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里是离市中心有相当距离的私人墓园,占地几百坪,人高的砖墙围起一片木扶疏,隶属于黑道天河帮的产业,埋葬的则是曾有「笑面财神」之称的天河帮前帮主居衡步。
居衡步周年忌日这天,身为儿子的居宇拓、居宇楼两兄弟依照习俗到墓前供奉牲礼祭拜,并且延请道士诵经做法事,居宇拓的母亲人在日本,缺席了;居宇楼的母亲有到场,但因为是姨太太身分,特意避开了正室所生的儿子居宇拓,站在了稍远的地方。
到场的另外还有几位天河帮的重要干部,随行的手下们则站在后头。
穿白色西装的居宇拓文雅清秀,清澈的眼睛与略带忧郁的神情让人很难将他与黑道联想在一起,小他三岁的弟弟居宇楼个头则比他健硕,少了哥哥的温文儒雅,多的却是一种阴郁而危险,光从外表看,弟弟更容易被误认为是天河帮目前的掌权者。
这样的反差常让帮主哥哥有心结,公共场合里两人总心照不宣地隔开适当距离,却也让外界对之多了几分两兄弟正彼此倾轧的揣测。
追悼仪式完成之后,两人本该分别乘车离去,居宇拓的座车却突然出了问题,怎么发都发不动,司机揭开引擎盖看状况,才发现是继电器内部的接点烧焦了。
「上我的车吧。」居宇楼的车在居宇拓身边停下,前者按下车窗,往内甩甩头,「我们的目的地相同。」目的地当然相同,两兄弟没结婚也未分家,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居宇拓沉吟,如果可以,他会尽量避免让弟弟太过接近自己,但如今对方主动邀请,若是拒绝就不给人面子,更会让外头的揣测雪上加霜。
但……
「不了,我搭保镳的车。」垂着眼睫淡淡拒绝,两人争了很久的帮主之位就算已经尘埃落定,兄弟之间的态势依然紧张。
居宇楼不打算接受拒绝。
「请哥哥帮忙吧,我不想让自己老妈上车,她总唠叨着要我结婚。」居宇拓回头看看不远的中年女子,心有戚戚焉,幸好自己母亲目前人在日本,要不整天耳提面命的也会是同一件事。
「好的,打扰了。」说得客气,就像这人并非是自己弟弟,而是普通的干部一般。
车开动后,居宇楼斜着身,以略带侵略的姿势靠近哥哥,笑着说:「兄弟间不必太客气。」居宇拓将眼光给移了开去,弟弟邪魅俊逸的外貌总给人锋芒外露的刺眼感,是居宇拓从来都不喜欢正眼看他的主因。
说到居家两兄弟,虽然从小生活在同一个大院落里,事实上,相差三岁的两人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太多,各自有各自的朋友,也因此车上的两人几乎无语。
直到居宇楼再主动打破沉默。
「穿上白色西装的哥哥很好看……设计师是?」讶异于弟弟竟然会以这样的话题来做开场白,居宇拓停顿了三秒锺,才接话,「子衿替我挑的。」他口里的子衿,全名为郑子衿,父亲为天河帮老干部,跟居宇拓年龄相近,从国小到大学都同校,如今更是天河帮水魍堂堂主,两人交往亲密,比居宇楼更像是居宇拓的亲兄弟。
「不意外。」居宇楼点点头,少顷眼神阴郁。
居宇拓的白色西装上沾了少许燃烧纸钱时飞来的灰,居宇楼注意到了,殷勤拍掉,哥哥默然不语,却隐约觉得,弟弟故意靠得太近,表现出压制的态势。
居宇楼突然沉声说:「哥哥最近小心些,红蛇……」莫测的语气暗示说话的人正掌握着重大秘密,而这种暗示,通常都能顺利勾起听者的好奇心,居宇拓心底更是响起警讯,弟弟不是个爱闲聊天的人,特意提起红蛇,为什么?
居宇楼解释下去:「三个月前我们成功与巴西的红蛇接头,承诺要供应他各式仿冒软件、照相机、笔记型计算机……」「对。怎么了?」居宇拓耐着性子追问。
南美洲向来就是仿冒品的大市场,购物中心里的冒牌电子商品堆积如山,红蛇则是归化为巴西公民的华人,大量输入盗版仿冒品,居宇拓透过中间人与他接上头,承诺以最低价格及最快速度,从专制仿制品的国家将产品经由玻利维亚进入巴西,才拿下了这笔大生意,只是如今听居宇楼的语气,似乎本帮也因此惹了麻烦。
果然,居宇楼邪邪一笑说:「根据可靠消息,水蜃帮帮主大狻在我们之前也跟红蛇联系过,想吃下这生意……总之,红蛇选择我们天河帮,大狻认为全是我们扯他后腿……」「做生意各凭本事,大狻能对我们怎么样?」「大狻用拳头起家,比一般人暴戾横冲,他虽然没有公开放话,但按照他过去以怨报怨的习惯,往我们后头捅一刀很正常。」「凭水蜃帮的实力?他不会那么天真。」「天真的是哥哥。」居宇楼更加靠近,用宽厚的肩膀加强他这几句话的警告性。
居宇拓眉一挑,怒气微炽,「……对于我继承帮主之位,让你担任辅佐的二帮主之职,你从未心服口服,是吧?」「哥哥岔题了。」居宇楼耸耸肩,退回坐好,望着窗外急奔风景,「我的确跟哥哥争过东西,但哥哥以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更多的钱、权、或者想报复被我母亲欺压过的怨恨?」居宇拓挑明了说。
弟弟却只是笑笑,「答案其实比你想的简单。」因为太过简单,所以没有任何人猜得到、想得到、意料得到。
居宇拓皱眉,弟弟又表现出一副讥诮的表情了,像是将周围所有人都当成傻子耍。
「我已经不打算争了,没意思。」弟弟又说。
居宇拓对此点持怀疑的态度,他知道弟弟是只狮子,总想着哪天反过头来将哥哥给咬死,好夺回狮王的领导地位,再说,轻言放弃并非狮子的本能。
唉……
「累了?」
「……有一些。」居宇拓闭眼捏着眉心,想重新提振起精神,有弟弟这样的人在身边,他时刻都不敢大意。
「我可以替哥哥按摩肩头,愿意吗?」这样的提议若是出自于郑子衿、司机、管家、甚至是酒店小姐的口中,都没有此刻违和,居宇拓忍不住瞄着弟弟骨节粗大的手,那是精于操持器械、擅长抢取掠夺的手,这样的手若是放在自己脖子上,下一秒钟说不定就会强扼住自己呼吸,从而──居宇楼读出他眼中的疑惑,却不忤,反倒挑衅似地问:「怕我?」「你是我兄弟,没什么怕不怕的。」假做轻松地换个姿势,将重心靠往松软的椅背,这动作表示了一种拒绝,不让人碰触自己的肩背。
居宇楼也没坚持,两兄弟无论在人前人后,都一如既往表现生疏。
车队行过一大十字路口,司机突然大叫:「小心!」十字路口另一侧路面为红灯状态,目前停了一辆车,车上的驾驶员居然是假人,就在居宇楼这辆车经过的时候,引擎运转声突然大作,假人驾驶的车算准了时间差,直直往车后座撞过去。
以七十公里时速行进的己车来不及绕转,居宇楼立刻翻过哥哥,以宽厚的背部来横挡。
居宇拓本来以为躲不掉了,因为他正好坐在怪车冲来的方向,弟弟却突然罩了过来,可怕的爆炸声响随即响起,向以硬厚钢板知名的奔驰车后门板被撞凹了进来,同时挤往两人。
居宇拓自小就有随时会遭遇天河帮仇家报复而死于非命的准备,这时听着金属脆弱如纸叽嘎捏碎的声音,就像鬼物在他耳畔低泣;同时间火光照耀,空间缩小,地狱到头了,刹那间也觉得自己身体被撕裂。
但什么东西又包围着自己如此热。
第一章
天河帮,组织严密的跨区域发展帮派,其下分支众多,支会数达到八十以上,山魑石魅水魍沼魉则是帮下四大堂口,此四堂口除了效忠天河帮之外,也有独力运作的能力,是个让警方不敢小觑的黑帮组织。
天河帮帮主居衡步在他六十二岁那年癌症辞世,他生前争议不休的帮主接位人选,因为居宇楼涉嫌犯毒案潜逃出国,便自动移转给了居宇拓。
大儿子居宇拓背景也不简单,他母亲是日本黑道极组现任组长的妹妹,这在他争夺天河帮帮主之位时,能够起推波助澜的效果;相对的,异母弟弟居宇楼虽然手腕强悍有魄力,背景却略逊一筹,后来虽以无确实罪证之故而摆脱贩毒嫌疑,却从此只能低调行事,最后担任起天河帮二帮主等辅佐帮务的工作。
两兄弟撑起了从前居衡步打下的江山,但目前这平衡的态势被打破了,一场不知是哪方势力规画下的暗杀行动,让两兄弟此刻正待在医院治疗中。居宇拓全身动弹不得,居宇楼则是后背部有大面积挫烫伤。
车祸事件在黑道世界里也引起不小的震撼,据说肇事车辆是以遥控的方式运作,凶手在逃,也没有任何一个帮派出面承认是他们干的。
现在,居宇楼正站在居宇拓的病房里,摈退其它人,与医生讨论哥哥的伤势。
「……能解释更清楚吗?明明身上没有一点伤,为什么我哥哥会虚弱到连手脚都不能动?」带点儿不耐烦了。
医生耐心说明:「各种检查都做过了,没任何异状,可能是他在车祸之中受到很大的惊吓……建议回家休养几天,在熟悉的环境里,或者很快能调适回来。」「你是说,我得找人帮他收惊?」「医学上,这应该称为神经紊乱性心智缺失症。我并不推荐民俗疗法,但可以安排居宇拓先生往身心科做一层的检视。」医生就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建议。
居宇楼思考的时候,手下推开病房门报告说:「翁堂主及郑堂主坚持探望帮主,口气很硬。」居宇楼沉下脸:「怕我趁机作掉哥哥吗?我出去赶他们,你趁现在连络九江师父,愈快愈好。」也难怪翁有信及郑子衿坚持要见居宇拓,因为居宇楼封锁了一切关于居宇拓的消息,外头甚至传出帮主已经伤重不治,身为好友及忠心下属,郑子衿怎样都想亲眼见到居宇拓一眼。
走廊外,翁有信跟郑子衿见到居宇楼走出病房,忙过去堵人,守在门口的四名黑衣人立即护在居宇楼身前,安静的医院走廊里,气氛剑拔弩张。
「让我见宇拓!」郑子衿凌厉要求。
居宇楼斜瞄这位衣冠楚楚却颇带妖魅气质的青年,心中对之仇忾不已,从前跟兄长分庭抗礼的时候,郑子衿对自己多所攻诘,从不把他居宇楼放眼里。
「哥哥刚做完检查,睡着了。」居宇楼挡在门口,冷冷拒绝。
郑子衿瞪着他,「人还活着吗?」「诅咒哥哥?」居宇楼哼一声,「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不让我见他,我怀疑,他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见针见枪的暗示居宇楼暗藏坏心,要对帮主不利。
担任天河帮右辅佐的翁有信年纪比较大,懂得该趁机转圜气氛,于是挡在两人中间。
「我说啊,天河帮里你们关起门来枪战也没人在意,可这里是医院,人来人往,别让帮里不合的风声传出去。」话一转,同样指责居宇楼,「就算是睡着了,也得让我们看一眼,外头都传帮主死了,我总得帮着灭些风声是不是?」老狐狸一只,居宇楼想。翁有信外表和善,其实是日本极组派在天河帮里的细作,为了让居宇拓顺利当上帮主,他早几年还装成支持居宇楼,其实就是想借机将自己给除去,而现在居宇拓顺利继位,他也就表明了身分,公开挺着极组,职位更是由原来的石魅堂堂主转任天河帮右辅佐,掌控更多的权力。
「……他受了惊吓,需要绝对的安静。」居宇楼冷笑,「我真要害他,他能活到现在?还让你们在这里质疑我对兄长的忠心?」态度强硬,不让他们看就是不让他们看。
郑子衿沉不住气了,愤愤又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探病?」「哥哥是天河帮的人,也是我亲人,目前一切我说了算。」言下之意,于公于私,帮务与居宇拓都由他负责,别人无从置喙。
郑子衿真是气到跺脚了,很没风度的转身离去,表明根本不将二帮主给放在眼里。
翁有信搔搔他那几乎快退到头顶的发线,小心地说:「在日本养病的夫人还在等我报告消息回去……」「大妈那里我会亲自打电话去解释,你也回去吧,查出车祸主使者到底是谁,一定要让道上所有人知道,挑衅天河帮的下场会是如何!」翁有信离开后,居宇楼回到病房内,安静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好一会儿他问:「哥哥醒着吗?」居宇拓没任何动静,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居宇楼也不再问了,病房陷入静谧。
他凝视着病床上的人,因为做检查弄仪器什么的,居宇拓上半身没有穿衣,胸前的龙兽刺青狰狞,而巧手匠心的刺青师傅为了搭配那淡淡粉红的乳头颜色,还为神兽多添了樱相倚,凌厉华丽交拥相迭。
居宇楼虽也是黑道中人,却没有刺青,黑道里他独树一格,但这不影响他对居宇拓的眼光,相反的,他认为这刺青很美,美得让人心醉神驰。
但此刻他却对这刺青有微言。
「……若是没有守护主人并且排邪除魔的功用,这龙岂不跟装饰品一般?」居宇拓听到了,弟弟是反讽这刺青的不切实际吗?
他其实意识清醒,医生的诊断也字字听在耳里,包括病房外三人的对话,知道郑子衿正担心着他,所以话说的重了,也幸好子衿跟弟弟没起冲突,否则会给天河帮引起更大的麻烦。
但、居宇拓也自顾不暇了,他目前最害怕的是瘫痪这件事,正值青年时期的他若因此下半生都要在病床上度过,情何以堪?没妻没子,谁又能担当照顾自己的责任?
弟弟会顺理成章把他踢到天边去吧?
手突然被温温热热的什么握住了。
病房内没其它的人,那么、抓着自己手的是居宇楼?很意外,正在想弟弟怎么回事,突然间有人敲门,居宇楼收回手。
「九江大师到了。」手下在门另一边报告。
居宇楼开门迎进一位身穿居士服的青年,他面青唇白倒吊三白眼,很有种神棍骗财骗色的气味,居宇楼却知道这人看着猥琐,其实很有本事。
「九江大师,看看我哥哥,他……」九江摆摆手,要他不用多说,来到床边看了看居宇拓的气色,自己面色也沉重。
「不太妙啊……」
「我以为哥哥只是受到惊吓,收收惊就好……」「受惊也分程度的……我先试试安他的神魂。」掏黄色符纸出来,以黑色自来水毛笔迅速在上头写下「奉凤钩道人敕令压惊镇煞保安罡」等字样,烧了在居宇拓身边挥了挥,那烟雾飞进居宇拓眼睛,又干又不舒服,眼睛因此眨了眨。
居宇楼注意到了,忙说:「他……」虽然居宇拓有动作了,但九江还是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符的功效不甚满意,又从随身袋子里取出一枝香点燃,向天喃喃祷祝后,抓住居宇拓手掌摊开,用香的尾端用力刺。
「你干什么?!」居宇楼又惊又怒抢下那枝香,质问九江。
「痛……」突然间居宇拓喊了一声出来。
声音微弱,听在居宇楼耳里却是比雷还要响,他这两天亲眼见到医师给居宇拓做测试,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九江拿香一戳人就呼痛,太神奇。
「我哥哥没问题了?!」
「问题很大……」九江还是摇头。
居宇楼以为九江是暗示着报酬,便说:「不管要多少钱做祭改都可以,尽管开口。」「不关钱。」九江面露忧色,「人有三魂七魄,魂指的是人的精神面,魄则掌管肉体活动。他的魂还在,魄却因为肉体受到震荡惊吓而散去,所以动弹不得……」「这对我哥会有什么影响?」
「魄散的时间拖久了,人就会死亡。必须赶紧复他的魄,一旦魄安定、魂安宁,人也就无恙。」「那就复他的魄。」皱着眉头,居宇楼说。
摸摸下巴,九江说:「阴阳平衡方为人,他失了魄,体内阴气凌驾阳气之上,这才是他半死不活的真正原因,解决之道是灌注他足够的阳气,每七天就能回复一魄,到七七四十九天后,七魄回归,他也能回复正常。」「你施法需要任何法器或人力,我都全力配合。」「『复魄』过程麻烦些,除了我设坛招魄外,他这里也必须有相应的措施来配合……」九江吞吞吐吐起来,「听过采阳补阴吧?就是女人在欢爱的过程中,吸取男人的元阳来补益自身,让自己青春永驻……」「你要我找个女人给哥哥?」话里隐隐透着不悦。
「你还没搞清楚吗?他体内阴气多的跟死人有得比,给他女人只会要他的命。」把话挑明了说:「他需要的是男人。」「嗄嗄?!」躺着的居宇拓居然低呼一声出来,惊愕恼怒,他可是将对话全听见了,按照九江的说法,就是必须让男人上了自己,好吸取阳气滋补自身,但、这种做法太……居宇楼则是把眉头压得很低,「说清楚些。」「房中术里,男人精液为最可贵的生命之液,又称元阳,富含最纯净的阳气。元阳能调整令兄体质,吸引分散的魄回来。只是要切记,『复魄』术一旦施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中断,若是期间阳气青黄不接,七魄不能顺利回归,那就糟了。」「我哥会死?」居宇楼紧张了。
「比那更糟,他会成为活死人,俗称的植物人,魂魄无法去投生,只会在身体附近徘徊──」居宇楼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计算行「复魄」术救治哥哥的成功机率有多大,虽说现代医学有其优点,但九江的说法似乎胜算更大些。
「你说呢?」居宇楼转而询问病者:「天河帮还需要哥哥的领导,哥哥必须康复起来。」「……不……」身为异性恋者,居宇拓怎样都无法想象跟男人苟合的情景。
「这件事由不得哥哥做主,我会将一切安排好,怎样都会救回哥哥。」冷硬地说。
居宇拓心里不以为然,这不可能是弟弟的真心话,现任帮主若死去,他接掌天河帮理所当然不是吗?
然后他害怕起来,或者弟弟跟九江不过是上演一出戏。自己留在医院里让医生照顾,反而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最终必能恢复健康,但弟弟却是故意用所谓「复魄」术欺人耳目,实则以阴法来加速自己的死亡。
「不……」他想大声嘶吼呐喊,想跳下床去,但身体软绵绵,连一根小指头儿都动不了。
「哥哥看来很惊慌。」居宇楼弯下腰,从上方俯视全无反抗能力的人,「……放心吧,我若真要你死,现在就能下手,还能做得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到罪证。」言下之意,弟弟若真有异心,根本不必拐弯抹角。
居宇拓别过眼睛,对方那读破心思的表情太刺人。
「我会找个守口如瓶的人,事成后他就会消失,只请哥哥暂时配合。」居宇楼话声难得柔和了,「撑过这四十九天,就好。」闭上眼睛,居宇拓目前就是只爪牙都被敲去的猎豹,由他人来决定存亡,连反抗都不得反抗。
第二章
居宇拓在经过九江那一阵刺激之后,终于回了点力气,居宇楼很快替他办了出院,带回天河帮总部、同时也是居家人生活的宅邸去。
总部位于市郊区,高墙围起了约两千坪的大庭院及正方格局的大房子。房子分为两部分,前头的总部为天河帮议事、开会之用,以穿堂连接到后头的屋舍庭院,和式造型的优雅堂屋目前只居住着居家两兄弟、管家、厨师及帮佣,至于护法等下属们则住在前堂,随时可供差遣。
居宇拓暂时无法走路,任着弟弟抱下车,一切过程都在天黑之后进行,居宇楼不希望帮主病恹恹的样子被太多人看见,引起外界对帮主健康情况的揣测。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能消弭不安,稳定天河帮各部会及友盟的疑虑才是最要紧的。
「哥哥先休息一会。」将居宇拓送回房间,平放在铺了睡垫的榻榻米上,居宇楼替他盖好被子,小声说。
居宇拓很冷,心里一边抗议居宇楼给自己盖的被子太薄,一边又发现到一件从前未曾注意过的事情;他身为一个高佻成年男子,体重不可能太轻,弟弟抱起自己来却是轻松自在,靠在他身上时,更能体会到,对方身材比自己还强壮,强烈的男性味道充盈鼻间,那就像成年斗鱼身上出现的性征变化,让同样成年的自己兴起了抢地盘、争领域的斗性。
弟弟果然就是自己的竞争者,两人迟早有一天,会再陷入激烈相斗、然后两败俱伤。
眼前陡然一阵黑暗,弟弟居然将灯光给熄了,轻轻推开拉门出去又阖起门,居宇拓心中涌起恐慌,目前几近瘫痪的他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若是不留个人在身边,出事了有谁能知道?
难道弟弟想留着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居宇拓外表看来端庄凝重,其实比一般人爱钻牛角尖,这一乱想起来就没完没了,但到最后他终于想起,母亲明天会抵达,到时至少有个可信任的人在身边。
安心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何时他又醒来,黑暗之中正有人碰触他的脸,暧昧的勾勒他眉眼、颧骨、以及耳廓的形状,粗糙的指腹掌面刮着他不舒服,配着拂来的温暖嘘息,害他鸡皮疙瘩全都冒起来。
谁?他想问,但他发觉自己又软弱无力了,就像回到躺在医院里的那时候。
那手还继续向下,衣服布料被拨动的簌簌作响,暗示某个动作正进行。
脱衣服──
居宇拓此时就是个被人任意摆弄的娃娃,任上衣被寸寸褪去,却连抵拒都不得抵拒,然后那人也脱了自己的衣服,并从背后贴上来。
平板的胸肌与底下特有的硬挺性征,在在告诉着居宇拓,背后是个男人,而且是肌肉硬实的强壮男人;那男人身体灼热的不象话,但这也可能是因为居宇拓自己身体太冷的缘故,才会有对方像火炭的错觉。
居宇拓心惊胆战。
弟弟居然真的给他找了个男人,而他连这男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唯一能辨识的也只是对方在自己胸前爱抚的手法高明,说不定是专业的男公关之属。
知道身后那人不过是拿钱办事,让居宇拓心中好过了一些,再者,对方身体的热气像是温泉般,透过相触的肌肤而淹到自己身体里,舒服的让他好像要融化了,这是因为他的体质被阴气占据,因此对阳气变得敏感,阴阳相吸的作用,对方的阳气便一点一滴过渡而来。
居宇拓消了渴,不知不觉呻吟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又能发出声音了,后头的男人更因此急切的爱抚起来,每一滑动,都在冷凉的肌肤上擦出一把火,而男人的硬物抵在臀间,又让居宇拓万般不自在,暗夜里的偷袭让四周紧张感加,他呼吸急促。
「离……开……」咬着牙,居宇拓拼了命的要说话。
男人知道居宇拓的不安与厌恶,搓揉的动作轻缓了些,但后头那剑拔弩张的高昂态势却演绎剧烈,不断在他隐蔽的入口刺探、侵探,湿漉漉的体液沾得他底下黏腻不堪,可见后头男人在进行金钱交易时,也颇能乐在其中。
「……我给你钱……更多……你离开……」鼻尖在他肩胛骨中央左右擦过,男人摇头,意外的小动作搔痒了居宇拓,他忍过那一阵想笑想震颤的反应,却又怨愤起来,改而威胁了。
「你若真的……见不到……明早太阳……」这样的恐吓若是用在平时,也许能收到相当实质的威迫效果,却因为配着居宇拓难得慵懒的语调,反倒产出欲拒还迎的情调。
男人心底起了骚动,再怎样的冷静都抵不过病人这无心天然的挑逗。
忍不住咬啮肤质美好的背肌,用的力道恰恰好,细微的痛感成为电流,沿着脊梁骨爆炸出小小火,居宇拓舒服到再度低吟,却又惊觉这叫声显得人软弱,忙咬住唇,让暧昧的声音嘎然而止。
身体明明不想停,但他的理智喝令自己必须踩住刹车。
「滚……」这是他的最后通牒。
男人停顿了一下,退开,身后传来榻榻米地板与衣服摩擦的@@声,居宇拓虽看不到,也猜测对方自讨了没趣,打算穿衣服离开。
他应该可以放下心了才对,但一失去了对方炽热的体温后,阴冷就开始自脚底袭上,身体再度沉晕起来,这身体像是刚被拔了插头的灯,电力不继则光明倏失。
这么见效?他暗自心惊,难道九江神棍说的都是真的?
居宇拓个性有其固执的一面,绝不可能叫那人回来,但万万料想不到的是,男人竟又在他身后跪下,这回手指直捣他那幽闭的,冰凉浓稠的什么被推了进去。
居宇拓的脸因愤怒而恼红,那家伙居然给自己上润滑液。
「等……叫我弟弟来……」
他决定要痛骂居宇楼一顿,身为弟弟、身为二帮主、居宇楼这替自己决定的事过分又超格!
那人装没听到,厚实的胸膛再贴来冷冷的背部,这行为让居宇拓失神了好几秒钟,身体如雪被春阳销融,也不冷了,而男人手指还正温柔按贴,粗硬的指节在进入时小心地感受里头肉壁的脆弱度,一遭受到挤缩抗拒,就稍稍停顿,唇与舌亲昵的吸吮居宇拓的颈部,利用亲密的小动作转移对方心防,一等里头紧张感消失,他才又寸寸欺入,以富有节奏感的按摩方式帮助放松那地方的绷紧。
居宇拓身体舒服了,心情还依旧荡在谷底,他从十七岁与女性有了性经验起,性事上都位于主导地位,就算偶尔找了高级公关来服务自己,总还游刃有余,这回第一让人侵入自己,让他觉得窝囊到极点,打算等回复了力气后,第一是杀了后头这男人,埋尸到山里,第二是跟居宇楼翻脸,要他到东南亚去定居再也别回来。
但、若是送走了居宇楼,自己可就势单力孤了,本地的几个组织还没搞定,日本的极组更是咄咄逼人,没有了居宇楼支持,光靠他跟郑子衿来撑局面,父亲打出天下的天河帮怕会葬送在自己手里……这一分神思考就没完没了,底下却又挤了个什么东西进来,那东西比手指更霸气,温度更是高了不只一倍,他马上回神,知道失守了。
「出去……唔唔!」难耐的低呼发出。
后头那人其实没想象中的沉稳,紧搂着的双臂及脸面贴着后颈的呼吸都紊乱了,证明了男人是被关着的虎兕,出柙后的抽送蛮横,竟比心跳的速率还急切,毫不客气将居宇拓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巡行。
肉体楔合以原始的律动,强力的。
居宇拓知道反抗也无用了,也就不再浪费唇舌,不过,也幸好弟弟找了专业的人来,事前的准备工作妥善完备,让他除了有些涨涨的不舒服外,完全没有听说过的那样痛不欲生。
身体上虽没受到痛苦,心理上呢?很快他被一种新奇的体验所吸引,发生在两人的交合之,那人硬的像铁的性器于捣鼓间传来源源不绝的热源,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被灌注了岩浆热流,让他温温暖暖的舒服。
身体缺失的东西回来了一部分,恍惚中他明白了,人有七魄,他游离的其中之一已经回归。
或者还有其它的,但绝对不是腿间那湿漉漉黏稠稠的一大片,他脑中有一颗小点爆了开来,照亮脑海里最黑暗沉的角落,那光透出他的头骨、皮肤,成了一大片温暖的海洋,他就在那海里徜徉,跟海水融为一体。
再没任何事可烦心的了,烦心事都被蒸发到了天空去,他惬意地往天空看去,而天空──天板?!
他揉揉眼睛,才发现天亮了,而最让人惊讶的是他如今连揉眼睛的动作都能轻松做来,发呆了好半晌后,他又尝试着起身,居然也毫无困难,睡衣更是好好的在身上,过去几天只能瘫着的状态像是一场梦。
不放心的又试着伸了伸腰,神清气爽,接着听到门被拉开,转身望,是居宇楼。
还来不及斥喝昨晚弟弟安排的那种荒唐事,对方倚着门先开口。
「很高兴看到哥哥回复正常,给九江大师的大封谢礼果然值得。」一番话配以弟弟特有的讥诮语气,让居宇拓完全分辨不出这番话是真心诚意、或者只是嘲讽而已。
「你……」本想问昨晚那人哪里找的,却注意到弟弟神色疲惫,跟自己的好气色成了极大的反差,他忍不住问:「你没睡好?」「……睡不着。」弟弟避开了他的注视,转头又说:「大妈已经抵达机场,我派有信去接机,一小时后会到达,你准备一下吧。」说完后他转身离开,竟不给居宇拓追问昨晚的机会。
这个弟弟总是如此莫测高,居宇拓想,两人间像是有道约定俗成的墙,谁都不会太靠近彼此,很小心的不泄漏自己的底,以免被对方有机可乘。
手足间不一定需要友与恭,世界上很多兄弟打从一出生起就是彼此的敌人,自从居宇楼出生之后,母亲就是这样明确教导着他。
──要小心,宇拓,那女人的儿子随时随地想把你踢走。
──他是你的敌人。
秋本久美子,日本极组组长秋本明的妹妹,也是天河帮帮主居宇拓的母亲。久美子自从丈夫死后,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回日本去居住了,她其实更想念家乡的景物。
听闻儿子车祸受重伤,她急急忙忙搭机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女孩,是翁有信的女儿翁涵凌,她本来在日本工作,趁着放假之便回来探望家人。
翁有信将久美子及她配属的保镖接回总部后,居宇拓神采奕奕地迎出来,说真的,这点大大跌破翁有信的眼镜。他在路上已经跟久美子详细报告过,怀疑医院里居宇楼强烈拒绝他们探望居宇拓,只怕居宇拓伤的比想象重,但如今这个疑虑尽消,他们完全看不出居宇拓有任何异样,所谓的车祸像是假的一样。
久美子虽然已经五十几岁了,但因保养得当,还维持三十岁女人的绰约风姿,头发也端庄盘起,贴身的丝质套装更是连个皱折也没有,就连挑选来搭配衣服的真珠饰品也无懈可击,显见她一丝不苟的个性。只可惜她外形虽美,气质却冷若霜,很难让人产生亲近感。
她坐定后便问儿子:「你真的没事?」「只是场小车祸,还让母亲舟车劳顿跑回来这一趟,我很过意不去。」居宇拓恭敬地说,他对待母亲的方式是中规中矩的,这跟自小母亲要求甚严有关。
久美子细细检视,儿子看来的确健康的很,翁有信言过其实了,但她还是故意责难同样陪在一旁的居宇楼。
「我听有信说,你阻挡任何人探望宇拓?」居宇楼欠身答:「哥哥当时受到惊吓,医生交代短时间内不能刺激到他,所以我才请翁堂主回去。这点我在电话里都已经跟大妈报告过了,不是吗?」话说的客气,眼神却是咄咄逼人,嘲弄久美子这趟回来是多此一举。
久美子一向讨厌他,也从不掩饰这一点,轻哼之后又把重心放在自家儿子身上,并且介绍了翁涵凌。
「有信的女儿-涵凌,你们小时后见过面、记得吗?涵凌漂亮又能干,常去探望我,难得的好女孩,你们既然是同辈,就该多亲近些。」顿了顿,久美子意有所指,「宇拓,你也该成家了。」居宇拓装没听到最后那句话,只是礼貌的跟翁涵凌打招呼,母亲也不是第一暗示两家结亲的事,但翁有信是极组的人,若是跟他有了姻亲关系,只怕日后受制日本方面更多。
「我刚接手帮务,分身乏术,结婚这事得缓缓,请母亲见谅。」微笑又说:「母亲很久没回来了,我让厨子多准备几道母亲爱吃的菜,替母亲接风洗尘。」久美子没说什么,没多久,翁有信就推拒了中餐的邀约,领着女儿回家去了,他知道主母有私密话要跟儿子谈。至于居宇楼,他知道自己在久美子眼中跟针似的,恨不得拔掉而后快,所以也找了个借口要离去。
离开前,他特别到居宇拓身边小声叮嘱了一番。
「九江大师交代,刚开始施行『复魄』术,能回复精神的时刻短暂,往后则会愈来愈好,所以……注意自己的状况,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居宇拓眼神一变,「复魄」两字勾起了他昨晚不好的回忆,居宇楼却是盯着他脸又看了好一会,声音压的更低。
「大妈回来,完全没有追问肇事者,不觉得很奇怪吗?」「你想说什么?」
居宇楼耸耸肩:「哥哥自己想想看。」又卖关子了,居宇拓实在厌恶爱卖弄神秘的弟弟。
等居宇楼一离开,久美子面带疑惑地问:「他说了什么?」「……他提醒我别忘了服药。」
「小心些,这药若没有确定来源,又经过他手,绝对不要吃。」久美子说的有些激动了。
居宇拓没答话,他当然对弟弟怀抱疑虑,只是他现在陷入了一种难堪的情境里,根本无法跟母亲明说自己身上的遭遇。
久美子叹气,确认附近没其它人了,才又说:「你舅舅要我问你那件事的意愿,你若答应,他无条件供应你并吞其它帮派所需用的军火。」「若因此却让天河帮成为极组的附庸,日后我将无颜见地下的父亲。」居宇拓话说的很硬,他虽然很听母亲的话,但有些事情必须坚持。
「不是附庸、而是共荣。本地于亚太枢纽位置,若是你能搞定那些杂鱼帮,让极组在这里经营毒品军火转运站,你也能藉此壮大天河帮,何乐而不为?」「请舅舅死心,我希望能维持父亲在世时与其它帮派的良好关系,黑道有黑道的人情义理,对于友盟必须情义相挺,若是为了私利将他们蚕食鲸吞,图利极组,我办不到。」久美子眯着眼,强烈盯着儿子,母子之间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良久后她问:「那女人的儿子逼你这么决定的?」居宇拓心里很不悦,听来母亲认为儿子不迎合极组完全是受他人怂恿。但其实他自从接任帮主之后,外界对他是极组组长外甥的身分诟病颇多,他一直想要撇清自身与极组的关系。
「跟宇楼没关系,但我跟他看法略同。」居宇拓站起身来,「搭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母亲应该也累了,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久美子也知道儿子有其倔强的一面,就暂时不逼了,转而又叮咛了几句,要儿子多防着点居宇楼、要他更多倚靠翁有信一些,将帮内一些特殊授权由居宇楼不着痕迹地转给翁有信。
居宇拓搪塞地点头,只是他虽讨厌弟弟,对翁有信却也无法投入全然的信任。
下午时,郑子衿也来探望居宇拓了,顺道跟久美子打招呼,他见到居宇拓神色良好,相当惊异,低声探问之前居宇楼那态度是怎么回事?居宇拓当然也是三言两语推脱了去,但郑子衿对于居宇拓的一举一动都太熟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有事瞒我。」他斩钉截铁说。
「没有。」
「……我担心你受到欺负。」郑子衿语重心长说:「不是我对宇楼有偏见,他看你的眼神不寻常,像酝酿着巨大阴谋。你若太信任他,迟早被吃的一点渣渣都不剩。」「感谢你的危言耸听,而我随时随地都有被他拉下位置的心理准备。」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说来,郑子衿是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房且放松心情对待的人。
「唉、我真的很牵挂你……」郑子衿摇头不已,接着很生气地说:「帮里现在正倾全力要找出车祸主使者,肇事车却被警方给扣留,根据他们的说法,不确定是预谋杀人。废话!经过改造以遥控器指挥的车子出现在路上,不是准备要杀人、难道是附近高中生准备在科学展上的预先试车吗?」「你去查吧,有任何进展就汇报,下星期再针对此事举行干部会议。」居宇拓揉捏太阳穴,很为难地说:「母亲回来也只关心两件事,一是投效极组、一是我的婚事,至于暗杀事件的主脑者……」突然间心念一动。
郑子衿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累了,拍拍肩说:「你多休息吧,我先往沼魉堂问问商侨,他负责跟警方高层接触,或许能套些线索出来。」晚餐时,居宇拓在餐桌上频频打哈欠,觉得精神又渐渐不济了,这才突然想起弟弟白天提醒过,「复魄」术施行之初,时效短暂。
「……这也太短了吧……」他忍不住自言自语。
「什么?」久美子问。
「没什么。」居宇拓礼貌地说:「或者是车祸的后遗症,我想先回房躺一会,就不陪母亲了。」在这段前往自己房间的短短路上,他脚步愈来愈沉重,到最后竟是走一步喘三口气,好不容易进入自己房间关上门,他已经撑不住了,直接软倒在榻榻米上,眼前一片黑──
第三章
炽热的手掌在身上游移,如他曾于蒙地卡罗所沐浴过的地中海阳光,微温微咸,欧式浪荡海风带起恣意狂欢的前曲,挑起了热情的佛朗明哥舞步,感官爆炸了,散开于黑夜的星空之下。
居宇拓沉浸于潮浪里,载浮载沉,觉得海水漫过他的身体,淹上了脖子、下巴、嘴──不是海水、而是某人的唇,黑暗中有人吻着自己,温暖湿润的舌头长驱直入,温柔且小心翼翼,探索着长年幽闭锁的古迹,想找出其中埋藏的瑰宝。
他是黑暗中被怪兽俘虏的禁脔,而那禁锢的力道有着熟悉的强度,他知道又是那个男人来了。
男人丢弃了昨夜的急躁,比昨晚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尝着居宇拓的唇,扣开长年神经质的房门,耐心尝舔居宇拓的牙齿、舌面,又故意轻点那敏感的上颚面,享受这唇舌交欢的快感。
嗒嗒的唾液声是恶魔在耳畔的低笑声,暗示一场情欲角力即将开始。
种子蛰伏土里,于适当的时间被润泽以春雨,居宇拓的身体也渐渐舒展,男人极有效率的工作着,借由肌肤相亲以及吻的交融,把阳气度给阴气笼罩的可悲肉体。
力气徐缓回来,居宇拓终于能费力转开脖子,他想抗拒,用沙哑的嗓音吐出意念。
「不……」
男人装耳聋,小范围的轻咬对方那巧薄的唇瓣,以及人中凹入的美丽角度,又舔舐下唇那丰盈的突起,变着样狭玩彻底,弄得居宇拓嘴唇都麻肿起来。
居宇拓觉得怪,男人的吻缠绵刻意,超出了一般性交易者该有的分寸,让这样的治愈行为转变成其它元的游戏。
不该继续下去。
「……别吻了……」他干脆制止对方。
吻却仍持续。
「你听……不到?」某个念头窜入脑海里,居宇拓忍不住这样猜测。
男人趁他启齿说话的破绽,舌尖探入轻敲,鼓励冷淡的客人与他一起共舞。
居宇拓不说话了,这男人果然是个聋子,难怪不管命令他什么都没用;又想起了居宇楼平日的缜密心思,说不定找来的男人还是个瞎子或哑巴呢,看不见、听不到、无法说话,也就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更能确保这荒唐事情传不出去。
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一个没注意,男人连手也不安分,一步骤一步骤解开他的衣服,就像他的野心不只是逡巡表面上看得到的,还包括被衣服及礼教给包裹的内在。
黑暗里,男人着迷地搓揉着柔嫩的突起,掌心拂动柱微颤,樱于滚烫的情绪之中绽放,一波波暖流由胸口直达底下的心脏,直接将男人的热情打入那终年永无休止的帮浦里。
砰、砰、砰砰──
居宇拓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失神了好一会儿,怒气暴涨,意识都被身上这人牵着走,而这人却不过只是在收钱办事;要不是知道对方聋了,现在他绝对会破口大骂,要他滚、或是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就滚开。
男人恍若未觉他的愤怒,放开唇,改以鼻尖磨擦居宇拓的脸颊,像是大猫讨喜的安抚主人,却也阴险的趁机于这人身上散播着气味,那气味昭告着地盘的独占、归属。
这里、他的领域。
有力的唇接着往下,接替手的工作,拉咬着充血肿立的乳首,薄施痛楚并濡以温热的恩泽,麻痒如雷打入。
「唔……」居宇拓无可抑制地呻吟出来。
脸热。这样舒服的呻吟明明是只有承了欢的女子才会发出,他不陌生,他听过无数,却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没关系,这人听不到。他安慰自己。
但对方却硬了,鼠蹊部抵着居宇拓大腿,被侵凌的前兆让居宇拓危机感陡升,回复了些许力气的他要抬手挡拒,但、他抗拒的铁一样坚硬的身体。
蚍蜉撼树,他只好说:「……快……」他本想说:快点完成你的工作。说了一个字却愣住,这人又听不见,说了也白说。
男人不慌不忙玩着前戏,趁着居宇拓因刺激而打颤的同时,偷溜下去解开裤头,探入里头把玩那垂软的部分,颇大的手掌轻易便能同时抓扣那球体与根柱,揉抚搓弄,高超的技巧让人置身天堂,居宇拓不再压抑而小声呻吟了出来,反正男人听不到。
可惜居宇拓因为体内阴气强盛而无法勃起,要不他会有更高昂的性致,而男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把爱抚的重点改在密穴周围,浅浅探入手指,舒缓该的抗拒与不适。
耐心的、不疾不徐的、他是世间难有的体贴情人,做足安抚伴侣的工作,炽吻辗转缱绻,彷佛两人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到得后来,居宇拓竟也开始享乐其中,在男人将硬物挤入他身体之时,他也仅是闷哼一声,接着便随同对方的节奏而律动。
这一晚男人变尽了样,一会儿推起居宇拓无力的腿,从前头猛力冲刺;一会儿他翻过了身下人,趴在质感坚韧的背上,轻巧划桨一进一出,放缓了做爱的旋律,就像两人正在华尔兹乐曲之中旋转。
感觉得出来,这人工作时乐在其中。
甚至、当男人第一体液喷发之后,也没如同上回悄然离去,却静静从后头揽抱,脸面贴紧着居拓宇的后颈,缓缓吐着呼吸在敏感的肩背上,亲昵又温暖。
这点其实让居宇拓相当不悦,他不习惯被如此对待,虽然他在吸饱元阳之后已经活力充沛,要赶走身后的人易如反掌,但不知为何,他没有这么做。
或者因为没人这样抱过他,而他也刚巧贪恋新鲜感,因此流连低回于这情境里。
怪怪的。
然后他想起,在黑暗中待久了,偶尔能隐约看到男人轮廓,应当是个健朗的人,只是房间的窗帘隔光效果太好,怎样也无法清楚辨认脸容;他猜测这人比自己高一些、发质粗硬、气质阳刚,手脚上的皮肤有几有些不平滑,应该是旧伤疤,肩宽体长,偏向于足球类的运动员,这或许说明了男人并不特别粗壮,却矫健有力的原因。
身为黑道帮主,最受不了的就是气势上被人压过去,就像他常在弟弟面前感受到的那样,身后人也给他相同的感觉,呼吸了一会,把脑中还想要留恋依赖的渴望抛掉,用手肘顶了顶后头,暗示要人离去。
男人误会了他的意思,揽抱的手向上捏了捏那脸颊,将人当成小动物一般的逗弄。
「痛!」居宇拓骂了一声,这是哪门子游戏?
男人将恼怒的耳垂含入口里,反复舔弄吸吮,居宇拓对这样的小动作措手不及,嘴一张,又是一声难耐的低促呼声,向来冷静的他脸都热了,要不是知道后面人听不到,他会更加恼怒。
「……可以了、你走吧……」
他说,但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男人没这么好打发,他虽然还累,但在稍事休息了之后,情欲再度被挑拨,体力比常人好上数倍的他再打起了精神,底下性征蠢蠢欲动。
故意往前方的臀间钻磨了几下,表示他又蓄势待发。
果然是靠这个吃饭的啊,居宇拓给这人下了评语,不久前,男人在自己体内喷发,射精的时间几乎有普通人两倍以上的时间,他隐隐觉得这是因为自己身体贪婪索取的缘故,需要大量阳气的他被赋与了榨取元阳的能力,以致男人喷洒出的精华一滴不漏全进入他体内,只在穴口间残余了些许欢爱的证据。
交欢的程序再度启动,居拓宇觉得可悲的是:明明要把这男人给赶走,身体偏又不自觉的迎合,主动纳入柱物,完全不受意志管辖。
交冲、挺撞、汗水里头浓烈的费洛蒙不断挥发,恰如晚香玉于月下放香。
醒时身后空荡荡,居宇拓起身,看时间已经快要正午了,他梳洗过后,到总部办公室去理这几日荒废的帮务,又听取总管天相报告这几天外头的风声。
「帮主很快乐?」天相突然这么问。
居拓宇想起这总管天生爱八卦,要是自己不小心透漏了什么,明天整个天河帮都知道他召男妓了,立刻摇头,「车祸凶手还没找到,你说我看来哪里快乐了?」「……相对于二帮主的坏脸色,帮主看来的确是快乐的不得了。」天相一面说,一面偷看居宇拓脸色,小心提醒:「我建议,帮主还是要多关心一下自己兄弟,他看来很糟。」「宇楼怎么了?」居宇拓问。
天相轻咳一声,「……可能夜生活玩凶了,这对他身体不太好啊……当然,二帮主年纪轻,或者还需要大帮主你的督导……」居拓宇嗤笑,「宇楼都这么大个人了,我管得动他?」「话不是这么说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觉得二帮主是很尊敬帮主的……」天相摇头晃脑说。
居拓宇一点儿也不信,他比谁都清楚,弟弟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别说废话了,天相,水蜃帮有动静吗?」天相答:「……水蜃帮大狻虽然没承认车祸这事,却不断跟一些不满的小组织接头,挑起争斗的意图明显。」「有哪些组织?」居宇拓问。
「白家帮、龙冲联盟、墨林会──」「都是以贩毒及开运动赌盘起家的小帮派吧?行事虽然嚣张,但还不成气候……」「虽然规模都不大,但要是群聚起来乱,我方也得耗费相当的人力去摆平,更别说这一定会引起条子的重视,要是借故来个大规模扫荡,对我们天河帮可是大大不利。」天相提醒。
居宇拓手指敲着桌面思考,好一会儿才问:「你有什么看法?」天相答:「老帮主过世之后,其它大组织都失去了向心力,各自为政,所以小帮派才不把天河帮放在眼里。二帮主认为,本帮应该积极向其它帮示好,重新赢取信任,免得阴沟里翻船。」听到弟弟又被提到,居宇拓心下有些愤懑,他感觉得到,这些从父亲时代就在天河帮里效命的老干部,其实对弟弟的信服度比对自己还高,但他胜在气度沉稳,不会把这不满表现在脸上。
「宇楼呢?」他突然问。
「刚才我说过了,二帮主似乎纵欲玩耍,这时后还在睡呢,他交代过,等醒来再把开会的结论告诉他。」天相回答。
居宇拓点头,却有些生气,天河帮正在临事的当头,居宇楼却趁夜放纵,不可取。
「等他醒来,我会好好说说他。」他却万万没想到,再见到弟弟竟已经是隔天了。
天河帮的总堂后头,有一个供练体术的小道场,穿着柔道服的居宇拓正在里头与教练对峙着,几个帮内弟兄则列坐两旁观战。
居宇拓自小在母亲的坚持之下学习柔道、剑道,如今算来也有二、三段的程度了,当居宇楼西装毕挺的出现时,他正抓着教练左前领,用腿将对方挑起来摔下去。
鼓掌声与榻榻米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居宇拓回头看,弟弟的出现让他大感意外。
「这是柔道里的足技吧?哥哥相当厉害。」居宇楼说。
「这招叫内谷。」居宇拓边答边擦额头的汗,然后往门边走去,本来想问问弟弟这两天去了哪里,但却发现了不对劲。
弟弟眼下有黑影,彷佛积沉了久年的疲惫,脸颊苍白且微微凹陷,类似于长年吸毒的人。
「你吃了什么?」居宇拓小声问,不让道场里其它人听见,「别忘了父亲从不准我们吸毒。」「小感冒,加上熬了夜……年纪的关系吧,体力比几年前差了。」居宇楼也盯着哥哥瞧,很难得的微笑,「哥哥的关心让我受宠若惊。」「……但是天相说你……」
「天相说我什么?」居宇楼好奇地问。
居宇拓临时决定沉默。弟弟强悍的根本不需要他关心,相反的,他还得小心被反噬一口。
近前一步,替哥哥拉紧因为对战扭扯而大敞的前衣领,激烈运动后的息喘让居宇拓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而汗水在他胸口轻蒸,瑰玮的怪兽倚着艳丽的朵,竟像是活物一样。
居宇楼呆了呆。
「怎么了?」居宇拓问。
「……樱真美。」
居宇拓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方式,不着痕迹地重新整理自己的道服,却又狐疑地问:「你身上没有刺青?」「没有,伤疤倒是很多。」
这可真是怪异,居宇拓想,混黑道的大多会在身上弄个刺青,那刺青可能是帮会的象征,或是彰示自身的与众不同,又或是借着神魔图案来驱逐鬼邪,黑道家族出身的居宇楼却没被狐群狗友给耸着去弄刺青,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你来这里做什么?」居宇拓转而问,穿着正式的弟弟绝不可能是来运动的。
「只是要提醒哥哥,别再闷声不响倒在房里,要不是我去查看……只要觉得身体不对了,马上派人通知,我好……」没说出口的暗示让居宇拓回想起自己与陌生男人共度的激情夜晚,他突然觉得身体都热起来,但、就算再度发生同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去主动通知弟弟?这不明摆着他极需人来上他吗?
退后一步,想结束跟弟弟的谈话,却又不知为何问了这么一句。
「……他是谁?」
弟弟轻笑一声出来,「要是说了,我猜等事情结束后,哥哥会亲自去杀了他。」居宇拓根本没这么想,却怕弟弟会这么做,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奇怪的心情,他眼神飘往一旁,假装毫不在意地说:「他又聋又哑,不需要。多给他些钱当封口费吧。」发现弟弟竟然有些失神。
「怎么、不该多给钱?」他反问。
居宇楼回过神来,轻声说:「听来哥哥很满意他的表现。」平日都能伪装冷静的居宇拓竟然有些脸红了,但怒气很快上了头顶,他不想再跟弟弟扯无聊的话题,转了身就要回到场中央,并且决定在一个小时内,将里头所有练体术的兄弟都狠狠摔在地板上。
居宇楼叫回他,「我还有件事没说。」「快说!」回头,脸有薄怒。
居宇楼故意忽视哥哥那不爽的神情,说:「干部会议就定在星期三吧,可以统合所有干部的意见,订出大方针,主动去揪出那些打算咬我们一口的虫子。」「日期由你决定,再让天相去通知左右辅佐、八方顾问、魑魅魍魉四堂主,让所有人到场。」说完转身要走,却再被叫住。
「哥哥。」
「又什么事?」不耐。
「不舒服、需要时……一定要打电话……」居宇楼掏出手机示意:「给我。」瞪着弟弟,最后他愤愤说:「知道了!」为怕弟弟无止尽的哩嗦,他猛然关上道场的门,又气又不解,总是酷到要命的弟弟怎么却在自己车祸后,变成了个老妈子?
看来有车祸后遗症的患者不只一个人而已。
第四章
那一夜,长达几小时的激情,让居宇拓连着三天都神采奕奕,车祸后病恹恹的状态根本像是假的一样,他因此能放心的如同常人运动、出门、或是理帮务。
只是,车祸事件也是个警讯,别看目前居宇拓生活惬意,其实天河帮内外都实施着高度警戒,平日巡逻的警卫组人手加了一倍,就连出门的阵仗也比以往严谨,在还没揪出意图暗杀帮主的幕后者之前,黑道还得风声鹤唳好一阵子。
另外,烦着居宇拓的事情还有一桩,就是关于母亲久美子。
秋本久美子本这从日本回来,除了探望儿子之外,还希望能撮和儿子与翁涵凌这一对儿,她之所以特别青睐这女孩,是因为其父翁有信不但对日本极组忠心耿耿,也得自己信任,所以,一旦天河帮成为极组的海外支部之后,翁涵凌一定能给居宇拓极大的帮助。
至于翁涵凌自己的想法,一来得到父亲的授意,二来她也对居宇拓有好感,也因此特意讨好久美子,所谓的擒贼先擒王。
为了这婚事,久美子旁敲侧击,知道这一天居宇拓没有任何行程,便要翁涵凌到天河帮总部来,表面上是让她来陪着自己聊天,实则是要增加两小孩的熟悉亲密度。
居宇拓因此被母亲叫到跟前去。
「宇拓,你知道我身体一向不太好,现在累了,先回房去睡一会儿,你带涵凌往庭院去逛逛。」久美子优雅地摆摆手,她的命令对儿子而言是绝对的,不容拒绝。
居宇拓思忖目前身体的状况,看来还能撑个好一阵子,正要说好,居宇楼与总管天相由前头走来,前者小声在哥哥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居宇拓不动声色听完。
久美子一看就知道有事,冷冷问:「怎么了?」「有紧急事件理,我得立刻到前堂去开会,只能跟母亲及涵凌抱歉了。」居宇拓礼貌地答。
「什么事这么急?」久美子追问。
居宇楼扫来阴厉的一眼,「帮里事务,不敢烦扰到大妈。」言下之意,就算久美子是前任主母、现任帮主母亲,也没权力干预帮务。
久美子可恨死居宇楼了,丈夫情妇的儿子从小就不把她这个正室放眼里,不过这里有翁涵凌在,她也不好发火,按捺下怒气回自己房里去了。
居宇拓暗中舒了口气,虽说弟弟对自己母亲说话的口气不尊重,却也解了自己难,根据刚才弟弟在耳朵边的寥寥数语,应该是已经找到车祸事件的关系人,关于这件事,他不想让母亲插手知道太多,因为……连母亲也不能信任。
翁涵凌还呆立一旁呢,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对居宇拓说:「阿姨身体不舒服,居大哥又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居宇拓点点头,交代天相派人送她回去。
其实他对这女孩子印象不坏,却因为牵涉到母亲与翁有信,如此一来,单纯的男女交往也都复杂起来,更别说这后头可能还有极组掺和,说他如今是如临渊如履薄冰都不为过。
居宇楼见哥哥望着翁涵凌的背影发呆,突然间伸臂过来揽着他肩头,「哥哥,走了。」这看来很哥儿们的动作却让居宇拓不自在起来,竟有被猛狮搏袭的危机感,他下意识去推拒,却在碰触到那硬梆梆的胸膛与背膀时,怔了一怔。
什么?
居宇楼见他脸色怪异,低声问:「又不舒服了?」「没事。」尽量让回答的语气自然,居宇拓却觉得刚刚有个什么异样的感觉冲上了头顶,但那感觉却在短于一秒的时间内飞逝了,让他瞬间无所适从。
居宇楼其实知道哥哥很抗拒自己的触碰,但他没表现任何不悦,只是不着痕迹的松开手,当先往穿堂走去,居宇拓松了一口气,也随后跟着。
穿堂连结到前头天河帮的总堂内部,大凡议事会客都在这里进行,因为是门面,装潢摆设因此庄严肃穆,来往走动的干部都轻声细语,一切井然有序,跟一般的小帮派有天壤之隔。
两兄弟就在静默的气氛里走进议事厅,平日可容纳数十人的厅堂如今只有寥寥数人在内,这其中包括了水魍堂堂主郑子衿、沼魉堂堂主商侨,带着各自的亲信站在一旁,中央却跪着一个跟黑道完全不相干的年轻人,他全身发抖,像是被牛头马面抓往地狱审判的新死冤魂。
居宇拓等着其它人解释是怎么回事。
外表文质彬彬、书卷气味浓厚的商侨跟警方的关系一向好,得到的消息也多,他说:「肇事的遥控车虽然被条子当证物拿走了,案情却没任何进展,因为车上没有任何指纹或毛发,不过呢,有人提供消息说,见过几个大学生为了测试什么,弄了一辆可以遥控的二手车,我赶在条子之前把他给带来……」地下的年轻人立刻仓皇地喊叫:「那辆车被人买走了,不关我的事啊!」居宇拓点点头,「他看来的确没胆子杀人。谁买了车?」商侨转而质问年轻人:「有人了大笔钱跟你买车,你却不知道对方是谁?」「他说买去玩玩,给现金……我是想、我是想、测试的数据有了,车子卖掉也好……」「那人说过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长相有没有任何特征?」「那个人话不多……对了、他拿钱给我的时候,我看见他手腕上有个小刺青,当时还想那刺青很酷……」年轻人战战竞竞答。
众人彼此对望,黑道人大部分身上都有刺青,某些帮派甚至要求帮众在身上刺下统一的符号,做为归属的象征,如此,就算犯事坐牢,牢里也能轻易找到人来照顾。
居宇楼立刻对商侨及郑子衿交代:「让他把那符号画出来,这可能会是条找人的线索。」年轻人摇着头哀求:「这这这、时间太久了,而且那符号很奇怪,我记不太清楚……」居宇楼走来,故意蹲在年轻人身前,用严酷无比的表情盯着人家;他身材高大,就连蹲下来都能散发出特殊压人的气势,再辅以那严厉凶狠的表情,年轻人几乎吓得就要屁滚尿流。
「别、别别杀我……」
「你要想不起那刺青的图案,我真会杀了你,尸体埋在后院当肥。」居宇楼故意停顿个几秒钟,加那恐吓的效果,才从商侨手中拿过纸笔递给对方,「……现在想起来了吧?」年轻人慑于他的威吓,接过纸笔,当他在上头小心画图的时候,手抖颤的几乎握不住笔,得靠另一只手紧抓着自己手腕才能勉强让线条不走样。
居宇楼退回来,却迎来哥哥不甚赞同的眼神。
「你吓坏他了,他看来只是个普通学生。」居宇拓小声地说。
「如果是哥哥,会怎么做?」居宇楼反问。
居宇拓沉默下来。他虽是帮主,气势及凶狠的程度都差了弟弟一大截,这样威胁的手段由他做来,绝对达不到同样的效果。
年轻人依然全身颤抖,眼泪鼻涕都混到了一起,居宇拓虽然不觉得他可怜,可这样下去,只怕图还没画出来,这人会先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亡,于是缓步走到对方身边,也蹲下。
「我很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配合,把那个人给找到,我保证会毫发无伤放你回去。」居宇拓说话的语调虽平淡,但他音质柔和,与居宇楼的低沉威霸恰恰成反比,年轻人忍不住怯怯抬头望了他一眼。
刚才他因为太害怕,也没敢正眼瞧这些黑道份子的脸,只知道他们又凶又狠,但居宇拓一来说话文雅,长相更是俊美柔和,看得年轻人都呆了,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
手颤抖的幅度小了,再加上受到抚慰的缘故,年轻人凭着仅存的印象,勉强画了个类似梵文的图样出来,然后交给居宇拓。
居宇拓把图样展给议事厅里其它人过目,「我应该看过这图样,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你们呢?」郑子衿推推他的金边眼镜,说:「很像是燎明或黑幢帮的标志……燎明会神秘低调,不可能将标志刺在手腕上头,我们将目标锁定黑幢帮吧。」居宇拓眼底有忧色,这黑幢帮帮主与死去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叫唆手下,做出暗杀天河帮帮主的事呢?如果是,黑幢帮在黑道上的势力不小,将会是天河帮的一大隐忧啊。
居宇楼小声对哥哥说:「不是黑幢帮干的,帮主很重义气,不会因为我们的父亲死了,就将义理丢一边。」居宇拓惊异,自己都没开口呢,弟弟就知道他担心着什么,真是……蛔虫。
没人喜欢自己的心思轻易被看穿,居宇拓也是一样,觉得这弟弟愈来愈可怕,比从前争帮主位子的时候还要可怕。
弟弟微微一笑,似乎连哥哥这不爽的心情也看透了,只有在这个时候,哥哥才会将他摆在心上的某个位置上,做为居宇拓天生摆脱不了的竞争对手,这或许也是他才能够拥有的特权。
因为竞争,让彼此随时注意着对方,永远跑在同一条道路上,有时候甚至会让他们忘了终点究竟有着什么等着他们。
居宇拓很快整理好了心情,询问:「黑幢帮目前有多少帮众?」「除了上头的干部,支会数大约是我们的三分之二,帮众则不到四万人。」商侨回答。
居宇拓指指那年轻人,「先从黑幢帮的干部及支会长找起,如果没有契合的相貌,就继续往那四万帮众筛选出可能的嫌犯,总之,先把符合特征的买车人找出来再说。」年轻人哀嚎起来,这不表示他还得被关在这里好几天吗?
商侨擅于统合分析数据,底下更养了专属团队,将道上所有相关的人物、财力、地盘范围都键了档,以供帮主随时咨询,这时候打个响指,让手下把他的笔电摊在桌子上,先剔除掉年龄及性别不符合的,让年轻人仔细个辨识屏幕上跑过的图片。
这工程看来简单,实际上耗心耗时,不过居宇拓信任商侨的能力就放心把工作全权交给他。让其余人退出会议室去。郑子衿等居宇楼离得远了些,便追上居宇拓,用手肘推推他。
「……最近你跟二帮主的默契是愈来愈好了。」有些调侃、但这调侃里头隐含着说不出的忧心。
居宇拓横了好友一眼,「胡说八道什么?」「一个扮黑脸,等人吓得魂不附体后,另一个又适时上来扮白脸,那小子什么都想起来了。」郑子衿摇摇头,「你最近对他的戒心降低,我很担心。」「我也很担心……」居宇拓垂眼低语,这不是个好现象。
前头居宇楼突然间停下脚步,回头往这里望来,居宇拓则是什么也没说,平然经过他身边,就跟以往一样。
却又有什么不一样。
也不知是幸运之神眷顾还是怎么着,几个小时后商侨用电话通知居宇拓,说找到人了,两兄弟及郑子衿立即回到议事厅,那年轻人双眼红肿,短期间用力盯着计算机看的后遗症都出来了。
商侨眉头锁,对他们回了个「果然」的表情。
「是支会长?」居宇拓猜测,要不、不会在几个小时内就跑出结果。
商侨一边打印数据、一边说明:「我询问认识的黑幢帮兄弟,知道黑幢帮的刺青是有分阶级的,这小子当时看到的刺青其实隶属于里头的打手,我把黑幢帮里头所有打手的数据叫出来,让他一个个认……」说到这里,纸张也打印好了,居宇楼抢先过去接了纸,跟着哥哥一块儿细看那类似以长镜头偷拍的照片,里头一个满脸横肉理平头的男子抽着烟,穿着普通,就一中年大叔。
「他是谁?」居宇拓问。
「王袁,黑幢帮F市支会的打手,也是该支会会长的侄子,条子那里留过案底,伤害、恐吓、赌博……」居宇拓转头问那年轻人:「你确定是他?」「应、应该是,虽然发型不一样……」年轻人弱弱回答。
居宇楼冷冷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要是没把握,就继续认人下去。」年轻人又要哭了,他身体跟心灵的负荷都太大,再逼紧一步,说不定就疯了,居宇拓看他这样子,应该不敢随手指个人出来敷衍,看来买车的人的确是王袁没错。
郑子衿说:「黑幢帮老大有了名的护短,要是随随便便把王袁抓起来,等于不给他面子。」「我亲自去拜访帮主,说明前因后果,请他把人交出来,让我们秘密解决此事,两帮不但不会交恶,也不会失了他的面子。」说道这里,居宇拓微偏过头问弟弟:「你认为呢?」「我陪哥哥去。」居宇楼补充,「暗杀的嫌犯还没捉到,哥哥出门很危险。」居宇拓看了他一眼,说:「……你跟着我出门才危险吧,你明明知道,暗杀者锁定的对象是你、不是我。」此言一出,商侨及郑子衿都吃了一惊,不懂为什么居宇拓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哥哥猜到了。」
「遥控车里的假人可没法认人,远的遥控者针对的是你的车、不是我的。」脸一沉:「我不过是倒霉的替罪羔羊。」居宇楼不再坚持,也没针对这事情做出任何道歉,不发一语离开议事厅,高大背影竟有些怆然。
居宇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话说的重了些,当时他上弟弟的车完全是偶发性的,谁会知道竟有人能预测他们的回程路线及时间,安排了那样一辆暗杀车辆?
然后,复魄……
他突然觉得脸热热的,想起了之前被拥抱的夜晚,明明是一场金钱交换来的性事,却又不像是交易,而是你情我愿的彼此交欢。
全都因为那场车祸而来……
耳朵边突然传来郑子衿的忿忿声,「……我早就怀疑那场车祸不对劲。既然想杀的对象是二帮主,我认为我们的调查方向完全走偏了,锁定的犯人不能只针对天河帮的敌对者,还得包括二帮主自己立下的仇人。」「谁对他有仇,他自己心里有数,总之牵涉到了天河帮,我要是不出面揪出犯人,帮威难立。」居宇拓撇开心中那一抹奇异的情愫,说:「我现在就去一趟黑幢帮……帮主算是我的父执辈,礼做足了,他也不该刁难我才对。」「让我陪着吧。」郑子衿要求。
「我单独去,让对方了解我并非是要兴师问罪,纯粹是后辈请长辈帮个忙,免得他觉得削面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黑幢帮真的牵涉其中,你这是羊入虎口。」郑子衿还是很担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居宇拓笑笑,但是为了安对方的心,他又说:「放心吧,我会多叫些保镳跟着。」郑子衿也知道自己管的太多,居宇拓是一帮之主,该有的担气与见识自然是有的,旁人若是意见太多,反而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不信任。
「那么,我回水魍堂去待命。」郑子衿又问商侨:「你呢?」「我带这小子回去看管,他是重要的证人,被敌人抓去灭口就不好了。」商侨答。
居宇拓回到后院去,下意识的寻找弟弟,没见到人,思及弟弟平日那酷酷的模样,大概也不会将哥哥的指责当做一回事。
他知道,居宇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黑幢帮总部距离天河帮有相当一段路程,走高速公路得上三个小时的时间。虽说他可以用电话来跟黑幢帮帮主解释目前的情况,但他知道老一辈的人都有种特别的坚持,他若亲自前去,所能获得的效益更大。
所以他现在人在高速公路上,前后还各有一辆车随行,包括司机,全都是天河帮里训练精良的保镳,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随时注意有无可疑车辆尾随,不让隐藏暗的敌人有机可乘。
居宇拓不知不觉打起哈欠来,看着外头的景物,想顺便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理出个头绪,脑筋却益发纷乱――司机由照后镜看到主子疲累的神色,建议:「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小时,帮主累的话,先睡一下会比较好。」经他这么一提醒,居宇拓才警觉到自己打哈欠的频率几乎是每分钟一的程度了,难道他体力的阳气又将竭尽?
难怪他失去警戒,这跟之前一下就进入昏沉状态完全不一样,大概是部分魄体已经回归的缘故,所以不会立刻昏沉,而是慢慢的表现出疲累感。但、该死的为什么在这时候……紧张起来。
镇定、镇定,居宇拓这样告诉自己,但是等到打哈欠的频率增强为一分钟三以上的时候,他知道绝对撑不下去了,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拨了电话给弟弟。
「找他来……」
居宇楼早有随时接到哥哥求援电话的心理准备,从容不迫地问:「哥哥人在哪里?」「高速公路上……」响应的音量愈来愈低,「我不知道……突然……」「随行的护卫是小秦吧?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冷静交代。
右前座的保镳没头没脑接过手机,不经意地碰触到了帮主的手,瞬间头晕了一下,好像力气从手上流泄了出去,他触电似的迅速收回手,晕眩的感觉不见了,刚才那是错觉吧?保镳想,却又觉得奇怪,帮主的手竟然冷的像冰一样。
手机里传出居宇楼的声音,保镳立刻正襟危坐,专心听电话那头的指示。
居宇拓刚才也感受到保镳手上的不寻常波动,他很熟悉,那就是人体的阳气,当他之前与那神男人交媾时,身体上也有同样的反应,但之前吸收阳气时的速率较徐缓,不像刚刚那样湍急。
他突然想到,车子前头有两个年轻男人,只要他开口要求,一定就能立刻补充体内所需,这很简单,只要握握手而已,起码能撑到那个人出现为止。
居宇拓微张了张口,最后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已经习惯那神男人的碰触,不想换,而且这身体异常的事情愈少人知道愈好。
软软的坐在车后座上,眼皮如铅重垂,阴冷气流由脚底逐渐上升,他觉得冷,冷彻入骨,身边的时间像是被冰块给冻结住了,他甚至看见那些因为惊吓而暂时离体的魄灵在身边不断游移。
身体目前唯一的感觉是:焦渴。
焦渴欲死。
第五章
居宇拓对周遭变化还是有感觉的,他听见保镳用无线电连络其它随行的车辆,说临时更改目的地,三辆车立即从最近的交流道下往市区中心。
在择定了某间高级大饭店入住后,保镳将主子抱入客房内柔软的大床上,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光亮格档在外,又关掉房内所有灯光,一如之前那些夜里的固定仪式一般。
居宇拓就是在宴会上醉酒的国王,钦点了陪侍的后妃,如今静待被遴选的人踏着无声的脚步而来,助国王度过这漫漫长夜。
视觉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听觉相对会敏锐好几倍,他听见门开后又被小心关上的喀登声、皮鞋踩在地毯上的沙沙声、以及脱衣服时布料O@的摩擦声。
同样灵敏的还包括触觉,他的脸被火热的手掌抚上,活泼泼的阳气是雨露滋润干涸田地,他全身的毛细孔竟因此欢悦的舒张开来,满意的叹息也由口中徐徐呼出。
他来了。
男人在黑暗中帮他脱衣,同时烙下无数热吻,额头、眼睛、鼻尖、脸颊,无一不受到临幸,其中唇无疑是最受宠爱的,男人上好几倍的心力去舔咬、吸吮,他伸舌进入,不厌其烦的一再与居宇拓相濡调情。
居宇拓渐渐有力气了,他也抱着男人回吻,求生的渴望激起了他的热情,他需要这男人,包括他的唾液、汗水、体温、以及促发生命再生的元阳,而对这男人的熟悉度让他本有的抗拒感都消失,一切依照着身体本能行事。
男人感觉到他的急躁了,却还是耐心的爱抚,紧抱着他,手掌于坚韧的身躯游移,煽起暖暖的火焰,指尖拂过之,阴气一缕缕被蒸发,成为皮肤上的汗水,把两人黏腻的揉在一起。
但居宇拓还需要更多,不自觉就摇摆着腰去摩擦男人火烫的巨粗,男人接收到这明显的暗示,手指徐滑进入私密穴口,括约肌一缩一张按摩着人类触觉上最敏感的指尖,男人呼吸,细细享受这被甜蜜的折磨。
若此刻进入的并非手指、而是那已经高挺的阳物,想必天堂就来到眼前了吧。男人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仍然温柔,顺势推了些润滑液进去,帮助身下这人放松、避免事后的疼痛。
男人要的,不只是自己的快乐而已。
居宇拓依旧饥渴,对男人的迟迟不入有些怨恚,喉头发出难耐的低吟。
「快……」
男人发出了短促的低笑,居宇拓第一听到对方的声音,愕然起来,他觉得那笑声触动了自己的什么。
男人因为一时的忘情,不小心打破了声音的禁忌,冷静的假面具也都戳破了,为了不让怀里的人多想,他往前一挺,空虚的小穴终于等到了迟来的佳客,居宇拓放松了,头脑的思考区域全然罢工,原始感官接手一切。
他要那烫热的巨楔不断捣杵进来,要男人因着兴奋而分泌出更多的秘液,喂食底下饥饿的口,他要穴壁尽情吞吐男人最最活力的象征,到得后来,他甚至用上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去紧抱对方,不让那身体离自己太远。
就这样利用全身去吸收男人所有的精力,两人的精神力与体力正彼消此长中,原本居于弱势的居宇拓宛如传说中采阳补阴的狐狸精,用尽妖媚情态去颠倒男人,根本没任何人能躲得过纠缠。
男人也不想躲,放纵居宇拓尽情汲取,他底下加剧了动作,知道这将是最危险的一刻,他甚至怀疑居宇拓会趁着他精关大开的时候,连他的灵魂也一并榨取殆尽。
彼此都在角力着,他斗争的是情,对方是欲,两人都不愿意放手。
给他吧,他可以将所有都给他,包括现在――居宇拓体内的巨杵暴涨了,他兴奋的紧压对方的腰,在尽情畅饮恩泽前,他不准这身体离开,他早已没了理智,本能接管了所有的行为。
他很饥渴,他要这男人给与一切。
喷发,并且淋漓,阳气过度的期间两人交互紧拥,彷佛成了一体,怎样都分不开,直到男人瘫倒在他身上喘气不已。
居宇拓同样失神,他飘荡天空里,云雾缭绕的他舒畅,那曾经喷发于女人的经验跟现在完全不能比。若说做爱是体感官的强烈刺激,那么如今这无法言喻的高潮就是快乐的最高值,身与心攀升到人脑想象不到的高点,他乐不思蜀,根本不想从天堂中回来。
梦魂再也无拘无检――
天堂终究无法久待,他觉得身体愈来愈沉重,穿过云层下降时,沾染上一身潮湿,接着感觉胸口有重物压着,是那个男人。
终于回到了尘世,但这尘世也没什么不好,男人的体重让他有了归属感,被人拥抱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妙。
若是、若是能永远如此呢?
发着呆想了一会,最后苦笑。这男人是弟弟用金钱短暂买来的,本身就是个过客,不存在谁拥有谁的问题。
推开身上的人,对方却照习惯转到背后拥抱他,头脸埋于他颈背间的凹,就像那里是他最理想的睡乡,黑暗中沉沉的鼻息规律响起。
男人听来比以往还要疲累,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不像以往都会等到居宇拓入眠后才离去。
居宇拓也想睡,却突然回忆起不久前男人的那一声低笑,那笑声很令他在意。
那音质有些耳熟,很像是……
摸索着开了床头灯,呼吸一口气,回头看之前,他必须竭力压抑住自己崩坏了的心跳。
他会是什么样的长相、吻来的嘴唇又是什么形状?那总爱磨擦自己脸颊的鼻头应该相当高挺,粗糙的皮肤质感属于热爱运动的人……他――
睁大眼睛、瞳孔扩张。
他是――
男人于剧痛之中滚落床下,鼻尖挨的拳头让他头晕眼,肚子更被踹了一脚,肠胃几乎揪在了一起,等晕眩稍停,才注意到房间内有了亮光。
糟了。
居宇拓坐在床上,眼中像是喷了火。
「为什么是你?」咬牙切齿,「居、宇、楼!」男人正是居宇楼,他脸色可比居宇拓还难看,除了情绪上的,还包括生理上的,现在的他双颊凹陷、眼神昏沉、脸色白的跟纸一样,这样的人要是出现在大马路上遇到警方临检,绝对会被当成吸毒者给逮捕起来。
「为什么不是我?」被捉包了,居宇楼却完全没有心虚之色,甚至讥嘲反问。
居宇拓用力握拳,用力之大就像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拳头也给捏碎。
「过去几也都是你!明明可以找别人,为什么你……」怒喝:「我们是兄弟,兄弟怎么可以!」居宇楼冷笑,「兄弟为什么不可以?」「这是伦常,你懂吗?!」暴怒驳斥,「兄弟间应该兄友弟恭,而不是这样!」居宇楼其实累得都要虚脱了,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故作潇洒说:「哥哥从没友爱过我,我又何必恭敬哥哥?而『复魄』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你以为我会冒险找其它人来?」居宇拓跳下床,狠狠赏了一巴掌过去,拍击声清脆,居宇楼被打的偏过了头去,苍白的脸颊也因此泛红。
「你明明是故意的,故意不找别人来,为什么?」「为什么?」低低笑了起来,「答案很简单,哥哥可以猜一猜。」「别卖关子!」居宇拓气到脸都涨红了,这弟弟怎么老爱故弄玄虚?
居宇楼抬头,邪笑着摸摸脸,他偏不正面回答问题。
「……哥哥今天的表现很棒啊,跟这巴掌一样,我要是遇到传说中的狐狸精,也大概就是这样被吸得一乾二净吧。」居宇拓反手再一巴掌,愤恨填膺。
「我懂了,你表面上装的很平常,其实还是不甘屈居副位,所以用这方式来凌辱人,所谓的『复魄』,根本是你找江湖郎中来陷害我的诡计!」居宇楼挣扎着起身,发软的手脚让他穿衣服的动作比平时慢,他缓缓说:「『复魄』是真有其事……身体是你的,缺失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居宇拓如今怀疑居宇楼根本是在他身上下了毒,却不知道这毒是什么,又是怎么过度到他体内,让他成为了冶荡的人,屈服于情欲之下。
「……把我压在身下,把我当成女人玩弄,平衡你永远是老二的心态,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最终,他问。
居宇楼没回答,朝门口走去的脚步踉跄,他根本就是在硬撑。
开门之前,居宇楼回头望了哥哥一眼,黑黑的瞳眸是一滩见不到底的沼泽,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总爱故意将自己弄得莫测高。
居宇拓反瞪回去。
好几秒钟之后,居宇楼说:「没错,我就是想要哥哥当我的女人,而你已经成了我的女人。」砰锵一大响,床头灯被摔碎在居宇楼身旁十公分的墙壁上,灯泡碎片散开,有几片几乎擦过他那惨不忍睹的脸庞。
「去死!」居宇拓大吼。
门被关上后,居宇拓好像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轻笑。
一定是错觉,要是有人在被骂、被打、又差点儿被砸之后,若还笑得出来,那绝对不是人。
居宇拓没多少时间去思考弟弟在自己身上做的悖乱之事,看看跟黑幢帮帮主约定的时间已过,正要打电话过去道歉,居宇楼发来一封简讯。
一看到名字,居宇拓就是气往上冲,这家伙居然还有脸发简讯来?
不想接。但、会不会是弟弟要道歉呢?不、那家伙不可能这么做,可能还想说些叽叽歪歪的难听语言,强调他是他女人之类的。
目无尊长!
最后还是决定看简讯,内容居然大出他意料之外,居宇楼说他跟黑幢帮帮主另约了时间,会代替他去拜访;保镳们都待在附近,电话传唤立刻会到;另外商侨传来消息,已经找到王袁的住,却是人去楼空,目前他正在指挥大规模的搜索。
居宇拓难以抑止自己的怒气,这算什么?弟弟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过去做,暗着讥刺自己的无能吗?是、所有人都知道天河帮二帮主比帮主还来得有魄力又能干,每个人也说他居宇拓之所以能坐上帮主正位,全亏了极组的外公在撑腰,要不是弟弟在当时躲出国去,父亲怎么可能会指名他接位?
从小就被母亲殷殷企盼着接位,在高度的期待下,他根本不敢表明,自己不是这块料,却还是只能接受她安排的所有课程,学管理、上帝王学、练柔道剑道、倾轧弟弟――没人知道他从小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常偷偷羡慕弟弟被二妈放纵着,放学后去哪里玩都可以,他好几也想离家出走去算了,让弟弟尝尝被人高度期待的滋味。
他真的很累。
又有简讯来,发信人依然是居宇楼。
好好休息。
这他把手机往地下重摔,摔成碎片,简单四个字包含的,不过是一种反讽的关心,弟弟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要连哥哥的尊严一并践踏到底吗?太瞧不起人了!
当下他决定,就算真有「复魄」这么一回事,他也不再让弟弟近身,就像下午碰触保镳一样,他若需要阳气,随地捡都有。
当晚最意外的是郑子衿,居宇拓带着他的保镳来水魍堂了,还说出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把天河帮丢给弟弟之类的任性话。
「是二帮主安排的吗?难道想要藉此扰乱敌人耳目……」由不得郑子衿这么想,自从居宇拓当上了帮主之后,就没在这里过夜了,谨守帮主的本分,日夜坐镇天河帮总堂。
「别提到他。」居宇拓不耐烦地说。
郑子衿狐疑,但他知道居宇拓虽然在外头表现得落落大方,对弟弟却有很大的心结,看这样子,怕是居宇楼又做出让帮主有挫折感的行为了。
也好,这样居宇拓会更依赖他一些。
「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些烦人的事。宇拓,今晚陪我喝一杯。」郑子衿劝。
两人从小就认识,连上学都一起,就算现在郑子衿亲亲密密揽着肩膀说话,居宇拓也不会觉得别扭,可以说,郑子衿是这世界上最能令他卸下心防的人。
郑子衿喜好喝洋酒,两人就坐在客厅里的简易吧台前品酒聊天,几杯下肚后,两人话都多了,郑子衿打趣地问他,翁涵凌是怎么回事。
居宇拓苦笑,「母亲很中意她,让她嫁来是迟早的事,我没拒绝的余地。」「你喜欢她?」
「不讨厌,但要说喜欢……」居宇拓摇摇头,终于笑了,「我还不如娶你呢,有你支持,宇楼这家伙也绝对不敢……」说要娶郑子衿当然是玩笑话,郑子衿却没笑,他听出居宇拓话里的不对劲。
「二帮主对你做了什么?」
居宇拓敛容,没回答,杯里的酒却有了微微的晃荡,暗示他的心湖也有同样的震撼。
「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但我要你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郑子衿后头的这两句话像是种誓言,让居宇拓感动。
生平有友如此,夫复何求?比起那有血缘的弟弟,郑子衿更像是他的砥柱,陪他走过这些年,一起与过去反对他的势力相抗衡。
「……谢谢你,子衿……谢谢……」语声愈来愈低,听来像是哽咽。
郑子衿在居宇拓看不见的死角对自己苦笑了下,才又拍拍他的肩:「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吃了暗亏。喝酒吧,醉了再说,明天我帮你想个计策,看能不能再把他赶到东南亚去,眼不见为净。」「嗯……起码等这四十九天过去……」「什么四十九天?」郑子衿狐疑地问。
居宇拓住嘴,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让他差点将这难以启齿的事情给泄露。人都有些不宜对好友诉说的秘密,「复魄」这法术太匪夷所思,就连郑子衿也不应该知道。
或者郑子衿也有自己的心事,他攒着居宇拓喝了一杯又一杯,居宇拓的酒量没他好,很快醉了,郑子衿将他扶到客房去躺着,松脱了他的衣物鞋袜,让他能睡得舒服些。
白日的压力是种面具,让俊美的相貌因此而黯沉,但当睡眠来袭,面具消失,居宇拓的脸容安详纯然,让人眼睛移不开去,郑子衿低下头,一寸一寸接近……手下出现在门边,叩了叩门好引起注意。「堂主。」郑子衿退开,回头问怎么了,这时候手下会进来打扰他,肯定有要紧事。
「有几个人在堂外徘徊……」
「什么来历?」
「其中一个……」手下脸色有些不解:「是二帮主。」郑子衿快步走到监控室去监看屏幕,就在水魍堂设立的隐密岗哨之外,一辆黑头车停在木扶疏的阴影里,几名黑衣人在附近踱步,其中一个却倚着车头,凝重望着水魍堂。
果然是居宇楼,眼里两簇幽幽篝火闪烁,像是夜里反射街灯的夜猫,却又更像是一只没有表情的鬼,这鬼大胆的迎视而来,像是跟监视器这一头的郑子衿面对面挑衅。
这两兄弟绝对发生了什么,郑子衿考虑了下,他一个人走出水魍堂,连手下要跟着保护都拒绝了。
居宇楼对他的现身并不意外,或者,这正是他的目的。
「我知道哥哥在你这里,他还好吧?」「他睡熟了。你放心,在我水魍堂里,没有看他不顺眼的人。」居宇楼当然知道郑子衿是故意暗指自己对居宇拓不尊重,天河帮上下也都有这种共识,但居宇楼心里对居宇拓是怎么想的,只有本人自己知道。
「你来做什么?」郑子衿继续追问。
居宇楼冷冷扫他一眼。
「你从以前……就对我哥哥特别关心?」郑子衿手一摊,「我跟他是好友,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青梅竹马?」居宇楼说话至少沉了个八度,「你果然对哥哥……」「对,我关心他、爱护他,超出普通朋友的情谊,但我谨守分寸。」郑子衿大方的承认了。
居宇楼表情没变,但若是有人注意的话,会看见他额头上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一突一突地跳,心绪正激动。
郑子衿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他想不出任何结论,最后他指着居宇楼那陷的眼窝、以及苍白恐怖的肤色。
「二帮主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别忘了,天河帮帮主或干部有了毒瘾的谣言若传出去,可会被道上耻笑的。」居宇楼当然知道最近有人耳语他吸毒,但他懒得争辩,只是说:「我没吸毒,只是累了些。」「既然累,又何必来?身为干部,我诚恳的建议二帮主立刻回去喝些鸡汤补充元气。」居宇楼转头望着水魍堂厚重的建筑,但那眼神望得远,好像已经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正在熟睡中的某人。
「我来、是……」
顿住,很难得的居宇楼现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这勾出郑子衿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想知道居宇楼到底会说些什么。
居宇楼选择了继续沉默。
收回眼神,居宇楼整整自己衣衫,做出准备离去的动作,附近的手下也跟着立刻过来,其中一个帮主子开车门。
上车前,居宇楼这么交代郑子衿,「……他若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简简单单的两句,千钧万钧的情绪藏伏。
「什么意思?」郑子衿眉头都打结了,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是让他猜谜吗?
黑头车驶离,答案明明那么简单,居宇楼却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第六章
居宇拓住在水魍堂的第二天,母亲久美子打电话关心了几,居宇拓却早就想好了借口,说这是一时的故布疑阵,铁了心要与暗杀者周旋。
「你快点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久美子电话里交代。
大概是要唠叨结婚的事吧,居宇拓随口敷衍了,说干部大会时,一定会回总堂去。
挂了电话,脑中突然晕眩了一下,他猛力甩头,想把那天旋地转的不舒服感觉给压下去。
「你真的很不对劲。」陪在他身边的郑子衿说。
「哪有不对劲?」否认。
「总是心不在焉,脸色难看。」
郑子衿怕人发烧了,摸他额头探温度,手指与额头相触的瞬间劈劈啪啪响,小火扬起,他惊噫一声缩回手,看着手上的刺痛而大感不解。
居宇拓却毫无所觉,只是随手挥开人,说:「我没事。」郑子衿因此也没多想,猜测这就跟冬天时毛衣与头发磨擦后所产生的静电效应一样吧,虽然他的确有些疑惑,如今不是冬天,居宇拓也没穿着毛线衣、他更没碰触到对方的头发。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忙忙碌碌,居宇拓根本就把水魍堂总部当成了临时办公室,期间召唤了翁有信、商侨、总管天相、护法、甚至几位支会长,就是没有居宇楼、天河帮二帮主。
兄弟两人果然有心结,郑子衿想,至于是什么心结,大概跟权力分配有关吧,他担心的只是居宇拓,后者最近似乎工作的过头了,有一种将自身绷到底的疯狂。
虽然他从不认为,「疯狂」这两个字会跟居宇拓扯上关系。
但居宇拓确确实实有些不一样。
居宇拓又开始焦躁了,阴气再度渐渐袭夺身体的占有权,身体开始冷,冷到脚底板都变成了冰块,只剩丹田里一股火苗苟延残喘,给与身体微弱的温暖。
火苗还不休止的催促他去寻找燃料,火苗想要痛痛快快燃烧一场,火苗甚至要让这可怜的躯体成为脂薪,在一场情欲的飨宴里焚毁殆尽。
当有同性经过身边时,焚身的渴望更加强烈,他就是匍匐水中的鳄鱼觊觎涉水的牛羚,陷入类似于毒品戒断症状的情况里,无时无刻都想要居宇楼把那个人找来。
那个人明明就是……
在没人注意的时刻偷偷抓出手机,看到新的机型愣了一下,才想起原来的那支电话已经摔坏了。故意的,他一直不将弟弟的号码输入机里,因为决定不再主动打给那个骗子,就算真有要事通知,手下都可代为连络,不需要他亲口……他又昏了,觉得眼前一片黑,在这片黑里有种热烫从头袭上来,是某人强壮的双臂,像两道熊熊燃烧的火炬给与他温暖,愉悦的情感上升――他抖了一下,四周恢复光明,他仍待在郑子衿的屋子里,握着冷冰冰的新手机,而手指头不受控制的触及机身,他根本不需要叫出快速拨号键或联络人清单,弟弟的电话号码他记得一清二楚,只要照着顺序输入特定的几个数字,把人给叫来……那些热烈的、缠绵的、失控的、刺激的、狂乱的情绪,将再度回来……「不!」
呐喊声中,手机被重摔到墙壁之上,那些热烈的、缠绵的、失控的、刺激的、狂乱的情绪也同时间被分解为细碎的破片。
混成一团,全部。
正在外头对手下交代事情的郑子衿听到响声立即奔进来,一见到墙壁边的残骸,叹了口气,「两天内你摔坏了三支手机,患了手机恐惧症?」居宇拓猛抬头,俊秀的容貌里透出癫狂,他是强迫症即将病发的患者,无法抑制自己用热切的表情死盯着郑子衿。
他现在想要这个饱含元阳的男人,方法很简单,少许接触就能窃取他的精力,他有的是方法去诱惑、勾引、只要将行动权完全交付给这具饥渴的身体,让理智躲入意识,一切都能水到渠成……他在失控边缘――
郑子衿觉得居宇拓很不对劲,平日端庄凝重的美男子,这时竟表现出致命的诱惑力,眼神透着赤裸裸的欲望,那是盛开的朵绽放香,意图诱捕早已对朵虎视眈眈的蜜虫。
「子衿、你……来……」低喊着。
郑子衿心跳失序了,居宇拓这时呼喊他的速率比平日还要慢上几分,那种因为拖延而产生的语尾遗音轻易就能引人遐想。
情不自禁靠近了去,一方面是受到引诱,另一方面则是不安,理性告诉他,这样的居宇拓不寻常,眼神迷蒙的就像是嗑了迷幻药似的,虽然让人害怕,却更有种……颠倒人的魅态……「你该不会吃了……」他小心地问,心底疑惑更,这两兄弟怎么全都像吃了药似的?
舔唇,「可以给我吗……子衿……」郑子衿听的没头没脑,紧接着想起居宇楼说过的话。
……他若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难道就是这个意思?但……
「子衿……我很渴、很冷……需要……」梦呓绸缪,手臂扬起诱惑。
来――
这样的求盼不正是郑子衿期盼已久的一刻吗?但、不对劲。
不该是这样。
居宇拓发现他的犹豫,更加主动进前,郑子衿身上的阳气是明显又香甜的指标,指引他正确的方向,想要的情绪让他把任何端重矜庄都给丢在脑后。
「……给我……」低沉魅惑地求。
郑子衿鬼迷心窍了,或者是自愿性的鬼迷心窍,他上前抓住居宇拓的手,在这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体温瞬间被大量抽了出去,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反射性的收回手,就像动物碰到伤害性刺激会立刻逃避躲开一样。
而触手的异样冰冷更让他心生警惕。
「怎么会这样?!」他又惊又疑地问。
居宇拓显然不打算提供答案。为了确认刚才那不是错觉,郑子衿再盯视对方迷蒙的眼神,不知不觉间,神智跟着缓缓被抽离,他开始渐渐的不在乎体温被掠夺,他可以将自己所有的血、肉、甚至灵魂都奉献给对方。
情欲就等一触、即发。
「……子衿、碰碰我……」再恳求,诱人的。
郑子衿再度接受那伸过来要求碰触的手及身体,劈啪声响再起,蓝色火光在两人肌肤接触的点上跳跃,痉挛迅速通过身体,麻飕飕的疼痛让两人同时放开并且摔跌往后,仓皇站起却又觉得呼吸急促、心脏跳动的更是紊乱,就像触电了一样。
「好痛!」居宇拓狼狈地叫出声来。
郑子衿也痛,却瞪着居宇拓,他觉得对方一定能给他个合理的解释,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到底怎么发生的。
居宇拓喘着气,疼痛让他神智回来了,冷汗不已,不断抚着胸口顺气,大惑不解,他身体明明焦躁又饥渴,为何却对郑子衿的碰触起了生理上的反感?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面对责难,他吞吞吐吐地说。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对其他男人的碰触,居宇拓产生了可笑的排斥反应。
就像人体内的免疫系统排斥侵入的病毒或细菌,他的身体也主动推拒送上门的粮食,就算濒于饿死也一样。
更可怕的是,或者连这心理也有着相同的排斥反应。
只能接受某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郑子衿不敢再随便碰触居宇拓,触电的痛楚太强烈,虽不知道这电击怎么来的,他却严重怀疑居宇拓吸食毒品,才会做出会有那么异于平常的行为,因此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特别注意居宇拓的一举一动,也没见到对方吞吃任何药物,偷偷去搜随身的物品,更没有可疑的粉末或药丸,几小时前的失控好像是假的。
居宇拓看来却像是回复了正常,只是发呆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跟他讨论车祸事件、或是外头哪个小帮派又来挑衅时,他随口应声心不在焉。
上星期临时敲定的干部会议预定明天举行,郑子衿问居宇拓要不要先回去跟二帮主讨论一下明日的细务,他发现当自己提到二帮主时,居宇拓的瞳孔都会扩张。
人类的瞳孔会因应光线、情绪而缩小或扩张,而此时室内的明亮度并没有变化,看来居宇楼果然对居宇拓的情绪能产生很大的影响。
「不,让宇楼理那些前制作业,他搞得定。」针对这问题,居宇拓的回答平稳清晰。
郑子衿怎么听都觉得居宇拓的回答很虚,他也不点破,只是说:「既然如此,我就一个人过去,有事连络我,记得,别再把新手机摔坏了。」最后一句话并非是说笑。
转身要出去,居宇拓突然叫出他,神情有些焦躁。
「你碰到他,要他……」
「谁?」郑子衿隐约猜出这个「他」是谁,却还是想要个肯定的答案。
「……不、没事……算了、我很好……不需要……」居宇拓退后了。
郑子衿走到外头时,让留守的人暗中监视居宇拓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特殊的举动都立刻打电话来报告。
总堂里忙忙碌碌,因为明天会有几十位重要的干部过来开会,招待的细节全不能马虎,而每位干部的喜好都不同,光是茶水饮料就得准备个十几种,会后的餐叙更都得妥贴安排,这忙坏了身为总管的天相、以及独立运筹帷幄的居宇楼。
居宇楼却完全没有请回居宇拓的打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郑子衿碰上居宇楼后,随口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他细察居宇楼神色,颓靡依然,眼窝下方的黑影也浓烈,本人所谓「没吸毒,只是累了些」的说法实在很启人疑窦。
直到居宇楼假做随口问起:「我哥哥还好吗?」「不太好。」郑子衿坦率地答。
「……怎么个不好?」
「精神上不太稳定,或许压力太大。我觉得该请位心理谘商师过去……」小声地说。
「他不需要心理谘商师,他要的只是――」「他到底要什么?」郑子衿陡然间咄咄追。
「你不知道?他没……」
居宇楼话里的惊讶不是假装的,让郑子衿更是疑惑,这兄弟俩到底搞什么?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拉力蔓延在他们中间。
而他们明明离得如此远。
「……或者他需要个老婆,但他似乎不这么认为,而我更担心他的身体,不对劲。」郑子衿耸肩撂下这几句话,然后诧异地问:「……你笑什么?」没错,总爱装酷、装得胸有成竹、一副天下之势操之在我的居宇楼居然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就像他头上本来笼罩了厚之又厚的乌云、脚底结了之又的冰,却在听了郑子衿的话之后,瞬间散开、融化。
「哥哥原来没有……」他自言自语,彷佛忘了身边还有人。
郑子衿皱起眉头,不乐地质问,「逼走兄长让你很高兴?」居宇楼敛起笑容,春风散去。
「你错了,我没逼走哥哥,我希望他快些回来,回到我身边。」居宇楼拍拍他的肩,「我需要他,天河帮也需要他,明天的干部会议里,他跟我可不能缺席。」这不是废话嘛!郑子衿偷偷啐了一口,以帮主名义召开的干部会议,若是帮主、二帮主不到,根本说不过去。
「对了,你回去后见到他,问……不、没事、他应该还……」居宇楼有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他摇手表示什么也别说,维持原有的酷气。
郑子衿一肚子闷气回到自己地盘,先是询问手下关于居宇拓的情况,回报没问题,手下又说沼魉堂的商侨及右辅佐翁有信打过电话给帮主请示指令,其余时间帮主大人很安静的待在书房里翻阅时事新闻。
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帮主大人每隔几分钟就会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用发狠的眼神瞪着手机,像里头藏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郑子衿胸里一个喀登,觉得不妙了,他快步走到书房去,居宇拓的姿态就跟手下说的一样,看来沉静无比,却在看人时有凶狠狂躁于眼中闪过,跟昨天失控前的情况类似。
吞了吞口水,难道居宇拓又……但幸好手机还好端端的躺在书桌上,看来人还不算太出格。
「我回来了。」郑子衿小心翼翼打招呼。
居宇拓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在报纸上,蝇头小字根本无法解他的焦渴,他只是利用报纸来遮挡自己漫溢出来的野性。
因为他满腹饥饿、生命能量渐渐流失、缺少了某种抚慰、所以……「你不问我什么?」郑子衿还不放弃套话。
「……你以为我想问什么?」口气又怒又难听,迥异于居宇拓平日的温和儒雅。
「就跟二帮主想问的一样。」郑子衿干脆开门见山说了:「我怀疑他拿药物控制你,但他看来却比吃了药更惨……宇拓,你给我老实说,你们兄弟俩他妈的搞秘密药物实验是不是?是他逼你还是你逼他?」「没有,也不是。」
「既然没有也不是,两个人同时变得跟鬼一样,是要在明天的干部会议上表演余兴节目吗?要不要我帮你们想节目名称,叫做『鬼来了』?」连珠炮的嘲讽,看来郑子衿这回也动肝火了,根本不管居宇拓其实是他顶头上司。
「别管我……」居宇拓森森说:「别管我,你给我出去。」郑子衿心中气苦,他跟居宇拓这样过命的交情,却在这时踢上铁板。
看着好友霍地转身出去,还用沉默表示不满,居宇拓就只是阴郁。这人走了也好,一大团阳气在前头,无异于老虎前头放一块新鲜生肉,扑上去是迟早的事。
可悲的是,这具身体排斥别人,他想要的只有……那个人。
就是那个人,在暗夜里以强悍于他好几倍的肌力并给予温暖的那个人。
不是居宇楼。居宇楼是跟自己分享相同一半基因的亲兄弟,就算因一时的权宜而搅和在一起,这不伦依旧有违天理,父亲在天之灵有知,肯定也会诅咒两兄弟下地狱。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喁喁低语。
不觉得那几夜的沉沦如此美妙?
针刺了屁股似的跳起来,迅速转一圈,书房里除了居宇拓之外,没其它人,说话的人是谁?
那声音没放过他,继续质问。
总是逼迫自己坚强的你,也有能喘一口气,接受他人抚慰的时刻,不好吗?
居宇拓将手中的报纸乱挥乱甩,欲求不满的他暴躁的像是一只疯狗。
「你是谁?你在哪里?给我出来!」既然涉足黑道,还有什么天理可违?想循规蹈矩当好人,就滚出这个圈子,遵守社会法律的规范,做个安分良民。
「我是天河帮帮主,每天都生活在罪恶里,不需要你来教我规矩!」那声音呵呵呵低笑起来。
既然如此,诅咒你下地狱的人多得很,增加父亲一分名额也无妨。
「你……」
他大惊,知道说话的这人是谁了,是他自己,他正濒于疯狂分裂的边缘。
铃声响起,来自现实世界的书桌之上,有人传简讯来,送讯者是居宇楼。
理智上不想看,看了一定会让他恨上加恨,手指却自动听从另一个疯狂的意志,按下了查看键。
『哥哥还好吗?』
「不好!」他叫。
可恶的简讯、可恶的那个人、可恶的……弟弟!
没几分钟,又有简讯来。
『别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愤愤嚷:「你现在一定正在嘲笑,嘲笑当哥哥的我被你轻易玩弄在手掌心上!」当下又想把手机给扔出去,脱手前却鬼使神差的犹豫了一下,那个人温暖的胸膛此刻好像就紧贴着自己,热滚滚的洋流随着心跳的起伏,一涛一涛拍打自己,就像海水拍打着怪石嶙峋的岩岸。
滴水久了能穿石,再怎么坚硬的怪石也会被挟着引力的潮浪给侵蚀,他抓着手机的手发着抖,直到屏幕灰暗为止。
他的心也突然变得灰暗了,骨髓里冰水湍流,连带骨头也冻结脆化,他随时都会被敲碎。
『别生气了,别把手机当消耗品。』简讯再来。
金属壳在墙壁上四分五裂,代替他的身体摔成片片,新手机到了他手上之后,没活过一天。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对着墙壁这么说。明天,干部会议之上,一把小刀会杀死让他疯狂的那个人。
半个小时后,郑子衿进来递给居宇拓一支新的手机,居宇拓脸色难看。
「我用不惯这厂牌,给我原来的型号。」郑子衿无奈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懒得适应新接口。这是二帮主请人快递送来的,说耐摔。」居宇拓不说话了,走到前一支手机的残骸,找到薄而小的芯片卡,插入新手机里。
礼物也扭转不了他想杀人的决心。
第七章
干部会议让隐于郊区的天河帮总堂变得热闹起来,各式进口轿车徐缓驶入堂里,戴墨镜的黑衣人内外穿梭,所有干部彼此相应打着招呼,三三两两进入议会厅。
离开总堂几天的居宇拓也回来了,所有干部在看到他之后都交头接耳起来,素以温文俊雅闻名道上的帮主意外臭着一张脸,难道是因为策划车祸的人还没被抓到而生气?
居宇楼在堂门跟人打招呼,他也是被偷偷议论的目标之一;相对于居宇拓异于往常的凶狠面孔,他则苍白如鬼。说来、一个总是保持健康体态的人会在短期之内产生大反差,不是生病就是吸毒,而大部分人的猜测都偏向于后者,毕竟黑道取得毒品容易,一个把持不住就会沦陷,居宇楼也不会有例外。
居宇楼并不在乎干部的奇怪眼光,依旧维持冷酷模样,虽然远远望见哥哥时,微微动了容,他却顾左右而言他。
居宇拓也一样,迅速掠过弟弟身边,这样的互动落在所有人的眼里,有各自的解读。虽说两兄弟以往在帮众面前也是表现生疏,但这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同样的无视,却在这样的无视里牵起一线紧张的情绪,两人看来故意避着彼此的视线,呼吸、心思、情绪却又像是牵系在一起,是草原上两只公狮对峙,气势上谁也不相让。
整个天河帮里弥漫着不安的情绪,居家两兄弟若是有龃龉,迟早祸起萧墙,本帮根基再怎么稳固也禁不起这折腾。
当然、也有人暗中等着看好戏,乐于见这两兄弟不合。
议事厅里,左右辅佐、八方顾问、总管、四大护法、四堂口主、包括秘书长全都到齐,身为帮主的居宇拓坐定主位,居宇楼在他斜对面,主持议事的总管站起身来,将开会的原因及目的等一一说明,很多人都注意到,居宇拓从坐定开始,却又一反刚才的态度,开始猛盯起居宇楼。
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都表现出恨这人入骨,恨到想要啃其骨、啖其肉、寝其皮,更像是想把弟弟给当成猎物给一口咬死。
某种失序的情态即将开始。
「……我们虽然先警方一步锁定了嫌犯,王袁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黑幢帮主已经在帮内下达追捕令,应该很快就能给我们消息……」商侨推推眼镜报告关于车祸事件的最新进度,并询问进一步的指示。
居宇拓没答话,根本懒得理王袁是谁,只是凶狠瞪着居宇楼,他全身的毛发与细胞也都只注意着对方,完全没将会议厅里的任何话语给听进去。
居宇楼见哥哥这副模样,先略过这问题,转而问:「我现在比较想知道,针对天河帮来闹事的小帮派动向如何。根据最近闹场的序及规模,他们的行动似乎都是有计划性的,砸场子时也都等到警方来时就退走,还故意在现场留几包白粉,让警方有借口拘留我们的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抢地盘……」山魑堂主石抉说:「有传言说大狻后头有了新靠山,以打倒天河帮为主要目标。这所谓的新靠山,说不定就是主导暗杀事件的黑手。」居宇楼点头,对上居宇拓的视线,「哥哥觉得该怎么理?」居宇拓依然没回答,几张资料纸被他捏成实实的纸团,他有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暗狂乱,事实上,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事、物都不在他眼里,他眼里能看见的,只有居宇楼一个人。
存亡的本能就快要完全接管他的意志了,他正站悬崖边,再一步就会坠入渊,没人能拉得他回头。
他也不想回头,他的身体需要某个东西,他要某个特定的人给予……那个人……
「……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要怎么理都没关系,他眯着眼睛,他想要那个男人奉献生命给自己,而他再也等不下去……居宇楼突然起身,对厅里所有人说:「哥哥这几天不在堂里,对开会的议题不太清楚,请容我们退席一会,让我跟哥哥做个口头报告。」参与开会者都愕然,眼睁睁见居宇楼强迫居宇拓离开座椅,冲往厅旁附设的小休息室里。这休息室是提供干部私下商讨事情时的安静空间,里头有大沙发、饮水机、办公桌、以及方便密谈的良好隔音设备。
先把居宇拓推到沙发椅里,让他坐着冷静冷静,居宇楼转身锁上门,一回头,居宇拓冲了上来,冲势强到让居宇楼的背部重重往门上一撞,发出好大一声砰响。
门另一头的干部们都听到了撞击声,面面相觑,这两兄弟不会在里头打架吧?郑子衿更是紧张,他可是这几天经历两兄弟之间怪异情绪的唯一一人,更知道居宇拓随时随地都会失控,他立刻去敲门。
「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跌了一跤,撞上门……」居宇楼的声音隔着门板微弱的透过来,听来并不紧张。
大概真的没事,郑子衿退回来,看来,兄弟之间的事还是得兄弟坦诚来解决,外人无从置喙。
居宇楼刚说完话,下巴突被重击一拳,他跌在地下眼冒金星,忍过几秒钟的剧痛,他这才看向打人的哥哥,没有一丝气愤。
「要是打我几拳能让哥哥气消……」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就多打几拳。」居宇拓喘着气,打人的人比被打的人还狼狈。
居宇楼一拐一拐坐入绒毛沙发中,从容说:「身为帮主,哥哥今天失态了,兄弟阋墙的谣言要是如雪球一样滚出去,可会……」居宇拓的听觉却早已失去作用,他是一只饿坏了的肉食动物,在食物面前大发雷霆,原始欲望由肉体脱身出来,不需要说话、不需要聆听、甚至不需要视觉,他要的只是那个人。
那个人就在眼前,垂手可得,对、只要往前几步,就能得到他。
居宇楼看到了他的失控。
「很需要我的样子。」歪着头坏坏地问:「外头没其它人能满足哥哥了?」说完脖子就一紧,居宇拓死死掐住那脖子,力道之狠之大,根本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真想掐死亲弟弟。
更糟糕的是居宇楼居然也没抗拒,冷静的根本不像是即将要踏入鬼门关的人。
他在打赌,赌哥哥真舍得弄死他这个弟弟?
这样的冷静却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破功。
干焦的唇陡然印了上来,居宇拓转而抱着他脖子的动作让居宇楼一时间措手不及,再怎样想故作姿态都来不及了,他呆呆任着那最不可能主动的人跨坐上来,焦躁汲饮自己口内的津液,以从所未有的急切。
或者是梦?
是梦也无妨,闭上眼,他愿意成为哥哥的一口井,随他榨取隐藏井之中的活泉。
居宇拓完全照着本能行事,理智思考都丢在脑后,他用力抓着弟弟,像野生动物一样咬着他的唇,嘴与嘴之间再没有空隙,舌头与舌头于湿润的瓶里短兵接战激烈斗争。
吻着、就是吻,前哨战展开序幕。
居宇拓手往下探触到弟弟那早已经硬梆梆的对象,粗鲁的摩娑了几下,主动松开弟弟的裤头,拉下拉炼抓取出来,撸动那热烫的生命之源,体内的空虚更驱动他迅速解开自己腰下的遮蔽衣物,像朵于春信来时奋力开放,在采蜜的蜂鸟前展尽妖娆姿态,达到请君入瓮的目的。
居宇楼或者料想过极需元阳灌体的哥哥会有多猴急,却依然被他此刻的狂乱与异样妩媚给迷惑住,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在没有任何润滑液的帮助下,哥哥竟然就这样把弟弟的硬物给包容进去。
「哥……」他讶异了。
「唔嗯……」
低声发出猫咪迷蒙满足的腻喊,身体的表现却是前所未见的凶残,肉体撞击时的啪搭啪搭声、交吻时的啧啧水声、急喘的呼吸都显示上头这人有多不给活路,猛烈摇摆腰身吞吃体液、体温、连感情也一并吸取,这杀伐阵仗来势汹汹,让交欢必需付上性命交搏。
居宇楼并不在意,哥哥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吧,他只求这一刻的温存。
解开哥哥衣衫上的扣子,美丽的刺青布满眼帘,姿态诎粮呓嗟牧兽出自日本大师之手,如今因着性爱而濡满汗水,手触上去,湿漉漉的汗替这图案多添了活生生的水感。
感觉神兽就要从哥哥身体里飞离出来了,连那异色的樱也栩栩娇艳更胜以往,他着迷的抚摸,着迷感受哥哥胸腔里的心脏蹦跳热烈。
就像那一年的夏日午后,还对人事懵懂的居宇楼初见到这刺青、以及拥有者所表现的极致性感,就此拧转了他的人生目标。
若是有一天能亲手碰触、若是有一天能热烈吻上、若是有一天能摘下这朵高岭之……居宇楼拨开重重迷雾,在意识海里游着泳,游回到十五岁那年的夏日午后。
他从小就体格强壮酷爱运动,国中时遴选入橄榄球校队。校队在各式大小比赛里是常胜军,而居宇楼更是从八年级就担任球队最重要的四分卫球员,九年级要毕业时,很多高中学校跟他接头,希望他过去就读,他也认真的考虑,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有多复杂。
长子有意愿接掌家族事业,父亲没强迫子一定要参与黑道事务,身为小老婆孩子的居宇楼可以选择过普通人生。
居宇楼也无意踏入黑道,他热爱运动,希望人生过的单纯。
这个星期六天气酷热,近傍晚,他刚带领球队比完一场校际友谊赛,整个人又脏又臭,只想回家里去洗澡。天河帮总部很大,累到不得了的他懒得绕大门回房间,所以走近路,就算知道会被监视器拍到也无妨。
所谓的近路就是翻过围墙,穿过紧临哥哥房间的幽小庭院,直接到达后堂,少走许多冤枉路。
身为长子,居宇拓独占了一间雅静的和式房,平常只要推开靠庭院的拉门,就能欣赏满院风景。居宇楼翻墙后踏入,发现靠庭院的拉门半开半掩,还听到奇怪的呻吟声。
吓了一跳,那呻吟跟A片里女优的叫声差不多,害他都脸红心跳了,偷偷找声音来源,发现竟是从哥哥房间里传来的。
不单纯环境里生长的孩子很快就猜到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哥哥带女友回家亲热。
他虽跟哥哥不亲,学区却是一样的,常常都能听到哥哥的传闻,知道他不但早有女友,后头还有许多小女生等着排队候补。会这么炙手受欢迎,是因为一来哥哥长相俊逸吸人眼珠,二来、他的黑道背景让许多女生对之产生梦幻的期待。
至于居宇楼自己,拜长相与哥哥相异的缘故,根本没人知道他就是居宇拓的弟弟,但现在听到哥哥与女人在房间干那种事,他突然间觉得心虚,立刻躲到一丛修剪整齐的矮木后。
倒霉的是,哥哥可能认为不可能会有人闯入庭院,为了享受凉意便将拉门半敞,还跟女友在门边亲热,这让居宇楼进退维谷,只要他踏出去,一定会被哥哥给看见。
看来只能继续躲在树丛后,等哥哥完事才能出去了。
女孩的呻吟继续传来,听来像是哭、又像是忍受痛苦、那声音撩得人痒,而居宇楼对性事正是好奇的时刻,如今活春宫就在眼前,他心跳耳热,悄悄拨开了枝叶细看。
漂亮的女孩斜躺在榻榻米上,头发凌乱,上衣翻拉到脖子,露出年轻女孩特有的弹性乳房,两人的下半身刚好被隐在门后,年少的居宇拓赤膊着驰骋,女孩的身体不断随着交媾的动作而前后晃动。
居宇楼看了一阵,明明房里两人做的事情就跟路上野狗的那种差不多,但他就是觉得哥哥动作优雅,与一般A书或A片里的粗俗美感完全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哥哥身下的稚嫩女体完全吸引不到他的注意,他只觉得哥哥那微微放纵的情欲有惊人的性感,就连汗湿而垂下的前也美丽异常,年轻的躯体在午后闷热的气息里挥洒着汗,汗水浸染他胸前的刺青。
他知道大妈在几个月前曾经带哥哥到日本去,拜托了国宝级的匠师亲自在他身上刺青,但这是居宇楼第一见到实品,瑰丽的色彩与威慑的意象,比意料中来得更为心惊动魄。
那是一只面貌狰狞的神龙,威慑世上所有黑暗中的鬼物。
这样的图像太过威猛凌厉,刺青匠师却在龙身附近安排樱怒放,朵绽开的位置正好将居宇拓小小的乳头藏入,给樱瓣染以相同的色泽,这巧妙的安排震住了神兽的煞气,更为刺青添了璀璨的华丽感,一眼就能吸引住视觉。
居宇楼眼里的哥哥活色生香了起来,跟平日那清淡冷漠的气质完全不同,他也跟着房内的人一样汗流浃背,而他头上明明就有遮蔽的树荫。
女孩的呻吟愈来愈放纵,沉迷于肉欲的高度刺激中,她忘情的抚摸身上人的刺青,纤细的手指在神兽之上流连,接着滑往那炫丽的朵,尽情品尝那斑斓之美。
居宇楼羡慕得很,他也想用自己的手去确认那刺青的触感、还想抚遍哥哥性感放纵的神情、咬啮隐藏于樱之间的精巧乳首,让之兴奋冲血,这朵可以活得更加精彩绝伦,像如今的哥哥一样。
他更幻想如今在哥哥身下的人是自己,他要看着哥哥随自己的凶猛插刺而摆弄腰身,激情的汗水会一滴不漏的落往自己身上――居宇楼呆了,呆若木鸡。
刚刚的他幻想了些什么?他性幻想的对象居然是从AV女优一下转换成了哥哥。
虽然离经叛道,却毫无违和。
又偷望,哥哥也似乎往这方向一瞥,没带任何感情与意识,但居宇楼偏就他妈的觉得哥哥挑逗着他、诱惑着他,害他的心砰砰跳,口干舌燥。
他要哥哥。
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包括他的橄榄球都再没有意义,除了哥哥。
他真的想要哥哥。
但是、该如何让哥哥从此正面看他,成为他再也忽视不了的存在呢?这件事成了十五岁少年的人生难题,讨好、谄媚、逢迎、都不是他擅长的,相信这么做的自己,也不可能跟哥哥平起平坐。
然后、居宇楼决定了。
成为哥哥的敌人、竞争者、争取哥哥本来以为可以轻松拥有的一切,逼着他注意这个从来引不起他兴趣的弟弟。
他要成为哥哥眼里唯一的风景。
居宇楼办到了,如今哥哥坐在自己身上,姿态比当年更让人迷恋,情欲的汗水跟自己的混到了一块儿,水乳交融的绸缪,他的心却依旧跟当年一样砰砰跳着、口干舌燥,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意义,除了哥哥。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他爱着哥哥。
将吻下移,沿着下巴、喉结,到极致美艳的刺青,他现在的高度正好能芤上去,达成他的愿望。
他吻上那朵粉色的,咬扯隐藏其中小巧的乳首,舌头绕着乳晕或轻或重的画圈圈,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因狂喜而颤抖,底下穴口同样一紧一松的咬合,把弟弟挺立的性器按摩的舒服无比。
居宇楼再也顶不住了,他喷发在那里头,整身的精力就这样被抽干。
这样的亲热真有着丧命的风险,哥哥的身体有强力撷取元阳的功能,让他的射精量既多且浓,一下来几乎就有常人的两、三倍,不夸张,他真的觉得自己被吸光了。
偏偏哥哥还不满足,完全不想放开,腰部更是尽情扭摆,非得将雄蕊上头所有的粉给吞噬殆尽不可。
「……够了……哥哥、够了……」居宇楼懒懒捏着居宇拓的腰,「……都被你给吸光……刚刚的……总可以顶着几天用吧?」还于高度快感之中的居宇拓听到弟弟这么说,突然像是冰水整桶浇下来,肉体的愉悦与理智抵触,他清醒了。
肉欲的味道、汗水的交濡、底下紧容的楔合、还有两人紧抱的姿态,这、这、他刚才干了些什么?
他好像强上了弟弟……
他明明想杀了弟弟,对、至少踏出水魍堂时他是这样打算的,怎么等神智清醒时,却跟弟弟又纠缠在一块儿?偏偏、偏偏那过程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他根本是饿虎扑羊――偏偏有人火上加油。
「……放荡的哥哥很好……但、我希望……只放荡在我身上……」啪一声响,居宇拓给弟弟一巴掌后恼怒指责:「你继续取笑吧!你一直就想看我出糗,现在看我、看我、看我这样,满意了对不对?!」「哥哥真这么想?」
「难道不是?」
居宇楼摸摸被打的半边脸,根本不痛,看来哥哥只是做做样子,想找台阶下。但是、这感觉挺好的,被哥哥打、被哥哥骂、都好过从前的不理不睬。
「我一直以为聪明的哥哥能够猜到答案,毕竟答案如此简单。」「什么答案?」
居宇楼没回答这问题。看看居宇拓的精神看来好多了,疯狂不再,他提了很久的心也终于能因此放下。
「……哥哥可真不留情,估计这回我得睡上三天三夜……」居宇楼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却满不在乎,还打趣说:「最近到都有人关心我是不是偷偷吸了毒,他们错了,我可是被吸者,被一只千年狐狸精……」居宇拓一横眼,「想让我愧疚?」「哥哥不需要愧疚,就算我元阳都被吸干,还是能以吻暂时解解哥哥的需求。」居宇楼轻轻又吻上去,边说:「……多多益善……」居宇拓被动的接受那吻,这吻很甜,让他甚至忘了弟弟还插着自己。
直到居宇楼主动结束。
「……外头很多人等着开会,但是……要哥哥独自去主持……我撑不住了,得睡一会……」居宇拓这才发觉弟弟的委顿,那脸色根本不叫做苍白,而是灰白,他可紧张了,忙问:「你还可以吗?我、或者……救护车?」「不了……交代厨房炖人参鸡汤……我最近都靠那个……吊命……」以开玩笑口吻说的话,让居宇拓察觉,曾经用轻蔑口吻说把自己当他女人的弟弟,根本就是走高空钢索还得自备安全带的特技人员。
「好好、我……」
居宇拓愧疚地正要从弟弟身上起来,突然弟弟又说话了。
「……注意到了吗?」
听弟弟口气严肃,居宇拓也不乱动了,问:「注意到什么?」居宇楼打了个呵欠,捏捏自己鼻根,借此提振精神,然后说:「……当提到……锁定嫌犯……他的小动作……让我……很在意……」居宇拓根本不知道弟弟指的谁,事实上,在刚才的会议桌上他谁也没看到,他眼里只有弟弟。
居宇楼也知道哥哥不久前的那一阵心不在焉怎么来的,于是解释:「所有人都专心听商侨……只有他……突然改变手部动作……」「这又怎么样?」
「……非言语行为……代表人的想法、感觉……产生变化……」居宇楼愈来愈虚弱,说话也逐渐口齿不清,「他……听到关键词……手放到桌子下……最后放在膝盖上……这消息让他觉得……受威胁……他一定隐瞒了……」「这个他到底是谁?」
居宇楼嘴唇动了动,有气无力,根本听不出说了什么,居宇拓急了,把自己耳朵凑到那嘴边想听得更清楚,结果居宇楼却只是往他耳垂轻吻一下,蜻蜓点水。
居宇拓触电似了的退开,恼羞成怒,这不是年轻少年少女才会玩的纯爱把戏吗?大帮会的二帮主来搞这种偷亲的把戏根本不伦不类!
挥起拳头正想再给他一拳,却见他双眼紧闭沉沉睡去,若不是还有些许的鼻息声,谁看了都以为这是个死人。
打不下去了。
轻轻退离,弟弟喷入的东西没一滴流出来,自己的身体果然是黑洞,贪得无厌吞吃所有精华,转化为身体的能量,让他如今又生龙活虎起来,这是以命换命。
明明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但弟弟似乎……乐在其中?
变态。居宇拓目前唯一给他的评语。
如今弟弟整个昏迷,整理两人的外表便是他的工作了,他没忘记外头的会议还等着他们回去呢。快速帮弟弟及自己穿好衣服,当整理弟弟的头发时,见到那样凄惨的神情,仍旧有点儿胆颤心惊。
为哥哥贡献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所以、简单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几分钟后,他精神奕奕重新出现在会议厅里,举手投足雍容端凝,就跟以前一模一样,居宇楼却依然待在小休息室里没出来,当下所有干部都在心头浮出最可能的答案。
两兄弟因为意见不合,在休息室里吵了起来,看哥哥衣衫上有奇怪的皱褶,只怕两人还打了一架。虽说居宇楼给人的印象一向强悍,打架不可能输,不过最近帮里都谣传他染上毒瘾,体力每况愈下,被打败也不是不可能。
「宇楼人不舒服,我让他休息一下。」简单的编了个原因,居宇拓坐回主席的位置,其它人结束了三三两两的讨论,同时间回到自己坐位上去,郑子衿却直接走到居宇拓身边,凝视着他。
「怎么?」居宇拓问。
「……没有。」郑子衿跟着也回到自己位子上,满腹狐疑。
居宇拓对居宇楼之间的心结,难道真的会因为打了一架就顺利纾解吗?理论上不太可能,但居宇拓的神情态度骗不了人。
一脸的酒足饭饱。
第八章
没有多解释什么,干部会议结束的当晚,居宇拓又重回老家居住了,总堂内没任何人觉得惊奇,只有母亲久美子过来将他数落了一顿。
「我难得从日本回来一趟,你却让我一个人面对那女人的儿子。要不是我让涵凌过来陪着,屋子里我找谁说话去?」「……我会找机会谢谢涵凌替我照顾母亲。」居宇拓沉静地说。
「这女孩真的很好,我中意她做媳妇,就这么说定了。」居宇拓轻叹气,知道以母亲的强势,说不定正在偷偷筹备婚礼,可现在帮里阴云笼罩,根本不是谈这事的时候,正想找话来转圜,偏偏这时候居宇楼也过了来,看他表情,大概听见了刚才久美子的那些话。
「哥哥、跟你商量些事情。」勾起嘴角笑得阴沉,「很急。」久美子很不高兴,知道居宇楼是来捣乱的,但她也不是简单的女人,故意这么说:「……你也来帮忙劝劝吧,宇拓都快三十岁了,男大当婚,我又很喜欢涵凌,干脆这么定下也好。」居宇楼冷冷说:「父亲生前也有很多帮派的叔伯来提结亲,谁都想攀上天河帮,藉姻亲关系来增强彼此连结,大妈若是独厚右辅佐的女儿,不是让那些叔伯脸上难看吗?」久美子就只是哼一声,问儿子:「宇拓你说呢?你要是中意那些老家伙哪个女儿,我也不反对。要是没有,我就做主让你娶涵凌,你也体谅我想早点抱孙子的心情。」居宇拓没回答,反倒是居宇楼在这问题上相当积极,说:「想抱孙子也不一定要结婚,就看哪个女人能爬上哥哥的床了……哥哥、我说要商量事情,来吧。」居宇拓也不知道居宇楼要跟自己商量哪件事,不过能逃离母亲的唠叨也是好的,他于是对母亲客气地说:「再让我好好考虑吧。」久美子瞪了居宇楼一眼,转身出门去,她已经约了翁涵凌要去逛精品店,而刚刚居宇楼的话更让她想到了个好主意,她会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居宇拓跟着弟弟来到小起居室,见弟弟停步了,才问:「是真有事商量,还是假有事商量?」居宇楼欺近过去,威胁似地问:「哥哥有结婚的打算?」「你不结吗?」居宇拓反问。
「哥哥不结、我就不结。」
「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哥哥就是我的女人,有了哥哥,我还用得着跟外人结婚?」老调重提让居宇拓怒眉扬起,正想要往弟弟鼻头揍拳,居宇楼却更是眼捷手快,一下抓住哥哥手腕,似笑非笑。
「哥哥别结婚了,也别管传宗接代,反正除了生孩子之外,女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居宇拓根本听不出对方这话是揶揄、还是随口的玩笑话,皱眉抓话柄,「你刚还说我是你的女人。」「哥哥要喜欢,说我是你的女人也可以。」居宇拓听他说话反反复覆,暗忖他的意思,之前说自己是他女人难道并非贬损?端详他的脸,邪佞的表情掩盖不了那憔悴的疲累,明明看来一副半生不死的模样,干嘛又爱装模作样?
似乎慢慢挖掘到弟弟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者,他从前对总是故意掣肘的弟弟多所误解?
「……哥哥想什么?」
一惊回神,才发现弟弟的脸近在咫尺。
「你……」
只说了一个字,后续的话语想不出来,他觉得有很多事情想问弟弟,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居宇楼一笑,往哥哥那愕然的唇上吻去,吻得如此自然,就像海浪亲吻着沙滩、云朵亲吻着月亮、情人亲吻着情人。
不是给与、也不需接受、纯纯粹粹的一个吻,高于肉欲的定义。
几秒钟后居宇拓推开他,对轻易沦陷的事实愠怒,「我现在身体还好,不需要……」还不需要你的吻、你的体液、你的元阳。
居宇楼揽住哥哥的腰,轻轻的、柔柔的、却有铁一样的坚定态度。
「我想吻哥哥。」
他想吻哥哥,他全身的细胞也都这么说。
似乎爬到自己头上了,居宇拓恼怒地想,本来就觉得弟弟是眼中钉,现在更好,成了背上的芒刺,让他浑身不舒服。
但、似乎拒绝不了……闭起眼睛……轻触,彼此的唇还留着刚才辗转相接时爆起的火热――脚步声突兀响起,如猎人枪响于室外,惊起两只鸿燕分飞。
「二帮主,厨房说鸡汤炖好了,请你趁热喝。」总管天相站在起居室门口,语调死板彷佛机器人,他当然发现到室里两兄弟的神态不甚自然,但,只要不发生打死人的事件,这屋里两兄弟弄些什么七七八八的,都不属于他该管的事务。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身为总管,屋里风吹草动不注意怎么行?所以应该退开的他,偏偏故意站在门边,他想知道为什么二帮主的手会放在帮主的腰上,而帮主却又为何不指责兄弟的造。
又为什么那两人的互动看来太自然、自然到像是夫妻一样。
居宇楼当然知道总管的小心思,于是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走了一步,发现还被揽着腰哥哥却是动也不动。
「人Q鸡汤很补的,哥哥一起来吧。」「现在的你比我更需要那东西,不是吗?毕竟你……」居宇楼一笑,以天相绝对听不到的音量说:「……也对,不管我补多少,最后受益的都还是哥哥……」居宇拓脸一沉,抓下腰上的手甩开,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起居室,生闷气。
居宇楼随后走出,经过天相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说:「哥哥比以前更可爱了,你觉得呢?」「或者可说是任性。这种情绪不适合出现在一帮之主身上。」天相恭谨地答。
居宇楼接着沉下脸来说:「不管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三秒钟之后全都忘掉。要是之后让我听见外头任何的风言风语,我第一个找你开刀。」天相恭谨依然,「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二帮主别恐吓我这忠心耿耿的部下。」「你善体人意的令人讨厌。」居宇楼拍拍他的肩。
「过奖。」
天相说完,心里都偷笑了,本来不甚有把握的猜测,全因二帮主的一番恐吓而全数明朗。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兄弟都各自忙忙碌碌,两人似乎建立了某种默契,以帮务为重,鸭子划水的暗中安排各种事情,忙到就连久美子也难得见到儿子一面。
当然,居宇拓目前的手机没再换新的了,主人连摔坏它的时间也没有,而这支手机也常常坚守自己的任务,传递各种讯息给主人,这其中包括语音、文字简讯、以及大量的图片数据,当然,公事上的。
有公事上的,自然也就有私人性质的,主人弟弟每几小时一通询问的简讯,内容都很短,大抵是:「需要吗?」「累了没?」「别硬撑。」之类的暗示性话语,若非主人目前自制力不错,就算是最新型最耐摔的机种,只怕也难逃四分五裂的命运。
这年头连手机也难为。
不过,的确是因为居宇楼的苦心奉献,居宇拓维持好精神的天数都拉长了,从上休息室做过那一之后,如今一星期过去了也没异样,可见随着魄灵的逐渐回归,他的精气神也正快速的恢复当中。
今天结束了与云跃会结为兄弟盟的定案,在旗下酒店里招待盟友,连日的奔波又让居宇拓体力不济了,于是让郑子衿代替他留下,他在十点前回到天河帮后堂,随意冲了个澡,换上简单浴衣就趴在房里榻榻米上睡了。
半梦半醒间,一缕脂粉香袭入鼻腔,黑道环境长大的他应变快速,抽出枕下小刀后翻身坐起,刀尖抵住她脖子。
壁面小灯的微弱灯光让他认出这女人竟是翁涵凌。
「你来做什么?」微微惊诧。
跪坐在她身旁的翁涵凌看来仔细打理过外表,长发整齐披在身后,化了淡妆,丝缎睡衣以一条衣带绑起,挺翘的胸线若隐若现。
「阿姨说……这几天你太累了,让我来帮你松筋骨……」翁涵凌明眸内含羞怯,咬着唇小声说:「我学过一些简单的指压,可以……」「不用了,我不需要。」
收回小刀,居宇拓大概猜出母亲的意图,大概想让生米煮成熟饭吧,可惜的是,长达四十九天的「复魄」期里,他对女人是心无余、力不足,就算是绝世妖姬横陈眼前,他没冲动就是没冲动。
「你真的需要放松些。」翁涵凌的内在可没她外表来得端庄柔弱,膝盖往前挪了几分,故意触碰居宇拓的,软嫩的手由他手臂上滑到肩膀,挑逗似的捏一下,「宇拓哥的筋络硬梆梆,压力大,适度揉一下比较好……」居宇拓思考着该怎么解决这情况。翁涵凌可是翁有信的女儿,自己母亲更在后头挺着她,拒绝态度及方式若拿捏不恰当,立刻会得罪这两个人,还会伤女孩子的自尊心,但、现在若说自己太累,更让翁涵凌有机会靠近来做什么指压,怎么办?
「……这么晚了,你在我房里逗留的谣言传出去,不太好。」「都是道上儿女,没那么多顾忌。」翁涵凌打的就是居宇拓担心的那个主意,事实上,久美子被几天前居宇楼的一番话给启发了,男人嘛,尤其是健康的男人,在几日里欲望都没抒发的前提下,若有女人投怀送抱,选择当柳下惠的人是少之又少,只要能造成一事实,居宇拓绝对不敢赖婚,那么、目的就达到了。
保险起见,久美子还向居宇拓随行的保镖们打听过,确认儿子这几日在外头没有找女人陪,就连今晚,居宇拓也是早早从酒店回来,翁涵凌刚好也在这里,久美子因此攒着女孩到居宇拓的房间里去,要造成既定的事实。
「涵凌,我我……」
居宇拓正想推托自己太累想睡觉,房门再度被用力拉开,走廊上的灯光从外头大片打入,给门边人剪出高大有力的影子。
「……哥哥、我就知道你忘了。」没头没脑的问话让居宇拓讶然回问:「忘了?」「哥哥期待的世界杯橄榄球锦标赛转播开始了。我知道哥哥是南非队球迷,但我觉得英格兰才有夺冠的希望。」居宇拓也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弟弟又给自己解围来了,立刻起身答:「还好你来,我真的不想错过比赛。涵凌,真抱歉,我跟弟弟约好了看球赛。」说完立刻走到门外,对居宇楼扬了扬头,暗示离开。
翁涵凌很狼狈,久美子曾经交代过她要小心,事前绝对不能让居宇楼发现她偷往居宇拓房里,会功亏一篑,没想到居宇楼亲自杀来说什么球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论如何,她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装作无所谓。
「明天我再帮宇拓哥哥按摩,久美子阿姨说过我的技术很好。」居宇楼接话:「明天也帮我指压吧,筋骨僵硬的人不只哥哥,我也一样。」「阿姨如果说可以,当然好。」翁涵凌眼角抽动。
居宇楼冷笑了下,跟着居宇拓离去,留翁涵凌一个人在榻榻米上生闷气。
居宇拓知道起码得先到弟弟房间躲一躲,才不至于有谎言戳破的尴尬,正要转入通往弟弟房间的走廊,被后头那人改拎往厨房。
「来这里干嘛?」居宇拓不解地问。
居宇楼拿了个大提篮,打开冰箱猛捞里头的罐装啤酒,居宇拓惊讶的很,他根本不知道家里冰箱有这种东西,事实上他从不进厨房,有时要拿什么吃什么,随口吩咐总管,东西很快就能送到他所在的任何地方。
装满了啤酒,居宇楼接着掀开壁上的橱柜,抓了几包洋芋片及豆干之类的零嘴出来塞哥哥怀里,小声说:「别跟天相说我偷拿他的零食,改天我再买几包放回来。」「天相不可能吃这种小孩子食品。」「他会。而啤酒是厨师的,他啤酒肚那么大,我们帮他减减肥。」「你也算这家的主人,偷员工的存粮不好吧?」「既然是这家的主人,理所当然这些东西都属于我们。走了、哥哥、已经错过开场的五分钟。」「真有比赛?」
「骗你干嘛?我知道你没兴趣,但是既然有蟑螂入侵,也只好把你救到我房里了。」把翁涵凌比喻成蟑螂,居宇拓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要让女孩子听到,只怕会气炸吧。
见居宇楼当先走在前头,他忙跟上去,绕了几个弯之后,头一进入弟弟的房间。
可能因为母亲是侧室,居宇楼的房间离主建筑比较远,完全没有其它房间的日式风格,一张单人床摆放墙边,正中央有小型沙发及茶几,衣柜及书架造型简单,书桌上头有计算机,墙上贴满了运动海报,以橄榄球星为主,沙发对面挂着四十七寸液晶电视,里头体育播报员的解说快速而兴奋。
居宇拓真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因为这房间的气味与黑道、与天河帮、甚至与居宇楼都格格不入,反而跟时下年轻人的差不多。
居宇楼将食物堆放在茶几上,拍拍双人座小沙发,对哥哥摆了个请的手势,后者忐忑坐下,居宇楼挤来身边,殷勤拉开易拉罐拉环递过去,居宇拓摇手,几个小时前他在酒店里喝多了,酒意还在脑袋里晕眩。
「陪我喝一些。」居宇楼说:「还没单独跟哥哥喝过酒。」如果居宇楼态度强势,居宇拓可能会拒绝,偏偏居宇楼目前的模样跟个痨病鬼差不多,很能引起人的同情心,居宇拓也就像是被催眠的接了过去,轻啜一口。
「你很喜欢橄榄球?」看了这房间的布置,随口问。
「我从国中到大学都是橄榄球校队。」拍拍自己肩膀:「看、这身体可都是球场上锻练出来的,耐摔耐撞又好用。」居宇拓恍然大悟:「难怪出车祸时倒霉的是我……」「不会再有下了,哥哥,那个人的目标只是我,要是你也死了,他一切的算计都功亏一篑。」居宇拓目前不想谈那些问题,专心看着四十七寸大屏幕,没想到弟弟生活这么享受,想来过去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晚上,他都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享受这私人的兴趣吧。
电视里比赛如火如荼展开,这东西唯一跟自家业务牵得上关连的是每年赛季开的赌盘,但这一向都让居宇楼去负责,居宇拓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毕竟是男人,看到此类冲撞运动也情不自禁血脉贲张,不过他表达情绪相当沉稳,自然不会像居宇楼一样,紧张时会握紧啤酒罐站起来往敌方球员飙脏话,己方球员被擒抱时,他更会气得跳脚,一场比赛看得大汗淋漓,到最后干脆脱掉上衣降降体温。
原来外表酷酷的居宇楼,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人,居宇拓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突然指着弟弟身上那许多奇怪的伤疤,问:「所以这些是你打球时留下的?」居宇楼愣了一下,坐回沙发椅中灌啤酒,然后答:「对。怎么了?」「我还以为……」
年少时,弟弟总是拖到天黑才一身脏兮兮翻墙溜回房子里,身上常常有奇怪的伤口,虽说父亲及小妈都不在意,但居宇拓总以为弟弟放学后都跑出去打电玩、打架,做些不入流的事,让他心里愈发讨厌弟弟,直到如今他才明了弟弟当年的热血,太跌破人眼镜了。
或者、以往的自己太自以为是,反倒看不清同住一个屋檐下亲兄弟的本来面目?
居宇楼发觉哥哥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同,笑着追问:「以为什么?」「没有。」仰颈咕噜咕噜灌啤酒。
居宇楼也不逼,凑过去倚着问:「南非、还是英格兰?」「这明明是德国啤酒。」迅速瞄过空啤酒罐上的标签。
「是猜这一场哪队获胜。哥哥来提个赌注吧,增加趣味。」「那、南非,一万块钱?」随口说。
「赌钱太无聊了,换别的。」
「还有什么能赌?」居宇拓其实兴趣缺缺。
「我赢的话,哥哥陪我约会一天,如果哥哥赢了,也可以要求我一件事。」「约会?开玩笑的吧。」
「不开玩笑。哥哥怕赌输我?也对,哥哥对橄榄球不熟,容易看走眼,支持错的那一队……」居然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居宇拓也懒得说破,沉吟了一下,那就选择弟弟猛烈支持的队伍,胜算大一些。
「我改了,我选英格兰。」
「故意的吧哥哥,明知道我都在替英格兰加油!」「……就算对橄榄球很熟,也容易看走眼,支持错的那一队。」将原话送回。
「赌了,我站南非这边。」居宇楼耸肩说。
输了也不要紧,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输家,早将自己的灵与肉输了个干干净净,给身边这个人。
两个小时后的大爆冷门让居宇楼高兴嚷叫起来。
「我赢了,哥、南非队居然居然……」身边安安静静,这才发现居宇拓喝多了酒,加上连日的疲累,早就睡死在他肩膀上头。
摸摸他额头,温度正常,看来是单纯的累了,居宇楼可没忘记,当哥哥被阴气袭体时,身体跟冰块有得比,那时候他都希望能将自己划破几刀,用热血来让对方回温。
当然、那时候他也是心满意足的,无助时的哥哥只有弟弟能相扶,生命相连的两人,谁也分不开。
而现在呢?虽然哥哥并未到存危的时刻,但这样将体重完全摆自己身上,细细的鼻息就吐在身边,像个孩子倚靠心爱的玩偶宝宝、像情人倚靠着情人……轻轻抱起哥哥放在自己的床上。单人床上躺两个大男人稍嫌拥挤,但居宇楼才不冒险把哥哥送回那和式房,以免被有心人趁机而入,让自己无端端多了个嫂子。
他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去躺沙发上,床小的好就是,为了不让外侧的人掉下床,抱紧里侧的人顺理成章。
总而言之,居宇楼是今晚的大赢家,赢了比赛赌注、还获得了又一晚跟哥哥的同床共枕。
第九章
第二天居宇拓果然被母亲训了一顿话,不过母亲把指责的焦点都放在居宇楼身上。
「……那女人从以前就爱耍小手段,迷得你父亲神魂颠倒,现在她儿子也跟我作对。宇拓你老实说,是不是他弄了奇怪伎俩,让你对涵凌有意见?」「不,母亲,不管将来我会不会跟涵凌结婚,她毕竟是老干部的女儿,住在这里却让我占了便宜,传出去不好听。」「没什么好不好听,我已经把她当自己媳妇了。我知道你很忙,筹备婚礼的事情我会弄得盛大妥贴,把天河帮的面子做足。」弄得居宇拓自己也很火,却还是按捺下脾气,恭谨跟母亲解释这先斩后奏的作法他无法苟同。
「我跟涵凌其实不熟……」
居宇拓还要说,久美子阻止他说下去。
「下星期我就回日本去了,这趟回来都还没跟你好好聚聚,我订了怀静堂的包厢,陪我去吃顿饭吧。」居宇拓听到母亲这么说,自己也愧疚,这一阵子的确忙昏了头,不久前还莫名其妙的往郑子衿那里住了几天,对母亲的确过意不去。想想,有些事情可以推到下午,剩下的就请居宇楼理吧。换过衣服后,让保镖开车送母子俩到素以高级日本料理闻名的怀静堂去用餐。
位于幽巷弄内的日式料亭怀静堂,向以其充满高雅日式情调的装潢及精湛正统的日本料理手艺闻名,环境舒适而私密,希望隐私不受打扰的政界人士及社会名流都喜爱选定此用餐,久美子本身口味很刁,加上身分特殊,所以怀静堂也是她常常造访的用餐所。
当居宇拓跟着久美子进入包厢之后,他就知道不对了,母亲果然没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因为翁有信已经老神在在于里头等候了。
「坐,让女中上菜吧。」久美子紧绷的神情纾解了。
上菜期间,居宇拓看着对面的老干部,肯定不只是聚餐这样简单,百忙之中被母亲给算计来这里,他也是一肚子不满,见翁有信像是有一肚子的料要爆,等女中退出去后,他开门见山问。
「有事就说吧,我母亲选择的地点隐密安全。」久美子点了点头,「有信,就把那些事跟宇拓说了,免得他跟他老子一样,也被狐狸精母子骗。」居宇拓知道自家母亲一直很不待见小妈,可能是因为小妈柔弱美貌,占取父亲生前大部分的疼惜吧,久美子个性强势偏执,难讨父亲欢心,两人常常几个月也没说上一句话,久美子于是将夫妻感情的不如意都怪罪在小老婆身上。
翁有信看看关紧的包厢门,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出来摊桌上,里头人物特征清晰明朗,一人押着一人正走进小房子里。
「石抉跟跟……」雅致的眉毛动了一动,「王袁?找到他了?」「黑幢帮的老家伙早就找到人了,却将他偷偷交给石抉。」翁有信点点照片里的山魑堂主,「他是二帮主的亲信。」居宇拓沉吟,山魑堂从前任堂主颖洛,开始就跟居宇楼走得亲,石抉受颖洛一手提拔,接掌山魑堂后,依旧立场分明,如果石抉押着人,绝对跟居宇楼的授命有关。
既然人找到了,黑幢帮主跟居宇楼为何私下偷渡人,把他这个天河帮主给蒙在鼓里?事实显而易见,居宇楼代替自己去见黑幢帮主的时候,肯定有所谓的利益输送。
不满的心理陡起,就跟从前一样,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居宇楼比自己更适合担任天河帮帮主,黑幢帮帮主应该也是如此的想法;最可恨的是,居宇拓还以为已经摸透了居宇楼的心思,却没想到,居宇楼居然瞒着自己搞双面人的把戏。
心里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他问:「所以?」「我已经派人抢回王袁,山魑堂目前肯定人仰马翻了。」翁有信拉低嗓子,「根据口供,车祸案是二帮主自导自演,他大钱买通王袁准备汽车炸弹,趁着所有人在墓前做法事时,派人弄坏了帮主你的车,拐你上后座……」「别忘了,这假车祸一个弄不好,连宇楼都会丧命,他怎么可能策划这种笨计谋?」居宇拓反驳。
听儿子事到如今还替那个人说话,久美子拉高尖儿嗓子,「你啊、从小就死脑筋,怎么就不转个弯儿想?有你这块肉挡着,他随时能开门逃出去,摆脱自己嫌疑,何乐而不为?」车祸发生的那一幕如在目前,居宇拓心底打了个颤,当时的痛楚怎么可能忘得了?彻骨的疼痛、几乎震聋的双耳、挤压变形的车钢板、还有……他身体很冷。
翁有信看出居宇拓的动摇,说出更劲爆的事实,「帮主运气好,遥控炸药车在最后关头打了滑,偏往车尾去了,你才受了轻伤,车祸后那一阵子的昏迷不醒,是因为他买通医生在注射的点滴里下迷幻药,所以――」「他为什么不干脆放毒药毒死我?」「验尸会查出药物反应。」翁有信不疾不徐解释:「若只是让你昏迷不醒,他就能接掌帮主位置,等以后找到机会再弄死你,要不是我们坚持,他就得逞了。」「嗯、有理,内贼果然难防……」居宇拓淡淡叹了口气,「而我还顾及情面,不敢翻脸。」久美子知道儿子终于将他们的话都给听进去了,说:「他现在刻意跟你走的近,不就是为了方便掌握你的行踪?背地里搞那些坏事,就是在营造机会,想办法拉下你……」修长的手指头敲着桌面,居宇拓看着桌面上的照片沉吟良久,最后又问:「既然王袁已经在有信的手上,这两天把他带来,我问些话。」「这、目前风声紧,二帮主私下派人到探消息,只怕一见到人,就会杀了他灭口,还是等过几天……」「很好,就这么说定了。」居宇拓点头,「宇楼不知道我已经听到了真相,你别打草惊蛇,我会想办法对付他。」翁有信搓着手说:「我探过一些人的意愿,他们很早就对二帮主的跋扈嚣张不满了,如果帮主要罢黜二帮主,他们会立即响应。」「把名单给我吧,我要知道哪些人能用。还有、今天这里说过的话,不准传出去,家务事能低调解决就行,传出去反而让人看我们天河帮的笑话。」翁有信忙附和,事情讨论到此,也算是有了共识,三个人这才开始动箸,席间居宇拓突然主动问起翁涵凌。
「我记得涵凌在日本工作……哪方面的工作?」久美子跟翁有信对望一眼,同时有点儿不安,很快翁有信回答:「她是会计师,替公司作帐报税。」「唔,很好,天河帮专属的会计师要退休了,我正烦着继任人选,你们知道,不太有会计师愿意替黑道工作,许多帐款上不得台面,更何况洗钱这种浩大工程……」翁有信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擦汗水,小心问:「帮主觉得小女可以胜任?」「我觉得她很有经验。」垂着眼说。
久美子干笑了一声,接着也说:「宇拓你快些把涵凌娶回来,由她来管理账本,万无一失。」不置可否,居宇拓喝了一口清酒,心底叹气。
所有人都在骗他,为什么?
居宇楼回到天河帮时都很晚了,总管天相却跟他说帮主连晚餐也没吃,很早就休息了,居宇楼觉得不对劲,从上回那一灌注元神到现在起码都有十天,也该补充了吧?不会是哥哥又在房间里昏睡过去了?
轻步走到居宇拓房外推开门,走廊灯光打进去,里头没人。
去哪儿了呢?居宇楼这么想着,哥哥也没吃宵夜的习惯,难道被大妈叫去说话、还是翁涵凌又耍了何种手段?
表面看来温和柔顺的女人,实则心机重,翁有信千方百计将女儿推过来给哥哥,根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想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自言自语间打开自己房间门,却见有人惬意坐在他的沙发椅上,鸠占鹊巢抓着遥控器,开了电视看。
居宇楼瞳孔大张,相信房间里就算出现一只恐龙,都不如此刻来得震撼。
「过来坐下。」居宇拓斜斜看了人一眼。
居宇楼又呆了一会,才又回复成平常的表情,把西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松开领带坐入沙发椅中,说:「哥哥好兴致呢。」「你看看这是什么。」将几张照片啪一声打在茶几上。
松领带的动作凝结住,居宇楼失常了一秒钟,接着把领带往茶几上一扔,脸上连一丝心虚都没有。
「……还以为哥哥哪里找了我的偷情照来质问。哥哥放心,以我现在的状态,自保都成问题,没多余的精子分给别人。」这类的话语可归之与不正经的调情了,居宇拓恨得牙痒痒,却是不动声色,冷淡地说:「为什么瞒我?」「告诉了你,你又能做什么?」
「你认为我无法做出明确的理?还是你想隐瞒我什么?」愈说语气愈是愤恨,「隐瞒车祸的真相?」「……哥哥、有些事无法摊开在阳光下,你心知吐明就好。真的摊开了,你该怎么收拾善后?还不如不如……」「有话给我爽快说出来!」
「能说吗?哥哥、关于背叛、关于算计……」居宇楼摇头,「你想杀的人大概早已经被人杀死了,你现在还能做什么?」「你!」抓了弟弟松开的衣襟用力拽过来,表现难得的任性,「搞清楚、天河帮的帮主是我,要杀谁剐谁,由我来决定,轮不到别人或是你做决定!」这一抓、却将素来狼子野心的弟弟给生生拖到眼前,弟弟更因此能近距离的欣赏哥哥俊美的脸面,朵因为薄怒而血色嫣然的展开于采食者前头。
「哥哥啊……」盯着俏生生红润润的唇,轻声说:「有些事就算我不说……也希望你能明白……」明白什么?
居宇楼没给哥哥多想,挪前几分亲吻了微张的瓣、微开的唇,他的舌头是蝴蝶虹吸式的口器,藉此汲饮隐藏口中香甜的蜜。
不、或者弟弟才是被汲饮的一方,居宇拓的身体在渴求阳气的驱动下,原本被攫夺的态势立即转变为主动者,即使现在他还不到需要补充元阳的时刻,但是身体早已将弟弟视为粮食,热情主动转咬对方,情绪失控中――居宇楼真是喜欢这样主动的哥哥,虽然累了一天了,还是兴致高昂的任人掠夺,人说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而他同样将死于樱树下,拿血液做牺牲,献给拥有朵刺青的这个人。
可惜的是,哥哥打了退堂鼓,推开了他,脸蛋气呼呼。
「哥哥明明还想要……」低声劝着。
「不要。」
「都十天没……很想念吧,哥哥、想念我的身体……别瞒,现在的你没办法接受别人了……」「对、等这该死的四十九天过去,我们就能回复正常的兄弟关系,兄、弟、关、系,听得懂吗?」说着竟有些愤懑起来了。
厉光闪过眼梢眉角,居宇楼紧紧盯着居宇拓、脸上罩下严霜。
「哥哥真这么想?」
居宇拓不避不让,直直瞪视回去。
「若是不这么想,又该怎么想?」反将问题丢回去。
「所以我来替哥哥想,我都想好了。」再度亲吻上去,运动员特有的宽阔肩膀压盖住所有的出路,居宇拓挣扎着想逃开,嘴却自发性与之辗转缠绵,他恨死这身体了,这几乎无法由意志与理性全然控制的身体,却只因弟弟的小动作而回馈出热情的反应。
「哥哥……」居宇楼这回很快退开,「只是害羞而已,我懂……所以……」「你别胡闹,快放开我!」怒了,该死的弟弟居然趁他被吻的失神之际,拿了领带将他两只手给绑到一块儿。
「哥哥什么都别多想,若觉得兄弟俩在一起有违天理,那也是我逼你的,让罪全部归在我身上,全都不关哥哥的事。」「可恶、你说什……」
还没责问完,居宇拓整个人就被翻过去,居宇楼由他背后直接拉下裤子,手指蛮横的试了试紧度,十天没让分身饱尝滋味的美好幽穴,看来也到了饥渴边缘,一遇外物侵入,便迫不及待的挤弄压缩,恨不得将手指都给吞入到身体。
「我还不想……」居宇拓恨恨回头。
「我想,所以我千方百计强迫哥哥,所以……」抽出手指,改而送入自己的硬挺,将一切前戏都给省略掉,居宇拓还想抗议,弟弟的手从后头往前捂住他的嘴,就这么啪搭啪搭撞击着居宇拓挺俏的臀部,闷闷热热的呼吸吹着前头人的脖子,那是火山吹出来的气息。
居宇拓说不出话,手又被绑住,狼狈的跪在沙发椅上任人侵凌,他虽然像是被强迫的人,缺阳却让他自动迎合后头的挺进,就跟从前黑暗中被那个人强行进入一般。
对、那个人,那个他曾经以为又聋又哑的人,他就是要那个人,而那个人不该是自己兄弟,兄弟俩人干这种事不合天理。
当后头人的汗水滴上自己脖子、又染湿背后衣衫时,他彷佛了解到,当初弟弟为何会小心翼翼地不说话、不表露自己的身分,选择于黑暗中拥抱自己。
或者、若是没那一不小心睡过头的失误,弟弟会永远是那个人,四十九天后,那个人会功成身退,永远消失在自己生命里。
完全没有心理上的负担,没有罪,只有因事制宜。
后头冲刺的幅度加剧了,硬烫的柱体瞬间又涨大几分,他感应到那热情的变化,进入曼妙的仙境,有人成为了他的翅膀,帮助他飞升。
他什么都不想了,不想知道身后这个人,其实都替他想好了一切。
确认哥哥已经熟睡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之后,居宇楼忍着强烈袭来的倦意,往浴室去扭开莲蓬头,在哗啦啦水声的掩护中,用手机跟石抉连络。
石抉声音里同样有浓浓的睡意,但他对二帮主的夜半骚扰没任何不悦,只问有什么急事。
「人被姓翁的带走了……我很确定,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跟我哥报消息。」居宇拓沉静说:「……应该死了,留着活口对他只有害……」「就这么不了了之?」
「被他抢先一步,现在不管我怎么说,哥哥对我都防上了……也罢,等对方祭出下一步吧。这期间给我盯紧姓翁的,他跟谁见面,停留多久,都必须详细回报。」挂断电话后,他用冷水冲了个澡,偶尔望向镜子中的脸,就算已经看了几十天,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吓了一跳。
「跟鬼差不多啊……」对着镜里萎靡到跟死人有得比的脸色自嘲。
又打了个哈欠,这倦意袭来的凶猛了,但幸好哥哥的身体并未到临界点,也没像往常那样往死里去榨取,很好心的给弟弟留了一条活路,要不他连走到浴室偷打电话的体力也没有。
回到床边,见哥哥一副饱受滋养疼爱后的满意睡脸,他又觉得胸腔里暖意涌了上来,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在乎被谩骂误解,他眼中只看到他想看的,他手中只拥有他想要的。
就算只有短短的四十九天。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这两兄弟还窝着抱在一起睡,突然间外头敲门声猛起,居宇楼一跳起来,不耐地问是谁。
天相在外头说话,异于平常的焦急。
「大帮主二帮主,外头刑事组的人过来,说要找二帮主问些事,我看他们大阵仗的,居然还有搜索票,怕不只是问事那么简单。」先不管天相是怎么知道居宇拓会在弟弟房间里,总之,因为敲门声音急促,连居宇拓都醒了。
揉着眼睛问:「条子亲自来天河帮……你瞒着我又干了什么事?」居宇楼迅速着装,心底也疑惑,他们在警局里素有人脉,任何事都能第一手得知消息,但今天刑警来的诡异,还持了搜索票,显然是要押他回去,看来事情很糟糕。
开门后,天相眼睛往里头一溜,对于居宇拓衣衫不整慵懒躺在单人床上的情景毫不讶异,身为总管嘛,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道理是懂的。
「我猜,后门那里也有条子埋伏?」居宇楼问。
「是,所以我不建议二帮主从后门离开。律师已经连络好了,正在赶来的路上,请二帮主不该说的不要说。」「这点还用你教?」居宇楼哼一声,回头看了看,突然问:「哥哥你为我担心吗?」这问话居然让居宇拓狼狈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居宇楼却笑了笑,显然知道问不出答案,转身就朝前头的总堂走去,天相则是很贴心的又关上门,随后跟着二帮主。
居宇拓反而觉得心空荡荡了,居宇楼是自己的弟弟、又是天河帮的二帮主,等同于自己的股肱,担不担心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更何况、他还是那个人……
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问。他抱着闷气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更衣间换上正式服装,他是天河帮帮主,条子想来这里拿人,也得看看他这主人给不给放。
面对专精于案件侦查的刑事组警官,天河帮全员上下可不敢怠慢,所有人严阵以待,待听了警方来拿人的原因更是哗然,竟然是有人报案,说在某工地里发现一具尸体,死亡时间是前天夜十二点左右,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指纹、毛发与鞋印,看守工地的人更目击到,居宇楼于死者死亡时间前鬼祟在附近徘徊。
「前天晚上我待在这里没出去。」居宇楼耸肩。
「谁能作证呢?」警官咄咄逼人。
居宇拓站出来,「前天晚上我跟宇楼一块儿看球赛,我可以作证当时他没出门,这里的管家以及所有值班工人都能证明这一点。」警官知道居宇拓的身分,说:「由家人提供的不在场证明难以采信,居宇楼先生还是跟我们到局里去一趟说明吧,顺便采一下指纹……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也想搜搜居先生的房间,看看他的鞋子。」总堂里的护法齐齐向前挡着条子,这里是黑道大帮的总部,若是随意让条子乱闯,江湖上可是会扫了威信。
「让他们搜吧。」居宇拓淡淡说。
虽说天河帮里人多势众,但流氓也不能与官斗,警察不但代表着官威,也拥有执法者的权威,对外这方面更是枪口一致,若是恶意搞了他们,激得全部警察同仇敌忾起来,几个天河帮也不够与之抗衡,所以居宇拓也只能客气配合,再者、拒绝搜查反而会引起更大的疑窦。
久美子这时也出来了,有点幸灾乐祸,不久身为右辅佐的翁有信也匆忙赶来,居宇楼从他步入总堂就紧盯着瞧,一瞬也不瞬。
商侨也到了,他与警方的关系良好,也与那几位警官熟,于是上前细声询问究竟怎么回事,没多久他回到帮主及二帮主身边,面带忧色的说了些东西。
「……原来用了卑劣的手段……」居宇楼冷哼,「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当年斗跑了颖洛,如今轮到我……」进入后堂搜索的警官出来了,提着几个塑料袋,其中包含居宇拓的一双皮鞋。
「这是居先生的皮鞋吧,请看。」警官拿出一张鞋拓问居宇楼,「这是命案现场拓下的鞋印,证明居先生曾经去过那里,关于这点,居先生有何话说?」「在律师抵达之前,我将行使我的缄默权。」居宇楼面色不变。
「那就麻烦居先生跟我们回去了。」警官说的客气,却是态度强硬。
「让我跟哥哥说一下话。」
警官摆了个请便的手势,居宇楼走到居宇拓身前,背对着众人,只在哥哥面前,他坦白露出担忧的神色。
以不让他人听见的微小音量,在哥哥耳朵边说:「……保得了他们,就保不了你自己。」居宇拓茫然看着他,就算弟弟这么说,他依旧难以抉择。
居宇楼忧伤凝视,接着在众人面前轻轻吻了上去,飘落的瓣吻上了冷清的湖面,涟漪于是在茫然的眼里荡开,居宇拓瞳孔大张,讶异,弟弟这是……「哥哥……」居宇楼低声求恳,「务必救我出来,别……」示弱的低姿态,乍看是他头一在兄长面前放下了身段,但是居宇拓却偏偏能读出他心中真正的意思。
四十九天的复魄期即将结束,这几天会是关键,若是居宇拓缺少足够的阳气回收第七魄,他会真正死去。
弟弟要求挽救的不是自己的自由,而是哥哥的命。
三辆警车驶离天河帮总部,最前头那辆警车里,两警官这样的对话。
年轻警官:居宇拓跟居宇楼是亲兄弟吧?
资警官:的确是兄弟,同父异母,从以前就各自培植势力,为了争夺帮主位置。前帮主死了之后,两人分据正、副帮主之位,居宇楼气焰也收了些……年轻警官:刚才……那兄弟俩为什么亲嘴?让人看的很不舒服。
资警官:我猜……
年轻警官:难道是对公权力的挑衅?
资警官:不。知道意大利的黑手党吧,若党内成员被逮捕,其它成员会以接吻做为暗号;被逮的人借着这吻,表示就算进了牢里,也不会把同伙给供出来,牢外的则用吻来承诺会好好照顾对方家人,让兄弟安心吃牢饭。
年轻警官:黑帮与时俱进,学起意大利人那一套,当作时髦呢。
资警官:看来是这样,不过那兄弟俩给人的感觉很不单纯,分开前也不知道传递了什么讯息,我认为这案子还有入调查的必要。
后头警车里的居宇楼被上了手铐,他抿紧唇,眉心结着化不开的忧虑。
警方带走居宇楼这件事,给天河帮带来不小的打击。各种传言纷纷流入居宇拓耳里,都说居宇楼是杀人灭口,野心甚大的他一直想办法要拉下亲哥哥、甚至不惜制造车祸要害死亲兄弟。
居宇拓没理那些谣言,他聘请了素有常胜纪录的名律师来理案子,更安排人手进入看守所保护居宇楼,私底下还派人关说游走,就希望能将居宇楼给保出来。
目前唯一对居宇楼有利的是,命案现场找到的指纹与他的不符,但从更衣室里搜出的鞋子与现场鞋印则无二致,鞋底下刮出的土壤也证明他到过现场,犯案嫌疑颇高,因此暂时收押看守所,等进一步的裁定。
几天过去了,天河帮里依然焦头烂额,居宇拓干脆让郑子衿在总堂待命,派商侨暗中在警方高层中游走,而事实上,居宇拓很久都没好好阖上眼了,没有了居宇楼,帮里事务完全落入他头上,他忙的分身乏术。
而且、难以入睡。
这天下午,居宇拓在办公室里见了律师,问居宇楼目前情况如何?因为唯有律师能进入看守所里与居宇楼会面。
「气色还不错。」律师推推眼镜,「宇楼先生有话要我传达给宇拓先生。」「他想说什么?」居宇拓问,虽然他心中早有答案。
「他说,第四十九天就快到了,要你别犹豫。」「什么第四十九天?」郑子衿在一旁问,他记得曾经听居宇拓提过同样的数字。
居宇拓颓然坐倒,摇摇头,反问:「子衿,从我出车祸那天到现在,几天了?」郑子衿默数了数,「到今天四十八天。」「……明天就是第四十九天……」居宇拓脸色也暗了下来,突然间他身体一晃,有些摇摇欲坠,郑子衿及时扶住了他。
「身体不要紧吧?」关心地问。
居宇拓抓紧郑子衿手臂,看来像是因为心力交瘁而导致的体力不支,但郑子衿却发现他眼里闪过一抹疯狂。
很熟悉的那种疯狂,就是之前居宇拓颠乱的前兆,然后郑子衿假装不在意的滑过好友的手背,冷冷的。
难道又……
知道居宇拓有事瞒他,但旁边有律师在,郑子衿也就不好多问什么,突然间商侨派小弟来请他们到议事厅去,说他找到了个有趣的信息。
商侨指指计算机屏幕,对匆忙赶来的三个人说:「看看这个人。」律师推推眼镜,一眼认出来,「这不是目击居先生出入工地的证人陈先生吗?这是……他的身分资料,商先生怎么拿到的?」「很简单,这位陈义达陈先生混过黑道,而我为了方便起见,曾私下将天河帮的所有人员数据都输入在计算机里。」商侨很得意的说出一部分事实,但没说出口的是,他键入的可不只是天河帮人员资料,他还曾经派遣高档黑客,侵入警方超级计算机,偷出许多关键性档案,这其中包括全国黑帮里的人事资料。
律师仔细看屏幕,大感惊讶,「陈义达先生二十年前是石魅堂的打手?但就算混过黑道,跟目前他作证的案子也没关联。」郑子衿却是皱眉,这会不会跟翁有信有关?毕竟二十年前,石魅堂掌事的人就是翁有信,这位证人等于是他的老部属。
居宇拓却相当冷静,问商侨:「就只是这样?」商侨回过神,迅速将屏幕下拉,「更有趣的在这里。二十年前证人先生退出黑道,是因为在一场帮派械斗中受了重伤,出院后没办法再干打手,后来的二十年都只能打打零工,偶尔担任工地看守员……」「听来当时的证人伤得很重,难怪出庭时我觉得他怪怪的,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律师说。
「我派小弟到当时他就诊的医院调病历出来看过了,还影印了一份出来。」商侨递出一份文件,「他头上被人打了好几拳,一只眼睛废了,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有问题,不过为了工作,他从没跟人说自己眼睛的问题。」律师恍然,「难怪了,他其中一只眼睛是义眼。」居宇拓随意翻翻病历后就给了律师,「这会是有利的证据吧,一个眼睛不好的证人,怎能确定他看见了谁?至于鞋子的问题更简单,住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拿了那双鞋去穿。」「没错。」律师点头。
居宇拓阴沉沉补充:「也就是说,连我都有可能是凶手,对吧?」郑子衿开始担心起来,他觉得居宇拓又要重演之前的出格行为,对、眼神散漫、以及说话时的郁冷,接下来……正想开口劝他回房里去休息一下吧,天相敲门进了来。
「太太请帮主过去说话。」
居宇拓陡然转身大吼:「告诉她我在忙!」天相是头一见到居宇拓这样猛狞,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但他毕竟自制力强,很快恢复原状,恭谨又说:「太太看来也很生气,帮主你就过去吧,心里有什么不满,借此发泄出来也好。」总而言之,就是帮主若有任何不满,去找自己老妈出气,别荼毒他们这些拿人薪水看主子脸色的下人。
居宇拓呼吸几口,平定心内那暴烈的情绪,接着叫过郑子衿来到一旁,不让人听见他们说话。
「子衿,我怕撑不到第四十九天了。」从袋里掏出一封密笺的信,小心塞入对方口袋里,「明天入夜之前,若是宇楼还不能出来,而我也……你就拆了这封信,照里头的交代行事……」郑子衿变脸,抓住他肩膀用力摇,「什么撑不过四十九天?宇拓,不准你瞒我事情!」居宇拓冷冷阴郁的一眼斜来,就算是从小知交的好友,有些事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尤其是他跟弟弟之间的情事,根本是说不清、道不明,还不如不说。
甩开郑子衿的手,居宇拓离开会议厅,他看来像负了伤的拳击手,勉力撑起,因为还有最后一场挑战要面对,直到赛事结束的钟声响起。
久美子坐在起居室,品尝着从日本带回来的茶水点心,本地的食物在她看来总是不对味,她想着早点解决儿子的麻烦事务,就可以回家乡去了。
居宇拓进了来,却不像往常那样恭敬请安,只是冷冷问:「母亲找我有事?」毫无瑕疵的妆容该是美丽的,但久美子眉梢里有的仅是严厉讥诮,她对儿子近来拼命救居宇楼的行为不解、也不满。
「为了那女人的儿子忙里忙外有什么意义?上回他侥幸逃到国外,好不容易这回让他入狱,不是正好吗?他总是抢你风头,阻碍你,有他在,我每天都寝食难安,就怕哪天你被他给拉下去……」「……母亲这么不信任我?」
「我了那么多心力栽培你,不打算让你屈居第二。」久美子虽没明说,但话里含义就是如此,居宇楼的能力比自家儿子强的多。
「在母亲眼里,除了当上帮主之外,我一无是?」久美子听出儿子语气里的怒闷,却没察觉这是火山即将爆发前的征兆,她放下茶杯,自顾自说:「你做做样子假装奔走救人就好,但别过了头,就趁机让他在牢里蹲蹲,别做多余的事……」「什么叫做多余的事?宇楼跟你在血缘上没任何关系,却是我的亲手足,你不管就算了,我却不能撤手,我要救他出来!」居宇拓都发飙了。
「亲兄弟也要明算帐,那小子也一样,怎么可能会将这偌大的产业放手?你现在救他出来,他将来一定还会想办法对付你……」砰一大响,居宇拓一拳往墙壁上敲,力度之大让久美子猝惊,一抖之下,把想说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去。
儿子从没在她面前做出如此举动,她因此愕然,天翻了是不是?
居宇拓似是疯狂的,说话却冷静无比。
「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指使那些小帮派跟天河帮为敌的幕后黑手是谁,不就是有信吗?他想要孤立天河帮,逼我向日本的舅舅求援……」「没证据不许乱说话。」久美子喝斥。
居宇拓回以冷笑,「……就连车祸也是极组让他策划的,为的是将碍事的弟弟除去,你跟有信就能控制立场软弱的我,让天河帮真正服膺极组。也就是说,暗杀事件里,一开始要杀的人本来就是宇楼,不是我,我却阴错阳差上了车,以至于……」「没这回事。」久美子强自镇定地说。
「……上干部会议里提到,我们锁定了黑幢帮的王袁就是买车装炸药的嫌犯,宇楼当时就发现有信的反应不自然,所以我暗中调查了他、也包括翁涵凌……」嘴角抖了一下,久美子问:「涵凌、涵凌有什么好调查的?」「她在日本修完专门会计师的学分后,直接进入极组的财务部,外祖父秘密钦定她回来台湾成为我的妻子,好更进一步控制天河帮,完成你一直都没达成的目标,也就是――」停了一会,沉声:「控制父亲。」久美子脸色有些白,但她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临危不乱。
「我隐瞒涵凌的背景,是因为不想让你对她有偏见。涵凌学历高、气质好、又有能力,当天河帮的女主人绝对不为过,我也认为她适合你,有她做你的贤内肋,谁也打不垮你。」居宇拓不跟她在妻子的话题上打转,接着说:「关于王袁……我想你知道,宇楼从黑幢帮那里带回他,却不跟我说……」「这证明了他心虚,所以才把人给杀了。」久美子哼一声。
「母亲你明明知道,是翁有信派人抢回王袁杀了,让你偷了宇楼的鞋子,交给涵凌带出去……很高明,那双鞋弟弟并不常穿,放在鞋柜里头,也没人注意到。找个谁穿了鞋子在杀人现场附近走一走,再把鞋送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够了。」久美子脸上都失了从容,想阻止儿子继续说下去。
「母亲心虚了吗?杀人案母亲也参与其中,却想让宇楼背黑锅,我若是不尽心尽力救他,我也跟你们同罪……」久美子恼羞成怒,站起身迅速走过来,不由分说就甩了儿子一巴掌。居宇楼晃了晃,却不是因为情绪受到动摇,他面上依然沉静,但、却是暴风雨酝酿之前的小休止符。
「你不知道?母亲、你真的不了解他……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一切的一切,你的、翁家父女的、极组的、还有我……」久美子斥喝:「他要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一早不说,任条子把他抓到牢里去?你脑筋是怎么想的?老是向着他,眼里就没有我这母亲吗?」「母亲说过,车祸当时宇楼有我这块肉挡着,他随时能开门逃出去,并且摆脱自己嫌疑……」「难道不是吗?」
居宇拓倦极了,非得摊明了不可是不是?
「让我告诉母亲一个事实,为什么我能确定车祸不是宇楼策划的。」闭上眼,让车祸当时的景况在脑中重演,「车子撞来时,宇楼根本没拿我当挡箭牌,而是翻身护着我,他才是我的挡箭牌。」「不可能!」久美子叫。
正视着母亲,哀悯的。
「他还知道我会因为母亲参与其中而为难,所以把所有事情揽了去,就是不让我难做人……只要我装作不知道,我就不用在人情、义理、亲情上头抉择。我明明知道,却把所有重担往他身上丢……」「你、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没疯、我只是傻。母亲你对我有生育教养之恩,但是他也救过我……这样说来,他对我不也有……」「宇拓你是不是被他洗脑了什么?别中计,你是我儿子,只有我才会为你着想,他却是你的敌人,从出生起就跟你抢夺一切,他――」久美子这下真的慌乱起来,儿子眼里那清澈的泉流逐渐混浊,他眼里像是再也没有了母亲、没有了任何供他挂心的事物,跟死人一样。
「我现在才知道,宇楼从来都没认真跟我抢过东西,相反的……」他微微一笑,接着无预警的倒下去,像耗尽了电池的机器人,嘎然止于那应该是他生平最宁静的一微笑里。
「宇拓、宇拓!」久美子跪下来抱着儿子,仓皇的大声往外叫喊:「快送宇拓去医院!天相、快一点!宇拓昏过去了!」看守所里居宇楼听律师说,居宇拓稍早时昏了过去,他也失控了,抓住律师叫:「让我出去!我能救他、天底下只有我能救他!他不能死!」躁动的情绪让狱警立刻跑进来制止人,但居宇楼依旧大叫大嚷,根本不像是个大帮派的副帮主,而是叛逆取闹的青少年,他失了理智似的想往牢外冲,律师只能想办法安抚。
「冷静、冷静、居先生,我这里有了很重要的证据,已经呈上去了,很快就能带你出去……」「来不及!明天就是第四十九天,哥哥需要我,没有我他会死!」咆哮大叫,整张脸暴涨狰狞,他这模样跟失控的大象差不多,两个狱警根本制不住他,很快又跑来第三个、第四个、分别抓住他的手脚,才将他给制服在地下。
「我说了、我全都说了、人是姓翁那该死家伙杀的!他嫁祸我身上,你们去抓他,然后让我出去!」「稍安勿躁啊,居先生,我一定弄好这事……」律师安抚着。
「明天午夜前!不能拖!我要哥哥、我要他!」居宇楼趴在地下,努力翻过脸朝律师大喊,这律师见过各种场面,却从没在自己的事主脸上,见过这样一种表情,混着慌张、绝望、与失落。
以及,害怕。
急诊室里,郑子衿陪着久美子在一旁,此时此刻只能将救人的事情托付给专业医生,他们无法介入。
同样的,急救室里的医师们也很紧张,根据经验,一堆穿黑西装的牛鬼蛇神守在急诊室外头,该患者是黑社会人士的可能性有九成九,就算病床上的这人有多么俊美儒雅也一样。
只能尽医师的本分,查出这人晕倒的原因,才好对症来救治了。
郑子衿见久美子呆愣坐着,平日那咄咄逼人的美妇气势荡然无存,他自己心底也慨然,叹了一口气,曾经以为自己是居宇拓唯一特别的存在,但为什么居宇拓却会对他隐瞒某件关键的事情呢?
那所谓的四十九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明天就是四十九日……
远远望着医生急救的身影,突然间心念一动,一个多月前,居宇楼千方百计阻挡着他,不让进病房探望居宇拓,但后来他想尽办法旁敲侧击,知道居宇拓当时的病况就像现在一样。
这其中一定有关连。
想起稍早居宇拓给他的一封信,还有那一番无头无脑的话,郑子衿立刻跑到厕所去拆开那封信,里头有两张纸,第一张是给郑子衿的私人信函。
信里说,若是等到明天午夜过后,居宇楼还赶不回来,居宇拓自己应该也醒不过来了,那么就把另一封信当作是证据给律师,借此将居宇楼保出来,让他接任帮主之位,带领天河帮。
郑子衿白着脸细看第二张纸,那是封自白信,居宇拓在里头承认,他为了报复王袁用炸弹遥控车策划暗杀,亲自杀了王袁,又因为平日跟弟弟不合,所以偷了弟弟的鞋子想嫁祸,却每天晚上看见王袁的魂魄来向他索命,觉得自己活不过王袁的头七了,所以事先写了这封遗书来坦承罪过。
事实真相明明不是这样,郑子衿冷汗涔涔。
推敲第一封信,好像居宇拓早料到自己会突然倒下,甚至救不回来,所以打算牺牲自己,一方面救回居宇楼,另一方面,让警方查不到翁有信那里去。
由不得郑子衿不沉思,居宇楼是居宇拓的弟弟,救他也就算了,但翁有信充其量不过是个辅佐,居宇拓为何要大费周章保住他?难道是因为翁有信背后有极组在撑腰?
又或者、秋本久美子也涉入其中,所以居宇拓想保护母亲?
错综复杂的内情让郑子衿再度将信纸收起,却在走出厕所后,暗中交代信任的下属,从现在开始日夜盯着翁有信,绝不让他有机会逃回日本去。
第十一章
第四十九天,午夜既过,居宇拓居然又有了意识,他站在床头,静静看着躺在高级单人病房里的自己。
裹在蓝色病人服里的他静如雕像,除了必有的点滴施打外,心电仪器每隔固定时间会响起哔一声,提醒这人的心还跳动着。
他的魂魄离体了,终于能跟原来迟迟不归的第七魄重新结合,却感觉自己依然很沉重,也无法飘飞,不知是否因为肉身跟自己之间还连着一条线的缘故。
他蹲下身拉拉那条线,由自己的脚后跟延伸往床上躺着的脚后跟,这条线缠着他不自由。
母亲久美子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连自己的姿仪都懒于梳整,她不过就是一个身心受到重大打击的母亲,陪在沉睡不醒的孩子身边,盼望一个奇迹。
「母亲、母亲?」居宇拓试着喊。
久美子没听见。
居宇拓有些失落,或者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猜大概会有几位干部还待在外头,毕竟病房里躺着的是他们的现任帮主,他也不确定郑子衿是否拆了那封信看,而他很在意居宇楼是否能被顺利放出来。
他想开门出去,碰了碰门把,居然穿透了去,这下他更确认自己是鬼了,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
或者、这也是另一种自由?
外头走廊静谧宽阔,尽头的护理站前有护士进出,四堂口的堂主都坐在护理站对面,他们的随身保镳及下属都躲到了楼梯间去,彼此不发一语。
他又看见郑子衿走到护理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跟穿着淡粉色护士装的值班护理人员聊天。
居宇拓走近,发现郑子衿可不是在泡妞,他虽然满脸疲倦,却还是一直询问护士们居宇拓的症状,问到最后连护士都答不出来了,建议郑子衿还是询问医生,或者能得到更多的解答。
商侨过来搭着郑子衿的肩膀说:「医生忙了两天也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只能暂时用维生系统来维持生命,你问护士又能问出个什么?」「但是……」郑子衿无奈,他就是不想坐以待毙。
居宇拓试探性的喊了几声,「子衿、商侨、听得到我吗?」郑子衿听不到,其它人也听不到。
居宇拓走到其它人身边,听他们三三两两讨论着,说律师那里有了决定性证据,能让居宇楼很快被释放,若是居宇拓就此不醒,那就立刻通过正式程序,让居宇楼接掌帮位,这点所有人都没异议,但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起副帮主的适当人选,这点就颇多争议,居宇拓听了一阵,想了想,反正他是无法提供意见了,就让弟弟去决定吧,他相信弟弟比自己还有知人之明,绝对不会选择个庸才。
他又瞄到翁有信跟翁涵凌站在墙角,刻意跟这边保持距离,不想让两父女的交谈落入其它人耳里。
他走过去,边走边往后瞧,脚后跟那条线随着他的距离延伸而变细了,却在离翁有信三步的距离时再也无法前进,看来他不能离肉身太远。
听到翁涵凌焦躁的说:「……他要是永永远远昏迷下去,婚事怎么办?」「安排好的计划整个被打散了,谁会料到他会不声不响就昏迷?事前也没个征兆……」「之前不是遇上车祸吗?可能是伤后症候群,就算过几天他醒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旧伤复发……我嫁过去有风险……」「这是组长的命令,你能违抗吗?」翁有信态度很坚定。
「若是他都不醒呢?帮主的位置迟早落入居宇楼手中,到时怎么办?」「……若是这样,你就改变目标到二帮主身上,只要当上帮主夫人,组长应该没话说,到时你尽量吹枕头风,改变丈夫对极组的态度……」「居宇楼对我没有兴趣。」翁涵凌恨恨地说。
「试试看,之前他说不定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而已。你条件那么好,他不可能看不上眼。」「嗯,我知道了……」翁涵凌点头。
「帮主何时会清醒也不一定,总之你还是先装着情义重,才不会留人话柄,帮主若真的成了植物人,你再假装伤心欲绝,借故求二帮主安慰,他迟早会落入你手中……」居宇拓退后几步,他并不意外翁家父女俩会出现这类的谈话,但是想到以后居宇楼说不定真会娶了翁涵凌,他心中就一阵紧缩。
为什么?是因为不想弟弟也受骗吗?还是……他往回走,经过护理站、经过几位干部的身边、绕过愁眉锁的郑子衿、穿过病房门,看着老态明显的母亲、以及跟死了一样的自己。
他维持这样飘荡的状态要到什么时候?虽说没有了肉体,应该获得了另一种自由,但却因此变得更加的空虚、寂寞。
真正的死亡究竟何时会真正降临?
从前每当他遇到挫折时,他常常会希望消失了去,谁也找不到自己,但如今自己真的要消失了,他又忍不住猜测了起来。
若他真的死去了,谁会在每年的忌日里,站在墓前想着他而黯然?谁会常常拿起他的相片,凝视到夜、或者轻轻印上一吻?谁会在午夜时一遍又一遍的梦着他,醒来后辗转反侧、再也不能成眠?
有谁?
他突然间想流泪,魂魄里却什么也滴不出来。
出了看守所的居宇楼什么都不顾了,让律师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到医院去,期间更是连络了九江大师,非要他也跟着往医院会合。
「『复魄』」术功亏一篑,就连大罗金仙也难以……」九江在电话里暗示了哥哥的回天乏术。
居宇楼不管,只要有一丝希望,他绝不放弃。
病房里有几位医师正在里头会诊,久美子、翁有信、翁涵凌及郑子衿则专心听取医师说明,知道居宇楼来了,久美子立刻出去挡在病房外,她或者是嫉恨儿子一心向着居宇楼,红着眼铁了心不让对方进入。
「你又想对宇拓做什么?他是我儿子,我有权不让你进去看他!有信都跟我说了,上车祸时你给宇拓下了药,让他昏迷不醒,这回要是再让你找到机会暗害他怎么办?我不会让你碰他、我不会让你碰我儿子!」走廊上久美子尖叫大嚷,两日来的疲累与精神耗尽的她已经不是昔日高雅美妇,而是夜叉一样的鬼女。
居宇楼神情更似厉鬼,森林开口:「让我见哥哥!」久美子指着电梯口,叫:「你给我滚!」居宇楼对自己的保镳们一弹手指,他们立刻架住久美子,其中一个甚至暗中掏了手枪抵在久美子的后心上。
翁有信及郑子衿等人的随行下属看这里不对劲,全都奔过了来,久美子自己的保镳看来就要动手,居宇楼冷冷喝住他们。
「现在天河帮由我做主,你们都是天河帮的人,该听谁指挥,不需要我多说吧?」黑道生态里强者为老大,很不巧,居宇楼就是天生的强者,更何况身为帮主的居宇拓昏迷不醒,谁都知道他就是帮主继任者,就算久美子为天河帮前主母,但失去了丈夫与儿子做靠山,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骄纵女人。
所有人想明了这一点,不吭声退开,强弱态势立显。
居宇楼又不屑地瞄了久美子一眼,就算是日本极组组长的亲妹妹又如何?他才不把日本极组放在眼里。
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从医院二十三楼看出去的景致相当美好,居宇拓因些闲散坐在窗台上了望,现在的他除了悠闲度日外,还希望切断跟自己本体连接的那条线,如此一来,他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吧?
也或者会下地狱。他没忘了,身为黑道的一份子,就算没亲手杀过人,其它见不得光的非法事业,早就将他上天堂的资格剔除了。
耳朵里听着久美子缠着医生询问,要将自己送去日本还是美国医治比较好的时候,病房里起了骚动,商侨跟郑子衿同时由手机接到信息,说居宇楼来了。
弟弟终于获释了,这让他欣喜,把了望的眼光收回,然后久美子当先冲出去,隔着门都可以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骂。
居宇楼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个瘦削的居士服青年,面青唇白倒吊三白眼,居宇拓觉得这人很熟悉,想了想,原来是之前建议弟弟行「复魄」术的九江。
居宇楼迅速瞄了一眼床上的人,接着要商侨及郑子衿等人出去。
「别对宇拓乱来!」郑子衿还是不信任这人。
居宇楼不说话,但他眼里阴寒的杀气暗示着,若是郑子衿不听从,他会立刻将人从二十三楼给扔下去。
商侨拉拉郑子衿,低声说此时此刻他可不想跟个疯子斗,让郑子衿稍安勿躁,怎么说都是兄弟,就算有恩怨,居宇楼也不可能在人都昏迷不醒的这时候乱来是不是?走吧走吧。
郑子衿忿忿不平,经过门时还特意撞了站在门边的九江,在他眼里,九江就是个不学无术混吃混喝的神棍,也不知道居宇楼找这样的人来医院是干嘛。
九江被这恶意的一撞,差点儿摔到墙壁上,但他哼也不哼一声,默默看着走出门外的郑子衿背影,哼、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么没礼貌的后生小辈,他多的是方法整治。
居宇楼留下了主治医生们,他要听医生的说法。
「虽然居先生还有心跳及反射动作,大脑却已经大半失去功能,凭本院的设备及技术是无能为力了,往后要延续他的生命,就得靠家人的长期照护才行。」主治医师擦擦汗解释。
「没有醒来的可能?」居宇楼沉痛地问。
「他的大脑依旧有部分意识,于『最小意识状态』,这在医学上是有苏醒来的案例,但机率太低……」「我哥他……」居宇楼摸着病人的手,缓缓问:「被判定为植物人了?」「是。」医生给了答案。
居宇楼像是疲惫的君王挥退臣子,等医师离开,他锁上了门着急问九江:「不过迟了些,应该还有救,对不对?求求你、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再叫醒我哥哥!」居宇楼嗓音里都带了哭声,他慌张的就像是无意中弄丢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整个手足无措。
九江摇摇头,看着病人脚踝的那条线,阴阴的视线往窗户边延伸,害居宇拓一时以为九江看见了他,但九江却立刻转开眼,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是有心还是无意。
居宇楼愣了半晌,突然间扑到床边去解开居宇拓的病人服,青着脸说:「一定来得及……我现在给他补充元阳、有多少就给多少……」这举动就连居宇拓都被吓得从窗台上跳下,忙要去阻止弟弟,病房里还有个九江在,弟弟就这样把无力反抗的他脱得光溜溜、甚至还想要当场演出活春宫,这、这、太难看了!
「宇楼你别这样,我──」
捞空,居宇拓的手就这样穿过弟弟的手臂,让他怔了一下,才回想起自己的幽灵之身,也就是说,弟弟根本听不到自己,感受不到自己。
只能茫然看着居宇楼颤抖的手指头去解开病人服上的绑绳,上衣松开了,大片的刺青于窗户投射来的自然光下,显得耀眼夺目。
居宇楼接着要解哥哥的裤子,九江拦下他。
「来不及了,居先生,令兄魂魄已经离体,任何事都已经成了定数,不过……」「不过什么?」居宇楼慌忙追问。
「令兄其实命数未尽,只是惨遭横祸……所以游魂跟本体之间还有连系,除非肉身真正死去,他也才能解脱……」「解脱、什么意思?」
「魂魄飘荡于天地之间,也是件苦事。听我劝吧,放下他,让他肉身死去,这样他才能进入轮回,不必成为孤魂野鬼。」「不!」居宇楼失控大吼起来,「我不让哥哥死、我会带着他到世界各地找名医,只要有能救醒他的可能,我绝对不放弃!」居宇拓在一旁呆呆听着,弟弟为何会对他如此执着?两人不过兄弟一场,用得着这样激愤吗?
「何苦呢?宇楼、何苦呢?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他喃喃问着居宇楼:「何苦呢……」九江耸肩,却又语重心长,「天命自有道理,法术能做的因此有限,而脚跨阴阳两界的最大难题就在于抉择,择生或择死都在一念之间。我就提点这么一句话:活路全在自己身上。居先生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说话时,眼神老是瞟向居宇拓那一方,让居宇拓搞不清楚,话里头的「居先生」指的到底是居宇楼、还是居宇拓。
居宇楼根本也没听那意,他颓然坐倒在床前,扶着额,将表情给藏起来,直到九江也推了门出去,这才放下手,怔怔凝视床上的容颜。
他抓起居宇拓的手,好好的包在自己掌心中揉搓,他想传递自己的生命力过去,如果可以。
「许多人都以为我想当帮主,就连你也……」不是吗?居宇拓小声问。
居宇楼听闻不到哥哥的呓语,他只是一遍遍亲吻哥哥的手背、掌心。
「我要这天河帮做什么?不过是一个黑道帮派,有什么值得我全心意去争取?难道你都猜不出答案吗?笨哥哥……」居宇拓愣了,弟弟究竟想要自己知道什么?记得弟弟从前曾经说过,那答案很简单。
他已经不忍心去看弟弟那低落的表情,转过身去走到窗边,窗外蓝天宽阔白云冉冉,他多想就这么乘风归去──「……哥哥放心,我会掏尽帮里每一分钱财每一分人力,就算需要跑遍全世界,都一定要救醒你;如果在我死前你还不醒,我就亲手掐死你,跟你躺在同一副棺材里……」一震,居宇拓回头。弟弟刚刚说了什么?连死都想跟他埋骨在一起,难道……为了厘清弟弟话里的涵意,他隔着病床看居宇楼的眼睛,他从未这样端视着弟弟,以往弟弟的眼神太犀利,他因此总下意识的避免与之对视。
他看清楚了。
弟弟眼里有难以想象的邃专注,似海洋,但此刻海面上正吹起大风暴,波涛汹涌出了灵魂之窗,变成眼泪滑下那峻厉的脸庞。
原来弟弟也会情绪失控、原来弟弟也会哭。
若自己真的死去了,谁会在每年的忌日里,站在墓前想着自己而黯然?谁会常常拿起自己的相片,凝视到夜、或者轻轻印上一吻?谁会在午夜时一遍又一遍的梦着自己,醒来后辗转反侧、再也不能成眠?
居宇拓现在确定了,弟弟一定会在每年哥哥的忌日里,站在墓前想着哥哥,他还会拿起哥哥的相片凝视到夜,在其上印下一吻,又在睡下后梦到哥哥,醒来后失眠到天明──他会一遍又一遍喊着哥哥……
「你别哭……」
居宇拓想揉揉弟弟的头,替他擦掉眼泪,但是怎么碰都碰不人,他开始觉得这灵魂空荡的不实在了,就在他想要用力紧拥弟弟的这一刻。
如果自己还活着……
「求求你活回来、哥哥……」居宇楼伏在哥哥身上,肩膀不住抖动,泣不成声了,「活回来……什么我都答应你……」「……是真的吗?」
「是真的……」居宇楼回答完后就愣住了,脸上摆出了个嘴巴大张的可笑表情,「哥你醒了?!」这表情让居宇拓莞尔,不装模作样的弟弟亲切多了。
居宇楼抖地刷一声站起,回头喊:「医生、医──」「……等等……我想问你……」
居宇楼狼狈地用手背擦眼泪鼻涕,回头。「嗯?」「……你很爱我?」
弟弟再怎么聪明再怎么会算计,却怎么也想不到,昏迷几天的哥哥刚醒来就问这种问题,而这问题偏偏比有人拿了一座山往他身边砸还来得更惊心动魄。
哥哥为什么这么问?难道……
然后他决定破釜沉舟的说出那个答案。
「……很爱很爱……」坐回床边,把头埋在哥哥掌间,低声说:「很爱很爱哥哥,所以……求你爱上我……」原来答案真的如此简单。
久美子跟郑子衿冲了进来,随后是医生与护士,在众人的手忙脚乱间,弟弟被要求退到一旁,但两人的眼光始终黏在一起,没分开。
奇迹降临,降临在居家两兄弟的身上。
尾声
面向着庭院的拉门推开了,居宇拓坐在房间外头的门廊上纳凉,爱装酷的弟弟则不客气的把哥哥大腿当枕头,占有欲强烈的手环着人家的腰,舒舒服服的撒娇呢。
「所以我说了,答案就是这么简单。」蹭着哥哥的身体,天上人间夫复何求。
「答案虽然简单,但你总故意表现的高莫测,引我往奇怪的方向想。从现在起,我要你任何事都给我老实说、简单说、不许打哑谜、不许卖关子、不许……」「我爱哥哥。」
「你!」脸红。
「我爱哥哥,从十五岁的夏天起就爱了,也会永永远远爱下去。」居宇拓可气了,弟弟都几十岁的人,怎么还学年轻人说那些恶心肉麻的话?他能说自己可不好意思听,干脆把人从腰上给推开。
「你、别说了,滚开!」
被推开了,但居宇楼哪是简单就起打发掉的魔王?匍匐着爬来,继续挨在哥哥大腿上,两只手跟藤蔓一样,再度将哥哥抱得老紧。
「是哥哥要我简单说,不卖关子,不打哑谜。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然后、我也不准哥哥娶别的女人,哥哥必须永远睡在我的床上,我每天睡着都要抱你,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必须是你,我……」「好啦好啦、别再说了!」居宇拓受不了,这弟弟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从早到晚也不知哪来的一堆情话好讲。
「……那哥哥呢?一人一才公平,哥哥也不能卖关子。」仰头追问。
「不知道。」别过脸去。
「我知道哥哥脸皮薄,那、行动证明呢,吻我、或者……」居宇拓被磨的受不了,投降,低下头去正要亲吻,通内厅的门被拉开了,天相一脸正经站在门口。
「……抱歉打扰了。两位还需要多少时间?」居宇楼不悦地说:「你这管家愈来愈不懂规矩,开门前不懂得先敲敲门?」「我敲了,但两位显然正兄弟情、不、那个兄友弟恭,所以……」居宇拓再推开无尾熊一般的弟弟,问天相:「有事?」「郑堂主来拜访帮主,说是私人事务,我先请他客厅里坐坐。」天相看看手表,「两位衣衫凌乱,不适合接待客人,接下来五分钟请整理好仪容,我趁空去准备茶点。」居宇楼往天相扔来寒寒一眼,后者退开、关门,琢磨着今晚让厨子为那两兄地准备个土茯苓牛蒡煲龟汤,助肾补阴;总之家里主人和合了,身为部属的他们也就自在安乐,大家说对不对?
居宇拓正要起身,突然间往庭院看了一眼。
「怎么了?」居宇楼问,也往同一个方向看。
「你刚刚说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当时我也就十八吧?我记得有一……」他指指靠墙的矮树丛,笑的桀黠:「你躲在那里偷偷看我跟女孩子亲热。」「哥哥知道!」居宇楼真的有些意外。
居宇拓皱皱眉,「你蹦上蹦下像个小猴子,怎么不知道?我本来要赶人,后来想想你也十五岁了,就当给你启蒙……」居宇楼愣了好大一会,突然间又扑过去抱住哥哥,那一扑太猛了,把居宇拓弄得好痛。
「发疯了你?!」抱怨,忍不住又要推开人。
「不、哥哥真的启蒙了我。」把头埋在居宇拓的胸口上,听来相当开心,「就是那一……」就是那一、就从那天起,将哥哥美丽的身影放入了心底,直到现在那影像依然鲜明,永远也没褪色。
而现在他终于能真正的拥有哥哥,再也不放手。
可能是居宇楼刻意拖延,郑子衿等了二十分钟才见居宇拓姗姗而来,后头居宇楼悠闲踏步,显然也想尽尽主人义务招待来客,三人坐下后随口说些言不及义的天气相关话题,郑子衿才拐弯抹角的要进入正题。
「夫人回去了?」
「母亲从我出院后,一直精神不振,她说还是回去日本自在些。」居宇拓苦笑,「我这回昏迷吓坏她了。」居宇楼冷笑,「其实想早点逃走,毕竟我随时会向警方供出她协助杀人……」「宇楼!」居宇拓低斥。
居宇楼不说话了,他恨久美子恨的要命,要不是为了维护她,哥哥当初会几乎牺牲掉自己,只为成全孝道吗?那女人除了当初生居宇拓有功之外,其余有个屁用?
郑子衿当然懂得察言观色,叹了口气,说:「关于姓翁的,两位打算怎么解决?」居宇拓身为帮主,早就将这件事情考虑过了,也跟居宇楼商量过,最后他跟郑子衿小声说:「黑道有黑道的解决方式。」郑子衿默然。翁有信两几乎害死居宇楼,但他却又是天河帮老干部,过去立下无数功劳,就这样丢给警方说不过去,所以居宇楼打算私了这件事。
居宇楼突然说:「他正准备潜逃往日本去,就让他去吧,我已经准备了惊喜给他。」「放过他家人。还有,别引起极组注意,最好排成车祸……」居宇拓垂着眼说,别看他外表温和,该狠的时候能狠的。
「遵命,哥哥。」
郑子衿看着居宇拓与居宇楼两兄弟,两人之间的默契,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亲密无间,他想,或者自己该退了。
起身说堂里还有事情,郑子衿告辞要离开,居宇拓要送,郑子衿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却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他。
「这东西没用了。帮主大人,容我以朋友的身分上建言。」郑子衿正色说:「不管你为了何种原因牺牲,都有人会为你的牺牲而难过。」居宇拓默默收回那信,知道郑子衿看过里头的内容了。
郑子衿离开后,居宇楼对那信的内容在意不已,假装随口问:「他给你情书?」「子衿怎么可能给我情书?」
「让我看看。」
「你没看的必要。」
居宇楼脸都沉了,问:「哥哥你老实说,你跟子衿没发生过那种关系吧?你从以前对他都比对我这个弟弟好……」居宇拓怒了,「子衿是我好友,也是忠心的干部,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可是那信……」
「机密,你不能看。」
「我是二帮主,哪有我不能看的?」「你说过只要我活回来,什么你都答应我。」居宇楼喉咙堵着了,他的确给过这样的承诺。
居宇拓找到打火机把信给烧了,回头见弟弟也追来瞪着自己,真是,以往那么稳重有型的弟弟,怎么却在这时别扭的像个小孩子?
「这是遗书,但用不着了,所以子衿拿来还我。」看着黑色的灰烬于眼前飞啊飞,终于还是决定说清楚,「放心,下如果还写遗书,我会跟你一起写,因为你说过会亲手掐死我,要我跟你躺在同一副棺材里。」「哥、哥哥怎么知道我说过那些话?」居宇楼惊的合不拢嘴,却又猜:「难道病房里有监视器?」居宇拓走回房间,弟弟还在后头猛追问,他理都不理。
总也得留些个谜题给弟弟猜吧,或者等以后的某一天,他会将自己魂魄离体后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说给弟弟听,但现在他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能活回来的真正原因。
因为想爱。
因为想被爱。
居家兄弟的爱情密码
居宇拓刚接任天河帮帮主之初,对帮务总是躬体力行,每日里早出晚归,忙得分身乏术,后来是弟弟居宇楼看不过去,将许多例行性工作分派出去,应酬事务除非必要,也都改由八方顾问或四大堂口主来代劳,这才让居宇拓有了正常的作息,能每天按时回家睡觉。
居宇楼好欣慰啊,总之、累死下属也别累到他亲爱的哥哥。
这一天上午,居宇拓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危机,原本预计要去视察某工程现场的他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辆可疑的车辆追踪,司机立刻转往最近的交流道,这交流通往忙市区,一般说来,只要到了人多车多的地方,就容易摆脱跟踪了。
居宇拓在这期间打电话连络居宇楼,却全都被转入了语意信箱,让他心神不定起来,没注意到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自家司机居然将车开入高铁站入口。
「帮主快下车,到二楼去跟接应的人会合,后头的追兵我们负责搞定。」保镳迅速下车替主子开了车门,接着将人拉出来,又递过去一张纸,居宇拓低头看,那竟是一张车票,班还是今天的,二十分钟后开车。
「这个……」
刚要问详细,保镳已经上了车扬长而去,居宇拓警觉起来,这司机跟保镳一向受自己信赖,怎么今天却搞了出格的事?在有不明人士追踪的情况之下,将他给丢在这里,这完全不是理危机的正确方法。
难不成司机及保镳收了敌家的好,搞出叛变来了?居宇拓警惕起来,一时间草木皆兵。
又有车驶来,跟刚才追踪的车辆是同一型号,他立刻闪入建筑物内,手中握着车票的他又想,谁在故弄玄虚?又是谁来接应他?
考虑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就算有心者也不敢乱来,而如果这真是一桩安排好的阴谋,他倒想好好的会会这幕后黑手呢,他居宇拓可不是个怕事的人。
依言到了二楼,旅客大厅内看见带着墨镜、一身休闲装扮的弟弟居宇楼站在验票闸门前对他用力挥手。
「哥哥、这里!」
居宇楼的体型是标准的矫健运动员,外型又峻酷,这一大声呼喊,可招来许多注意了,居宇拓有些个窘,想说这场合可不适合黑帮份子嚣张啊,却没想到自己外貌也跟伸展台上的顶尖男模特儿有得比,早就有许多女孩子躲着偷用手机或数字相机替他拍了美美的照。
「你怎么在这里?」居宇拓跑到弟弟前,狐疑地问,怪不得一大早没见到人。
「情况紧急,待会车上解释!」
居宇楼拉着还不明就里的居宇拓迅速验票过闸门,下楼往月台去,在开车前五分钟跳上前往另一座大城市的高铁车厢。
让哥哥坐靠窗位置,居宇楼舒舒服服调整椅背的角度,「差一点就赶不上车,所以我说情况紧急……」居宇拓用力抢下他眼镜,低着声问:「到底搞什么鬼?有人跟踪我,你……」话问到一半就被神情紧张的居宇楼按下,后者小心翼翼四张望。
「有敌人跟上车?」居宇拓手入上衣暗袋,抓着蝴蝶刀戒备。
「不只小女生大胆,连欧巴桑也偷拿相机拍哥哥……要不是我怕闹事会破坏游兴,一定过去砸了她相机。」夸张了这弟弟,但是哥哥却听到了奇怪的字眼。
「什么游兴?」
火车这时缓缓开动了,居宇楼松了口气,笑着问:「哥哥忘了?」「忘了什么?」
「约会啊。记不记得哥哥第一到我房间里看球赛时打了个赌,我赢了,哥哥跟我约会,哥哥赢了,我答应做一件事。」居宇拓脑筋一片空白,依稀彷佛是有打赌这件事,但因为他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最后自己是输是赢,后来居宇楼也一直没提这件事,他还以为弟弟不过是开玩笑呢。
「到底哪队赢了?」他终于问。
「南非。所以哥哥欠我一个约会。」「约会就约会,也不需要搭火车往那么远的地方。」居宇拓忍不住嘟囔:「你等等,我连络天相交代事情……」「别打给天相或任何人。我要跟哥哥到很远很远、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想做的事……」「你想做什么事?」居宇拓好奇。
「答案很简单,哥哥可以猜一猜。」又打哑谜了,居宇拓因此不满,不是早跟弟弟说别再打哑谜、卖关子吗?怎么没多久又故态复萌了?哼、所以不猜,转头望着窗外风景,让一大片的田园绿景淹没思绪。
滴滴滴滴、手机简讯提示音响起,掏出一看,瞪了弟弟一眼,人就在这里,还传什么简讯?弟弟却背对着自己,也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那就看看弟弟玩什么把戏。居宇拓叫出简讯,立刻傻眼。
5201314
莫名其妙的七个数字,这、什么意思?难道是瑞士银行保险箱的密码?
滴滴滴滴、讯息又来,依然是居宇楼传的。
0451392
725184
怎么又来二组数字?居宇拓见弟弟依然背对自己,显然不想立刻给答案,自己可也恨了,但他不是省油的灯,手指忙碌也传起了简讯,却不是回复弟弟,而是给商侨,要他查出以上三组数字是否跟近日某黑帮的海外洗钱有关连。
商侨在十秒钟后回了简讯,一开头就劈哩啪啦抱怨:帮主大人,会玩这老掉牙游戏的人都已经进棺材里了,你是开我玩笑吧?我国小就知道那些意思了。
居宇拓满脸冷汗,商侨读国小时就解得出的密码,为什么自己听所未听、闻所未闻?想回头要居宇楼解答,又觉得拉不下脸,正在两难间,商侨又传了简讯来。
「大概是二帮主又逗你了,你不懂那些东西正常的,5201314-我爱你一生一世-0451392,你是我一生挚爱-725184,请爱我一辈子。」「吓!」居宇拓惊诧地叫了出来,这还真不能怪他不懂,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管教的他,哪接触过当时同辈间最爱玩的简讯传情游戏?
「哥?」居宇楼立刻回过头来,担心问了句。
居宇拓不理他,同样回头发了简讯过去,聪明的现学现用。
7474
骨节粗大的手摸索过来,盖上哥哥的手机、以及握着手机的手。
「舍得吗?」弟弟小声问。
「放开,这里是公共场合。」居宇拓看到推零食饮料车的服务人员正接近这里,忙低声说。
「不放。」握得更紧了。
他们不知道,这样大胆牵手的举动让女服务人员在当晚以实时通跟闺密诉苦:为什么好条件的男人要不死光了、要不都是gay!
两个小时后,居家兄弟站在离天河帮总部距离遥远的另一都市华;假日的缘故,到是出门玩乐逛街的人潮,他们也成为人潮里的一小方风景。
居宇拓觉得自己跟这样的商业娱乐圈格格不入,他不习惯这地方,弟弟却熟门熟路带他到逛。
「哥哥换套衣服吧,穿着西装,哪里也不好玩。」居宇楼上下端详着哥哥。
「我习惯……」
话还没说完呢,立刻被弟弟推到最近的一家男性精品服饰店,半小时候出来,居宇拓变成了潮男,偏年轻的装扮卸掉他素来沉稳的气质,他看来就跟一般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差不多。
「G、这样很怪,我……」
「不怪、一点都不怪、哥哥偶尔也该穿年轻些,不是我自夸,我挑衣服的眼光比郑子衿好太多了。」居宇楼可满意了,哥哥从以前都把衣柜里添装的事情交给郑子衿,从今天开始,他居宇楼会把这事情揽来自己做。
居宇拓却不可置否,衣服这种东西是看场合穿的,只要得体不失礼就行。
居宇楼心情很好,抱着哥哥的肩又说:「看场电影吧,三D版XX金刚……哥哥去买票,我拿爆米跟可乐。」「我对电影没兴趣。」
「不看电影就不算约会。堂堂一帮之主,难道要食言而肥?」弟弟很聪明地拿话堵人。
居宇拓语结,又听弟弟千交代万交代。
「记得跟售票员要最后排靠墙边的位置,如果她不给你,就拿你那把蝴蝶刀恐吓他。」「你怎么知道我藏了刀?」
「哥身上哪有我不知道的呢?」说着拍了下居宇拓的屁股。
轻佻,居宇拓用眼神训了弟弟,就算两人目前看来一点也不像黑帮份子,也别明目张胆吃哥哥豆腐呀。
等居宇拓知道电影厅里最后一排边边是俗称的情人座时,都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但这时的他可完全没概念,乖乖去排队买票,只发现当售票员隔着压克力窗户,以扩音器重复询问自己想要的位置时,后头跟排的年轻女生们都吃吃笑了出来,边看他还边偷笑,脸红红也不知道红个什么劲儿。
这位置有什么不对呢?居宇拓懊恼地想,坐在能一目了然全场动静、方便迅速退离现场的地方是保命之道,他并不觉得弟弟的要求有不妥之。
等弟弟捧了五颜六色的爆米及两大杯可乐来时,那些女生也不笑了,纷纷掏出手机上脸书,说某某电影院出现了一位绝世大帅哥,帅哥旁边有护草使者,猜测两人是情侣的机率有百分之七十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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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D电影对居宇拓是很新奇的,光是屏幕里的对象飘浮眼前就让他目瞪口呆,连弟弟塞过来的大桶爆米都忘了吃,他看得目眩神迷津津有味,却在剧情最精采的时刻,有温热的手往他后头钻了过来。
居宇拓反射性就要揍人,举手到一半才想起身边坐着的是谁,一转头,弟弟贼贼笑呢。
笑什么?哥哥不耐烦的悄声问。
弟弟不答,手继续往哥哥后头裤子里钻,谁叫他从年轻起就有个崇高远大的梦想,跟哥哥坐在电影院的情人座里,黑暗中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美梦成真了。
弟弟心愿得遂,苦的却是哥哥,他看机械人变身正兴致盎然,弟弟来搅什么局?立刻反腕向后,把那咸猪手拉出来推回去。
二十分钟后,屏幕里斗战场面高潮迭起,有只手又不屈不挠摸了来,直击哥哥跨下那重点位置,弄得哥哥鸡皮疙瘩全冒起来,往旁瞪一眼。
「够了!」
弟弟才不管呢,总之,眼睛惬意看着大屏幕,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抓了爆米塞口里,右手则以各式色情的方式狭玩哥哥,偶尔偷瞄一眼,银幕上反射而来的光线让哥哥脸颊上那红红的一团怎么遮也遮不了。
在天河帮二帮主的眼里,哥哥那羞窘的表情,已经可以归之于全世界最性感的图画了。
居宇拓气死了,底下被高明的手法挑逗的都鼓了起来,而电影院里都是人,要是他不小心因为舒服而呻吟出声,这张脸往哪里摆?偏偏弟弟还拉开他裤子的拉炼,亲自给哥哥马杀鸡,本来安分的某体就这么越来越兴奋,欲罢不能。
男人一但被点起了火,可就难以消灭下去──「……让我看电影。」小声的,最后通牒。
「不要。」弟弟轻笑,指腹故意在哥哥已经微微湿润的顶端搓揉。
居宇拓在自己喊出声前,及时住了嘴,但他也在瞬间起了杀意,干脆给弟弟一拳,因为人若昏迷就不会吵了,他也能安安静静看电影,而这部戏真的不错看,错失可惜。
捏紧拳头、但──
……算了,何必跟居宇楼计较那么多?小自己三岁,调皮淘气是应该的,原谅他、原谅他……原谅个屁!弟弟居然将爆米往旁一扔,变本加厉要低下头就要含住哥哥底下──银光一闪,小刀尖端抵来喉结。
「别吵。」清冷地说。
居宇楼冷汗直流,哥哥该狠的时候果然够狠,这一刀刺来之前无声无息,事前更是连点征兆也无,力道只要一个拿捏不准确,他可就得血溅影院了,而情人座玩亲亲的梦想就此破碎,他躺回自己的红绒毛椅背,心底哀嚎──电影里的XX金刚有我帅吗?哥哥你到底爱不爱我???!
电影完结,居宇拓一马当先出了电影院,剧情虽精采,但他心里非常不爽,不但被司机及保镳给丢到了高铁站,什么状况也搞不清楚就跟着上了车,到了这里还被嘲笑衣着,就连想好好看场电影,还得防着性骚扰,总而言之,被弟弟耍得团团转的他就要濒临爆发边缘了。
居宇楼当然发现哥哥气场有如寒流过境,他小心地问:「哥哥不喜欢这部电影?」「喜欢。」冷冷回:「但是……」「等等!」居宇楼猛然打断哥哥,紧张地说:「追来了……」「谁追我们?」弄得居宇拓也焦急起来,「这里是秋鹤帮还是靳家的地盘?天河帮跟这两家没结过怨吧?」「这事晚点再说,哥哥我们先兵分两路,十分钟后电话连络会合。」当街给哥哥一个清亮的啵吻后立刻跑开。
就算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维安人员,遇到枪击或炸弹攻击发生于身边时,也需要三到五秒钟的时间,才能回复临场的应变能力,居宇拓也一样,众目睽睽下被弟弟这么亲了,不啻于地雷爆炸于他三公尺之内,让他呆了起码有十秒钟,然后──暴怒!
暴怒!
除了暴怒还是暴怒的暴怒!
一堆人朝他指指点点也都不在意了,他只知道这冒冒失失的甜蜜约会让他身险地,却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再加上弟弟老爱卖关子的行为让他失控,任何事都无法掌握手中的感觉太窝囊了!
「我不管了。」他咬咬牙说:「约会是吧?很好,我就让约会更精采些。」居宇拓一个人在六点半的城市里散步,玻璃帷幕大楼反射夕阳的金红色光芒,把水泥丛林照耀的温暖,却让他心绪焦躁了。
身边难得无人跟踪,保镳、干部都在遥远的地方,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独了,突然觉得相当的空虚,而弟弟──而那个人──
闲逛两个小时后,他走进街上一间超商,拿了罐矿泉水结帐后饮用,又站在书报架前浏览杂志。
口袋里手机又响。弟弟之前几通电话都被拒绝了,所以故技重施,改而发简讯。
『又生气了?』
居宇拓选择漠视,不回复。
『我爱你,回到我身边。』第二通简讯。
身边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吓得居宇拓立刻按掉手机,却看见侧边站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气质清凝,正在翻着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却不知为何分心瞄到了自己的手机,因此忍不住笑出来。
「抱歉。」那青年自知失态,很不好意思的说了,他音质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听得人心旷神怡。
居宇拓也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只好报以微笑。那青年继续翻着杂志,居宇拓则放下手中的书,哒哒哒哒压着小小按键也回以简讯。
『一个小时内找到我,今晚任你置。要是找不到,约会腰斩。』关机。总爱操控他人行为的弟弟,也得偶尔领略下失序的滋味,尤其在爱情这一方面。
试试看吧,弟弟,这换我跟你打赌,金属水泥的城市拥挤密集,而身边陌生人来来去去,你要如何穿越人流找到我?
觉得冷气吹得差不多了,正想再拿罐饮料结帐离开,他前头已经有人先杵在柜台了,反常的是,那客人在闷热的夏日晚上带着口罩,头上安全帽也没摘。
不着痕迹往前看,赫然发觉那人正持枪指着柜台后的店员。
居宇拓皱眉了,看杂志的青年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他手上那把枪像是真的。」这青年给居宇拓的惊讶感比那歹徒还要大,普通人碰上这种事,吓都吓死了,这人却气定神闲,看来经过大场面。但就算如此,青年看来是长年坐办公桌的文人,就算镇定,大概也仅止于内心的镇定,对那枪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居宇拓身分特殊,不想管闲事,不过在他看来,歹徒手里的枪枝是真的,持枪的手却发着抖,表示歹徒比那店员还害怕,而同一间超商的其它店员似乎刚好都在仓库里点货,店里也只有居宇拓跟那青年两位客人,歹徒大概觉得机会正好,才趁这时间点抢劫。
店员惊恐地接过歹徒递来的布袋,按着要求把收款机里头的所有钞票及零钱扔进去;歹徒又焦又急,结结巴巴要店员打开另一台收款机,又警戒地看着后头,确认店里另外两名客人没打算乱来。
突然间有手机响起,铃声来源却是青年的裤袋,青年不动声色,但神经紧绷到了极点的歹徒却因此抖了一大抖,这铃声切断了他的理智,他转过身来,枪口朝着那青年、朝着他胸口──青年见到枪口指着自己,目瞪口呆,居宇拓却对拔枪相向的场面司空见惯,加上离歹徒近,立刻跨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握枪的手腕,扭转,歹徒吃痛之下枪脱了手,居宇拓一脚把枪给踢开,又顺势切入过去顶住对方腰,以杠杆原理把他由后往前摔,那歹徒背部砰一声着地,在地上抽搐不已。
那青年脑筋也快,取下文具架上的胶带拆封缠紧歹徒手脚,就在这时不远响起警车鸣笛声,是店员稍早前偷按了警铃。
「不好!」「糟糕!」居宇拓与那青年同时喊出声,接着愕然对望。
「……我不喜欢跟警察碰面。」青年苦笑了下,看得出来有难言之隐。
「我也一样。」居宇拓是黑帮帮主,惹了条子来查看,小案件也变成大案件。
「我朋友家在附近,过去躲一躲吧。」青年将胶带丢给店员后就往外走,居宇拓虽然不认识他,但也跟着追过去,依他浸淫黑帮多年养成的观察力,青年气场端正眼神清澈,不是奸邪之辈,可能还常容易因为自身出众的容貌而招惹上烂桃。
就在他们远离超商起码二十步距离之后,警车已经到来,警察们下车后见店员在这里头慌张招手,立刻进去,其中一位虽然往居宇拓及青年的背影瞄了一眼,却判定这两人是同伴,也没追来盘问。
没多久青年钻入一家烟酒专卖店,居宇拓自然也跟了进去。
「欢迎光临。」一位个子娇小却长相可爱的年轻人招呼,见到是熟人,喜出望外,扑过来抱喊:「见贤!」青年叫张见贤,跟这位叫做苏小异的年轻人是很熟很熟的朋友,问:「那家伙呢?」「大同哥在点货。」小异这时发现到跟着张见贤进来的居宇拓,大惊失色,「见贤你、你、你又上夜店去钓帅哥了吼?!糟了,这回钓到了极品,金龙哥会气炸的!」居宇拓听到了「金龙」两个字,诧异了会,继而想:是巧合。这世界上叫做金龙的人、公司、商店太多了,不可能会是那一位。
张见贤也眉毛抖了一抖,心绪瞬间有惊恐的波动,但他又倔强的告诉自己,哼、才不是害怕金龙那个痞子呢,他只是烦,烦对方老是紧迫盯人,烦对方都不给自己自由,烦他前几天又把那个邀吃饭的署长给偷偷盖了布袋揍了一顿──轻咳一声,张见贤正色说:「不是,这位先生跟我……碰上了个小麻烦,我们来避避风头……」小异好奇地把居宇拓从头看到脚、从左看到右,笑吟吟对他说:「哇哦、我知道了,金龙哥把你误会成见贤的姘头了吧?金龙哥太小心眼了,难怪见贤抱怨;我家大同哥就不一样,他……唉唉、我好多嘴,坐,贵姓?我请你喝饮料。
居宇拓客气地说:「敝姓居。喝的就不用了,我等一会儿就要离开。」「坐吧,真的别客气。」张见贤微笑说:「条子没那么快离去,你看来也没急事,聊聊天也好。」说着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居宇拓礼貌接过,上头写的是云章集团,张见贤,头衔为副总。
居宇拓沉吟起来,云章集团这名子太眼熟了,对,属于南部黑帮云跃会的重点对外公司,而刚巧天河帮才跟云跃会结为兄弟盟,对云章自然也有相当基础的认识,也是太巧,眼前这人竟然就是云章集团的副总裁──他再度打量张见贤,想起掌控云章的正是云跃会里号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他没见过本人,却听过神龙这人俊逸无俦,是黑道里有名的美男子,所以……「神龙?」他盯着张见贤,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张见贤差点跌倒,他在道上的确有个外号叫神龙,但平日低调的很,尽量将云章集团与云跃会做切割,以免惹麻烦,没想到居宇拓光是看了张名片,就猜出他秘密的第二身分,这这这、是敌是友?
就算紧张,但毕竟也是在大风大浪中滚过的人,张见贤气定神闲说:「神龙不过是朋友间随便乱给的绰号罢了。那么、居先生是?」居宇拓很欣赏张见贤,正要自我介绍,突然又有一人进店里来,啦啦咧咧讲着手机。
「我人在大同哥的店里……我自己老婆也闹脾气躲起来,谁管你哥哥上哪儿去?等我找到老婆再把小弟借给你找人。」「笨龙你!」张见贤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金龙一跳起来,脸上表情由惊愕转为惊喜,「小贤贤果然躲这里来了!咦、宇拓兄你……」怪哉怪哉,天河帮主居宇拓为什么会在这里?才刚挂断某人骚扰他要帮忙找人的电话说。
居宇拓异地与金龙相逢,自己也觉这世界真是小,笑着点头招呼:「我今天受到贵帮神龙的相助,改天必定亲自往云跃会道谢。」张见贤忙说:「居先生才是救了我一命的贵人呢,就让我作东请居先生吃饭。我先打电话去订位,小异你也一起来,你那口子来不来无所谓,不来的话,让笨龙陪他看店。」「举手之劳而已,张先生不必客气。对了,我叫居宇拓,喊我宇拓就行了。」「那你叫我见贤吧,这是小异,那只笨龙既然你已经认识,我就不介绍了。」金龙心底又惊又疑,天河帮帮主居宇拓与自己的压寨夫人什么时候碰在一块儿的?又为什么可以好到一见如故,一下子就称兄道弟起来?该不会压寨夫人又犯老毛病,见到好看的人就去搭讪?可恶,居宇拓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就盖布袋打一顿的人啊,怎么办怎么办?
「你、你们──」
「我们怎么样?」张见贤与居宇拓同声问出来。
受不了啦!金龙气汹汹质问夫人:「小贤你丢下我一个人离家出走,害我跟伟仔找遍整市区,腿都快走断了,你却躲在大同哥店里在这里拐人?!」「别乱说话,我没拐人。」张见贤眼中冒火。
「小贤你现在嫌我办事不力,所以想外遇是不是?我知道最近太忙,冷落你,你别气了,我保证没下。」大同烟酒店里,金龙大鸣大放。
张见贤又惊又恼,这只笨龙说的什么话?不是明目张胆把两人关系透露给居宇拓知道了吗?往后者看去,见他也是一脸尴尬,小异则是掩嘴在一旁偷笑,哦呵呵,原来是家事没做,金龙哥被见贤给嫌弃了唷。
「住嘴!」张见贤恨不得现在就把笨龙的嘴巴缝起来。
有老婆就没兄弟,金龙指着居宇拓又说:「小贤我告诉你,宇拓兄有个全天下最恐怖的弟弟,不能惹也不能拐,他──」「我差点被人开枪打死,宇拓救了我,你知道吗?没有他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生哪门子气?」张见贤冷冷说。
金龙脸色大变,「谁想杀你?老子现在出去也开他个十枪八枪!」「都说宇拓救了我,那个人应该被条子带回去问话了,轮不到你放马后炮。」金龙本来怒气冲冲,想把心中累积的怨愤都发泄在那个胆敢对自己爱妻开枪的人身上,但听张见贤这么一说,就像冰块当头倒下,人也冷静了一半,他突然过去握着居宇拓的手,感激涕零。
「宇拓兄谢谢你,你不知道,小贤贤比我的命还重要,他要死了,我、我、我、我也不想活了!」太夸张了,居宇拓想,正想客套的说这根本没什么,却又心一动,看了看张见贤。
「……笨龙又说笨话了……」彷佛听到他小小声的抱怨。
居宇拓明白了,这就是神龙总是见首不见尾的原因吗?被金龙给藏起来了,不让他于尘浊的世道里翻滚,而是隐居幕后,永远维持着仙姿飘逸与神秘。
金龙没听到压寨夫人的抱怨,继续摇着居宇拓的手,表达心中的不满,「G、宇拓兄你不知道,小贤贤就是这样,我不过就偶尔吃那么一点醋、不准他上夜店、不让他参加猪哥的饭局、晚上不让他睡,他就生气了,老说我不尊重他,还自己一个人跑来找小异,看吧,外头社会多危险啊,动不动就有人拿枪……」「笨龙你!」张见贤再度咬牙切齿。
居宇拓自己脸也垮了,金龙兄,身为黑道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凶恶大哥,以上的话由你口中说出来,只有强烈的嘲讽之意啊。
为了阻止金龙的唠叨,也让张见贤不至于太尴尬,居宇拓想着该说些什么得体的场面话,偏偏这时候大同烟酒专卖店的门又被打开了,进来两个人,其中之一居宇拓也认识,正是金龙忠心能干的万能小弟伟仔。
「大哥大哥,你看我遇上谁?」伟仔哇啦哇啦喊:「大同哥的店远近驰名,连居二帮主都知道!」跟着伟仔进来的人居然是居宇楼,他根据刚刚金龙电话里透露的线索,往这烟酒店来,又在前一个路口遇上伟仔。一进来就见到居宇拓,也不管店里有谁,扑过去抱住居宇拓就喊:「哥!」居宇拓没料到弟弟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发现他微微的颤抖,显见心情很激动,却又翻过头去对一旁的金龙咆哮。
「金龙你抓着我哥哥想干什么?你明明有神龙了,还想占我哥便宜,别以为我怕了云跃会,真要挑事,我能在三个月内灭了你!」金龙终于又找到地方来宣泄怒气了,放开居宇拓后也捋袖子怒吼:「再不管好你哥哥,他就被我老婆拐走了,你知不知道!把你哥哥带回去,要灭谁就灭了谁,就算点名云跃会,老子也不怕你,来!」「明明是你对我哥哥不规矩,把神龙拖出来想转移视听?今天哥哥无绿无故对我发脾气,一定是你从中搞鬼!选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解决了!」说完居宇楼也红着眼磨拳擦掌,准备跟金龙好好干架一场。
「够了!」居宇拓跟张见贤异口同声大喊,喊完,彼此又惊愕对望一眼,接着两人用眼神传达某种共识。
把疯狗绑起来调教,一切到此为此。
两人同时挡在即将发难的黑道份子中间,张见贤先用力去拧金龙大腿,所谓的夫人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拧,让金龙满腔愤恨都化成了小媳妇的委屈。
「喂喂喂……小贤贤、痛……放……」「外头丢人现眼,回去我非好好给你算帐不可。」压寨夫人水水的桃眼一挑,怒不可抑里有着傲娇娇娇娇的风情万种。
金龙痛在腿上酥在心里,看老婆都看呆了,嘴里除了应着是、是、是之类的无意义话语,人都溶化了,妻奴一号完败。
居宇拓这里更简单,直接擒住弟弟右腕,则拉住弟弟右肘内弯,一下子就卸掉弟弟战力,他接着把人给推到角落去,低声说:「羞不羞啊?在别人家里学小孩子干架。」都是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为什么会闹出国中生一样的小儿科行为?居宇拓愈想愈气,施劲更加用力,让居宇楼整只手都麻了。
居宇楼却不在乎那疼,哀怨地问:「哥、哥、你为什么生气?别躲我了,求你……我不故意搞神秘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几乎不可辨的哭音躲在只有居宇拓听得到的音量里,这让他的心都柔软了,突然觉得闹脾气的自己也挺小儿科的,这样的他跟居宇楼、金龙又有什么差别?
偏偏所有人都偷眼往这里看来,黑帮帮主失了从容,轻推弟弟说:「好了,先放开……」「哥哥不原谅我,我不放。」闷闷的求恳,其实是满心的无赖无耻,捉准了哥哥好面子的弱点,逼得他必须去原谅自己。
居宇拓知不知道弟弟正藉此要挟?当然知道,但、认真就输了,不认真也输,该怎么办?
虽然任何事都无法掌握手中的感觉太窝囊,虽然他生平最讨厌脱序,但是看见弟弟在这么多人面前耍赖,连面都不顾,当哥哥的又开始不忍心。
「原谅你吧,但……」终于松了口,但是,「从此以后,我要你任何事都给我老实说、简单说、不许打哑谜、不许卖关子、不许……」「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信誓旦旦,妻奴二号完败。
烟酒专卖店的老板秦大同从后面转了出来,完全不知道刚才店里出现了空前绝后大危机,他沉静的眼神一个个将人扫过,最后停在居家两兄弟身上。
「两位客人很面生,金龙带来的?」他问。
金龙对他很尊敬,说:「大同哥我给你介绍,天河帮帮主居宇拓先生、二帮主居宇楼先生。」转头,金龙接着介绍:「大同哥曾经是惑帮赵老大的右护法,现在退出江湖了,这里是他的店。」居家两兄弟面面相觑,居宇拓脱口问:「外号『猛龙过江』的那位秦大同?黑道上的传奇人物?」秦大同微微点点头,「江湖上也盛传着,天河帮里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今看来,果然……」小异这时候拍手说:「什么黑道不黑道,来我们店里都是客人,大同哥,今天我们提早关店门好不好?大家坐下来喝酒聊聊天,我再拿些下酒菜来。」相逢自是有缘,烹羊宰午且为乐,会需一饮三百杯。
夜半,两兄弟微醺微醺回到事先订好的饭店房间,居宇楼脱了上衣要洗澡,却又回头问。
「……哥哥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笑着问。
「什么事?」
「哥哥说:一个小时内找到你,今晚任我置,我在一个小时之内找到了人,所以哥哥要守诺言。」居宇拓心下一寒,弟弟又想怎么糟蹋他了呢?
「说爱我呢,哥哥,说爱我一生一世,说我是你的挚爱,发誓永远爱我。」弟弟柔柔要求。
这要求听来简单,但真相是,对某些人而言,愈简单的要求往往愈难达成,若要居宇拓说出恶心到极点的情话,他大概还情愿往道场里跟敦敦实实五大三粗还冒臭汗的师兄弟们近身肉搏呢。
所以居宇拓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洗澡吗?那我先去。」「哥哥!」
「别烦我!」
居宇拓进浴室后,没多久传出哗啦啦的放水声,居宇楼百无聊赖的开了电视看,突然间手机响了,他纳闷地从脱下的外套口袋掏出查看,一看来电人名,微笑。
是一则简讯,讯息内容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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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想冲到浴室里去抱住哥哥,又有简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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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此刻的居宇楼就像回到幼儿园时期,老师赏给他一支棒棒糖时的那种喜悦。
还有后续吗?他今天明明给了哥哥三组密码,爱情的密码。
等待的人是有福的、耐心的人终究能得到回报,三分钟后,再度一则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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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宇楼感动的要命,总而言之,这几则简讯他一辈子都不会删掉,要存到手机里,以后死了还将这手机当陪葬品,放在自己与哥哥身边。
又一分钟,新简讯传来,居宇楼心想居然还有,难道哥哥真开窍了,传了其它的密码来?赶紧检视──『水放好了,一起来泡澡。』
居宇楼心中的雄狮奋起了,脱下了衣服吼吼吼,还没跟哥哥在浴室里玩过呢,热气蒸腾的水缸中,想必哥哥胸膛上的那朵樱将以殷红如血的浓色迎接着他。
门关上,水声继续哗啦啦啦啦。
我爱你一生一世。
你是我一生挚爱。
请爱我一辈子。
第二天早上居家两兄弟退房时,柜台交给他们一个信封,说是有人寄放转交的。
居宇楼抽出里头一张纸,里头简短几个字。
「我赢了,明天轮我休假。」
居宇拓歪头来看,认出那是天相写的字,眼睛动了动,终于猜出来了。
「你跟天相赌了什么?」
居宇楼一丝心虚,「……我赌能带着哥哥私奔,到他找不着的地方,除非他找到我们才回去……」「所以昨天早上的跟踪车、还有电影院外头的人都是他?」「对。」居宇楼恨恨说:「还想跟哥哥再双宿双飞几天……哥哥也该放个长假休息是不是?才一天就……根本不够!我们这就从后门溜……」「回去吧。」居宇拓阻止:「我习惯跟你一起在家里看四十七寸的大屏幕,没人吵,就算你……也不用担心……」这暗示什么?哥哥、你其实也不讨厌边看电影边卿卿我我吧?弟弟我下鼻血都快喷出来了,但是饭店大厅里人来人往,身为天河帮二帮主的居宇楼怎样都得维持酷酷的样子,绝不能当众流下鼻血。
居宇拓没注意到弟弟的兴奋,继续又说:「用居家生活来代替约会,也不错……」「那就回去呢,哥哥。」居宇楼眉开眼笑,「我其实最喜欢跟哥哥待在门廊下吹着凉风,观赏樱……」居宇拓正想说他房间外没种樱树,突然意会到弟弟指的什么,立刻踹了人一脚,走出饭店。
「哥哥,哥哥!」居宇楼追出去,委屈啊,哥哥这又发的什么脾气?
居宇拓停步,等追的人与自己并肩后,才又微微一笑。
「……想让樱吐艳,没本事可不行。」嘴角月牙儿弯,悠悠又说:「以血肉埋在土里做养分,或者可以……」「用我的元阳代替吧,一定让哥哥绽放最娇艳的姿态。」横一眼,无言暗示:那就来吧。
就让樱绽放在那小小的庭院里、门廊下、春夏秋冬永不凋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