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冈邦彦走到公寓前的空地,抬起头呆望着昏暗的夜空。突然听到从楼梯方向传来小孩唱着怀念的儿歌。
“DO、唱歌儿快乐多,RE、就忘记眼泪……”
连语尾的发音都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他就是邦彦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在五年前两人还一起过了成人式。邦彦苦笑地带着些许的疲劳一步步走上楼梯,随着孩子的歌声越来越近,当邦彦爬上三楼时意外地看到唱歌的孩子就蹲在自己房间门口。
“SI、从今后笑嘻嘻……”
光就邻家厨房的灯光看不清孩子的脸。说不定……邦彦摇摇头甩掉那愚蠢的念头。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是大人了……他在心里喃喃念着边凝视那团黑影。发现了邦彦的孩子骤然停下歌声。
“上冈叔叔。”
现实唰地一声摆在眼前。回过神来的邦彦赶紧走到孩子身边。
“这不是俊一吗?”
这个今年只有六岁的友人之子。邦彦蹲在孩子面前伸手抚摸他连从昏暗中都可以隐约看出的苍白面颊,那温度低得惊人。
“这么冷的天气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爸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孩子点点头,刮过的冷风让他浑身打颤。
“先进来再说吧!”
邦彦拉着俊一的手进屋。打开房里的灯,再挽起袖子到浴室里放洗澡水。等到浴室渐渐被雾气笼罩之后,邦彦走进房里帮即使进了屋子仍止不住颤抖的孩子脱衣服。明明是冬天,孩子的身上却传来一股掩不住的汗臭味,邦彦皱着眉头顺便连自己的衣服也脱了。看到俊一笨挫地与毛巾格斗,性急的邦彦干脆拿过毛巾帮他洗了起来。光是擦洗耳后和脚踝就让半条毛巾都变成灰黑色,邦彦皱着眉头想这孩子究竟多久没洗过澡了。他替洗完澡后热呼呼的俊一穿上自己的T恤和睡裤,再让他坐在暖桌前帮他吹这头发边问:
“你怎么会到叔叔这里来?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把下巴靠在暖桌上的俊一笑着说:
“爸爸早上跟我说从幼稚园回来后直接高上冈叔叔家去,所以我才来的。”
俊一转过头来,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望着邦彦。
“爸说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所以不能回去。”
邦彦把吹风机关了。俊一被热风吹过后的头发宛如静电效应般竖起来,邦彦用手代替梳子帮他顺平。
“但是爸爸说不要告诉上冈叔叔。”
俊一小小的手竖在嘴前。他会事先堵住孩子的嘴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邦彦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俊一,要不要喝东西?”
“恩,我要果汁。”
看到俊一那有如草莓蛋糕般甜蜜的笑脸,素有扑克脸之称的邦彦也不禁松弛下面部神经。
“好。”
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竟然只有几罐啤酒。邦彦想应该多少会有一两瓶果汁吧,打开极少动到的橱柜一看仍是无功而返。干脆让他提前享受到成人饮料的滋味吧!邦彦开始烧起开水,拿出两个马克杯将即溶包的咖啡倒进去时,才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俊一,你喝不喝咖啡?”
“不喜欢。”
邦彦轻轻咋了一下舌,变通一下舍弃咖啡粉,改泡咖啡用的奶精加入大量的糖后冲上热水。俊一双手捧着热呼呼的不明饮料美味无比地嘬饮着。
“肚子饿不饿?”
刚才在浴室里看到他骨瘦如柴的四肢,还有几乎看到肋骨外形的胸口。
“不会啊,爸爸买了好多面包给我吃。”
“是吗?”
在暖桌里动来动去看电视的俊一不到一小时就在邦彦的脚边睡着了。邦彦抱起身轻如燕的孩子放到自己床上。外面的风越刮越强引得窗子嘎嘎作响。邦彦拉上窗帘熄灯,轻轻得关上寝室的门。当俊一的父亲来接孩子时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无视与午夜的静寂被粗暴敲动的门。邦彦慌忙站起来走向玄关。
“别这么大声敲门。”
他边叫着边打开门,瞬间一股冷空气唰地刮过邦彦的颈项。
“嗨!”
真田勇。是俊一的父亲,也是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最后一见面,是距离现在的两个礼拜前。
“俊一在吗?”
“他已经睡了。”
勇嘴角浮起一抹暧昧的笑,用手指抓抓一头乱发,白色的头皮屑掉在他黑色的棉外套上。
“你带他出来吧,我们要回去了。”
“回哪去?”
邦彦的声音比刮过的冷风还冷。勇低下头闷闷地说:
“当然是回我家啊!”
“你不是被赶出来了?”
勇眨了几下眼皮摇摇头。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住在那里,那个老太婆房东实在太罗嗦了。”
“勇。”
黑色的棉外套肩头颤抖了一下,勇整个人缩成一团。邦彦无奈地抚着额头。
“外面很冷,先进来再说吧!”
男人畏畏缩缩地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后无所事事般地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停地绞着他那藏污纳垢的手指。他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油还是汗,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闻到比俊一身上还要强的汗臭味。
“你为什么要搬出来?”
“关你什么事?你快把俊一带出来,我急着走。”
他连说话都有着酒臭。
“你喝了酒?”
勇慌忙遮住嘴巴。
“没有啊!”
“说这种立刻就会被拆穿的谎有什么意义?”
勇原本就坐立不安的身体更是惊惧地缩了一号。
“因为你好恐怖啊!”
他嘟着嘴抱怨。
“见朋友有什么好恐怖的!”
邦彦骂完才想带现在是半夜不该这么大声,他喃喃地催眠自己要冷静。看到勇要来找自己还事先借助酒精的力量,他会有什么好心情?
“你每都骂我啊!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每被你一骂我的心情就很差。你明明那么疼爱俊一,为什么唯独就是对我口不留情?”
看到勇半怨恨的眼神,邦彦的火气已经快要冲破头盖骨了,他奋力握住双手抑制自己的怒气。
“俊一还是孩子,而你是大人啊!待遇当然不同。”
勇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耸耸肩。
“我不想听了。我真的很讨厌来这里,一来绝对会被你碎碎念。要不是俊一在,我才不来……”
尽管勇抱怨比喜欢被他念,还觉得很恐怖,但是邦彦仍然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
“所以,你拖到半夜才来,一来还不顾左邻右舍地狂敲别人的门……也不想想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又不是一定大家都在睡。”
邦彦恨得咬牙切齿。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你看看你这一身,到底几天没洗澡了?如果你照我教你的方法做,起码能过普通的生活还能存点小钱,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颓废。”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勇干脆不开口了。
“你打算把俊一带到哪里去?你不是被赶出住了吗?难道你们打算睡桥下?”
“……还有地铁车站啊!”
邦彦气得扯住勇的耳朵。
“哇!好、好痛!”
“这么冷的天气去睡车站?你到底有没有脑筋啊?要睡车站你一个人去,俊一今晚就睡我这里。万一感冒怎么办?”
勇眼眶含泪瞪着邦彦。
“俊一不能感冒我就可以感冒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邦彦手里的耳朵已经红了,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俊一是你儿子,他现在还这么小正是需要人好好照顾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让他跟你这样餐风露宿呢?”
邦彦这才松开手。勇的右耳垂上还清楚留着他的指痕,他沮丧地低着头看者自己那双烂鞋的鞋尖。
“上来。”
邦彦冰冷地说。
“我不是真的叫你去睡车站。要是找不到地方住的话就暂时住我这里。我生气的原因是在你变成这样之前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这么冷的天气还说要带俊一去睡车站。”
“……恩。”
勇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脱了鞋子上来。他的白袜已经变成黑袜了。
“先去洗澡。你几天没洗澡了?”
勇闻闻自己的袖口。
“大概十天吧……”
“用肥皂好好把身体刷干净,头发要洗到有泡沫出来为止。要是让我发现有哪里洗不干净的话,我会把你丢进去再洗一。”
他把换洗的衣服拿给勇后,就把他塞进浴室,偷偷瞄了寝室一眼,俊一睡得正香甜,还以为刚才跟勇的争吵会把他给吵醒,看来担心是都余了。邦彦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半年不见的青梅竹马还是老样子,只要一段时间不见就搞得整身脏兮兮。一想到他最后要依靠的还是自己,邦彦就觉得一股怜爱之情涌上心头。他已经爱了这个带着拖油瓶的青梅竹马好长一段时间。或许在别人眼里完全看不出来,但是上冈邦彦的确爱着真田勇。
国道线外,在几个林道交错的山间小镇是邦彦的故乡。在那个只有田多的悠闲小乡村里,邦彦的家住在更接近山区的偏远地带。那附近没有几户人家,既是同龄有能跟自己玩的人只有勇一个而已。邦彦每天都经过一条位于斜坡、连车都不太行经的老路。勇的家到现在仍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只要是台风或下过豪雨的隔天去玩的话,总会让邦彦特别期待:那摇摇欲坠的家会不会就此垮了。如果那个几垮了的话,勇或许就会住到自己家来可以每天一起玩,天真的邦彦快乐地在心里盘算着。然而,勇的家旧虽旧,倒也牢固的很,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始终毫发无伤。邦彦非常讨厌勇的父母。他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就骂人,骂完了人就挺着个像狸猫般的大肚子呼呼大睡。而他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每都用像狐狸般的眼睛瞪着邦彦。狸猫和狐狸的孩子就像老鼠一样黑黑小小,且一刻也静不下来。不管是游泳、爬树、赛跑,只要是跟动有关的事,邦彦永远赢不了勇。他好羡慕勇,他想像勇那样游得快、跑得快,就像脑里装了雷达一样,可以迅速找到好玩的事物。但是,在上小学的时候,邦彦就觉得勇似乎开始和周围格格不入。开学典礼那天大家都穿着干净的漂亮衣服来参加,只有勇一个人穿着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衣服。而且,那还是他们前天一起玩的时候勇所穿的衣服。他父母没有来参加。无助的勇片刻不离邦彦的身边。
“他长得好奇怪哦!两个眼睛分那么开,好象比目鱼一样。”
有人这样形容勇,就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他又脏又笨。”
比起外表的美丑,拥有拔群的运动神经在高学年来说已经无法称王,智慧和其他特质已经变成另一种要素了。
“长得可爱,聪明会念书。”
勇的筹码越来越少,总是脏兮兮的他经常因为功课不好的理由而成为大家欺侮的对象。其实,慢慢教的话他是会懂,但是在他好不容易解开一个问题的时候,别人已经完成一本习题了,他永远追不上别人用功的速度。邦彦不在乎勇不爱干净又笨,但他受不了这竟是他饱受欺负的理由。七月的某一天,邦彦没有跟勇分手而把他带到自己家中。
“帮勇洗衣服。”
听到儿子一回来就提出奇怪要求的母亲当然吃惊,但随即笑了。在母亲洗衣服的时候,两个人只穿着一条内裤玩耍。然而,那天晚上勇的母亲却张牙舞爪地冲进邦彦家。勇的母亲吊起像狐狸般的眼睛生气的模样实在太恐怖,吓得邦彦根本不敢出来。
“叫你儿子不要多管闲事!”
“这分明就是让我们丢脸嘛!”
邦彦只断断续续听到这些怒骂声。等狐狸母亲回去之后,邦彦看到母亲暗自哭泣。母亲虽然没有对邦彦说什么,但是邦彦再也不敢拜托母亲帮勇洗衣服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勇偷了东西。事发的几天前勇就没吃什么东西,在学校时还有午餐和分邦彦的点心吃,但是一到星期六只读半天的话根本就没有午餐可以吃……一定是太饿了,邦彦从母亲那里听来。终于忍不住强烈饥饿感的勇闯进面包店抓了几块面包就冲出来。他虽然立刻就被店里的人抓到,但是不管人家怎么打他,他还是不停地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自从这件事之后,不只他那没用的父母,连勇自己也被贴上了黑色的标签。
“上梁不正下梁歪。”
邦彦当然料得到勇一定会被他父母痛打一顿,因为即使邦彦在场,他父母也会毫不在乎地殴打自己的儿子。偷窃事件之后这种情形更是严重,勇身上的伤口一天比一天多,连上游泳课的时候,老师看到勇背上的伤痕都会不禁触目惊心。老师去找他的父母谈过仍是一筹莫展,从那之后勇就再也不上他最喜欢的游泳课了。
“我已经把泳裤丢掉了。”
在下课的归途中勇黯然地说。
“我的可以借你啊!”
“不用了,省得又被我妈打。”
在学校虽然不能游,不过跟邦彦单独在一起的勇可就游得勤快了。一到暑假,他们每天都在山中无人涉足的小溪里游泳。勇就像如鱼得水似地赖在河里不肯出来。两人赤裸裸地躺在大石头上做日光浴,感受着几乎要让脑浆沸腾的灼热阳光和令人有耳鸣错觉的蝉鸣。
“我一都没哭过。”
炫耀似地把背上肿得像蚯蚓般的伤口给邦彦看的勇笑得很开心。眼前是黝黑的肤色和蛀牙一大堆且缝隙又大的前齿。跟邦彦在一起时的勇不是个老被欺负的可怜虫,而是一个不管在跑步或游泳上都令他憧憬的对象。然而,能追逐着蜻蜓的日子毕竟不长,要保持那份纯真也不容易。随着年纪的增长,勇慢慢体会到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里有着怎样的含意,开始出现反叛心的他渐渐弥漫着“坏孩子”的气息。刚开始是偷东西。跟以前因为切身的需要而去偷的动机不同,这的勇纯粹是为了好玩而去偷同学的橡皮擦或笔记本。这也就算了,他进步神速地学会偷钱,当他知道从别人身上偷来的钱有多么愉快的时候,他的风评也一败涂地了。虽然,因为老师和邦彦的生气而让勇口头上答应不再犯,但是要追回失去过一的信用实在难如登天。
“真田说不定上不了国中。你看他智能那么低,可能连普通国中也进不了吧?”
一想到没有勇的国中生活,邦彦瞬时脑中一片空白。到最后勇虽然和邦彦进了同一所国中,但两人的同窗生活也不过只有半年光景。刚开始没多久就被不良高年级生盯上,而被扁了一顿之后的勇视上学为畏途,不管邦彦怎么劝说都不肯穿上制服,后来等邦彦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免去上学,没想到他又因为听不懂课业而跷课连连。两人既然不同班,邦彦便不能像以前那样清楚掌握勇的一切。结果就跟贪蜜的虫子一样,勇自然就交上了坏朋友。能跟他一起跷课、一起玩的朋友。他们没事就在电玩中心混日子,没钱就去偷……。在被辅导员抓过几之后,勇终于进了少年感化院,理由是他偷了老人的钱还让对方受伤。在勇进感化院着段期间,邦彦不知道写了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而且两人的故乡也有了急剧的变化。因为要建水坝的关系,所以当地的居民都得被迫迁移。那跟勇一起走过的林道,还有两人一起游过的小河,都沉没在阴暗的水坝底。当邦彦升上县立高中一年级时,传来勇出了感化院的消息。国中时无法保护勇的憾恨、出院时也不通知自己的悲哀,还有再度重逢的喜悦等种种复杂情绪占据了邦彦的心。在五月连休的时候,邦彦跷了才刚入不久的足球社练习而跑去找勇。在小学同学的告知下,邦彦早到了隔着几条街上,从另一边听到一个模糊的应门声,那是勇的声音。邦彦的期待达到最高潮,他心想…定要把这不见的三年跟勇好好叙叙旧。门一开,出现在邦彦面前的勇只长高了一点,长相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连肤色也一样黝黑。他睡眼惺忪地看了邦彦一眼问道:
“你是睡啊?”
邦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在庭院游玩的嬉闹声逐渐远去。
“谁来啦?”
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我是邦彦。”
已经想关上门的勇惊讶地抬起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邦彦。
“啊啊,真的是你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长得这么高啦?”
勇歪着嘴笑了。仍旧是跟小学时候一样露出牙齿缝隙的傻笑。
“你怎么会来?”
“……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说你已经出来了。”
“到底是谁啊?”
有人做了过来。靠在勇的肩头上仰望着邦彦的女人,有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和脱色的茶发。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勇指着邦彦介绍。
“哦。”
“邦彦,她是我马子。”
被介绍为马子的女人放肆地看着邦彦。看到突出在她胸前T恤的乳首,邦彦连忙垂下视线。
“帅是很帅,不过好象有点死板。他真的是你朋友吗?怎么差那么多?”
“你少罗嗦啦!闪一边去。邦彦,先上来吧!”
房里的空间只有狭窄的四张半榻榻米。即使加上有一公尺宽度的厨房和浴室也没有邦彦的寝室大。勇把铺在地上的棉被像卷寿司似地推到房间一角。
“你没有跟你爸妈一起住吗?”
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的勇有气无力“恩”地应了一声。
“我在感化院时家里不是因为要改建水坝所以搬了吗?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只能有空的时候再去找找看。”
勇的父母是趁着搬家的机会把勇给抛弃了。虽然,邦彦从以前就知道勇的父母并没有什么责任感,但没想到居然过分到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能置之不理。残酷的现实和对大人的无责任感让邦彦气得全身发抖。
“找不到就算了,倒是你的信让我很高兴,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连家都没有了。喝吧!”
啤酒就摆在邦彦眼前。他看者勇熟悉地拉开拉环就要往嘴边递的时候,忍不住出手制止了他。
“我们还未成年啊!”
勇在房间一角专心地擦着指甲油的女朋友,听到邦彦的话突然噗地大声笑出来。
“未成年?笑死人了。”
邦彦整张脸红到耳根子上,而勇则吃惊地瞪大眼睛。
“有、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啤酒而已啊,大家都在喝。”
有没做错事,邦彦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觉得羞耻。
“不是大家都在喝,是只有你身边的人在喝,一般未成年的人是不能喝酒的。”
勇听话地把啤酒放下,他的女友则不晓得哪根筋有问题一直笑个不停。尴尬的气氛让邦彦不知如何继续开口,只能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做错。好不容易笑完的女人轻快地做到壁橱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和塑胶袋。
“难得勇的朋友来,这就算我送你的吧!”
像嘲讽似地,勇的女人耸耸肩。
“这可不便宜,要好好享受。”
她把瓶里的液体倒进有点厚度的塑胶袋中。
“来。”
邦彦看者眼前的塑胶袋一种不好的预感。
“把塑胶袋口凑进嘴边,左右摇晃袋底之后慢慢地吸一口气,立刻就会觉得浑身舒畅。”
看邦彦不接。女人扫兴般地白了他一眼转而递给勇。
“这东西真的不错,副作用不会留到明天。”
勇接过塑胶袋毫不犹豫地就送到嘴边,慢慢摇晃着呼吸。
“呼……”
就像被烟雾包围般的暧昧表情。邦彦夺过勇手上的塑胶袋,顺便把女人手上的瓶子也一并抢过之后拿到厨房里倒掉。在把液体达出来的瞬间,那强烈的味道熏得邦彦目眩。
“你在干什么啦!”
无视与女人的叫喊,邦彦把瓶里的液体倒得一滴不剩。
“你这个神经病!你知不知道这一小瓶要多少钱?勇,快把这个家伙赶出去!”
女人在窄小的房间里尖声喊叫。勇只是木然地凝视着邦彦。
“你知道吗?”
邦彦把空瓶一丢。
“这种东西光是吸一就会死掉几千几万个细胞,你以为真的对身体有益吗!”
“谁听你说这些大道理!”
女人气得又抓又打口不择言。因为对方是女孩子,所以邦彦也只能打不还手。
“吸胶有什么了不起的!对身体有害那又怎么样?反正就算我们中毒死了也没有人会关心!”
邦彦几乎是被女人用赶的出去的。从那天开始,邦彦和勇的“战争”才正式展开序幕。
直到现在,邦彦都想不透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那么认真。他那时只不过是个不知道什么是妥协的高中生,去凭着一股热情拼命想把勇拉回正途。他没有想到不是每个人都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同样的方式过活。他明明知道勇容易生厌,学习事物要比别人慢,却不停地叫他要认真读书、认真学习。
出了感化院之后在食品工厂上班的勇,因为人际问题到最后还是辞职。暂时找不到工作的他整天跟狐群狗党夜游,而邦彦则每天奔走在夜街中寻找,找到之后就硬把他拖回家说教。
“我有一个比监察官还恐怖的背后灵跟着。”
看到辛苦的邦彦,勇经常有感而发地说。最严重的时期是和勇重逢后的一年之间。后来由于邦彦的‘谆谆教诲’,勇才终于安定下来。他第四个工作是送报纸,或许是他适合这种单纯的工作吧?虽然边做边念还是持续了半年左右。那时邦彦由于忙着考试,不像以前那么有时间天天往勇家里跑,但还是每个礼拜会固定去看一。在每天只有念书两个字的一年过后,顺利考上国立大学的邦彦订立了一个新目标。
“让勇上夜校。”
好歹要有国中毕业的资格,否则其他免谈。邦彦希望勇起码要有高中学历。好久没去看勇,也顺便可以做录取报告的邦彦兴冲冲地来到勇的住所,却意外发现里面整理得相当干净。
“我考上大学了。“
邦彦腼腆的说。勇一听,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是吗?太好了,你真的很用功啊!”
他没有说邦彦聪明。听到勇一句“你真的很用功”,邦彦觉得要比谁的恭喜都要来得高兴。
“还有……”
“我说……”
两人在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里面面对面坐着。
“你先说吧。”
“没关系,你先说吧!”
在邦彦的催促之下勇才踌躇地开口。
“恩……我说……”
勇仰望着天板,在桌子上刮了一下手指吊足了邦彦的胃口后才说:
“我要结婚了。”
浴室的门啪一声打开,一阵啪哒啪哒类似企鹅走路的脚步声随之传来。头上盖了一条毛巾的勇在起居室门口探进头来。
“进来吧!”
勇慢吞吞地走进起居室,小心翼翼不碰到邦彦地把脚伸进暖桌下。
“很舒服吧?”
“还不错啦!”
勇用力擦拭自己的湿发,水珠不停溅到对面的邦彦脸上。
“把头发擦干,要不然会感冒。”
“哦。”
勇暧昧地回答,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邦彦开始在暖桌前正坐起来。知道他又要教训人的勇像闹脾气似地瘪着嘴。
“板那种脸给我看我也要问。你为什么要搬家?”
勇玩弄着湿毛巾,来回在邦彦和自己的手边看着,半响才终于忍不住沉重的气氛开口。
“因为我付不出房租就叫我搬出去。”
“你为什么付不出房租?”
“……我把工作辞了。”
勇像看开似的什么都说了。早就料到理由的邦彦并没有太吃惊。
“什么时候辞的?”
“九月。”
是四个月前的事。
“你连搬家公司都做不到半年吗?那么辛苦才找到的工作。”
“谁叫那些家伙讨人厌。”
勇说得理所当然,但是听在邦彦耳里却像任性。
“这世界上讨厌的家伙太多了,就像我的上司也是个怪物。但是,要忍耐着做下去才能生活啊!”
“可是……”
勇开始反驳。
“那家伙什么都比干。我一开始也在忍耐啊,除了你的教训之外,我也知道还有俊一要抚养。但是每一出车,他就只会叫我搬东西,而自己在车里睡大觉。气得半死的我想不到办法治他,只能把情形告诉社长叫他注意。没想到那家伙恼羞成怒,居然把我进过感化院的事到出宣扬,结果社长就叫我辞职。”
“原来你是被炒鱿鱼啊!”
“是我自己不干的。”
勇顽固地坚持。
“之后,我也找过工作,但是都没人要雇我。我也考滤过去做工,但是现在外劳太多,人工又便宜,何况有俊一在我也不能晚上出物上班,所以久而久之上班时寸的一点钱就这样用完了。”
听到邦彦叹了一口气,勇低下头闭嘴,然后连打了两个喷嚏。邦彦站起来把刚才帮俊一吹头发时,还没收起来的吹风机插上插头。
“坐好,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恩。”
勇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吹干之后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的发质比俊一的柔软。”
“是吗?”
勇轻轻晃了下头。
“我刚帮俊一吹干后他的头发就倒竖起来。”
“哦,你不生气了吗?”
“呃?”
邦彦把吵人的吹风机关掉。勇转过头来。
“每我做什么你不是都气得半死吗?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邦彦拍拍勇的头。
“因为你没有错,我也没有必要生气。”
“……早知道你不生气我就来了。”
勇的遭遇让勇叹息。他用手指确认还有没有没干的头发,轻抚着他红通通的后颈。勇真的就像邦彦交代的拼命擦拭自己的身体,想到那个画面邦彦不禁好笑起来。
“在找到下一个工作和住所之前就住在这里吧!”
“恩。”
“一切从头再来。”
“是啊!”
勇打了个大呵欠。
“去睡我的床吧,小心别把俊一吵醒。”
“那你呢?”
“我在地下铺床就行了,那张床睡不下三个人。”
“不好意思。”
勇有点愧疚地说。
“等我找到工作和住所之后会马上搬出去,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了。如果你要带女朋友来的话,请事先告诉我,我会到便利店或速食店去杀时间。”
他轻拍了那茶色的头一下。
“没有女人喜欢这么死板的男人。”
勇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你好象一直没有女朋友吧?我什么地方都输给你,只有一个地方比你强。”
“什么地方?”
“女朋友的数量。”
勇得意地挂搓自己的鼻子。
“你还没有交过女朋友吧?”
“没有。”
“嘿嘿嘿。你要是有了女朋友的话,我可以传授你几个绝招,有不懂的地方尽量来问我。”
勇笑得满脸得意。空虚的邦彦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最钟爱的人就在眼前,就算得不到他也无法立刻找候补代替。
“你的女朋友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嘿嘿,好期待哦!不过,我可以大约想象一下,一定是长发,像大小姐典型的娇小美女。而且绝对很聪明。”
“聪明……”
勇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是讨厌笨蛋吗?”
勇简单的一句话让邦彦无法反驳。仔细想想,他当时相当讨厌勇第一个因为品行不良而被退学,后来又从事风化业的女朋友,或许是这个原因让勇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但是,那种像自己的感情被否定般的感觉,像针戳般地让邦彦的胸口隐隐作痛。
“我想睡了。”
勇又打了一个大呵欠。
邦彦忘了设定闹钟。不过在刚过七点的时候就被俊一叫了起来。
“时针指到七点了耶。”
俊一的小手摇着邦彦的肩膀。
“哦,谢谢。”
邦彦伸伸懒腰,揉揉惺忪的眼。
“爸爸一直不起来啊,他还要去上班呢!上冈叔叔,你把他叫起来好不好?”
勇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一脸纯真无邪地在贪睡着。
“俊一,爸爸今天不用上班,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可以吗?”
“没关系。过来,今天我带你去幼稚园。”
“恩。”
对小孩子来说洗脸台是太高了。邦彦抱着俊一小小的身体让他洗脸。七点三十分,换好衣服的邦彦在桌上留下了备用钥匙和留言后,就牵着俊一出门。途中,邦彦把俊一带到一家咖啡店叫了一份早餐。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吃,但是有小孩在的时候就不能省了。俊一捧着跟自己脸差不多大的土司奋力吃着,果酱沾得他的脸和手指都是。这种要是大人的话就会让人皱眉的粗鲁吃相,在小孩脸上就显得分外可爱。
“慢慢吃,嚼烂一点再吞下去。”
满嘴塞着食物的俊一点点头。俊一是个肤色白皙、鼻梁挺直,有着端正容貌的孩子。浓眉之下是一双意志坚强的眼睛。他虽是勇的儿子却长得一点也不象勇,应该说是跟勇的妻子弓子一模一样。一想到弓子的事,邦彦心里的痛就好象清澈的水里滴进一颗乌黑的墨汁般慢慢扩大。
……在高中三年级结束时,邦彦被勇告知了要结婚的讯息。知道他要跟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女人结婚,邦彦听不到最后就开始反对起来。勇着才说出对方已经怀孕的事实。
“你这个人做事怎么老是不想想后果?”
邦彦气得拳头发抖。他不了解勇为什么老是过着像抽到下下签般的生活。有父母生却没父母养,书也不能好好念,到目前为止连一件好事都没有的他,现在居然要做起小爸爸来了。面对气得快疯掉的邦彦,勇困惑地看者他。
“我有了孩子耶,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可是因为想和你一起分享喜悦才第一个告诉你的啊!”
那时邦彦这么对勇说。男女只要Zuo爱都能生出孩子。只要没什么隐疾谁都能创造新生命。但是,大家为何不随心所欲的创造就是因为知道抚养的辛苦,不能只因为一时的快乐而生下孩子,等无法养育后再把他丢弃,人不能这么没有责任感。
“我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勇抱着头说。
“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我有了喜欢的女人所以要结婚,而孩子知识提早来而已,这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顽固地认为这是勇先上车后补票的借口,邦彦根本就不接受他的解释,更别谈和他一起分享喜悦。然而,不知何时也变得强势起来的勇,仍硬拖着邦彦去见他未来的妻子。弓子就在勇住家附近的速食店靠窗边的位子等他们。
“你好,我是弘前弓子。”
弓子微俯着头,半含羞地自我介绍。她一头长发朴素地束在背后,脸上只有一层淡妆,是个比邦彦想象中更娇小、更文静的女孩子。如果弓子是像勇在十五岁时所交上的那种轻薄女人的话,邦彦一定会毫不留情地义正词严一顿。但是,比自己大十岁的弓子在面对比她年轻上午邦彦还能用敬语交谈,面对这意想不到的人物,邦彦也只能无措地双手交握,瞪着桌面发呆了。
“我听说你是勇最好的朋友,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弓子礼貌地对邦彦说。
“啊……我才要请你多指教。”
邦彦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低头。
“你好怪哦!”
勇把手放在弓子的肩上。
“这家伙平常话可多了,没想到今天却像个闷葫芦似的,是不是太紧张了?”
被勇这么一说,邦彦整张脸红到耳根上。接下来的时间只有勇一个人口沫横飞地高谈阔论着。
“我到厕所去一下。”
勇离开之后,就只剩下面对面坐着的弓子和邦彦。为了掩饰尴尬,邦彦不停地喝着冰水。
“你一定很吃惊,没想到勇的对象居然是像我这样的老太婆吧?”
“不、不会啊……”
弓子微笑着说:
“看到朋友被这种老女人缠住,会反对也是应该的。”
弓子微笑的脸庞上突然掉下雨滴清泪。
“哎呀……”
弓子慌忙伸手拭泪,但是眼泪却越掉越多。
“奇怪,怎么停不下来?”
弓子从皮包里拿出手帕压着眼角。
“或许是松了一口气的关系吧!其实,我不是想见你,因为勇告诉我你反对,我怕见了面可能更会被你批评。但是,勇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见不行。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
邦彦坦率地低下头。他觉得一太没有诚意,还点了两三下。
“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的反对你们,如果让你觉得不愉快的话,我在这里道歉。勇……就拜托你了。”
“谢谢你。”
听邦彦这么一说的弓子眼泪反而如泉水般涌出。
“我们虽然决定要结婚,但是我的父母、朋友没有人觉得高兴。我知道自己决定的事必须要要自己承担后果……”
她越说声音越沙哑。
“勇是个坦率得会让你吃惊的人,他的个性纯真又温和,虽然挫于工作又没有学历,那又怎么样?为什么没有人了解他?”
从厕所回来的勇看到弓子的眼泪惊得责问邦彦为什么欺负她。弓子虽然连忙否定,但是勇还是一副不信的神情。跟两人分手之后,邦彦茫然地踏上归途。经过河边的时候,两边开满了令人看了心烦的樱。三天之后就是大学的开学典礼,明明是那么辛苦才考上的大学,但是对于现在的邦彦来说却觉得无所谓了。一个年长的女人爱上了勇,她是那么认真地诉说着勇的优点,这叫邦彦拿什么去反对?而且邦彦还藉此机会领悟到一个事实,从今而后勇再也不需要自己的照顾,只要把他交给那个女人就好了。不管三餐、家事,或是最低限度的衣着……想必那女人必会将勇往好的方向带。对勇来说,他的生命里或许再也不会出现那么好的女人了吧?有些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邦彦的脑子就像眼前的丛般一片雪白。他细数着从高中一年级到现在的日子,他把将近千日的时间都专注地浪费地勇的身上,浪费?多么傲慢的形容词,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他觉得照顾勇是自己的义务,能救这堕落朋友的人只有自己,他自许为勇的救世主,就像现在自己把勇拉离罪恶的边缘,促使他过着安定的生活……。救世主?邦彦羞耻得整个被像要燃烧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樱树荫下坐倒。自己多么自以为是。全世界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认为勇只要没有他在就会一事无成吧!勇总有一天也会主动发现自己的错误而试着矫正啊!就像现在他选了一个象样的妻子一样。勇还是有眼光的。只有他自己还在伪善,还在自以为是……。邦彦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为自己的伪善感到恶心。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把从前自我膨胀的自己一个个捏碎,尽管知道那根本是办不到的事。他无法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要是抱着罪恶感或义务对勇说的话,一定会换来“你的话太难我听不懂。”的回应,勇不会了解那种感觉。他发觉了自己心中那池找不到出口的浊水,在不定时地全身乱窜之后又回到同样的地方。邦彦没有参加大学的开学典礼。本来是因为有兴趣才选择的国文系也没有想象中精彩,他每天只是过这翻过一张张日历的呆板生活。以前还会找尽任何理由一个礼拜去找勇两三,但是自从见过弓子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他有没有好好工作?有没有照三餐吃饭?有没有每天洗澡洗头?想到这里……开始担心起来的邦彦经常不自觉地搭上前往勇家方向的电车,等清醒后又慌张地跳下来。就算没有自己,弓子也会把勇照顾得好好的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同伪善的同情还是不要比较好,邦彦独自品尝着什么叫疏远的感觉
在习惯了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活,结束了暑假后进入了凉爽的十月初日,他接到了勇写来的明信片。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他知道勇不是这么细心的人,想必是弓子的主意。孩子叫做俊一。在接到明信片的隔天,邦彦像被俯身似的来到勇的住所,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孩子而已。一下了电车才发现双说空空,他赶紧在附近买了一个仿佛探病用的大水果蓝带过去。
“你来了?”
半年没有来到勇的住所。来开门的是弓子,勇去上班不在家。
“谢谢你来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孩子?”
房间整理得纤尘不染,孩子就睡在窗边日晒良好的小床上。
“刚才好不容易才哄他睡着。他有点瘦小吧?刚出生的时候才只有二千公克出头呢!”
这就是勇的孩子……邦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愚蠢地幻想眼前的小东西是不是哪里抱来的。本来还睡得香甜的孩子突然嘴一歪就哇哇大哭起来。吓了一跳的邦彦倒退两步,弓子则快步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
“……那个人看起来好寂寞。”
弓子边哄着孩子边笑着对邦彦说:
“都是因为你不来啊!我跟他说想见你就去找你,但是他怕你交了新朋友,还是忙着大学的课业,所以一直犹豫着。”
邦彦绞紧双手,好象连心脏也一起被绞痛了一样,那种分分入内的痛苦。
“我下午还有课要上,差不多该告辞了。”
弓子抱着孩子到门口送邦彦。
“有空的话记得常来玩。”
邦彦像逃命似的离开了勇的住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脸颊。在众人好奇眼光的环视之下,他逃进了车站里的公共厕所。他再也无法蒙骗自己,他想见勇想见得快发疯,他想知道勇的生活想知道得快发疯。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他强烈地忌妒抱着孩子一脸幸福的弓子。我也想让勇幸福啊!好想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但是,我没办法啊!大家都说不能让他老是像孩子一样,我也不喜欢变得那么严厉啊,要是太宠他的话,他会永远都无法成长。如果不振作一点,不能自立的话,社会是不会承认他的。邦彦仔细思量自己对于勇究竟要求的是什么?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不用让人在被后指指点点后又怎么样?未来又要怎么样?无可挑剔的工作和安定的生活。他觉得如果勇能具备这两个条件的话,应该就可以回到那天开心自在的日子。但是,勇超越这两个关卡后就真的能回到从前吗?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在河里游泳,在草原上睡午觉,爬树追蛇……他真的能满足于这种生活吗?在草原上奔驰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在那里有的只有一个无法适应社会的男人,那就是现实。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却仍然执着,他想陪在勇的身边,想占据他的视线,完全没有让他属于别人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的独占欲居然如此强烈、如此痛苦,他的指尖都快要颤抖起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还想要两人厮守在一起实在太奇怪了,有问题的是自己。只要是有关于勇的事都足以让自己变得怪异,那种感觉既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因为如果不是在意世俗眼光的话,他觉得勇根本没有必要去改变。既然如此的话那又何必如此拘泥呢?就算能跟勇在一起又怎么样?他突然想到勇小时侯伤痕累累的背。那像红色的蚯蚓一样满布在他黝黑背上的伤痕。邦彦试着在想象中摸索,却变成了现在的勇。他小心翼翼地拥住了勇就算长高还是一样瘦削的身体,他的下半身开始如铅块般沉重起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席卷了他的身体。
“啊……”
邦彦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双腿之间蹲下来呻吟,这就代表了他不惜浪费高中三年的时间来照顾勇的意味,这就是他以朋友为借口的伪善真面目。直到身体发出讯号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正的感情。他爱着勇。他打从心里想要那个始终无法去适应社会的男人。
当他发觉这种感情的时候不禁愕然,就算再怎么喜欢他都不会属于自己啊!他不是已经全面被夺走了吗?被那个能了解他、还帮他制造了一个家庭的温柔女人夺走啊!自己终其一生也赢不过那个女人。
“上冈叔叔。”
直到被叫了一声后邦彦才回过神来。站在眼前的就是弓子和勇的孩子……
“全部吃干净了吗?”
俊一点点头。留在餐盘上的只有面包屑而已。
“那我们走吧!”
“恩。”
他牵着俊一的小手配合着他的步调慢慢走着。俊一抬起头来与邦彦的视线重叠在一起时,露出天真的微笑,那与小时侯的勇一模一样的脸让邦彦自然也跟着笑了。
“俊一,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汉堡。”
“好,叔叔晚上煎给你吃。”
“好棒哦!”
走到幼稚园门口,俊一就甩开邦彦的手径自跑进去。跑到一半又回头过来用力挥手,邦彦也举高手热情地回应他。邦彦回到家已经是六点。把剩下的工作留到明天,拒绝朋友的邀约,一出了公司的邦彦就往超市走去。买了一堆食材回到家里的邦彦,才一开门就被飞奔而至的俊一撞个满怀,他把自己身体一半大的塑胶袋抢走,一路往厨房拖去。邦彦走到起居室一看,勇正坐在暖桌里看着打工情报杂志。邦彦让一直嚷着要帮忙的俊一站在椅子上让他捏汉堡肉。用仿佛在公园的沙坑里堆城堡般的手艺,俊一捏出了一块菱形的汉堡肉。邦彦也捏了几块自觉还不错――虽然形状有点扭曲的汉堡肉,一起放在平底里煎。饭都已经端上桌了,勇却还在翻阅着杂志。
“有没有适合的工作?”
“没有……”
勇放下杂志准备吃饭。
“我想到职介去看看。”
“职介?”
“就是职业介绍所,专门帮人家找工作的地方。只要把自己的条件告诉他们就能帮你找到适合的工作,比起翻杂志有效率多了。”
“是啊……”
勇端起饭碗。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俊一毫不在意地插进大人的谈话之中天真地问道。
“好吃得不得了,世界第一。”
勇认真回答。
“嘿嘿嘿。”
俊一微笑了一下,勇也跟着微笑。
“爸爸,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是啊,不过找到新家之后就要立刻搬出去。”
俊一有点失望地低下头。
“我喜欢住在这里啊,有上冈叔叔在又很温暖。”
“我们在这里会吵到邦彦,所以找到房子就要赶快走。”
俊一的表情突然像快要下雨的天空似的整个沉了下来。
“上冈叔叔,我们会吵到你吗?”
“不会啊!”
邦彦慌忙瞪了勇一眼。
“我跟你们在一起也觉得很热闹开心啊!”
“反正我们总有一天要搬出去,有件事你要好好集注。上冈叔叔有一天一定会娶太太,所以这里就会变得拥挤起来。”
勇悠哉地说。
“有太太在一起不是更热闹吗?”
俊一可不输给勇,他噘起嘴跟父亲一来一往。勇露出满是缝隙的牙齿笑了一下摸摸俊一的头。邦彦无言地把汉堡口口往嘴里送。勇觉得朋友会结婚是正常的,完全不存疑,他压根儿没想到对方会跟他告白,也没有想过会永远生活在一起。满心都是复杂而寂寥情绪的邦彦只是默默地吃饭。吃过晚饭,把俊一哄进房间睡下后,邦彦打开冰箱拿出啤酒,下酒菜是脆饼和生。反正明天放假,又在家里,就算醉了也不会麻烦到别人,他拿了好几罐出来放在暖桌上,今天有大醉一场的欲望。
“喂,你拿这么多出来干嘛啊?又不是要给大象喝的。”
勇笑着打开一罐。
“啊啊,好久没喝了,真好喝。”
他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
“胡说,你昨天不是喝得醉熏熏的来?”
“那哪能叫醉啊?难喝死了。”
邦彦也苦笑着开着了一罐。勇像久旱逢甘霖似的一下子就喝掉一罐。
“我昨天真的很不愿意到这里来,根本一点也喝不醉。”
没有发现邦彦的凝视,勇又拿起一罐。我生气又什么用……邦彦把想说的话吞回去。昨天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没有必要旧话重提惹勇不高兴。
“你记得要找比较有保障,还有要是白天的工作。”
勇无唔唔应了一声。
“但是,白天我能做的工作都只有十万出头的薪水,根本不够开销。明年俊一又要读小学更要钱,不趁现在赶快赚的话不行。”
边喝酒边说或许是最好时机,邦彦趁机开楼。
“你要不要考虑我以前跟你说过上国中夜校的事?”
“都这把年纪了还当国中生啊?”
勇摇着啤酒罐大笑。为了表现自己的认真,邦彦仍旧表情严肃地说: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而是叫你认真考虑。白天上班晚上上课,好歹有国中毕业证书也补角好找工作啊!”
勇耸耸肩。
“要是这样的话,晚上就变成只有俊一一个人了。你以前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叫我别去上夜班的吗?”
“如果你真的有心上夜校的话,俊一卡仪寄放在我这里。”
勇移开视线,仿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似的。邦彦不是不了解一向不擅应付课业的勇的心情,但是这种节骨眼哪顾得了那么多?
“你是不喜欢念书吧?老是想要好逸恶劳的话怎么可能有好前途?”
邦彦毫不客气地说。勇闹脾气般地低下头。
“我哪有想好逸恶劳?我可是做得很辛苦哩。虽然那个搬家公司里有那么讨厌的家伙,我就是想到你跟我说过的话才忍到现在啊!”
“你别转移话题。”
勇不甘地咬紧下唇摇着啤酒罐。
“唉,酒都变难喝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心虚,如果有自信的话,我说的话怎能轻易改变你情绪?”
“我想去睡了。”
勇打了一个大呵欠准备站起来。
“勇。”
邦彦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勇纤细的背颤抖了一下。
“我曾经骗过你吗?”
过了几分钟后勇才回答:
“……没有。”
“你认为我叫你去读夜校是一件坏事吗?”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所以答不出来。
“把脸转过来,我还有话要说。”
勇万分不情愿般地缓缓转过来,还故意踢了邦彦在暖桌中的脚佯装不知。
“我也知道要过着白天上班晚上上课的生活很辛苦,但是既然是我劝你去做就会尽力帮你。”
“唉。”
勇把脸贴在暖桌上嘟哝:
“要是弓子还在的话……”
不经意却又无比凶恶的一句话。邦彦握紧了自己的大拇指。
“干脆把她从天国叫回来好了。”
勇嘲讽地朝邦彦吐了吐折头。
“她比你温柔多了。”
“因为她是爱上你的女人啊!”
“哼。”
勇拿起一罐新啤酒。在爱上勇这一点自己跟弓子没有太大差别,不同的只有弓子包容勇的一切,从不会对他的行动有任何意见,但是邦彦就不同了,即使知道他不愿意听还是会毫不客气地指正。他明知道叨念是勇疏远自己的原因却无法停止。
“勇。”
他没有回答。邦彦只看到他的脚平躺在地上而看不到脸。从暖桌中出来爬到他的身边一看,才知道他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不换睡衣有不刷牙怎么做俊一的榜样。”
不知道在作什么梦的勇,嘴好象在咬东西似的蠕动之后就笑了。邦彦看着他的睡颜,一直凝视着。他颤抖着气息抚摸他的头发,光是那柔软的触感就足以让邦彦的下半身躁热起来。温暖的脸颊、薄薄的唇,勇明明长得不出众却让邦彦着魔般地入迷。就像母亲抚慰孩子般地,邦彦把嘴唇贴在勇的发上立刻闻到一股熟悉的洗发精香味。在试探性地叫了他几声不见反应之后,邦彦缓缓俯下身来。在只剩十公尺的距离,勇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后慢慢睁开。
“恩~邦彦干嘛啦?”
“没有……”
勇把邦彦的身体推开,打了个大呵欠后站起来搔搔头往浴室走去。邦彦压抑着心脏的狂跳用力调整呼吸,随之而来的静寂就像刮过窗隙般的风冰冷而干燥。邦彦不是第一温勇。在弓子刚死,勇整个人陷入狂乱的时期已经有过几。那时的勇每天指挥念着“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然后酗酒。他忍受不了酒醒后弓子不在的现实,所以经常把自己埋在烂醉之中。无法不管他的邦彦即使是怒骂,或者干脆把他关在厕所里戒酒也没用,他总能偷邦彦的空隙喝酒。看到哭得像无助孩子般的勇,邦彦心疼地不住将他拥在怀里亲吻,或许在混乱的情况下曾经说了几句我喜欢你也不一定,但是急性酒精中毒的勇根本不记得那段时期的事。把已经残破不堪的勇拉回现实边缘的不是已经三个月没去上课,即使面临留级的邦彦,而是弓子所留下来的唯一遗物。在弓子的葬礼结束后,俊一就被弓子的祖父母带回去抚养。但是每天只吵着要见父亲的俊一,趁着祖父母没有注意的时候在耨个周日偷偷搭上电车,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在搭电车或徒步只要半小时不到的极力,用了将近半天才到达。
“爸爸、爸爸。”
看到哭着跑过来的俊一,勇才真正觉醒,那份“俊一只有我了”的责任感,让他立刻就丢弃了那曾经是他生活依靠的酒瓶而开始工作。从绝望的渊回到了勉强还算正常的生活,确定了勇已经可以独立诸侯的 邦彦才回到自己的住所。在重新回到这三个月来只有拿钱和衣服才会回来的自己的房间,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课本和写到一半的报告,冰箱里还有已经发霉的菜。邦彦虽然放下一切来照顾一个烂醉的人,到最后让他振作起来的人一切却不是自己。他止不住自己悔恨与不甘的眼泪。
不加班、不应酬、下了班就立刻回家,看到完全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邦彦,他那喜欢听女职员说八卦的上司―橘,在众人面前大胆断言:
“上冈一定有了女人。”
看到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邦彦急忙摇头辩称“没那回事”。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更是被拉去喝酒,在邦彦应付完第一摊准备回去时,却被橘拉住。
“你别想再骗下去了,有人看到你牵着孩子的手在超市买东西啊!”
立刻成为众人目标的自己,邦彦心想这算不算是另类的性骚扰?
“那是我朋友的小孩,因为有点事情现在寄住在我家里。”
橘凝视着邦彦。
“你朋友是女的吧?”
“是男的。”
橘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真无聊、无聊、无聊。我还以为郎心如铁的上冈终于被女人虏获了说。”
比起被女人虏获……的部分,邦彦更在意的是郎心如铁这四个字。
“大家都这么说我吗?”
被他一问,橘赶紧摇摇手。
“呃……鄙视什么不好的意思啦,只是用来形容你给人的印象而已。因为你平常的工作态度认真,又没什么特别的绯闻。”
橘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
“而且,不论怎么邀你,你都能推掉,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种感觉还挺酷的,所以大家都对能蒙上冈邦彦垂青的女人相当有兴趣。”
邦彦被她抓住劝酒,既然拒绝不了干脆就早点解决。邦彦大口把酒干了。
“这样总行了吧?”
尽完义务的邦彦就要站起来。
“等一下,我话还没有说完。”
橘强拉着邦彦坐下。
“有人拜托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反正我已经结婚了,就算接近你也没什么危险性。对你有兴趣的女人都想得到这一类的情报啊!”
“……无聊。”
邦彦嘟嚷了一句,被橘捏了一下脸颊。
“什么叫无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我不喜欢利用别人来打探的人。”
橘拍了邦彦的手背一下。
“你有读过国文吧?知不知道情绪这两个字?哪有女人会当着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问出‘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恋爱就是你追我跑,那种焦急又心酸的感觉也是享受的一部分。”
看到橘手上的酒瓶又开始动了,邦彦这才不情愿地递出酒杯。
“这才乖。”
帮他倒了满满一杯日本酒,橘满足地微笑。
“看在我着们辛苦的份上,你就告诉我你喜欢哪种典型的女人吧?”
邦彦心想要是随便说说大概瞒不过去,与其继续被问下去,还是找个适当的答案搪塞吧!邦彦的脑中浮起自己所喜欢的那张脸,该怎么形容才好呢?五官不是很精致的脸,不喜欢读书,做什么事都容易生厌的性格,他虽然擅长运动但那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要坦诚。”
邦彦考虑了几分钟后才说出来。橘不解地歪着头。
“太简单了一点吧?”
留下还想继续发问的橘,邦彦这终于走出了居酒屋。在一个人的归途上他想着勇这个长年在一起的好友。从小两人就一起长大,在成长的中途自己的心有了缺陷。缺陷,邦彦十分不喜欢这个形容词。如果否认喜欢勇的话,就等于否认自己一样。远远看到自己的房间亮着灯,走得越近,邦彦就觉得自己像有了妻子的丈夫般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打开门,孩子高兴地飞奔过来,他抱起孩子走向起居室,他爱的那个男人正翻阅着杂志瘫坐在暖桌里。
“有没有好工作?”
邦彦边脱西装边说。
“恩……我去面试了。”
“感觉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说明天会给我电话。还寄了这个东西来。”
勇递给邦彦的是一封附近国中的夜间部人学说明书。在邦彦拆开看的时候,俊一也一直黏在他身边。不满的勇在一旁叨念为什么我孩子比较喜欢黏着你,到最后居然演变成他对俊一发问‘你比较喜欢我还是邦彦?’。
勇要是进了国中夜校就代表现在的生活虽然会有点转型,但还是会持续下去,勇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也变长了,邦彦在心里替自己找借口,他绝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劝勇去找夜校。
他不是对勇解释过了吗?既然没什么心虚的地方又何必太在意?或许就是有才让邦彦不自觉这么想吧……?
“四月入学可以吗?”
“哦。”
“找到工作习惯后就开始上课,感觉不错吧?”
“是啊!”
一点也不起劲的勇好象与我无关似地回答。勇的新工作是清洁公司的职员。正式的早班职员薪水虽然微薄,但是在升迁和福利方面都相当有保障。勇的薪水全部交给邦彦来管,俊一已经开始上小学,在没有房租压力之下可以慢慢存钱。邦彦在估算出俊一入学的费用后,决定了勇每月的零用金。
“我的生活都在你的控制之下。”
从勇的嘟嚷里听得出他对微薄零用钱的不满。邦彦虽然是基于各种考量之下才做出的决定,但是他不知道由自己来管理金钱对勇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过了一个月,邦彦渐渐习惯有孩子和好友的生活。说得好听是有喜欢的人在旁边的生活的确滋润了自己的心,如果持续这样生活下去的话,他有自信可以守护他们一生。他当然没有妄想可以代替弓子,不过以前只能在梦中发生的情节,现在已经活生生在自己生活中上演的事实,还是让邦彦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邦彦发现今天从一大早勇的状况就不对劲,他似乎欲言又止地时常窥视着自己。邦彦虽然在意,但是如果勇不说的话他也无意追问。到了晚上,因为加班完了而到九点才回来的勇,满脸愁容地对正在跟刚洗完澡的俊一玩的邦彦开口。
“我想要预支零用钱。”
邦彦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
“为了要救人一命。”
邦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勇的表情却很严肃。
“你需要什么?”
“5万。”
这不是普通的金额。
“你要预支十年份的零用钱?”
“我一定要在后天拿到。”
勇抓住了邦彦的手。
“那是很严重的病,如果不赶快开刀的话一定会死。她哭着对我说她没钱,实在太可怜了。5万可以救一条人命很值得吧?”
邦彦抱着坐在他膝盖上的俊一的手僵硬起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是谁?”
“是我女朋友,我们正在交往,她母亲真的有危险。”
邦彦脑中一片空白。
“有些地方不是可以借钱吗?我本来想去的,但是你不是说过千万不能去那些地方……所以……我想只好向你借了。”
“是吗……”
开什么玩笑?明明脑里已经气得快炸开了,但是邦彦的手还是温柔地抚摸着俊一的头。
“我还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我们交往还不到一个礼拜,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只有一个礼拜能知道什么……?邦彦忍住想大叫的冲动继续问:
“她从事什么工作?”
“她用身体赚钱。”
“嘎?”
邦彦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是个在泰国浴上班的女孩子。她家里很穷,国中毕业来东京后就一直在那里上班。因为她父母都有病在身,所以她赚的钱都要寄回去。”
“那……”
邦彦本来想说那种女人,但是一想到弓子的情况让他闭了嘴。他开始也是没头没脑的反对,不过见了面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个好女人。如果这也像那样的话……,勇屏息着等着邦彦的回答。
“是啊,的确很辛苦。我是很想借出这笔钱,但是个人的借贷又没有保障,万一要被骗的话就……”
“她不是那种会欺骗人的女孩子!”
勇大声抗议。
“你先别生气。好吧,我会帮你准备钱,不过这么大笔钱总要给我点时间,你能不能去告诉她再等个两、三天?”
听了邦彦的话后,勇僵硬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
“好吧!对不起,尽给你添麻烦。”
“别说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有纪。”
勇自夸地说。
“是本名吗?”
“是啊,她全名叫西山有纪。在店里是用‘卡侬’这个名。她长得很可爱,才九岁而已就那么辛苦。”
“是吗?她在哪里上班?”
邦彦不经意般地慢慢套出勇的话。
“在七丁目的‘PINK ROSE’。”
邦彦把俊一放下来。
“已经晚了,你也去睡吧!”
“恩。”
邦彦把俊一抱到自己的房里,孩子一钻进棉被里就开始睡颜朦胧。回到起居室的邦彦不见勇的踪影,只从浴室听到哗哗的水声。邦彦抓起电视遥控器一把向墙壁丢去。遥控器发出破碎的声音掉落在地上。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他又被抢走,又被不知名的女人独占。不管他多么珍惜勇还是无法成为他的唯一,不断地被后来居上。弓子去世之时,心想勇最爱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的邦彦,还以为可以从此安下心来。他天真的以为除了弓子和自己之外,不可能再出现那么爱他的女人。弓子和勇共度了四年多一点的时间。最后的一年弓子都是在医院度过,她得的是子宫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接近末期,动了手术也撑不过半年。勇每天都到医院探望妻子。他鼓励着因为施打抗癌剂的副作用而开始掉发、消瘦的弓子一定会康复。在勇全心照顾弓子的情况下俊一必定被忽略,照顾他的责任就落在邦彦头上。邦彦也经常去探望弓子。那是在弓子死前的一个月前吧?因为癌症末期的关系弓子全身发疼必须靠强力止痛剂才能止痛。不过也因为药剂的关系,弓子的意识经常模糊,连大白天也大都在发呆状态。当邦彦去探病的时候,在门的缝隙里看到勇拼命帮弓子顺着背。
“有没有舒服一点?”
“恩。”
弓子像孩子般地说。
“弓子。”
“什么事?”
“我也好痛哦!”
勇泫然欲泣地说。
“哪里痛?”
勇把手放在心脏上。
“这里好痛,你痛我也痛。”
“因为勇太温柔了。”
找不到适当时机进去的邦彦只能呆站在门外。
“我大概快死了吧?”
“别胡说。”
勇虽然极力否定,但是弓子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勇啊,我要是不在之后俊一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疼他哦!”
“你别这么说。”
“上冈先生是个好人,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去找他帮你吧!还有,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太寂寞了,然后偶尔想起我就行了。”
勇终于哭了出来,弓子伸出手想拥抱他。
“我不想死啊,我好想跟你和俊一永远在一起,我不想死。”
无法实现心愿的弓子在一个月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邦彦一直想要代替弓子来保护勇和俊一,第二个弓子应该不会再出现。邦彦下了决心,尽管那是个痛苦而难以忍耐的决心。这还是邦彦第一踏入这种地方,要是平常的他根本不会进来。他觉得用钱来买女人理性欲基本上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曾经认真谈论过这个观点的邦彦还被同事讥为‘老古板’。但说到自己女儿要是长大后要到那里工作就绝对反对,虽然明知将来之事不可期。仍然违反自己的原则到这里来。邦彦仔细巡过每一个招牌寻找自己目标的那家店,终于找到一个萤光色的粉红招牌上写着黑色的‘PINK ROSE’。他详细检查每一个贴在墙壁上搔首弄姿的女人照片,里面的确有一张名为‘卡侬’的照片。
“先生,时间还早嘛,要不要进来玩一下?”
一个镶着唇环的长发年轻男子向邦彦搭讪。
“可以找特定的对象吗?”
“呃……除了玛莉之外全部OK。”
“那就卡侬吧!”
“卡侬吗?没问题,请进。”
在店员的催促下,邦彦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还不时闻到一股类似河水发臭的味道。他被带到一个只有两个榻榻米大的薄桃色房间。一个坐在靠墙床上的女子一看到邦彦进来,立刻微笑地站起来。
“欢迎光临,我是卡侬。”
卡侬是个长发浓妆的女人。勇是说十九岁,但实际看起来却像二十五、六左右。只穿着单薄连身内衣的卡侬娇笑地走向邦彦,伸手去解开他的皮带扣环。邦彦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我以前也来找过你,你记得吗?”
卡侬停下手凝视着邦彦的脸。
“当然记得,像你这么英俊的人我怎么会忘记?”
邦彦抚摸卡侬饿头发,那脱色过了头的茶发像干硬的稻草。
“我一直忘不了你。”
卡侬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她忘记了职业性的笑脸,惊讶地瞪视着眼前的男人。
“我想跟你私下交往。还是你已经有了恋人?”
卡侬斜睨了一下邦彦笑着说:
“我没有恋人,但是你突然这么说我这么能立刻答应你?”
“我想见你想到快发疯。”
邦彦轻抚女人的面颊,把她拥在怀里。卡侬发出一声甜蜜的叹息。
“我喜欢你,所以听别人说你有了困难让我无法坐视不理。”
“嘎?”
在邦彦肩头磨蹭的卡侬讶异地抬起头来。
“听说你母亲病了?”
卡侬俯在邦彦的怀中吃吃笑了。
“怎么可能?那是为了吸引客人注意随口编的。你是听谁说的?”
邦彦叹了一口气,觉得怀中的女人极度让他不愉快而毫不客气地推开。被邦彦推坐在床上的卡侬,被如此突如其来的粗鲁对待不解地瞪大眼睛。邦彦嗤笑了一声,他真要感谢这个女人。
“你的恋人叫做真田勇吧?”
卡侬的脸色变了。
“我不认识这个人。”
她口中否定,但是手指已在颤抖。
“你这么简单就投入我的怀抱,看来对勇也不是真心的。一定是看他好骗所以想拐他的钱吧?”
“是谁叫你来的!”
原先献媚的声音立刻豹变成粗俗的语气。
“没有人拜托我。我是勇的朋友,因为我不想自己的朋友被骗,所以才想来查出真相。你不会从勇那里得到一分半毫,以后也别再纠缠他了。”
卡侬从鼻子里笑出来。
“那种男人送给我我也不要。你说叫我不要纠缠他,我可要先声明是他缠着我不放 ,我只是陪玩玩而已。”
话都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然而,女人越表现消除不屑的态度邦彦就越是安心满足,这个女人绝对无法取代弓子,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
“长得又丑又没钱,连Zuo爱也差劲得要死的男人。那种瘟神不在我还乐得轻松呢!”
沐浴着卡侬的骂声,邦彦走出房间。在出口遇到刚才看门的男人,男人瞄了邦彦一眼邦彦意有所指地笑道:
“您还真快啊!客人。卡侬的功夫不错吧,下请再多多惠顾哦!”
邦彦明知勇在生气却毫不在意,自己又没有做错事何必要有罪恶感?
“你对有纪所了什么!”
勇一回来,连身上脏污的工作服都没有脱就冲进起居室对着邦彦大叫,连俊一都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俊一,叔叔有话跟爸爸说,你先进房间去。我们说完了再叫你出来。”
孩子虽然边走边回头看,还是乖乖进了卧室。
“你先把脏衣服换下来吧,会把房间弄脏。”
勇连听也不听邦彦的,更别说换衣服。
“你对有纪说了什么?”
找到‘PINK ROSE’里的卡侬是昨天的事。
“那女的对你说了什么?”
勇把手上拿着的香烟和打火机丢在暖桌上。从小邦彦就常叫他不要吸烟,看来他是瞒着邦彦偷偷的抽。
“她骂我居然叫朋友去挖她的底细。我什么时候拜托你去找她?”
邦彦耸耸肩。
“被挖出底细就要闹分手,看来她对你也不是真心。”
勇的动作迅疾如风,在邦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之前已经挨了他一拳。痛得他差点不能呼吸。
“那是我跟有纪的问题,用不着你管!”
邦彦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左边的脸颊正热辣辣的发烫。
“5万不是一笔小数目,等到被骗再哭就太迟了。”
“她怎么可能会骗我!”
勇双手握拳。
“因为她哭着跟我要我才想帮她的啊!”
“她母亲根本没有生病。”
这句话是最后的手段。看到勇瞪大眼睛,邦彦打从心里享受着这句话所带来的快感。
“她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才编出母亲生病的谎言想要骗你的钱,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交往。”
“你怎么知道!”
“是她亲口说的。”
刚开始的气势一下子消失无踪,勇宛如消了气的气球般悲伤地低下头。邦彦觉得一阵优越感,你选的女人就是这种货色,所以我才要特地帮你去鉴定。
“早知道不是更好吗?反正你们才 交往没多久。”
“有纪对我很温柔。”
勇低声说。
“她说她喜欢我。”
“她是骗你的。”
勇激动地摇着他那一头乱发。
“你少罗嗦。我又没有亲耳听到,我要去问她。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会相信。”
邦彦慌忙拉住一身脏兮兮就要出门的勇。
“你别傻了,问她又有什么用?”
邦彦从背后扣住勇的双手,要制服一个大男人不是件容易的事,邦彦气喘吁吁地从背后对勇说:
“就算你问了她也不见得会告诉你实话,她之所以会告诉我是以为我是客人。你要是再去问她的话,她一定又会故态复萌地说我爱你之类的话,以为她知道你相信她。”
“我不在乎!”
说了这么多他怎么还不明白?邦彦不禁有点焦躁起来。
“什么叫不在乎?到时候悲惨的人可是你啊!”
“我现在就已经够悲惨了啊!”
勇这才停止挣扎,坐在走廊上抱着膝盖。邦彦跪在勇身前。
“我知道你伤心,但是谈这种明知道会被骗的恋爱又有什么用?”
“有时候……”
勇抬起头来。
“我会觉得你的心是不是冰做的。”
他认真地说:
“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认定谈恋爱没有用。现在的有纪虽然是因为钱跟我在一起,但谁能保证以后她不会爱上我呢?你也不敢说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吧?”
邦彦不需要刺痛的心突然绞动了下。
“你以为什么事都能照你的希望去进行吗?要是她没有爱上你的话怎么办?剩下的只有债务等着你啊!”
“你太冷淡。”
勇红着眼眶瞪视邦彦。
“什么都说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但是你为了我做的全都是我讨厌的事。要工作、要洗澡、要存钱、不要抽烟、酒只能在星期六喝、要好好念书。我不是都照你的话做了吗?弓子也说你值得信赖……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干涉我所喜欢的一切。”
听到都是我讨厌的事这几个字,邦彦不觉一阵气血上冲。他也不想罗嗦啊,但是不将的话勇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要是你选的是像弓子那样无可挑剔的女人的话,我也不会管你那么多。但是,那个在泰国浴里上班的女人摆明了就是要骗你钱,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你怎么还不醒悟?”
“住口!你少罗嗦。”
邦彦抓住勇的肩膀摇晃。
“你自己也发现了吧,所以才无法反驳我。”
“啊啊,麻烦死了!”
勇边大叫边摇头。
“我再也受不了你的唠叨了。我好想离开这里,如果没有俊一的话,我就可以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了。怎么样?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吗?干脆把俊一送给你算了。”
邦彦毫不留情左右开弓给了他两巴掌,勇的双颊慢慢红肿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是想出去的话就一个人出去,与其跟着你这个自甘堕落的父亲,俊一还不如跟我一起生活。”
勇用手蒙住脸抽泣地说:
“你好冷淡,还是有纪对我好。她虽然骗我却加倍对我温柔,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不管再怎么努力工作还是会被大家嘲弄怒骂,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还要被你罗嗦。以前弓子还在的时候总是会温柔地安慰我,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忘了所有不高兴的事。但是,现在不同,听你的话只会让我更累,即使你说的话是正确的,在我耳里也只像吵人的音乐。”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看到你回来要出去迎接、做饭、像小猫一样在你膝盖上撒娇吗!”
勇抱着头一动不动。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有个疑问一直想不开。”
勇自言自语般地说:
“从少年院出来之后你为什么一直在找我?在坐监那段时间我一封信也没回给你啊!因为,我知道有坐牢的朋友一定会被人讨厌,所以才没写信给你。你明明可以不必管我的,为什么要那么热心照顾我?收容我对你一点好也没有啊!”
勇忽然笑了出来。
“是因为你可怜我吗?是因为我蠢得让你看不下去吗?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求求你别再理我,我不用你来爸爸感我决定我的生活方式,就算是错我也要照着自己的方式走下去。”
邦彦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起来。勇的拒绝。看着他低俯的头,邦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勇的想法和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想到这里邦彦愕然了。因为勇虽然不愿,但从来没有拒绝邦彦所说的话和交代的事,他以为勇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都是为了他好。而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都是出自好意,要求他做的也都是好事却断然拒绝。邦彦紧握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会被抛弃吗?不是他背弃勇,而是勇不要他……。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前所未有的焦虑,不赶快让勇回心转意不行。
“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你会讨厌也是应该的。”
勇粗鲁地拨开邦彦搭在他肩上的手。
“你别再管我、也别再教训我了。我会走,还会带着俊一一起走,我们会到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知道事情已经闹得越来越大了,邦彦紧张地握紧双手。
“你要从我身边逃开吗?”
“逃开?”
勇歪着头。
“对啊!就因为你不喜欢工作、读书,又忍不下去,所以才想逃吧?太卑鄙了,你根本只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勇叹了一口气。
“你别用什么四字成语,对我来说太难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到最后是别跟那个女人交往。”
勇仰望着邦彦。
“你够了吧?可不可以放了我?”
“我怎么能放了你?”
勇瘦弱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很简单啊,把我跟俊一一起丢出去不就得了?”
“我做不出来。”
勇搔搔自己的头发。
“是因为俊一太可怜了吧?我又没钱,天气又冷,要是出去的话也只能在地下铁车站了。”
“跟俊一没有关系,是你……”
“我什么?”
被勇凝视的邦彦觉得有些东西卡在喉咙上,他咽了一口唾液企图吞下。
“你的表情干嘛这么恐怖?怪人。”
勇自言自语。
“在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让你们沦落到去睡车站那么悲惨的命运。”
“你少骗人,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你不是叫我留下俊一去睡车站吗?”
勇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不是真心要你去。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去睡车站?”
话出口之后,邦彦才发觉自己竟然把秘密都给说了出来。勇的眉毛怪异地跳动。
“什么喜欢?你明明没有把我当朋友,根本就是在可怜我啊!”
勇直率的反应。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自己的真话居然没被勇当一回事,不甘心的邦彦那认真地说。
“你骗我。曾经说过喜欢我的人都对我很温柔,冷淡的只有你一个,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看到眼前的男人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邦彦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的说:
“我真的爱你,所以才想要独占你,不想你属于任何人。我一点都不想你离开,我希望你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所以我……”
在邦彦看到勇的眼神之后,下面的话就被梗在喉中。太过激动的他根本没发现勇是用这么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
勇撩起前发。
“什么叫爱我?”
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邦彦只想把自己的心情忠实地表现出来。
“我喜欢你。”
真话往往让人脸红,邦彦也不例外地低下头。
“你今天真奇怪,两个男人还谈什么喜欢跟爱?恶心死了,你是同性恋吗?”
恶心死了。被这四个字刺伤了心的邦彦仍旧继续说:
“或许是吧!但是,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也就是说你还是喜欢男人?你该不会是变态吧?”
勇充满恶意地扬扬下巴。
“因为你是同性恋又喜欢我,才无法忍受我跟有纪交往,才想让我们分手吧?你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邦彦无法辩驳是因为多少有着心虚。但是不只如此,他真的不想看到勇知道被骗之后伤心难过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边的比例较大。
“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找不到几个像你这样什么都会的人,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同性恋啊!难怪你从来没有女朋友。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是充满了尴尬的难堪。勇扯动着嘴角,仿佛胜利者似的大咧咧的说:
“不好意思,我也有选择的权利。就算你是我朋友又照顾我,不过有蛋的家伙我可不要。”
勇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以前不管工作得再晚,晚上九点之前一定会回来,但是这两天已经连续都到半夜十二点多才进门。
“我回来了。”
他即使回来也毫不在意地跟邦彦打招呼。
“你还真认真啊!”
看到把工作带回来做的邦彦,勇打了一个嗝。一股酒气立刻扑鼻而来。
“别太辛苦了。”
他满身脏污地转进床上,既不洗脸也不刷牙。自从邦彦什么都不说了诸侯,勇更是旁若无人。就好象在对抗似的,勇把邦彦过去区所有禁止的事一律实行。晚归、喝酒、抽烟、不洗澡。就算洗了也不是在这里的浴室,或许他还在跟那个泰国浴的女人交往吧!勇连这个月的薪水也没有交给邦彦,邦彦没有责备勇夜夜笙歌的行为,也不能去责备。勇诚实的眼神了充满‘你喜欢我吧?’这几个字,每当两人视线交错,先移开的一定是邦彦。听到勇用‘变态’、‘同性恋’来形容自己,以及他那拒绝的态度,邦彦才第一知道自己的感情在别人眼中,竟是被归类为那种形态,他无意为自己辩驳,事实上他是想触摸勇的身体,只要这种感情存在自己就永远无法变得普通。在被勇拒绝、否定的那一夜邦彦整晚都没有阖眼。他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鼓励勇去工作、念书……。他突然想到小时侯的自己,在那什么都无法胜过勇的时期。随着两人的立场渐渐相反,邦彦变得愤怒起来。他无法原谅勇的父母、那些替他贴上标签的人们、老师、朋友。他想保护勇,他想成为唯一能保护勇的人。知识和教养全都是自己用来保护勇的武器,所以他想让勇知道只有温柔是不足以守护的。然而,这种想法到后来也只是狡辩而已。反正不管如何为他着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想待在他身边那份感情的借口而已。
邦彦每日每夜都反复思量。他从手边成堆的资料了抽出一本杂志。那是他刚才听到勇的脚步声时,赶快藏起来的居住情报杂志。他既然想一个人过的话就让他去吧,他不再想跟勇的生活 扯上任何关系了,除非他主动要求。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感情被嘲笑了。
勇的自我放逐生活维持不到一个星期。消耗体力的劳动和不规则的生活让他积累疲劳。结果还是他已经没有钱玩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正常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勇正常下班回家后,不可避免地两人见面的机会夜增加了。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赢了而经常面带得意的勇,久而久之也似乎像反省着自己的所做做为一样,态度收敛了不少。告白没多久那段日子连话都说不到几句,到了现在勇却会看着邦彦的脸色多少哈啦几句。
“今天真是累惨了……”
再普通不过的内容,所以邦彦也‘是吗’、‘真辛苦啊’的随意附和两句。他知道勇不满意自己的态度,但是现在的根本就不想管那么多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星期。在已经不见雪踪的二月底,明明已经感受到春天脚步的气息,小小的房间却还是充满了沉重的压迫感。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六。看到一大早万里无云的天空,邦彦把积了一堆该洗的东西都拿出来洗。在房间一角乖乖看书的俊一看邦彦忙得差不多了,就走过来拉拉他的衣服。
“我们到外面去玩吧!”
勇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这个眼睛红肿、睡到将近十点的男人独自吃着早餐。
“爸爸待会儿带你去公圆,你乖乖坐着等我。”
对孩子说完后,勇把腌萝卜放进嘴里。
“上冈叔叔也一起去嘛!”
俊一看了父亲一眼又去拉邦彦的衣服。
“大家一起去啦,我想要带便当跟茶到外面去吃。”
看来俊一是想野餐。邦彦想起来昨晚看的连续剧里,刚好有女主角带小孩到海边去野餐的剧情。因为今天是休息日,所以邦彦就允许俊一晚点睡,把他抱在自己怀里看电视。
“天气这么好,等叔叔洗完衣服后到海边去吧!”
“恩。”
俊一开心的笑了。
“海边、海边。”
孩子像小狗一样兴奋地在地上翻滚着。邦彦等勇吃完饭后把房间整理一下,从壁橱里找出一块以前别人送的野餐布放进纸袋了。
“到半路再去买便当和茶吧!”
“恩。”
俊一头上戴了一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有点脏的蓝色棒球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邦彦转头一看勇正埋怨似的看着他。
“你也去吗?”
“免了。”
勇满脸不高兴地撇过头去。
“我有话要说,你能不能也一起来?”
脸转向一边的勇抓抓头。他沉墨了一会儿后才像不得不答应似的嘟嚷‘去吧去吧’。
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海边。这是个光是沙漠就有几百公尺的海岸,夏天游客络绎不绝,不过现在才刚入春而已,所以没什么。明明是一个相当漂亮的景点,去因为潮汐的变化无常,而被限定只能当作海水浴场而无法进行如冲浪等其他海上活动。
当邦彦在海岸线把车子停好之后,俊一就像被塞在箱子里的小猫一样飞也似的冲出车外,啪嗒啪嗒地跑下楼梯后向沙滩跑去。邦彦也拿着在超市买的便当和茶以及野餐布跟着走下去,勇则保持一定距离在后面走着。
邦彦把布铺在海浪打不到的地方,强劲的海风不断地吹翻即使用东西将四角压住的布。邦彦在堤防附近捡了些较大的石块加压。俊一脱了鞋子在沙滩上追逐着潮浪。
“记得别走进海里去哦!”
邦彦把手掌圈成圆筒状向俊一喊话。小小的头用力点了一下。
“你要跟我说什么?”
勇先开口。看他刚才在车里就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原来是在意着这件事。
“桑板附近有些便宜的公寓,虽然有点旧,不过附卫浴一个月三万。房东年纪有点大,人还不错,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有很近。”
勇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会当你的保证人先帮你付押金和第一月的房租。你交给我保管的存款簿也会还给你。”
“哦……”
勇应了一声低下头。
“一个人的话做什么也比较方便吧!”
“是啊……”
有一段时间勇不说话只呆望着海边,好不容易才开口。
“关于你说的夜校,从春天开始我会很忙……”
“我正想说。学校是我独断的意见,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等想去的时候再说吧!”
“是啊……”
邦彦双手叉腰。
“等俊一上小学之后你会比现在更忙,觉悟吧!”
“……恩。”
俊一在浪边堆着砂山。
“帮我看一下东西。”
邦彦说完把鞋子脱掉走向岸边。在俊一堆成的三十公分高的砂山旁有一圈浅沟。
“这样水就会流进来。”
浪一打上来就把浅沟灌满。被浪不断拍打的砂山越来越薄,俊一悲伤地看着每一大浪的来袭。邦彦想起勇的家,那个沉没在水坝里的破房子,可能连腐败的痕迹也没有留下吧!他跟勇小时侯常走的林道还有游泳完躺在上面晾干身体的大岩石,也全都埋入不见底的地下。
“俊一,下叔叔带你去看水坝好不好?”
“什么是水坝啊?”
孩子天真地问。
“一转开水龙头不是会流出来吗?水坝就是储水用的……恩,就像水桶一样。”
“大的水桶吗?好啊,我们下去看。”
“约好了哦!”
大浪打在他们的脚边。或许是满潮的时间快要到了吧?刚才还在玩的地方已经出现黑浪来袭的痕迹。邦彦抱起俊一坐在自己的肩上。随着一个大浪来袭,俊一‘啊’的一声眼看着自己堆的砂山被卷得无影无踪,连脚下的立足点也变得不稳起来。
“去吃便当吧!待会儿我们再一起堆一座山。”
“恩。”
一被放在较干的砂地上,俊一立刻冲向铺着野餐布的地方。勇则躺在布上似乎睡着了。一回到家了,被海风弄得湿黏的手和脸都令人不舒服。眼睛进砂的俊一叫痛,陪他一起洗澡的邦彦用水帮他冲洗眼睛。
“不痛了吧?”
“恩。”
俊一红着眼睛点头。才在外面玩了半天的俊一后颈已经晒红了。邦彦把嘴唇贴近感觉得到微微的咸味。
“好痒哦!”
孩子什么都能有趣地笑。俊一非常喜欢跟别人一起洗澡,每总是拉着邦彦一起洗。被他可爱的笑容吸引进去之后,没有一小时是不可能脱身的,所以邦彦每跟俊一洗澡出来都累得半死。等两人一出来,勇也迫不及待地进去。平常那么不爱干净的勇,看来也受不了海风所留下的后遗症。玩了一天的俊一在洗澡后开始打呵欠,上床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
俊一睡了之后,突然想到什么的邦彦打开壁橱,从塞在里面的箱子里翻出尘封的相簿。他将相簿拿到起居室把封面的灰尘拭掉后翻开,里面有着跟现在的俊一一样大的自己在傻笑着,勇也站在身边傻笑着。看到两人那无邪的笑容,邦彦不由得想问有什么事那么好笑。他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能笑得那么开心。相簿虽然不只一本,但在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勇的照片了。
听到脚步声,邦彦把相簿塞进沙发下的空隙里。换上睡衣的勇边擦着湿发边走进来看了看四周。
“俊一睡了吗?”
“他好象累了。玩了一整天也难怪会累。”
勇在邦彦的对面坐下低着头叹气。在归途的车上他已经不知道叹过多少个气了。
“你是不是想赶我走?”
勇焦躁地问。
“赶你出去?不是你自己说想出去的吗?”
怎么反过来怪到我头上?
“我是说过,但是还有学校……”
“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勇臭着脸说:
“我是说过,但是你先那么说我才会有那种反应啊!”
他有点尴尬地自圆其说。
“你不去也好,如果没有心想学的话勉强去也是反效果,我这么说也是考虑到你的心情。”
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我还是走比较好吗?”
“是啊!”
“好麻烦……”
勇叹了一口气。
“维持这样下去也不错啊!我突然好去上学,那俊一就……”
“你要是去上课的话,俊一可以寄在我这里,等你下课后再过来接。”
“租房子要很多钱耶,等我存到差不多的时候再说吧!”
“我可以借你,那一点钱不算什么。”
勇愤怒地踢了邦彦在暖桌下的脚。不明所以的邦彦被他踢得只好把脚伸出去。
“你干嘛?”
“两个男人要怎么Zuo爱?”
邦彦歪着头不解地看着突然提出怪异问题的勇。
“我是说Zuo爱啊、Zuo爱。有一定的顺序吧?”
“你问这些事做什么?”
“跟你做做看啊!”
那几乎令人厌恶的直接。就像被殴的时候一样,邦彦的脑中又开始嗡嗡作痛。
“你在想什么啊?那么做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喜欢我吗?难道不会想跟我‘做’?”
“开什么玩笑。”
被戳中伤口的邦彦不觉气愤起来。他随手抓起旁边的报纸朝勇丢去。
“谁要跟你做!”
报纸不偏不倚地打中勇的脸。
“干嘛?很痛耶。你别在那里装模做样了啦,反正到最后还不是只有一个做字!”
这已经不是愤怒可以形容了。邦彦握紧颤抖的手走近勇,抓住他的领口一拳挥过去。勇的头像玩偶似的摇晃着,他再挥一拳。但是在第三拳的时候勇开始反击,被打得撞到墙壁的邦彦自暴自弃地大叫:
“你要是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教你!快给我脱衣服!”
像被邦彦的话挑拨一样,勇脱掉了身上的睡衣。他连内裤都脱下来向邦彦丢去。浮现在电灯之下的是完全找不到昔日模样、只是一身瘦骨的男人。邦彦擦掉嘴角的血迹坐在暖桌上。
“舔啊!”
“什么?”
全裸的勇叉着腰说。
“你有去过泰国浴应该知道吧?就像那里的女人对你做的一样,用嘴舔我。”
勇倒抽了一口气。
“不是你要我教你的吗?可别告诉我你不会。”
“少罗嗦。说一我就知道了。”
勇跪在邦彦身前,把他的睡裤和内裤一并脱掉,露出了只要是男人就会有的性器。勇瞪着邦彦的腿间暂时无法动弹。过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才用右手握住他的性器把脸凑近。当勇的嘴唇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被邦彦伸手挡了回去。半张着嘴的勇惊讶地抬起头来,邦彦在站起来的同时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我开玩笑的。把衣服穿好。”
“哪有这样?”
“我不是说开玩笑吗!”
“等一下。”
看到勇扑过来,邦彦还以为他气得要打自己,没想到下一瞬间居然被粗暴地堵住了嘴唇。勇抓住邦彦的耳朵强吻住他的唇。只在口腔了乱扫了一通的粗暴吻。在赤裸裸的性器摩擦之下,邦彦即使不愿也会出现男人应有的反应了。
“玩得太过火了。”
他伸手擦去嘴边的唾液急着要出去,却又被勇拦住了。
“等等、等一下啦!”
“你有完没完?你又不是真心愿意跟我做这种事!”
勇的动作突然停下。这个男人老实得令人难过。
“我问过俊一了。”
“问什么?”
“邦彦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办。他告诉我会先道歉,然后如果是他的话,会把自己最珍惜的宝物送给你。”
邦彦这才终于明白勇单纯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你说过喜欢我啊,所以我想跟你Zuo爱的话,你应该就不会再生气了吧?你最近真的变得好奇怪。”
“你走。”
“但是……”
勇拖拉的声音更为邦彦的怒气火上加油。
“我叫你出去啊,别让我再看到你的脸!”
要讨人欢心就献出身体。原来勇只是想讨自己的欢心。再也没有比这个结局更令付出感情的邦彦感到悲惨的了。
“你干嘛哭啊?”
勇困惑的说。谁愿意哭?还有人比自己更悲惨吗?要怎么告诉勇才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什么义务?什么优越感?什么爱情?这种事就算一一说分明他也不会明白。现在连邦彦自己都分不清楚哪里是义务、哪里是爱情了,勇又怎么能够知道?
“你在哭叫我怎么走?”
听到勇的叹气,邦彦拼命想忍住泪水。
“这是我第二看到你哭。第一是小时侯去看祭典回家时被蜂蛰到的时候。看你哭得那么伤心,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勇蹲下来凝视邦彦的脸。
“我不该说你是变态同性恋,对不起嘛!你别哭了好不好?”
勇的手指压住邦彦的眼角,好粗鲁的止泪法。
“你看起来好象很想吻我的样子。”
邦彦明明没那么想,勇却肯定地笑着说:
“我来亲你好了。”
重叠在一起的嘴唇。虽然牙齿碰撞在一起有点永,但是心却开始骚动起来。
“好奇怪的感觉。”
勇凝视着邦彦低声说:
“你真的是邦彦吗?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邦彦抱住勇,两人滚倒在地上。
“我喜欢你……喜欢你……”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自己是多么肤浅而虚伪。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那么大力抓住我嘛……我快不能……呼吸……”
邦彦才赶紧收回手腕的力量。勇呼出一口气。
“你好重哦!”
勇在耳边低语。但是邦彦决定装作没有听到。
邦彦虽然嘴上说什么舔我、脱衣服的,但是真正触碰到勇的身体时还是忍不住颤抖。
“你会冷吗?”
丝毫没有紧张感的勇悠哉地问。他拥住勇的背脊,用舌尖轻舔勇胸前那薄红色的凸起时,他怕痒地频频闪躲。但是,在邦彦的坚持之下,慢慢地勇的下腹部也开始坚硬起来。
“都是你乱舔我才有感觉啊!”
勇已经仰天而立的分身在邦彦的腹下颤抖。那活生生的男性象征。
“别看啦!”
勇抓过自己脱掉的衣服遮住下半身。
“你一直看我会不好意思啊!”
从邦彦身下爬出来的勇压着股间想要拿自己的内裤。邦彦覆在他背上,取走他遮盖在腿间的衣服直接触摸。
“邦彦!”
勇的声音里有着慌忙。当邦彦握住他的性象征时勇居然叫痛,邦彦才急忙放松力气。在邦彦仿佛对待易碎品般地轻柔抚摸之下,勇的呼吸渐渐急促,不消几分钟就解放出来了。在解放的同是,勇也像泄气似的倒在地上。
“你的东西碰到我的腰了。”
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的勇说。
“男人之间的Xing爱就是要在这里做。‘
“在那里能做吗?”
“当然。”
“你想做吗?”
“……想。”
他抱住勇细瘦的身体,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再掩饰自己了。因为看不见勇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过了几分钟就听到他说‘那就做做看好了’。
对于勇突然提出的要求邦彦还有点疑惑,没想到居然只是要求他盘腿。照他的话做之后,勇便迫不及待地坐上来,一脸兴奋地咧嘴猛笑。感觉着勇微微汗湿的背贴在自己胸前,邦彦就像被他黝黑的颈项吸引般地抱住了他,吻上他颈脖,
“我早就想玩一了。你不是每都这样把俊一抱在怀里吗?你也知道我爸那个人,以前我向他提出 过一要求就被他扁了一顿。”
邦彦玩弄着这个没有一丝气氛的的男人胸前的朱红,感觉他的肌肉传来的波动。
“你不要一直摸那里啦,要不然我又会觉得怪怪的。”
当邦彦直接滑到下腹的手指握住了性器时,勇倒抽了一口气。
“都已经几了?出不来了啦!”
但是,在邦彦耐心的搓弄之下,勇又开始硬了起来。
“喂,你可不能插进来,我会痛死。”
由于勇不愿意,所以邦彦只好继续爱抚。在伴随着一声低吟后,勇又弄脏了邦彦的手。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色。”
“我自己也不知道。”
“怪人。”
勇笑着说。
“不过,跟你做这种事还挺舒服的,现在我倒能了解为什么俊一喜欢黏在你身上。”
随波逐流般的Xing爱。自己虽然当真,但勇只是配合而已,邦彦不认为这种关系可以长久持续下去。如果以后再出现像弓子那种的女人的话,勇可能又会被抢走了。然而,自己却无法不管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女人,自己还是会爱他,会想在身边守护他。
“你怎么又哭了?”
泪水滴落在勇的背上,邦彦赶紧在他的肩口拭掉泪水。勇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沉默地玩弄着邦彦抱在他胸前的手指。他还以为那是最初也是最后的Zuo爱,但是第二居然是勇主动诱惑。邦彦没有臭美到以为勇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想Zuo爱,他知道那只是纯粹舒服而已说空虚是空虚,然而邦彦的意志力却没有坚固到让能够断然拒绝。在勇的诱惑之下,他迷惑地拥住勇纤细的身体。
这对父子并没有搬离邦彦的住所。由于邦彦没有再提起,所以找房子的事也就自然烟消云散。勇从春天开始上夜校,他仍旧讨厌念书,不管邦彦再怎么教他还是不停地抱怨。不过,他似乎在班上交到了投合的朋友所以偶然会晚归。刚开始邦彦还以为他又有了女人,虽然自己已经下了决心守护他,但是在面对这种状况时,仍不免胸口刺痛而态度变得不自然起来。在勇主动诱惑邦彦Zuo爱时,他好几忍不住想问:你不是另有对象了吗?
“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完事之后在勇逼问之下,再也忍不下去的邦彦才老实问出‘你不是有恋人了吗?’闻言的勇讶异地睁大眼睛。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也没说啊!”
“……但你最近不是经常晚归?”
“是我同学邀我下课去喝酒啦!他跟我还不错哩,虽然已经是近五十的老头了。”
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想太多的忌妒而已,邦彦尴尬地闭上嘴。不过,在勇不放弃的逼问之下,邦彦有了一段把自己的妄想告自出来的羞耻回忆。俊一已经上小学了,交了不少朋友的他每天开心地报告在学校发生的事。
“幸好俊一像弓子。”
勇自言自语地说。
“也像你啊!”
听到邦彦这么说,勇不信地歪着头。
“才不像呢!你看他的成绩,满分耶。我可是一都没考过这种成绩。”
俊一得意洋洋地拿给勇看的考试卷。勇三五不时就拿出来欣赏。在俊一不再像以前那样要求要去这里去那里,而改到‘朋友家’去玩后,勇就显得有点寂寞。
“比起年纪大的叔叔,当然是朋友比较好。我们以前还不是一天到晚玩在一起。”
周六、日的下午两人相的时间变多了,勇趴在桌上跟功课搏斗,邦彦则在一旁看着报纸有事注意勇的笔有没有动。已经被问题搞得越来越不耐烦的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走出起居室后立刻又回来。
“我还以为已经不见了呢,前几天在上衣的口袋了找到的。”
那是一个女用的婚戒。
“是我送给弓子的戒指。不错吧?是黄色的钻石呢!”
邦彦虽然对宝石类不太熟悉,但似乎没听过哪种钻石是黄色的。以前他曾经看过女孩子戴过类似颜色的项链,因为那像蜂蜜般优雅的颜色相当罕见,所以当时邦彦曾经问了一下宝石的名称。好象是……。
“在被赶出公寓之前我本来想拿这个去当,但还是觉得对不起弓子就算了。”
他想起来了,是黄宝石。
“送给你。”勇抓住邦彦的左手想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但是不管怎么套,女用戒指又怎么能适合男人的手指呢?结果只能套在小指上。
“果然不适合男人。”
勇看着邦彦的手说。
“放在我这里的话可能会丢,还是交给你比较安心,而且……”
勇耸耸肩。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我哪有给你什么?”
勇讶异地说。他给的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而是无形的,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所想要的‘温柔’就是无形的东西。
“我说。”
勇凝视着邦彦的眼。
“我好象越来越喜欢你了。虽然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但是跟那种感觉不一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胸口好热而且开心,或许这就叫做恋爱吧!”
“我也不知道。”
“我想看你开心的脸。不过,我现在没钱所以没法买给你什么,我想帮你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我想要一个东西。”
“什么?”
“再说一喜欢我。”
邦彦明明说得认真,勇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笑着走近邦彦,就好象平常对俊一似的揉揉头发抱住他的头。
“我喜欢你,邦彦。”
他愉快地笑说:
“你还真是捡到便宜了。”
不断地重复着的勇在邦彦耳边低语:
“弓子跟你虽然不太像,但是有一个地方相同。”
“什么地方?”
“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傻瓜。”
勇趁邦彦吃惊的时候吻了他一下。好痛的吻,是心痛。
“不过,我倒觉得你是傻瓜才会喜欢上我这个男人。”
勇笑了,像孩子一样开怀大笑。邦彦伸手拥紧了这个自己最爱的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