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粪石书局 By 百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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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人力银行那些有去无回的履历,他已经失败十几了。谁说上人力银行就
能找到工作?人力银行只对那些算得上人力的人有用。他,私立大学哲学系肄
业,根本不算资源,顶多做做劳力工作,像是去速食店搬薯条之类的。
他不想去搬薯条,如果再找不到工作,乾脆窝到家里写小说算了,当个SOHO族
,不用出来看人家脸色,被品头论足。如果他有那种天份的话,他真的会那麽
做。
漫无目的地,人又走到了书店。找工作这段时间他常上书店,一方面有地方可
以歇脚,另一方面还有东西可以打发时间,让自己被雇主们刺伤的心灵可以得
到一点安慰。书店真是这个拥挤城市的绿洲。
看著书店门外张贴的徵人海报,他觉得说不定在绿洲上班也不错,每天受书香
薰陶,说不定可以得到不少启发。捏著手里装著履历的信封,他心一横,大踏
步走向柜台,开口问了:「请问你们有在徵人吗?」
柜台两个小姐有点被吓到,她们面面相觑,小声地讨论著有缺人吗、有徵男生
吗之类的问题,然後才说要他等一下,她们帮他问问看。
「副店今天有来吗?」
「没来,你忘了他连休三天?」
「对噢,早上陈组长还在欢呼。那要问谁?陈组长?」
另一个小姐停了一下,说:「店长在耶。」
两个柜台女孩的对话很小声,但是他全都听得见。他的听力很好,常听到别人
以为他不会听到的事,事实上就是这个天赋送他进了哲学系,不过这太过曲折
了,很难解释。
很奇怪的是,两个女孩明知店长在,却在最後才提起他,他之前还以为应徵新
人这种大事应该第一个支会店长呢。她看见一个女孩打了电话给那个陈组长,
说了几句话,看了他几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大概是陈组长也决定不了,她们这才决定打给店长。这店长还真是个不可随意
惊动的大人物呢,他心想。
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店布置雅致,音乐也选得很细心,所有员工都穿制服,
让人觉得管理者很用心在经营。但是,他实在不确定在这工作以後,是不是还
会继续喜欢它,说不定他会因为工作压力而开始讨厌它,这不就毁了一个绿洲
吗?
突然他有点犹豫了,开始觉得就算不被录取也没关系,他就当个没天份又不赚
钱的SOHO族吧。
这时,偏偏两个女孩告诉他,店长愿意帮他面试,要带他上店长室。他想溜都
来不及,虽然没有什麽非溜不可的理由。
算了,他想。他已经萌生想溜的念头,面试成绩会好才怪,就咬牙把它撑过去
吧,然後晚上去吃起士咖哩,今天得好好慰劳自己,脚走得好酸。
店长室在五楼,一个柜台小姐带他搭电梯上去,当她按电梯密码时,还刻意用
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电梯打开後,他看见的是成堆的纸箱、文具和书本,大概有三四个人埋首在货
物里,抬头看了他几眼後又低头继续工作。到达店长室要经过一个小走道,有
个女孩从走道旁边的门里走出来,看到他时似乎吓了一跳,但是随即礼貌地笑
了笑,让开一条路给他。
两人敲过门後就进了店长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带他上来的女孩嘴里边念著
「奇怪了」,边探头看了一下办公桌旁的木门,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好
了,店长马上出来。」
他被一个人留在店长室里,只能呆愣愣地站在门口附近,环顾店长室的环境。
跟刚刚走过的地方比起来,店长室简直高级地不像话,一看就知道刚刚那个地
方是劳动阶级的地盘,这个地方则是管理阶层的地盘,外面的人做事做得汗流
浃背,里面的冷气却强到让他想套件大衣,现在是九月耶。
突然碰的一声,木门打开了,一个穿著条纹衬衫,头发弄得跟公鸡一样的男人
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啊。」店长叫了一声,然後用手指著他说:「你本人比较好看。」
他一时之间不懂这是什麽意思,他有上过电视吗?
「雅如打电话上来以後我用监视器看了一下,觉得你还不错,就叫她们带你上
来了。」店长边说边拉了张椅子放在办公桌旁,示意他坐下。「本来都是副店
在帮新人面试的,不过他今天不在,所以只好由我来啦。」
桌上堆了不少公文,店长把它们整堆拿起来放在一个夹子里,看起来像是现在
不想理,以後也不会理的样子。这个店长到底行不行啊?他心里想。
「好了。来面试吧。」店长露出了笑容,笑得很开朗很顺眼,但不知为什麽
他就是觉得这种场合笑成这样有点不对。「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为什麽我们
这麽以貌取人呢?我老实告诉你好了,如果你长得其貌不扬,我就不会叫你上
来了,雅如他们会叫你留履历等通知,但事实上呢她们会在你的履历上用红笔
写眉批,说你长得不好看,你永远都不会接到马粪石打给你的电话。副店徵人
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不喜欢员工不好看,当然我们不是做公关的,但是,客人
来到这里不就是希望能放松和纾解一点压力吗?店员如果漂亮,看书心情当然
更好。那些买参考书的考生,虽然暂时和放松无缘,但是漂亮的店员能提供他
们一点读书之外的乐趣,这不是很好吗?再说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的店装潢得
很漂亮,我可是了很多钱的,我为什麽要找不够漂亮的店员破坏景观呢,客
人太丑那就没办法了。」
其实这家店的店员并非全都是美女,有些还不错,其他都很普通,他不懂店长
为什麽要这麽多时间解释他不是故意以貌取人。也许一楼的女孩们最後一个
才找店长自有道理,店长说完了店里的状况後,又开始说他自己,说他也不能
忍受自己外貌不好看,所以他很注重穿著之类的,然後又说他的弟弟,也就是
堂堂副店长,也是大帅哥一个。这跟面试有什麽关系啊!而且这个店长除了有
点姿色外,根本是怪胎一个,这世上也不是全靠外表就能横行无阻的,他之前
已经失败十几了!
「那麽,让我看看你的履历吧。」
履历?还用得著看吗?还是说,通过外貌这一关以後还有更多关卡?原来这个
店长并不像他想像中那麽肤浅啊。不过那是当然的,他自己不也觉得光靠外貌
并不能横行无阻吗?等到他的履历一摊开,这个工作大概又要说掰掰了。马粪
石是拥挤城市黄金地段的大书局,面试当然不会马虎,他差点就中计了。
打起精神,挺起背脊,他恭敬地把履历递上去,尽量做出很有诚意的样子。
店长拿了他的履历後,很专心地读了一遍。
「你没填专长这一栏。」店长说。
「我没有专长。」虽然他在其他地方就是这样失败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这
麽说。
「不可能吧,人总会有一两项专长,特别拿手的东西之类的。」
「我刚好都是不会太差也不会太拿手,说不上是专长。」
「那是你太挑剔了吧,三楼陈组长只会一句『How are you』就给我写专长是英
文呢,不过我录取她以後被副店骂得很惨就是了。」店长皱起眉头,像是在回
想副店当初怎麽骂他的一样。
「可是她很争气,现在也当上组长了,可不是我升她的喔,是副店亲口说要升
她的,他还说现在除了陈组长以外,谁都顶不住参考书,这件事他不说我还真
不知道呢。」
这家伙一直在暴露他自己没资格当店长这个事实,他忍不住想。
「所以呢,你不可能没专长,只是你没有工作经验,你自己都不知道该怎麽写
而已。」
滔滔不绝的店长突然闭嘴不说,像是在等他回话一样,他赶紧说:「也许吧。
」
「所以罗,我们就来找找看吧,激发你的潜能。嗯你什麽时候方便上班
?」
「啊?」
「噢,对,难怪你会跟不上。咳嗯,那个你叫什麽名字?噢,在这。简伟祥
,你被录取了,恭喜恭喜。」店长抓著他的手猛握,好像以为这个动作,或是
说仪式可以帮助他解除迷惑一样,但是这根本一点帮助都没有,他觉得被录取
得不明不白,他真的觉得疑惑的是他被录取的原因!
「什麽时候可以上班?」自以为把一切事情都弄清楚了的店长又问了。
「呃随时。」
「很好,那你明天就来,你应该是要在」店长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要的资料
,只好打电话问陈组长,结果发现原来缺人的就是陈组长管辖的三楼。不过因
为交代新人琐事对店长来说太复杂了,他乾脆直接把陈组长叫上店长室。
陈组长是个绑著马尾,看起来很精明的高瘦女孩,她上来时额头上有点汗,看
起来是正在忙。「店长,你找我?」
「来,这位是」店长又偏头看了一下他的履历。「伟祥,他哲学系没读完,
还没有其他工作经验,你看,专长栏还没写耶,我跟他说可以学你只会一句
」
「店长,我货很多还没拆,单子一堆还没打,今天佩蓉休假三楼剩三个人,等
一下宜臻去吃饭我还要站柜台所以、我、很、忙。」
三楼陈组长看起来比店长还要气势凌人,店长缩了一下。「好啦,那你明天
早班还晚班?他应该给你带吧?」
「给我带?」陈组长声音拔高了八度。「现在参考书旺季你叫我带新人!有没
有搞错?给副店不行吗?」
「不行啦,他最讨厌带新人了,每都会把人吓跑。」
「那你自己带啊。要不然你去管参考书,我就带。」
「好啊。」
「好个屁!到时候副店回来挨骂的都是我,九月业绩要是不成长谁要负责?你
早不徵人晚不徵人,挑这个时候才把新人丢给我!」
「又不是我不徵人,每人一来不是被你累跑就是被副店吓跑,干嘛怪到我头
上?」店长委屈地说。
「要不然你把他给其他楼层,然後调一个人来三楼给我。」
「不行啦,如果不是帮忙参考书的话,徵男生有什麽意义?最需要壮丁的是你
吧?」
陈组长看了伟祥一眼。「那我要一个人来支援参考书,否则到时候两边都会垮
掉。」
「我一定帮你跟副店说。」店长为了安抚陈组长,露出包在他身上的诚恳表情
,只差没举起手来发誓。
「好吧,我明天开始早班,我先下去了,我可是货一堆。」说完,陈组长就走
出店长室。
店长松了口气。「忙的时候他们总是很凶,真的是很难相耶。陈组长没空,
我也没胆要她抽空带你下去,只能我带你下去了。」
店长把他的履历收起来以後,两人就一起走出店长室。首先看到的是刚刚那个
挤满货物和书本的地方,正在工作的人看到他们两个,都暂停下来,恭敬地叫
了声「店长」。
「这是我们的电脑室。」店长很自豪地介绍。「负责进退货,他们手脚快又俐
落,在各分店里可是优秀到有名的喔。」
打开电脑室另外一边的木门,出现的是员休室。「这里是大家吃饭的地方,有
时候我们会一起订,有时大家会自己出去买想吃的东西。这儿有电视、冷气,
之前是放开会用的桌子和椅子,不过因为太丑,所以我把它们换成沙发和客厅
用的桌子了,你看,这样这边还可以放饮水机,然後有茶包和咖啡可以泡来喝
,还有冰箱和微波炉呢。我之前还建议挪出点空间放床,所有人都反对,结果
现在她们还不都在沙发上睡,这样有比较雅观吗?」
他敷衍地笑了一下。「请问,明天早上是几点要到?」他觉得如果他自己不问
,店长肯定只告诉他一些没用的资讯。
「我会在八点半左右开门,不过有时候会睡到快五十分。」店长不好意思地笑
了笑。「你知道吗?我是住在这里的,店长室里面有我和我弟的房间,我们会
轮流起床开门,除非我们两个都放假,才会把遥控器交给组长开门。我们是九
点开店,所以九点以前大家就要准备好到各层楼就定位了。书店一天有好多事
要做,以前我总是以为书店是个很悠f的地方,但是後来我才知道,书店里只
有客人在悠f,店员们工作的时候,尤其在旺季,根本就像在打仗耶,你应该
看看假日时的状况,收银啦问书啦找书啦,忙得不可开交喔,而且不管冷气开
多强,还是觉得热,参考书区同学们的汗臭味尤其恶心」
「店长,我想是不是能看看各个楼层?」不,其实他并不想看各个楼层,他
只是不想在员休室里待一辈子。
「噢,好啊,当然。电脑室另一边的门是置物柜和洗手间,还有打卡钟,我明
天会把你的卡片写好放在打卡钟旁边。」
店长带他一路从四楼走下一楼,他发现除了陈组长以外,没有人敢对店长大声
小声,虽然店长行为不太稳重,她们还是必恭必敬地,就像是一种习惯,平常
被人要求惯了,就算要求的人已经不在身边监视,她们还是会照做。
店长每走几步就跟店员聊天,告诉她们伟祥的专长栏没有写,他哲学系没毕业
之类的,弄得他很不舒服。要不是他需要一个工作,他用得著在这儿听他多嘴
吗?
一楼那两个帮他打电话的店员看到他跟店长一起走下来,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
什麽。终於到达门口时,他简直想全力冲向终点。
「那麽你明天会来吧?」
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会,八点半,我没记错吧。」
「不是我有疑心病喔,只是我被骗很多,很多人跟我说会来,结果」店长
耸了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
如果是由店长来应徵的话,那些人会骗他也是情有可原,他心想。「我不会骗
你,我哲学系没毕业,专长栏还不知道要写什麽,我没有其他工作可以选择,
所以一定会来。」
「你真的是对自己太挑剔了。」
他笑了。不,不是他挑剔,是这个世界太随便了。「那麽店长,我先走了,明
天见。」
「掰掰。」店长站在店门口跟他挥手。说真的,这个人要是再认真、严谨一点
,会是很多女孩心目中的完美情人,可惜就是少根筋。
伟祥回家後,吃了他预计要吃的浏览了一点东西,晚上快
八点,他打电话回家告诉父亲母亲:他找到工作了。
「找到啦?公司在哪?」
「车站附近。」
「工作时数多长?薪水呢?」
伟祥突然愣住。
他这才发现,店长除了明天九点开店,什麽饮水机、汗臭味和一些有的没有的
以外,根本什麽都没告诉他!最後,他只好回答父母亲他不知道。有没有劳健
保,工作性质,部门,一个月休几天等等,总之,该知道的他都不知道,而他
强烈质疑店长也不知道!
母亲的最後一个问题是这一句:「你真的找到工作了吗?伟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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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三十五,他确定现在是八点三十五,但是马粪石的铁门还没开,别说开了
,连个手能放进去的缝都没有,他想自己拉开都不行。本来以为是自己的表坏
了,但是对面大楼的大钟明明指著八点三十五。不但门没开,除了他以外四周
一个同事都没有,难道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早班吗?只有一个新人?陈组长不是
说她今天早班?还是说在这里等的只有他,其他人都走秘密地道进去了?
不管出了什麽错,他都至少要等到九点才能走,九点还不开店就不能怪他了吧
,集体迟到的公司实在是太扯了。
快五十分时,陈组长来了。「你怎麽这麽早?」她看起来很惊讶。
「不是八点半吗?」
陈组长一听,马上就知道是店长干的好事。「店长开门的话不用那麽早来,副
店开门才真的是八点半,不过事实上只要九点以前打卡都不算迟到的。不好意
思,昨天太忙没时间交代你。」
说完,陈组长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喂?店长,开门了,五十分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店长昨天才亲口跟他说八点半,今天竟然睡到需要人叫起床
。
合上手机後,陈组长告诉他:「以後如果你先到,就打公司电话叫店长起床帮
你开门,如果我们不打,他可以睡一整天。」
不久,铁门开了,但是开到一半就停下来,陈组长弯腰走了进去,他也跟著进
去。乌漆抹黑的店里,他可以看到店长趴在一楼柜台上打呼。
「他都是这样的,才刚醒来又马上睡著。」陈组长说。
「早。」後方很快又有人进来了,看来大家都对店长的习性心知肚明,很晚才
到。
今天,大家已经把他当成同伴,所以把电梯的密码告诉了他,普通客人如果光
是按五楼的按键却不按密码,电梯是不会上去的,因为五楼是电脑室、店长室
和员休室的所在地,本来就是来宾止步的。「不过如果有客人跟你一起在电梯
里,你就要记得遮一下。」陈组长这麽交代他。
到了五楼後,大家轮流打卡、换制服。他在放卡片的铁架上找了一下,没有他
的名字,打卡钟四周也没有掉落的卡片。陈组长说店长肯定忘了写,所以帮他
写了一张,顺便帮他在置物柜上贴上名条,然後拿制服给他。
有些同事盯著他看完後低声窃笑,有些低声说「会相信店长,果然是新人」,
有些则完全当他是隐形人。他尽量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感觉都没有,静静
等著换制服。换完以後,陈组长已经在电脑室等他。
「这里除了店长、副店和你以外都是女孩子,不会不习惯吧?」陈组长问。
「不会。」
「你挺安静的嘛。这样也好,不会让其他人分心。」陈组长喃喃地说。
两人到了三楼以後,柜台人员已经先把灯和冷气都开了,不过陈组长还是他
,如果早上他第一个下来三楼应该做些什麽准备动作。
从前,他身为客人在店里f逛的时候很少上来三楼,今天才把三楼看仔细。马
粪石坪数大,书柜多,书种更是非常丰富。
书柜分成墙壁柜、立柜和平台,所有空间几乎都利用到了,书柜放得满满的。
如果想找新书或畅销书,可以直接看平台,平台就是用来展示大量的书籍的。
立柜和壁柜则是放所有书种的地方,通常一本书只放单本,被抽走了或买走了
就没有了,得等店员补书。马粪石书店管理书柜的原则是:库存或平台上有的
书,架上也一定要有。也就是说壁柜和立柜上放了所有书种,绝不遗漏,架上
没有就是店里没有,陈组长说这一点公司是严格要求的,因为这不只让店员好
管理,客人也好找书。
三楼最大的部门是参考书,再来是语言书,接著是美术和宗教。现在学生的教
科书版本复杂,参考书也很多样,马粪石的参考书区因为空间大,版本众多又
齐全,所以一到参考书旺季,三楼就忙得不得了。
一大早通常会有人来收纸箱。虽然马粪石会把某些纸箱回收利用,但是不要的
纸箱还是很多,可见进货量之大。有的纸箱因为被供应商和书局反覆使用,都
已经破烂不堪了。
内线广播「收纸箱」以後,陈组长把昨天没清完的纸箱都放进电梯里,电梯门
打开时,里面已经有一堆电脑室下来的纸箱了。收完纸箱後,陈组长教他使用
内线和外场广播,如果他在工作上有问题又找不到人帮忙的话,可以广播找人
。
「我们三楼,加你有五位同仁,这位是柜台的依婷,佩蓉和宜臻晚班,十二点
半才会到。」
刚好陈组长提到早晚班这类事情,抓紧这个机会,他想把所有事情都问完。「
请问,我们早班是九点到几点?」
组长和依婷都愣了一下。
「店长没告诉你吗?」依婷说。
他摇摇头。陈组长叹了一声「我的天啊」,然後从头为他说明所有的事,说完
以後还打电话给店长抱怨为什麽没有解释清楚。
听陈组长说明过以後,他才知道母亲昨天在电话里问的所有问题的答案,他还
知道明天要开会,必须提早一个小时到,开会是不准缺席不准排假的,公司很
重视开会的出席率,迟到甚至要罚钱,如果他没有问的话後果真是不堪设想,
第二天上班就被扣钱。
简单说明完一些注意事项,也骂完店长後,陈组长开始他拆参考书。她真的
是一个工作步调很快的女人,好像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似的。
「通常店里的进退货是由电脑室负责的,你应该有注意到,电脑室分成两个部
份,一个负责文具,一个负责图书。但是,店里有三个图书部门是自己进货、
自己打货单的,那就是参考书、漫画和杂志。记清楚了吗?」
他点点头。
「你是被分到参考书部门,也就是跟我一起工作。之前因为我们三楼部门少,
所以只有四个人,扣掉柜台一个,事实上只有三个人在管部门,柜台那个人还
不能站一整天喔,总不能叫她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吧?所以我们还要轮流卡柜
台。参考书呢,公司只算一个部门,之前一直都只有我在做。你看到墙壁柜那
些牌子了吧?从高职、高中分科、高中总复习、国中一直到国小,通通都是我
的工作。我这还没加上平台呢,你就知道之前公司对我多惨无人道,副店一句
『只有小娟顶得住参考书』就想打发我,实在是很恶劣,叫他徵个人也慢吞吞
。我跟你说,如果不是店长,你说不定还分不到我头上。」
陈组长拿出剪刀、刀片交给他。「来,这些给你,等一下拆货要用。昨天来了
很多货,今天可能少一点,但是也会有十几件。我要忙报表和其他事,如果你
学得快,拆货就拜托你了。」
有陈组长理事情果然让人比较安心,整个早上,他就发挥所谓壮丁的作用,
拆货、点书、搬书、整理书架,陈组长忙著打货单和理报表,偶尔才检查他
的工作进度。
拆货的工作其实只是些重复的动作,但是因为参考书很重,所以要很多力气
。他得先把绑著货的塑胶条割断,卷好丢进垃圾桶,然後小心割开纸箱,拿出
货单和里面的书,确定书的数量无误後,各拿出一本给陈组长打单,其他的搬
到书柜或平台上放好。大量的书放平台,单本就放架上,如果架上和平台都有
书,却还有剩下的货,那麽就放到库存区。
其实他现在做的这些事说穿了就是要快要细心,要熟悉书柜。把书上架是比较
复杂的,但是如果你清楚知道每一本书的位置,自然就补得快;不用费太多
时间寻找,自然就节省力气。
还好有得到这个工作。他喜欢静静地做事,看著书背上的文字,让思绪无边无
际地乱窜,如果有人问书或任何问题,就赶快找陈组长或同事理,然後把
理过程学起来。不需要说太多话,不需要做出太多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
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中午,他婉拒陈组长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出去吃东西。他不太想要回到公司的
员休室吃,他怕遇到一大群七嘴八舌的同事,破坏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
下午,陈组长外出办事。他把陈组长交代的事都做完了,下班时间还没到,他
就请同一楼层的宜臻派他点事做。他现在只会拆货、上书和整理书架,所以宜
臻请他帮忙整理她所管理的书架,好让她帮忙昨天休假的佩蓉。
他边把书推整齐,把被乱放的书放回原位,边观察各式各样的书名。他现在整
理的是美术区,虽然他不是念美术的,但是有关美术理论的书对他来说还是很
迷人。他就这样慢慢地、一柜一柜地整理。
突然,他听到有人叫他,他往右边一看,发现店长躲在书柜边,很小心地不让
自己的头高过立柜顶端,他到底知不知道身为店长这样的行为有多诡异?
「你在干嘛?」店长问。
「我在工作。」难道你的员工在工作很不正常吗?很难理解吗?他实在很想仔
细问一问。
「你今天早上等很久?」店长拿出一个杜老爷冰淇淋舔了一下。在这之前,他
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见怪不怪,但是他发现,他太低估店长了。
「其实店里是不能吃东西的,我们门口有贴标语,但是客人还是很喜欢带东西
进来吃,所以我吃应该也没关系吧。」店长看到他疑惑的表情,很理所当然地
这麽解释。
「那你为什麽要躲起来?」终於,他终於忍不住吐槽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
继续视而不见的。
「啊,问的好。」店长很得意地正要说明,发现冰淇淋快滴下来了,赶快又吃
了一口,才说:「你注意看你的左上角,动作不要太大。有没有看到摄影机?
那是和总公司连线的,有人在监看呢,如果看到有什麽不对,就会派人打电话
来罗唆个不停,烦都烦死了。那摄影机可以听到五公尺以内的人的说话声,你
以後可得小心。」
有人监看?这间公司在搞白色恐怖不成?那应该是用来防小偷的吧,他心里想
。
「那些摄影机看得到的听得到的,店长室的监视器也能看到听到喔。厉害吧?
我看到你今天很辛苦,拆了很多货。」
他随便嗯了几声,又去整理他的书柜。摄影机又怎样?反正不碍著他。
「你今天早上等很久?」店长又问了一。他现在听到这个问题就火大,但是
店长还是硬要问。
「我八点半就到了。」
店长好像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你应该告诉我的,这样我就会提早起来开
门了。」
这下他更不满了。昨天不就是你自己说要八点半起来开门的吗!?而且你什麽
有用的资讯都没告诉我,我到底要去哪里知道『应该先告诉你』??他在心中
呐喊著。
店长好像看懂了他的表情,继续说:「我是说八点半左右,我也有说我有时候
会睡到快五十分啊。」
「够了,这种事真的不重要。」他说。
「那你干嘛生气?」店长继续睁著眼睛盯著他看,想某种无辜纯洁,只是求知
欲比较旺盛的小动物。
「够了。」他加重语气。
「干嘛?你说了我又不会开除你。」
他受够了,反正这是他自找的。「因为你说八点半,你让我认为是八点半,事
情过了以後你才想让我以为其实不是八点半也可以,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店长怔怔地看著他,像是吓到了一样点了点头。「噢,我知道了。」
发现自己太激动,他平稳了一下呼吸。「对不起。」
「来不及了。」店长冷著脸说。
「啊?」
「你被开除了。」
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心情复杂到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求情,看见他脸上
闪过的无数表情,店长爆笑出来。「开玩笑的啦!」
他恼羞成怒,决定放弃刚才那个区域,去整理别的地方,但是店长跟了上来。
「你一直跟我聊天,被其他人看见没关系吗?」他说。
「其他人能对我怎样?」店长笑著说。
这家伙,大家应该起兵把他推翻的!这种家伙能当上店长绝对是因为世袭制!
另外两个同事已经在盯著他看了,不过不像是准备要谴责他工作偷懒,倒像是
把他当饵放在店长嘴边,想看看店长吃了会发生什麽事。
「店长,你让我专心工作好吗?」
「可以啊,不过你今天为什麽一个人吃饭?像你这种型的男孩子,再开朗一点
会很受欢迎喔。」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吃饭,行不行?」
「你讨厌那些女孩子?」
他不想说话。
「她们三姑六婆的,你觉得很吵吧?」
他正要开口说「关你什麽事」,陈组长回来了。「店长!!」
店长被她一叫吓了一跳,本来想逃,但是陈组长已经气呼呼地走过来了。「我
们已经够忙了,拜托你不要下来找人聊天!电脑室货很多,你有空就上去帮忙
换钱和查帐!」
「我没有聊天,你冤枉我了,我在教他整理书柜。你看,像这种凹凸不平的地
方就应该要把开数一样的书集中,因为这样书的展示效果比较好,每一本都看
得到书背。我在教他这个啊,艺术书有很多莫名奇妙的开数嘛。」店长拼命做
样子给陈组长看。
「真的吗?伟祥。」陈组长说。
他看了正在以脸部表情求他的店长一眼,再看向咄咄逼人的陈组长。「真的。
我会了,谢谢店长。」
「你看。」受到支持的店长简直心怒放。
「好啦,你不要在楼面乱晃,快给我上去,上面有很多事要你帮忙。」
成功脱困的店长连脚步都轻盈了起来,上楼之前还跟柜台要卫生纸,因为他的
手沾到了冰淇淋。
其实他并不是想包庇店长,他也希望店长被陈组长骂到臭头,但是,这家店里
能制裁店长的只有陈组长和传说中的副店,他不想成为他们那一边的人,连间
接制裁都不想,他不想太特别、引起别人异样眼光,他只想静静工作。
快下班之前,陈组长又提醒他一明天的开会。
「明天七点半左右到就行了,最好是准时到,明天是副店开门,他可不会像店
长一样开完门睡死在柜台,你看到他要记得打声招呼,他休三天回来工作很多
,脾气可能会不太好。」
其实这样正合他的意,与其和店长那种漫不经心的人一起工作,他宁愿和一板
一眼的人一起工作,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确切知道该遵守什麽,不用心思去猜
人的想法,只要乖乖照规定就行了,这样对他来说比较方便,他可以做些重复
的工作,思考他想思考的问题。
他搭电梯到五楼准备下班,但是一出电梯就看见店长捧了杯咖啡站在後台电脑
旁边。电脑室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在喝茶吃点心。
「哈罗,伟祥,要不要吃小蛋糕,里面有包很好吃的奶油耶。」店长挥著手说
。「这是我刚刚去排队买的,要吃的话要到後台这边吃喔,这里摄影机才照不
到。」
电脑室的人大多都有吃,有的为了不让摄影机照到,还别过脸去偷偷嚼。这里
没有客人只有同事,楼面上会约束店长的组长又不常来,店长八成常常在这里
开零食派对。
「你放心啦,楼面主要是为了观察店员服务态度才装录音功能的,电脑室的摄
影机没有录音功能,在这里我们说什麽总公司都不知道。」店长看他迟迟不过
去,为他补充说明了这一点。
他走了过去,拿起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
「伟祥,听说你是哲学系的?」电脑室的竹君边拆书边问。
「嗯。」
「而且还没毕业。」店长插嘴。
他翻了一下白眼,他就知道不应该接受店长的任何好意。
「你为什麽不念毕业?大学毕业工作不是更好找吗?」旁边正在打单的雅惠说
。
「有办法毕业我也想毕业。」他说。
「你是不是很聪明?」店长问了一个他觉得是目前为止最白痴的问题。
「店长,你问那是什麽问题啊?」竹君说。
「哲学不是爱智之学吗?应该要聪明的人才能读吧?」店长说。
「我不上不下。」他说。
「你真的对自己很挑剔。你们知道吗?他的履历没有写专长那一栏,我问他说
为什麽不写,他竟然说没有专长。很奇怪吧?」
「这件事我听过好几了。」竹君皱著眉头说完後,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这两天
她们一直听他讲这件事,早就已经腻了。
「这明明就是很有趣的事你要下班啦?」店长很眼尖地看见他偷偷往置
物柜方向移动。
对,没错,他要走了,他要快逃。「对,有点晚了,我得先走了。」
「真好,我也想下班。」文具部电脑室的逸淳说。
「想下班就下啊,时间早就到了。」店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谁敢啊?明天副店回来要是看到有货没拆完,我们就完蛋了。」竹君说。
「三楼事情都做完了吗?」店长问他。
「我不知道。」他只知道陈组长叫他下班。
「陈组长人真好呢,她八成要加班到八九点。」
听店长这麽一说,他觉得要踏出店门的脚步真是沉重。
「她以前不就是这样。」雅惠说。
「徵新人进来不就是为了不要让她这样吗?」竹君说。
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下去三楼帮忙陈组长把事做完。店长似乎注
意到他的心思,突然大声说:「没关系啦,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受
副店洗礼呢。」说完店长还坏笑了一下,分明是明天等著看好戏的表情。
店长话锋一转,大家马上跟著附和,说他们是新人的时候也被副店吓到、副店
的确比加班可怕、如果可以不要见到副店,她们宁愿加班之类的。店长提起副
店後,他是不是让陈组长一个人加班这件事已经不再重要了。趁大家七嘴八舌
说副店坏话,他溜进洗手间换衣服,然後匆匆离开马粪石。
3
虽然他七点半之前在路上还有点半信半疑,但是看到马粪石半开著等人进去的
铁门,他就相信了。副店虽然和店长是兄弟,但是他们完全不一样。
带著有点紧张的心情弯腰走进店里,他看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穿著制服坐在一楼
柜台里,正在翻看一些资料。柜台灯昏暗的光线下,他可以看到副店的脸部曲
线有力地勾勒著他的轮廓。其实店长也是类似的长相,但是副店的沉默和紧揪
著的眉头使这种长相更有说服力,让人望而生畏。
「副店早安。」他记得陈组长说过一定要打招呼,但是他很担心副店不知道他
是谁,说不定会把他撵出去。
副店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下,然後又低下头,沉沉地说了声「早」。
他松了口气,看来副店对店务的了解比他想像中还透彻,如果是店长看见陌生
的新人走进来,搞不好会以为他是来送外卖早餐的。
他快速走向电梯。现在他了解大家为什麽怕副店了,连他都觉得阵阵发冷。他
虽然什麽错事都没做,甚至根本还不认识副店,被他盯著看时却有种无地自容
的感觉。
到了五楼後,看到昨天让他伤透脑筋的同事们,他反而觉得放松。
竹君看到他上来时表情僵硬,笑著说:「副店很可怕吧?」
他边把东西放进自己的置物柜边说:「他看起来很严厉。」
「如果只是严厉就好罗。」竹君说。
二楼林组长刚换完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听到他们在谈副店,也插进来说:「
副店刚来店里的时候,我还把他当猎艳的目标呢,现在叫我接近一点我都不愿
意。姐姐在这里做五年了,副店才来三年,你知道吧?有一他帮我带一个二
楼新人,你记得吗?竹君?是不是你接的电话?」
「喔喔,你说那个。」竹君开始笑了起来。「不是我,是雅惠接的,不过我记
得,那个女生的妈妈打来的对不对?」
「她对著话筒破口大骂耶,我话筒要拿这麽远才不会被震伤耳朵。雅惠也很奇
怪,干嘛转给我?人明明是副店弄哭的,要精神赔偿跟他要啊,关我什麽事?
」林组长边说边走到电脑室找她的早餐。
竹君继续替他解释:「那个女生才来一天就没来了,回家以後一直哭说不要做
了,她妈妈就打电话过来,说我们欺人太甚,践踏小女孩的自尊心之类的。其
实我觉得那不全然是副店的错,那个女生抗压力太弱了,是个十足的草莓。让
副店带过又留下来的也有很多啊,你们家宜臻就是一个。好了,你快换衣服吧
,五十分就要下去了,早餐吃了吗?」
「吃过了。」
竹君点点头,也走了出去。
陈组长在他换完衣服後,给了他笔记本和笔,交代他等一下开会一定要抄笔记
。「因为开会时所说的大事小事我们不可能全记清楚,但是如果犯了开会上提
醒过的错,那你就是罪加一等了。把开会内容抄起来,以後忘了才方便查找。
走吧,该下去了。」
他和大家轮流搭电梯到二楼,二楼不知何时已经排好了开会用的桌子。座位是
照楼层安排的,他看著长方形桌子短边的另一边,放了两张不一样的椅子,马
上就知道那是店长和副店的位子,店长右边开始是一楼人员,然後二楼。轮到
三楼时,竟然刚好在店长和副店对面。一个同事提醒他,这是个绝对不能打瞌
睡的位子,要他千万小心。
一开始大家还敢小声聊天,一直到有人说「电梯下来了」,大家才安静下来。
他回头看电梯的方向,店长和副店从里面走了出来,穿著衬衫和短裤的店长
走前面,两手空空,穿著制服的副店走在後面,手上拿了一叠文件。
店长和副店差不多高,店长也许高一点点,两人身材差不多,一样精瘦,气质
上就不用多谈了。副店唯一比店长弱的大概就是没有笑容,凭良心讲,店长笑
起来很好看,如果忘记他所有的行为的话,是种可以好好欣赏一番的笑容。
店长坐下以後,跟副店拿了会议纪录簿,说:「各位同仁早。」时间那麽早,
真难得他的声音可以这麽有精神。
「店长早,副店早,各位同仁早。」大家一起说的时候,他有点跟不上,只能
跟著开开嘴巴。
「我看看噢,今天的纪录轮到琼文,就是你啦。」店长把会议纪录簿放在桌
上一推,簿子就滑到琼文手上。用传的比较庄重吧,他心想。但是大概是店长
推习惯了,谁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就连副店也一样,他正专心地看著资料。
「那麽,我们开始举行月会。」说完,店长像是想到什麽,问副店说:「你觉
不觉得『月会』听起来像某种月亮崇拜的宗教定期举行的仪式?」
「还好。」副店看著店长说。一点都没有敷衍,一点都没有不耐,甚至不觉得
店长这麽问有什麽不对,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回答店长的白痴问题。
他还以为副店对店长的制裁是跟陈组长一样的,一看到店长乱来就五雷轰顶,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觉得副店对店长非常忍让,不,好像也不是在忍,他根本
允许、包庇店长做所有的事,而陈组长在这种时候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实在是
很不寻常。
他本来以为副店回来後店长会收敛一点,但是他也许想错了,店长还是会跟前
两天一样为所欲为。
「今天我有一件大事要报告。」虽然店长很慎重地说,但是他觉得一定是没什
麽大不了的事。
「我们有新同事了,拍手拍手!」
大家开始鼓掌时他才回过神来。咦??什麽?是他吗?
「自我介绍一下吧,伟祥。」店长身体向前倾,很兴奋地说。这时,副店也抬
起头看向他。
他很尴尬地说:「店长,副店,各位组长,各位同仁大家早,我是三楼的伟祥
,负责帮忙陈组长管理参考书,今後可能会有问题需要请教各位,请大家多多
指教。」
「哇,真的是典型的官方说法耶,好吧,欢迎你,第三个男丁伟祥。」店长说
。
老实说,店长没有在开会上提什麽专长栏的事,他还真有点感激他。
他自我介绍完以後,会议就进入正常例行的程序,从一楼开始轮流报告。大家
报告的内容有个人工作时间管理上的事,有店里的杂务之类的事,也有即将举
行的书展或是特展或是产品价格之类的事。陈组长报告最久,因为参考书的问
题太复杂,牵涉的金额又太庞大,而且需求的客人很多,陈组长希望各楼层都
能对参考书有一定程度的熟悉。
他忙著抄笔记,但是有些事就算抄了笔记也不会懂,等一下得再问问陈组长。
陈组长报告完以後,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著所有位置的人的全名,她要他尽
快认识所有人,工作才会方便。他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店长叫做宋晋宇,副店
叫作宋奇伟。
知道店长的名字後,他很自然地往店长的方向看,发现他竟然在打瞌睡
!就在副店旁边,他竟然就这样大剌剌地睡!
大家都轮完以後,换副店报告了。副店严肃的声音说著「店长,各位同仁早」
,旁边却有一个已经不知道梦到哪里去的店长,这画面真的太不对了。
店长睡著的画面害他很难集中,这时陈组长却低声说:「注意听。」他只好打
起精神,专注地听。
「首先报告上个月的成长比率。」副店这麽一说,大家都把笔重新拿好准备抄
写。副店环视了一下所有人,才开始念出成长比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此时副店的眼里,少了他看著店长时特有的温度。
几乎所有部门都有成长,参考书甚至成长到百分之二十三,名列第一。唯一没
有成长的部门是电脑书和美术,其中有一个是三楼同仁负责的部门,陈组长眉
头皱了一下。
「先从电脑书说起。雅如,你觉得你的部门为什麽没有成长?」副店说话时看
著他自己的资料,就像是别人对不起他,他正要对方给个理由一样,他可不会
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就留任何情面。
雅如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确切答案。这种时候叫她怎麽说?如果说出自己
的任何过失,不就等於承认明知故犯?
「说不出来?我来问,你来答好了。你觉得现在架上齐不齐?」
雅如终於小声地开始说了:「之前因为有客人带朋友来买了很多,所以有些地
方有点倒柜。」
「买很多又怎样?买很多你有成长吗?你倒的只有那些地方吗?」
雅如不敢再说任何一句话。
「客人买很多你应该做什麽?」副店的声音大了起来。「打电话给厂商订货催
货啊!业绩要怎麽成长?客人要买书的时候你书架上没书要怎麽成长?你就卖
那一就满意了吗?时段补书有没有做?传真订单以後有没有追?我看你的书
架就知道怎麽回事,你半天说不出一个原因!?」
在场的人没人敢吭一声,店长倒是继续睡得很舒适。
「同楼层的人要负连带责任!组长在干什麽?有没有注意同仁的工作状况?我
上个月初下去代理的时候缺的书,今天还是缺!你们自己算缺了多久?我在报
表上有没有写!?」
已经有人开始偷偷递面纸给雅如,一楼组长也面色铁青。
「同仁之间的互动,所有楼层里面就是一楼最差。你们其他部门成长有什麽用
?如果电脑书继续烂下去,迟早拖垮一楼业绩!雅如,你自己想要怎麽改善,
明天交报告给我。」
雅如边擦眼泪边点头。
接下来轮到三楼的宜臻了,他从馀光中可以看到宜臻僵硬的表情。
「宜臻。」
被副店一点名,宜臻的身体震了一下。「是,副店。」
「你平均一天报表多少页?」
「两个部门加起来还不到一页。」宜臻说。
「你是正反两面算一页,对不对?」
「对。」
「你知不知道漫画一天报表有几页?」
宜臻摇摇头。
「起码是你的三四倍,有的时候甚至五六倍,漫画上个月成长多少你知不知道
?」
「百分之十四。」
「百分之十四。林组长每天查这麽多报表,还要自己拆货、上架,还要注意整
个二楼的状况,她却可以成长百分之十四。」副店怒视著宜臻,宜臻只敢看著
自己面前的笔记本。「我有要你跟她比金额吗?没有。我们的成长比率都是跟
去年自己的部门比较的,你有没有比较不利?」
「没有。」
「所以这代表什麽?整家店,就是你负成长最多,整家店,就是你的书柜最乱
!我知道美工书开数很复杂,但是你的时间是不是比别人多?绝对整理得完,
绝对补得齐,绝对可以成长!这是个人有没有用心管理的问题!」
他本来以为宜臻也要哭了,在大庭广众下被人大声指责,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的
确难以承受了一点,但是宜臻没有哭,她像是不想输给副店似的一直忍耐著。
「还有雅晴。」
「是。」四楼文具部的雅晴业绩是成长的,所以被点名时她毫无心理准备,一
脸茫然。
「你上个月成长三点一,但是如果没有那一批客订,你就是负成长,你要小心
。还有,纸品只成长这麽一点不太像话,现在可是开学季。」
「是,副店。」
接著,副店开始公布总公司传真来要大家注意的几个要点,还有新接的几个特
展,最後是公布九月业绩目标,大家马上又振笔疾书。
「以上是九月业绩目标,希望大家多加油。今天会议到此为止。」副店说。
「谢谢店长,谢谢副店,谢谢各位同仁。」大家又异口同声说。
散会後,大部分的人都偷偷松了一口气。副店尝试叫醒一直睡到现在,刚刚还
被大家谢过的店长。在走上三楼时,他好像隐约听到副店轻声说:「要睡到房
间里睡,在这会感冒。」
下午,他上书时看到参考书高中地理区在漏水,匆匆忙忙跑到後门仓库想拿拖
把,却看到佩蓉站在仓库门外,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宜臻在里面。」佩蓉不明说,但用表情告诉了他:宜臻拼命忍耐到现在,终
於忍不住委屈还是哭了。
「上个月她几乎都在帮我。语言区新书多,书展又接了好几个,她看我忙不过
来,一直在帮我分担,甚至加班了好几天。语言上上个月很危险,她大概怕我
被骂吧,没想到反而害了她自己。」
「可是参考书区漏水,组长又不在。」
「你先去把五号冷气关掉,然後去五楼借个纸箱铺在地上。它应该很快就会不
滴了。」
他照佩蓉的话去做,当他拿著纸箱回到参考书区,佩蓉已经先站在那里检查有
没有书被弄湿。
「她出来了吗?」他问。
「还没,还要再等等吧。」
「每开会都是这样吗?」
「如果所有部门都成长的话会平静一点。你被吓到啦?」
「只是觉得有点夸张,没想到书局业绩压力也这麽重。」
「当然了,经济不景气嘛。前一任店长在管的时候业绩很差,店长和副店来了
以後业绩才拉上来,虽然他逼得很紧,可是效果很好。」
「应该有其它方式可以沟通吧?」他说。
佩蓉笑了。「没办法,副店就是这种人。不过他也不是光说不练,所以他说什
麽大家都没办法反驳。你知道副店在店里的工作是什麽吗?」
他摇摇头。
「他是休假代理人,也就是说只要有人休假,他就代替她们完成工作。店里每
一个部门他都懂,甚至比管理人更厉害,被他摸过的书架都饱满整齐得不像话
,而且分类简捷又俐落。他以前其实也有管部门,他总是挑业绩最差的部门,
想尽办法把业绩拉到成长。从前我们还会说某些部门业绩下降是因为景气的关
系,市场在萎缩,所以我们赚不到钱,但是那些所谓冷门的部门被副店管过以
後,没人敢再说这种话,他证明了业绩下滑没有藉口,是自己努力不够。」
店员们对副店有种很复杂的感情,既崇拜又恐惧。虽然他会用刻薄的语气和冰
冷的眼神伤害你,但他毕竟是为了马粪石好,大家都无话可说。
如果副店和店长可以中和一下,不要那麽极端就好了。他正这麽想时,店长突
然出现,手上不知拿了什麽往後门仓库走过去,他和佩蓉都跑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佩蓉要阻止店长进去仓库,就像她之前阻止他一样,但是她却说:
「买到了吗?」
「当然啦,你看,还有榛果奶茶喔。宜臻的臻是榛果的榛吗?」
「不是。蛋糕呢?你买什麽?」
「巧克力,我的最爱。天啊,这些吃下去肯定肥死,你确定要这麽做?」
「少罗唆,快点啦,她在里面很久了。」
店长打开仓库的门走了进去,还亲腻地叫著「小臻臻」。
「店长会理,他在这种时候非常有用,宜臻等一下就会出来了。谢谢你关心
喔,我会帮你告诉她的。」
佩蓉说完就要走,就像她真的非常非常信任店长一样。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你不用担心,一楼的雅如也会有蛋糕和饮料的,店长不会厚此薄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店长」怎麽回事?难道没有人看得出来吗?他是
个痞子啊!他那种穿著、那种行为,怎麽能让他跟女孩子单独共一室?「店
长是男的不是吗?」
佩蓉先是呆了一下,然後噗地笑了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宜臻很
安全,我们店里所有人都很安全,除了你以外。」
「我?」
「嗯哼。」
「店长是」不会吧!真的假的!
「没错,而且他很喜欢你,你才来第一天,你专长栏的事就传遍整个公司,不
过大家都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就是了。」佩蓉很愉快地说。
他还以为店长是那种喜欢说别人f事的大嘴巴,所有人的f事他都说的,比如
说谁谁谁身材比例一比一啦,或是谁谁谁体脂肪过高,谁谁谁发梢分叉了之类
的,他完全没发现被说f话也能是一种特别待遇。不对,谁要这种特别待遇啊
!!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的确是可以看得出一点端倪,都怪他被店长各种没大脑的
行径所迷惑,才会没发现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麽,他现在是羊入虎口吗?
「你别担心啦,店长人是奇怪了点,但是还算正派,不会乱来的啦,至少大庭
广众下不会。」
那他应该觉得很安心就是了。他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试图传达自己
的意思。
「你很讨厌这种事是不是?」佩蓉问。
不,不讨厌,但是店长不是我的菜好吗?他不但不是菜,还是那种会惹我生气
的劣质食品。
「你不会想辞职吧?」佩蓉看他一直不说话,开始有点担心了。
「真的有那个必要吗?」店长会把他关进店长室干嘛吗?还是会滥用职权取得
他家的地址?可恶,早知道当初陈组长说要建档时应该给假资料的。
「不是啦,我是想说如果你会觉得不舒服,说不定就不想做了。你不要听我乱
讲啦,我什麽事都还不确定啊,店长也没亲口说过,况且如果发生什麽事,还
有副店在啊。」
副店在能怎样?把我吊起来打吗?我又不是没看过他包庇店长的样子。
「而且你在三楼耶,店长最怕陈组长了,陈组长会保护你的。」佩蓉突然拉住
他的袖子。「拜托你不要走,陈组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用又任劳任怨的男丁
,如果因为听我乱讲了什麽而害你跑掉,她会宰了我的!」
「你们在干什麽?」突然,身後传来了副店的声音。
两人都僵住了,害怕刚刚谈话的内容被副店听见,也害怕副店发现仓库里面的
店长和宜臻。
「书都上完了吗?」副店问。
「呃我去电脑室拉书车。」佩蓉说完就溜了,并用眼神示意他快溜。
「我我去整理书柜。」在副店怀疑的眼神注视下,他狼狈地逃回参考书区。
边整理参考书他边关心著仓库的状况。副店一直没有离开那里,像是想知道他
和佩蓉刚刚站在那里聊天的理由一样,他看看四周的摄影机,又看看书架,最
後,他的眼光落在仓库的门上。
惨了,只要稍微打开门,就会听见宜臻和店长的声音啊。
正在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引开副店的注意时,副店打开仓库的门了,但只是一点
点,然後停在那里,像是在听什麽一样,最後,副店竟然轻轻地关上了仓库的
门。
这些他全看在眼里,大家眼中的铁面人,其实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副店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他吓了一跳,赶紧别过头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渐渐热了起来,他假装专心整理书柜,心里祈祷副店
不要过来,终於,他听到了副店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一个书店店员,除了要应付上司和客人外,还要应付一种很重要的人物,那就
是业务。
业务的存在是为了联络供应商和各书局,跟业务关系好对生意绝对有益,在书
店工作,人脉也是很重要的,如何跟业务和平相,也是书店店员的一大课题
。
每个人跟业务的关系都不同,陈组长虽然跟业务都认识很久了,但是因为她太
过忙碌,几乎只谈公事,其他人就会跟业务说说笑笑,有时谈谈其他店家,有
时甚至谈彼此生活上的事。
佩蓉说,如果跟业务变成朋友就能拿到很多好,例如客人订书,如果时间很
紧急,只要一通电话,业务就会帮忙把书送到店里,比货运快上好几天。另外
,如果书本有附上赠品,稍微跟业务撒娇一下,说不定就能拿到更多。
当然,跟业务之间的友情也是要付出代价交换的。像马粪石这种大书店,很多
业务都会争取自家商品的曝光率,这包括了海报张贴、平台摆设和书架摆设等
等。书店再大也只是个有限的空间,没有办法摆上所有厂商的货品,所以在货
品不断推陈出新的状况下,商家绝对会做一个必要的动作:退货。业务之间的
战争就是:拉下别人的书籍,摆上我自己的。这使店员在退货时必须先做全盘
的考虑,这使退货也成了一种哲学,如何圆融地理退货是很重要的。
宜臻外表看起来耳根很软,但是其实很会精打细算,佩蓉则是有话直说,风趣
又豪爽,两人对付业务的手段就大不相同,他很喜欢看著同事跟业务表面上轻
松谈话,私底下进行大斗法。
这天,他和陈组长早班,其他两人晚班,副店请陈组长理一些店务,只留他
一个人在三楼。因为是星期一,所以客人不多,他还应付得来。
说来很奇怪,副店总是要陈组长帮他理店务,他总是会有各种理由说明其他
人不适合,只有陈组长能办到。陈组长很不甘愿,但是还是得做,回到三楼以
後她的心情通常都很差,这时他自己就得识相点,努力在陈组长回来之前把事
情做完。
陈组长已经过他查报表和看业绩了。副店曾经说过,二楼林组长的报表是宜
臻的三四倍甚至五六倍,但是陈组长的报表能到宜臻的七八倍,假日甚至十倍
。但是副店从来不曾提起陈组长有多辛苦,反而还一直加派重的工作给她,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故意在刁难陈组长一样。
但是为什麽?陈组长管理的参考书区要说是全店上下最赚钱的部门也不为过,
她这麽辛苦,成绩又这麽优秀,副店为什麽要刁难她?难道副店最乐见的不是
店里的业绩成长吗?不只副店这方面的行为诡异,陈组长虽然很生气,但是一
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平常店长只要犯个小错或惹她不高兴,她就毫不客气开
骂,副店这样为难她,她竟然一声都不吭。有时候他觉得,陈组长就像是要和
副店正面对决一样,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输,所以才拼命忍耐。
他进店里以後,副店似乎比以前更有理由使唤陈组长了,他更努力,只会使副
店的理由更充裕,但是他想不到其他的解决办法,只能尽量帮忙陈组长把事做
好。
他一个人在柜台附近拆货,心里想著,接下来应该要请陈组长他打货单,这
样的话他就能一个人负责整个流程了。他想得正专心时,一个业务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佩蓉在吗?」
「佩容她晚班。有事吗?」他说。
「是平台的问题,你帮我看一下好吗?」
他跟著业务走到佩蓉的平台边,业务开始说了:「我们之前有一系列三本书,
一直都是放这个平台的,但是这几个星期好像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是客人买走
的,也许几天以後就会补进来了,但是今天来还是没看到。要不然这样,我三
本各帮你补五本要不要?」
听到业务马上说要补书,他连忙说:「可是我不清楚这到底是卖掉的还是佩
蓉抽掉的,你等一下喔。」
他用电脑查询过以後,发现其实库存还有各三本,那表示架上各有一本书,其
他各两本在库存里,其中一本最後一卖出是两个礼拜前,也许佩蓉不打算再
给它平台了。
「这三本书应该是佩蓉抽掉的,库存都还有三本,我想暂时不用再补了。」
「她抽掉?这样不行啦,那三本就是要摆平台才会卖啊,让我看一下销售。你
看,我说的没错吧?最後一卖是两个礼拜以前,她抽掉以後就开始不卖了。
这个要补回来啦,这三本书不能抽。」
「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要问问佩蓉。」
「没关系嘛,我先帮你各补五本,佩蓉不要再退掉就好了。」
完了,他心想。他完全斗不过这个业务,如果让业务真的把书补进来,佩蓉一
定会把书退掉,到时候电脑室就会问:一下进一下退,到底是谁让业务补的!
这种时候佩蓉一定会把他供出来,然後竹君会打电话下来骂人,叫他下跟业
务对杠不准输,否则就要他加班到电脑室办退货。
他知道电脑室很忙很累,所以绝对不能增加无意义的进退货,但是他不知道该
如何阻止业务,眼看著业务就要在单子上下笔了!
「张先生!」洪亮又愉快,这是店长的声音。
「店长!好久不见!」姓张的业务看到店长,马上露出谄媚的脸。还真亏他认
得出这只枝招展的公鸡是个店长。
店长来这里干什麽?他心想。他每看到店长出现在三楼,不是带著洋芋片就
是带著宝咖咖,要不然就是烤蕃薯、葱油饼、鸡蛋糕或是车轮饼,看到他两手
空空下来还真是不习惯。
店长说瞒天过海里的布莱德彼特也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所以这样应该很帅吧
,佩蓉和宜臻都觉得耍帅有其他很多更好的方法,他倒觉得店长纯粹只是想边
吃零食边找人聊天而已。吃葱油饼那他还被陈组长抓到,被骂得很惨。
「好久不见,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店长问业务说。
「这是我要问你的吧,我每个礼拜都有来耶。」业务说。
「是这样吗?」
「当然啊,我也有业绩要顾的。」
「那你找我们家伟祥做什麽?」店长挡在他前面,完全帮他转移了业务的目标
。
「佩蓉不在嘛。我跟他说我要帮佩容补三本书,这三本很好卖,其他书局都固
定摆平台,都有在跑,很畅销的,你们大书局不摆不行啦。你们帅哥帮我查过
了,说是佩蓉把它们抽掉了。」
「架上还有吧?」店长问。
「是有啦,可是这三本一定要摆平台才会动,你来看看这个销售。」业务把店
长拉到电脑前。「你看,两个星期前还有卖,两个星期前就是她抽掉的时间,
她抽掉马上就不卖了,证明我说的没错。」
「嗯,所以呢?」
店长这一问让他抿著嘴笑了起来。看著之前他疲於对付的业务现在反而要对付
棘手的店长,其实还挺好玩的。
「所以我说这三本书应该要补回来啊。」
「你要补几本?」
「各五本,放平台。」
「你疯啦!!」店长叫了出来。
他又忍不住要笑了,他转身假装关心其他书柜,以免被业务看到。
「怎麽会,五本是基本量耶。」业务真的非常有耐性。
「你刚明明就看到库存有三本,补五本干嘛?这样我不就有八本?」
「这个会动啦,你摆著一定会卖,一进五本省得你下补书啊。」
「谁跟你来这套?我们现在要控管库存耶,佩蓉绝对会退掉,到时候电脑室又
要骂人。你知不知道上我让小黄补书的下场?竹君用蜗牛胶带丢我耶!那个
很危险,尖尖的地方割到会流血耶!你要我为了让你补书面临这种危险吗?」
「要不然补三本,把平台补满,这样行了吧?」
「干嘛一定要放平台?你真的讲不听耶。你看,其他几乎都是新书,佩蓉也不
能退啊,新书一定要放一个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噢,自己的新书放不到
一个月就一直哀哀叫,别人的书都没关系。」
「我没叫她退新书啊,你看最右边那一排,那不是新书吧?可以退那些。」
「那你看那一排上面的那一排,那也不是新的,放很久了耶,可以退吧,你们
家的喔。」
「那个不行啦,那个很畅销耶!」
「别人家的书也很畅销啊,你总不能要我们佩蓉把其他家退光光,都放你们家
的吧?你就让别人的新书试试看嘛,如果有几本真的不行,到时候再进你的书
摆平台,你至少要让别人试一个月啊。」
业务想了一下,终於屈服:「好啦好啦,那我一个月以後就要补书喔。」
「这你跟佩蓉谈。我们很尊重管理者的,上我只是给她偷偷移了几本书,有
个业务就被骂了,她以为有人没经过她同意随便调整书柜,真的好凶喔,我还
买三个抹茶铜锣烧跟她道歉。」
「怎麽能不经管理者同意移书的位置?业务应该都知道这是禁忌,不会做这种
事的。」
「所以说啊,後来我就自己承认是我做的,害她还要跟业务道歉。总之她的部
门有什麽事,还是让她决定比较好,反正还有机会嘛,你见到她再跟她谈啦,
我不能替她决定。」
「好啦,不勉强你啦,那就先这样,我先走罗。」
「慢走,下见喔。」店长跟业务挥手道别。他真没想到,不按牌理出牌的店
长竟然击败业务了!
店长自己也很得意,回过头来感动地说:「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救了你一命
。」
一命?「有吗?」他说。
「有,当然有。」店长像是不许他赖帐似地,夸张地说。「我一看就知道那个
业务不安好心,他看你一个人在楼面上,打算诱拐你,让他补书进来冲他自己
的业绩,我一看就知道你会被骗,就像小红帽一样。」
「小红帽?」
「没错,还有罗伯兰登。」
「这两个人差太多了吧?」
「反正都是被骗。」
「等等,奇怪了,你为什麽知道业务找我说话?你的时间点抓得太好了,好到
让人很怀疑。」
店长「啧啧啧」地摇著头:「天啊,人家跟你说话你都没在听吗?你这样小心
哪一天被组长念,小娟超罗嗦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些监视器看到的听
到的,店长室里也能看到听到啊,我一大早就看著你一个人一直看到刚才,当
然知道有人要骚扰你。我可是用我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
「你,用监视器看我?」
「是啊,边吃甜心薯,雅惠我可以用筷子夹饼乾吃,比较不用弄脏手。女孩
子真的很厉害对不对?」
副店每天都在楼面辛苦工作,有时候一天甚至要代理二到三个部门,这家伙在
店长室吹冷气吃甜心薯?他默默转身离开店长,走向柜台,抱起书车上的书走
向参考书区。
店长追了过来。「GG,今天下午一起去换钱吧。」
「换什麽钱?」他边工作边问。
店长随意翻看著参考书的内容说:「就是去换钱啊,店里零钱不够了。本来是
竹君跟小娟去换的,可是她们太忙了,所以还是我们去换好了。」
「我也很忙啊。」你没看到成堆的参考书吗?
「反正才一下子而已,下午佩臻和宜蓉就来了,你应该可以抽个空陪我去吧?
」店长开始有点可怜兮兮地说。
「应该是宜臻和佩蓉吧?」相多久了,竟然还叫错人家的名字!
「是这样吗?反正一样好听,应该没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我不要。只是换个钱而已,为什麽非得两个人一起去?」
「你是不是没换过钱啊?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去啊,零钱很重耶,而且万一有强
盗怎麽办?一个人如果不小心被撞倒在地,另一个人就要马上追上去才行啊。
」碰了钉子的店长声调还是可怜兮兮地,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点淡淡忧愁,不过
在他耳里听起来假到不行。
「我不要。既然两个女生拿得动,一个男生绝对足够,而且如果零钱真的那麽
重,强盗也跑不快的,我相信你一定追得到。」
听他这麽说,店长垂头丧气地走了。
下午,陈组长面色凝重地把他叫到柜台前,除了柜台的依婷以外,佩蓉和宜臻
也站在柜台里,这种大阵仗让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妙。
「组长,你有事找我?」他说。
「你跟店长去换钱吧。」陈组长说。
「什麽?为什麽?」大家太大惊小怪了吧?这种事干嘛要全员出动?
「店长不吃饭,而且跑到置物柜那个房间里闷著,他说他要让自己又饿又热。
」佩蓉无奈地说。
「他有病吗?」他说。
「说实在的,他坐在洗手间前面,真的让我们很不方便,进出的时候都有点尴
尬。」依婷言下之意就是请他跟店长去换钱,解决店长这个大麻烦。
「你们这样宠他不太好吧?他会更无法无天的。」他说。
「副店骂过了,没有用。你还是跟他去换吧,店里零钱真的快用完了,顺便带
他去买东西吃,让他饿坏了对你没有好,真的。」佩蓉说。
「为什麽非我不可?你们找一个人带他去也可以吧?」
宜臻和佩蓉面面相觑了一下,佩蓉才吸了口气,说:「店长说,他想跟你一起
去,因为他要在路上跟你聊一些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是什麽事?」他受不了地说。
佩蓉耸了耸肩。
「他在洗手间前面说的?」他说。
「他又饿又热。」宜臻温柔地提醒他。
陈组长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只顾皱著眉头看著还没打的货单,她大概觉得连自
己都开口要求了,他就一定得服从吧,不管他说什麽,组长都只会当他是发牢
骚,不会帮他脱困的。
终於他还是屈服了,因为佩蓉说:「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副店亲自上来的。」
他只好硬著头皮答应了。他不是怕副店,至少,跟店里其他女孩子的害怕不同
,他不喜欢和副店面对面,是因为最近副店很容易让他脸红,他不想被看见那
种蠢样子。
店长兴高采烈地拉了一台板车,用胶带在上面固定了一个纸箱,然後跟他一人
拉一边,精神抖擞地出发。
到了一楼出了电梯以後,他看见副店站在一楼柜台旁,今天一楼黄组长休假,
所以副店必须代理法商书。
「小伟,我们走罗!」店长对副店说。副店叫宋奇伟,所以店长腻称他小伟吗
?跟副店冷漠的外表实在很不搭。
副店看到店长终於又展露笑颜,心中放下了一颗大石头,很快地走了过来。「
金额确认过吗?」
「有,竹君帮我复点过,你要再点一吗?」
「不用了,你快去吧,过马路小心左右来车。」副店不放心地叮咛。
「你干嘛跟竹君说一样的话?我会小心的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去。待会见
。」店长说完就拉著板车要走。
副店微微笑著跟店长说了声「待会见」,他还是第一看见副店笑。只有在店
长面前,副店冷冰冰的态度才会稍微融化,只有对店长,副店才会包庇和溺爱
,他本来也想跟副店说声「那我们先走了」之类的话,但是很快地又打消这种
念头,只要有店长在附近,任何人在副店眼里根本都是一文不值。
「出发罗!幸运的话,半小时就可以回来了。」店长说。
「要那麽久?」
「当然罗,换钱可是件很正经的事。」
「这跟正不正经没关系吧?所有程序你都知道吗?我可是没有换过钱喔。」
「知道,我们今天要换三万六千元,五十换一万,十元换两万,一元换五千,
五元换一千。」店长很熟练地背诵著,看来他今天真的期待很久。
「钱呢?」
「就在我的」店长摸了摸右边口袋,觉得不太对,又摸了摸左边口袋。
「左边口袋里,你想看吗?」
「不用了,你记得把钱保管好就是了。」有三万多元的钜款在身边,他总觉得
很不自在,事实上,平常只要五千就够他不自在了。
「没问题的啦,如果不见了,再去领就好了,我有带皮包。」店长自以为万无
一失地说。既然这麽不把钱放在眼里,之前干嘛可怜兮兮地说怕被抢啊?他白
了店长一眼。
「面包店!我要买面包。」店长停了下来,开始掏口袋拿皮包。
「你不是说幸运的话都要半小时才能回去,现在还要浪费时间?」
「我很饿耶,我中午什麽都没吃,这样等一下会没力气拉板车。」店长边说边
用委屈的眼神谴责他,竟然不让肚子饿的人吃东西。
「好啦,那你快一点。」他没什麽耐性地说。
店长开心地冲进面包店,几分钟以後拿了一袋面包出来。
「你买那麽多做什麽?」他说。
「分大家吃啊,你要吃什麽自己挑。」
店长边咬著枫糖吐司,边把袋子拿给他,他推开了。看著店长一手拉著板车,
一手拿著面包在吃,手腕上还挂著一个袋子,他忍不住问了:「为什麽你会是
店长?」
「因为我爸爸是董事长啊。」店长嘴里都是吐司,模糊地说。他还以为回答这
种问题时,店长会得意地看著他笑,但是比起这个问题,店长似乎更在意他的
吐司,边把枫糖吐司拿到他面前边说:「这东西好香喔,你闻。」
他再一伸手推开店长的手。「这家店之前不是有另一个店长吗?」
「是啊,不过後来有新规定,一家店只要连续三个月业绩负成长就换店长,所
以三年前就换成我了。」
「就这样?」
「嗯,我爸爸很坚持要我来,我是无所谓。」
「为什麽不让副店当店长?」
「嗯?」店长一边咬著吐司一边扬起眉毛。「副店?」
「他比较适合当店长吧。」
店长看著他咯咯笑了起来。「你真诚实耶,伟祥,你的专长栏应该写『虽然我
没有专长,对自己又很挑剔,但是我很诚实。』」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店长开始拿另一个面包,心不在焉地说:「你说对你的感觉吗?」
「我说对谁应该当店长这个问题的感觉。」他加重了语气。
「喔,有啊,我跟小伟说过,我问他是不是他当店长比较好,因为他看起来很
喜欢工作的样子,可是他说他想当副店,叫我继续当店长。嗯,这里面有坚果
喔。」
店长又把面包塞到他面前要他看,他已经懒得推开了,直接别过头闪开。「这
没有道理啊,你一天到晚只会碍手碍脚的,为什麽叫你继续当?」
店长耸耸肩,然後又笑了。「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人家碍手碍脚吧?」
怎麽可能?副店八成是想照顾少根筋的哥哥,才会硬要他当店长,藉此把他留
在店里,因为对公司来说,只要业绩有成长,功劳是谁的大概都无所谓。
「到罗!」店长拉著板车冲上银行大门旁的斜坡,他看到警卫正在盯著他们仔
细打量,连忙追了上去要店长慢下来。
换钱是在专门的柜台办理的,他们把板车拉到柜台旁,店长把面包袋递给他,
拿出口袋里的一大叠钱,依要换的零钱种类分交给柜台人员,然後他看见一
袋一袋的零钱从输送带上被送了出来。
零钱真的非常重,虽然说女生不一定拿不动,但是总是吃力得多,不让竹君和
陈组长来也好。
确定把零钱都放进先前准备好的纸箱里以後,店长把用来固定纸箱的胶带撕了
起来,改用来封起纸箱,如此一来别人就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麽。
店长的动作流畅自然到让他不敢相信,就像他非常习惯来换钱一样。把板车拉
出银行以後,他告诉店长:「这你还挺靠得住的嘛。」
「让你觉得好自在吗?」店长灵机一动说。
他收回。刚刚那种靠得住的感觉一定是幻像,他决定无条件略过。
「你下班以後都做什麽?」店长问。
「没做什麽。」
「我也是耶,那我们今天一起去做点什麽好不好?我知道一家新开张的牛肉面
店很好吃喔。」
「你是在约我吗?店长。」他狐疑地问。
「是啊,就我跟你,别告诉别人。我可以请你吃饭,但是我不想请其他人,上
店里聚餐我们去吃蛋糕吃到饱,我真的被那些女人吓到了。」
「店长,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啊。」店长毫不迟疑地说。但是这种毫不迟疑和他平常说话的态度没有任
何不同,让他怀疑店长根本会错意。
「你有搞懂吗?我是说艾尼斯和杰克那种喜欢。」
「他们是谁?」店长问。
「你喜欢男人,却不知道艾尼斯和杰克?」
店长还是很状况外。「我不知道耶,我应该要知道吗?」
「没事,算了。」对完全照直觉行事的店长来说,大部分的常识大概都不管用
吧,他心里想。
「其实我之前交过女朋友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的,可是後来那个女孩子说我不够成熟,说我们之间终究是儿戏,然後她就离
开我了。」店长若有所思的说。
「喔我不知道你也有这种过去。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他问。
「大概幼稚园的事吧,那个女生叫阿敏,我们在毕业前分手的。」店长说。
他本来以为店长的少根筋是因为曾经经历感情上的伤痛,不过他现在确定了,
店长的少根筋是天生的。「幼稚园的小女生跟你说那些话?」
「她差不多是那种意思啦,别管这个了,我几点在一楼等你?」店长说。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他没兴趣下了班以後还要伺候胡言乱语的店长。
「为什麽?」
「我突然想起我有事。」
「你为什麽刚刚没想到,现在才说?」
「哪有什麽为什麽?我就是刚刚才想到啊。」他拉著板车往前走,决定这不
管是副店来威胁也好,董事长来说情也罢,总之他再也不要顺店长的意了。
5
副店到三楼代理时他总是很紧张,像这一天,陈组长、依婷和佩蓉晚班,宜臻
休假,他和副店早班,他一大早就得看到副店,而且两个人要相一个早上,
他想到这点就头大。
九点,副店和他道过早安以後就开始一语不发,埋头工作。虽然他已经看过副
店超群的工作效率,但是还是会忍不住赞叹。
副店总是先检查书车,看看书车是否乾净,有没有昨天没有上完的书,不过大
家要休假前总是战战竞竞地,很少人敢留下没上完的书让副店看到。然後他会
开始查报表,表面上副店只是瞄了一下报表,就开始在书柜间快速走动,有时
摸一下书柜,有时候查看库存,看起来好像很草率,实际上确实到不行。
没有人查报表可以比副店快,也没有人能比副店仔细。有一他休假回来,发
现前一天的参考书报表是副店查的,也许副店到三楼来帮陈组长分担工作了。
副店查的参考书报表,上面写了一堆建议订量和注意事项,很多是连他这个天
天摸参考书的人都没注意到的,副店却写得钜细靡遗。
今天,宜臻的报表笔数不多,对副店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查完报表以後,副店
在电脑前坐下,没两下就理完报表,然後直接上楼,应该是去传真订单,他
在理报表时连订单都一并建立完成了。
副店消失後他松了口气,看著副店工作真的会自形惭秽。一个早上还没过完,
宜臻的部门已经快理完了。
不久後副店又下来了,他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他看到副店大致浏览了一下书
柜後,开始动手整理,他看过被副店整理过的书柜,就像上了一层光一样,视
觉上就是不一样。
突然,三楼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比较接近柜台的他接起电话:「三楼,你好。
」
「伟祥,我突然发现一件事耶。」是店长的声音。
「什麽事?」他转过身去,不想让副店发现他不是在说公事。
「你一直盯著我们家小伟看。」
「什麽?」
「你点一下参考书就看他一眼,拆一件货又看他一眼,把书拿到参考书区後,
回柜台的路上又看他一眼,我在摄影机里看得一清二楚喔。」
「我拜托你说话小声点行不行?」他怕店长在店长室里大声嚷嚷,让电脑室里
的人都听到他说的话。
「你想不承认是不是?证据都在摄影机里喔,我还可以把它列印出来。」
「你那麽有空边吃宝咖咖边监视人家,为什麽不去找点对人类社会有贡献的事
做?还有,不是公事不要打电话给我!」然後他把电话挂掉,继续低头点书,
祈祷副店没有注意到他刚刚这通电话。
没几分钟以後,店长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丢给他一句「我吃的明明是Lays」後
,直直朝副店前进。他连店长要做什麽都还不知道,也来不及拉住他。
发现店长站在自己身边,副店问:「你怎麽跑到这里来?」
「我只是有件事想确定,你继续忙你的。」店长说。
「确定什麽?」
「确定你工作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帅。」
他在放参考书的书车後躲著,心里喊著「完蛋了,这我真的完了」。
「你在说什麽啊?」他听见了副店的笑声,副店笑了,如果他知道店长为什麽
这样胡说八道的话,一定笑不出来的!还好店长没有接下去解释,只是赖在三
楼看副店工作,偶尔帮忙拿拿书,副店因为有店长在身边,心情一直很好的样
子,一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为止。
广播响起,竹君的声音说:「副店,副店,请接一线电话。」副店走到柜台旁
接起电话,自那一刻开始,他的脸色就凝重起来。
中午,他在员休室里吃饭。他已经开始会在员休室里用餐了,因为渐渐认识大
家以後,发现相起来并没有想像中不自在,而且马粪石书局的女孩因为受过
工作的历练,个性都很开朗外向。
还好,他没听到任何人说起店长打的那通电话的事,看来当时店长室的门是关
著的,谢天谢地。
今天,大家谈论的是另一通电话。一开始接听的人是竹君,竹君发现没办法
理,才转给副店。
这是有关文具部的事情,似乎是文具部有一件货品委托厂商帮忙送,结果却送
丢了,现在两方在讨论责任的问题。
正常的退货程序是,马粪石把退货的资料打成清单,然後把货包成一箱,如果
是送货运,就把清单附在箱子里,厂商收到箱子看到清单,点过货品确认过金
额以後,把货款退给马粪石书局。
这种程序都很单纯,但是这不是马粪石要退货给厂商,而是要调货给分店,
只是马粪石以退货的方式理这些货,由业务帮忙送到分店以後,分店再以进
货理这些货。
「现在的问题就在我们这不是寄货运,而是业务自己来收。」文具部的思纹
说。
「那有什麽问题?货不见就是业务的事啊。」竹君说。
「但是他说他没有拿走货,他只是签了货单,货是由司机拿走的。司机说他已
经送到分店了,但是分店却说根本没有拿到货。」思纹说。
「那更简单了,叫司机拿出收件人签名的单子来看,证明分店真的收到了。」
竹君说。
「司机说他忘了让分店签,而且当初收下退货的不是他,是业务,所以他把责
任撇得一乾二净。」思纹说。
「这种男人最恶心了,八成有性病。」二楼琼文说。
「司机在说谎。」竹君说。
「现在他们说这是我们和分店之间的事,所以要我们自己解决,变成我们给了
别人货,却拿不回货款了。」思纹说。
「怎麽办?副店不会叫我们赔吧?」四楼的静宜说。
「谁知道?」四楼雅晴说。
正当大家心情开始沉重起来的时候,店长突然兴高采烈地跑进员休室。「伟祥
!我正在找你!」
「你麻烦大了,他最近的目标是当一个美貌与智慧兼具的店长。」竹君对他低
声说。
店长八成又是来约他出去的,不过不管店长的理由是什麽,他都不想答应就是
了。「你又要干嘛?」他说。
「你觉得万圣节和圣诞节我们应不应该做点特别的事?我可不是说我跟你喔,
我是说店里啦。」店长说。
「店长,如果是店里的事,跟我们大家都有关系吧?你怎麽只问伟祥一个人?
」琼文故意这麽说,其实理由她心知肚明。因为店长每都说些吓死人不偿命
的话,简直自爆内幕而乐此不疲,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店长对他情有独锺。
「店长,现在才对店务装热心是没用的,临时抱佛脚的庄重,是不会有太大效
果的,对吧?伟祥。」竹君说。
他点点头。
「你怎麽这麽说啊?总比我一直什麽都不做要好吧?」店长说。难得他还知道
自己什麽都没做,他心想。
「不会啦店长,你也不是什麽都没做啊。」雅晴说。
「嗯,比起庄重的店长,我还比较喜欢你平常的样子。」竹君说。
「对啊,店长,如果不是你,上班就一点都不好玩了。」琼文说。
「听你们这样说我是很高兴啦,不过伟祥好像比较喜欢副──!」
他把店长的嘴巴捂了起来,店长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尴尬地乾笑了两声,
拖著店长就往外走。
放置物柜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把门关上,对店长说:「你搞什麽鬼啊?
」
「你才搞什麽鬼?干嘛把我拉来这里?这里很热耶!」店长上自行在这里苦
修了几个小时,只为了逼他去换钱,所以很了解这个房间有多热,待久了真的
会闷死的。
「你刚刚想说什麽?」他问。
「说你比较喜欢副店啊,本来就是这样。」店长从来不隐瞒人任何事情,这是
一种很麻烦的个性。他叹了口气,思考著该怎麽跟店长解释。
「你喜欢小伟对吧?」店长又问了一。「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不反对,你就不
行了,因为我刚好也很喜欢你,所以没办法真心支持你跟小伟。」
他不知道有没有到喜欢的程度,但是他相当在意副店,这倒是真的。「店长,
你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为甚麽?我喜欢你我就会说我喜欢你。」
「那是因为我能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了解这种事,你刚好碰到了我,所以没
有什麽问题,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幸运。」
「你了解?你了解才怪,每都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根本没在听。」店长抱
怨说。
「店长,那是因为你说的话总是很适合被当成耳边风,我是情不自禁。反正你
要保密就对了,你要低调,我对副店也许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那如果我不小心说出来了怎麽办?」这倒是真的,店长会把这件事不小心说
出来的机率大到他想哭。
「那麽你就得想办法,不要让自己那麽不小心,你懂吗?」他说。
「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我可能就会想到办法。」店长偏著头,装出在想事
情的样子。
「这招真的太差劲了。」他说。
「六点四十五分?」店长露出开心的笑脸。
他叹了口气。「知道了。」
下午,副店突然召开了紧急会议,楼面除了柜台人员以外,所有人都得到员休
室开会。
因为员休室座位不够,竹君和雅惠多搬了好几张椅子进来。店长坐在唯一的一
张单人沙发上,他手上拿著小本子,很开心地不知道在写什麽,这开会,他
八成又会一路状况外一直到结束。副店和组长们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则坐椅子
。
这一会议,是为了今天副店接到的那通电话而召开的,副店先是告诫大家,
以後退货绝对不可以这麽掉以轻心,然後要大家想出这问题的解决办法。
「对方经理亲自打电话过来了,我们得尽快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所以呢,
谁要赔偿这笔钱?」副店说。
「什麽钱?」这时,店长没头没脑地抬起头问。
大家都很惊讶,店长竟然主动对会议内容表示有兴趣。副店把事情很简略地为
店长说明了一遍,某些四楼人员又补充说明了一点。
「喔,事情是这样啊,那当然是对方业务赔啦。」店长说。
「王经理打电话过来,说业务把东西交到司机手上了,业务没有过失,如果要
他赔钱的话,以後他都不敢帮我们忙了。」副店说。
「话哪是这样说的啊?业务签了名,就要负责确认货物去向,否则他签名签假
的罗,如果他这不认帐,我可以怀疑他往後签名都没有效力罗?人情和责任
是两回事,不能说因为他是好心帮我们,出了错,我们就不好意思指责他。帮
忙别人用这种半调子的态度,能当生意人吗?一点信用都没有。」
店长说完以後,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有业务的电话吗?王经理的电话也可以,我来给他们答覆吧。」店长站了起
来,四楼谢组长很快地也站了起来,带著店长到电脑室去拿业务的电话。
大家都静静等著,没有人敢交谈。虽然店长平常不太管事情,但他毕竟是店里
权力最大的干部,他要做什麽,副店当然什麽都不能说,他沉默地坐在原地,
拿起店长放在桌上的小本子翻看了起来。
不久,店长回来了,带著他的招牌笑容说:「没事罗,对方说他们要负责。」
四楼同仁都松了口气,纷纷谢起店长来。
「好吧,既然事情解决了,那麽就散会吧。」副店说。
「谢谢店长,谢谢副店,谢谢各位同仁。」大家又异口同声地说。
帮忙收拾搬进员休室的椅子时,大家开始低声讨论店长刚刚的行为,尤其是四
楼同仁,幸运逃过一劫,兴奋之情溢於言表。
「保护自己的员工不被别人欺负,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帅毙了吧?」竹君边收
椅子边笑著对他说。
的确,这店长的表现让他印象刻,他还以为碰到这种事,店长会掏出口袋
里的皮包说:「要赔多少,去领就好了啊。」没想到店长竟然也能这麽果断又
有魄力。
大家挤在电脑室等电梯下楼时,他看见副店在走道上拉住了正要进店长室的店
长,把小本子还给他,说:「今天好像很开心。」
这时,店长的大嘴巴这麽说了:「是啊,晚上我要和伟祥去约会!」
店长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副店。店长则是开心地跟他招手,就像
在跟他说「我没有说出你的秘密喔」一样。他可以确定,刚刚绝对是路过的外
星人侵入店长的脑袋帮大家解决问题的,刚刚的店长和现在这一个,不可能是
同一个人。
一群女生跟他们擦身而过时发出赞叹的惊呼,他已经懒得数这是第几了。的
确,穿著画有华丽骷髅的吊嘎,白色牛仔裤,罩著日系褐色皮外套的店长是很
帅,尤其他衣服不好好穿总是喜欢让肩膀露出一块,更是放浪不羁帅到没天理
,但是那些女生都太短视了,人不能只看外表,她们只要跟店长出来吃个一
饭就会知道这个道理。
现在时间是七点半,他们已经从六点五十分逛到七点半了,店长还在考虑要去
哪里吃饭!好吧,他承认,一开始看到店长在合身到简直贴身的穿著下露出的
精瘦体格,他是有种被服侍到了的感觉,但是他已经饿扁了!而现在店长竟然
还悠f地看著各家店外的摆设犹豫不决!
「每一家看起来都不错耶,好难选择喔。」店长继续悠f地说。
本来他是不想对餐厅有太多意见,毕竟出钱的是店长,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不管面前是什麽样的餐厅,正在气头上的他大步就走了进去。他坐下以後,一
脸疑惑的店长跟了上来。
「你要进来怎麽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吓一跳。」店长说。
服务生送上菜单,他看了一眼以後,说:「两份肉酱面,两杯冰红茶。」然後
抢走店长手上的菜单还给服务生。
「我都还没看完耶!」店长抗议说。
「不高兴的话就别吃了!我不像你一整个下午都窝在冷气房里吃宝咖咖,我工
作了一整天,肚子很饿好吗?」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宝咖咖啦。」
「你知道我的意思!」
被他一吼,本来还要继续抗议的店长乖乖地把话都吞了回去。「好啦,肉酱面
就肉酱面。」
听店长这麽说,一脸尴尬的服务生才拿走菜单。
想去哪家店、想吃什麽都不能表示意见的店长很委屈,他脱掉外套,拿起玻璃
杯喝水,边喝边咬杯子。「大家在店里工作久了以後都变得好凶。」
「店长,大家都没有变凶,大家是只对你凶。」他说。
「没办法呀,大家每天被副店凶,总要有人让她们凶回来吧?」店长说。
店长在牵拖,大家会凶他,跟副店一点都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绝对的关系。不
过,之前觉得店长只会碍手碍脚的他,最近开始觉得,也许店长对店里的大家
来说也是一个必要的存在。
说不定副店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工作实力比店长好,大可以故意让业绩下滑三
个月,然後轻易取代店长,但是他却没有,他每天努力工作只为了让店长继续
坐在店长室里吃宝咖咖,也许并不是没有道理。宋晋宇对马粪石来说有存在的
必要。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他说。
「嗯?」正吃著面的店长抬头看著他。
「马粪石这个名字是谁取的?」他对马粪石书局的一贯印象是乾净优雅,但是
对这个书局有这样一个突兀的名字一直很疑惑。
「我啊。」店长说。
「你取的?」
「是啊。」
「你不是三年前才进店里工作的吗?」
「小的时候爷爷问过我,如果要开一间书店的话,我希望它叫什麽名字,我说
我要叫它马粪石,後来这家书局就开了。」店长很自然地边吃边说,一点都不
觉得有什麽不对。
一间大型连锁书店的名字就这样决定了,不会太儿戏了一点吗!?「马粪石书
局能经营这麽久真的是一件奇迹。」他忍不住说。
「因为大家很努力嘛。」店长继续事不关己地说。
「你真是好命到不行。」
「为什麽这麽说?」店长好奇地问。
「你从来都不用努力啊,还问为什麽。」
「哪有?我现在不就很努力地在追你吗?」
「我说的是工作。」
「噢。」店长点了点头,「你很不好命啊?」
他顿了一下。「我还好。」
「又是还好又是不上不下的,老实说出来又不会少块肉。」店长嘀咕著。
其实他很喜欢店长的毫无保留。他认为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会因为这样喜欢店
长,因为能随心所欲说出内心真话是很让人羡慕的。所以他想:有何不可呢?
和店长在一起就放松一下平常的武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喜欢看动物星球频道。」他说。
「干嘛突然告诉我这个?」店长问。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说出来很别扭,平常根本不想说。」
店长看著他发呆了一下,然後笑了起来,放下叉子,用手摆出翅膀摆动的样子
,说:「啪啪啪啪,副店飞走罗!」
「根本没有那回事啦。」
虽然他这麽说,但是店长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地为自己庆祝著。「飞走罗,
别再回来罗,再见再见!」
「没有东西飞走啦。」
这时,HIGH完的店长突然两手放回桌上,倾身靠近他,问:「你为什麽不喜欢
把我当一回事?伟祥。」
「因为我每都觉得你的行为就像在跟我说『别把你当一回事』一样。」
「你太天真了,今天过後,我就会跑到里面去。」店长伸出一只手指著他的胸
膛说。「你应该听得懂吧?我可不是说像异形那样。」
谁会不懂啊?虽然说店长是异形或外星人也很有说服力就是了。「我懂,只是
我不觉得会发生那种事。」他嘴巴上这麽说,但是看著店长边哼歌边吃掉剩下
的面,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走在路上,耳边听到的惊呼数继续累积,店长只要走在有点光的地方就会像
明星一样发光发亮,他实在不想走在那麽灿烂的物体旁边,所以挑了条没什麽
人,灯光又昏暗的路走。
「动物星球有什麽好看的?」店长问。
「有动物好看。」
「你很故意耶。」店长皱起眉头。
他笑了一下才又开始说:「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但是你知道没有作假,
不会在不久以後发现整件事後藏著另一个真相,你当下看到的就是真相,不用
去想,只要看著就行了。自然界的戏码丰富到让你无法想像,看似矛盾,其实
是一种必然。看这种节目很轻松。」
「你真的很奇怪耶,伟祥。」
「谁再奇怪也比不上你,店长。」
「我是说真的。你脑子里规矩那麽多,却喜欢看这种东西。」
老实说,他没想过店长会这麽观察入微。他看著店长,突然觉得他刚刚对动物
星球频道的评语,也能套在店长身上。店里让人神经紧绷的事很多,但是他总
是能在对店长发过脾气以後把压力纾解掉。他从来不曾对店里任何一个人大声
说话,也不曾爱理不理的,但他却会对店长这麽做,因为他知道店长当下说什
麽就是什麽,就算吵了架,五分钟过後店长就忘了,店长的表情和话语,绝对
不会有另外一种解读方式,这就是店长的事风格,看起来很格格不入,事实
上很亲切,让人很放松。
「你干嘛那样盯著我?」店长说。
「没什麽,我只是突然发现一件被我忽略很久的事。」
店长点点头。「副店皮肤比较差。」
「我不是说那件事。」他根本没有机会好好看过副店的皮肤好吗?「而且副店
皮肤会差一定是因为劳心的人都是他,你都在偷懒吧?」
说到副店,他才想起今天开完会後副店瞪他的眼神,当店长白痴白痴地自以为
没有说错话,还高兴地跟他招手时,副店的眼神简直快割伤他了。「副店今天
对我不太友善,在你说完你要跟我约会以後。」
店长正在吃口香糖,他把口香糖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说:「
副店在店里很少对人友善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副店平常是严厉,还说不上不友善,但是他今天瞪我的眼神,就像他打从心
里讨厌我一样,真的很让人不寒而栗。」
「真的有那麽严重吗?」店长说。
「有,我不会看错,那是种巴不得除掉我的眼神。他那个时候就站在你旁边,
你可以不要那麽少根筋吗?」他说。
「我哪知道啊?我那时候正盯著你看耶。我以为你很喜欢他的,竟然把人家说
成那样,飞走罗飞走罗。」店长又开始用手做出翅膀的样子。
「我不记得说过喜欢谁。」
「既然这样,那你就小心点吧。」店长竟然还笑得出来。「反正有些事情就是
避免不了嘛,我们就看著办吧。」
「我们?为什麽是我们?」他说。
只见店长用口香糖吹了个大泡泡,又用舌头波的一声弄破它,笑著说:「我们
。」
「为什麽是我们?」他跟了上去。店长没有再解释,只是嚼著口香糖,很愉快
地继续向前走。
6
他跟店长去吃饭的事已经传遍整间店,大家只要一有机会就想问他跟店长进展
得如何,想当然耳,他一定是无言以对,但是他没办法阻止店长的大嘴巴。
「进展还谈不上,还在努力当中啦,哈哈哈哈!」有一他听到店长在电脑室
这麽说,简直想抢下竹君手上的蜗牛胶带往店长头上丢去。当他问店长说「你
到说东说西都在说什麽」时,店长还很理所当然地反问:「我有说错吗?本
来就什麽特别的事都没发生啊。」
是!他知道根本什麽事都没发生,但是全然的否定语气和语带保留是不一样的
,店长的说法,简直就是在提醒大家:「好戏还没上场啦,敬请期待喔!」这
不就间接暗示了有一天好戏终究会上场吗!?
还有,最近副店对他的敌意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到他每一看到副店,就好像
看到他脸上写了个「杀」字一样。从和店长吃完饭回来後的那一天开始,副店
就完全把他当廉价搬运工,不但差遣陈组长做事,还要他到搬东西,搞得参
考书区的事都没理完,他和组长常常得加班。
陈组长平常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
不过他也变成副店欺压的对象以後,他才慢慢知道陈组长被副店视为眼中钉的
原因,跟店长脱不了关系。仔细想想他和陈组长可能的共通点,和副店平常的
行为表现,他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是副店的情敌。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个原因,副店平常对店长的照顾,副店在听说他和店长
要约会时瞪视他的眼神,和副店现在对他的刁难,都说明了副店是因为店长才
这麽做的,而且他觉得副店并不在意他发现这件事,他反而希望他尽早发现这
件事,然後离店长远一点。
那麽,陈组长对店长有特殊的感情罗,她会对店长的行为管东管西,并不完全
是为了店里著想。陈组长个性比较内向别扭,大概也只有靠著唠叨才能跟店长
说上几句话。不知道陈组长知道他和店长的事以後,会有什麽感觉。
总之他觉得跟陈组长工作越来越不自在,一方面愧疚陈组长因为自己常常要加
班,一方面又不知道陈组长对自己是怎麽想的。陈组长不会像副店一样刁难他
,但是她心里必定有什麽感觉吧。
这一天,店里正忙,柜台大排长龙,而且人潮迟迟不退,连宜臻都要进柜台帮
忙依婷装袋子,才能稍微跟上客人排队的速度。问书的人很多,佩蓉和陈组长
几乎都没办法忙其他事,只能疲於应付问书的客人,本来早就应该去用餐的他
,也为了帮忙而拖到现在还没吃饭。这种时候,副店竟然打电话下来三楼,要
他去外面发传单。
「什麽?发传单?」正在用电脑帮客人查书的陈组长听到他这麽说,表情因为
愤怒扭曲了起来。「他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忙!?」
「我跟他说过了,可是副店说这个月业绩不太好,要趁人多的时候冲一点金额
,所以才要我到门口发传单。」他照副店的话说,担心地看著陈组长的反应。
过了一会,陈组长才说:「去!」她似乎还是决定接受副店的挑战。
於是,他只好放下一堆还没拆的货、还没上的书,放下忙碌的陈组长和三楼同
仁,空著肚子乖乖地到一楼门口发传单。
没几分钟以後,一楼柜台的人出来叫他:「伟祥,你的电话,是内线。」
他急忙走进店里,接起电话,本来以为不是副店就是陈组长,但是说话的是店
长。「伟祥,你在一楼干嘛?」
「我在发传单,你自己不会看吗?」店长八成又在边吃宝咖咖边看监视器。
「为什麽要用发的?放在外面让客人自己拿不就好了,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店长说。
「副店说,现在行人很多,要尽量让路过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店里的促销,所
以叫我下来。」
「这样啊。我知道了。」说完,店长就挂了电话。
知道了什麽啊?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几分钟以後,店长手上拿著一个俗称
「大声公」的扩音器跑了出来。
「你出来做什麽?」他说。
「帮你啊。」店长打开大声公,开始说:「参考看看喔!开学文具大特价!参
考书七九折优惠!还有其他很多打折书种,欢迎参观喔!」
店长一吼,的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虽然大部分的人注意的不是他说话的内
容,而是他往脑後随性扎起来的头发和嘻哈风的穿著,更重要的是,他那张帅
死人不偿命的脸和灿烂到不行的笑容。
「请参考看看,谢谢。」他没有时间分心,只能把握住每个客人,赶紧分送传
单。
店长看到走进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越发得意忘形地又叫又跳,很多本来要经过
的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这时店长会趁机搭讪,然後半推半拉地把人送进店
里。好吧,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店长很有手腕,很懂得利用人缘做事,连很多
明明不该是他的守备范围的人,例如一些叔叔伯伯啦,爷爷奶奶的也都走进店
里。
干嘛叫他下来呢?他心想。店长一个人就解决啦,甚至不用店长亲自出马,只
要在门口和各楼层放他的人形立牌就好了嘛,在大家不知道店长的为人之前,
他都是很有魅力的。现在,旁边甚至有女孩子拿起手机猛拍了起来。
不久以後,一楼门口竟然已经开始塞车了。店里客人本来就很多,现在加上看
店长面子而进去的人,更是变得人山人海,搞得好像开庙会一样。
参考书不知道够不够卖,最近有一本参考书一天就能卖十几本,现在人这麽多
,不知道平台上的量还撑不撑得住。
他好想回三楼,跟他的同事一起忙碌,而不是在门口做这种他根本毫无用武之
地的事。他看了一下店长,盘算著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好让他允许自己放下传
单回到三楼。店长一定会允许的,说不定还会自告奋勇站在门口继续大喊大叫
,但是副店一定不会承认店长的决定,还会大发雷霆。
「人好多喔!今天是什麽节日吗?」店长看著挤得水泄不通的一楼说。
「今天是星期六。」不过人会多,最根本的原因是你站在外面,他心里想。
「就因为这样?那万圣节和圣诞节一定更热闹罗。」店长好像还没忘记这两个
节日他想做的那些特别的事。「万圣节我想让大家玩扮装游戏,你觉得好不好
?」
「不好。」谁要奇装异服工作?又不是大家都跟你一样神经神经的,他心里想
。
「可是这种节日我们店里一定要有气氛才行,我们这麽大的书店,大家一定会
期待我们有特殊的活动。」
「谁跟你这麽说的」他正要继续说下去,看见副店从二楼楼梯走了下来
。
「这种事不需要人家说吧,自己要懂得体会啊。」店长显然没注意到副店。
「你在这里做什麽?」副店问话时店长才发现他,举起手敬礼说:「喔,副店
,我们非常尽责地招揽了很多客人喔!」然後店长拍了拍手里的大声公,说:
「我用这个喊到喉咙乾死了,你要请我喝饮料。」
「已经够了,人潮差不多过去了,你上去吧。」副店跟店长说。
「这样啊?那好吧,我先把大声公放回去。」店长说完,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然後走回店里。
门口只剩下他和副店。店长这家伙,该留他一个人的时候不留,不该放他一个
人的时候竟然就这样笑著走掉?他是白痴吗他!
「你不该让他陪你站在外面的,他是店长,而且他还穿著便服,你知道那看起
来有多奇怪吗?」副店说。他显然非常不开心店长抛头露面。
「对不起。」
「人稍微变少了,你先去用餐,不过要吃快一点,人潮随时可能会回来。」副
店说完就转身走回店里,好像一秒都不想多做停留一样。
「是,副店。」他看著副店离开的背影,无奈地说。他已经又饿又累,竟然还
要被剥夺午休时间。
吃饭之前,他还是得先到三楼告知陈组长。远远地看到陈组长在参考书区工作
,他就知道她心情很差,他不想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也不想用一样冰冷的
态度跟她交谈,但是他知道有些事虽然双方都没有错,双方也都不愿意,但是
就是无法改变。
「组长,副店叫我先用餐。」他用和以前一样礼貌的口气说话,但是心里压力
很大,等著面对陈组长不友善的回应。
「去。」陈组长头都没抬起来看他一眼。
打完卡後,他没有拿钱包出去用餐,反而摊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这小椅子是
有人碎纸的时候搬进来坐的,上店长在这苦修也是坐在上面。
他觉得很累,想要静一静,於是低头闭上了眼睛。但是天不从人愿,全店上下
最吵的人走了进来。「伟祥,我正在找你耶。」
他不想搭理店长,所以没有改变动作。店长看到他靠著墙壁坐在椅子上,担心
地蹲了下来。「你在干嘛?你没事吧?哈罗,有人在吗?你是不是生病啦?」
「还不都是你害的」他有点虚弱地说。
「你说我什麽?」店长没听清楚,又凑得更近了一点。
「都是你害的。」他抬起头来清楚地说了。「我根本什麽都没做,矛头却都指
向我,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觉吗?」
「不知道。」店长突然被凶,很无辜地说。
他忿恨地看著店长,叹了口气又闭著眼睛低下了头。对店长发脾气有什麽用,
店长也什麽都没做啊。(而且还是有益的事有害的事都一并没做。)
店长担心他,改跪了下来,低头看他的状况,他能感觉到店长一直在前面。突
然,一双温暖的手把他的脸捧了起来,他才张开眼睛,柔软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
店长的嘴唇印在他嘴上,他什麽反应都做不出来,一直到店长放开他以後,他
才微微皱起眉头说:「你刚刚在做什麽?」
店长收起了平常嘻皮笑脸的表情,淡淡地微笑著说:「你太勉强自己了,伟祥
。」
「什麽?」
「事情如果复杂到没办法解决的话,其实你可以放轻松一点,当在看动物星球
频道就好了。」
「动物星球频道?」
「是啊。」店长又露出灿烂的笑脸。
好吧,也许所有让他觉得倍感压力的事,本质其实都很简单。「你忘了?这
我自己也在节目里。」他说。
「那也不错啊,视野更好嘛。」店长笑著说。
他背靠著墙,看著眼前的店长,突然觉得他笑起来时弯起来的嘴角好美。「我
饿了。」他说。
「那刚好,我就是来找你吃饭的,我也还没吃耶。」店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传
单,又恢复成了他平常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你看,好多店在特价喔,你
觉得应该要去哪一间才好?我太饿了,所以吃完饭以後我还想买甜甜圈。」
「走了啦,我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他拉著店长直接走了出去。
这,他很聪明地自己选择了店家。一个人的吃饭时间只有一小时,他的时间
剩不多了。
「你觉得鸡尾酒会怎麽样?万圣节快到了,没时间准备,但是圣诞节大概还来
得及。」店长还在说这件事。
「我们是书店,你在书店里开什麽鸡尾酒会?」他说。
「那请歌手来唱歌好了,在现场唱各种圣诞歌。」
「为什麽非得搞这些活动不可?那还要整理场地吧,节日大家不是会更忙吗?
还办这些有的没有的。」
「不办活动的话,过节有什麽意义?难道就这样让它过去吗?」店长有点赌气
地用汤匙戳著饭菜。
「你问我也没用吧?这些活动得大家愿意帮忙才行,你不怕又被蜗牛胶带和板
夹攻击吗?」虽然说店长开口要求的话,副店十之八九会同意,但是店长很有
可能会被因为工作增加而心有不甘的店员们私底下教训一顿。
「我自己做得来。」店长说。
「你做不来。」他觉得他有义务告诫店长,免得到时候店里正忙,店长却把店
里弄得鸡飞狗跳。
「难道你也希望万圣节和圣诞节平平淡淡过去吗?」店长说。
他耸耸肩。「去年怎麽过,今年就怎麽过。」
「去年我扮成吸血鬼在店门口推销万圣节玩具,卖得很好耶。我还拿南瓜装糖
果分给客人,我准备了好多糖果,不过光电脑室那些人就吃了好多,一点忙都
没帮上,还敢吃我的糖果。」
一点忙都没帮上?竹君她们拆货应该比发糖果辛苦一百倍吧?不过店长说吸血
鬼?店长扮成吸血鬼还挺值得一看的。「那你今年就做一样的事吧,省得还要
想。」他说。
「那去年已经看过的人,今年又来了怎麽办?他们一定会说没有新意,所以我
还是扮木乃伊吧,你觉得那要用掉多少困绷带?」
「算了吧店长,等大家看到木乃伊以後,一定会说:『你还是露出你唯一的卖
点吧。』我劝你还是扮吸血鬼。」
「我唯一的卖点?」
他用汤匙指著店长的脸蛋画了几个圈。「你的脸。」
「你是说我的身体不算卖点?」
「身体也不错,不过如果你想露的话,可是会被抓走的,不是被那些尖叫的女
孩子抓走,就是被警察抓走。」
说到这里,店长突然停了下来,好奇地静静盯著他瞧。
「你干嘛?」他问。
「我觉得事有蹊跷。」店长严肃地说,而且竟然还用到蹊跷这个词。
「什麽跟什麽?」
「我发现你只有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那麽多话耶,伟祥。你不但会主动
问我话,还会嘲笑我,你对其他人都不会这样,我有用监视器观察过,我说的
绝对不会错。」
他想了一下,故作镇定地扬了一下嘴角。「那又怎样?」
「你刚才称赞我的脸和身体,那表示你一定仔细欣赏过吧,就像你上盯著副
店看一样,你一定也那样看过我,只是因为你都趁我不注意偷偷盯著我,所以
我才不知道,对吧?」店长继续说。
「你到底想说什麽?」他说。
「以上这些证据,好像说明了比起副店,你其实更喜欢我耶,伟祥。」
「我倒觉得,以上这些证据只是显示了你比副店更欠人家唠叨、更骚包、更爱
出风头。」
听到他这麽说,店长低声嘀咕著:「又来了,有话都不老实说。」
店长挫败沮丧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这时,他不经意看到店家墙上
挂著的时钟,显示三点三十五分。「三点三十五!」他叫了出来。
「怎麽啦?」店长问。
「我打的卡是两点二十分,我超过一小时了!」他急忙丢下店长冲出餐馆,直
奔马粪石。当他出五楼电梯时,正要去打卡,雅惠拦住了他。
「那个伟祥,不好意思。」雅惠有点扭捏地说。
「等一下再说,我急著要打卡。」
「卡已经打好了。」雅惠手上拿的就是他的卡片。
「打好了?」
一旁的竹君尴尬地咬著下唇,然後说:「我们看你这麽晚才吃饭,想让你多休
息一下,发现你的时间快到了,就偷偷先帮你打卡,可是」竹君的眼神
又飘到雅惠身上。
「副店发现了。」雅惠有点畏畏缩缩地把卡片交给他。「他知道你其实还没回
来以後,好像算你无故早退了。」
「早退?」他的卡片上,的确已经打了用餐後上班的时间,下班时间那一栏则
有人用笔写了「无故早退」四个字。
「你要不要去跟副店说说看?要不然你今天的工资就都泡汤了。」竹君说。「
不好意思喔,给你添麻烦。」
这时,店长从电梯中走了出来。「哈罗!你们看,甜甜圈都没有人在排队耶,
我买了好多,来一个吧!」
店长拿出一个甜甜圈到竹君面前乱晃,完全没把摄影机放在眼里。竹君灵机一
动,说:「对了!店长也可以,你叫店长帮你改,他只要签个名就可以了。」
「好啊,改什麽?」店长伸出手要拿,他却没有递出他的卡片,他对竹君使了
个眼色,希望她不要把事情告诉店长,然後说:「我还是去找副店吧。」
「可是」拦不住他,竹君、雅惠和电脑室的其他人只好尴尬地对望。
「到底是什麽事啊?」店长已经开始啃起甜甜圈来,其他人又互看了几眼,什
麽都没再说就一哄而散。
问过一楼柜台以後,知道副店在地下室查库存,於是他走了下去,在地下室最
里面的走道找到了副店。听到别人的脚步声,副店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连看
都没看一下。
「副店。」
副店听到他出声,才勉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後又低头看著报表,说:「我
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
他拿著自己的卡片的手有点被汗浸湿,但他还是硬著头皮说:「我没有要早退
,我只是迟到了几分钟,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改一下。」
「我听不懂你说什麽,你没有迟到呀,你的卡明明打得很准时。」
他知道副店想听他说出代打卡的犯人,但是他没那麽笨,抓到代打卡的犯人以
後,副店也不会放过他,既然这样他宁愿副店只针对自己。「我想一定是有人
拿错卡片打错了,可不可以请副店帮我改掉用餐结束的时间,我马上再去重新
打一卡片。」
「不行,打卡的规矩可以这样乱来的话,就不需要打卡钟了,以後乾脆大家爱
写几点就写几点算了。你打完卡片以後无故不见人影十几分钟,算你无故早退
没什麽不对,你回去吧,反正今天的工资已经没了。」
他又站了一会,心里知道副店不可能通融。副店八成知道他刚刚跟店长一起出
去用餐,所以才会一直注意他的卡片,否则店里那麽忙,他怎麽会有空去留意
每个员工的打卡状况?竹君她们好心帮忙,反而给副店一个更好的机会,本来
只能算他迟到,现在甚至能赶他回家。
他正要转身离开,副店又像在讽刺一般地说了:「对了,三楼好像很忙的样子
,少了一个人,情况应该更糟糕吧。」
他转回头,发现副店嘴角有冷冷的笑容。
「对副店来说,其实谁来管参考书都无所谓吧,你只是想刁难陈组长,想累她
气她而已。你这样对待陈组长的时候,是真的想要逼她走对吧。」他说。
「没错。是又怎样?」就我行我素这一点来看,副店是真的和店长有点像。
虽然冷酷了点,但是其实副店只是和以前一样罢了,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就像
当初拉起别人都束手无策的烂部门的业绩一样。这一,他刚好挡在副店面前
,副店当然要出手理掉他。
有副店这样的冲劲,是男人也好,兄弟也罢,店长大概都逃不掉吧。这样的精
神非常令人敬佩,但是毕竟少了一点亲切。
「你知道吗,副店,一开始我是真的比较喜欢你。」说完,他转身上一楼搭电
梯回电脑室,装作什麽事都没有,把卡片就照原样放回原,然後继续为了没
有工资的一天上班工作。
7
「伟祥,伟祥,请跟分机五连络,谢谢。」这是竹君的声音,他本来以为电脑
室有事找他,但是打电话上去以後,接起来的却是店长。
「喂?伟祥,有空吗?上来一趟好不好?」店长不知道在兴奋什麽,兴高采烈
地说。
「没空。」说完他直接挂掉电话。
之前公司因为一年一度要总结帐的关系,退了不少货,不管是架上、平台还是
库存都只剩下最最基本的量,现在结帐完毕了,必须把货的量再调整回最适当
的状态。
十一月初开会时,副店说,从现在开始要密切注意进货和退货的拿捏。去年马
粪石虽然业绩相当好,但是进货量也很高,没有同时注意退货量的话,情况就
变成虽然赚了很多钱,但是最後都拿去付给厂商当货款了,公司等於白忙一场
。副店不想这种情形再发生,所以这一不管是订货、进货还是退货都要特别
小心,绝对不准浪费公司的资金。
参考书书种多,如果订量太少很可能不够卖,本来能赚到的钱反而赚不到,如
果订太多,副店又会投以挑剔的眼光,实在很难搞,他只好更多时间埋头在
报表里,推测哪一本书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大卖,然後才能下单订书。
他知道店长找他做什麽,反正跟圣诞节脱不了关系。店长在万圣节时表现得很
好,信心大增的他打算在圣诞节再大放异彩一。
公司并没有为万圣节规定什麽特定的活动,只有文具的礼品部会进一些万圣节
玩具来卖,像是玩具南瓜啦,惊声尖叫的面具和镰刀之类的东西。不过店长不
甘心只有那样,硬要大家跟他一起想些活动,於是在大家吃饭时跑进员休室问
大家的意见。
「我提议大家来布置环境!把店里布置得跟鬼屋一样!」店长还很起劲地举手
发言,但是惹来正在吃饭的大家一阵白眼。
「那我提议扮装游戏!大家都扮成可怕的怪物!」店长再接再厉。这大家
直接低头继续吃饭乾脆忽略他。
「扮得最可怕的有奖品!」店长祭出奖品作战,但是这种需要额外时间准备的
东西,大家不会配合的,还是没人理他。
「难不成又只有我一个人扮妆吗?」店长委屈地在桌上划圈圈。
「店里就你最f,你不扮谁扮?」竹君说。
「好吧,随便你们,一群木头,一点情趣都没有,我自己想办法!」说完店长
气呼呼地走出员休室。
「叫他一天拆一百件货试试看,看他到时候还有没有心情管什麽情不情趣。」
竹君边吃饭边说。
「这样真的好吗?」他说。「他好像要扮木乃伊。」
「那也不错啊,不过叫他去地下室换装,省得把电脑室弄得乱七八糟。」竹君
大概也想像到了店长背後拖著一困困绷带到跑的景象。不过她虽然嘴里那麽
说,但是万圣节当天还是带了很多包装很漂亮的糖果,假装毫不在意地丢给店
长,要他带到楼面去发给客人。一开始本来表明不想配合店长乱来的各楼层,
柜台却都多了南瓜灯。
结果当天店长并没有扮成木乃伊,也没有扮成吸血鬼,而是扮成男巫师,但是
他没有批斗篷,他的巫师袍是那种袖口很宽,下摆也放宽的款式,有点像燕尾
服,下半身则是黑色紧身皮裤,搭上尖尖的巫师鞋,除此之外店长还化了妆,
把自己弄得脸色苍白还带黑眼圈,嘴唇还涂上黑色口红,然後戴上尖尖的巫师
帽。
据说电脑室的人看到以後都笑弯了腰,竹君还开玩笑地用纸板做了一只仙女棒
给他。虽然很多人都说穿成那样丢脸得要命,不过似乎很受欢迎,店长刚出现
在一楼时的确有人吓了一跳,但是当店长开始发糖果时,大家却都开始争著伸
手去拿,听说还有人排队等拍照。
他觉得大概很少人知道那是马粪石书局的店长,大部分的人应该都当他是哪里
请来的临时演员吧。
万圣节玩具其实是在万圣节前几天会卖得比较好,因为大家是买回去打算万圣
节当天使用的,不可能等到当天才买,但是店长一出马,万圣节当天礼品业绩
竟然冲高了,万圣节玩具也几乎销售一空,文具部谢组长笑得合不拢嘴,因为
万圣节玩具是买断的,卖不完就糟糕了。
万圣节当天客人比较少的时候,店长有到三楼让他看自己的装扮,当店长摆出
姿势问他好不好看时,他说:「你扮闪灵乐团吗?」
「是巫师啦。你看,假指甲,酷吧。」店长秀出他的黑色假指甲。
「你哪里弄来这身行头?」
「这当然要经过一番努力,我还有扫把和魔杖呢,不过我放在一楼,你想看吗
?」
「不用了,谢谢。」他不希望店长拿著扫把或魔杖认真地摆姿势给他看这种景
象引来客人的异样眼光。
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店长那张帅气又稍微带点女性美的脸蛋,穿成这样绝对
会很可笑,但是店长穿起来却很漂亮,虽然他全身几乎都是黑白色系,但他简
直艳光四射,让人很难不多看他一眼。
就这样,因为万圣节店长玩得太高兴了,所以圣诞节他还要再玩一。圣诞节
公司有规定要布置橱窗,当天大家还要戴上圣诞帽,一楼要摆圣诞树,不是只
有店长会一头热,所以他显得更起劲。
他忽略上广播後过了五分钟,竹君又广播了。「伟祥,伟祥,请尽、快、跟
分机五连络,谢谢。」听这声音,看来竹君也快发火了,店长肯定一直缠著她
帮忙广播。
他瞪了摄影机一眼,他知道店长绝对有在看。
「你还是直接上去吧,你越快去,他才会越快放了你。」一旁正在帮书车上的
书分类的佩蓉说。
为了店里其他人的安宁,他只好放下自己手边的工作,搭电梯到电脑室。他一
进电脑室,竹君就简洁地说:「店长室。」她正在忙著拆货,拆完以後还要帮
忙布置橱窗,所以心情很不稳定,店长这种时候还敢惹她,真是勇气可嘉。
店长早就从监视器里知道他上来了,开心地跑到店长室门口迎接。他看到店长
时吓了一跳,因为店长上半身打著赤膊,只穿了一件及膝的短裤。
「你找我干嘛?」他问,并要求自己尽量不去看不该看的地方。
「来,你过来看一下。」店长推开办公桌旁的木门走了进去,他探头看了一下
木门里面,犹豫著该不该也进去,店长催促著说:「快点啊,你站在那里做什
麽?」
他只好硬著头皮进去了。
木门里面竟然是一间套房。他记得店长说过,他和副店是住在店里的,而他们
的房间就在店长室里,他还是第一进这个房间。
空间并不会太小,几乎和员休室一样大,里面放了一张双人床,不过与其说是
床,不如说是放在木头地板上的床垫,另外还有电视,有冷气,有矮桌子和坐
垫,有墙壁上的衣柜,还有一些矮柜,甚至还有一间浴室。
床上放了一些红色的衣服,他猜店长八成是要他来看这些的,果然,店长拿起
一件衣服放在身上,问他:「你觉得这件如何?」
「好漂亮好美丽。我可以下去了吧?」
「还没啦,我当然知道很好看,我又不是要你来挑漂亮衣服,我是要你来挑适
合圣诞节的衣服啦,你看,我的构想是这样的。」
店长拿出一些画了衣服样式的纸,看来他是真的很认真在准备圣诞节,竟然还
画了一堆不同的圣诞装穿法。更让他觉得想不到的是,店长的速写功力还不错
,想像力也很丰富。
「非得这麽搞怪不可吗?你就扮成圣诞老公公不就好了,随便都能借到服装道
具和假胡子。」与其费心选出一种穿法,让店长跟他讨价还价,继续说东说西
,不如直接一点,劝店长不要标新立异。
「假胡子?」店长不满地皱起眉头。「你不是说我的脸是卖点吗?」
「是,但是没有人会期望圣诞老公公是帅哥,大家对圣诞老公公的要求只有大
肚子和礼物,最好还加上几声『喝、喝、喝』,这样最有圣诞节的气氛了,你
想要圣诞节气氛一百分,就得够像圣诞老人。」
「我才不要当圣诞老人,我要当年轻的圣诞帅哥啦。」店长说。
他受不了地叹了口气,随便抓起一张图塞给店长。「这张,超帅的,就这样。
」但是事情没那麽容易,店长又把他拉了回来。「我忘了跟你说,我要穿靴子
喔,这张配靴子好看吗?黑色的靴子。」
「你没有穿过来我怎麽知道!?」店长现在打著赤脚,全身上下就那件裤子。
「你不会想像一下吗?这件衣服,再加靴子。」店长说。
「很好看,超好看的行了吧?」
「你看都没看我一眼怎麽会知道穿在我身上好看?」店长奇怪地问。
他只好拿著图看了一下,再看看眼前的店长。不看还好,一看就根本忘了那张
图里的衣服长什麽样子了。店长的身体精瘦结实,这他以前就知道了,但是真
的看到犀利的腰部肌肉线条直接没入裤沿、起伏的手臂肌肉和性感的锁骨时,
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看了一眼就赶快移开眼睛,递出一张纸。「这件比较好。」
「哪件?我看看。」店长接过纸张,看了一下说:「这样啊,你喜欢这件吗?
那我头发要弄成什麽样子呢?」店长正在思考的时候,看见他一直东张西望,
问他:「你到底在干嘛啊?从一开始就怪怪的。」
「我有很多事要做,你快点让我下去。」他眼神还是飘来飘去,就是不想落到
店长身上。
店长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下,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突然笑了起来
。「你害羞啊?」
他咽了口口水。「我没时间听你说东说西,你决定好了我就要走了。」
店长没有中他这转移话题的招数,继续愉快地欣赏他闪躲的表情,随手丢了画
著衣服样式的纸张,慢慢向他靠近。
看到店长已经到伸手可及的范围里,他紧张地後退了几步,呼吸越来越急促。
店长什麽话都没有回,他也没办法再说下去,现在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想
不到脱身的方法。终於,店长凑过脸来亲吻了他。
这和上那个安慰的吻不一样,这个吻虽然轻,但是他得出其中的情欲意味
,分辨得出这个吻想传达的意思,这就是他不但推不开店长,还觉得全身酥软
的原因。
轻轻的吻渐渐变得湿黏,店长裸著的上半身也贴了上来,他可以感觉到店长的
嘴唇压著自己的吸吮,一下品上唇,一下是下唇,连左侧右侧都被吻遍了,
他听得到店长在吸吮和短暂换气之间的喘息,忍不住更张开了嘴,送出舌头回
应。他也想试试看店长嘴唇的滋味。
几乎是一下子就沦陷了,他就是预感会发生这种事,才一直严加戒备的,实在
很惭愧,关键时刻他还是抵抗不了店长的美貌和性魅力。
店长抱著他,他瘫软在店长怀里,觉得自己的喉头和下体有种猛烈的骚动,他
伸手扶住店长的肩膀,感觉到的是不可思议的紧致触感,店长的身体实在太美
了,不管在触觉上还是视觉上都一样。
店长让他背靠在墙上,边吻边用眼神媚惑他,当店长滑到他的耳後和脖子上时
,他还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呻吟,拼命在忍,但是还是漏出了一点声音。店长一
直都很投入,他不曾粗暴,也似乎不心急,只想把每个步骤都充分享受过一
。
不过,当店长拉起他的衬衫下摆,伸手进去抚摸时,他模糊的意识开始告诉他
了:再这样下去不行。他把手放在店长的手臂上,本意是要阻止店长的动作,
看起来却像引导店长取悦自己一样,店长的手非但没停,还绕到了背後,再绕
到腰间往下,抚摸著他的大腿。这意图太明显了。果然接下来,店长的手来到
了他的大腿中间,他的身体震了一下,终於恢复意识,推著店长:「不行」
他说,虽然这跟他的希望并不相同,根本口是心非。
果然店长根本听不进去,低头开始解他的裤子钮扣,他想阻止,但是店长意外
地坚持,很快地解开他的钮扣拉下拉,然後上半身重新压回他身上防止他乱
动,手伸进他的底裤
「不行!」他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店长,看到店长一脸不解的表情,因为情欲笼
罩,就像刚睡醒一样,可爱极了。
不对!可爱什麽!这时候他不准再可爱下去!
「你干嘛?」店长说。
「我们不能做这种事。」看到店长又贴上来,他努力地用手抵著店长的脸和身
体,免得自己再失去理智。「现在我还在上班耶!」
「那又怎样?有什麽关系?」店长还在努力寻找空隙。
「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副店等一下走进来会看到什麽?」
他使尽全身力气抵抗,可是店长精瘦的体格不只是好看而已,力气还大得很。
被问到这个问题,店长终於稍微停了下来,想了一下说:「他会看到我光著
身体压在你身上,臀部前後摆动,你」
「不用给我说出来!」他大叫。谁叫他描述的!而且还给我设定副店会看到那
个最不妙的部份!
「你自己问我的耶。」店长不平地说。
「好,所以你懂了吗?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懂了。」店长又抱住他,吻著他的颈子。「副店在看的时候不能做。」
「懂个屁!你根本没在听!」他用力地推著店长,但是店长就像章鱼一样硬是
要黏在他身上。
「我现在不能停啦,我停不了,非做一不可,让我做嘛,一就好,我会想
办法快一点的。」店长抱著他哀求著,下半身还不停做著象徵性地前後摇摆动
作,挤压著他脆弱的理智。
做?和店长做?想到那个景象,他觉得下半身的骚动又更明显了,但是他绝对
不能输,被副店看到了会当场被剥皮的。「不不行」
「好嘛好嘛,你看,我都变成这样了」店长拉著他的手触碰自己的私,当
他碰到店长胯间的一团火热时,突然惊叫了一声,推开店长,逃出店长的寝室
,然後走到店长室门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裤子,扎好衬衫,在店长追出来前
装作若无其事走了出去。
他走下三楼时,佩蓉问他店长到底想干嘛,他心虚地说:「叫我帮他挑圣诞节
要穿的衣服。」
「果然是这种事。」佩蓉说。
「是啊。」他还很努力地装出无奈的表情。
「只是挑个衣服就搞那麽久?」佩蓉说。
他惊讶地回头看了一下佩蓉,发现她并不是在怀疑什麽,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他暗自松了口气。「对啊,因为他画了一堆衣服的草图要我看。」
「他不会还换衣服给你看吧。」佩蓉说完,一边看著电脑建订单一边自己咯咯
地笑了起来,神经衰弱的他只好也跟著傻傻地笑。
不会被发现吧?店长不会到乱说吧?他现在真想打内线到店长室,告诫店长
不准大嘴巴,但是他刚刚才丢下他跑了出来,现在还打电话给他,说不定会刺
激店长的情绪,让他加倍不满更是大叫大闹。
好,不要慌张,现在也只能见机行事了,这正是使用三不政策的绝佳时机,等
一下如果不小心又撞见店长,绝对要「不接触」、「不对话」、「不四目相对
」。没错,不能四目相对,等等,还有,不管店长说什麽,都一概「不承认」
。有了这四个妙计,应该就不会出错了,你要冷静啊简伟祥,不要再去想店长
的身体曲线了,今天你一定要全身而退!
说真的,要装作若无其事非常难,当他终於撑到下班时,一上到五楼他就绷紧
神经,害怕店长会从任何角落突然迸出来,但是电脑室很安静,平常一出电梯
门就会听到店长叽哩呱啦地和电脑室人员聊天,今天却半点他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店长外出了吗?
他走进放置物柜的房间里,竹君也在里面,正站在她自己的柜子前喝水,看见
他走进来,打了声招呼:「下班啦?」
「对。」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呢?」
「还有一两件货。」竹君说。
「喔,辛苦了。」因为制服里面还有穿T恤,所以他直接开始解扣子想换下制服
。
「今天店长到底找你干嘛?」
竹君这麽一问,他的手停了一下。「他叫我帮他看看圣诞节要穿的衣服。」这
是官方说法,很制式但很好用。
「又来了,他真的很f耶,真想跟总公司申诉,叫他们把店长换掉。」竹君说
。
他配合地笑了笑。
「就这样吗?」竹君又问。
他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诚实又诚恳的样子,心里却暗叫不妙。「对啊,怎麽了
吗?为什麽这麽问?」
「是没什麽事啦,只不过我注意到你刚从店长室出来的时候样子不太对,头发
很乱,背後的衬衫也没扎好,表情看起来好像被什麽吓到了一样。」竹君吃了
一颗薄荷糖,然後把糖罐子放回自己的柜子里。
他没想到竹君会这麽眼尖,正在想著要怎麽解释,竹君又继续说了。「还有,
店长也怪怪的,你走了以後,他突然在店长室里打内线问我,说强迫别人摸自
己算不算对别人性骚扰。」
那个白痴,我要宰了他!他在心里大吼著。
「他刚刚还说要出去吃冰冷静一下,他明明穿著夹克,在这种冷飕飕的天气说
要吃冰冷静一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竹君边擦著护手霜,继续好整以暇地
说。
那家伙,干嘛不直接洗冷水澡啊!!店长室里不是有浴室吗!!
「我不是要指责你什麽啦,只不过你如果吃亏了一定要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你真的没事吧?」竹君说。
「真的没事。」他知道再多说也没什麽意义,说什麽大概都很难瞒得过竹君,
只好这麽说了。
竹君静静地观察了他一会,才关上她柜子的门走了出去
8
那四招非常好用,再加上一招「看到店长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他成功躲了好
几天。如果店长要求竹君广播,他一概推说没空,还说如果店长想找谁帮忙的
话,他愿意告诉副店,如此一来店长就束手无策了。
参考书的旺季可以说是过去了,虽然说并没有轻松多少,但是至少不会像刚开
学一样,每天下班都累到腿软。然而陈组长看起来并没有比较轻松,他反而觉
得陈组长比以前更憔悴。
这一天,他又听到竹君广播,本来以为店长又想干嘛,但是竹君请他接听的是
外线电话。他接起电话後,才知道是客人询问参考书,因为陈组长晚班,所以
竹君才转给他。
「喂?我想请问我订的书到了没?」客人一开始口气就不太好。
他询问客人所订的书种、出版社和书名後,翻找客订登记簿,并没有看到这本
书的资料,於是他问客人:「请问你是什麽时候订的?我没有看到资料。」
「怎麽会没有资料!?我一个半月前就打电话来订了!当初说最晚一个礼拜以
後可以给我,现在都过多久了,半通电话也没有打来!你们到底在做什麽?」
他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查出书本的库存,发现还有三本後,请客人到店里来取
书,并不断为店里的疏失跟客人道歉,不过客人还是丢了一句「烂书店」,然
後生气地挂上电话。
他挂掉电话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架上,找出客人要的那本书,把它放进客订
柜里,以免客人来第二又没拿到书。全部都理完以後,他才开始思考,这
是怎麽一回事?
首先,如果客人当初打电话来询问时,店里有书的话,一定当下就通知客人取
书了,这本书一定是当初店里没有,後来才订进来的,那麽为什麽客订本上没
有资料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理人员丢了预购订了书,却忘记把客人资料
誊写到客订本上,客人资料丢了,理人员也忘了,所以才会变成书已经到店
里了,客人却还不知道这种情况。
他心里知道,理这件客订的人是陈组长。如果是竹君帮他们接的客订,她会
把客人资料写成纸条,并且确定陈组长或他知道这件客订,如果是其他部门的
人接的客订,会直接到三楼告知他们,或乾脆帮他们写入客订本,没有人会直
接去订书,除了他和陈组长以外。
陈组长八成是累到极限了,才会犯下这种错误,否则平常她是店里继副店之後
最可靠的人的。上有一个男客人在一楼无故大吼大叫,连其他客人都被吓到
了,据说还是陈组长下去对付他的。
「怎麽了吗?」看到他刚才匆匆忙忙跑来跑去,宜臻过来关心了。
他摇摇头,说:「客人订书而已。」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中午,组长和佩蓉都来了以後,宜臻先去用餐,他还留在楼面跟组长交代他早
上完成的工作,他注意到陈组长一直用卫生纸到一旁擤鼻涕,关心地问:「组
长,你生病了吗?」
「没有。」陈组长吸了一下鼻涕,继续看著堆在柜台边的货。「翰林还没到?
下午可能会到个一两件。」
「货留给我拆吧,组长你去忙别的,报表我也查得差不多了,下午可以弄完。
」他说。
陈组长很怀疑地看著他,问:「你干嘛?什麽累人的事都要抢著做。」
「我看你很累的样子,而且你明明感冒了,体力一定很差吧。」他说。
陈组长笑了,伸手推了一下他的头。「我才没事咧,快去吃饭。」
站在置物柜前面,他盘算著,今天吃饭时间还是缩短一点,免得陈组长又胡乱
勉强自己。突然,背後的门被关上了,他回头一看,是店长!糟了,刚才应该
跟宜臻一起上来的,失算了!
「抓到你了。」店长说。今天他穿著圆领T恤和滑板裤,简单却不失帅气。
「你要干嘛?不要乱来喔!」他戒备地说。
「我只是来叫你帮我看看这个而已。」店长递出一张纸,上面好像画著衣服。
「看这个干嘛要关门?」他怀疑地问。
「不能让别人看到啊,这是我要给大家的惊喜。」说完,店长打开门探出头对
电脑室的人喊:「喂,我们在讨论圣诞服装,不准进来偷看喔!」
店长关上门时,他隐约听到电脑室的人说「谁稀罕啊」。
拿过店长手上的纸,他发现上面画的是一件他上没看过的衣服。「吊带裤?
」
「是啊,不错吧?」
「你不是说要穿靴子的吗?」他说。
「我後来想想,万圣节已经走这种路线了,圣诞节还是变个样好了。」
店长这选的是吊带裤圣诞装,配上夸张的大鞋子和手套,是种很能亲近小孩
子的装扮,戴起圣诞帽也很好看。
「不过,你要去哪找一样的衣服?」他问。
「我妈妈有认识的人可以帮我做。怎麽样?好不好看啊?」
「是不错,不过好像有点太女孩子气了一点。」因为店长的头发几乎到肩膀了
,再加上他那张脸,穿上这种衣服真的会有点雌雄莫辨,还好店长体格不错,
还是看得出是男人。
「你说女孩子气,意思是不适合吗?」店长认真地问。
「不会啊,你穿起来会很漂亮。」他诚恳地提出意见後,抬头发现店长欣喜地
看著他,看来是被称赞地很开心。完了,他不该不小心就赞美店长的,店长只
要一开心就会乱来。他下意识倒退了两步。「好了,就这件吧,我要去吃饭了
。」
他把图还给店长後,想要马上逃跑,却被店长先一步压在置物柜上,发出了撞
击的声音。
「你疯啦!被听见了怎麽办?」他慌张地低声说。
「我才不管呢。你想跑?别以为我忘记了你上把我一个人留在店长室,那天
我多无助你知不知道?」
「谁理你?你是自作自受」还没骂完,店长已经吻了上来。
说真的,他很想念这种感觉,店长柔软的嘴唇和温热的气息接触到自己後,总
是会有种刺激的电流窜遍全身,但是他怕有人会突然闯进来,无论如何都不能
身陷其中!
他拼命推著店长,希望反抗的动作能提醒自己:这是件不能做的事!但是他抵
抗不了身体的本能,没几秒钟,他的反抗就软化了,不但软化,他还几乎失去
理智,手抵著店长的胸膛忘情地回应著。
一直到听到门外突然接近的说话声,他才突然清醒,吓得推开店长,还好说话
声只是经过,并没有进来。大概是有人从电梯里出来,经过门口走到员休室去
吧。
「为什麽你每都要这样随随便便结尾啊?」看到他已经匆匆拿著钱包要走出
去,店长皱著眉头委屈地说。
「你还不是每都随随便便就开始!?」他要打开门前,突然想到一件事,整
理了一下头发,检查了一下衣服有没有扎好,然後回头跟店长说:「等一下不
准跟别人说奇怪的话,你知道吗?」
「奇怪的话?」
「就是会让别人发现我们的那种话。」
「喔喔,」店长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啦,这点道理我还懂。」
听到店长这麽说,他才放心走出置物柜房间,但是当他镇定地走到电梯前时,
却听到店长说:「我们刚才在里面除了讨论圣诞节的衣服以外,什麽奇怪的事
都没有做喔!」
他顿时僵住。
竹君白了店长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雅惠盯著电脑萤幕打单,边说:「我们知
道啊,店长,听到撞置物柜的声音以後,我们就知道你什麽都没做。」她一说
完,电脑室人员都偷笑了起来。
「是吗?那就好。」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傻得可以,店长很满意地回到
店长室,他则耳根通红地站在电梯前,恨不得把店长大卸八块。
这种情况下还要他回店里吃饭实在太尴尬了,所以他决定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回到店里後,他正要打卡,竹君站在工作桌旁边拆货边说:「伟祥,刚才有客
人客诉,你等一下到三楼要关心一下小娟。」
「客诉?」会不会是早上那通电话,难道那个客人又打电话来抱怨一了吗?
「什麽样的客诉?」
「那你要问你们三楼的人了,我们都只知道有客诉,副店已经去理了。」
副店?既然连副店都出面了,一定相当严重,他急忙回到三楼去,只见佩蓉、
宜臻和依婷都格外认真工作,再看向参考书区,副店正在和陈组长说话,难怪
大家不敢松懈,也不敢聚在一起说话。
他走进柜台拿自己的板夹,趁机小声问依婷:「发生什麽事了?」
依婷看了一下参考书区,确定副店没有注意他们这边,才跟他悄悄地说:「有
客人要换书,组长不肯,跟客人吵了起来,结果客人找负责人说要客诉,然後
副店就上来了。」
「为什麽不给客人换?」他问。
「虽然有发票,但是期限已经过了,而且书有压过的痕迹,组长好像觉得印过
,所以不愿意换。」
原来和早上的事不是同一件。他想陈组长一定是累坏了,心情不好,这时候客
人有不合理的要求,她就很容易和客人起冲突。副店在责备陈组长,他从组长
的表情里看得出来。
等副店终於下楼後,陈组长冷著一张脸搭电梯上五楼。所有三楼人员都聚到柜
台边,依婷担心地说:「怎麽办?」
佩蓉说:「我要上去看看。」宜臻也跟了上去。
「这客诉很严重。」依婷告诉他。
「怎麽说?」他问。
「那个客人故意拉大嗓门,说我们服务态度不好,做生意不诚实,吼了好久,
副店出面他才安静下来。以前陈组长也被客诉过,可是多半是打电话,或是口
头告知柜台人员,直接惊动副店这是第一。」
「陈组长会被罚吗?」
依婷耸耸肩。
不久,佩蓉和宜臻下楼了,依婷用眼神询问,佩蓉做出哭泣的动作,表示陈组
长这是真的崩溃了。
「在哪?」依婷问。
「员休室,店长在陪她。」佩蓉说。
「也只有店长有办法了。」依婷这麽说,意思好像是所有店员被副店骂哭以後
,都是店长收拾残局一样。
「为什麽好像每都是店长我是说,你们不行吗?」他问。
「不知道耶,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有这种事大家就习惯找店长。」佩蓉说。
「是从诗涵那开始的吧?」宜臻说。
「喔,对,」佩蓉笑了起来,「那她躲在厕所里,大家怎麽叫她都不出来,
结果店长在门外跟她说几句以後,她居然乖乖走出来了。後来只要有人被弄哭
,就几乎都是店长在理。」
「怎麽会这样?他做了什麽?」他问。
「我不知道,你说吧,上他做了什麽安慰你?」佩蓉用手肘顶了顶宜臻,宜
臻害羞地笑了笑,脸微微红了起来。
那家伙,不会是做了什麽乱七八糟的事吧!佩蓉说到安慰,他想起上他颓然
坐在放置物柜的房间里时,店长亲吻他的事。难道店长也是这样安慰别人吗
?他的心里突然蔓延出一股醋意。
「我也不知道怎麽说。」宜臻说。
「你就把他做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就好了。」依婷说。
宜臻回想了一下,开始说:「店长打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我没有抬头看他,他
走到我面前,把蛋糕和饮料递给我,我也不想拿。店长看我不理他,开始说如
果我不想吃的话,佩蓉就要拿去吃了。」
「什麽?」佩蓉大叫一声。
「他说你盯著蛋糕的眼神,摆明就是希望我不吃的话可以留给你。」宜臻继续
说。
「我要宰了他!」佩蓉说。依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我知道他是故意乱说的,就收下蛋糕和饮料。然後店长在我旁边坐下,里面
只有一个取书椅,所以店长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问我为什麽要躲起来哭。我没
有说话,因为我觉得哭出来已经够丢脸了,再到诉苦的话,会显得自己很没
抗压性,很脆弱。」宜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店长看我不说话,开始告诉我他帮我去数落副店的事,他说副店根本不想听
他说这些,也不承认自己有错。」
「我想也是。」佩蓉说。
「但是店长死缠烂打,最後,副店虽然没有道歉的意思,但是拿出钞票给店长
,资助他买蛋糕。因为那时候一楼雅如也哭了,再加上店长自己也想吃,所以
他又多要了两张钞票。」
「叫他进去安慰你,他跟你说这些干嘛!?」佩蓉额头上冒出青筋。
「可是他真的很温柔。」宜臻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幸福的微笑,大家都看得
出来这段回忆对她来说非常甜美。
「我不觉得店长有什麽特别的安慰人的手段,他只是靠近你,感觉你伤心的理
由,然後尝试让你觉得好过一点而已。店长告诉我说,他觉得平常好好的一个
人会突然伤心地哭,一定不会只有一个表面上的原因,因为他很f,所以如果
我想说的话,他可以慢慢听。」
「所以你就说了?就这样?」佩蓉说,从她的表情看来,他知道她和他一样觉
得这手段真是拙劣到不行。
宜臻摇摇头。「我还是没说,那天我几乎都没说话,倒是店长一直扯东扯西的
。不过我得承认,静静看著店长的脸,心情就是会好很多。」
「那倒是,他的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我们应该把他做成标本的,或是做几
张人形立牌,然後把他赶走,反正他也没什麽用。」佩蓉还在记恨店长私底下
扯她後腿。
「我好像听竹君说过类似的话。」依婷说。
「不能赶走他,店长不在的话,大家的心情会被打乱的。」宜臻环视了一下在
场的人,缓缓地说:「我们已经太习惯店长的存在了,回到没有店长的状态的
话,工作会变得很痛苦的。」
大家安静了一下,佩蓉说:「吓死我了,你干嘛这麽正经啊?」
这时,竹君广播了。「伟祥,伟祥,请至电脑室。」
他和其他人对看了一下。平常会烦他的店长现在没空,应该不是店长,说不定
是陈组长有什麽事想跟他说。
「快上去吧。」佩蓉说。
在电梯里,他忍不住想起,店长安慰陈组长时会是什麽情景,虽然他知道店长
不会对店里的员工乱来(除了对他以外),但是陈组长的情况很特殊,他没办
法以平常心看待。
到了电脑室以後,竹君对他说:「在员休室里,副店也在。」
副店也在?他吃了一惊。不是说只有店长和陈组长在里面吗?副店就是让陈组
长崩溃的人,他在里面做什麽?
他感觉到事情不对,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员休室的门走了进去。店长和陈组长一
起坐在左边沙发上,他看到店长和陈组长靠得那麽近,心里揪了一下。副店坐
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和店长他们面对面。
「副店,你找我?」他不愿意再看向店长,对副店说。
「坐吧。」副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他顺从地坐下了。只是他和副店坐
在一起,看著店长和别人坐在另一边,为什麽会这麽不是滋味?
「你应该知道,陈组长是负责参考书区,你是协助她的。」副店说。
他谨慎地点了点头。
「不过陈组长有很多外务和店务要做,同时管理参考书区太累了,你也这麽觉
得吧?」副店说。
他看著组长,哭得两眼红肿,鼻子也红了,还要逞强地说:「我没有说我累,
什麽改变都不用做。」
「我是为了公司业绩著想,你服务态度一直不改,不知道会流掉多少客人。你
应该也知道吧?」副店转向他。「参考书的业绩在下滑。」
他点点头,开始渐渐明白副店想做什麽了。
「我会负责,不要丢给他!」陈组长激动地说。
副店假装听不见陈组长说的话,组长继续说:「你听见没有!我说」
「组长。」他打断陈组长,「你真的够累了,让自己多休息一点吧。」
「他想让你一个人接下整个参考书区!就像我之前一样。」组长说。
「我无所谓。」他知道一个人顶住参考书有多累人,但是他不希望陈组长继续
憔悴下去,另一方面,他知道副店为什麽藉故要他接参考书区,出於一种不服
输的心态,和也许一点点对店长的坚持,他想接受挑战。
陈组长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店长倒是难得严肃地盯著他看。
副店说:「很好,那麽就说定了,十二月开始伟祥接参考书,小娟和我一起当
休假代理人和负责店务,如果你想帮伟祥的话也随便你,不要耽误到你新的职
务就行。至於你,」副店转向他。「参考书是多重要的部门你心里有数,答应
接下来了,业绩就要给我拉上来。」
「是,副店。」
「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副店说。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其他三人都还坐在原地。他忍住想看店长一眼的欲望,直
接走出员休室。
打完下班卡以後,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想走。今天,他从员休室走出来以後,店
长又陪了陈组长一下,陈组长下到三楼以後,他一直在等店长从某个角落里跳
出来,他是说,他以、为、店长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继续烦他,但是没有,
一直到真的无事可做非下班不可时,他都没有看到店长的影子。他本来想再多
留一会儿,再给店长一点机会,但是後来发现,他干嘛这麽做?跟个白痴一样
。
带著自已不愿意承认的寂寞,他走出马粪石书局,才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声音
叫住,回头一看,店长拿著蛋卷冰淇淋追了上来,手上还拎著一袋麦当劳。
这个时候看到店长,其实心里的喜悦大过愤怒,但是他只让愤怒表现出来,装
作没听到店长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你干嘛不理我?我叫那麽大声耶!」店长追到他身边说。
「我已经下班了,赶著要回家不行吗?」这麽冷的天气吃什麽冰淇淋?
「反正你都这麽晚才下班了,多等一下会怎样?」店长摇摇手上的纸袋。「很
饿吧?要不要先吃?」
他看看麦当劳,再看看店长,抢走纸袋兀自往前走。
公园的溜滑梯下,他坐著吃麦香堡,店长从溜滑梯上溜了下来,说:「你今天
很勇敢耶,竟然说要接整个参考书区。」
「否则呢?陈组长都快被整死了。」
店长没说话,好像对副店的行为心知肚明。
这时,他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问出来让自己好过一点。「今天你和组长在员
休室里都在干嘛?」
店长坐到他身边,拿了根薯条吃。「聊天啊。」
「她哭得那麽惨,你就进去跟她聊天?」
「对啊,要不然呢?」店长问。
「你们聊什麽?」
店长笑著盯著他看。「你今天好奇心很旺盛耶。」
「我只是想知道组长的情况而已。」他嘴硬地说。
「我一进去的时候看到她哭得很伤心,就拿卫生纸帮她擦眼泪,她连鼻涕都流
出来了,真的有点夸张,我本来连鼻涕也要帮她擦,不过她自己把卫生纸拿过
去擦了。」
「店长,我对组长的鼻涕和眼泪真的没什麽兴趣。」店长一定就是把女生的这
种事到跟人家说,才会有人想把他做成标本。
「这样啊?」店长继续吃薯条。「那你要听什麽?」
「她情绪上的状况。」
店长抬头想了一下。「她很难过,抱著我说副店要赶走她,说她不想离开我,
我就安慰她说副店不可能赶走她,大概是这样。」
「她抱著你,你什麽反应都没有吗?」
「我也抱著她啊,因为她很难过嘛。」
「只要有人难过你就抱吗?」他的口气已经开始酸了起来。
「不一定啊,有人不用抱自己就会恢复,这要看情况啊。」
他把麦香堡的包装揉成一团握在手里。「你知道副店为什麽欺负陈组长吗?」
他以为店长会状况外地问:「哪有?小伟有欺负小娟吗?」但是店长只是点了
点头,继续默默吃薯条,他显然知道副店和陈组长每的冲突都是因他而起。
那麽,副店为什麽转而对付他,店长大概也知道了,不过,店长好像没办法责
备自己的弟弟一样,平常话多得跟什麽一样,现在却一副有话也说不出口的样
子。
像店长这种人,也是有些复杂的事要顾虑的吧。他不打算再问了。
「G,那是我的饮料。」店长买的麦当劳几乎都是他吃的,店长只偶尔塞个几
口,饮料他已经喝过了,店长却又拿起来喝。
店长看了看杯子上的图案,又拿起来继续喝,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失神似地
盯著他看,一直到饮料见底,吸管发出「斯噜噜噜」的声音。
他只抱怨了那一句,後来就一直看著店长把饮料喝完,店长盯著他看的大眼睛
像是想说什麽一样,他想解读,但是感应到的似乎都只是自己对店长慢慢浮现
的某种心意。
店长放下饮料向他靠过来时,他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迎接店长的嘴唇和他柔
柔的亲吻,他就知道店长想这麽做。
公园里光线不强,他的勇气比店里更多,他可以让自己稍微放纵一点享受店长
的味道。亲吻渐渐变地胶著,本来隔几秒会稍微留点空间换气,现在已经分不
开了,店长把他拉了起来,他还舍不得离开店长,执著地搜寻店长的嘴唇。
店长让他在自己腿上坐下,他低头拥抱著店长继续接吻。他感觉到店长在抚摸
揉捏他的臀部,让他下身肿胀地难过,店长亲吻他的颈边、抚摸他的胸膛时,
他觉得自己体内的火舌好像就快窜出来了。接下来,店长解开了他的裤子钮
扣
「等、等一下」他按住店长的手,喘著气说。
「不能等」店长吻住他,企图再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艰难地别开头,说:「这里不行会被别人看到啊」店长隔著布
料的抚摸都能挑起他的欲望,他努力地使劲阻止店长继续办事的手。
「哪里你都说不行我们已经不在店里了,没有人会知道的。」店长还是执意
要做。
「不要,我绝对不在户外做这种事」店长吻著他的脸颊和唇边,他的意
识又开始模糊。
「去宾馆?」店长边吻边说。
「不我会不自在」他把店长推开一点点,捧著店长的脸说:「去我家。
」
店长皱起了眉头。「可是小伟今天会在店里,如果我晚上不回去,他一定会知
道是因为你。」
不行不能被副店发现,都已经那麽克难地跑到户外了,再被副店发现那就一
点意义都没有。「那就不行了。」他也很遗憾,但是没办法。
店长一听,赌气了起来。「不行,我不要再乖乖回去了,上你把我一个人留
在店长室,害我难受得不得了,我不管,我要做!」
「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们做」他继续循循善诱。
店长啄吻他。「草丛里,到草丛里做,一就好,至少让我不要那麽难过,拜
托」
叫他忍受店长的亲吻和爱抚而不去拥抱店长,他也很痛苦,但是他没办法在室
外,而且还是公共场所就这麽开放。「去厕所好吗?至少人家不会发现。」这
是他的最低限度了。
店长还吻著他,听到他让步,开心地点头,拉著他冲进公园的厕所。
「这里不太乾净。」他还在挑剔环境,店长已经攀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脱他
的衣服,他挡掉大部分的攻势,拉住店长的手说:「不能脱,这里太脏了。」
「又不行,都是你的藉口!」欲望直冲脑门的店长特别任性又爱发脾气,他主
动堵住店长的嘴,吻了好一会才让店长安份下来,他手伸进店长的滑板裤,碰
触到店长火热的下身,店长抱著他呻吟了一声。
「我帮你做一,你就先回店里好吗?下一定还有机会。」他握著店长上下
抽弄,店长抱著他专心呻吟著,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和店长这麽贴近,店长就在自己耳边忘情呻吟,手里还感受得到店长最直接的
欲望,他几乎快崩溃了,但是他咬著牙忍著。不久以後,店长就在自己手里高
潮了。
他和店长相拥著喘著气,然後他帮店长整理好衣服,拿出卫生纸擦拭体液弄脏
的地方。差不多都弄完後,他正要告诉店长可以走了,本来一直静静地任他摆
布的店长突然又伸手把他拥入怀里,但是没有进一步动作。
「可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他说。
「真的不做吗?」店长低头问。他摇了摇头。
店长看他这样,吻了一下他的头发,突然文不对题地说:「你干嘛凡事都那麽
尽力呢?你的专长栏上不是什麽都没写吗?能者才要多劳吧。」
面对店长突然的正经,他只是笑了笑。「已经不是能者了,不尽力一点不就没
有生存空间了吗?」
店长收紧了他的拥抱。「我一直都怕你实在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哪一天说不定
会爆炸。如果有事,你其实可以告诉我。」
「我没事。」
「我说真的,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去做,我不要你受伤。」店长让他看著自
己说。
听到店长这种像是告白的话,他反而严肃不下去了。「店长,你这麽正经实在
很奇怪。」
店长没再说什麽,只是静静抱著他,就像怕他会不见一样。
9
十二月的开会,当副店宣布他将接替陈组长,独自接管参考书区的时候,所有
人都吓得瞪大了眼睛。虽然说他是男孩子,力气大体力够,但是他进书店毕竟
不到一年,参考书每个季节的热门书种和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他都还不懂,竟
然要接下这个金额如此庞大的部门?
大家都觉得副店这个决定很奇怪,但是没有人敢吭声。
店长呢,今天则是难得没有睡,精神百倍地等著所有人报告完一轮以後,告知
大家圣诞节的注意事项。
「大家都知道,圣诞节要到了,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礼品部会很忙,因
为圣诞节是礼品大旺季,相关细节布拉布拉巧仪你都知道所以略过。」四楼谢
组长早就知道店长会干这种事,瘪著嘴点了点头。
店长继续翻到手上通知书的下一页,说:「这圣诞节,依照规定,大家要戴
圣诞帽,今年我帮大家买了质料很棒的帽子,圣诞节前两个礼拜就要开始戴,
等一下竹君会发给各楼层。」
竹君点了点头。
「橱窗布置和店内布置,因为我们开始得早,所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都快做
完了嘛?季玮?」店长说。
「只剩下那棵被你挑剔得一无是的圣诞树,店长。」带领布置的二楼林组长
礼貌地说。虽然是吐槽店长,但是在副店面前还是得恭恭敬敬。
「你挂的那些东西很逊耶,每年圣诞节都一样,我要挂真的糖果啦。」店长说
。
「我只是怕糖果被客人吃光了以後,没有人有时间去补,看起来光秃秃的很丑
,店长。」林组长说。
「好吧,圣诞树我来注意就是了。」店长说。
整段开会时间,他都没有看店长。他发现自己很想和店长四目相视,所以才更
得要求自己不要跟店长四目相视,副店就在旁边,而且大家也都在,不小心不
行。
「圣诞节当天,我要到楼面发小礼物,大概就是一些糖果,用包装纸包起来,
像这样的小礼物。」
这时,副店偏头问店长:「量很多吧?谁要帮忙包装?」
「电脑室啊。」店长说完以後,感受到竹君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和我自
己,不过呃电脑室的人都粗手粗脚的,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竹君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
店长放下通知书,看来是上面写的他有兴趣的事他都说完了。「还有圣诞歌的
问题,前两年遵守公司的规定听了一个月圣诞歌,我都快疯了,虽然去年圣诞
歌更多样,但是听多了还是一样反胃,我们今年可以隔几张CD再放一吧?挑
些轻快的歌放,就是不要一直听圣诞歌。」
店长转头徵求副店同意,「可以吗?」
「可以,应该没关系。」副店说。
当然没关系,马粪石简直就像副店用来绑住店长的工具,只要店长开心,肯继
续乖乖留在店里待在副店身边,副店都会对他百依百顺,就算要违反公司规定
也无所谓。
散会後,佩蓉偷偷问他:「你哪里惹到副店了?」
他想了一下,说:「没有啊。」店长的事,不知道的人还是别知道的好。
「没有的话他干嘛虐 待你?你还不到半年耶,接什麽参考书?」
「陈组长太累了,我觉得副店的工作量也很重,让陈组长去分担副店的工作没
什麽不好。」他说。
「是噢,这麽一来不就要换你工作量变重?只是挖东墙补西墙而已,什麽都没
解决啊,重要的是我们人力根本不足。」佩蓉没好气地说。
「副店要省管销,让整体业绩拉高,不会那麽轻易再徵人的。」依婷说。
「没问题啦,现在已经不会动不动就几十件货了,我一个人应付得了。」他说
。
「你说的轻松,你以为开学季不会再来吗?还有指考和学测耶,你对总复习的
参考书根本一窍不通吧?」佩蓉说。
「如果不懂,再问陈组长就行了。」他说。
佩蓉受不了他的态度,继续抱怨让他一个人顶参考书有多不合理,公司政策有
多少漏洞之类的。
他知道一个人管参考书简直就是在受难,进退货、报表、业务和客人买书订书
都要一手包办,还有各种其他杂务,但是他不愿意多想,越是多想越是做不下
去。
从此以後,只剩他一个人在参考书区忙碌了,副店虽然说过陈组长可以下来帮
忙,但是少天真了,副店怎麽可能给陈组长这种机会?陈组长现在只剩到三楼
稍微巡视一下的时间,其他时间根本都不见人影,三楼简直就像没有组长在管
理一样。
好不容易,三楼有人员休假,也都是副店来代理,只有他放假的时候,陈组长
才会来三楼代理参考书。
这天,依停休假,佩蓉和宜臻晚班,副店一早就出现在柜台,帮电脑开机准备
收银。货运还没有把货送到时,他都可以躲得远远的,货送到了以後,他就不
得不接近柜台了。
当他正在把一楼送上来的货分类分堆时,副店突然主动开口跟他说话,这还是
有史以来第一副店不是因为公事而跟他交谈。「听说你跟我哥感情很好。」
听到这个问题,他感觉到自己冒了点冷汗,他谨慎地回答:「店里每个人和店
长感情都非常好。」
「你似乎和他特别好。」
「是吗?我觉得很普通。」他故意继续工作,就像把这段对话当成平常的聊天
,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一样。把货都分好以後,他才藉故要到五楼印报表,逃
离副店的视线范围。一直被那种怀疑的眼光看著,真的会被逼到精神异常。
他接管参考书以後,店长怕他一个人会很吃力,想了一些办法帮他的忙,但是
每都越帮越忙,不是把他的文件弄得散落满地,就是把明明不同类的货一起
拆了,货单还弄不见,搞得他比自己一个人工作的时候还要辛苦。
他到电脑室列印报表时,店长又端著一盒蛋饼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他,有没
有发现参考书区有什麽不一样。真不知道他又擅自做了什麽好事。
「没有啊,很正常。」他说。
「没有吗?我明明帮你整理过国中区说。」
「你是说南一那边吗?」
「是啊。」
原来是你,他心里想。「店长,那里的摆法没问题,系列都排好了,不用再调
整了。你这样乱动,我还以为是哪个太f的客人弄乱的。」
他听到电脑室早班的竹君和逸纯在笑,店长则是沮丧地说:「这样噢,那好吧
,我等一下去弄回来。」
「店长,放过伟祥吧,让他自己做啦。」竹君边从箱子里拿出一叠一叠的书边
说。
「少罗唆,没血没泪没肚脐的家伙,小娟说新人管参考书很累的。」店长对竹
君说,不过到底有多累,其实他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
竹君拿起货单点书,俐落又快速。「你会心疼的话就徵个人进来帮忙啊。」
店长又委屈地吃了一块蛋饼,说:「我也想啊,可是副店交代一楼柜台了,有
人应徵的话先留履历,等他回来再说。」
「副店交代一楼柜台,你就去一楼门口堵人啊,徵到就算你的,副店能对你怎
样?」竹君怂恿著。
「不用了,我不会觉得特别累。」如果店长真的又徵人进来,绝对又是一场风
波,他宁愿自己顶著参考书。
「好吧既然你说不用」店长夹起最後一块蛋饼,想了一下,决定给他补
充体力,夹到他嘴边。「给你。」
他退後了一点,用眼神示意店长竹君她们会看到,这时竹君说了:「不用管我
们,我们什麽都看不到,看到了也什麽都不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对他和店长
的事早就了然於心一样。电脑室是最靠近店长的地方,他估计店长有事也瞒不
了她们多久。
店长说:「看吧。」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就好。」即便竹君她们很能成人之美,他还是不习惯。
「伟祥,越是想保持距离,反而越可疑喔。」竹君坏笑地看著他说。
「你如果不吃这口蛋饼,我下午就端鸡汤去三楼找你。」店长露出认真的表情
,因为害怕店长真的说到做到,他终於还是张口把蛋饼吃了。店长一开心,随
手把装蛋饼的盒子和用过的筷子丢在一边的纸箱里,又惹来竹君一顿骂。
就这样,有了店长笨拙的照料(和扯後腿),他的工作勉强还算顺利,不知不
觉大家已经戴上圣诞帽工作,再过不就,圣诞节就到了。说真的,他还挺期待
店长的圣诞装的。
二十四日当天,店长穿著之前决定的吊带圣诞装,背著装著礼物的大袋子,在
人潮最多的时候出现在店里,和万圣节一样大受欢迎,有人甚至能认出他是那
个万圣节的男巫师。
小礼物消耗的速度很快,所以店长不能太长时间出现在楼面上,客人稍微少一
点的时候,他就回到五楼,在员休室里继续包装小礼物,免得隔天二十五日不
够用。不过因为店长做事老是会分心,不是跑去跟电脑室人员聊天,就是看电
视看到入迷,根本赶不上进度,很多人工作比较空f的时候都会到员休室帮忙
包一点。
这两天电脑室很热闹,大家到五楼都会偷偷吃一点糖果,店长穿著可爱的圣诞
装跑来跑去,有时候他的礼物袋会撞到东西,大鞋子会踢到东西,让大家更手
忙脚乱,不过大抵来说,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也许正如宜臻所说,看到店
长的脸,就是会让人很有好感,尤其当他扮得这麽可爱的时候,更是很难对他
真的发脾气。
二十五日早上刚开店时,客人还很少,他在查报表时,听到身後脚踏地板「达
达达」的声音,回头一看,店长穿著圣诞装打著赤脚跑了过来。
「你干嘛不穿鞋子?」他问。
「那个鞋子走起路来太麻烦了嘛。」店长笑著说。
「你留在五楼不要下来不就行了?」
「可是我有事要告诉你。」店长神秘兮兮地说。
「什麽事?」他低头继续查报表,瞄了一眼报表上的书,走到那本书应该放的
架子前,确认有没有被抽走。店长又绕到了他身边,手肘靠在书架上,手指摸
著自己的脸,说:「伟祥。」
「干嘛?」
「今天副店下班以後会直接回总公司,因为他明天早上要开会。」
「然後呢?」他心不在焉地回应店长。
「晚上店里只剩我一个人。」店长的声音压低了。
突然间,他懂店长在暗示什麽了,他转头看著店长,店长轻轻咬著小手指,暧
昧地看著他。光是这样就能让他心跳加速血脉喷张了。
「可是我今天六点多就下班了。」他回头看了一下跟他一起早班的宜臻,小声
地说。
「没问题啊,你等到要关店的时候再回来,大家上去查帐和换衣服的时候,只
有我在一楼,我可以开门放你进来,你先躲著,等大家都走了再出来。」店长
看著他,继续暧昧地笑著。
他天人交战了一下,真的就只是一下而已,马上就妥协了,低下头再看著报表
,小声地说:「我知道了。」
听到他这麽说,店长开心地笑了,哼著圣诞歌,蹦蹦跳跳地又跑回电梯前准备
回五楼再包点小礼物,今天是庆祝圣诞节的最後一天了。
忙了一天,终於要下班了,他出了电梯进了电脑室以後,看到电脑室文具部的
两个人躲在摄影机照不到的死角吃蛋糕。
「伟祥,蛋糕自己拿喔,在冰箱里。」雅惠说。
「不过全部都是巧克力蛋糕,店长的最爱。」竹君翻了一下白眼说。「他要请
客不会顺便问一下别人想吃什麽吗?」
原来,店长为店里的每个人都买了蛋糕。他拿了蛋糕,换下制服,不搭电梯,
改走楼梯下一楼。店长还在楼面上,好多人围著他说说笑笑,这麽拥挤的情况
下,店长根本没注意到他。其实无所谓,他只是想再看看店长穿著吊带圣诞装
的样子。很神奇的是,他从来不曾暗自祈祷过圣诞节不要那麽早结束,店长的
吊带圣诞装,却让他对圣诞节多了种依恋。
他还是回了家里一趟,洗了澡,换了套衣服,上街独自f逛,看著每个店家的
摆设,路边发传单的圣诞老人,感受圣诞节的气氛。关店前,他才慢慢走回马
粪石书局。
十点三十五分,店门已经关起来了,大家也都上五楼了吧。他站在铁门前,踟
蹰了一下才举起手,轻轻敲了敲铁门。铁门马上就被启动了,缓慢上升的铁门
下,他可以看到店长迫不及待地跺著脚,店长已经换下圣诞装了。
他弯腰走进店里後,店长「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然後拉著他到一楼柜台
後的书柜中间,压著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蹲下,说:「你就躲这里,不要出声喔
。」说完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回到一楼柜台里等大家下来。
他乖乖地背靠著书柜坐了下来,听见大家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声音,晚班的同仁
们跟店长说说笑笑,象徵性地让店长检查过包包以後,店长才打开铁门让她们
出去。听到铁门再往下降的声音时,他从书柜之间走了出来,店长伸出手来
,他也静静地握住。
「现在要到五楼去,把楼面的电源关掉,晚上只有五楼有电,这样比较安全。
」店长说。他常常在店里过夜,所以这些事做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两人到五楼以後,看到电脑室的工作桌上放了一些礼物。
「怎麽回事啊?」店长说。
他看了其中一张小卡片,对店长说:「看来是大家要送你的圣诞礼物。」
「真的吗?」店长开心地拿起一个布做的巧克力蛋糕,上面的卡片写著:「店
长,祝你今年(顺便祝往後十年)圣诞节快乐。竹君。雅惠。」另一个礼物很
明显是店里卖的熊宝宝布偶,卡片上写著:「送礼顺便帮文具部做业绩,四楼
全体人员祝店长圣诞快乐!」
店长露出心情很复杂的表情。「这些人真的很小气耶,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其他还有一些包得很紧密的礼物,店长不打算拆了,直接通通抱回店长室,然
後跟他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检查该关的门有没有都关起来。」
他点了点头。店长出去以後,他开始参观店长室,想像店长平常都在里面做什
麽。再看到办公桌旁的木门时,其实他的心情是起伏不定的,他甚至可以听到
自己的心跳声,听到自己问自己「为什麽」,但是不管心里或脑子里发生了什
麽事,表面上他依然无动於衷。
店长回来後,他顺从地让店长牵著走进房间里。
「你看!」店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好像是费心藏起来,今天才拿出来
的一样。
「这是什麽?」他看著店长拿出一个坠子帮自己戴上,低头盯著坠子问。
「是我啊。」店长打开坠子,里面果然有他的照片。送人家这种东西是什麽意
思?这样的追求方法算不算强制入侵啊?他这麽想,但是没说。
店长看到他一脸漠然,担心地问:「你怎麽了?肚子饿吗?还是太累了?」
他摇摇头。总不能跟店长说他只是觉得太矛盾了吧?
店长看他还是没有太大反应,微微揪起眉头,小声地说:「还是你不想要了
?」
店长露出受伤的表情,让他心疼了一下,主动送上双唇吻了一下店长。「怎麽
可能有人会不想要你呢?店长。」他心里想著,还是没有说。
这个轻轻的吻就像许可证一样,店长受到激励,上前抱住他拥吻,他被店长的
大动作撞地差点往後跌下去,不过店长很快地把他圈进怀里,一秒都不许他离
开。
他投降了,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被店长征服,所以就放任店长做任何事。
不管是站著还是躺著,在冰冷的木板上、温暖的床上还是水气氤氲的浴室,他
都没关系,只要店长的臂膀拥抱著他就好,不管店长抚摸他哪里吻他哪里,他
都不伸手推拒,只是做出身体最原本的反应,不断呻吟。
店长把他压在温暖的床上时,他就用手紧抱著他,用双腿感觉他腰间的肌肉触
感,感受店长在自己体内不断推进又拔出,听著店长随著韵律呼出的喘息声。
店长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感觉,快感当然也不例外,他从来不吝啬让伟祥知道他
有多舒服多销魂。
他觉得,也许店长也隐约发现了,他并不是第一和男人上床,但是他有一点
点希望,就只有一点点而已,希望店长知道,和他Zuo爱时,感觉就像背後真的
有什麽美丽的理由一样,很难让人不全心投入。
他并没有料到自己和店长会走到这一步,这和他所习惯的纯粹发泄和梦想中的
稳定关系都不一样,纯粹发泄不会让人想流泪,梦想中的关系百年後都不可能
实现,他早就接受这种命运了,虽然说来可笑,他人生也才二十几。
店长体力很好,明明今天在楼面发了那麽多小礼物的,他实在想不透这精瘦的
躯壳里怎麽能装那麽多热情,几完事後,店长抱著他温柔地不著边际地说了
些话。
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只戴著店长送的金属坠子,店长说他喜欢这种景象,盯著他
幸(性)福地笑著。他没有别开脸,他想趁这种难得的机会多仔细看看店长,
这样的情形他不奢望会发生太多。
不久,店长又忍不住压了上来,这个晚上,他们像是想要弥补之前没做到的几
一样,不断摸索亲吻彼此全身,不断Zuo爱。
1
他醒来时已经快七点了,看了一下时钟後,他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
,跑进浴室里随便盥洗了一下,回到床边摇著店长。「店长,店长!已经七点
了!」
店长咕哝了一下,根本没醒。这家伙每开门都会睡过头,显然是个很难叫醒
的人。他继续摇著店长,打著店长的脸:「店长,你快起来!我一定要在大家
来之前出去才行,否则会被看到的!」
「嗯我们九点开店」赤身裸体窝在棉被里的店长舒服又模糊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要在开店前假装和大家一起在外面等,你听到没有!」他努
力地摇著店长、打店长,还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最後,店长终於告诉他
放铁门遥控器的位置。时间也不多了,他拿了铁门遥控器自己走出店门,打算
上班後再偷偷塞还给店长。
他出了店门後才安心许多,找了个地方吃了早餐,然後算准自己平常会到店门
口的时间准时出现。本来以为今天又要等其他同仁来,在外面抱怨店长贪睡鬼
以後打电话进去叫店长起床的(今天应该比平常等更久,因为店长醒来时连衣
服都没穿),但是当他走回店门口时,铁门竟然已经开了!
难道是他刚才忘了关吗?不,不对,他明明是等铁门全都关好以後才走的。那
麽会是店长吗?他已经先起来把自己都打理好了,还能准时开门?
不管是什麽情况,他都得装作和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进店里才行。当他弯
腰走进铁门里时,一楼柜台昏暗的灯光下,是副店坐得直挺挺的身影。
副店!?他为什麽会出现在店里?难道他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店里吗?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店长的一根寒毛他都别想碰。那麽,副店是早上才回来的了
,如果他晚一步出店门,很有可能被副店撞个正著。
「副店早。」他用自己最镇定的声音说。
副店没有回他,这麽严以律己的副店,第一没有礼貌性地回应他的招呼,只
是瞪著他看。他顿了一下後,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心里想著:还好店长给的
坠子藏在衣服里。
怎麽办?就算副店没有看到他一大早走出店里,也一定看到了店长房间的景象
,他可是匆匆忙忙就出来的,完全没有收拾现场,店长肯定也还一丝不挂地呼
呼大睡,副店一看就能猜到大半了。
发生这种事情,副店一定会有什麽手段应变的,副店不可能眼睁睁看著事情发
生,还让犯人自在逍遥。
他一整个早上都悬著一颗心,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麽样的份。对了,业绩呢
?他赶紧翻了一下这个月自己纪录计算的业绩,还好,目前为止还有成长,只
要继续保持下去,副店应该没办法那麽快找到赶走他的方法。
他一个人在担心害怕,店长则是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下午才跑到三楼找他
。他知道副店现在在二楼,没办法看到监视器,反而有可能从楼梯口看到或听
到三楼的情形,於是就在店长大声嚷嚷以前,把他抓进後门库存区。
「哇,隐密空间,好明显的暗示喔,伟祥。」店长笑著靠过来。
「暗示个头!」他用手抵住店长以维持两人间三十公分的距离。「为什麽副店
会在店里?你不是说他去开会?」
「他说会议临时取消啊,我哪知道会这样?」店长露出百分之百无辜又无知的
表情。
「今天早上副店在房间里有没有看见什麽?我走了以後你一定什麽都没有收拾
对吧?」
「当然啊,我快中午才起来耶,早上小伟看我起不来还说要帮我开门。」店长
还说得那麽轻松,他真想一拳打过去。「不过我隐约记得小伟回来的时候,我
差点把他当成你,好险喔。」店长傻笑著,好像觉得整个情况很有趣一样。
「你你把他当成我怎样?」他担心地问。
「因为他低头叫我啊,我就把他抓进被子里,後来我发现:奇怪,伟祥的肩膀
怎麽好像变宽了?张开眼睛一看才吓了一跳。」店长说完还哈哈大笑。
完了,他真的毁了,他心想。「然後呢?副店有什麽反应?」
「他问我为什麽不穿衣服睡觉,我一时之间想不出答案,就说因为很热。现在
想想好像不太对,我应该说是为了身体健康著想才对。」
很热?现在是十二月呀亲爱的店长!虽然昨天晚上他们的确一度热到把棉被踢
掉没错,但那是因为正在进行激烈运动的关系啊!算了,反正一切都完了,副
店已经知道了,他再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你怎麽啦?」店长看他没什麽精神,歪著头问。他没有回答,因为店长不会
懂,懂了也想不出办法的。算了啦简伟祥,他开始安慰自己,反正他好歹也在
马粪石学到了不少东西,算是一种工作经验,再找工作应该不会那麽难了吧。
「没事,遥控器还你,我要出去工作了。」说完,他走出库存区,但是店长追
了上来,在壁柜旁把他拉住。「才不是没事,你每说没事就一定有事。」
「你别拉著我,小心副店上来看到。」他说。
店长注视了他一会,才好像不甘心地放开手,然後说:「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我不会让你离开这家书店,只要我当一天店长你就得留著,连你自己想走我都
不准,你不用怕小伟会对你怎样。」
他完全楞住了,没想到店长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店长盯著他看了一下,又抬
头看了看柜台里的依婷,皱著眉头说:「你干嘛那麽早走出来啦?像现在这种
气氛应该要抱在一起接吻的耶。」
他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店长的额头。「没办法,下吧,已经走出来
了,又进去太奇怪了。」
他得对自己承认,虽然店长平常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但是那些话仍然给他打
了一针强心剂,他觉得安心多了。
也许是店长真的把他的话付诸行动了吧,几天来,副店都没有刁难他,明明被
发现了那种事,日子却平静地几乎可怕,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一样。
然後,某一天的早晨,事情终於发生了。电脑室布告栏上,贴了一张让全体同
仁都呆若木鸡的公告:
『马粪石书局分店店长宋晋宇因故撤职,由宋奇伟同仁暂任代理店长。』
「为什麽?」竹君惊讶地说。其他人只能半开著口,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雅惠马上跑到电脑前,想调出店长的资料,直接打电话问店长是怎麽回事,但
是「店长的资料已经被删掉了。」
竹君一听,无法置信地走到电脑前。「怎麽可能?就算是离职员工的资料我们
都留著,店长才刚被换掉耶!」竹君确认了一下,的确找不到店长的个人资料
。
顿时全部的人都静了下来,大家都隐约知道了:有人想让店长和这家店完全隔
离。
他呆站著,脑筋里一片空白。大家则是开始七嘴八舌地问,有没有人有存店长
的手机号码?但是平常店长都和大家在一起,偶尔找不到他的时候,大家也都
是用电脑先调出资料,然後用公司电话打给他,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存他的号码
。
等大家渐渐接受店长被撤换的事实,冷静下来以後,琼文说:「店长他应该
会回来看我们吧?」
这句话,问到所有人心坎里了。不是马粪石书局的店长也好,大家都希望还能
再见到那个人。
「应该会,他最三八了,不会故意装酷的。」雅惠说。
「不过没有他当店长,还真是有点无聊。」二楼林组长说。
大家带著一样的惋惜心情,陆陆续续还是搭电梯到楼面上工了。
原本大家还打算看到店长回来以後,嘲笑他终於因为不适任而被换掉了的,但
是等了好几天,店长都没有出现。
他已经开始在做永远都见不到店长的心理准备了,副店既然能换掉店长,一定
也有办法让店长永远回不来,这才是副店做事乾净俐落的风格。店长当初信誓
旦旦地说不会让他离开马粪石,也算是言而有信了,只是店长应该没想到,到
头来离开大家的是他自己吧。
店长走了以後,大家的笑容都少了。没有人会在楼面叽哩呱啦地聊天,打扰大
家工作,没有人会突然带回一堆下午茶点心私底下分给大家偷吃,也没有人会
把放在板车上的货撞倒或是把饮料泼到货单上了(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陈组长再也不用大声骂人,竹君再也不用拿胶带或胶水罐丢人,他再也不用担
心会在暗或隐密被骚扰,副店再怎麽严厉,也没有人会哭了。
大家的工作变得更顺利,在副店的带领下,效率也变得更高,接下来几个月说
不定会创业绩新高,今年奖金也许会因此变得更丰厚,但是,大家心底似乎都
被夺走了什麽。
某用餐时,逸纯问了:「你们觉得店长现在会在哪里?」电脑室是和店长相
最久的部门,对他的想念应该也最。
「夏威夷。」竹君说。
「跳草裙舞。」林组长接了下去。
说完,员休室爆出笑声,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在脑子里描绘那种景象,但是他
没办法笑开来,只是扬了扬嘴角。
「可是夏威夷离马粪石好远,他不知道什麽时候才回得来。」一楼的诗涵突然
这麽说,大家又都静了下来。
「店长应该会再去找工作吧?」四楼的静宜说。虽然现在马粪石书局已经没有
店长,但是大家还是习惯这麽叫,对副店也一样,虽然公文已经指明宋奇伟现
在的职称是代店,大家还是习惯叫他副店。
「我很怀疑他找得到。」林组长说。
「他应该会去考导游,他说过他本来想当的是导游。」竹君说。
「这样啊?不错啊,店长本来就三八又爱玩,当导游很适合。」林组长说。
「不过那会很忙吧?很少有时间回来。」逸纯说。
「资料都删掉了,我们早就该知道上面的人根本不想让店长回来。」竹君放下
筷子收拾饭盒,意有所指地说。
「上面的谁?干嘛要这样?」逸纯继续问,竹君没有答,她拿起饭盒,瞄了他
一眼,默默走出去丢垃圾。竹君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用猜的也大概猜得出
来,他和店长肯定真的惹火了副店,副店才会宁愿店长不在身边,也要隔开他
们两个。
有几天没看到店长了?他要求自己尽量不要去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没办
法阻止问题不断出现在脑海里。
这样有比较不好吗?其实并没有,这才是所有事情的常态,你永远不知道这世
界会发生什麽变化,人类就像木偶一样,每件事都太在意,其实只是随著无常
的世事摆弄而舞动,如果不能学著看开一点,一辈子都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
随时都会出现痛苦的理由。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脸上挂著漠然的表情,用力地想控制自己奔驰的思绪。思
考太痛苦,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只顾呼吸就好。
天气好冷,他呼出一口气,看著白烟渐渐消失後,眼前出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他的鼻子突然酸了起来。
店长穿著边缘装饰地毛茸茸的咖啡色大外套和牛仔裤,戴著毛线帽站在他住的
公寓楼下对他笑著。
「你怎麽找到这里的?」他走近後问。
店长拿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纸。「你的履历啊,还好我一直留在身边。我本来想
打电话给你的,但是你在工作也不可能接电话,我就想说乾脆搭计程车直接过
来。吓一跳吧?」
他往前一步扑进店长怀里,紧紧地抱住店长。店长对他的主动有点吃惊,低头
问:「怎麽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使尽全力抱著店长。店长看他这样,也收
紧了拥抱,在他耳边说:「你说,我在听。」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著,还是没有抬起头,不久以後才虚弱地说:「我好冷。
」
店长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抱著他。
吃过东西以後,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看著正坐在坐垫上,轻松地吃矮桌上放
的水果边看电视的店长,他问了:「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他并不是想质问什
麽,这是种出於关心才问的口气。
「义大利。」店长说。「我叔叔说他公司里有业务领队的缺,可以免费出国去
玩,顺便学点经验,所以我就去了。通常是不会用没有执照的人啦,但是我们
是自己人,叔叔说无所谓。我有跟你说过吗?我的梦想是当导游。」
「我听竹君说过。」他不想扫店长的兴,他没有理由扫店长的兴,所以没有
露出失落的表情。
「义大利很好玩喔,你去过吗?」店长说。
他摇了摇头。
「嗯,真可惜,出国很有趣的,可以见识很多事,还可以住很舒服的饭店呢。
」
他就知道,什麽业务领队?店长不是去工作,摆明是去玩的。「你跑到这里来
,副店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吧,他这几天都在店里啊,听说现在都是他开门嘛,真可怜,大
概要三四天以後他才能回家一趟,不过很快又要回店里了。」店长似乎一点都
不介意副店把他赶出马粪石。
「这样你们见得到面吗?」他问。
「可以吧?不过只有一下子就是了。」店长又吃了一口水果,继续说:「他现
在很独立呢,以前他离开我一步都要大哭大闹。小时候大人都在忙,我们几乎
形影不离的,不管做什麽都在一起。」
「所以你们感情才那麽好?」他淡淡地问。
店长扬起嘴角笑了。「是啊,他是我的宝贝。」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做什麽你都不忍心责备他。」他像是在帮店长解释一
样接了下去。
「开玩笑地吵点架是有过,真的要我骂他我做不到。」店长很老实地说。
「真的要你骂谁你都做不到吧?」他说。
店长笑出声来。「是啊,就像你说的,我很好命嘛,不会有真的需要那样伤害
别人的时候吧。」
他没再回话,起身收拾装水果的小盘子,等他回到矮桌边坐下後,店长说:「
伟祥,找个机会跟我一起出国玩吧。」
「我哪来的时间?」出国少说也要五天或一个礼拜才有意思,但是如果把一个
月的假一全用完,回来後可是会累死的。
「对噢,你要上班。」店长想了一下,往他的方向移近了一点。「那不要出国
,就在国内吧,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你只要划两天连假就行了。」
两天吗?他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那也要下个月才行。」
「没关系,就下个月,反正我每回来都会过来看你,我们可以慢慢安排。」
店长倾身在他耳边低声说:「听说有的温泉饭店房间里有情人汤喔。」
店长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让他感到一阵搔痒,他微微动了肩膀转了头,对上店
长看著他浅笑的侧脸,忍不住吻了上去。
店长把他拖进怀里,许久不见的两人浓烈地接吻,彼此的呼吸都厚重了起来。
他伸手帮店长脱掉毛衣,正要继续解店长的衬衫钮扣时,手被店长拉了过去放
在胯间。
「帮我这里」店长喘著气,自己拉下拉,拉著他的手抓住自己上下摩
擦。
他头抵在店长胸前,全心地用手取悦店长,店长抱著他失了神似的忘情喘息呻
吟,终於射出以後,店长的兴致不减反增,捧著他的脸不停地吻边呢喃著:
「伟祥嗯嗯伟祥」
被店长吻著的同时,他心急地脱掉衣服,赤裸出自己的上半身,再帮店长解开
棘手的钮扣。店长一边舍不得他的嘴唇,一边想满足下半身的欲望,和他一起
合力把他们的裤子都脱了後,还不耐烦地把它们丢得老远。
之後,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回对方怀里,又往彼此扑了过去,接触到店长光滑的
皮肤以後,他一激动一用力,竟把店长推倒在地。他脱著店长的衬衫,一边享
受肌肤相触的感觉,接吻断断续续,但没有停过。
过了一会,店长一翻身,换把他压在地上,他能看到店长脸上愉快的笑容,然
後就感到後方被手指撑开,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音。
「痛吗?」店长的嘴唇还贴在他脸上,低声的问。他摇摇头。并不是不会痛,
只是他心底有某太渴望店长来填满,欲望凌驾了疼痛,他现在只想要更多。
他扭动腰身,想要被更入、再更入一点,店长察觉他的反应,抽出手指,
整个挺了进去。
他起先忍者疼痛,但最後像是放松一样吐出呻吟,然後难耐地抓著店长更贴近
自己。店长压在他身上开始抽刺,每都用尽全力,两人紧抱彼此,疯狂地互
相索求著。店长被汗水浸湿的长发不时拂到他脸上,他从来没有看过比压在他
身上随著韵律扭动、忘情地向後仰的店长更美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事物比店长
在他体内抽动的火热存在更能燃烧他的欲望。
到後来,他渐渐跟不上店长的节奏,只能把双臂挂在店长肩上任他摆布,一直
到终於达到顶点时,他才失控似地紧抱住店长,释出浊白的液体,不久後,他
感觉到体内冲进一股热流,然後店长停了下来,抱著他喘气。
两人喘著对望时,店长抵著他的额头说:「你今天的表现怪怪的」
他淡淡笑了。「你只跟我做过几怎麽知道我这样叫怪」
店长爬了起来,怕他冷,抓了几件衣服象徵性地让他盖著。「不只是这个,我
是说你整个人,你怪怪的」
「可能是工作太累了。」他轻声说。
「你刚刚力气很大,不像工作太累的样子。」店长低头看著他说。他抿著嘴笑
了,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店长也不打算勉强他了。
「可以再来一吗?」店长装起可爱来,嘟著嘴问。
他静静地点了点头。
店长俯身吻他:「浴室?」
他笑了,轻轻答了声:「好。」然後乖乖地让店长抱进浴室里
11
现在,店里知道店长下落的人,大概只有他和副店。店里的气氛依然很沉重,
不过倒不全都是因为大家还在想念店长的关系,副店在店长走了以後变得很神
经质,只要副店一接近,大家就如坐针毡,工作气氛非常差。
这天,他正在後台电脑打单,有个女孩子走了过来,他本来以为客人要问书,
都已经把画面跳到书籍资料查询了,客人却说:「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还在徵
人吗?」
徵人?他们有徵人吗?他请客人稍等一下,打了通内线上楼问竹君,竹君说:
「有,今天早上才贴出去的,请她留履历吧,等副店通知她面试。」
「副店不是在店里吗?」他说。
「你以为副店是某人啊?他徵人都要东挑西捡才要面试的,你先把履历拿上来
就是了。」竹君说。
他只好照竹君所说的,先让那个女孩子留下履历,请她等通知,然後跟依婷告
知了一声,把履历拿上五楼。
出了五楼电梯以後,他看见店长室的门是关著的,投给竹君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今天早上就一直关在里面,还没出来过。」竹君说。
「那履历怎麽办?你帮我给他?」他把履历递给竹君,竹君打开它低头看了
起来,边说:「奇怪了,通常应徵都是先询问一楼柜台,那个女孩子怎麽跑到
三楼找你?」
他听不太懂竹君的问题。「大概她刚好在逛参考书吧。」
「买书顺便应徵,嗯?她长得怎麽样?」竹君问。
「还不错。」
「看著你的时候有脸红吗?」
「你问这些做什麽?」
「没什麽啊,只不过觉得我们伟祥也挺有魅力的嘛。」竹君笑著说。
原来是在说这个,可惜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直接忽略。「我们为什麽要徵人?
有人要升上去当副店了吗?」店长也走了几个礼拜了,副店应该要升店长了吧
,他也算是实至名归了,至於新的副店,他猜想应该是林组长。
可是竹君摇了摇头。「不是有人要升,是有人要离职。」
「离职?」
「嗯,雯婷到这个月底,她大概被哪个出版社挖走了吧,她从以前就跟业务关
系很好,雅如说下个月底也要走了,她说要去考什麽我倒忘了。」
「怎麽这麽突然?」他惊讶地说。
「突然?才不会呢,叫我待在没有乐趣只有业绩的公司里,我也留不久。」竹
君说。
「你也打算辞掉工作吗?」他担心地问。
「看情况罗。」
「那一走了这麽多人,都要叫副店顶住空缺吗?」他说。
「当然罗,他不是很行吗?少了谁都无所谓嘛。」竹君把履历丢在书车上,回
到她的工作桌前继续包退货。
他实在没想到,公司里竟然在酝酿这种事,简直就像对副店变相的叛变。只要
辞职就行了,不用再承受副店给的压力,如果不在马粪石里工作的话,副店还
能对那些人怎麽样?到头来,这只会变成一种恶性循环,店里新人多,业绩就
会不稳定,业绩不稳定副店只会更严厉,如此一来员工的流动率会更快,让业
绩更加不稳导致持续负成长,最後就是副店自己走人。
为什麽要让事情变成这样呢?
「喂,你去哪?伟祥!」
没有理会竹君的声音,他拿起履历直接往店长室走,连门都没敲就走了进去。
副店正在理一些公文,看到他没经过允许就进来,正要说话,他先开口了:
「为什麽要让店长走?店长一走对你的心情影响最大吧?你这样不是反而害到
自己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麽?」副店脸上挂著招牌的冷漠表情说。
「店长被撤职以後,你们亲戚开的旅行社就突然出现空缺,这未免太刚好了吧
?」
听到他说出这种内幕,副店的表情又更冷了一点,显然发现他和店长见过面,
不过随後副店又笑了。「我才想问你到底在想什麽呢,你以为你们现在这种情
况能持续很久吗?他从以前就想当导游,他很快就会乐不思蜀的,那种工作会
遇到很多人,你也知道不管在哪里他都能随遇而安,他不需要坚持跟你在一起
,反而是你,最後会独自一个人痴痴地等他。你以为你认识他多久?我和他从
小就在一起,这种感情才叫。我可以忍受几个礼拜才见他一面,你为他忍了
什麽?」
他握紧拳头站著,看著副店嘲笑般的眼神,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过了一会,
他才缓缓做了一个呼吸,交出刚才拿到的履历,冷静地说:「刚才有人想应
徵,这是她的履历。」
副店接下履历,头也不想抬地说:「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是,副店。」说完,他默默走了出去,并静静地带上店长室的门。
这的月会少了两个人,除了店长以外,还少了二楼管社会书的雯婷。副店太
挑剔了,还是没有徵到人,只能自己顶住雯婷的部门。寒假公司有很多促销政
策,虽然说店长不算战力,但是雯婷是资员工,她的部门很重要,少了她,
店里实在很伤,这点虽然副店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大家都知道。
不过,照副店这麽不服输的个性,这样的困境根本不算什麽,他还是会想尽办
法逼大家做出业绩来。「以上是二月业绩目标,有问题吗?」副店说。
大家都低头抄写,没有人吭声,这个时候,竹君突然打破沉默说话了。「有,
我有问题。」
「请说。」副店说。
「我们店里没有店长很久了,请问副店这件事什麽时候会解决?」
竹君说出这种话,大家显然都很吃惊,虽然没有大动作,但是眼神都透露出一
点惊慌:竹君,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重新委派店长是总公司的事情,我不能决定。」副店倒是很镇定。
听到副店避重就轻的回答,竹君不甘示弱,继续说:「我没有冒犯任何人的意
思,但是我觉得最近公司内部发生了一些不得不重视的事。副店的做法虽然能
拉高店里的业绩,但是能让同仁感到对公司的向心力的,却是看似没用的某人
,我必须诚实地说,以前我们真的团结多了。」
「我有同感。」林组长说。
两个老干部同时在开会时呛副店,这是前所未见的事。林组长曾经在总管理
待过,公司各大会计再怎麽跋扈都要敬她三分,竹君虽然没有组长的头衔,却
有权力开启电脑室保险柜,同时还是掌控店里货物流畅地进出的重要人物,如
果失去这两个人,说马粪石书局会在一夕之间垮掉都不夸张。
大家屏著气息等副店回应。
「我知道了。」副店冷酷的声音响起。「我会请总公司尽快理,这样满意了
吗?」
竹君和林组长都没有再说话,但他在散会时隐约听到林组长对竹君说:「以後
雅惠要是休假,没有人会上电脑室支援你罗。」然後竹君这麽说了:「支援我
?要是让我火了,就叫他自己支援自己吧。」
马粪石书局好像快要分崩离析了,整家店都变了。个性倔强的副店根本不愿意
力气安抚任何人,反而做出「谁想辞职就尽管辞吧」的样子,好像他才不会
在意这种小事一样。
副店和某些同仁的关系紧绷得就像随时会断掉的弦,冲突一触即发。但是他知
道这种事不能发生,否则副店会被自己制造的压力压死的。某又在放置物柜
的房间遇见竹君,他趁机问了:「你有打算要走吗?」
「有!」竹君毫不讳言。「表格都填好了,就等他下一惹我拿来打在他脸上
。」
他知道竹君的脾气和副店一样臭,要两人自动合好绝对不可能。「你不能走。
」他说。
「为什麽?」竹君瞪了他一眼。
「因为你很重要。」他知道,只要能安抚竹君,其他人大概就稳住一大半了,
相反的,竹君一走会引发很多连锁反应。
竹君抽了抽嘴角,说:「原来你是双性恋。」
咦?怎麽会有这种结论?「我不是啦」
但是竹君根本听不进去,卷起袖子作势要打他。「你这家伙,店长才走多久?
现在就要给我变心是吧!?」竹君果然知道他和店长的事,而且还知道得很透
彻。
「不是啦,我想说的是,副店和店长不一样。」他说。
「你说废话?一样的话事情会变成这样吗?你不要替他说话!」
「我没有替他说话,如果你真的是店长的好朋友的话,就更应该让副店一点才
对。」
「你鬼扯什麽!?谁不是辛辛苦苦地在帮公司工作!我平常让他不够吗!?」
竹君凶起来很恐怖,但是他很有耐心地继续说下去:「店长跟我说过,副店是
他的宝贝。我以前总是觉得,因为副店工作实力很强,所以店长才能继续待在
店里,店长完全是依附在副店的羽翼下才能生存,但是现在想想也许并不是那
麽一回事,也许还正好相反。」
渐渐地,竹君静了下来。
「你自己也知道,店长的志向并不在经营书局,那麽他当初为什麽要进来当店
长?表面上是副店在保护店长,事实上,是店长在保护副店。如果店长在的话
,大家绝对不会对副店有这麽多不满的,反而能体会副店的辛苦和难,以前
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麽用?」竹君的气势已经消失了,但是口气里仍然有对副
店的不满:「你为什麽不想想是谁让店长走的?」说完後,她也不愿再谈了,
打开门走了出去。
终於等到店长再出现在自己公寓楼下时,他决定把店里的事告诉店长,他知道
副店很爱面子,绝对不会让店长知道店里发生的事的。当然他描述地很小心,
主要著重在副店因为固执和不够圆滑,让他自己置身在麻烦和压力之中这类的
事。
店长听得很专心,听完後说:「竟然会这样,小伟都没有说。」
「他拉不下脸,他不会说的,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一个人撑得很辛苦。」他说。
「这样啊」店长开始看著他沉思了起来,他觉得这是趁胜追击的时候,就说
:「竹君她们很想你,因为和副店得不好,每天工作精神压力都很大,本来
工作气氛都很和乐的,现在都变了,大家工作时脸色都不好看。」
本来以为听到这里,店长会得意地说「果然没有我不行」之类的话,然後马上
决定回店里一趟取笑大家一番的,但是店长只是用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好像
刚刚那一番话虽然让他很吃惊,却没办法让他做任何决定一样。
沉默了一会,店长问:「那你呢?」
「啊?」
「我不在店里,你过得好不好?」
他从来没想到焦点会回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准备要怎麽说,一时之间愣住了
。
他好不好?怎麽会好?店里的每个角落都能让他想起店长的身影,或是店长在
那里曾经做过的事。他每天都在期待回家时能看到店长站在自己住的公寓楼下
,见到了以後还得开始害怕,这会不会是最後一?店长会不会因为太喜欢新
的工作而从此忘了他?他不好,店长走了以後就没有好过。
「我跟以前差不多。」虽然他嘴巴上这麽说,但是细微的表情变化骗不过店
长,店长靠了过来,「差不多?」
他紧张了起来。「嗯。」
店长低头吻了他一下,很严肃地低声问:「确定?没有偷偷想我?」
他努力想平稳自己的呼吸,但是眼眶已经不由自主地湿了起来。店长看了,伸
手把他拥入怀里,说:「其实很寂寞对吧?」
他靠在店长胸前点了点头,默默地流下眼泪。
「我第一来这里看你的时候,你其实很想告诉我你想我,对吧?」店长继续
问,他也点了点头。
「我就说吧?你太勉强自己了。你为什麽说了一大堆别人的事,就是不告诉我
你自己的呢?说点你自己的事,一两句也好啊。」店长一边用手摩擦著他的肩
膀一边说。
「我好想你」他一边哽咽一边困难地说。
店长下巴轻轻抵著他的头顶,应了一声:「嗯」
「我搞砸过很多事」他抱著店长流著眼泪继续说:「转错了很多弯踏错
了很多步所有事情都乱七八糟我不知道该怎麽弥补,我懊恼已经来不及
了,我知道事情不可能重来,只能尽量过平静规矩的日子,等著也许哪天我
能给自己一机会重新出发。我没有料到你会出现明明已经没有多少东
西可以挥霍,却在你身上了那麽多注意力」
店长没有打断他,甚至没有尝试帮他擦拭眼泪,只是紧紧抱著他,听到他停了
下来,才柔声说:「嗯然後呢」
他又抽咽了几声,说:「几天才来看我一根本不够我想要你每天都吻
我抱我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从来都不打算说出这种话的他,现在眼泪
更是像断了线一样流不停。店长捧起他的脸亲吻,吻他的泪也吻他的唇,让他
慢慢躺下後,开始脱起衣服,一边说:「真是的,干嘛这麽折磨自己?我不是
说了,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啊。」
店长又俯下身来吻他时,他还是湿著眼眶,但好奇地问:「什麽意思?」
「还什麽意思,你叫我去哪,我就去哪。」店长看著他温柔地笑。
「真的吗?」他双手环著店长的脖子,不敢相信地说。
店长嘴边藏著笑意,用吻代替了他的回答。轻轻柔柔地,他能清晰感受到店长
嘴唇的弹性,这种吻虽然温柔,却不代表它很清淡,店长捧著他的脸缓慢地吸
吮著,他感到两人绵密地交换著呼吸和唾液,渐渐地耗尽了理智。
他忘了要哭泣,店长温柔但仔细地抚摸他的每一寸肌肤,虽然动作不激烈,他
也渐渐燥热了起来。店长刻意把动作放慢,却更确实了些,两人肌肤相触的感
觉没有失速的热情的掩饰,反而更加鲜明。看似悠f,事实上两人早就快被欲
望灼伤了,店长推进他体内,他用腿夹住店长的腰身,两人就这样缓慢但是用
力、纵情地享受Xing爱。
这个晚上让他累得睡了过去,起床後,店长已经不在身边,昨天的经历几乎就
像做梦,但是他相信,就算是到梦里对他说话,店长也一定会信守承诺。
12
今天,从走进店里开始他就觉得怪怪的。
副店还是一样坐在一楼柜台里,专心地看著文件,他基於礼貌跟副店打了声招
呼,副店抬起头来看他了,但他看到的不是愤怒或是鄙夷的眼神。该怎麽说呢
?副店的眼神正常到不行,他甚至有种被副店接受了的错觉。
「早。」副店淡淡地说。这声招呼仍然很有距离感,一点都不亲切,不过他隐
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在语气里听到了善意,虽然是好事,但不太习惯的他还是
寒毛直竖。
搭电梯上五楼以後,电梯门一打开,他就看见琼文手上拿著早餐:星巴克和山
崎面包,很开心地吃著,看到他後还很热情地打招呼:「伟祥!早安!」
琼文一出声,其他人的招呼声也传了过来,然後他才注意到,大家吃的几乎都
是一样的早餐,或是说,有人带了另外的早餐,但她们现在手上拿的仍然是山
崎面包。
这种气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往前几步,竹君坐在工作桌上,对他道了声早,竹君後面,後台电脑前站著
的是
「店长!」他喜出望外。
看到他终於发现自己後,店长笑容满面地走向他,然後,竟然在大家面前抱著
他狠狠地吻了起来。他僵了一下,但是没有推拒,相反地,他也伸出双臂拥抱
店长,主动热情地回应著,两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得难分难舍。
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了下来,久久都合不上来,能成功在开店之前吃完早餐的,
只有对这种事早就心知肚明的电脑室人员,不过现场演出毕竟很少见,竹君她
们还是边吃边看得目不转睛。
虽然店长答应了他要回来,但是速度快成这样实在不寻常,不过,店长和大家
很久没有见面了,不管和谁都能说说笑笑谈上几十分钟,他决定还是别打扰他
们相聚。不管店长是怎麽回来的,少了副店的支持一切都不可能,他要去问问
副店。
趁早上客人还不多,他在一楼後台电脑找到了副店,一走近劈头就问:「为什
麽突然又让他回来?」
副店一听,挺直了身体,放下手中的板夹,叹了一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问这个问题。
「书店店长不是他想要的工作,他陪我做了三年。这,我其实不是因为想帮
他完成梦想才安排他去旅行社的,他也知道,但是他还是去了。」副店看向他
,他能体会副店对店长还是有浓厚的感情。
「让他和你在一起不是我喜欢的结果,但是他一认真起来我能怎麽样?」说完
,副店重新拿起板夹,手放回键盘上继续快速地工作,很明显地表示「谈话结
束」。副店只愿意说到这里,他认为这样就足够让伟祥听懂了。
「谢谢副店。」他说。他想店长一定跟副店说了更多,如果副店不想告诉他那
就算了,副店脾气硬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店长告诉他,总公司那里副店会去理,他们只要慢慢等结果就行了。几天後
,副店果然召开了紧急会议公布总公司的决定,除了柜台人员外,所有人都聚
到员休室开会。
店长虽然名义上根本不算马粪石的员工,但是还是大方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那
是他以前在员休室开会时的宝座。
「各位同仁好,现在我要公布总公司的回覆。」副店说。
店长得意地笑著,他相信自己要回锅一定没问题。
「前店长之前是因为被发现行为不符合店长的形象被撤职的」
「等等,你跟他们说我不符合店长形象?」店长打断副店。
「业绩太好了,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挑剔。」副店老实地说。
很多人都偷偷笑了,陈组长说:「你本来就没有店长的样子。」
「我哪知道店长的样子到底是什麽样子?要不然你画给我看啊。」店长说。
「别吵了,让副店快点公布好吗?你以为今天没有货是不是?」竹君瞪著店长
说。
「急什麽啦?是谁之前想我想得要命?我一回来就又露出凶巴巴的样子,要懂
得惜福好吗。」店长说。
「够了,副店,你当店长吧,我支持你,拜托你让他永远不要回来。」竹君说
。
店长一听,马上又要回嘴,副店大叫了一声:「安静!」大家才终於静了下来
。副店叹了一口气,继续公布总公司的回覆:「因为这样,现在要复职会让人
觉得总公司用人很随便,所以如果想要总公司允许,三天之内必须付上店里每
个同仁的连署签名。」
「什麽?」店长疑惑地皱起眉头。
「每一个人都要签名,公司才会让你复职。」副店说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
签了名後递给店长。「这是公司给的表格,给大家签完以後传真回总公司。」
竹君冷笑了两声,店长马上说:「我请你吃起士蛋糕,一整个。」
「没那麽简单。」竹君板著脸说。
「那麽就这样,麻烦告知各楼层柜台,散会吧。」副店说完,收拾了一下东西
就走了出去,他今天也很忙碌。
店长拿起表格,开始紧张地拉人签名,不过大家很快就散开了,并且各自盘算
要怎麽利用这机会好好敲诈店长。到头来,留在员休室里并帮店长签名的只
有他一个人。
「只签了两个。」店长难过地说。
「时间还有很多,慢慢来。」他说。
「我以为她们很期待我回来的。」店长委屈地说。其实大家的确期待店长回来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迫不及待地逮到机会就捉弄他。
「期限到之前她们一定会签的。」他安慰店长。
「可是我这麽有人气,照理说应该一天就能交才对。」店长盯著表格伤脑筋地
说。
这时,竹君探头进来说:「拜托两位不要在员休室做任何妨害风化的事。」
「我们哪有干嘛,你哪只眼睛好啦对不起!我错了!」本来想要跟竹君吵,
但是想到竹君的签名还没到手,店长马上冲出去道歉。
他笑了,他看得出来大家都恢复了工作的精神,包括副店。他在店里见到副店
时,副店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他知道这不能勉强,他也没有立场要求
副店对他多亲切。
他相信这段时间店里出现的空缺一定很快就能徵到人来补上,不过出乎他意料
之外,副店竟然表示要再多徵一个人进来帮忙他管理参考书,似乎是他跑去跟
竹君说「副店是店长的宝贝」和帮副店央求店长回来的事都辗转传到了副店耳
里。
「要跟你一起管参考书的话,最好是男的。」陈组长这麽建议他。
「为什麽?」他问。
「因为如果是女生又是新人,落在你身上的工作一定还是很多,到时候会失去
分担工作的意义。」
「原来如此。」他说。
「我帮你跟副店提一下好了。」陈组长拍了拍他的手臂後走下楼梯。
看著陈组长的背影,他觉得很开心,因为他知道陈组长和副店之间已经没事了
。
後来,马粪石书局因为有坚强的工作团队,业绩频频创下佳绩,在这不景气的
年代,继续屹立在这块市场上与其他有名的书店分庭抗礼。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徵人吗?」
从地下室提著一困困的袋子走上来时,他听到有人想应徵,让他想起了当初的
自己。他知道当初会踏进来只是一时的冲动,但是有什麽关系,就算不在自己
料想之中,人还是可以想办法站稳脚步并继续向前。
祝你幸运,寻找工作和方向的新鲜人。他轻轻压了一下胸前的衣服,感觉到坠
子压在自己皮肤上,笑著在心里这麽说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