前,想抓住水月的衣袖。
“水月,这里好暗,我看不见。”
水月在海底惯了,对眼前的漆黑根本不放在心上,“不会啊,我看得见。”
什么……“反正你走慢些。”
“前面没有路了。”看来是走到狼的巢穴了。
“唔。水月,你有没有火摺子?”
“没有。”水龙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能点火的东西呢?赵旭腾眉头一争,指挥道:“水月,你去生火。”
水月转头看他,“你不是要睡了吗?还要生火?”
“你怎么知道洞穴里没有野兽啊?而且睡到半夜也会冷吧!”
“原来如此。”水月看着瑟缩在洞穴角落的一群狼,“你要生火就去生火吧。”赵旭腾有些生气,“本少爷要你生火你就去生火!”
水月不禁有些无力,自己是做了什么,让自己落到要被人大呼小叫的局面呢?“少不可理喻了,要生火自己去。”
“什么理啊?快去生火!”赵旭腾扯了扯水月的衣袖,加大了音量。
没想到打个盹的代价这么大。这么麻烦的人类……水月实在想一走了之,但是……他看了看那好几只眼睛绿幽幽,但是在自己面前却一动也不敢动的狼一眼,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这么做。自己如果走掉了,这小孩肯定一下子就被吃掉了。
水月发觉赵旭腾的手紧抓着自己的袖角,看来……有些麻烦事沾上手,就很难甩开了。
水月都没有动静,赵旭腾紧张地低喊了一声,“水月……”
“这儿既没有木柴,如何生得起火?”水月看着赵旭腾那有如小鹿般惊慌的眼眸,有些故意,慢吞吞说道。
“外面就有了。”
“你知道啊,那你去捡好了。”水月笑了笑。
赵旭腾扯了一下水月的袖子,生气地说:“我都看不清路了,你还要我去捡?当然是你去啊!”
水月点了点头,用一副恍然大悟的声音道:“原来你不怕狼啊。”
“狼?你是说野狼?”赵旭腾左右徒劳地张望。“你说的是废话,当然怕啊?!”
“那你还要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说,有狼?”赵旭腾听出水月的意思,更向水月靠紧了些。
“呐,就在那里。”水月手指比向角落。呵呵呵,感觉到赵旭腾的惧怕,水月心底有种报了小仇的感觉。
“你……没有骗人?”这么黑,说不定真有狼只是自己没看到。
“你看不到它们吗?一、二、三、四,哦,有五只。”水月看到母狼用身体紧紧地护住其他的小狼。
“五只?”赵旭腾僵住了,“水月,我们快走,快走,不要留在这里!”
“你不是要睡这里?”水月故意说道。
“你是白痴喔,这里有狼耶!”赵旭腾拉着水月往外走,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水月,你骗我,如果有狼,为什么它们没有攻击我们?”
因为我是龙啊!“你不信就算了。睡吧!”
“不要!”赵旭腾更靠近水月一些,“你、你把它们赶出去!”
“你不是不信吗?”
“我不管,你去生火,然后把那些狼都赶出去。”赵旭腾蛮横地指挥道。
“是我们走到人家家里,怎么客人反而赶起主人来啦!”人和动物,其实都是一样的。但人类不但自以为可以掌握自然的一切,还自以为可以主宰所有的动物,真是奇怪的思想。
“本少爷要在这儿睡,它们就得走!”反正水月若不是说谎就是根本不怕狼,叫他去赶狼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赵旭腾乐观地想。不过手还是紧抓着水月不放就是了。
水月稍稍想了一下,赶走这些狼应该比和这人纠缠轻松多了,于是水月微一转尖,轻轻说了一句:“出去。”
洞里幽绿的光一下子就颤动起来,赵旭腾只闻到一阵腥味,然后就感到有东西窜过脚边。
赵旭腾惊呼一声,“真的有狼!”
“可以睡了吧!狼都走掉了。”他是第一驱赶其他的动物呢!还真是不适应,通常水底其他生物都是毫不在意地在自己身边游来游去的。
“你……你还是去生火。”
“你这人真麻烦,要去生火就去吧!我要睡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劳动过,反正这人类也不可能跑得掉,拿龙珠的事就明天再想吧!水月慢慢走到旁边坐下,头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水月!快去生火!”赵旭腾大叫,却摸不到水月。
赵旭腾蹲了下来向前摸索一阵,终于摸到水月的手,赵旭腾更靠近了一点,直到感受到水月均匀的鼻息,才赫然发现水月已经睡着了!“居然有这种人……”赵旭腾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在他十六年的岁月中,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人。赵旭腾更挨近水月一些,一边想着水月居然可以命令狼,他到底是什么人呢?经过一天的折腾,赵旭腾实在累透了,头一沾到水月的肩膀,随即睡着了。
“爹,我跟你说哦,师傅今天夸赞我的诗背得很好呢!”
“真的吗?”
“对啊,比太子哥哥和唐将军都好喔!”
“我就说咱们旭儿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孩子,将来要位列宰相,辅佐天下的。”昭勋公主过来抱住了赵旭腾。
赵旭腾仰头看着带着笑的母亲,“唐将军还不服气呢!说保准明儿个就会背得比我好。”
襄阳王笑着道:“有谁能赢过我的宝贝儿子的?待有一天,你进士及第,骑马进开封朝见皇上时,万人空巷、小民争相瞻仰你的风采,那才叫人生!唐将军就算打赢好几百场仗也没有你风光。”
“咱旭儿已经是世袭襄阳王,还考什么呢!”昭勋公主笑道。
“就是要叫世人瞧瞧咱宝贝儿子是个拔尖儿的人才!”襄阳王呵呵笑着。
这一天,窗外飘进来的桂香,甜腻地像一场梦……天蒙蒙亮,赵旭腾睁开了眼睛,觉得全身骨头都好痛,尤其是脖子,好像快要断掉一样。
赵旭腾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记不得自己身在何方。爹呢?娘呢?赵旭腾下意识地喊了声:“刘嬷嬷。”
赵旭腾扭扭脖子,突然之间,昨天所有的回忆一下子全塞到脑袋里,赵旭腾霍地翻身弹起,左右看了看,便冲了出去。
“水月!水月,你在哪里?”
没有……水月丢下自己离开了吗?赵旭腾往前跑了几步,“水月!水月!”
这岛很小,赵旭腾一下子就又到了昨天遇到水月的大石头旁。
没有,也不在这里。
“水月是大笨蛋!”赵旭腾用力大叫。
“一大早精神就这么好。”水月慢慢地从另一端踱了出来。
“水月,你没有……我以为你……”离开了。
水月看着赵旭腾,“我是很想。”看赵旭腾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赵旭腾瞪着水月,“那怎么不走啊?”
“谁叫我心肠软?”水月随口说着,表情无奈。
早上醒来后,想着要取回龙珠是这么的麻烦,想着想着就走入了大海,打算放弃龙珠一了百了。但,转念一想,失去龙珠的自己等于失去一半功力,之后的日子会很辛苦的。
第一有了受限制的感觉,于是他又回来了。
赵旭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感觉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
“水月,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我不知道。”他不饿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的。
赵旭腾皱起眉,“你不是早就起来了吗?你吃了什么?弄来给我吃。”
“我没有吃。”
“没有?那,你现在去找东西来让我吃。”
水月想了想,“照理说,想吃的人应该自己去弄才对。”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弄。快点去!”赵旭腾指着水月,以前哪里需要如此动怒?水月真是太不识相了,他可是堂堂襄了王府少主耶!要是爹娘在,哼哼,水月怕有一百颗头都不够他砍!想到爹娘,赵旭腾眉头凝了起来,忍下喉间的酸楚。爹要他当一个有气度有威仪的王爷,他不能让爹娘失望。
水月看了他半晌,开口道:“你这个人好奇怪。”
赵旭腾眉一挑,从来没有会质疑自己的命令的,“什么话!本少爷要你去做你就应该开开心心地去做。”
真麻烦……“要不,吃鱼好了。”水月想到一个最方便的法子。
“那快去钓啊,本少爷饿了。”赵旭腾气呼呼地转身走到树荫下,跟水月说话真是会气死人。
水月走到岸边,举手轻轻向海中弹了一下指,只见数十条不同种类的鱼奋力地游到岸边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自己挑一条吧!”每看到各种鱼类都会因为自己的召唤而来,水月就很庆幸自己是龙,不然要是想吃鱼的时候还得慢慢抓,那他宁可不吃鱼,麻烦的事他可不做。
“什么?”赵旭腾一回头,才发现岸上的奇观,而水月依旧两手空空,连衣角也没沾湿一片,这些鱼到底是打哪来的?“你是怎么抓到的?”赵旭腾好奇地走近。
“你挑就是了,管这么多做什么?”水月慢慢走了几步,“我不碰火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赵旭腾正蹲下身子看那些蹦来弹去的鱼,听到水月的话,霍地回头:“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本少爷怎么可能亲自动手烤这些鱼,当然是你弄给我吃!”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生火是吧?”这小人儿真是什么都不会呢!赵旭腾扬起下巴:“本少爷何需做这些下贱的工作。”
“那你还要吃鱼?”水月微微带笑。
“本少爷以为你会啊!”
就算我会,为什么不想吃的人要烤鱼给想吃的人啊……水月心中有着疑惑,走向赵旭腾:“你自己不生火的话,那就放了这些鱼吧。”
“放了这些鱼,本少爷吃什么?”
水月拉起赵旭腾,原本浪不高的海水一下子就涌了过来,迅速地将岸边的鱼带入海中。
“啊!鱼都流走了。”
“看来,还是得到城里一趟了。”水月喃喃自语,在这孤岛,这满口“本少爷”的人什么都要自己帮他做。如果到了大城市,这人应该可以自己活下去,到时再想办法跟他要回龙珠,应该会少一些阻碍才是。
“那个,我们去大城市好了。”水月向赵旭腾建议道。
“现在吗?能不能先找东西让我吃,我好饿哦!”吃饱了再找人回来这里找爹娘的下落,赵旭前辈打着如意算盘。
“你又不自己煮东西,再继续待下去,你也是饿死而已。”然后,龙珠就会有死亡的气味,他可不想接收这样的东西。
“好吧,可我不会游泳,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水月想了想,要不就是透露身份,要不就是……“嗯……这样子好了,你先睡一下。”
“什……”赵旭腾只觉得眼前一,已经不省人事。
水月放下手刀,看着赵旭腾软倒在沙滩上,为自己不再随时兴的生活发了一下呆,这才俯身抱起赵旭腾,足下一点,海水涌起一阵波涛,涛声过后,沙滩上再无人迹。
第二章
“唔……”赵旭腾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杨柳绿荫。赵旭腾翻身而起,看见水月坐在一旁,他顺着水月的视线向前望去,这才发现前方的景色再也不是单调的水蓝色。
一眼望过去,隔着一座桥有许多屋舍,从屋舍的间隙中,隐隐还可见有人车行走,人声传来。
赵旭腾瞪着大大的眼,不敢置信:“这不是作梦吧?我们回来了?”赵旭腾差点跳过去抱住水月:“水月,你是怎么办到的?好厉害!”
“只不过是离开那座岛而已。”水月看赵旭腾高兴成那样,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水月,来,我们去客栈。”赵旭腾兴奋地拉住水月。
“好。”水月笑道。人间啊!他有多久没有上来了呢?没想到赵旭腾突然停下了脚步:“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我爹娘呢?”
水月实在很想刺激他,当下道:“认清现实吧!你爹娘早就死了!”
“你别胡说!你找不到不代表别人就找不到!”
“随你。”
“哼,等我到官司府找知州,让他们派水军出去代,你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水月笑了笑,不置要否。赵旭腾被水月一笑,气得心头火一窜一窜的,忍着一巴掌过去的冲动,扭过头抬腿就往前走。
这城市不算大,但两旁的街道规划良好,绕过几个街廓,就见到一市集,食物的香味传来,赵旭腾的心神马上全副被转移。
一摊摊飘着香味的食物摊……“水月,我想要吃那个。”烧饼……以前王府中的说书人曾提到,武林中的侠客有时候会就着小摊贩吃些烧饼什么的,赵旭腾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饼啊!水月看着眼睛放光的赵旭腾,若不去想自己是因龙珠在他身上而不得不到人间来,光看这个小小人儿变化多端的表情也还挺有趣的。
但是,有些事他还是得先问一下:“你怎么都不自己去?”
“替本少爷做事是你的荣幸,哪有这么多话的?快去!”赵旭腾眼睛盯着烧饼摊,命令道。
“这里不是荒岛,你可以自己生活了吧。”
“本少爷……就是要你陪我。”这……水月想离开了吗?赵旭腾赶紧拉着水月的袖子不放。
这小子也会害怕啊。水月察觉赵旭腾的心思,反正自己也不可能走掉,便道:“你去,我在这里。”
“不管,你去帮我买啦!”
水月笑了笑:“你肚子不是饿了吗?在这边拖下去可是会更饿的唷!”
“你一定也会饿啊!你去买。”
“我不饿。”
赵旭腾抬头嘟起嘴巴瞪着水月,“哼!自己去就自己去,别想我会分你一块!”果然是小孩子,水月微微笑着。
只见赵旭腾走到烧饼摊前,开开心心地向老板要了一块烧饼,迫不及待地就咬了下去,饥肠辘辘的他此刻觉得什么都是至美佳肴。
烧饼摊的老板笑眯眯地开口道:“小爷,您还没付钱呢!”
赵旭腾嘴里咬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等一下。”
赵旭腾转头,看向水月,水月微微挑眉,赵旭腾空出一只手,向水月努力地招了招,水月这才慢慢走了过来。
“水月,给这位老板钱。”
“我没有钱。”虽然海底、有许多东西都算是人间的珍宝,但是他从不拿的。
“你出门都不带钱的吗?”
“我不需要钱。”
老板脸色有点僵,“小爷,这么一点钱,也拿不出来吗?”
“不,老板,再等一下。”赵限量腾说完,又转头过去硬要水月拿钱出来。
水月表情不变,“我没有钱,而且,是你吃人家的东西,你付钱有什么不对?”
“大笨蛋水月!”赵旭腾简直眼不得拿棍了狠狠敲水月的头,他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救到呢?“老板,对不住,我是真的没带钱,但是我是当朝襄阳王府的少主,等我回去之后,必定遣家丁送十倍的钱还你。”
和善的老板一下子就面目狰狞了起来,“少主?骗吃骗喝也要挑对象吧!等你拿钱来,老子怕不喝西北风了!快点,现在就给钱,要不然扭你送官了。”
“我真的是少主,水月,你也说说话嘛!”
水月看赵旭腾急得满头是汗,虽然很想看赵旭腾被扭着送官的模样,但实在没有必要多生波折。
水月慢慢走向老板,手掌一摊,一颗闪着银白色泽的漂亮珍珠霎时让老板瞪大了双眼。
“用这个可以吗?”“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小的摊子上的烧饼全都给爷您了,也还不够这个数啊!”老板连连搓手,接着想到什么似的,替被自己抓皱衣服的赵旭腾理理衣服,“小的该死,有眼无珠,小爷大人大量,莫怪莫怪。”
赵旭腾也于震惊状态中。水月出手就是珍珠,这么朋钱啊……水月也不知道这珍珠值这么多钱,想着若是这珍珠换成钱,在人间肯定方便许多。“老板,您说这钱找不开,那应该如何是好?”
“大爷,您往后看一下,那儿有家富盛当铺,可以换到铜钱。”老板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
水月将珍珠递给赵旭腾,“你听到老板的话了。”
“你的意思是要叫我去当铺换钱?”赵旭腾的音量高了起来。
“想想这娄子是谁捅出来的?”自己的事当然是自己负责,水月觉得他并不用替赵旭腾理这种事。
赵旭腾自知理亏,但又觉得没面子,盯着脚尖不吱声。
水月也不催,静静地站在原地,倒是烧饼店的老板看两人都没有动作的打算,不禁出声:“大爷,要不,让小人去帮您况钱可好?”
水月不置可否,便将珍珠递给老板,“麻烦你了。”
老板笑眯眯地离开,赵旭腾抬头看了水月一眼,水月的模样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赵旭腾也不知自己在闹什么别扭,静静蹭着地上的沙。
水月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赵旭腾脑中胡思乱想着,想着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子儿,依照方才老板的表现,想必自己如果要渔家去找爹娘,身上没钱是不行的。
如果去官府找知州,又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看来只好先跟水月借钱,先去找几户渔家,拜托他们出海了。
过了一阵子,赵旭腾突然疑惑地抬头问道:“老板跑去换钱,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水月将视钱移到当铺的方向,陆地虽不比海中,但透过空气中的水份,他还是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事物,水月凝视一会儿之后,道:“老板不见了。”
赵旭腾惊讶道:“不见了?那你的珍珠呢?”
“当然也是不见了。”跟着这人类上了陆地之后,他觉得自己使用权能力的机会大增,动用能力是很麻烦的,要是都躺在海底不动多好!“喂,那可是珍珠耶!你怎么好像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珍珠又如何?”
赵旭腾看水月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像是他真的以为珍珠这种东西跟地上的石头一样不值得大惊小怪。赵旭腾看着水月,“老板是不是拿了你的珍珠之后跑了啊?”“有可能。”
拜托你的表情不要那么镇定好不好?“那……现在该怎么办?”
水月看着赵旭腾,果然是小孩子,嘴角还有烧饼的屑屑:“你吃饱了吗?”
“还没。”
“那好,反正刚刚那颗珍珠够买下这整摊烧饼了,你就把这些全部包起来吧!”赵旭腾又咬了一口烧饼,含糊不清地道:“为什么?”
“你一直喊饿,有这些烧饼够你吃很久了。”
赵旭腾大叫:“这里有好几十个耶!怎么可能一直吃这些东西?你那么有钱,我们去住客栈吃其他的。”
“我没有钱。”
“骗人,你刚刚明明就拿了珍珠出来。”赵旭腾根本就不信。
“那是……不小心……”虹珠蚌仙女说要给,他就收下了,全身上下好像就那么一颗,没想到还真能在人间用。
“不小心!”赵旭腾像在看怪物一样瞪着水月,“这样说好了,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你觉得可能是值钱的?”
“没有了。”
赵旭腾垂下肩膀,原来水月也只有那颗珍珠啊,那怎么找渔家出海呢?想着想着头不禁疼了起来,赵旭腾脱口道:“但是,我想住客栈……昨天睡岩洞,我的脖子好痛,全身都好痛。”
“住客栈还是要钱的,你没有钱不是吗?”
“所以你要想办法呀!”
水月望着这小小人儿指使别人理所当然的表情,发了一会儿呆,才道:“我想到办法了。”
“哦,是什么?”赵旭腾觉得听到了希望,不禁赶紧问道。
“既然珍珠都可以换钱了,那其他东西应该也可以换钱吧!”水月想了想。
赵旭腾点了点头,“不是破铜烂铁应该都可以吧!”
珍珠……那么小好难找,找个简单一点的……水月看着赵旭腾的脸,寻思着有什么东西可以一换到银多钱,不用再一直去找的……“这是……哪里来的?”哇,就算是贡向皇宫里的珊瑚,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完整又色彩艳丽的。
“刚刚拿的。”幸好这城镇离海并不远,不过,下海去拿珊瑚的时候,差点赖在里面不想出来就是了。
“你不会是去偷的吧?”
偷?“这是别人的吗?我不知道。”
赵旭腾拿起珊瑚仔细研究着,“这是贡品耶?!你不会这么刚好就捡到一个吧?”
水月老实地回答:“不是捡的,我刚到海里去拿这个出来也是很累的。”
赵旭腾用像看到鬼的表情看着水月,“你刚刚 不见,就是去拿这珊瑚?”
赵旭腾从小养尊优,在襄阳王府也曾看过几株珊瑚,当然知道要找到品质好的珊瑚有如登天一般。而水朋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拿到这样的珊瑚,水月……该不会是水鬼吧?“我不是水鬼。”
啊!他把疑惑问出口了!“那,要不然你是什么?”
水月微微皱眉,并不想告知这人类自己就是龙的事实,“你说呢?”
赵旭腾突然笑了起来,“做什么这么严肃呢!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而已,管你是人还是鬼,反正你不会害人就是了。”
水月看着笑得一派天真的赵旭腾,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起来,“你不是要去客栈吗?我们走吧!”
水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赵旭腾没有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吗?”
赵旭腾站在原地,咬着下唇一阵才道:“水月,等一会珊瑚换了钱,能不能让我雇人出海寻找爹娘?”
“你……”你的爹娘早就死了。“随你吧。”反正再怎么解释他还是听不进去,他要雇谁都成,只要不再叫自己去找就行了。
赵旭腾高兴地眼里都放出了光,完全忘了水月在孤岛上不肯去找他爹娘的事,跳过来拉住水月:“水月,你真好!”
“还好。”水月看着赵旭腾那笑中带着忧悉的眼,那眼神如此熟悉,他也曾看过自己同伴中的云龙出现这样的神情。
水月明白,赵旭腾只是还没办法接受亲人全数死亡的事实罢了,这样的表情……水月突然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轻轻抽动一下。
赵旭腾抬头看他:“水月?”
水月回过神来,“嗯?要走了吗?”
“我……没有轿子吗?”爹娘也都会让自己坐轿子的。
“轿子?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轿子,那你应该都是走路的吧!除了昨天,我从来没有在宅子外走过路。”
“我也很少走路。”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海底,用两只脚走路还真是挺奇怪的。“那怎么不知道轿子,你去叫顶轿子来坐。”
“要怎么叫?”不会是在原地叫声“轿子”,轿子就会来吧?赵旭腾有些不耐烦,“我怎么会知道?平常都是家奴帮本少爷准备好的。”
水月反问道:“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笨蛋吗?连顶轿子都不会叫?”赵旭腾音量开始变大。
“你不是也不会吗?”水月淡淡地顶了一句。
“你……”赵旭腾看着水月那副理所当然的脸,虽然心里觉得很生气,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在王府中只要他一不高兴,最疼自己的娘马上就会让嬷嬷和管家教训下人,但水月好像看不懂、也不会怕他摆脸色。赵旭腾咬着下唇,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走了吗?”
“走就走。”
水月闻言点了点头,率先往前走。
“水月,你知道城镇在哪里吗?”之前那个小镇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现在水月又带着自己乱走,天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太清楚。”
“我们还要去找有渔家的地方,你往这个方向对吗?”算了,别跟水月生气,真计较下去,他觉得自己都快吐血了。
“我怎么会知道?”
赵旭腾听水月那无所谓的语气,火气不禁又升起,真想狠狠一巴掌掴去:“那你还一直走!”
这人类的问题还真多,“总比一直站着好吧。”
“你……我的意思是,不是应该先确定方向再走吗?这样我们要是绕了远路怎么办?”
“远?不会啦!”
“不要随便敷衍我!”
赵旭腾跟在水月后面,看着夕阳照着珊瑚映出瑰丽的光,自己的腰边还悬着装有几块烧饼的袋子,水月的步伐慢慢的,赵旭腾渐渐和他并肩,夕阳的光,慢慢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当月儿刚刚冒出了头时,两终于来到一城镇,如果赵旭腾不是那么饿又那么累的话,他一定会发现路人看向他们两人的眼神非常的怪异。
“水月,找客栈……”哦,累死人了!
“不找渔家了?”
“我们先找客栈,然后让店小二去找。”人生地不熟的,这样才是顶尖聪明的做法。
水月看向累得快挺不住的赵旭腾:心里其实是很同情人类的脆弱的,难怪人类需要轿子。水月举目四顾,“期安客栈”四字赫然入目,水月眉一挑,“就在前面了,再走几步就好了。”
“嗯。”赵旭腾微一抬头,虽然心里抱怨着这客栈又破又旧,但实在是累了,只好将就将就。
水月和赵旭腾踏进客栈,就发现里头的人全都以相当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们,水月也不去理会,看到一空位便和赵旭腾坐了下来。
双脚一得放松,赵旭腾的精神稍稍回复了一些,看到一旁的伙计还在发愣,脸孔不知不觉就摆了起来。
伙计一怔,随即搭起笑脸:“请问客官要吃点什么呀?”
赵旭腾没有说话,只将脸孔稍稍偏向水月,等着他替自己点菜,没想到等了水月半晌,水月依然毫无动作。
赵旭腾眉一皱这人是木头啊?“水月,点菜啊!”
“我不饿。”
“什么?那好吧!喂!来个桂鲈鱼、龙井明虾、人参乌鸡、孔雀扇、再来一壶醉阴。”赵旭腾屈指念着。
“客……客官,这些东西小店准备不出,您要不要尝尝我们其他的菜色?”
“什么?连这些东西都没有?算了算了,你们店里什么好吃的,快备上来。”
“是是是,客官您稍坐,马上就来。”店小二临走前偷瞄了一眼那过于硕大的珊瑚,毛巾一甩马上跑到后头去了。
“水月,走了半天的路,你真的不饿?”呸,这茶真难喝。
“真的不饿。”
“嘿,你不会是怕钱不够吧?告诉你,放心吧,你拿的那个大珊瑚,可是值好几百两的黄金呢!够平常人家吃一辈子了。”赵旭腾俨然一副专家的模样。
“你倒挺了解的。”
“那当然,在王府的时候,我看过的贡品少说也有上千件了。”
“贡品,是给帝王的东西,但是皇帝应该很富有了吧,为什么还要给皇帝值这么多钱的东西?”
赵旭腾一愣,平常没有人会质疑为什么要呈上贡品这种事,给水月一问,赵旭腾还真给问倒了,但他马上就辩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有好的东西,呈给皇上有什么不对?”
“全天下都是皇帝的啊……”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水月看着其实讲得有些心虚的赵旭腾一眼,明白人类的观念其实是很狭隘的。
就在两人谈话时,期安客栈的老板急匆匆地遣了一名伙计,到县太爷的府邸通风报信去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知州缓缓喝着茶,慢条斯理地问道。
店小二肩上还披着条擦巾,弯着腰恭敬道:“知州老爷,客栈来了两们客人,拿了一丛好大的珊瑚,现下正在客栈。”
“珊瑚?说不准是哪户人家自行采来的,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大老爷,如果是寻常珊瑚,小的不敢来扰您的,咱老板怕那是偷来的贡品,这才让小的来给您通报。”
这种小地方会有多大的珊瑚?但现下无事,去看看也无妨。知州吩咐了下左右,便乘了软轿往期安客栈去了。
到了期安客栈,早有另一名伙计等在门口,那伙计跑了过来,向知州行了一个礼之后,便道:“大老爷,那两人吃过了饭,正在客栈二楼休息,要不要我们去将他们撵出来?”
“不用了,本官没有着官服,带我去看看那珊瑚便可,不要惊动其他客人了。”知州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并不是很热中地说道。
“是,大老爷请跟我来。”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吃呢!走了这么远的路,你真的不饿?”方才问客栈老板哪里有肯出海的渔户,结果那老板不知道就算了,还不肯爽快地承认自己不知道,赵旭腾只要一想到就觉得一肚子火。
“无妨。”水月坐在一旁,身体已自然地高速成慵懒的模样,吃东西和睡觉同样重要,他可不会虐待自己。
“啧!这床这么小又这么硬要怎么睡啊?”赵旭腾环顾四周,走到床边按了下床铺,抱怨道。“我要睡另一间房你又不肯,两个人睡这床当然挤。”水月坐在桌边,看赵旭腾以嫌恶的神情打量房间。
“什么两个人睡?你就坐那儿就好了。”赵旭腾一屁股坐在床沿,指挥道。不让水月睡另一间房是因为他怕水月又突然跑掉,但这可不能表现出来。
“坐这儿怎么睡?”已摊成人形麻撂的水月眼睛微闭。“我怎么知道?”家奴都是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守着的,大抵上应该是不用睡的吧!水月微微一笑:“你知道的东西还真少。”
赵旭腾瞪着水月那副无所谓的嘴脸,实在很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平常赵化做错事,或说错话,嬷嬷总是这样打赵化。但水月不是仆人,好像是不能随便打的。
“我想沐浴。”
“好。”
“你帮我去准备啊!”
“为什么?是你要洗又不是我要洗。”水月觉得疑惑。
“你……就是你,你要服侍我!”赵旭腾一屁股坐在床沿。
根本没有打算要起身的水月道:“真麻烦,要不然你不要沐浴好啦。”
“我偏要,你替我去叫伙计准备热水和毛巾。”
水月点了点头,道:“你都知道嘛,自己去就好了。”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自己去!哼!”
赵旭腾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房门一开,那色彩鲜艳的珊瑚就这样呈现在知州的眼前,知州一时之间有些愕然。
“大老爷,就是他,带着珊瑚的其中一人。”店小二悄声低语。
知州颜色一整,肃穆道:“果然是盗贼,本府前些天让人从南海带来的珊瑚遭到歹人盗走,没想那批贼人没有走远,你们立了大功,本府重重有赏。”
“是是是,多谢大老爷。”店小二笑逐颜开,这下有了知州大人的庇荫,还有哪个地痞流氓敢来闹事啊?
“盯着他们,我让杨队长带一支兵来,这之前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在外面喊道:“客官,您要的热水来啦!”
“去开门啊!”赵旭腾向水月低吼,水月坐在桌边,像在研究茶杯中的水似的,头根本连抬都没有抬一下。赵旭腾从床上跳下,“可恶!”
“放在这儿就好,明天再来收拾吧!”赵旭腾指挥着店小二放下沐桶,口气不是很好。
“是,客官请安歇。”
等到店小二走了,水月才慢慢抬头,“你真容易生气。”
“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做了什么惹到你了?”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赵旭腾气呼呼地扒着自己的衣服,撇过头去不看水月,真怕一个不小心,手就挥过去了。
水月看着赵旭腾气得脸红通通的,不禁觉得相当有趣。
听到笑声的赵旭腾“唰”地回头:“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赵旭腾试了下水温,慢慢踩了进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少爷可不是女孩子。”
“你就是你,无关性别,不要误会。”水月带着笑。
“哼!那你倒说说,本少爷哪里可爱了?”
“嗯……除了欠人东西不还之外,你这个人倒还挺有趣的。”水月忍不住就用话刺了赵旭腾一下。
赵旭腾选择不和他硬碰硬,“我本来就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现在又觉得更奇怪了。”
“是吗?”
“虽然说本少爷在沐浴时都有人服侍,我也不在乎别人看,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大刺刺地看着,却又什么事都不做的人。”赵旭腾说话夹枪带棒打向水月。
“没办法,这客栈里没屏风。”
“听别人说话要听到重点!帮我拿那边的毛巾总可以吧?”
“怎么刚要下水之前不把毛巾拿近一点呢?”水月看着赵旭腾遇热变得有些红红的皮肤,突然想到虾子,不过,这人现在还没熟就是了。
“你帮我拿一下会死啊!”
“帮你拿毛巾,你还我东西好不好?”要是自己能像风龙雪舞一样操纵风就好了,这样就都不用动了。
“你很烦耶!”赵旭腾大叫。
“就是这间?”
“是的。”
“撞开门!”
“是。”
水月正从椅子慢慢起身要拿赵旭腾的毛巾,冷不防房门一下子就被踹开。
“不准动!”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官兵杀气腾腾地喝道。
“这是做什么?你们懂不懂规矩?”赵旭腾端起了王府少爷的架子,当然,如果他不是全身光溜溜又坐在浴桶里,这句话的气势什么再增加一些。
“规矩?贼人还有脸讲规矩,来人啊!统统绑了起来!”
“不准过来!”赵旭腾看着人越来越近,不禁慌得大叫:“水月!”
“怎么这么多麻烦事?”水月皱着眉。
正当那些官兵如狼似虎地扑向未着寸缕的赵旭腾时,赵旭腾沐浴的木松中,热水突然起了奇异的变化,一大蓬水专利号劈头盖脸地就往官兵方向袭去。
官兵们突受奇袭,迎面而来的又是热水,不禁慌得四下逃窜。
“我们不是贼人,官爷是不是弄错人了?”水月拿了毛巾,转身道。
“还敢辩解,赃物就在桌上,还有什么话要说?来人啊!”
“胡说八道,那是水月的东西,又是向谁偷的?”赵旭腾大声为水月辩护。
“知州的二姨太前天掉的珊瑚,便和这株一模一样,知州老爷难不成会诬赖你们吗?”
“水月才不会偷东西,你们知州老爷老眼昏啦!报上名来,本少爷回京向皇上舅舅好好整顿这地方!”
“满口胡言乱语,来人啊!抓起来!”官兵根本不理他说什么,重新整队后就要来抓赵旭腾。
“当真不可理喻。”水月听着他们的对话,越听越觉不可思议至极。
“水月,快救我啊!”
水月叹了一口气,像泥鳅一般闪过扑来的官兵,一把将赵旭腾从木桶中捞起来,将衣服披在他身上后,迅速地夺门而出。
“他们赖你偷了东西,为什么不和他们打?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事!”赵旭腾抱着水月的脖子,眼睛犹自不甘心地望着客栈。
“这些事很麻烦的。你快穿衣服吧。”打死人倒不是很难,只是死了人又会有气味难闻得要死的死灵来凑热闹。而且,在人间打死人可不比他在荒郊吃掉一头妖怪,可是会惹来无穷我尽的麻烦的。
所以,能避则避,省麻烦为上。
赵旭腾说道:“我身上湿。”
水月抱着赵旭腾,赵旭腾身上的水气迅速蒸发。
“这样就不会了,快穿衣服。”
“水月,你好厉害!你有练说书人讲的那种内功对不对?”赵旭腾感觉身上的水像是在阳光里蒸发的晨雾,不禁兴奋地喊道。
“内功?我不知道。”水月放下赵旭腾,让他穿好衣服。
“是啦,一定是啦!你这么厉害,一定打得赢他们。”赵旭腾拉着水月的手,突然叫了一声:“惨了,那珊瑚没有拿!怎么办?你还要再拿一吗?”
“我不知那是麻烦的东西,看来不能再用珊瑚了。”麻烦的东西能不碰尽量不碰,眼前的这小小人类,虽然最大的麻烦就是他啦,但是在客栈中他居然无条件地袒护自己……“可没有珊瑚换钱,我们今晚睡哪里?”
“随便罗。”
赵旭腾非常坚持,“我要睡客栈。”
水月手一摊,“嫌被追杀得不够?何况你身上也没有钱吧!”
“你赶快想办法啊!”好像越来越冷了,赵旭腾搓着自己的手臂。
“是你要睡客栈,还要我想办法?”
“这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睡客栈!”赵旭腾毫不妥协。
“你真是麻烦。”水月稍稍想了一下,“你等一下。”
水月将赵旭腾拉进怀里护着,赵旭腾疑惑抬头:“做什么?”
“我要叫我的兄弟来,你的耳朵可能会有点痛。”地龙易缺应该会有很多钱吧!“你的兄弟住这里吗?”
“可以这样说。忍一下。”
水月张口长啸,赵旭腾顿时觉得耳朵中仿佛中千军万马似的。
“不要叫了!”
水月停下呼唤同伴的叫声,低头查看赵旭腾的情况,“我已经尽量控制住了,你没事吧?”
“有事!我的头好痛!你叫这么大声,等一会官兵追来怎么办?”赵旭腾气得揍了水月一拳。
水月不痛不痒,这种拳头打上一万拳他也不怕,“放心,他们拿走了珊瑚,就不会再追来了。”刚刚他就发现官兵的目标是那座珊瑚,追捕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是这样吗?那你的朋友怎么还没来?”赵旭腾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水月转头四顾,“唔,再等一会儿好了。”
赫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水月,你找我有事?”
“喝!”赵旭腾弹了一下,回头就骂:“哪只猪啊?干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家背后吓人啊?”
出现的人对着赵旭腾微微一笑:“抱歉。”
接着,来人在看到赵旭腾时有一瞬间的惊讶,“这是……”水月的龙珠,怎么会在人类身上呢?
“对,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水月苦笑。
“需要帮忙吗?”易缺问道。龙珠被人类吞食的案例,恐怕只此一件,绝无仅有了。
“你知道要怎么做吗?”水月张大了眼。
“没试过,不知道。”易缺老实道。“还是要告诉其他兄弟帮你想办法?”其他的兄弟会帮他想吗?如果雷龙来了,恐怕大笑三声之后就会跑掉了吧?
水月摇摇头:“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两龙的对答有如打哑谜,赵旭腾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水月敷衍道。
易缺对水月笑道:“等到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赶过来的。只是,原先我还在想,是什么风把你吹上人界了呢!”
水月看到地龙易缺身边跟着一个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但也不觉惊讶,“易缺,你跟这人类学的吗?开始会挖苦人了。”
一旁被晾着的阙军摇摇扇子,非常有礼貌的向水月自我介绍:“在下也是有名有姓的,我叫阙军。这位小朋友看易缺看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水月,你不阻止一下没有关系吗?”
赵旭腾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猛地回过神,往易缺走了几步:“敢问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叫什么名字?”
水月将赵旭腾拉离易缺一些,“把你的口水擦一擦,易缺很漂亮没有错,但他不是大姐姐。”
赵旭腾的视线本来黏在易缺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上,听到水月的话之后,回头向水月低叫道:“不是?你骗人!”
“呵,水月,看来你找到一个很有趣的的人。在下阙军,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阙军信这小朋友刚刚一定没有听到自己的报名,于是又大方地报了一遍。
看到阙军有礼的自报姓名,赵旭腾也跟着庄重起来,“咳,本王爷姓赵名旭腾,是襄阳王府的少主。”
“那,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呢?”易缺问赵旭腾。
“水月,你说。”
“易缺,我要跟你拿一些人间的财宝。”
水月脸不红气不喘,倒是赵旭腾微微脸红了,跟人开口要钱这种事,实在是……太丢脸了。赵旭腾原先以为易缺一定会笑他们,没有想到,易缺的态度却是出他意料之外。
“好啊,需要很多吗?”
“我也不知道。”水月对于在人间需要多少钱才能生活的这件事,并没有概念。
阙军在一旁听两“龙”认真的讨论,不禁笑了。
“阙军,你知道需要多少吗?”易缺回头问阙军。
“这小朋友是王爷的话,可能需要不少钱。”阙军笑道。
易缺点了点头:“玛瑙可以吗?”
水月想到方才珊瑚惹出来的祸,摇了摇头,一旁赵旭腾不禁插话:“金元宝、银元宝、铜钱、纸币罗。你们都不买东西的哦?”
易缺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嗯。”水月才应声,易缺就已不见。
赵旭腾看得目瞪口呆,“你的兄弟,动作也很快。”
“当然。”水月点了点头。
“他家一定很有钱。”赵旭腾推论道。
水月笑道:“易缺的确是很有钱没错。”如果易缺肯拿的话,地底下的宝物都是易缺的,不有钱都难。
“他也是贵族吗?”赵旭腾契而不舍。
“不是。”
“难不成是商人?”
“也不是。”
一连得到几个否定的答案,赵旭腾突然道:“他那么漂亮,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一旁的阙军实在忍俊不住,“哈哈,水月,这小朋友的思路实在异于常人啊!”
赵旭腾终于意识到阙军一直叫他“小朋友”,不禁大声反驳:“我才不是小朋友,你也没大我多少。”
“哦,是是,对不起。那么,水月都怎么叫你呢?”阙军笑问。
“他?嗯……”赵旭腾一顿,他好像没有水月叫他的印象,于是赵旭腾回头。“水月,你都怎么叫我?”
水月有些漫不经心,“你就是你罗,还要怎么叫?”
“我叫赵旭腾!你都没有叫我的名字。”赵旭腾宣告着。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的名字,那要怎么叫你?”
“嗯,大家都叫我小王爷或少主。”赵旭腾用手敲敲头。
“好,那我叫你小王爷。”
“不要。”
“叫你少主?”
“不要,你叫别的。”
“还有别的?一个称呼而已别那么计较。”一个称呼而已还要想?幸好当初九龙的名字都是黄帝轩辕氏想的,要不然,要他自己想名字还真是麻烦呢!“我偏要计较!我要你……叫我小旭好啦!”赵旭腾为了自己想到的好名字兴高采烈不已。
水月从善如流,“小旭。”
一声小旭,低沉悦耳,和其他人叫的都不同,赵旭腾猛然想起爹娘唤他名字时的情景,心口一疼,低声道:“再多叫几声。”
“你都不累吗?”水月笑了笑。
“人家要听嘛!”多叫几声会怎样,他肯让水月叫,这可是天大的恩典!阙军在旁观赏了这部热闹非凡的戏,虽然还缺了什么激情的动作,但阙军本是商人,是免费的就将就点了。
“水月,你想你的兄弟能不能帮我去找我爹娘?”
水月不作声,每提到这个,他就觉得拿回龙珠实在遥遥无期。
“你做什么不说话?”
“你的爹娘?在哪里?”阙军问道。
赵旭腾心口一热,眼一红:“我们乘坐的船被海贼攻击,我的爹娘……失踪了。”
是死了。水月不作声,在心底加注。
“原来如此。在海中失踪的呀,那水月的本事比易缺大多了,让水月去找,他肯定找得到。”阙军摇着扇子道。水月是水龙吧?水龙都找不到了,那地龙出面有什么用啊?
“他?哼!一点本事也没有,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赵旭腾没有笨到连别人拒绝的话都听不出来,于是也就不再提要易缺帮忙找的事情。
赵旭腾在心底打定了主意,要到钱之后,明早去找渔户出海,比拜托水月强多了。
“水月,这小王爷好像挺喜欢你的。”如去时一般,来时也没有足音的地龙易缺话声骤然响起。
水月笑着回头,“辛苦你了。”
虽然又被易缺吓了一跳,但赵旭腾这很快就回过神来,“谁喜欢他来着!咦,这是什么东西?”
易缺温和的说:“是你说的黄金。”
“这黑呼呼,一大块的,是黄金?我看是石头吧!”赵旭腾一脸不以为然。
听到赵旭腾的话,易缺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啊,我忘记先理一下了。”
只见易缺的手指轻轻划过石头表面,感觉起来就像是石头原本就有两片,易缺只是把它划开那样,那有一人合抱那样大的石块被平整分开,只见灰暗无色泽的石块中,露出的赫然就是亮澄澄的黄金。
“看,是黄金没错吧!”
“是……没错,你……你……”眼前的情景如此诡异,那黄金似是被极高热融化似的,流出滴在草地上,嗤嗤作响,接着便凝固在草丛间,赵旭腾僵在原地。
呵呵,阙军笑咪咪的在一旁欣赏赵旭腾的表情,他第一看到的时候也是吓成这呆样呢!看到赵旭腾的脸色越来越像青草的颜色,阙军就觉得自己忍笑忍得越来越辛苦。
“易缺,这样带不方便,你再分小块一点。”水月出声指挥。
“说的也是。”
易缺说完,开始将大块的黄金分成小块。只见易缺的手指轻划,黄金和石块便乖乖的分离,有不少黄金流到地上,草地里像是下过一场黄金雨。
看着地上的长草沾上了不少黄金,赵旭腾想着这些黄金要是没有捡起来,若是明天有乡农经过,那表情会是多么精彩?
“嗯,这样差不多了。”易缺左右审视。
“易缺,谢谢你。”
“不用客气。”易缺随意拍了拍手,一些沾着黄金的石屑如金粉般飘落。
水月看着那些黄金,不经意地对着易缺说道:“对了,你也很久没有到人间走走了对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阙军本来还站着看好戏,一听到水月的“建议”,马上摆出最潇洒的笑容、最坚决的态度对着水月道:“不了,易缺和我要到木那加族去看彩虹山,恕不奉陪了。”
水月觉得很失望,“是这样啊……真可惜。”要是有易缺和阙军在,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我们就先走罗。”阙军向水月拱了拱手,拉着易缺迅速离去,唇角还带着诡异的笑。
“啊!易缺,等一下,这些金子这样要怎么拿?”水月看着满地闪闪发亮的金块,站在原地不动。
自己捡起来就好了啊!阙军翻了鄱白眼。
哪知易缺闻言,不知从哪里拿出袋子,将地上的小金块放入袋子中。阙军发现一旁的水月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实在看不下去,也帮忙跟着捡,两人捡了一段时间,用掉两个袋子才将金子装好。
易缺握住一旁长草,化出两条草绳,将袋口牢牢绑紧之后,才递给在一旁站着不动的水月。
“告辞!”阙军等到易缺把袋子交出去,拉着易缺就走。
“嗯,告辞。”水月告别两人,转向一直没有出声音的赵旭腾,“小旭,我们有钱罗,可以去客栈罗!”
这一回头,水月才发现原来赵旭腾已经靠在一颗大石上睡着了,“嗯?小旭,你不是要去客栈吗?怎么在这儿睡了呢?会着凉的哦!”
易缺看着阙军乐不可支的模样,冒出一句:“阙军,你说谎。”
“我哪有说谎?”阙军笑着凑近他。
“我们并没有要去木那加族。”易缺认真的说。
阙军抬抬眉,“谁说没有?我们这不就要出发了吗?”
原来是阙军想去玩。“嗯,可是水月一个人照顾那个小王爷好像会很辛苦。”
“哈哈哈……”阙军牵着易缺的手,笑得很开心,想到赵旭腾昏倒前的表情,更是令人绝倒。
阙军笑了一阵子之后才喘着气道:“你管他,刚刚多危险啊!如果我们留下来,水月八成会把所有的事都丢给你。”
阙军想到自己若是没有跟在易缺身边,易缺傻傻点头答应后的情形,手心就不觉捏了把冷汗。
“水月会这样吗?”易缺疑惑地想。
那是因为你太好说话啦!根本就不会觉得他是在使唤你啊!“你和他那么久兄弟会不知道?那你有没有听过雷龙都叫他什么?”
易缺老实回答:“万年大乌龟。”
“这就对了。水月平常都躺在海底没事做对吧!偶尔让他活动一下不是也很好吗?”
易缺想了想,想起雷曾说起水月平时在海底什么事都不做的“恶行”,点了点头:“你这样说也对。”
说服了易缺,阙军心情大好,拍拍易缺的手,“好啦,我们不要理他们的事了,一起去看彩虹山吧!”
第三章
“哈啾!”赵旭腾打了个又响又大的喷嚏。
“笨水月,都是你害的!昨天居然让我在山洞里睡!”幸好今天能来住客栈,要不然再住山洞,他可受不了。
“我昨天也睡山洞啊!”水月道。
“不是这个问题!”水月怎么这么笨!“我有什么办法?你突然就睡着了,带着你躲官兵就很累了,难道还要抱你下山住客栈吗?”今天还扶着赵旭腾到找客栈,水月现在舌头的来在人间生活这么辛苦。
“你……你……反正水月就是大笨蛋!”
水月看着赵旭腾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就戳了他一记,“那还要笨蛋来照顾的人,不知道要叫作什么呢?”
一早还是他去叫伙计帮忙找肯出海打劳的渔户,订金也先给了,说好带回赵旭腾的父母,会另给酬劳。为什么自己要做这么多事?而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吞了自己的龙珠之后,还好意思对他大呼小叫咧?“哼!”
“幸好昨天易缺有给我们很多金子,今天才能请大夫来给你治病,要不然你要是病死了,我可没办法。”病死算了,但记得要先还他龙珠啊!水月指着桌子上那两大包的金子,还真有点沉。
“居然咒我死……”赵旭腾赌气地扯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半晌才探头出来:“水月,易缺……是做什么的啊?他的力气真大。”而且,分黄金的方法也让人惊奇,对黄金的态度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做什么的?他需要做什么吗?”
“他……唉呀,反正,我要问的是,易缺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赵旭腾嘟囔着。看他搬那颗大石头像在喝汤一样,普通人的力气大就算了,易缺那么美耶!水月听出玄机,“呵,难不成……昨晚你不是睡着了,而是……吓昏了?”
“我才没有!”赵旭腾探出头大叫。
水月微微一笑,“没有就没有罗。”
“水月,你敢取笑我?”
“呵呵……病人还是好好休息吧!”
看着赵旭腾红通通的脸,水月突然觉得――只是有一点点的觉得――去掉龙珠的因素不谈,偶尔这样上来人间走一趟似乎也不错。
养了几日,赵旭腾渐渐能起来走动,这天,赵旭腾拉开窗子,发现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几张起了红色灯笼,灯笼有浑圆、椭圆,甚至连动物造型的都有。
一旁的摊贩上也立了根竹竿,上头挂满了各种颜色、不同样式的灯笼,几个小孩挤在摊贩前,拉着母亲的手嚷着要买小灯笼,小贩直笑得合不拢嘴。
赵旭腾看着看着,眼眶不自主地红了起来,元宵节本是团圆日,如今自己孤身一人……虽然已经找到渔户出海寻找爹娘了,但是,何年何日能再重逢呢?爹、娘,你们可安好?可知道旭儿很想念你们啊……小孩子要到了灯笼,欢天喜地的拉着母亲的手走远了。赵旭腾眼光拉向别,发现远有一户店面,围攻了一群人,虽然年示清是做什么的,但不时传出的掌声和笑声连这儿都听得到,到底是在做什么呢?赵旭腾更探出窗户一些,没想到后头传来水月慵懒的声音:“我现在不太想动,如果你跳下去,我可能会来不及救你。”
赵旭腾一愣,缩回身子,回头看向水月。水月正半躺在一张大椅上,椅子上还叫店小二给他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原因是因为自己叫水月睡椅子上,而水月又说硬椅子不好睡的结果。
“不跳了?”
“谁要跳?”赵旭腾尚未回神。
眼眶红红的,又将身子探出窗户的人,叫人不做联想都不行吧?水月没有回答,倒是赵旭腾猛然会意,大吼出声:“谁要跳啦?睡就睡,不要乱做梦好吗?”
水月也不跟他争辩,反正他不跳就好,免得自己还要救他一,“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吗?”
“有啊!”赵旭腾还是活泼好玩的年纪,马上就将他看到的街上的情景描述一遍。
以前的元宵节都是全家进宫去和皇上舅舅过节,虽然每年都很热闹,也可以拿到很多礼物,但是,宫中礼仪烦人,一个动作不对,嬷嬷就会唠叨不停,但是他看皇上舅舅根本就不在意,还对自己笑得很慈祥呢!哪有嬷嬷说得这么严重?“你想去看。”
赵旭腾运动了下手臂:“想啊!街上人好多好热闹,躺着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得做,闷死人啦!”
水月打了个呵欠:“那就去啊。”
“你不跟我去?”
“我又不想去。你那么好兴致,自个儿去就成了。”拿回龙珠的路实在险阻重重,想不出来的话,就别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了,保不定睡一觉起来,赵旭腾就肯还他龙珠啦!那么好兴致……赵旭腾猛然像被踩到痛的猫,跳了起来,“要你管!本少爷就偏要出去!偏要出去!你想怎么样?”
水月微撑眼帘,看着赵旭腾强忍眼眶的泪,不肯落下,想必是又想起爹娘了。
赵旭腾若是肯痛快一点哭出来的话倒还好解决,水月其实不爱看这种明明伤心却又强撑的神情,于是本来想出口刺激他的话也就吞了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赵旭腾走近水月,讥讽道:“水月,我看你年纪也没多大,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
水月没有回答,靠在软垫上,看来又有入睡的迹象。
“不准睡!陪我去!”赵旭腾跳过来,将水月的靠垫一个一个扯起来。
他就是要这样,就是要找水月麻烦,就是不把东西还他……就是要水月陪着他找到爹娘为止,怎么样?谁能拿他怎样!水月不为所动,闭着眼睛任由赵旭腾撒泼,等到赵旭腾气喘吁吁地将所有垫子都扯掉之后,才发现水月根本就是睡着了,不禁气得踢了水月一脚。
“大懒虫!”赵旭腾瞪了水月好一会儿,才到桌上拿起一袋金子,一拿之下却发现实在太沉,胡乱倒了一些在桌上之后,才放进怀里走出去。
赵旭腾出了客栈,首要之事便是换掉身上这些旧衣服,赵旭腾走进一家裁缝店,不多时,便换了一身光鲜亮丽的新衣走了出来,临走前,裁缝的老板还亲自送到门口。
赵旭腾被裁缝店的老板侍候得浑身舒爽,本来出门时还有些郁闷的心情此时一扫而空,他爱玩的习性此时又回来了。
街上有许多赵旭腾不曾见过的玩意儿,小贩活力四射地取招呼客人,赵旭腾停在挂满灯笼的摊子面前,仔细端详,看了好一会儿,才买下了一个长圆形的小灯笼,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群众聚集,掌声笑声不断的地方。
“来来来,猜灯谜,猜中有奖!”店主原来是个卖包子的,红光满面,热络无比,赵旭腾挤到最前面去,看见店门口横挂了根竹竿,竹竿上垂下一条条的丝线,线的末端挂着红纸,红纸上头写了谜题。
“老板,猜对了送什么啊?”一个汉子大声问道。
“送两颗包子罗!”
大家闻言纷纷笑出声,嘻笑声中,老板举起一幅红纸,只见上头写着:“会走没有腿,会吃没有嘴,过河没有水,死了没有鬼。射一物品名。”老板笑嘻嘻的,“来来来,猜中两颗包子哦!”
一旁众人歪头想着,赵旭腾觉得新奇,也跟着努力想,不多时,群众中响起一个声音:“棋子啦!”
答案一出,众人恍然大悟,想着自己怎没往那方向想去。
“答对啦!送包子两颗!”老板紧接着又举起一幅,只见上头写着:“四山纵横,两日绸缪,富由他起脚,累是他领头。射一字。”
老板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字谜,笑得颔下肉一抖一抖的,众人抱头苦思之际,突然店铺前的横梁“轰”的一声往下砸,几个站得最前面的中年人连喊都来不及,便淹没在暴起的烟尘里。
变故骤起,众人只管往外逃,赵旭腾站得前面,目睹整个过程,被吓得不能动弹。只见一只惨白的手还露在横梁外头,鲜血慢慢溢流到赵旭腾脚边,赵旭腾眼前仿佛出现自家的卫兵一个个被海贼杀死的画面,他机械性地退后一步,肩膀冷不防被按住,赵旭腾不禁惊叫出声。
“别怕,是我,怎么了?”水月发觉赵旭腾在发抖。
“那……那个”
水月看了前方的情形一眼,便转身将已经躲在他身后的赵旭腾牢牢扶住迅速离开。赵旭腾脸色苍白,“不……不救人吗?”
“那些人没救了。”
方才死灵的味道和欢呼声惊醒了他,再来便是群众的惊呼,水月张眼不见赵旭腾,对龙珠的感应指引着方向,果然一来就看见他笨笨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要躲。
“水月,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水月看着一队官兵迅速赶去现场,淡淡说道:“本来是。”
“你特地来救我的吗?”赵旭腾抬头看着水月。
水月脚下不停,带着赵旭腾往客栈的方向去,反问:“不好吗?”
“很好。”赵旭腾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听到水月的回答会觉得心头暖呼呼的,放才的恐惧突然间都被这句话消弭得无影无踪,他原本以为,水月应该会很讨厌他才是。
惊惶不再,赵旭腾开口道:“对了,水月,我问你个问题喔!”
“问吧。”
“四山纵横,两日绸缪,富由他起脚,累是他领头。是什么字?”赵旭腾挂在水月身上。
水月觉得手臂上好像挂了一只小猴子似的,“这是什么?诗吗?”
“谜题啦!灯谜啊!”
“我不喜欢猜谜。”人类肯定是闲得过火才会想到这些事,如果都像其他动物一样,吃饱睡、睡饱吃,世间就太平啦!“不管啦!快想。”
“你们真是会没事找事做。”水月看了两眼闪闪发亮的赵旭腾一眼,沉吟道:“田吧!”
“田?呀!我怎地就没想到呢?”赵旭腾张大眼,颇懊恼。
“这种事情不用太认真没有关系。”他连龙珠要怎么拿出来都没那么认真在想咧!赵旭腾抗议道:“你想得出来当然可以说风凉话!”
“想不出来有什么关系吗?”
赵旭腾鼓起腮帮子,“会,想不出来会让人觉得很笨!”
“哦……”水月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什么?要说什么爽快些!”
“呵,那你想不出来也是应该的嘛。”水月笑道。
赵旭腾瞪大眼:“啊!你取笑我!水月你这个大笨蛋!”
“呵呵呵……”看来人类想出这些玩意,也挺不错的嘛!皇宫内院,灯火通明的长寿宫,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步伐虽快,却不闻喧闹,偶有几名停下来交头接耳一番,随即快速离去,几名医者打扮的中年人,等在长寿宫门口,像在讨论什么。
突然间,太子仪仗出现在回廊的那一端,一群太医纷纷跪迎。“太子千岁。”
“免礼。”太子手一挥,免了众人的礼,随时即问道:“御医,父皇的情况如何?”
“前些天又受了些风寒,不过已经退烧了。”
“很好。父皇醒着吗?”
“皇上刚醒,正吃着药呢!”
“嗯。”太子点了点头,屏退左右,独自步入长寿宫,满满的药香显示主人已病多时。
太子走到当今皇上的榻前,恭敬下拜。“父皇。”
“是晋儿啊……”皇上半躺着,手虚抬。
太子再拜,诚恳道:“儿臣在,父皇有什么要吩咐的,交予孩儿便是。”
皇帝半撑起身,看向太子,“咳,晋儿,襄阳王府的事有着落了没有?皇姐和旭腾……咳咳咳……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父皇,您不要激动,儿臣已经下令让福州那边的官府出海去寻找了,沿海也加派人力,皇姑鸿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要救回他们,来……晋儿,传令下去,只要有谁能救回皇姐一家,封知州,外加赏黄金千两,啊……还有,如果找到旭腾,马上善加保护,带他入宫,腾该好好加抚这孩子才是。”
“封知州?父皇,您……”
皇帝的眼神透出警戒和不耐,口气相当坚持:“不用多说,咳咳咳……快去传令!”
太子低下了头,“是……父皇保重玉体,儿臣这就去办。”
“嗯,去吧。”
父王的眼神……那是不信任和猜忌。太子闭了闭眼睛,再抬头,眼睛里那不被重视的痛已迅速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沉的东西……太子走回自己的宫殿,随侍的太监王忠随即递上了一封信,躬身道:“太子千岁,德州唐镇将来信。”
太子眼一亮,随即放平声音:“搁着,你出去。”
王忠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太子见门掩实了,这才过去拆开信来。
入眼的字迹刚正遒劲,开头一句:“晋弟。”让太子的眼泪差点滑了下来。
近来安好?兄到德州已有月余,兵务掌理、兵员训练已渐入轨道。宽心。
德州气候偏寒,但附近有一山,峰秀神峻,若非军务缠身,实想携弟这手,逍遥于山水之间。
晋弟上回提及之事,晋弟自是宅心仁厚,但宫廷之事多所难测,权力威势难顺人心,弟无需难过,但有所遣,兄当全力以赴。
兄身在千里,心系宫阙,弟好自珍重。
兄唐钰笑逍遥于山水之间啊……太子默默看完信,看着信中流露的关怀,想着写信的人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想着,自从唐钰离开都城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当今皇上膝下无子,只好从堂兄弟中寻找适合的人选来继承,当时濮王、定王、卢王的势力全是如日中天,而他,一个早年犯事被贬的章王的长子,就这样被拱上了太子之位。
自己是个傀儡。
没有后台、没有势力,夹缝中的杂草突然被移植到华丽的盆之中,他为了适应,日日夜夜兢兢业业。
但皇上并没有将自己当成“太子”来看,皇上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原先打算种上牡丹的盆中,无缘无故长出的一株杂草。
他是那么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好的太子,期望让皇上终于有一天,能微笑看着他,但无论他如何努力,皇上对他的表情依旧冰冷。
后来,他才知道,皇上早年曾微服出巡,并且和一民女有了段露水情缘,且那民女有了龙种的传言甚嚣尘上。于是,他派出了探子寻找那名女子,幸运的是,事隔多年,居然还能找到人。但女子也坦言,当年自己独身一人,实在无力抚养孩子,只好将孩子送给别人,如今,亦不知这名真龙子流落何方。
于是他明白了,皇上对他的冷漠,来自于,自己非真龙子;于是他想,就算不能真正寻回真龙子,寻回了那名民女,或许能让皇上对自己另眼看待。
但是,当他向皇上表明自己已迎回那女子之时,皇帝的眼神居然变得更为冰冷,他不能明白。后来,太监王忠才告诉自己,从内苑里听来的消息。
“太子机心太重,居然以为箝制住曾替朕生下真龙子的女人,就能一手遮天吗?朕非可欺之君,太子定是想藉此找出真龙子以断后患,好永永远远无人来夺他的宝座。休想!朕在一天,就不能容他放肆!朕要废了他!”皇上道。
“皇上,万万不可。太子忠诚纯良,有德有能,废了他,难杜众口。”一名大臣道。
皇上哼了声:“哼!寻个隙,废了他还难了吗?”
于是,那一年,他彻底了解,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只是别人想废想谪想贬,不容他反抗的人。
太子吁了一口长气,收起了书信,默默看向窗外,北方德州的方向。
唐钰……你知道你的晋弟,不再是“宅心仁厚”了吗?“水月,我要喝水。”水月头也不抬。“在桌上。”“水月,我要喝水……”赵旭腾再接再厉。水月靠在桌边没有反应。“水月,你帮我倒一下水会怎样?”那些恶梦都不是真的,爹娘没事的。赵旭腾大声吼着水月,仿佛可以吼退恶梦一样。
水月抬头打量赵旭腾,察觉他神情散发的不安,“精神不错嘛,都可以起来吼,走几步路应该也不成问题。”
水月想到连着几个晚上,赵旭腾都于极度惊吓之中,显然是元宵那天的情景让赵旭腾想起了之前的船难。赵旭腾不仅梦呓连连,还不时伴随着尖叫和哭泣声,今天总算比较像人样了。
想到那天,赵旭腾从尖叫中醒来之后,突然像疯子一样,三更半夜叫来伙计准备纸笔。
伙计的脸色说是屎样也不为过,手里准备着,嘴里嘟哝着。
赵旭腾冷不防一个耳刮子煽了过去:“要你准备个东西,碎念什么?我爹娘要不能平安回来,我寻你算帐!”伙计看赵旭腾眼睛布满血丝,形容有如恶鬼,不禁打了个寒颤,忙磨好墨、铺好纸之后就退了出去。
水月从头到尾冷眼看着这一切。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的赵旭腾,就像在迷宫中,明明看到出口却不肯转出去的人。
赵旭腾提笔就写,水月闭上了眼,却无法像往常那样立即入睡,耳力不知不觉地捕捉着房内的一举一动。
嗤、嗤。
是蜡烛灯蕊燃烧的声音。
“爹……娘……”哽咽的声音、压抑的低语。
胸口那个位置,不知为何,轻轻抽动一下。水月不由得微微凝眉。
那夜,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时时,或许他该救回所有落水的人才是……水月看着赵旭腾,突然觉得,还是精神奕奕的赵旭腾看起来比较好。
发现水月又在发呆,赵旭腾对着水月大叫:“是你害我染风寒的耶!你要给我倒茶!”
“我又不想喝水,你离桌子比较近不是吗?”水月回过神来,不为所动。何况,帮他做这些小事又不能要回龙珠。
“你……你……咦?”
“怎么了?”
“水月,你吃过早饭了没?”赵旭腾倾过身去,认真问道。
“早饭?那是什么?”饿了就吃不是很好吗?还分哪一餐?“早饭就是……早上吃的东西啦!你吃过东西了没有?”
“没有。”
赵旭腾再靠近水月一些,“好像已经快午时了耶,你不饿吗?”
“不会。”
赵旭腾眼睛闪闪发亮,看着水月的表情像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水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妖怪?”
“噗……什么……”水月至此才知道赵旭腾到底在想什么,不禁笑了起来。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告诉我之后,我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看不起?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妖怪?”
“呐……可以瞬间消失,可以好几天不吃不喝,这不是妖怪是什么?”赵旭腾扳着手指,一项一项数给他听。
水月静静听完,半晌才道:“呃……听你这样说起来,好像也是哦。”
听到水月的附和,赵旭腾得意非凡:“对吧,你是什么妖怪呢?”
啊,如果水月是妖怪的话,那水月会每天都懒洋洋的,似乎也可以理解啦,说不定他是水土不服,不适应人间的生活呢!“真遗憾,我不是妖怪。”水月摇了摇头,脸上有种“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的表情。
赵旭腾以为水月是不喜欢这些字眼,更凑近道:“唉呀,那我们不说妖怪两字了,水月,你是什么呢?”
“是不是只要我吃东西了,你就觉得我不是妖怪了啊?”水月好笑地看着赵旭腾过度兴奋的小脸。
“你现吃的话,我只会觉得你是为了应付我才吃的。”
水月挑眉,“你还真难伺候。”
“还好啦!水月水月,以前来我们府上的说书人有说到一种吸人血的妖怪哦!要不然就是吃人肉的,都不吃东西的妖怪我倒是没听过呢!”赵旭腾的语气像是巴不得看到水月突然到街上抓一个人来吃的样子。
“我有说我都不用吃东西吗?”水月笑了起来。
“你三天没吃东西了吧。”
“唔……”水月歪了歪头:“我肚子饿得比较慢,因为我吃得很饱。”
“真的?吃什么东西可以饱三天?”
“不只饱三天。”
赵旭腾往后一倒:“真的?哇,如果大家都知道要吃那样东西,那街上的客栈不就都没有生意可做了?”
“那种东西也不是常常吃得到的。”如果用钱就能买到可以饱很久的东西,倒也不算太麻烦。
“是什么嘛,我也好想吃看看。”
“天山赛里木湖的水精。”
“天山?”赵旭腾眼睛一亮,天山距此可说是有如天涯海角一般,水月肯跋涉到那么远的地方,那可真是不得了,说不定水月没有自己想得那样,成天都不动,懒得不得了。
水月接下去说:“天山的水精五百年产一后代,我便在那时吃掉母代。”
“你说……几年?”
“五百年。”
“那……那其他时间?”赵旭腾迟疑地问。
“水精的力源强大,只要吃一,五百年便不感饥饿。”不过天山还是太远,可惜水精无法在别的地方生后代。
“你……你……你果然是妖怪。”
赵旭腾听得目瞪口呆,水月也加解释,任由他乱想。
“啊!为什么不吃掉小孩?”
“因为,水精一出生就有保护膜,突破需要一段时间,但母代在生产完的那一瞬间,却是全无力气,很轻松就可以吃掉。”都不用费力气就能吃到东西,到天山一趟其实也还可以接受啦!“所以,你是趁人之危……”
“有何不可?”
水月讲得理所当然,赵旭腾突然觉得他这样做好像也没错,“那你平常都在做什么?”
水月笑了一下:“你问的问题怎么和我的同伴问的一模一样?”
赵旭腾觉得都不用吃东西,好像也很不错,有神仙的感觉呢!“你都不用为吃的东西奔走啦!那一定多出很多时间做其他的事情,问一下罗。”
“肚子不饿的时候,还要做什么事?”
赵旭腾微觉疑惑:“什么事都不做?”
“是啊!”
赵旭腾瞪大眼:“什么都不做是在做什么?”
“睡觉罗!”
“睡觉!”所以,水月除了五百年去抓一只水精来吃,然后,五百年睡觉……而且,要吃水精还趁水精都不能动的时候吃掉,想也知道不用什么力气……“你,你根本就是懒!”原来水月不是水土不服的妖怪,他只是一种很懒的妖怪而已!
“会吗?”水月无辜地眨眼,赵旭腾不禁翻了翻白眼。
太子宫殿。
“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当今太子背着手,问道。
久侍太子身边的王忠一听,马上就知道“那件事”是指襄阳王府的事,随即道:“回主子,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办了。”
“嗯。”
太子没有动,王忠也不敢动,躬着身等着主子吩咐。
“拨往太原、涿州、德州的军需,怎么样了?”
“回主子,枢密院已着手办理。”
“你先下去。”
“是。”
太子坐在案前,案上早已备好笔墨,太子提笔蘸墨,开头写了:“钰兄。”之后,便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他不得不在朝中布下了许多暗桩。
但父皇却在月前,藉着几名官员的弹劾奏章,把几个由他提拔而起的官员全都降了职,父皇对他的猜忌可见一斑。
而这样的猜忌也连累了唐钰,唐钰由原本的河北燕山府路兼河东路宣抚使,一降成为德州的镇将,专门训练兵士。
将士不相习,早已不是新闻,唐钰所谓的“上轨道”,那是经过什么样的苦才达到的?还是他只是要自己安心?要写给他什么?写自己最近做的龌龊事?写父皇对自己的态度?还是要告诉唐钰,其实他很想直接把他调回来带领禁军,就算守城门也好过在偏僻小地方受尽苦难。
嗯……还是先别调动,父皇若将注意力集中对付唐钰就不好了。
先忍忍,先忍忍……等到大势底定,届时他要做什么将无人能阻挡。
第四章
因为赵旭腾一直吵着要坐轿的关系,于是两人让客栈的伙计替他们叫了一辆座车。
一路过了福州地界,车轮辘辘中,水月问道:“你上一回寄出两封信,为何?”
“一封寄到临都城,我叔叔家。”他很担心渔户们没有尽心去找爹娘,这才想起能请叔叔动用官兵的力量去找。
水月等着赵旭腾解释另一封信,却见赵旭腾微微低下了头,良久才道:“一封……报平安。”
说洋定爹娘早已回到王府,如果让他们担心就不好了。
水月沉默良久,突然道:“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我们会先到临都城,到叔叔家打听消息。”
“到了临都城,你会肯还我东西吗?”
赵旭腾突然意识到,水月之所以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全都只是因为自己拿了他的东西,不是因为水月自己愿意的……虽然有时和水月说话老是会气得半死,但不可讳言的,和水月在一起,他总能暂时忘却那些令他不愿去面对的心痛的事。
想到一旦归还了水月的东西,水月就会毫不留恋地离开……这个事实,突然让赵旭腾的胸口闷了起来。
水月见赵旭腾不语,倾过身去看他的表情,哪知赵旭腾突然把脸一抬:“本少爷高兴什么时候还你就什么时候还你,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唆啊?”
“嘿,你是小赖皮吗?”还真是翻脸如翻书喔。更可怜的是自己,居然完全不能拿他怎样。
“谁赖皮来着?本少爷有说不还吗?”
“真有诚意,不如就现在还吧!”
“少罗唆啦!本少爷饿了,快找个地方吃饭。”
“哼哼哼!”水月冷哼着。
“怎么样,爱计较,说不出话了吧!”
“无所谓,当我遇见强盗好了。”
赵旭腾一时气结,别过脸不去理他,突然之间,赵旭腾看到路边有个写着“午时,安亭客栈说书”的牌子。
赵旭腾道:“嘿,有说书的呢,这可要去瞧瞧。”在王府中可说是天天听戏、听书,不知道外头的说书客可有府中的好?“现下又不赶路了?”
“饿死了还赶什么路?”赵旭腾下了车,拉着水月进了客栈。
不多时,一个头戴方帽,身着棕色粗布衣的瘦小老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小孩,背着一个藤编的箱子。
只见客栈里其他的客人纷纷笑道:“黄先生,今儿个慢了啊!”
那老头只是笑一笑,随即走到临窗的一桌旁,身边的小孩马上将木梆、铁叮当等拿到老人面前,接着拿出一个木牌,只见上头写着“临江美人天谪仙,巧缘妙法龙垂怜”的字样。
“哦?这种的好像和府吕的都不太一样。”
“你不是在王府中听了好几百遍的书了吗?这有什么?”
“有什么关系,听听看罗!”
只见黄老头将木梆夹在手指间,敲了几声,那小孩子也弹着三弦琴和着,满间的客人便都鸦雀无声。接着老头开口,那声音让人很难想像是发自一个老人,中气饱满、仿佛整间客栈都因为那声音而跟着切切私语起来。
老人先唱了一段简短的歌谣,接着便开始说起故事来。
水月看赵旭腾聚精会神的样子,觉得有趣,也跟着认真聆听起来。
那故事大意是皇帝微服出巡,在乡下遇到了美若天仙的女子,两人陷入爱河,皇帝回宫之后派人来接女子,但女子早已离开。
日后女子产下一子,因无力抚养,只好托给别人,这真龙子辗转落入人口贩子手中,而已经出嫁的皇帝之姐,因膝下无子,便托人寻找是否能做领养一名孩子。
阴错阳差之下,这真龙子便成了皇帝的侄儿,要称皇帝一声舅舅。
水月看了赵旭腾一眼,只见他听得极专心,但这种故事到底有什么好听?真到那孩子奏着的三弦琴声停,原本安静的客栈才响起客人鼓掌叫好的声音。
赵旭腾道:“这人唱得不错啊,但终究比不上王府里的戏班子,咱们王府中的戏子唱起来,可连云雀也比下去了。”
“那还听得这么专心?”
“我就爱听,你有意见吗?”
“这故事有什么好?”
“自古都有这种野史的啊,反正民间怎么唱都行啦,说得皇宫污秽不堪的都有。”
“是啊,那皇帝真没用,居然连个人也找不到,肯定是不想负责任。”水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赵旭腾回过神来,“你怎么这样说,我告诉你,皇帝有时也是很可怜的,皇帝是天下之主,做什么事都有规范的,才无法什么事都照自己的心意做呢!”
“招惹那美人时倒是挺爽快的。”水月耸耸肩。
“你这人怎么这样!”赵旭腾哇哇叫,却不知该反驳他什么,叫了一阵便闷闷的喝起茶来,不理水月。
“黄先生,今儿个的故事好听呐,难不成真的有私生龙子跑到别人家去么?”一名相貌狂野的中年人笑问。
“福兄,搞不好你就是那流落民间的皇子哦!”一边的客人顶了顶那发问的客人,戏道。
满店的客人闻言不禁纷纷笑出声来,黄老头也不答话,招呼了那小孩便坐下喝茶。
赵旭腾招来店上二问道:“这故事没完呢,接下来还有曲儿吗?”
“客官有所不知,黄先生一天只唱一曲。”伙计躬着身道。
赵旭腾挑了挑眉,“哦,那我多出钱,再叫他唱一曲来听听如何?”
店小二闻言露出为难的表情,“啊!这是黄先生的规矩,小的不敢破呐。”
“这么厉害?”赵旭腾道。
“是啊,客官要想听,明儿个再来小店光顾,黄先生还会再唱一曲的。”
“真扫兴。”赵旭腾挥走店小二,只拿眼看着那两名卖唱的人。
“人类不都很喜欢黄金?你怎么不过去?真不像你的作风。”水月道。
“唉,这不同,我的师傅就是很风骨的人,说一不二的,我看这老头和我师傅倒有点像,我不敢过去。”赵旭腾一顿,“而且啊,王府里要什么说书人没有?等我回去了,要听还怕没有吗?”
此时店小二提着一壶茶过来,赵旭腾拿起茶杯,细细地喝了几口,“水月,你不吃饭,那喝不喝水啊?”
“水?要喝也是可以。”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也可以不喝的罗?”
人类之所以需要喝水是因为身体构造不能直接从空气中吸取水分,但他是水龙,平时在海中自然不需要担心,到了人间,虽然空气中的水分少了点,但也无妨。“都没喝过水啊!那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赵旭腾话声未落,突然惨叫一声,随即滚倒在地,黑血自唇边溢流而出。
“啊呀!客人你怎么了?”伙计叫道。
惊见变故,掌柜老板忙出了柜台,赶到赵旭腾身边。
“小狗儿,快去叫大夫,还杵在这儿挺尸么!”掌柜老板满头是汗地催着店小二出门。
水月一看情形不对,马上扶起赵旭腾,随即感应到方才赵旭腾喝下的茶内有剧毒,水月凝起眉,右手迅速地在赵旭腾肚腹前方虚空一抓,一大团在赵旭腾体内带有黑血的毒物便被全数吸出。
幸好,动作够快,要是龙珠吸收了毒物,那可就加倍辛苦了。
“客人,客人,大夫就愉来啦!撑着点啊!”老板站在旁边团团转,水月将那团毒物凝在手中,默不作声。
赵旭腾呼吸已顺,但水月察觉暗居然还有许多不明杀气,还有那些大老远就可以知道有人快死掉的死灵的气味。
死灵没有进来,停在外头欣快的欢呼,看来,那个去叫大夫的伙计已经死了……有人想要赵旭腾死。非常明显。
得想个办法,否则天天要为赵旭腾解毒什么的,那也是很累的。
水月当机立断,向老板吼道:“你们的东西吃死人了!你要怎么负责?”
“不不不,这一定有误会,小老头儿的东西绝对干干净净,这爷,这爷……”
“不用再说,这少爷身世尊贵,我们报官,自有公断!”得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啊!客人,不,小狗儿去叫大夫,肯定马上回来,咱们有事好商量!”
正当老板急得满头大汗时,水月察觉有一道凶恶的气息踏进门内,来人是一大汉,一进门便用严厉的眼光审视躺在地上的赵旭腾。水月无法杜绝人的呼吸,怕被看出破绽,随即盖了件披风在赵旭腾身上,将他抱起便要走出去。
“你就等着套刑枷吧!”水月恫吓完,老板腿一软,跪倒在地。
水月抱着赵旭腾经过那大汉前面,大汉锐利的眼神仍紧盯着赵旭腾不放,水月急急地唤来不远的车夫,车夫马上驾来了车,水月抱着赵旭腾迅速地上了车,经过一个路口,发现刚才的伙计已经倒卧血泊中了。
“快走。”水月催着车夫,脑中转着方法。不久之后,计议已定,水月向前吩咐车夫:“到最近的湖去。”
不多时,车夫将车停在一湖泊前,水月遣退车夫,察觉不远的竹林还有许多监视者,当下抱着赵旭腾,开始状似悲切地自言自语:“小少爷死了,我要怎么向老爷交待呢?不如……”
水月抱着赵旭腾走到湖边,“反正都是一死,我还不如自己死还来得痛快些。”
水月说完,便抱着赵旭腾纵身一跳。
一直等到湖面的涟漪平静,周遭的竹林才走出许多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点子死绝了。”
“中了‘一杯倒’,再加上他那个笨奴才带着他投水,不死都难吧!”
“谨慎点,鲛龙,你正去看看。”领头的黑衣人道。
“老大,这湖内有鳄,还要下去确认吗,还是要用金主给的异兽?”
“笨蛋,金主给的异兽并没有说要用在什么地主,怎么可以乱用!唔,犯不着跟它拼,嗯……白条,倒毒药下去。”
“是。”
白条奉命下毒,原本翠绿的湖水在转眼之间,变成了可怕的黑色,许多鱼虾的尸体纷纷浮了上来。
带头的老大终于像是满意了,笑了笑,“走,向金主领赏去了。”
水月化身龙形,将赵旭腾含在口中,迅速地往上游游去。
水里的毒药开始蔓延,水月可以感觉许多不底的鱼虾纷纷死去。到了一人迹罕至的溪流,水月将赵旭腾放下,用爪子将自己的鳞片扯了一片下来,接着投入水流中。
“真是麻烦。”水月化身人形,往水里探入一指,确定放才投入的鳞片已经解了河中的毒,这才转身看向气息微促的赵旭腾。
怎么会被追杀呢?水月将赵旭腾身上的水气吸干,随即坐在一边,等赵旭腾醒来。
日头正炽,山里的温度却不觉炎热。水月看着两只彩蝶翩翩飞过,赵旭腾终于醒了过来。
“呃……头好痛。”
“那是因为刚才你喝下了毒药。”水月靠着大石,慢慢说道。
赵旭腾抱着头龇牙咧嘴,慢慢坐起身来,脑中终于回想起昏倒前的一切。
赵旭腾皱着眉头半天,突然很别扭地说:“谢谢你。”
水月一挑眉。
“你……我刚刚喝下了毒药……”赵旭腾还记得当时胸口突然像被挖了一个洞似的,“一定是,你救了我。”
虽然救人是为了自己,但听到赵旭腾这样的答谢,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水月一笑:“这种时候倒客气起来了?”
“哼!能救本少爷是你的荣幸呢!”赵旭腾撇撇嘴角。
“哦,这样才像你。”水月噙着一抹笑。“搞不好,你的故事比说书还精彩呢!”
“真的?你怎么知道?”
水月于是把方才那群人追杀的情形说了一遍,赵旭腾听完,脸上犹自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水月,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制造我已经死亡的假象,杀手就不会追得那么紧了。”但是,怎么会有人想来杀他呢?“不这样做,一直被追杀也很烦吧?”
“那接下来我们要去临都城,该怎么办呢?”赵旭腾凑了过来,到临都城找到叔叔,再调查是哪方人马下的手。
水月淡淡说道:“把脸遮起来罗。”
“真像鼠辈。”赵旭腾嗤之以鼻。
“你不遮也可以,无妨。”
“哼,你也要遮。”赵旭腾将头一扭。
水月点了点头。“这是当然,投水死掉的人,要是出现,可不能用再死一骗人罗。”
“那,现在我们在哪里啊?”
水月的头连抬都没抬一下。“不知道。”
“那我们晚上睡哪里?”他可不要再睡山洞。
水月看了看天色,“如果你肯走的话,我们可以去找你最喜欢的客栈。”
“难道没有轿、也没有车坐吗?”又要走?赵旭腾垮下一张脸。
水月站起身来,“我也很辛苦的,被追杀的人就将就一点吧!”
“水月,又不是我叫他们来追杀我的,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赵旭腾跟上水月的脚步。
“有,赶快走到城镇,我们可以再叫店家伙计帮我们叫车来坐。”
赵旭腾扯着水月的袖子,“我刚刚中毒耶,我不走!”
水月笑了下:“能这么大声吼,想必走几步路没有问题啦!”
“大笨蛋水月!”
两人沿着溪流走,树上的鹊鸟听到两人的斗嘴声,好奇地瞧着。吸引声潺潺,伴着两人时而低语、时而激动的声音,午后的林间,别有一番风情。
两人走了大半天,终于赶在天黑前找到一村落,村落中并没有客栈,赵旭腾又累又饿,直催促着水月去敲民房。
“你看你中意哪一家,再去敲就是了。”水月双手环胸,淡淡道。
“随便啦,快去!”
“走一些路而已,就累成这样。”
“什么一些?我们翻过一整个山头耶!不累的人才奇怪吧!”
两人争吵间,突然最靠近他们的一扇门“咿呀”一声打开来,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好奇地朝他们瞧。
赵旭腾将水月扯到前方去,意思很明显:既然都有人开了门,赶快去说明要借住的事宜。
水月笑了一笑,向老妇说明两人的境,老妇人点了点头,便请两人进了屋。
两人梳洗方毕,老妇已替两人煮好一锅稀饭,“山野小村的,随便填个肚子吧!”
赵旭腾看着那清清如水的“粥”,平时他是绝不会碰这种东西一口的,但此刻饥肠辘辘,忙端过碗吃了起来。
“水年人,你不吃吗?”老妇人问水月。
“我不饿,让他吃吧!”
老妇人看了看渐黑的天色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啊?这些天村子不太安宁,晚上还是不要在外头走动比较好。”
“我们要去京城。”赵旭腾回答。
“发生了什么事呢?”水月问道。这村的西方有一点点妖气,但气息微弱,如果不是藏得很好,就是很弱的妖。
赵旭腾喝着粥,一边好奇地听着。
“我们这村名叫白水泉,就是此地的泉水清冽又甘甜,酿酒特好。”老妇叹了口气,“我们的泉水终年不竭,但自从有队皇商经过之后没多久,流到村子里来的水全都变成暗棕色,而且水量也较以前少很多,村长让几个壮丁去源头找,但派出的人都变成一具具的干尸,漂回村子。”
赵旭腾瞪大着眼,一口粥含在嘴里忘了吞。
“这村看来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老妇叹道。
赵旭腾挤出了话:“难怪方才在外头都没有人。”
“是啊!”老妇人话带无奈。
此时赵旭前喝完粥,老妇收拾了下碗盘,带两人到另一个房间:“你们还是赶快睡,明天赶快离开吧!”
“谢谢。”水月向老妇点了点头,老妇人顺手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赵旭腾看了水月一眼,“要不要……”
“不要。”
“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水月淡淡说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赵旭腾一叉腰:“哼!为什么不要?她收留我们,帮她一下又会怎样?”
“麻烦。”除妖这种事情就是该让雷龙雷知道,他肯定很高兴。
“就只会说麻烦,你那么厉害,有什么妖怪肯定三两下就解决了。”
“说得很轻松,也不想想出力的人有多辛苦。”
赵旭腾跳到水月面前,语带向往:“唉呀,除掉了妖怪,全村的人都当你是大英雄,这感觉该有多好?”
“我不觉得有多好。”当了英雄,又能如何?他只想快乐地过生活就好了。
“喂,别睡啊!”啊,水月居然躺到床上去了。
“妖怪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久待,时日一久,自然就会走掉。”
“为什么?”
水月解释道:“每一个妖怪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个妖怪很显然是看上了这个地方的水源,等到水源干涸,它自然就会走。”
“那要多久?”赵旭腾跟着爬上床。
“大概几百年吧!”
“几百年?”赵旭腾忍不住拉着水月的胳臂摇晃,“几百年,等到这儿的人都死绝了,这有什么意义啊?”
“反正人类终究会死,和妖怪同,只要不过分地去打扰它,基本上都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都死了好几个人了,这还不算什么喔!”赵旭腾声音拔高了一些。
水月其实很想说,本来就不算什么。但看到赵旭腾气呼呼的脸,知道此话一出肯定大不妙,与其被他吵一整个晚上,不如现在就闭嘴不理他。
“喂,不要装睡!”赵旭腾摇着水月的手,“水月!”
水月不胜其扰,手臂突然一使劲,将赵旭腾压在身下:“人间的事,除了你的事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想理,了解了吗?”
人类就算全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但这赵旭腾啊,怎么偏偏就这么麻烦呢?龙珠要也要不回来,再加上有人要追杀赵旭腾,要是一个不小心,人在自己面前挂了,不但龙珠受损,自己也会跟着遭殃,要是被雷龙知道自己如此无能肯定又会笑上好一阵子。
赵旭腾瞪大眼,烛火掩映下,水月的眼睛显得幽又慑人心魄,赵旭腾一时忘了反应,心里有一小角,在听了水月的话后,不知为何轻轻悸动着。
水月看着赵旭腾在烛火辉映下粉红的脸,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了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轻抚,赵旭腾完全无法反应。
咦,没想到触感这么好?面临这突然来的收获,水月觉得开心了一些,低声对着赵旭腾道:“快睡吧。”
水月说完便翻过身去,躺在自己的位置,气息一下子就变得均匀悠长,看来是睡着了。
赵旭腾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呆呆地笑着,而且手还不自主地贴上方才水月摸过的脸颊。赵旭腾连忙转头去看水月,发现水月已经睡着,不禁低声骂了自己一声,也跟着挪好位置,缓缓睡去。
第五章
由于怕赵旭腾再度被追杀,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在路途中间停留游玩,而是一路直奔临都城。
开封四面都有其守卫城市,临都城在开封东南角,是为一绝佳的战略要地,凡进出开封,皆需通过临都城,是以临都城的城门哨检十分严格。
两人停在临都城南城门前,前方还排着一大堆想要进城的人,只见守门兵拿着簿册,一个个指认、询问,若遇有生人,进城的时间便拖得很长。
赵旭腾久候不耐,将头探出车外,观望了一会之后,缩回车内发着牢骚,“之前我们进城哪用通报?只要一见我们的车队,士兵老早就替我们开道了。”
“还真不公平。应该每个人都要排队才是。”
赵旭腾得意地说:“我爹是襄阳王、我娘是当今皇上的姐姐耶,还需要排什么队?这是平民小老百姓才需要吧!”
即将见到自己的亲人,赵旭腾的心绪放松了不少,或许等一会就能听好消息也说不定。
水月无聊地往外看了一眼,道:“人间的制度真奇怪。”
漫长的时间过了,终于有一名士兵来到两人的车前,开始例行的问话:“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车夫报上了自己的籍贯,士兵提笔记下之后,便对着车上的两人喊道:“干什么的,下车来。”
水月掀开竹帘,走了下来,赵旭腾咕哝一声,也跟着爬下了车,那提笔记事的士兵一看到赵旭腾,表情立刻变得很奇怪。
发现士兵表情的水月微微皱眉,但赵旭腾没有发现,如实报上自己的身世,顺便把水月说成是自己的奴仆。
士兵听完马上低下头去,“哦,是这样,你们可以进城了。”
赵旭腾得意地看向水月,脸上有着“你看,我们襄阳王府的面子很大吧”的表情,水月笑了一下,也不去与他争辩,两人上了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城。
“你二叔住哪里?”
“城北的贵云大街。”
“嗯。”再过没多久,赵旭腾就能安全,到时要讨回龙珠应是再容易不过。
然后自己就可以再回海底去睡个痛快,劳动的日子已经快要过去了。水月垂下眼眸,无法解释那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去二叔家,我二叔一定会给你很多好的。”赵旭腾显得兴高采烈,一路不停说着二叔家是如何富丽堂皇,二叔二婶对他又是多好多好的。
水月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有将还龙珠的事说出来。
但是,水月看着赵旭腾脸上高兴地似乎都放出了光,不知不觉也跟着开心起来。
“两位爷,咱们到了。”
“哦,到了到了。”
赵旭腾一马当先跳下了车,门前守卫显然都认得赵旭腾,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跑了过来:“赵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老爷挂心着呢!”
“有没有我爹娘的消息?”赵旭腾问道。
守卫们互望了一眼,这才道:“小的不知道,或许梁嬷嬷知道。少爷,先请进来吧!”
赵旭腾拉着水月走进大门,前头的奴婢带着两人走入大厅,随即奉上了茶。
不多时,从门外跑进一个吕年妇女,妇人进门一见是赵旭腾,随即拉起赵旭腾的手,“赵少爷,真的是赵少爷!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老爷和夫人上玉佛寺去替你祈福呢!”
赵旭腾乖巧地叫了声“梁妈”,随即紧张地问道:“梁妈,可有我爹娘的消息传来?”
“这……少爷,王府接到消息时,也有派人出去寻找,目前没有回报,且再静心等等。”梁妈出声安慰道。少爷遭此变故,自是焦急,或许吉人天相,能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
“这样啊,我之前在沿海地区,聘请了一些渔户去寻找,不知是不是有渔户带来消息呢?”
“渔户?并没有啊!”
“这样啊……”赵旭腾低头想了想,“梁妈,驿站有信来吗?”
“什么信?”
“日前我在一个小城镇写的信,没有送来吗?”
“没有。”
那送到襄阳王府的信会不会也还没送一呢?赵旭腾道:“梁妈,或许我爹娘回府了也说不定,我原先就是怕你们担心,这才写信过来的,如今信没有送到……”
“少爷、少爷,别急,自从变故发生,主子就要人到襄阳王府守候,每天都有传消息回来。王府现在并没有人回来。”
赵旭腾红了眼眶,但又强自忍住,只静默不语。
爹娘,旭儿很想你们,快回来……梁妈也发现赵旭腾的低落,只忙着想要让他别再难过,转头四顾间,发现了已经在一旁坐到快打呵欠的水月。
“少爷,这位是?”
“啊,忘了介绍了。”赵旭腾道:“梁妈,他是水月,是救了我的人。”梁妈不胜感激地向水月点了点头:“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是我们的大恩人,请务必留下,让我们好好款待您。”
“对啊!水月,留下来,我让二叔请戏班子来,我们一起看戏。”
“我不喜欢看戏。”水月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方才发现自己的心绪居然大半都挂在赵旭腾身上,这感觉真是别扭极了。
“那,看恩人您喜欢什么,王府自然尽心准备。”梁妈道。
“不用特地准备什么,只要小旭将东西还给我就可以了。”水月很快的说。他突然很想摆脱这种情绪不由己的感觉,若此时不提出龙珠的事,更待何时。如果小旭肯还,那自己就可以离开。想到此节,水月觉得心中仿佛架着一张满弦的弓,张满着莫名的情绪。
梁妈不明白水月所提何事,看向了赵旭腾。
就这么,不想要跟我在一起?就这么,想要快点摆脱我吗?只见赵旭腾脸转瞬变了几个表情,突然神色冷凝,罩上一层寒霜:“本少爷不知道拿了你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要还你什么。如果你要其他的财宝,只要你说得出,咱们就给得起!”
之前才觉得赵旭腾还满可爱的……怎么现在又变了个样?水月焦躁了起来,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情绪,好像小旭还他龙珠也不是、不还龙珠也不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水月突然想不真切。
但满沸的情绪,在赵旭腾挑衅的眼神撩拨下,水月焦躁无方的心情,不知怎地就转变成愤怒。
水月霍然站起:“你人也安全了,你二叔自然会帮你找你爹娘,你又是为何如此蛮横,强占虽人的东西不还?”
“无礼!”赵旭腾也怒气勃发,藉着怒气,别人才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他想要水月留下来的脆弱。
“少爷?恩人?”梁妈不知所措,又不知两人是为何而吵,自然无从排解起。
“无礼?哼!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强占他人东西不用归还?好威风、好霸气!”水月急着想撇清心中的奇异感,而赵旭腾又如此强势,双重压力之下,水月口不择言,说了重话,直刺赵旭腾的伤心。
“你……”赵旭腾乍闻此言,只觉一股气从心底冒了出来,全身都颤抖着,“不准你说我爹娘的不是!”
“两们,有话好说……”梁妈上前扶住了赵旭腾,触手之冰凉,但脸色却呈现潮红,显见是气坏了。“少爷,可别气坏了身子……”
水月道:“哼!否则要怎么说?说你已无人可管教,才会如此吗?”
这句重话影射了爹娘已死,赵旭腾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抄起几上的茶杯,就朝水月丢了过去:“滚,滚出去!我再怎么样也不还你东西,我不知道我拿了你什么东西!滚!”
水月见赵旭腾找东西还要再丢,地看了赵旭腾一眼,赵旭腾一愣,水月突然从眼前消失不见。
“唉唷!老天爷啊!”梁大受惊吓,怔在原地,看着方才还站着水月的地方,如今已空无一人。
水月……赵旭腾握着手中茶碟,脑中思绪翻腾,突然一抬头,将手中茶碟朝水月方才站的地方砸去。
茶碟碎裂声传来,赵旭腾转头便走。方才一直含在眼眶的泪,此时才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稍晚,梁基和夫人回府,一听到赵皇侄居然回来了,直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命令厨子备好赵旭腾最爱吃的食物,要好好为他接风洗尘一番。
“二叔、二婶。”赵旭腾看着两名亲人,心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鼻端一酸,泪水已然决堤。
梁基看着赵旭腾,想起之前大哥大嫂出海游玩却遭受意外的消息,自己也曾动员好几队人马出去打听,但回报的消息都显示大哥大嫂已不在人世。
如今看到赵旭腾安然无事站在自己面前,梁基只觉老天有眼,旭儿可说是福大命大,“回来了就好,来,让二叔、二婶看看。”
听下人说起了,旭儿曾托人到外海找寻大哥大嫂,却音讯全无,看旭儿眼眶红肿犹有泪痕,想必旭儿心中定是极不好受……梁基将赵旭腾拉到身边,仔仔细细看了赵旭腾一回,梁夫人突然一把将赵旭腾搂进怀中,哭道:“我苦命的孩子……”
“二婶,您别伤心。”赵旭腾反倒安慰起梁夫人。
梁基闻言也不禁鼻酸,这孩子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如今大哥和大嫂遭遇意外,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得随这样的变故……“旭儿,”梁基低哑着声音,“以后就在梁府住下,当自己家,叔叔明日拟个奏摺,即刻向朝迁说明此事。”
“谢二叔。”
梁基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呢?”
“二叔,您有没有我爹娘的消息?”
梁基其实不忍心对赵旭腾说,船的残骸几乎能找的都找回来了,几个当时皇上拔给襄阳王府的侍卫尸体也被打捞起来了,甚至昭勋公主随身嬷嬷的尸身都找到了,就偏偏没有王府两位主子的身影。
停了半晌,梁基道:“旭儿,别想太多,大哥大嫂肯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样说来,就是没有消息了?赵旭腾头一低,内心期待希望的情绪已经压得既沉且重,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爹娘尚不知在何,那种可怕的感觉,重重的压着他的胃、他的心……
赵旭腾努力眨回眼中的泪,爹娘还是要找的,只是眼前,他有二叔和二婶,他不能悲伤,他要坚强,为了不让二叔二婶担心。
梁夫人抹去了泪水,也跟着笑道:“说的是,来来来,吃饭吃饭。”
席间,梁基道:“对了,旭儿啊,太子也很关心此事,曾向我问起你。你既然大劫归来,自然是要到皇宫递贴拜见的。”
“二叔说的是,明天我就到皇宫去。”
“嗯。”
一家人开始用膳,话题天南地北的聊开,赵旭腾强抑悲伤,讲述了这些日子业的冒险,梁基和梁夫人知道赵旭腾的情绪尚未恢复,也都捧场地热络气氛,天伦重聚,气氛和乐融融。
只是赵旭腾偶尔会想到水月的情形。不知道以后还遇得着他吗?
第二天赵旭腾戴上展脚濮头、着紫衣公服、腰第玉镑大带,随着梁基到皇城递贴拜见,不多时,一名太监亲自迎了过来,正是太子的随身太监王忠。
“小王爷、梁大人,太子有请。”
两人随着王忠进明政殿,太子已街在殿中。
“下官拜见太子千岁。”梁基向太子躬身一礼。
“免礼,坐,别拘束。”太子手一让,一旁宫女马上送上茶来。
太子赵晋看见赵旭腾站在梁基后方,亲自迎了上来,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回来了就好……怎么穿了这一身来呢?你不是最恨这公服的吗?下回穿贝子服来就好了。”
“太子,礼不可废啊……”梁基忙道。
赵旭腾自小就和太子一起读书捣乱的,其实也不拘那么多礼,要不是二叔硬要他穿上公服,他也真想穿一身轻便的贝子服来就好。
“小……呃……太子殿下……”赵旭腾原想叫他小晋,但二叔在一旁虎视耽耽,只得硬吞了下去。
太子一笑,转头对着梁基道:“梁大人,如果没有要事,我想留赵小王爷在这里叙叙,可好?”
梁基是个机灵人,马上意会,随即满脸笑容,“是,太子殿下,下官正好想到有事需理,这就退下。”
“你忙去吧!”太子道,一旁侍立的王忠马上躬身请梁基出了殿。
一见梁基走了出去,赵旭腾马上扯下了头上的展脚濮头,接着一屁股就坐到椅上,“哪来恁多规矩?”
“规矩可多着呢!只是你从来没有遵守过。”太子一笑,也坐到石椅上,伸手拿起鱼藻纹瓷杯,“这茶是福建贡来的,香。你试试。”
“福建……”赵旭腾闻言浑身一颤,那时,爹娘还带着自己专程去找种茶人的园地之后才出海的呢!捧着茶杯,赵旭腾的眼泪怔怔掉了下来。
太子见景,似乎也突然醒悟自己说什么该死话,忙坐到赵旭腾身边:“我让福建官员出动官船去找了,消息不日便到。”
“谢谢。”赵旭腾道。
“这一盼消息就盼来了你,我可得天天用这心等消息才是。今儿个看到你平安没事,心里真高兴,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如果有消息的话,不管是好是坏,一定要告诉我。”
“别想太多,今日你平安归来,只可惜唐钰不在,否则三人一同共醉,为你接风洗尘,岂不甚好?”
“唐钰呢?”
“被调到德州去了。”
“呃……”德州在哪里,其实赵旭腾心里也没个底,但看太子眉眼带愁,不禁问道:“是……皇上?”
太子微微一笑,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
他和唐钰都知道太子并非皇帝(大宗)所出,属于入继,是为小宗。众所周知皇帝对赵晋这个太子的态度一直很不好,太子想必也承受不少压力。
赵旭腾想到此节,了解太子不想多说的心思,便将遇到水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子,只略去那一段,他对水月那种说不清、化不开的感情。
“水月和易缺啊……真是神奇的人。那水月呢?怎没有随你一同前来?”
“他走掉了。”
“嗯?真可惜,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原想将他召来,亲自谢他。”
“算了吧,他不会回来了。”赵旭腾想到当天水月的那些眼,至今想起,心里还有一角猛地紧缩,那眼神,竟像在眼前一般!“为什么?他满足于你们给他的奖赏了?”
“他没有拿任何东西。”
太子看看赵旭腾,等着下文。
“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会回来了……”
“这样啊……”太子看着赵旭腾方才说着水月寻时放光的眼睛,和此时懊恼的表情,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欢他?”
赵旭腾像被火烧到一样,突然跳了起来:“才没有!”
“呵呵,说中了?”
“你再乱说我要走了喔!”
“是是是,我不说了,咱们好久没见,今天留在皇宫彻夜长谈如何?”
赵旭腾笑了,“嘿嘿嘿,那……我要吃荷香长寿鸡、奶浓叶子糕,还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反正你每点还不都是那几道?”太子打断赵旭腾,免得赵旭腾的口水滴下来。
“那,先来个冰镇燕窝吧!”
“是是是,赵大爷!”太子简直拿他没辙,这家伙每来,都你饿死鬼投胎一样。“王忠!”
“奴才在。”
“你听到赵王爷的话,叫御膳房张罗去吧!”
“是。”
等到王忠去远了,太子才回过头来道:“对了,小旭,我说个正经的你不要生气,王爷头衔乃世袭,你现今没有爵位,什么事都不方便,如今襄阳王行踪不明,我打算写个折子,让中书令将襄阳王的爵位给你。这样,我也能指几个下人、仆奴去服侍你,让你回襄阳王府去。虽说是你舅家,但总是寄人篱下。”
赵旭腾看着这从小就一起念书、长大的玩伴,居然如此为自己着想,赵旭腾鼻端不禁酸了起来,“小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太子见状以为踩到了赵旭腾的痛,忙道。
“不是,我……很谢谢你,但是,我有个任性的要求,能不能,等到确定我爹娘……”赵旭腾顿了一下,不敢说出那些不祥的字眼,“再等我一些时日,好不好?”
太子叹了一口气,“我也舍不得你走,襄阳王的领地也远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再等等。但,时间也别太久,规矩还是有的,旨意要是下来,到时就容不得你不了。”
“是!到时我自然穿戴整齐,到大殿上去谢恩!”赵旭腾对太子扮了个鬼脸,太子不禁一笑。
林旭腾当晚留在太子宫殿,两人尽举长谈,直至夜才各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子尚有政事待办,赵旭腾也回到了梁基在开封的别府中,梁基和梁夫人上山还愿去了。
赵旭腾觉得没趣,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着饲料喂鱼,一边喃喃自语:“水月不会出城了吧?”
“笨水月,居然说走就走,也不会留一下,筇本。”赵旭腾用力朝池内丢饲料,看着池里的锦鲤大嘴一张一合,想起水月说他五百年才吃一,不知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一名小厮跑了过来,对赵旭腾说,梁基出门前,已替他叫了他最爱看的戏,此时戏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旭腾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顺手就把整包饲料都洒进池中,惹得池中锦鲤个个你争我夺,水四溅。赵旭腾却无暇欣赏,脚跟一旋,就往后院去,果见戏棚已搭好。
赵旭腾兴致勃勃地坐下,一旁有小厮随侍在侧,帮忙扇风递茶点。赵旭腾此时只觉顿忘忧烦,人生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此。
府中奴仆见赵旭腾坐定,忙吩咐台上开演。
今日上演的戏码正是“女娲娘娘补天”,赵旭腾看到精彩,不由得大声喝彩,一手不自觉地伸向旁边:“水月,你快看,那个戏子唱得多好啊!”
一旁的小厮有些惊愕,连忙应声:“是,小少爷,那个戏子可是全城最棒的。”
赵旭腾伸出的手蓦然一僵,回头看见不是水月那俊朗的脸,心底突然一阵火起,反手就甩了那小厮一巴掌,“谁要你多嘴?退下!”
“是。”那小厮不明所以,抚着脸快步退下。
赵旭腾回头再听那戏子唱得穿云裂碑,心里头却越来越烦躁,方才还觉得好听的曲儿现在却越听越烦,气得赵旭腾将杯子往地上一扔,起身便走,留下一班戏子呆在当场,面面相觑。
“旭儿,听下人说今儿个的戏不合你心意是吗?”梁基关切地问。
“……唱得挺好。”
“那,是为了什么生气呢?说出来你二婶和我也好替你想想办法。”
“二叔、二婶,你们对旭腾真好……”赵旭腾眼眶微热,“其实,旭腾是想起水月,他救了我,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水月被自己气走了,虽然当时自己也气,但不知怎地,水月离开的这几天却老是想起水月,包括他那气死人的顶嘴和说话方式,也都令人怀念。
他……好想他。
梁夫人闻言,伸手过去搂住赵旭腾:“原来是这事儿。旭儿的心肠好,做事的确要知恩图报才是。”
梁基想了想,“管家,去找个画师来,让旭儿将水月恩人的容貌画下,明天一早我让人出去找。”
管家微一颔首,快步走出,梁基对着梁夫人道:“咱们想想该怎么报答恩人呢?”
“旭儿啊,你觉得呢?”梁夫人拍着赵旭腾的背,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水月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啊……要不,我记得府里之前好像有一个宝物,叫什么八卦镜的,说是可以照出妖怪原形,而且可以退邪。旭儿,你觉得送他这个好不好。”
“小王爷!小王爷!”
赵旭腾在园荫下乘凉,冷不防小厮急惊风似的冲了进来,赵旭腾摆起脸孔,“鬼赶着?有话慢慢说。”
“小王爷……那个,前厅……襄阳王、襄阳王……”小厮吞了口唾沫。
赵旭腾一听,心里一紧,霍地站起,也不再管小厮还要说什么,跨起大步就往前厅冲去。
爹……娘……你们回来了吗?旭儿要见到你们了……前厅怎么这么远啊!赵旭腾奋力跑着,觉得平时抬脚就到的地方居然这么远。
穿过拱月洞门是前厅了,有人声,爹、娘!今天是中秋呢!果真月圆人团圆。赵旭腾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前厅,但一见前厅景象,赵旭腾只觉全身血流都冻结了……“旭儿……”梁基看见赵旭腾顿时失去血色的脸庞,不禁担心唤道。
赵旭腾一步步走了进来,他想告诉自己眼见的不是真实,那是梦,这梦太痛了,快让他醒来……谁快让他醒来?前厅地上摆了两个物体,被海水浸泡过久的人体显得不堪入眼,青白肿胀的皮肤像是涨满气的牛蛙肚皮。
入眼的是爹娘那眼熟的、破碎的服饰……熟悉的面容、却是残破不堪的……赵旭腾浑身一激灵,一股强烈到无法宣泄的哀伤陡然从体内冲出,赵旭腾张大口却喊不出声音、眼睛布满血丝却流不出泪……水月猛然抬头。
那悲伤,很沉。
他无法形容,那是承受怎样的伤痛,才会出现那样的情绪。
但他知道这样的悲伤,来自谁。
只因为,自已的龙珠在他身上,自己有半条命、半个灵魂,是属于那个的,是属于……赵旭腾的。
开封城东的六棱池突然起了一阵阵的波动,池里的鱼虾纷纷跳上岸来,过往者皆惊奇不已。经过一阵混乱,池面又恢复了宁静。
水月静卧在六棱池中,方才因龙珠感应的关系,让自己的心绪也为之波动,无辜那些鱼虾了。
赵旭腾遇到什么事了?该不该去看看?水月烦恼着这个问题,却猛然一惊:为什么自己这么担心他?而且,刚刚完全没有想到龙珠的事。
自己不是因为龙珠才想要回去,而是……牵引自己心绪的,是那个人。
不不不!水月晃了晃自己的头,自己肯定是因为龙珠还在他身上,才会这么在乎他。
“谁叫他那么霸道啊……”水月喃喃道。
因为他这么霸道,所以自己才会一直想着他那时不时就抬起脸指使人的表情。
“谁叫他那么骄纵……”
因为他这么骄纵,所以自己才会一直想起他喜欢命令人的语气。
“谁叫他那么爱生气……”
所以自己才会老是想到他那一生起气来,就晶亮得像是星星的眼睛。
水月轻轻用尾巴拨着沙。
“他一定在哭吧,爱哭鬼……”
他一掉泪,就让自己有心脏被捏紧的感觉。
这些,一定都是因为龙珠在赵旭腾身上的关系……一定是的。
晋弟:多日不见,晋弟一切安好否?小旭的爹娘可找到了?但望一切无事。
兄知京城之事多烦忧,恨不能飞奔回弟身边,为弟解忧解闷。弟一人在京,兄心甚念。
太子之位至为尊贵,弟德性兼修,堪负重任,何以口出旭弟比弟更胜太子之位?愚兄不明。
兄虽不才,愿为弟之马前卒,此心但昭日月,弟明监之。
太子捏紧了手中信纸,低下了头。赵旭腾的爹娘已在八月十八日下葬。
虽然是早已知道结果,但太子心中仍有一丝痛楚,自己所做的事,是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啊!唐钰是自己的兄,而赵旭腾是自己的弟,为什么自己非得做到这种地步?连对唐钰也要隐瞒?已经知道赵旭腾是真龙子的自己,已下定决心要除掉赵旭腾。
唐钰即将离京那一天,他忍不住问了唐钰一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你还会当我是兄弟吗?”
“就算你做的事天地不容,我一样支持你,不离不弃。”
唐钰离京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又在离中响起。
太子手一颤,差点抓不住信纸。
如今,他却害怕了,害怕唐钰如果知道真相,会如何看待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一个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都狠得下心残杀的……魔鬼?但是,他已经不能回头,皇上虽然病重着,但依旧握有生死大权,皇上会抱着病躯,和大臣位见面;那些一心想龙颜欢悦、顽固的大臣们,正寻隙觅缝地想要扳倒他。
太子吁出一口气,放下信纸,重新折好。
皇帝已经知道小旭爹娘的事情,要小旭接任襄阳王的诏书应该就快下来了,等小旭离京,一切……就都结束了。
“主子。”
门外突然传来王忠的声音,太子将书信收好,道:“进来。”
王忠的脸色显得有些紧绷,动作恭敬地下拜:“主子千岁。”
太子道:“别跪了,什么事?”
王忠谢了恩,站起身来:“皇宫传来消息,说当今想要让德妃认了赵旭腾当义子。”
“是吗?”德妃就是他从宫外寻回的妃子,德妃都已经是小旭的亲娘了,还要认儿子啊……太子突然想笑,人算不及“天”算吗?“主子……”这件消息对主子要做的事来说是个阻碍。但是,主子怎么在笑?“王忠。”
“奴才在。”
“记得知院事陈大人府怎么走吗?”
“知道。”
“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
“那就去办吧!”
“是,奴才告退。”
暗椿、算计、权谋……太子望着自己的手心,接着举起了自己的手,怔瑕地,慢慢地覆上了自己的双眼。如果身的环境不再光明,就让他自己将黑暗留在自己眼前吧!
第六章
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变了色,赵旭腾热孝在身,静静地坐在灵堂前。
“爹,这金娃娃好可爱!我要我要!”
襄阳王夫妇看着八岁的赵旭腾拿着象征生子的金娃娃,一会儿凑到跟前,一会儿揽在怀里,模样娇憨逗趣,两人不禁乐呵呵地笑着。
“王爷,你看咱们旭儿是不是活脱脱就像这金娃娃呢?”
“像!越看越像,旭儿肯定是金娃娃转生的。”
赵旭腾攥住金娃娃,仰起头问道:“什么是转生?”
昭勋公主一把揽勃赵旭腾,在他脸上亲了一把才道:“这是别人送给我们的,说要让我们添个金宝宝。结果,这金娃娃 来,就马上有可爱的小旭了,你爹本来要给你取个名儿,就叫金娃娃!”
“不要!人家叫小旭,人家才不是金娃娃!”赵旭腾突然一把丢了金娃娃,嘟起嘴生气。
“呵呵呵,金娃娃哪有小旭好?哪及得上小旭可爱?就算一百个金娃娃爹都不要,爹只要小旭,什么都不需要了。”襄阳王笑呵呵地抱过赵旭腾,逗着他笑。
“爹说的哦,人家不是金娃娃喔!”
“那当然,你是爹娘最最心肝宝贝的小旭儿啊!不是金娃娃。”
“呵呵,那,人家要很多金娃娃。”金娃不是他了,爹娘不会被金娃娃抢走,他可以拿很多金娃娃,还要分一些给唐钰和赵晋,让大家都有得玩。
“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等会儿就叫张嬷去张罗,要几个都成。”
“呵呵,小旭就知道爹对小旭最好了。”赵旭腾一头往爹的怀里钻。
“那娘对小旭好不好?”昭勋公主故意出声,倦装吃醋。
赵旭腾抬头,一把拉过母亲的手,“爹和娘对小旭都很好喔!”
“呵呵呵,你这孩子……”
娘身上总是好香,还有爹笑起来头下的长须就会一抖一抖的……那天晚上,张嬷带回了十几尊可爱的小金娃娃,每一个的造型都不一样,娘还给自己一个八宝柜让每一个娃娃都有一个小格子装,自己装着金娃娃时,娘就陪在自己身边,唱着歌……“小王爷,王爷有请。”西厅外来了个仆役,赵旭腾擦了脸,就跟着仆役走了出去。
到了偏厅,只听到里边传出说笑声,赵旭腾喊了声:“二叔、二婶。”
偏厅中除了二叔二婶之外,还有一名客人。
“呀!这不是襄阳王吗?来来来,恭喜恭喜!”那名客人手捧着酒,便向一身孝服的赵旭腾道贺。
恭喜个屁!赵旭腾寒着一张脸,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
梁基察觉赵旭腾的不快,忙道:“孙师傅!”
“是了是了,你瞧我这急性。赵世侄,是我不对,来来来,坐嘛!”
赵旭腾转过头去看梁基梁夫人,只见两人笑得一脸尴尬,梁夫人道:“旭儿,来,过来二婶这儿坐。”
梁基换上笑脸,“旭儿,来,今天是要介绍这位师傅给你认识认识的。”
赵旭腾虽然心有不快,但仍向那人点了点头:“师傅好。”
梁基接着说道:“孙师傅是当今枢密院知院事陈大人家的师傅,可是才高八斗、文采飞扬呢!”
“是,赵旭腾能和见孙师傅,甚感荣幸。”赵旭腾客套着,心里犹自嘀咕,美其名是师傅,其实最我也不过一个小小知杂事(同现今的秘书)罢!何况这人长得一张尖脸,眼神看起来闪闪烁烁,还留了八字胡,看了就不爽快!梁基陪着笑:“旭儿啊,帮孙师傅斟茶呀!”
“孙师傅请。”赵旭腾敷衍着,打算再等会儿就籍机跑掉。
“襄阳王一表人才啊,若是逢遇时机,必能展翅高飞啊!”孙师傅晃着茶杯,说道。
哼!本少爷打一出生就是世袭襄阳王啦,哪还需要“发展”?要展翅高飞又和相貌有关了?那我看你一辈子都只能是小小小官吧!赵旭腾瞄着窗外渐大的雨势,打得芭蕉哀怨作响的,想着等一会定要上赏风楼,好好远眺一下城外六棱湖的朦胧美景。
“我这贤侄是世袭襄阳王,不谙政事的,还望孙师傅多多指教。”梁基笑着,一边向赵旭腾眨着眼,要他一同向孙师傅敬茶。
孙师傅捧着茶,盯着赵旭腾好一阵子,赵旭腾勉强陪着笑,杨着待会儿免不了又是一长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鬼扯连篇。只会说这种话的人,是完全不明白亲人死去,只有自己孤独一人活下来的心情的。
果不其然,孙师傅惊讶一笑,随即拍着手笑道:“我晓得贤侄人中龙凤,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来来来,我今儿个还带来个好消息,我家大人说宫廷中传了来的风声,德妃想要认赵世侄为义子啊!你们说,这可不是一个扶摇直上的好机会么?”
“孙师傅,您说的是真的吗?”梁基道。
“旭儿,那真是太好了!”梁夫人也跟着道。
赵旭腾牵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这些人,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事?要不是顾虑二叔二婶,他还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德妃乃是当今最宠的爱妃啊,有哪个妃子可以天天进出皇上养病的宫殿侍候着的?襄阳王如今可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说不定哪天……”孙师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传闻当今不喜欢现太子,襄阳王当了德妃的养子,准是出自皇上的授意,再接下来呢……”
“放肆!圣意岂可胡猜?”赵旭腾隐隐猜出这孙师傅想说什么,猛然放下茶杯,口气不善。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孙师傅先回过神来,“哈哈,梁公啊,还说小襄阳王不谙政事吗?这会儿不就是十成十的忠君体国了吗?”
“旭儿,孙师傅只是说笑,别无他意。”梁基道。
“今日兴致好,我带来一壶上好醉沉香,原是要给梁公升级道贺用的,但今日得见贤侄,机会实属难得,只好委屈梁公了。”
赵旭腾注意到,二叔和二婶听到这番话时,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但不一会儿,神色便恢复如常。想来二叔二婶也不是很喜欢这家伙才是。
“来来来,年轻人就是要喝点酒,才会变成男子汉啊!”孙师傅不由分说,倒了满满一杯给赵旭腾,不容推拒地送到他的面前。
“师傅,师傅……咱们这小孩子,不曾喝过酒,他身子骨弱啊……”梁夫人担心向前,想要接过赵旭腾面前的酒杯,梁基却伸手一按,将夫人推回座位。
“夫人,旭儿他,也该长大啦!”
“夫……君……”梁夫人眼眶泛红,只急得有口难言。
赵旭腾见状,想到二婶居然为了自己如此忧心,便笑道:“二婶,我喝一点不碍事的。”这杯酒看起来清如水,应该……不会很烈吧?“是啊是啊!男人嘛,喝一点酒才显得有气魄,嫂子你就甭担心了!”
赵旭腾捧起酒杯,向着孙师傅一举,便仰头一口干尽,梁夫人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
“二婶,我……”没事!赵旭腾话声未落,突然觉得肚腹一阵刀割似地疼,仿佛有人一根根地在拆着他的骨头,赵旭腾摔倒在地,额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神智逐渐剥离。
朦胧之间,只听得孙师傅老鼠似的尖笑,和接下来让他痛不欲生的言辞:“哈哈,梁公,这回你立了大功,主子定重重有赏。”
“旭儿,对不起,对不起……”那是二婶的声音吗?“多谢主子隆恩,梁基幸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是指……下毒杀掉自己的意思吗?屋外,那是哭泣声?还是雨声?赵旭腾只觉得心肺俱裂,接下来,便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正当孙师傅和梁基互相阿谀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惊慌的叫声,屋内三人一愣,只听到仿若千军万马的巨响传来,接着突如其来的大水便冲破了门窗,三人一下子就被巨浪冲得东倒西歪。
梁夫人当场昏厥,梁基和孙师傅扶着梁柱站了起来,眼前赫然站着一位面带怒气的俊秀青年,手上抓着一团不明的黑色物体。
水月抱着赵旭腾,右手抓着从赵旭腾体内吸出的毒,阴沉沉地开口:“谁是小旭的二叔?”
孙师傅看苗头不对,直觉这青年和赵旭腾似有相当友好的关系,如今赵旭腾被毒杀,或许这人会因着赵旭腾的关系而不找他的亲人下手,便抢先开口:“我就是。”
梁基闻言,一脸惊讶地望着孙师傅。
“是吗?”水月勾起唇角,感到体内有一股不可扼抑的磅礴怒气。水月手一甩,将手上那一团黑色物体砸向孙师傅,只见那黑色物体像一层有生命的黏液一般,罩在孙师傅的周身。
梁基惊恐地看着那似液体又似气体的东西,慢慢渗入孙师傅的体内,孙师傅发出惨叫,不一会儿,只见孙师傅的皮肤开始肿起黑色的脓包,接着脓包慢慢涨大破掉,黑色的破洞仿佛不见底,随着脓包一个个破掉,孙师傅的惨叫也越来越弱、直至无声。
“你是小旭的二叔?”水月转头轻轻柔柔地问。
梁基觉得有热热的液体沿着裤裆流下,他脚一软,跪倒在水月面前:“是我不对,是我该死!我不该被权势蒙了眼,我该死,我该死!大侠别杀我!”
“谁要你杀小旭的?”
水月的声音听来轻轻柔柔的,但梁基却觉得那有如地狱索命使者,背上一阵阵冷汗不停滑落。
“这……”
水月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耸肩道:“不说吗?没关系。”
“不 不,我说我说,是……是知院事陈大人要我毒杀旭儿的。我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大侠饶命啊!”梁基磕头如捣蒜。
水月觉得疑惑,“陈大人?为何要杀小旭?”
“我、我不知道。”梁基额头冒汗。
“很好,看来我杀了你之后,小旭问起,我也回答个不知道就好了是吧!”水月轻弹手指。
“不!”梁基叩头不止,“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等小旭醒来,上他决定你们是什么死法后,我还会再来。”水月说完,随即抱着赵旭腾快速离开。
此时一旁的梁夫人揉着后脑醒了过来,一看满室疮痍,连忙爬到夫君身旁,这一看,才发现梁基已经昏死过去了。
赵旭腾已经维持那个姿势好久了,只见他双手环抱着屈起的双脚,将头埋在其中,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过了半个时辰。
二叔、二婶居然想毒杀他!昏迷前的记忆还鲜明,赵旭腾猛然抬头,对着水月就是一阵吼:“没有人爱我,连你也是!你只是为了讨回你的东西才来的吧!”
水月看着赵旭腾红通通的眼睛,没有说话。
“拿去!拿去!都拿去!拿走就滚!”他不要这种假的爱,只有爹娘才是真心对他,其他人对自己都是假的!水月坐在河边,没有出声劝慰,他明白,赵旭腾一定很难过,说什么“我了解你的痛”之类的,简直就是废话,不如好好陪着他,这样就可以了。
“你怎么不拿了东西就走?虚情假意……统统都是假的……假的……”赵旭腾见水月不回话,头一撇,再度屈起膝,将头埋进去。
水月其实已经很少去想到要将龙珠拿回来的事情,为什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水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龙珠在赵旭腾身体里,却让水月觉得不拿回来也没关系了。
水月看着赵旭着,感同身受他心中的伤痛,龙珠将赵旭腾那种切的感受,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那很痛,他知道。
河风拂过柳树,他们距离开封已有百里,远有浣衣妇阵阵的笑声传来,水月看着此刻无云的天空,非常庆幸自己能够及时赶到……那日和赵旭腾分别后,水月一时竟没了头绪,他打发了车夫,自己跑到了城边的六棱湖畔呆愣着。
他应该可以直接化成龙形跳入湖中,先悠哉悠哉地在这湖里睡一觉,然后再慢慢游回大海。
但是,此刻他却不想这样做,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轻噬着他的内心,属于龙的九颗心全部都在轻轻颤动,全都在为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那样颤动。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于是一连几天,水月就这样徘徊在湖边,赵旭腾极度悲伤的那一天,他几乎有种压抑不住的冲动,想即刻赶到他的身边去。
这一天,水月呆呆地望着翠绿的湖水,想弄清自己如此失常的原因,就在此时,天际慢慢灰云四拢,不多时,便降下了毛毛细雨。本来游湖的民众甚多,但雨一下,民众顿时散去,环眼四顾,湖边只剩他一人。
水月抬头望着天空,突然之间,天际出现一道闪光,一名眉眼都带着笑的青年,出现在水月的身边。
“水月,你不在海底?出来做什么?”雨龙雩笑道。
水月懒懒地回望,这意思是说水龙应该都在海底,那雨龙在下雨的时候出现在人间做什么?“你不在天上好好下雨,跑下来做什么?”水月瞟了他一眼。
雨龙雩笑道,他好久没看到水月啦!“我在天上看见你啦,如此难得的机会,怎么不下来瞧瞧?”
“嗯。”水月应道。
“嘿,你有点无精打采哦!那天看见你和一名人类在一起,怎不见他的踪迹?”
“啊!忘了你每逢下雨时,什么都看得见。”
雩笑道,那眉眼叫人看了都想跟着他笑,“这当然,我是雨龙啊!”
“那,你现在找得到那人类吗?”水月问道。要他回去找赵旭腾也是可以,但是,他有预感,若是自己回去找他,肯定没有甩掉这小麻烦的一天了。
他虽然也可以利用水气看赵旭腾的情形,但实在太麻烦。倒不如,现在藉着雨龙雩的能力,看看赵旭腾生活得如何?“当然可以,等一下啊!”雩说完,左手掌心向上,只见天际灰云迅速积拢,雨势一下子变得又急又大,雩微微一笑,转头向水月说:“来,我找到了,你身边那个人,你也一起来看吧!”
水月走近雩,雩伸出一手,握住了水月,那一瞬间,水月的眼前不再是一大片的树林和屋舍,而是突然变成了梁基府中的凤华厅。
水朋看见赵旭腾走进凤华厅,那灵活的大眼依旧没变,只是似乎不是很喜欢会客的场合。水月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这样就可以了。”
正当水月要放开雩的手时,雩却突然抓住了水月的手,语气变得急促:“快看!”
赵旭腾被下毒!这是第二了!其实,在毒药进入赵旭腾体内的时候,他留在赵旭腾体内的龙珠早就让他有所感应了。
幸好龙珠在赵旭腾体内,否则,等他赶到赵旭腾的身边时,赵旭腾也死了。
所以他下手杀掉那个八字胡,想要了解幕后黑手是谁。
水月弯身捞起水,水在他掌中像是被无形的薄膜封住,形成一个富有弹性的圆球状,水月暗暗凝神,原本清澈的水球,慢慢地变成了黑色的液体。
这就是他们杀害赵旭腾的毒。水月慢慢收紧十指,原先漆黑的水球刹那之间,又变回清澈的水自指间泄流而出。
“你在做什么?”
水月一回头,看见赵旭腾的眼眶犹自红通通的,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紧缩,“没什么。”
“可刚刚那水……”
哦,都被看到了。水月笑了一笑,再做一也不是很麻烦,“你想看吗?”
“好。”
水月再捧起一“团”水,凝神一会,只见那水球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紫。
“你好厉害!”
“也还好。”
“我想到我们府里的水晶,也是有各种颜色呢……”赵旭腾说着,陷入了短时间的呆愣,随即自己甩了甩头:“水月,你特地回来救我的吗?”
“这样不好吗?”赵旭腾的心情似乎平静许多,水月笑了笑道。
赵旭腾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下,“这样很好。”
水月伸手过去,抚摸着赵旭腾的发,心里想着幸好龙珠还有一点保护的作用,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赵旭腾看着水从水月的指间流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冰凉的水让赵旭腾浑身一激灵,豆大的泪珠就这样滚了下来,“小时候,每年我的生辰,二叔都特地到襄阳府,带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给我。他也常叮嘱我要好好念书,免得被人说是只知玩乐的小王爷……”
水月静静听着,从赵旭腾平静的语气背后,他却感觉得到的哀痛,赵旭腾的二叔连亲人都敢下手毒杀,换成自己,可不能这样了事。
“……怎么会这样呢?”赵旭腾眨着眼,一颗颗的眼泪不断涌出,赵旭腾抬手将之抹去,“二叔已经不再疼我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爹、娘,旭儿好想你们……“你没做错什么,别想了。”唉,别哭了。
突然赵旭腾闷闷的开口:“水月,我爹娘的遗体该怎么办才好?”
水月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感受到的心痛和悲伤就是这么一回事。赵旭腾的爹娘“回来”了。
“我,不想让爹娘留在那里,我想把他们接回去,接回襄阳领地去。”
“好啊。”水月随声应道。
“可我二叔如今要杀我,我该怎么办?”
啊,麻烦的事又要开始了。水月是很高兴赵旭腾好像没那么难过了,但接下来赵旭腾一定又会叫自己出苦力了。
“水月,你想个办法啊。”赵旭腾不禁横了水月一眼。
人都死了,放哪儿不都一样?水月实在很想这样说,但他觉得赵旭腾可能会发飙,明哲保身,安静闭嘴。
“你不想帮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
“那你去帮我将我父母带出城来。”
“……”果然。
“水月!”
此时一旁杨柳径走来两名浣衣妇,说话声飘了过来。
“听说城里紧急贴了榜子呢,说要抓两名软犯!一个好像说是赵什么旭的……”
“你是说知院事陈大人家的师傅在梁公爷家猝死的事情?”
“可不是吗?听人说,死得可真惨呢!衙门仵作去收尸,说没人敢靠近呢!”
另一名浣衣妇听妇人描述孙师傅的死状,不禁念了声佛,续道:“那定是没积阴德。”
赵旭腾不禁看了水月一眼,只见他一脸平静。
“听说那榜子一出,城门的哨检马上多出了一倍呢!我家那口子回来定又要碎碎念了……”
直到那两人的声音听不见了,赵旭腾才道:“我现下又变钦犯了?”变成钦犯的话连襄阳王府领地都归不得了……“看来是这样没错。”
依水月的身手,杀人应该不难,“那,孙师傅是你……”
“嗯。”水月不想多说,事实上他光是想像赵旭腾被毒害的画面,就觉得自己仿佛快要失去控制。
“那,二叔二婶呢?”他失去了两名亲人,连他们最后给自己的八卦镜也破掉了。
“大抵上应该就是他们去告的密吧!”水月道。
“你……”赵旭腾看着眼前的水月,水月是杀人犯,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害怕。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杀你二叔二婶是吗?”水月挑了挑眉,“我觉得要是杀了他们,你应该会很难过,所以就没动手。”何况,杀人很容易,后续的发展却很麻烦。
“你快逃……”杀人者按律当死。他已经失去了好多亲人,他不要水月为了他也赔上一命。
“哦?听你的意思是,你不逃?”
“我?好歹当今皇上也是我舅舅,官府不敢真动我的。”看来爹娘的事可能要拜托小晋了。
水月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我都要远离皇城了,你要不要跟着我就随你罗!”
“我……”爹娘死了,二叔二婶居然还这样对他,虽然还有其他亲戚,但赵旭腾却觉得众家亲戚没一个比得上水月的。
“水月,你去哪里,我也要去。不然我……对了,你不准,不准丢下我,你还要照顾我呢!”赵旭腾故作蛮横地发表完,心里忐忑地等着水月的回答。
“不就是说了要带着你的吗?”水月揉揉赵旭腾的头。这人是不是都没有听别人说话的啊?赵旭腾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这么容易掉眼泪。赵旭腾哽咽道:“你说的……哦,你要……你要照顾……我哦!”
水月想了一会儿,认真道:“这可说不定,你也是挺麻烦的。”
“什么?”赵旭腾抬起一双泪眼,气势惊人地瞪着水月:“本少爷要你照顾是你的荣幸,还敢说我麻烦?”
“呵呵……”恢复精神他才不心疼呀,水月笑了:“哦,那要叫轿子坐时,你自己去哦!”
“不管,本少爷就要你去!”
水月看着赵旭腾气呼呼的模样,不禁大笑出声,赵旭腾小脸通红,追着水月答应他去做事,两人在河边玩成一团。绿柳轻拂,河水,呢哺出阵阵暖意。
听闻即将被爱妃收为义子的赵旭腾居然成了钦犯,气急攻心的皇帝马上召太子入宫。
“这是怎么搞的?”还病着的皇帝,抄过一旁太监端着的药碗就往太子扔过去,气力不足的病躯,只让药碗砸碎在太子脚前,太子跪着的衣摆脱,染上了层暗褐。
下人们簌簌发抖,没有人发现仍旧温顺恭敬的太子,心也像那碎碗一般,裂成片片……脸带哀伤的太子,伏地道:“据查,陈渊曾有贪渎之事叫前襄阳王知道了,此回又听闻赵旭腾即将被德妃认为义子,心虚之下,便出此下策。”
“反了,反了!给朕剐了他,吊在午门示众!竟敢如此毒害本国皇亲!目无王法了他!”
“是,儿臣立刻去传旨。”太子再一拜就要起身。
“慢!”皇帝唤了一声,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见太子再度躬身下拜,一喘之后却只盯着太子不作声。
“父皇?”
“没事,去吧!”皇帝吐出一口气,别过脸去。
“是,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太子说完,再一拜退了出去。
等到太子去得远了,皇帝这才回过头来,对着身旁长年服侍自己的老太监道:“晋儿,心机很是沉啊……”
老太监弯下身:“主子,这话怎么说?”
“我刚刚丢他碗的时候,他的脸色没有一点恐惧,也没有愤怒,事若不关他,他无故吃了顿排头能不生气?这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这……奴才愚笨……”“算了,要你懂这些也实在勉强,替我宣卓御史进来。”
“是。”
皇帝撑着有些无力的手臂缓缓坐起身来,太子……留着这样的虎狼之辈在身边实在危险,皇侄赵旭腾居然也差点遭到危险,姑且不论是否真是太子下的手,反正不防着点是不行了,他得想个法子,把他掇弄下去才行……太子銮驾上,太子陷入思。
小旭应该是逃脱了,他的救命恩人水月又救了他一。
这水月看来真不是普通人,连续的暗杀毒害,居然都被他坏了事,看来是该用其他的方法了。
之前有一队天竺僧人来朝,贡给朝廷一只天山水精,说是吃了之后能延年益寿,但水精居然对他作出叩头状,他便将水精交给怒草泽理了。
后来怒草泽说起水精日益强大,居然能扑杀成年牛犊,虽是如此,却似乎不忘他给的恩德,目前都在饲养之地,虽会伤人,却并未传出怒草泽那有人被水精杀害。
或许,叫怒草泽出任务的时候带上水精,能收到奇效也说不定。
“主子。”
回到太子府,下了銮驾,只见王忠恭恭敬敬地候着。
“如何了?”
“回主子,孙师傅的家人都按您的吩咐妥善安置好了。”
“嗯。孙师傅也算忠心,别让他的后代饥着饿着了。”
“是。另外,刑司衙门的官员也全按您的吩咐了。”
“小旭的二叔二婶别给太重的刑,痛快些。”意欲毒杀当今襄阳王,梁基的罪行算来是从犯,刑司衙门自然知道轻重。
“是,主子慈心。”
“什么慈心?别乱说。”
“是、是。”王忠连连点头,接着道:“襄阳王托人来信,还有,德州也有信来。”
太子停下脚步,看向王忠,一阵盯视让王忠不明究理,试探地问了句:“主子?”
太子笑了笑,接过王忠手上的两封信:“还是你懂我的心,知道要将这等事放到最后再提。”
“主子,王忠是否做错了?”王忠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样笑过,忙“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
“不,你做得很好,起来吧。”狠绝的时候该狠绝,唐钰,是他冰冷心肠的火炉。
“谢主子恩。”
第七章
水月和赵旭腾雇了车夫,一路往南走,沿途景色灿烂多姿。虽然水月明白赵旭腾二叔对他的伤害不会那么快就消除,但至少感觉得出赵旭腾的心情已开朗许多。
这一日,赵旭腾突然说:“水月,你知道木那加族的彩虹山在哪里吗?”已经送信给小晋,小晋一定会替他将父母的遗体做最好的置。现在,自己已是无所牵挂的人了,天下大得很,不到走走看看岂不可惜?“不知道。”
赵旭腾道:“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的兄弟知道,或许你也会知道。”
“人间是这样规定的?”
赵旭腾被水月的回问逗得一笑,“嗳,要不,我们也一起去找彩虹山。”
“不要,很远。”奇怪,之前和小旭分开时,觉得不想睡觉;现在身边有小旭了,他就觉得如果和小旭一起躺着睡觉一定很好。什么都不做,小旭可以偶尔烦烦他,他是不会介意的。
赵旭腾不以为然:“你不是不知道在哪里?现在又知道彩虹山远了?”
水月摇摇头,地龙易缺去过的地方不算少了,想必那彩虹山是远在天之涯地之角:“易缺……我的兄弟,会去的地方,一定都很远。”
“哼!摆明了就是懒……”
“是啊,躺着睡觉多好?”水月一副理所当然。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真的会气死人。”赵旭腾咕哝着,“水月,我们现下要去哪里啊?”
水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走到哪里就哪里罗!”
“嗯,昨儿个经过城镇,不是听说皇上病重,要求天下良医妙药吗?”
“是这样没错。”
“你还有没有兄弟会医的?咱们带他去治皇上好不好?”
“没有。”虽然是有,但是还要召唤,麻烦。
“皇上舅舅对我很好的……”
“你想进宫?”水月从袖中抖出一张告示:“被当成钦犯了还敢进宫,我倒是满佩服你的勇气的。”
为什么随身带着那种东西啊……赵旭腾瞪着那张纸,半晌才道:“嗳,所以我不是很克制了?你瞧,我都没有吵着要住客栈了是不?”
赵旭腾向水月身上一靠,“而且也都往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走了,不是吗?”
水月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头颅,笑了起来:“倒也不必如此委屈,我们离京城有一段距离,今晚去找客栈睡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要遮住头脸对不对?”
水月笑着点头,突然有一种小孩儿长大了的感觉。赵旭腾虽然偶尔还是会对他撒泼,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觉得小旭会顾虑到其他的事物了……虽然这样不是不好,但水月有时听见,还是会觉得心头有些微酸。
能够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于人来说,竟是一种苛求吗?两人雇的车夫突然在外头问道:“两位爷,日头快下山啦,我知道前方有一个小村落,我们到那儿歇一晚可好?”
“好。”水月应了声。
赵旭腾将车帘拉开,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觉得有些熟悉,便扬声问道:“那个村落叫什么呀?”
“是白水泉,那里酿的酒特好啊!”车夫不由得咂了咂嘴,似是回味无穷。
白水泉?不就是上那个闹妖怪的地方?赵旭腾不由得看了眼水月。
“无妨。”水月轻道。只要不去惹,就算是最凶狠的吸血妖,也不太可能到村子里来撒野。
“水月,水月……”赵旭腾眼睛发着光,“你要去斩妖除魔了吗?”
“你认为呢?”
“不会。”赵旭腾垮下双肩。
两人说话间,车驾已到了白水泉村,此时暮色微合,倦鸟归巢,只见数十间屋舍飘出了阵阵炊烟,其他的屋舍像是无人居住,一面客栈的招酒旗已经倾颓,整个白水泉,竟比当初还破败。
有几名村民匆匆经过,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便连忙进屋,看起来像是不愿意在外面久待。
最受打击的是车夫,他先前还来过的,这儿的白沙酒好喝到他连自己的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但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啊?没有酒了吗?水月对赵旭腾道:“被妖怪盯上的村落,都是这样子的。”大有叫他不必讶异的意思。
赵旭腾白了他一眼,开始搜寻着之前那个老婆婆的家,高兴地发现老婆婆的家还有炊烟冒出,不禁拉着水月的手走向前去,“老婆婆还在呢!”
“这么高兴啊?”水月笑了笑。
“当然!”赵旭腾走到老婆婆家门前,用力敲了敲门,“老婆婆,您在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老妇人看到眼前的两人时,表情十分惊愕,“你们,这种地方,怎么还来第二呢?这儿有妖怪啊!”
赵旭腾道:“老婆婆,那可恶的妖怪还没消失啊?”他就不信水月说的都是真的,非要问清楚。
老妇人让他们两人进屋,“是啊,最近连要汲些能煮饭的水都越来越难罗。”
“老婆婆,我们又找不到宿头啦,今儿个再借住一晚行吗?”赵旭腾知道水月不会出声,只好对着老妇人有礼貌地说。
老妇人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别再给钱啦,你上留的那些黄金已经太多啦!”
“您别这么说,今天还有一名,是我们的车夫……”赵旭腾左右看了看,“车夫呢?”
“方才看他和一名村民说话,然后就走到西面去了。”水月看着窗外。
哪知老妇人一听,显得有些着急:“别,快让他回来,那妖栖息着的地方,就在西面呀!”
赵旭腾张大眼,车夫显然是受不了没酒喝的刺激,想要去杀妖了,“水月……”
“快去救回他?连是什么妖都不知道就去冒险,这种人要怎么救?”水月淡淡说着。
赵旭腾才不管这些,推着水月就往外走,“他是我们的车夫,他走了,谁来驾车?”
水月被赵旭腾往前推着,两人来到一条看起来曾是溪的地方,溪床的圆石显示这溪之前至少有一、两丈宽,如今只剩下小弯棕色的细小水流,歪歪扭扭地往下游流去。
水月站在溪流前,凝神片刻,“这妖挺强的。”
“车夫不会真的去杀妖怪了吧?”赵旭腾有点担心,他可从来没驾过车啊。
水月看着那棕色的水,“是妖杀他比较有可能。”
“不……救救他吧?”
水月没有反应。
“那只妖杀了那么多人耶!”赵旭腾不禁大声起来。
“人和妖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杀妖,与杀人何异?”水月不觉得妖就该杀,妖杀人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若是妖杀人就该除去的话,那么人杀掉那么多动物做为盘中餐,也该杀。
“和你真是说不通!”赵旭腾气呼呼地往上游走:“车夫是人,当然要救,妖怪害人,当然要除。人和妖,本来就不同。”
水月跟着赵旭腾身后走,“你一个人上去只是被当成点心罢了。”车夫才是正餐。
赵旭腾气壮山河地说:“我是当今襄阳王,正气满,妖怪自然退避三舍!”
“哦……”水月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停住了脚步。“原来如此。”
“水月,你干什么?快来呀!”赵旭腾见水月停住,也没再跨出一步,不由回头瞪着水月。
“你正气满身,妖怪什么的自然躲得远远的,你上去了之后,必定能够带回我们的车夫。”水月一派正经地忍笑。
“你是我的保护者,我要上去,你自然要跟着。”只要水月跟着来,什么妖魔鬼怪他才不怕呢!水月看着赵旭腾,微微笑着,赵旭腾只觉越看他的笑容越感心虚,不禁也跟着嘿嘿笑着。
水月不会知道他的小小计谋吧?水月也不说话,笑着转身往回走,赵旭腾见状,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别这样嘛,人家也想当大英雄。”赵旭腾比划着。
“英雄可以留给别人做。”水月脚下未停。
赵旭腾跑上前去拉住水月的袖子,“啊,这样游山玩水少了好多乐趣,一点也不好玩。”水月笑着,推开了婆婆的门,婆婆已经煮好了饭,赵旭腾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饭后,老妇人给两人点了盏灯,三人便自行睡去。
此时,白水泉村的西面源头,有着尖尖棱角的溪边,车夫的尸身像一个空皮囊的傀儡,被随意弃置在一旁。
夜渐,溪流中闪起了一道道磷光,只见一团银白色像极水银的物体,正激烈地在溪中翻滚,溪里传来的咕哝声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不时有一串串像珍珠般的液体溅洒在车夫的尸身上,脸、身体、腿部,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既小心翼翼又快速。
过了没多久,河里水银状的物体上了岸,河里水银状的物体上了岸,河岸边的石头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音,那物体拖行而过,所有的石头都被挤压成碎片。
接着那银色物体一寸寸地挤进车夫的身体,不多时,车夫便站起身来,状似随意地扭动自己的关节,接着便往村中走去。
“我终于找到你了,水龙……”车夫的眼睛放出银色的光,手持奇形兵器,缓缓往山下走去。
当初为了复仇离开天山,结果半路就被天竺老秃抓住。被送进宫中的时候,他以为会死掉,没有想到,当今太子饶了他一命,他愿意一直待在这里,是因为觉得应该要报答太子的恩情。终于,饶了他命的恩人,前些日子传来命令,说要杀掉两个人,水月和赵旭腾。
今天一早有怒草泽的人来说是目标朝这里来了,水精原先想着,报答太子恩情过后,便能找找仇人水龙。但是,水精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好运,目标,居然就是水龙!“呵呵呵……仇,报仇……”水精挤在车夫的身体里,扭曲着脸,笑着。
水月是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吵醒的,他知道有东西正在接近村子,而且……非常不怀好意。看来是妖怪亲自下来猎食了。
此时夜人静,突然传来一阵似群马奔腾、又似成千上百颗巨石同时滚下来的声音,赵旭腾猛然惊醒,问道:“水月?”
此时睡在隔壁房的老妇人突然急促而小声地敲着他们的房门,“年轻人,千万别点灯,别声张。”
老妇人喃喃念了几声佛,又续道:“是妖怪来啦!年轻人,是妖怪来啦!”
水月坐在床边,赵旭腾突然贴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水月的腰,紧张地说:“妖怪!”
“不要怕,没关系的。”水月闭上眼,搜寻妖怪的气,却发现这股妖气既阴毒又带有怨念,水月皱了下眉,心里对这股熟悉的妖气感到疑惑。
妖气越来越近,那怨念居然强大到令毫无所觉的赵旭腾,抱住他的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水月在心中迅速盘算着,接着便对赵旭腾说:“等一会儿,不论怎么样都不要出去,懂了吗?不管如何!”
赵旭腾张大眼:“你要出去收妖?”
水月将赵旭腾的手拉开,想将他推回床上,“小旭,这妖大有来头,如果我没有估计错,大抵是水精找上门来啦。”
“水精?它不是、你的……食物吗?食物来找你报仇?”赵旭腾突然有种很荒谬的感觉,如果有一天,猪也来找自己报仇怎么办?“水精只有在产后的那一瞬间才是我的食物,其他时间,水精是很难缠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来了。”水精居然敢离开天山的赛里木湖,看来此役是避免不了,只能想想要如何将麻烦减到最低了。
水月听见水精滚在喉咙间的恶毒诅咒了,便快速道:“总之,躲着,不要出声。”
水月说完便要起身。
“水月!”
“忍住不准叫,你真觉得你忍不住,说一声,我现在就可以打昏你。”
赵旭腾捂着嘴,看着水月毫不畏惧地推门走了出去。
赵旭腾搂着棉被,急急爬到窗前,怕被发现,还用棉被将自己的头脸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看。
夜,并无月光;风,又厉又急,锐利的风声刮过竹丛,带起一片百鬼夜行的吼声。水月站在村中的广场,水蓝色的衣袖在夜色下化成淡灰的颜色,蒙蒙如雾,像随时会消失在夜色中。
“水……龙……”一阵咕噜声之后,带着低哑的声音,出现在赵旭腾眼前的人原来是车夫。赵旭腾惊喜地瞪大眼,正想出声唤水月时,突然想起水月要自己不准出声,便用力地忍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两人。
“哦,水精,你终于也变成妖啦!”水月淡淡地说。
“你……恶毒……咕噜……杀死母代的……仇人!”水精像是没有料到会被识破一样,仇恨地挤出话来。
“看来你还不太会用人类的舌头,怎么就敢躲在人类的体内?”
赵旭腾听水月的话意,难道说车夫不是车夫?而是妖怪?“杀你!杀你!”车夫突然双目暴突,喉咙不断传出咕噜声,挺着龙醉木就往水月刺来。
看来水精是下了功夫的,才会知道要屠龙唯有龙醉木。水月轻松地躲着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一劳永逸,看来,只有从了解敌人开始。
“赛里木湖枯死啦?你怎么敢出来?”水月带着嘲笑的语音很明显,水精必须浸着赛里木湖的湖水,否则便无法生出下一代,而只要水精一离开赛里木湖,湖水便会枯竭。
水月知道,对水精来说,生育下一代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怎么这一代的水精,胆敢跑出来?水月说赛里木湖枯死,其实是很严重诅咒,咒着水精绝子绝孙。
果然,车夫拿着龙醉木的手挥舞得更急,整个脸都扭曲起来。
“杀你,杀你!”车夫的口舌渐渐灵活起来,接着也不回答水月的话,不停地诅咒水月,赵旭腾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这样可怕的话可以用来骂人。水月一下颠了一颠,龙醉木惊险地从水月的肩部削过。
看到水月躲得万分辛苦,车夫好像有些得意:“赛里木湖永远不会枯竭,你,就快要死了。”
赵旭腾捏了把冷汗,暗自祷告。水月,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打他呀!“我死了,却再也没有下一代水精了。”水月滚在地上,避过一击,接着嘲笑:“赛里木湖再也没有水精了。”
水精一只产一子,这水精如何出得了湖,而不使湖水枯竭?水月心里满是疑惑,看来得想办法套出答案才行。
“你胡说,你去死!”车夫疯了似的乱斩,广场上的沙石纷纷被狂卷的风势吹着乱舞。
赵旭腾听着两人骂来骂去,心里其实很想笑,这两人的对话怎么有点像小孩子斗嘴啊?若不是看到车夫脸上的仇恨,他真的很想抱着肚子狂笑一番。
“嗤”的声,水月的袖子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水精不禁越加猖狂:“你一定想不到,母代生了两个我们,一个来杀你!”
水精的词汇真是……匮乏得可怜,不过,也让他了解情况了。水月就地打了滚,气喘吁吁地躺在如今洪流滚滚的溪旁。
赵旭腾张大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相当着急。水月难道会打输他的食物吗?只见水精狡狯一笑,夜色下,溪流像是孔雀突然开了屏,银白色的光芒煞是华丽,一大片的水网困住了水月的身子,水月手脚乱蹬,想要挣脱。水精笑得裂开了嘴,白牙森森然地令赵旭腾全身一颤,水精看着在地上乱扭的水月,“你死了!你去死吧!”
水精举起龙醉木,原本黝黑的木头如今完全浸染在水精发出的强大银白光下,水月扭着身体想要逃开,水精哪里容许他逃,一脚踩住水月的肩的,双手握住龙醉木,便狠狠地往水月的左胸刺了进去。
“啊――水月!”赵旭腾尖叫一声,随即冲过去想要打开木门,没有想到,一道薄薄的木门居然像有千斤重,赵旭腾又推又拉,木门仍是纹风不动。赵旭腾想到方才那毫不迟疑的一剑……水月,水月!门外传来车夫畅快的笑声,那笑声,很大声、很刺耳。
不要死,不要死……赵旭腾泪流满面,用脚踹着门,大声吼着:“大笨蛋水精,你们全家死光光,全部死光光!”
赵旭腾又哭又叫,“来杀我啊!来杀我啊!”那一剑,明明不是刺在自己身上,怎么觉得……那么痛?水精得意地看着水月被钉死的身体,慢慢地从车夫身上挤了出来,车夫一下子便倒在地上。
报仇了,报仇了!他把龙醉木插进龙的心脏了,呵呵呵……水精开心地绕着水月的身体爬行,地上的石头一块块碎裂,水精欣赏着龙醉木刺进去的角度,良久,才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声,离开了白水泉。
打不开门的赵旭腾跌在地上,双脚犹自不甘心地扑腾着,后面一双颤巍巍的手伸了过来:“孩子,孩子……”
她都看到了,那名青年死了,接着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自另一名汉子的身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西方。
“婆……”赵旭腾泪如泉涌,他现在甚至不敢从窗子看水月倒在那里的身影,老妇人将赵旭腾抱在怀中,无言地安慰着。
白水泉的泉水开始流动了,而水月,却不会再回来了……赵旭腾失神地听着奔流的江水声,和白水泉的人民国为重新看到泉水而欣喜欢呼的声音……赵旭腾整夜没有阖眼,他一又一地尝试打开木门,他还试着想要从窗户爬出去,没有想到,整间房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封住一样,他连一根手指都伸不出去。
方才还极力劝阻他别出门的老婆婆已倦极睡去,赵旭腾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这扇门,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他不确定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却知道,这东西已经不在他的心里,痛得像是挖去一块肉。
“水月,人家要喝饮子摊的凉茶。”
“嗯。”
“别只是嗯嗯啊啊的,去买啊!”赵旭腾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为什么你都不自己去?”
“因为你是要保护我、服侍我的!”
“救人性命还要顺便当下人,在人间生活越来越难罗!”水月笑道。
“我不管,反正本少爷就是要你去!”
“你的腿断了吗?”
赵旭腾向水月挥舞着拳头,“敢咒本少爷?你的脚才断了咧。”
“没断,代表还可以走对吧!”
“罗哩八嗦,快去买啦!”赵旭腾简直像是在大吼了。
“你的脚又没断,走个五十步应该可以才是啊!” “到饮子摊大概只要二十步,很快的,赶快去买,本少爷口好渴。”赵旭腾一脸不耐烦。
“二十步来回也才四十步,口渴的人应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刚刚叫我去买的那些时间,够你买两回了。”水月很有耐心地算着。
“我……水月,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叫你去买还有那么多话!”
“都有力气大吼,看来也不是很渴嘛!”
“水月!”
赵旭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眼泪不停地滚落,记忆中的水月总是笑笑地讲出让他气得半死的话,但如今,眼前没有水月的笑容,变成一片幽幽暗暗。
“水月……水月……”赵旭腾将头埋进膝里,不停地念着水月的名字。
平常总是睡一觉,晚上自然就过去了,赵旭腾从来不知道,从黑夜等到黎明,原来需要这么漫长的时间。
天还蒙蒙亮,耀眼的金光却在一眨眼的时间,铺满整个大地,也惊醒了沉睡的公鸡,赵旭腾听到鸡鸣声,把头从膝里抬起,金光透过窗棂,一长格一长格的光赶走屋内残留的黑夜。
赵旭腾微微动了动脚,长时间的固定姿势让双腿一瞬间动弹不得,麻木中还有一阵阵的疼痛感,赵旭腾皱着脸,努力站起身来,但却连想要移动一步都显得困难,不得不心焦地等着麻木感散去。
等到鸡鸣声啼过一阵,赵旭腾听到门外开始有人的声音,村民们显然已经聚集在江边,赵旭腾顾不得腿麻,用力地推门,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坚如磐石的门,轻轻松松的就被自己打开了。
晨雾未散尽,隐约可见几抹人影在前方,赵旭腾快步跑去,却在跑近人群时,脚步慢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害怕,害怕这不是一场梦。就在此时,村人们转头看见了赵旭腾,认出了他和水月是一起的,不知不觉地微微让开一条通道。
赵旭腾压下想要逃跑的冲动,看向村民脚下。
首先入眼的,是车夫的尸身,就像一副被剥下来的人皮,扭曲而不具真实感,赵旭腾忍住想吐的感觉,小心翼翼地绕过车夫。
如果只看水月的脸,实在令人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样去了。
露水沾湿了水月的长睫毛,仿佛一个呼吸间,水月就会突然睁开眼睛,对着他笑一样。
赵旭腾缓缓移动视线,眼光迟迟不敢落在水月的胸口上,赵旭腾凝着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蛮横地挤着、捏着,看着水月那沾着露水的眉和睫,赵旭腾流下了泪却不自觉。
村民的话似远似近地飘来,“真可怜啊,这么年轻就死了。”
“被妖害死了,该怎么理呢?”
“听老一辈的人说啊,这尸体要火化才成呢!”
“就是,就是啊,要不然,听说被妖杀死的人,也会变成妖呢!”
“那可真是不得了,咱们村一连死了两个,得快火化他们才成。”
村人商议的言辞,猛然惊醒了赵旭腾,赵旭腾转头看向村民,眼光不小心对上了那牢牢插在水月胸口的奇形兵器,心口不禁跟着一窒。
村民看他回头,便道:“这位小爷,人都已经死了,咱们一起动手让他们安心升天吧!”
村民说完便要来拉他,赵旭腾猛然一跳,挥开了村民的手,凶狠道:“谁也不准动水月,我要带走他。”
“小爷,使不得啊,若是他变成妖怪那怎么成呢?”
赵旭腾一昂首:“本少爷不怕,水月……”赵旭腾突然想到水月可以五百年不吃不喝,恐怕早就是妖怪一头了吧!赵旭腾续道:“本少爷要带水月回故里,你们谁懂驾车的?”如果水月是妖,那么水月或许还有救,他要带水月去大城市看大夫。
赵旭腾见村民发怔,从袖袋拿出一小袋金子,“本少爷给的赏金很优渥,只要谁肯跟我去,这一袋金子都是他的。”
村民个个眼睛发亮,有了一袋金子可说是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但是,若是水月变成妖怪,那么即使有钱也没了。赵旭腾见村民眼光回避闪烁,收起金子,自己上前扛起水月。
“小爷,让我来。”
就在他快扶不动水月时,蓦然有一只强壮的手臂伸了过来,将水月接了过去,赵旭腾转头一看,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庄稼汉,赵旭腾向他点了点头,“好,等到事成之后,整袋金子都是你的。”
“谢小爷。”庄稼人腼腆地笑着。
赵旭腾闭了闭眼,方才在河边抱起水月时,他看到水月的眼角滑下了泪水,害他惊喜地以为水月醒了,但摇晃了半天水月依旧没有回答,老实的庄稼人才像是感到很罪恶似地告诉他,其实那只是露水。
马车颠簸地缓缓行进着,赵旭腾拥着水月,心里一片茫然。方才大夫的话回响在脑海。
“这人已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啦,要怎么救呢?”
“这奇形兵器插在他的心头,老夫无法救。”
“人死还是入土为安吧!”
马车碰磕过一颗小石子,引起一阵弹跳,赵旭腾乱七八糟地想着,等到了下一个大夫家,要不要告诉大夫水月其实很有可能是妖怪,让大夫大可不必用正常的方式治疗他?一定……很痛吧?赵旭腾手指轻触过那凶恶的兵器,却突然发现异样。
水月,并没有流血。
赵旭腾轻轻揭开水月胸前的衣襟,发现那兵器刺进去的地方,并没有流出鲜血来,赵旭腾微感惊讶。接着忆起在战斗时,水月曾经被划伤,赵旭腾探看水月的伤口,发现水月的左臂有一道裂口,但依旧,没有鲜血。
水月,真的是妖怪吧!赵旭腾发觉自己居然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升起了一丝丝的期待,等一会,就算会被当成疯子也没有关系。
天色渐晚,他们没有再遇上大夫,于是赵旭腾让庄稼汉找了间客栈住进了之后,再遣他出去找大夫。
“大夫,他情况如何?”客栈房间里,赵旭腾为了方便大夫看诊,命伙计点起了数十盏的烛火,只见明亮的室内,大夫的脸色不是很好。
“这位小爷,恕老夫直言,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这样的折腾,实属不敬啊!”居然叫老夫来看死人,是不是找错人啊?赵旭腾闻言大怒,“你到底会不会看?有人会受了伤不流一滴血吗?你看仔细啊!”
“小爷……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庸医,庸医!水月肯定体质异于常人,你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回他啊!”赵旭腾不甘心,水月肯定不是普通人,为什么大夫都不试试看?大夫看到赵旭腾突然激动的模样,急匆匆地抓起医箱,连告辞都没说,便迅速地走掉了。
赵旭腾坐在椅子上,老实的庄稼人站在一旁,看到赵旭腾眼睛布满血丝,其实很害怕赵旭腾发了疯。
赵旭腾瞪着大夫离去的门,突然之间将桌子上的茶杯甩了过去,“匡啷”一声,杯子碎成片片。
“小爷……”
“你们不治,我来,我自己来!”赵旭腾说完,霍地走到床前,瞪着眼前的兵器半晌,伸手就要拔。
“小爷……”
“害怕就出去,水月就算变成妖也不害我,你出去!”
老实的庄稼汉是很害怕的,于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便退了出去。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举了……赵旭腾看着水月平静的脸,眼睛一闭,双手握住龙醉木,奋力拔起,一阵银白色的光随着龙醉木被抽出,直冲了出来。
赵旭腾吓得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道光,渐渐在从强烈到慢慢消失。
赵旭腾刚才说大话说得满,其实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他等到那白光完全消失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探看水月的情形。
“水月……水月?”赵旭腾轻喊,伸出手去摇水月,却发现,水月依旧不动。
赵旭腾凝着眉,皱着脸,无法克制全身剧烈的颤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浓农的无力感,都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了,水月还是没有醒;还有一种后悔的感觉,如果,自己不拔起这兵器,感觉起来,还有机会、还有希望。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水月已经死了……赵旭腾只感一阵晕眩,向后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爹、娘,你们看,那个是什么啊?”
“听船夫说,那是海猪。”稳重的襄阳王捋了捋胡须。
“猪?长得不像啊?”赵旭腾巴着船舷,努力辨识。
“傻孩子,我们都知道了何必出来玩呢?”叨唠勋公主温柔地揉着他的发。
“说的也是。”
赵旭腾站在船舷,看着前方的海景,只见海和天的边界只余一抹淡淡的线,几只飞翔而过的海鸟成为蓝天的剪影,海风拂面,带着一种特有的、湿润的咸味。
赵旭腾望向左边,慈祥的母亲对着他笑,看向右方,是难得换下宫服的父亲,赵旭腾微微一笑,感觉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
突然之间,大船重重地摇晃了一下,赵旭腾听见父亲怒声斥喝下人,母亲慈爱地弯下身来安慰他,但是,眼前平和的景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数十名穿着兽皮、带着大刀的男子逼向这边,襄阳王府的侍卫迅速地分成两队,一队冲上前和歹徒搏斗,一队护着襄阳王府的人。
护卫将自己和父、母亲护离船边,以躲避如飞蝗而来的箭矢,他们躲进船舱,四周不停传来兵器交击声、哀号声。进了船舱,父亲将自己和母亲推到角落去,“旭儿,要好好保护你娘。”
“旭儿知道。” 接下来,他牢牢抱住母亲发抖的身体,然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过了很久,外头的声音慢慢沉寂了下来,赵旭腾竖起耳朵听,慢慢地放开了手,“娘,或许是咱们打赢了,旭儿出去看看。”
他对睁着惊慌眼睛的母亲露出一个“放心吧!”的笑容,便打开舱门,事情就在他打开舱门的那一刹那发生。
一个仿佛数百面大鼓一起敲响的巨大轰隆声,震得赵旭腾耳朵发疼,握在门边上的手也被震得虎口疼痛欲裂,赵旭腾吃了一惊,回头看看娘亲惊骇的脸。
此时,又是一声恐怖的巨响,船身疯狂地一晃,赵旭腾没有抓紧,一下子就如断线风筝般,直飞了出去……襄阳王府的旗帜已经倒下,整艘船正在冒着熊熊火光,船身破了两个大洞,岌岌可危地剥裂着,不远的海面停着一艘船,有一挺凶恶的大炮正瞄准襄阳王府的船发射出第三发火球。
爹!娘!“啊!”赵旭腾猛地睁开眼,那熊熊火光的画面仿佛还停留在眼前,赵旭腾抬手抹了抹汗,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呵,是那怕妖怪的庄稼汉把自己抱上床的吧!赵旭腾笑了下,笑意却没有到达眼里。怎么,会梦到落海之前的情形呢?爹娘都不在了,二叔也不在了。现在,他连水月都……失去了……赵旭腾懒懒地翻起身来,随意瞄了一下屏风外的人影,吩咐着:“李二,备车,我们要去范家庄了。”
屏风外的人没有回答,赵旭腾捶了捶两边的肩膀,加大了音量:“李二,备车了。”
“李二,好像还没醒哦!”屏风外的人淡淡说道。
这是……赵旭腾捶肩膀的手停住了,这个声音……“你怎么了?”
屏风外转进一个不可错认的身影,弯弯的眉毛下有着邃的眼,挺直的鼻梁下,是无时无刻都你在笑着的唇……“撞笨啦?”
赵旭腾瞪着来人半晌,才突然双手用力向后一撑,直弹了起来,“水月!”
水月笑着将赵旭腾抱了个满怀,微笑道:“是我。”
“水月,水月,真的是你,你果然活过来了,我不是在作梦吧?”
“嫌睡得不够久?”
赵旭腾觉得好快乐,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嘴巴来,水月醒了,活过来了!“水月,你……刚刚……我……”
“别急别急,坐下听我说吧!”
赵旭腾笑得开怀,紧紧拉着水月一起坐了下来。
“其实,我还得感谢你没有放弃我呢!”水月笑了笑,“如果你没有拔起龙醉木,我可醒不过来。”
“真的?我做对了?”赵旭腾笑到眼睛呈现弯月状,接着一咳:“啊!那是当然,本少爷早就知道要这么做啦!”
水月停下,笑望着他,只见赵旭腾扭着身体,“继续说啊!”
“强壮的水精是很难缠的,所以我就想,与其和它打四五天,或者是一直被追着跑,不如故意示弱让它捅一刀比较快。”能用最快最方便的方法解决事情,真的是太好了。
赵旭腾狐疑地看着水月,“你故意的?你怎么不怕水精真的杀死你?”
“水精的致命之在左胸,而且水精比较单纯,它们认为,只要被击中左胸,就一定会死。”幸好水精很笨,否则就骗不过啦!所以,那时水精才会在水月旁边爬来爬去,还不时发出笑声。但是……“你为什么被插中心脏也不会死?”
“你不是常说我是妖怪?现下又不喜欢我这个身份了?”
“不准挑本少爷的语病!”赵旭腾捏捏水月的腰,“那你的心脏就不在胸口罗?在哪里?”
“龙醉木必须插在心脏上,我才能进入假死的状态,所以……”
赵旭腾欢呼一声,“你有很多个心脏!”接下来便开始兴奋地乱摸,“这里吗?这里有没有?”
眼看赵旭腾越摸越不像话,水月不得不抓住赵旭腾乱摸的手,笑道:“这样就摸得出来?”
“呀!”赵旭腾寻找心脏的动作被打断,不由得有些意犹未尽……水月的身体,真好摸啊!早知道他被捅也不会死,就应该在他假死的时候趁机多摸几下。
“对了。”赵旭腾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直起身来,认真的说:“下,遇到这种事情,就出手和它打嘛,要不然,如果别的妖怪知道你有很多个心脏,真的杀掉你怎么办?”
“应该不会有其他的妖怪来找我才是。我不吃其他的妖怪的。”
“笨水月,我是说‘如果’!万一真的发生怎么办?”
水月想了想:“嗯……那我只好告诉我的兄弟,我有两个兄弟很喜欢打架的,让给他们好啦!”
赵旭腾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很认真地盯着水月的脸:“我突然发现,你真的很懒耶!”
“怎么说?”
“宁愿被捅一刀也不愿意和水精打……居然这样拿身体开玩笑。”
“这样比较省事,要不然,你还记得我那天和水精吗?”
“大概,一柱香左右吧!”
“和水精打四、五天,打个半死才解决它,和打一柱香的时间,你选哪一个?”水月见赵旭腾瞠目结舌,“幸好我将整个村落都封起来,要不然,你当时那样大吼大叫,水精下一个选的就是你。”
虽然自己昏迷了,但是,赵旭腾在封印内的一切动作,他都知道。赵旭腾居然还为了自己不惜对水精语出挑衅,水月想到当时赵旭腾的情形,唇角不禁泛起一抹笑。突然觉得,龙珠在赵旭腾身上好像也是一件好事。
“我?怎么会?”原来……门会打不开就是因为水月在上头动了手脚。
“是啊,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车夫会死得那么凄惨就是因为这样。
“什么!”赵旭腾脸上蓦然红了起来,“我都有洗澡的哦!哪有你的味道?”
见赵旭腾的脸红通通的,水月不禁抓住他的双手将他更拉近了点:“这样有没有呢?”
见水月那带着蓝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自己,赵旭腾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怎么会这样?“水月……我会喝……”
“是吗?”他是能力高强的水龙,兄弟们自然而然认为自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根本不会有人为自己担心。当那天感受到越旭腾对自己又忧又急的心情时,着实在自己心中起了不一样的感受。
水月想起那天晚上,赵旭腾在自己的封印中为了自己哭成那样,心头不禁微微颤动。看着赵旭腾的红脸颊和不由自主地伸出舔嘴唇的舌头,水月觉得心底一阵悸动,不禁缓缓低下头去吻住了他。
“唔……”水月的唇凉凉的,好舒服……赵旭腾不知不觉的闭上了双眼,啊!水月将舌头伸进来了……唔……“小爷!”老实的庄稼人看见门没关,很自动地就跑了进来,看到两人拥吻的画面时,老实的庄稼人张大嘴巴一阵子,无法反应。
直到看到水斜着那越见水蓝的眼眸盯着自己的时候,老实的庄稼人这才赶紧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于是大声地问:“啊!小爷,你今儿个中午要吃些什么?”
第八章 长寿宫
“你说什么?”皇帝提高了音量。一旁的德妃随即扶住了他,脸色也是同样的苍白。
“微臣不敢欺君,赵旭腾的确是德妃当年所生,当今正牌的东宫之主。”卓越御史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
“你……你,有什么证据?”皇帝缓过一口气,问道。
“臣找到当年的人口贩子,明查暗访了好几年才知道。”
“胡说!我只是将他托给邻村之人,并非将他卖掉啊!”德妃一时激动,语气激烈了起来。
“德妃当年托付之人,正是人口贩子中的一员。也是凑巧,襄阳王膝下无子,托人找寻婴孩以侍膝下,人口贩子便以极高的价钱将真龙子卖给了襄阳王。”卓御史道。
“真有……此事?”皇帝闻言只觉眼前出现光明的希望,喜形于色。
“我儿,真的……我竟还能见我儿一面,皇天有眼……”德妃喜极而泣,皇帝轻轻拍着她的背,德妃不禁偎在皇帝怀中,又觉失态,忙坐直身来,“卓大人,如今,我儿何在?”
“真龙子目前流落在外,下官会尽快带小主子回京。”
“皇上,不能下诏给各州,让大家都找,这不是更快吗?”德妃问。
“这事不能这样办,且不说旭儿日前被安上杀害知院事陈渊家师傅的罪名,眼下是钦犯的身份,现在朕还怀疑一事……”
皇上停了口,太子是否知道旭儿的真实身份?卓御史查得出的,难保别人查不出。更别提太子还是找回德妃的人,有可能不去查真龙子的下落吗?
若是太子知情,说不定襄阳王一家被害的事,太子就有一份!“皇上……你怎么了?”德妃见皇帝闭口沉思,却突然之间带出一片怒气,更脸现杀气,不禁问道。
“朕没事。”皇帝转脸向卓御史:“你下去,传朕口谕,着人去寻赵王爷来,多少人都没有关系,但是派的人要精,口见要紧,知道吗?”
听皇上说得慎重,卓御史岂不知宫廷斗争的厉害,忙一叩头:“是,下官晓得。”
“这事办成,回头朕有恩旨,你下去吧!”
“是!”
“主子,奴才有事禀报。”
“站起来说话吧!”
“谢主子。”王忠站起身来,“李都尉说卓御史日前向他调派三十名手下,出京去了。”
“哦?”
“李都尉问清楚了,那些手下出京的任务便是寻回襄阳王。”
“赏李大人百两白银。加授知西门巡卫之位。”
“是。主子,是不是要派怒草泽的人?”
怒草泽前日来报,饲养在白水泉的水精消失了,问过白水泉的居民,才知道原来“妖怪”杀掉了一个名叫水月的青年便消失无踪。那现下,赵旭腾便是一个人罗?
当初听说水月居然能护得赵旭腾不死时,他便查遍皇宫典籍,在几本志异录中,查到最相近的记录便是有关之前天竺僧人带来的水精的记载,并查得有一种妖怪以水精为食,但究意是什么来头书上却没个说法。
于是他便根据一本唐朝的野史,让人找到一种唐朝国师曾用来制造法器的树木,制成扇子带在身侧以防万一,现在水月死了,可真省去不和麻烦啊!太子道:“如今水月已除,你带话给怒草泽,若真不能得手,能将襄阳王赶多远是多远,别让他回京,知道吗?”
“是,奴才这就去办。”
“慢。”
听到主子发话,王忠抬起头,太子背着光,王忠看不清太子的神色。只听太子慢慢说道:“再给怒草泽一条:出京寻人的一个都不要留。另外,再给李都尉加五十名人员。去吧。”
原想让赵旭腾离京就好了,他也不想再追杀小旭了,但父皇居然还是急巴巴地想把赵旭腾找回来,父皇非要把自己换下才甘心是吗?换下吗?是原本就不想要他吧……太子吁了一口气,唤了声:“王礼。”
“奴才在。”原先站在门外候着的太监赶忙进门来,跪倒口呼千岁。
太子道:“传令到中书省拟旨:江宁府盗人猖獗,知府曹昆未尽缉盗之事,反行推诿过之事,着罚俸三年。德州镇将唐钰训练兵员有功,复原职宣抚使,加封江宁府知事,着曹昆带罪与唐宣抚使尽力剿盗。听清楚了?”
“是,奴才清楚了。”接着王礼便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
太子点了点头,“王礼,好奴才,回头去膳房领一盘玉翠糕。”
“谢主子,谢主子!奴才这就去办,奴才告退。”
太子看着王礼满脸喜色的出去,心情也不禁稍高兴了起来。边疆点事将近,自家的兵是怎么样自己清楚,他不能让唐钰留在边境,调回江宁府就是近京城一分,自己也近他一分……唐钰,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水月,如果我都没有把龙醉木拔起来的话,你会怎么样?”
和水月亲嘴的时候居然被李二看见了,真是……现在李二看见自己都觉得很奇怪,真怕哪时候自己手痒,会一巴掌过去。
“会一直于假死的状态,然后,等我的兄弟发现,来救我。”水月半躺在床上,动也不动,龙醉木插心的后遗症,让他这一阵子无法使用太强的能力,现在的他,应付人类还算可以,要是再遇上妖怪,肯定得求救了。
“你的兄弟,都是和你一样的对吧!”
水月了解赵旭腾所说的“一样”,是指一样都是妖怪的意思,“是啊。”
赵旭腾吃着东西,已经很习惯水月不吃不喝的模样,“你们,所有兄弟,加起来总共有几颗心啊?”
“你对心脏的话题真好奇。”
“嗳,人家想知道嘛!”
不说的话,他一定会一直问。对赵旭腾已经有某一程度了解的水月只好说道:“我们有九兄弟,每一个都拥有九颗心。”
“耶……九……九……好多,到底是多少?”
这样大概可以让赵旭腾安静一会儿,“自己慢慢算。”
“水月真坏心,不是有意整我的吧?”
水月笑了笑,由得他去烦恼,看着赵旭腾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乱画。
“四十六、四十七……”赵旭腾口中念念有词,水月惬意地往椅背一躺。
“对了,沿途似乎看到有好几队官兵,却不像是来抓你的。我们不都是钦犯吗?怎么好像都没人来抓我们呢?”
“你想被抓啊?”
“不是,只是好奇问问。”
“不是听说城里死了人吗?死了二十几个吧?”
“哦。”
“而且我们没被追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八成是小晋下了令。这种事啊,只要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说钦犯,战犯都能在京城开店。”
“小晋,是当今太子,你们很熟啊!”
“当然,我们小进修还常常一块玩呢!”
水月看了赵旭腾一眼,倾过身去:“哦,算到多少了?”
赵旭腾一怔,突然大叫一声,看着桌上渐渐消失的水痕:“又要重画了,水月,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呵呵呵……夜晚,虫鸣唧唧,星月争辉,数十道人影窜入客栈,宁静的氛围染上一层肃杀。
一群黑衣人侧立在客房的窗前,向内吹入迷药,接着一人以刀尖轻挑门闩,门开之后,数十名黑衣人便一拥而进,扑向床板便猛力砍下。
“咦?没人?”
“快追!”
此时,隔壁房内,李二侧耳倾听黑衣人的动态,确认全部的人都出去了之后,才转头轻轻用气音对着水月谨慎道:“爷,您真是神机妙算。”
“还好。”不能用龙的力量和人类对打,那会是多累啊?当然是能闪就闪啦!水月半躺着,显然已经睡了一段时间,声音有些模糊。
“水月,你别睡了啦,他们走了,现在该怎么办?”赵旭腾说道。水月早些时候就说有人在跟踪他们,要他们换房睡,果然,马上就有人找上门来啦!“睡觉。”
赵旭腾眉头一皱,“你别睡!起来啦!他们如果又回头怎么办?”
“算我们倒楣罗。”
“爷……您别吓我。”李二紧张地回头瞄了一眼。
“应该是不会吧!不过明天就难说了。”水月半闭着眼,“李二,明儿个,你拿了黄金之后就回去吧!我要带小旭离开。”
“爷用不着李二了吗?”李二几乎是用敬畏的语气对着水月道。这爷不但可以自行起死回生,加之料事如神,真是太厉害了。说不定,这爷不是妖而是仙呢!“谁来驾车?”赵旭腾道。
“我们用不着车了。”水月闭上眼睛,“马车容易被追踪到。”
“好吧,就听你的。”赵旭腾打了个呵欠,靠在水月身边,也跟着沉沉睡去。
李二再确认了房间各个窗户都确实落上锁了,这才歪在一边,跟着睡去。
一早,李二驾着车马快速离去,水月为躲避追踪,带着赵旭腾往南飞奔而去,赵旭腾只觉沿路景物如同飞,自眼前画出一道道模糊的色片,直到午时,水月才将赵旭腾放了下来。,走进一家客栈。
下了地,赵旭腾才觉得有些头昏目眩,原来,这才叫作真正的“赶路”。
累死人了。
“我要喝茶、我想休息。”赵旭腾用手扇着风,一屁股坐椅子上。
“这不就是在休息了吗?什么都没做的人在喊累?”要喊也是我喊才对呢。水月落坐,马上瘫成软泥状。唉,原来喜欢上人类还真是麻烦,要是喜欢上像赵旭腾这款的人类呀,那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我就是会累,不管了,今天不赶路了,在这附近住下吧!”啊,不该把李二遣回的,坐马车轻松多了。
“没看过被追杀还这么惬意的人。”
赵旭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当然,你会保护我啊!”
“看别人打架当然说得顺口。”水月每看赵旭腾喝茶,都觉得赵旭腾像在忍耐什么似的。
果然,赵旭腾开口了:“真难喝。”
“还真是辛苦你了。”水月微微笑着。
突然之间,附近竹林传出一声又长又响的口哨声,一瞬间,数十名大汉团团包围了两人所在的小茶栈,周围客人纷纷惊慌逃开。
“水月,幸好我们昨天有睡。”
“所以没事还是睡觉比较好,省得那么多麻烦。”水月看着来人开始缩小包围圈,亮晃晃的刀剑小心翼翼地逼近。
赵旭腾拉着水月的手,耳语道:“这些人厉害吗?”
“不怎么样。”
水月的声音大了些,两三个大汉忍不住就冲了过来,但奇怪的是,刀剑全是逼向赵旭腾身上,没有人敢对水月下手。
“水月,别光是看啊!”赵旭腾尖叫,下一瞬间,就看见水月无奈的俊脸在眼前放大,身体一下子就腾空,水月抱着赵旭腾,几个飞纵,就将众杀手甩在后头。
赵旭腾看着后方,对气急败坏的杀手做了个鬼脸,水月往前疾行。突然哨声又起,赵旭腾发现四周突然拉,他们被困住了!
“水月……”赵旭腾刚叫了声,便听到树林里传来风声夹着利箭呼啸而至的声音,闪着蓝芒的箭头狰狞地向两人逼近,周围树林上人影幢幢,显然两人是中了埋伏了。
水月心知今日对方是有备而来,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真得和人类对打了。
水月身形闪动,闪过利箭,带着赵旭腾闪进一片树林的阴影中。
“水月……水月……”
“再等一会儿。”水月轻道。
林中哨声四起,像在传达奇特的指令,水月听声辨位,搜寻敌人的位置,然后,轻轻巧巧跃上树枝,冷不防就将一名在吹口哨的人推下了树。
“啊――”惨叫声起,哨声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是赵见急促的短音节,水月跳到另一个枝丫上,手肘一顶,毫无防备的人便被顶了下去。
水月动作快极,树林中惨叫声不断,哨声越来越微弱。阴暗的树林中,水月发现死灵动作快极,忙不迭地来到树林享受新鲜的死人。
“要走了。”水月对着赵旭腾道,死灵的味道极呛,他实在无法消受,反正也差不多了。
“嗯。”赵旭腾将脸贴在脸上,水月微微一笑,几个飞跃,出了树林地带。
“赵王爷。”喧闹的客栈,突然有一人走至赵旭腾和水月的桌旁,低声道。
水月抬头,这人一身粗布衣裳,但颈部青筋突起,显见是练过硬功夫的人。
“你是什么人?什么事?”赵旭腾不明究理,往水月靠过去一些,水月不禁一笑。
“王爷千岁,卑职丁敬,是李都尉下属,奉圣上之命来接赵王爷进京。”为不引他人起疑,丁敬自顾自支坐下了。
“是皇舅舅?进京做什么?御审然后砍头吗?”
“王爷说笑了,卑职奉命前来寻找王爷,将王爷完好无缺地护送回京。”
“我不进京。”
“王爷,卑职还带来一信,请王爷过目。”
赵旭腾接过信一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我是太子?哪个人吃饱撑着了?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太子,这是圣上让我们每个人带上同样的信,绝不会假的。”丁敬看风势不对头,忙改口。
“胡说!”赵旭腾霍地站起身来,“当今太子贤良德盛,岂容你颠倒是非?”
“太子……”
“住口!”赵旭腾脸色涨红,怒火狂烧,他绝不能容许这样的谣言出现,这肯定是小晋得罪的哪个政敌耍出来的下流手段!“回去告诉你幕后的主使者,要杀要剐随他来,别浪费心机了。”
“太……”丁敬见赵旭腾脸色,忙改道:“王爷,要如何您才能跟卑职回京复命?”
“本王爷不回京,少用这种肮脏手段!”居然有人想用这种手段逼迫小晋吗?他知道当今圣上并不是很喜欢小晋这太子,但下头居然就有不知廉耻的人掇弄圣上使这种手段,实在令人心寒!“王爷容禀,卑职绝不敢有所欺骗,卑职是奉皇命出京寻找王爷,我们出来了三十个兄弟,却中途被杀了二十六人,想见是有人想阻挠真龙子回京,卑职只盼完成护送王爷回京的任务,再行追杀凶手!”
那……城里死的人,就是出来找寻自己的人罗?赵旭腾心生动摇,看向水月,期待他能提供自己一些意见。
“麻烦事,就想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它。”水月支着下颚,慢吞吞道。
他想,赵旭腾一定会回京,去捍卫他的小晋太子,这是宫廷斗争,很麻烦,但是,不用他出手的事情,他也懒得去想办法,反正不关他的事。
“说得简单,什么叫做最简单的办法啊?尽说风凉话。”赵旭腾咬着下唇,看水月一派轻松悠闲的样子,很想出手捏他一把。
“水精的事我还不是自己解决了?”
“你……跟你说话我会先气死,不说了。”
“一、回京;二、不回京。二选一还那么痛苦?”
“什么话?回京之后不定还有更多手段会出现,我可不能害小晋。”
“那不回京就得了。”“这更糟,不回京的话,肯定还会有更多中伤小晋的流言出现,我可不能不管。”
“所以回京很糟,不回京更糟,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赵旭腾气呼呼地瞪着水月,恨不得当场把水月瞪穿两个窟窿出来,“回头有什么事,我在京城也好照应小晋。”
“是!卑职谨遵王爷指示!”一旁的丁敬得到答案,马上接下了话。
星夜,三人赶卓御史府中,卓御史一见是赵旭腾,马上令丁敬将赵旭腾送入宫中。
三人扮成送薪炭入宫的杂役,说是避太子的耳目。
“水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一身粗布的赵旭腾跟着丁敬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口气不是很好。
“自找麻烦。”水月道。
“说得好!我喜欢你这句话。”避什么耳目啊?小晋若有心要阻止他入城,光是在城门口就可以砍他个死无全尸了吧?“王爷,到了。”丁敬停在长寿宫前,守门的太监一见三人,随即进入通报。
不一会儿,皇帝的随身太监便快步走了出来,躬身道:“王爷,请随奴才来。”
三人走进满是药香的宫殿里,赵旭腾猛一抬头,看见久不见的皇帝舅舅就坐在床沿对着自己微笑。
皇舅舅……变得好瘦啊……赵旭腾心里一紧,忙快步上前,跪在皇帝榻前:“皇舅舅,旭儿来给您请安了。”
“好好好,来了就好,别跪着。来人,赐座。”
“谢皇舅舅。”
皇帝笑看着赵旭腾坐定了,才问:“这位是?”
赵旭腾一回头,这才发现水月依旧大刺刺地站着,对着水月就吼:“水月,你在做什么?还不跪下?”
“跪?为何?”水月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赵旭腾觑见皇上已脸有愠色,忙站起来,快步走到水月身边,率先朝皇帝跪下,一边想拉着水月跟着跪:“见到皇上不跪,是大不敬之罪,要诛九族的,还不快跪下!”
“他要诛就诛吧,我不在乎。”要是他可以的话。
“水月!”赵旭腾又气又急。
皇帝原想发作,但转念一想,此刻该是以大局为得,便道:“这位水月看来真是奇人异士,旭儿,算了,你也快起来。”
“这……谢皇上。水月,快谢恩啊!”
“不跪原属天经地义,何必谢恩?”
“你……我真会被你气死!”赵旭腾咬牙低声道。
“旭儿,罢了,朕不罪他,你过来这儿坐着。”
“谢皇上。”赵旭腾坐下,一脸担心:“皇上,水月是我的救命恩人,求皇上……”
“算了,朕说过不罪他。”皇上挪了挪位置,毫不拖泥带水地道:“旭儿,你知道你真实的身份吗?”
赵旭腾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微臣是小小襄阳王。”
皇帝的眼神闪过一丝光彩,微微一笑:“你不是襄阳王,你是联的孩儿,当今的正牌东宫主子。”
赵旭腾浑身一震,忙离了座椅,跪了下去,“皇上,当今太子贤德纯良,微臣不知为何会有此等谣言祸世,求皇上明察。”
“你起来。”皇帝的手朝赵旭腾虚扶了下,“是你太善良,这事儿是卓御史查实的了,哪还有什么假的?皇儿起来,地上凉,别尽跪着。”
“微臣……”赵旭腾一听皇上居然已改口叫自己皇儿,头叩得更急,“此事关系宫廷安定,求皇上莫……”
赵旭腾急得话都说不全了,此时外头一声通报,“德妃娘娘到。”
皇帝一笑,“吾儿,你起来,见见你亲娘。”
赵旭腾抬头,见德妃一脸惊喜交加,小碎步地朝自己走来。
“皇上万福。”德妃朝皇帝福了一福,一瞥见旁边站了个天精地灵的人儿,不禁有些站立不住,“皇上,他……可是……”
见皇上含笑点了点头,德妃来到赵旭腾面前,神色激动,从头到脚看了仔细,这才缓缓伸手,执起赵旭腾的手,“我儿,真是你……真是你?”
赵旭腾从未遇过这等场面,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回应,手被握住,不知该抽回的好还是如何做才得体?两人无话,竟是僵在那里,水月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被水月一笑,赵旭腾如梦初醒,忙抽回手,朝德妃一拜,“娘娘吉祥。”
“这孩儿。”皇帝笑道。
见德妃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皇帝招手让德妃到自己身边,再对赵旭腾道:“旭儿,朕明白你的心思,你和那赵晋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你担心你一旦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赵晋就当不成太子了是吗?”
“皇上明察,当今太子贤明,微臣有罪在身,如何担得起大宗之器?”
“你的罪不大,而赵晋他,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臣愚昧,不知。”
“你道老襄阳王和昭勋公主是因何而亡?”
赵旭腾不是笨人,自然知道皇帝要说的是什么,忙道:“皇上明察,这定有奸人从中作梗!”
“奸人是吗?朕今儿就让你看看何谓奸人。”皇上胸有成竹一笑,转向一旁的太监,“传朕旨意,去大牢里提那葛南出来。”
见太监领旨而去,赵旭腾心里忐忑不安,求救似的看向水月,水月慢慢靠近,对赵旭腾低声道:“别怕。”
赵旭腾眼眶一热,忙忍住了。赵旭腾原想拉过水月说些什么,又顾虑皇上和德妃在一旁,水月见状,笑着拍了拍赵旭腾的头。
赵旭腾扭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此时,门外传来侍卫鞋子马刺作响的声音,没多久,一名蓬头垢面的大汉被两名侍卫推搡进来,跪在地上。
赵旭腾看着葛南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再听着皇帝和葛南的对答,脸色也越发惨白,他完全想不到,小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居然,买通海盗杀了他全家!爹!娘!
赵旭腾觉得胸中似有一把火猛烈地烧着,杀人凶手就在前方……赵旭腾恨不得过去剥他的皮、拆他的骨,但心中却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若是相信了眼前这人的话,不就等于相信小晋就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幕后凶手吗?
赵旭腾坐不住,想站起身来质问那葛南,如何做得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却不想一个昏眩,便晕了过去。
水月一个箭步捞住了赵旭腾往下坠的身子,对着面色担忧的皇帝和德妃说:“你爱怎么理太子的事是你们的事,但小旭若有闪失,我保证你们会后悔今天的事。”
“大胆!”一旁的侍卫闻言便要冲上前去。
“退下。”皇帝对那侍卫喝道,却引来一阵咳,德妃忙替他顺了顺背。皇帝抬眼要找水月的踪迹,却已不见人影。
“人呢?”皇帝质问一旁的侍卫,却无人知道。原来方才人人只注意皇帝呛咳,无人注意水月,直到此时才发现那个无礼的人居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偌大的宫殿,突然无端让众人起了阵鸡皮疙瘩。
皇帝定了定神,道:“今日在这儿的人,从现在起,就留在长寿宫,不准走出大门一步,今天的事要是漏了一个字儿,联要你们所有的人的命!听见了?”
“回皇上,听见了。”
皇帝惬意地躺下。幸好他安了葛南这暗棋,姑且不论襄阳王一家是否是太子下的手,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将太子给撤了。
葛南只不过是个普通亡命之徒,不过他既然愿意配合演这出戏,那他也不会亏待葛南,毒哑了再给一个痛快,绝不会让葛南受一丁点儿的痛苦的。
“水月没死!”
“杀掉了二十六个人,其他四个窜逃无踪。”
“没杀掉赵旭腾。”
王忠说怒草泽派来的人禀告时全身都在发抖。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太子踱到窗前。小旭,我本不想杀你……你逃了就好。
令人在意的是,水月居然没死。
看来当初做的扇子真要派上用场了。
满室只余昏黄的烛光,太子又想起唐钰即将进京述职,心中不禁一阵温暖,此唐钰回京,说不得也得留他十天半个月的,好想他……直到门外传来王忠的声音,太子才察觉自己的心思居然完全飘到唐钰身上去了,忙定了定神,“何事?”
“主子,宫里传来急召,说是皇上病危,想见太子。”
“什么?竟有此事?”太子急忙问道:“太医怎么说?”
“奴才联络不到太医,宫门如今严密守护,宫卫说是上头的命令,但是谁的命令也说不清。”
“太医照我命令?怎么就出事了?”当初买通太医让皇上缠绵病榻,如今宫门守卫更加严密说明一件事,怕是皇上身体撑不住了。
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到底是什么事?“主子。”
“算了,唐钰即将到京,你到十榆驿站替唐钰接风,好生侍候着,知道吗?”太子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去。
“是。”
而这时的太子当然也不知道,今天过后,迎接他的,是个他连想都想不到的未来……赵旭腾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水月带他前往太子府。
“我要亲自问小晋。”他不相信小晋会做这种事,他要当面见他,问清楚。
水月这没有反对,带着他前往太子府邸。
这边,穿过森严宫卫重重戒护,来到长寿宫探问皇帝情形的太子,却一下子就被暗藏的侍卫按倒在地。
接着一名太监便捧着一纸诏书宣读:太子公然纵容手下贪渎,暗扣军饷……罪行不容赦。太子行止不端,危祸社稷,本皇为了天下苍生,决定废太子以正朝纲!襄阳王赵旭腾原是朕流落在外的骨血,自今日起,赵旭腾便是当今东宫太子!
皇帝看着被制住的太子,不由得暗暗得意。他这布置得天衣无缝,不仅当着众大臣的面彰示了太子的罪行,宫外也布置着数十路的兵马,其中还有绝对忠于自己的金卫御甲兵,就算太子有再多的诡计,如今也绝不可能还有机会兴风作浪!“我皇圣明!太子千岁!”阶下一片颂圣之声响起。
太子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今日的事是个套儿,皇帝千方百计的就是想废了他。什么罪名?那不过是莫须有!皇帝寻回了赵旭腾,联合那一班老顽固的大臣,今日演出这么个老套戏本!皇帝自然也看到太子冰冷的眼神和不善的神色了,急得颤抖着手,“混帐东西,还不谢恩?”
“谢恩?呵呵呵……”太子笑了起来。
谢什么恩?谢父皇对自己照顾有加?谢众大臣拼命刨他墙角砖儿?“放肆!你纵容手下为恶,无法无天,还妄想加害唯一的正统东宫之主,来人,给朕拖出去!”
太子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冰冷。所以,只是为了这几滴的骨血,就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抹灭了。
太子笑了起来,按住他的侍卫也没有一人真敢将他往外拖。
“大胆!还不快将他拖下去!”皇帝激动大吼,满殿的侍卫却没有人动。
太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接着起身,然后让众人傻眼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按着太子的侍卫转而扶着太子起身,并向太子一躬自:“主子,卑职冒犯了。”
“什么?”全部的人都看傻了眼。
太子站直身,转向那名侍卫:“做你该做的事吧!”
侍卫答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吼了一句:“统统拿下!”
变生肘腋,众大臣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个个被按倒在地上。
“你!你……”皇帝又惊又怒,半晌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你大逆不道!想一手遮天?”
只听太子的声音冷清的回荡在偌大的长寿宫:“我本不想走到这一地步。”
“真是好笑!若不是早存有狼子野心,何需预谋这些?”皇帝嘶哑的大吼,却换来剧烈的咳嗽。
太子一直等到皇帝咳嗽声停,才道:“是你逼我的。”说罢转过头去,对着长期侍候皇帝的太监说,“唤太医来吧!”
“是。”太监领命,快手快脚的去了。
跪在地上的官员有破口大骂的、有瑟瑟发抖的,太子一概不理,只负着手,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太监便带着太医前来,太监扶着皇帝半坐起身,让太医能喂皇帝药,而太监另一手则是拿着太子预备好的诏书,悄悄地塞进了皇帝的枕下。
这边,赵旭腾和水月到了太子府才发现赵晋早已被紧急召往皇宫,赵旭腾心里明白这是皇帝开始下手要废掉太子了。
“皇上下手好快!水月,我们快往皇宫去!”赵旭腾心中焦急,虽然皇帝说小晋谋划杀害自己的父母,但是小晋是他最好的朋友啊!没有经过小晋亲自证实,他还是无法相信。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累?”刚刚已经抱着赵旭腾跑一段路了,水月一边轻轻按住胸口,觉得小旭要是再让他劳动下去,他说不定会先一掌敲昏赵旭腾。
赵旭腾看向水月,面露忧急:“水月,伤口很疼吗?”
看水月捂着上被水精刺伤的部位,水月难道都忍着吗?赵旭腾心口一疼,头一遭觉得自己任性自私,明明都是自己的事,却让水月拖着伤躯。
“现在才知道关心会不会来不及了?”水月笑道。
赵旭腾上前扶着水月,眼前他担心着水月,心里头他挂念着小晋,“要不你在小晋这儿休息一下,我叫几个奴才来。”
“你要单独前往皇宫?”
“嗯,我让小晋府上的奴才替我驾车,我是一定要进宫的。”
水月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笨?”
太子都可能要害你了,你还让我住他这儿,还要单独坐他府中的座车,真是活久嫌腻了,别拖我下水啊!水月心中滴咕着。
“水月才是大笨蛋!”我是在担心你,知不知道?赵旭腾回骂了一句,要他说出担心水月的话实在是太丢脸啦!他可不说。
水月笑道:“如果有车坐,我是不介意再跟你进一皇宫啦。”
赵旭腾闻言扬起眉,喜形于色,他其实也很想要水月陪啊!“嗯,那我这就叫人备车!”
由于宫门守了认得赵旭腾,是以赵旭腾进宫并没有遭到阻碍。
“附近有许多侍卫队。”水月道。
“那是皇上的布置,说是防止太子以武力夺取皇位。”赵旭腾撩起袍角,快步走着。
两人赶到长寿宫前,赵旭腾停下脚步:“门口的宫人和侍卫呢?”
“里头的情形有异,小心!”
赵旭腾也听见了,里头传来呼喝谩骂声。
“是骂小晋的!”赵旭腾心一紧,快步走上台阶,一个箭步,冲过去推开长寿宫的门。
“真冲动……”水月跟在赵旭腾后头。
大门乍然开启,门内门外的人皆是吃了一惊。
“小晋……”
“赵五爷,你快出去叫御甲兵……唔……”卓御史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旁的士兵塞住了嘴巴,卓御史只能干瞪眼。皇帝之前和他的计划是,若有变故,以哨为信,守在外围的御甲兵才会进来。谁知变故突起,他根本来不及吹哨啊!太子地看了赵旭腾一眼,道:“小旭,你还是来了。”
赵旭腾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小晋……我来问你一句话,皇舅舅说是你杀了……我爹娘?”
太子看他,“……我不要你的谅解和相信……小旭,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真是你?”
相对再也无言,太子不再看他,转身向侍卫下令,赵旭腾觉得脑袋好像嗡的一声涨得炸开了。茫然间,赵旭腾的领子被向后一拉,数十把亮晃晃的刀剑从自己眼前狠厉劈下。
“水月……”
“别发呆,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是去叫救兵。”水月的声音传来,将赵旭腾往外推,自己反而被重重乌黑住。
“水月!”赵旭腾大叫。
水月忙着闪过数十把刀,根本没空回答赵旭腾,那被龙醉木伤的地方还疼得很,以他现在的状况要发动能力实在吃力,得快点解决这些家伙。
擒贼先擒王!主意一定,水月张口长啸,虽是伤重之躯,但龙吟之威不可小觑,在场众人顿觉头痛欲裂。水月趁着侍卫停手的这一瞬间,几个起落,就到了太子前方,手一伸,便掐住了太子的脖子。
“主子!”回过神来的众侍卫见主子被抓,一时手足无措。
“叫他们住手。”水月道。
“你便是那个连水精都打不死的妖怪?果然厉害。”太子看着水月。
水月却没有看向太子,他发现外头赵旭腾想往里边冲来,便空出一手,抓住太子的肩胛,足下一点,跳到了赵旭腾前面。
“怎么不去叫救兵?”水月对着赵旭腾笑道。
“我……”
赵旭腾话还没说完,却见太子右手一扬,一柄扇子便没入了水月的左胸。
水月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眼睛紧闭向后就倒,一击得手,太子迅速后退。
“水月!”赵旭腾大叫,心口仿佛被刺中一刀那样痛。
主子离了禁锢,一旁的侍卫自然动作迅速,冲上前就要给水月一刀。
“不要!”赵旭腾眼见利锋逼命,想也不想地便扑到水月身上,想替水月再度拔起身上的兵器。
赵旭腾扑到水月身上时,毫不留情的一刀也狠狠地划了下来,瞬间,血色染红了宫阶。
侍卫还待往下补一刀,赫然,“哔――”的一长声,尖锐如鹰枭的哨声响起,只是瞬间,长寿宫四面猛然响起炮声,侍卫的手顿了顿,一枝冷箭无声无息地便射中了侍卫的心口。
“是御甲军!快保护主子!”
太子被护着往长寿宫内退时,心里头不禁暗叹,若不是事出突然,御甲军怎可能有机会来坏他的事?
这边,倒在水月身上的赵旭腾疼得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那一刀划中了他的背,唔……连动一下手指都好痛……水月……对不起,水月,是我拖累了你……赵旭腾觉得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红色,耳边似乎有刀剑交击的声音、人的呼喝声,他的视线已模糊,但赵旭腾告诉自己不能现在倒下去。
赵旭腾拼尽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右手,缓慢而艰难地一寸寸拔起那令水月昏迷的扇子。
我已失去了爹娘,至少,你要活下去……水月……水月微微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自己身上的赵旭腾,脸色苍白得不像是真的,浓厚的血腥味引来嗜吃的死灵,自己的衣上带着血。
是小旭的血。
水月怔住。
周遭的杀伐声似乎离他好远好远,他只感受到小旭软软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渐渐失温,而小旭的右手中握的是他拼尽全力拔起来的龙醉木扇。
他太大意了!以为太子只是人类便不加防心。
他的一时大意居然让小旭遭到这样的不测!水月开始不顾一切地运输灵力给赵旭腾,但赵旭腾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冷……不要死,你不是有我的龙珠吗?快醒来,快醒来!水月全身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切地感觉失去。
痛。
除了痛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失去的究意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痛?“呜……啊――”水月抱着赵旭腾,蓦然发出一阵狂吼,啸声凄厉,宛如恶鬼肆虐,暴起的吼声,带来骇人的声浪,富丽堂皇的宫殿,瞬间被水月引来的波涛淹没,冲毁。
水月抱起赵旭腾,才走出一步,便因过度催动力量,晕了过去。
近来观看皇榜成了宋朝人最爱的娱乐,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大事发生。
嘉佑八年三月二十七:“太子赵晋意图篡位,谋害仁宗,废太子衔,下天牢秋后问斩。”
中书省的告示则写着御甲军都统连升三品,而为彻底清除太子党羽,宫中原有禁卫军全数撤换。
另一面工部的告示写着皇宫因受到水害,紧急从三司使司拨款修葺。
再另一面则写着“亥时,天降祥光,瑞云四众,祥和之气笼罩,是为末瑞之兆端也。”
在杭州湘水馆聚集的人们,称这一天的皇榜为:“狗屁倒灶。”
嘉佑八年三月二十八:“仁宗崩,新帝英宗赵曙即位,改年号为治平。”
另一边枢密院也由出紧急告示:“逆贼唐钰私闯天牢,救人犯赵晋,着各路严加缉捕。”
在杭州湘水馆聚集的人们,称这一天的皇榜为:“乐极生悲。”
杭州最热闹的湘水馆,来来往往的轿子不绝于道,任谁也不会去注意那一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轿子。
轿子停了下来,里头走出两个天精地灵般的人物。
虽然出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但模样这么好,却也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吸引了过去。
但两人似乎对周遭的视线不以为意,走在前头的少年公子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对着店伙计洋洋洒洒地叫了一堆菜。
两人的周围,都高谈阔论着有关唐钰和赵晋的事情。
“你很担心。”水月看着赵旭腾全力竖起耳朵倾听的模样,说道。
“小晋逃掉了,很好。”赵旭腾道。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皇帝,他一直认为小晋会是最好的君王,小晋却只是因为非正宗皇族而被否认一切,他其实也不忍心啊……
“你的心地不错啊,他这样对你,你却还重视着他。”小旭是完全没有想到自身的安全是吗?夺宫那天,太子想父小旭的心思不是已摆明了吗?
那天的状况他想起来就不禁一阵恶寒,那天若没有九龙中最懂医术的皇龙来救,恐怕赵旭腾已经翘辫子了吧!“那当然,他……我知道小晋的心里也是很苦的,他能逃出去,是再好不过了。”
“哦!”
“唐钰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位,”赵旭腾陷入回忆,“太子很厉害的,小时候跟着他和太傅一起念书,他一直都很优秀,什么都会。”
就算是现在,他还是觉得太子是真的很厉害,如果当上了君主,一定也很适合吧!水月问了一句:“包括强行夺宫?”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逃走了,我总觉得这样比较好,其他太监都被死了,其他和太子做坏勾当的侍卫也都抓起来了。”赵旭腾微顿了顿,“我不想看他被推出午门,想到这种情形我会难过。”
“所以你才不愿当皇帝?”
“啊……好像被你说对了一点点,当皇帝,势必要对小晋做出分,我办不到。”
“那为什么不去救他?”
赵旭腾抬头看看水月,很久之后才问了一句:“水月,你真的不是人对不对?”
水月扬眉。
“我可以不恨他,但小晋杀害我爹娘是事实,我不能代替爹娘原谅他!”
水月也学赵旭腾,静静地看着他好一阵子。
“做什么啦!”赵旭腾被水月盯得受不了,吼了他一声。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笨哦!”
“你说什么?”
“那么难受的话不要忍着,强作坚强是要给谁看?”
“你……你……”赵旭腾颤抖着嘴唇,瞪着水月好一阵子,突然眉头一皱,猛地扑进水月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原本喧闹的客栈全都因为赵旭腾这突来的举动静默了下来,水月揽住赵旭腾,对着惊呆的伙计道:“给我们一间房。”
爹娘很喜欢小晋,说我长大以后,要做小晋的股肱之臣……我还记得小晋喊我爹娘姑丈、姑姑的声音……我还记得我常溜到皇宫和小晋睡同一张床……爹娘死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害死的……小晋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他不要我原谅……那天我好气!想叫侍卫把小晋拖出去算了,却又说不出口……我心里好恨小晋,但是我又不想再见到他……赵旭腾抽抽噎噎地将心里头的情绪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水月只是静静的,将赵旭腾抱在怀中,听赵旭腾哭出满腹的悲伤与矛盾。
渐渐的,赵旭腾的哭声微弱下来,偎向水月的身子又更靠紧了一些。
“水月……”
“嗯?”水月轻轻应了声,这才发现怀中的小人儿早已哭累了,在自己怀中闭上了眼睛。
水月一笑,轻轻吻去赵旭腾睫上的泪珠,赵旭腾眼睫轻颤了下,模模糊糊地道:“水月,你……不要离开……”
不会的。
水月在心底轻轻的说。差点以为赵旭腾死去的那一天,还有自己杀掉孙师傅的那一,他就知道自己离不开这刁蛮又善良的小王爷了。
不,也许是更早之前,他的心早就不受自己控制的飞到了赵旭腾身上了呢!“水月……”
虽然照顾这小家伙会有些麻烦,但看着在睡梦中还喃喃喊著名字的赵旭腾,水月勾起了一抹笑,指腹轻轻地抚摸着赵旭腾的脸颊。
“水月……去帮我倒茶。”赵旭腾一个蠕动,在水月怀中寻找更舒服的位置。
水月抚摸着赵旭腾脸庞的手指停了下来,轻笑了声,便低头密密地吻住了那连睡着了都不安份的嘴唇……后话,“水月,人家要吃东西!”整天待在同一个地方睡觉,水月都不累吗?水月抬起一边的眼皮,“你又不饿,要吃什么?”
赵旭腾一瞪眼:“不饿就不能吃哦?人家想要去吃广州厨师联会的美食,两年才办一耶!”
“你都吃过五十了,可以自己去吧?”
“我就是要你陪人家!你陪人家去嘛!”赵旭腾拉着水月的龙须,耍赖道。
“唉,真搞不懂,你都吃了神仙果了,为什么还是想吃东西?”听地龙易缺说同为人类的阙军,在吃了神仙果之后,也是好久才吃一,怎么赵旭腾完全不一样?不仅几乎天天都吃,有特别的活动时,还特地不远千里地去凑热闹。不是吗?“你不想陪人家吗?”赵旭腾的语气开始危险起来。
水月张开了眼睛,他好像闻到危险的气息了,“你待在这儿的话,我有哪天不陪你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待在这儿,你就不想陪我了是吗?”
水月几乎可以看见赵旭腾的眼中闪着刀光了。
“我不是有陪你去吃东西了吗?”
“所以你陪我去广州嘛!”
唉,每两年一到,赵旭腾就会吵,看来,他们直接搬去广州住算了……暖暖的阳光在海面上摇曳生光,温暖的海水舒服得令向前游动的水月昏昏欲睡,鱼类在礁堡边回游,赵旭腾攀着水月的龙角,问道:“你上被刺伤的地方还会不会痛?”
“是有一点。”
“啊……”赵旭腾心疼地摸了摸水月在水中显得银白的鳞片,“对了,你不是老说着你的龙珠在我体内吗?要不然我还给你好了。”
“……”
“水月,你怎么不说话?我要怎么还你龙珠?”
“不知道。”
这轮到赵旭腾呆掉:“不知道?”
“嗯。”
不知道?不知道!都不知道要怎么拿回去了,为什么之前还一天到晚的要自己还你龙珠啊!赵旭腾简直快要吐血。
“龙珠被我吞掉了,怎么都不见你在想办法拿啊?”
“唔,或许时间到了它就会自动跑回来了。”水月有点漫不经心。
赵旭腾觉得再和水月讲下去他会疯掉。你都没有在想办法,龙珠怎么可能会自己飞回去?要懒也要有个限度吧?两人对话间,水月已经接近岸边,水波粼粼,平静的海面,突然涌起了白浪,白浪过后,两抹修长俊朗的人影便出现在岸上。
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两人已身在广州热闹的食馆里了。
“对了,水月。”赵旭腾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突然转头。
水月看向赵旭腾,等着下文。
“五百年快到了,你还是会去吃水精吗?”水精的强悍他也是见识过的,真是挺可怕的。
水月微微一笑,“那当然。”
赵旭腾放心地点了点头,幸好水月不会懒到连饿的时候都不吃,真是服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