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中缘之凤凰涅磐

1
很热,整个人就像被泡在炭炉中,炙烤。
很沉,不只整个身体,连抬抬手指头,都如同搬动千斤担。
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烨……”
是谁?是谁的声音?
这么的轻柔……还伴着让他感觉舒服不已的凉意……
“烨……”
“……是不是很难受……”
――是,很难受。全身很热、很沉――不能动……
“……喝些药吧……烧退了,就不难受了……”
是这样啊,他发烧了。
原来……原来……
“……烨……”叹息一般的轻吟,柔柔地萦绕他的全身,舒服。
意识浑浊间,用心感受这个温柔的呼唤。
还在回味――还在思虑――是谁――
他的身子就被人轻轻地抬起。
没过多久,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柔柔地覆上他的唇。
“唔!”
随后,他被人轻轻地撬开牙关,迫他不得不张开嘴,紧接着,温度适中的液体导流入他的嘴中。
这一连串意外的冲击让他不禁呻吟了下。
“烨……对不起,弄疼了你……”
覆在他唇上的温热一离开,一声充满歉意的低语就充斥了他的身体。
睁不开眼睛的他下意识地摇头――不是疼、不是疼――
“那么,烨――喝药吧,这样你的身体才会好起来……”
不能回答的他,沉默着。

对方就在他的沉默中,再持续了方才的举动。
慢慢地,比方才更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喂重病缠身的人喝药。
药不是很多,仅仅一碗。
但就是这一碗的药,他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喂完。
为什么?因为心疼,因为怕自己伤着了他,伤着了自己最珍爱的人。
“……烨……”看着喝完药后,又开始昏昏欲睡的人,他有一丝伤又有一丝满足地唤着。
目光从不忍离开,胶着住因为生病而面容苍白的人脸上。
“烨……”他的手轻轻抚上心爱的人的脸庞,他看着沉睡的他,目光是那么的坚毅,“烨,你又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我不会再放开你,不会让你离开我这种事情――再发生。”
当一再确认怀中的人的温度是真实的,他带着满足的笑容拥住熟睡的人躺回床上。
“烨――我的烨――我的爱――”
晦涩的,只有火盆里的柴火燃烧时的光芒照耀的房间,他沉重坚定的吟叹萦萦绕绕。

被关在灰暗阴冷的地牢里,风满楼不仅担心不知被关在何的成烨的安危,更担心被人打成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的房翔。
风满楼把身子越来越冰冷的人紧紧拥在怀中,不断用衣袖擦拭怀中人额上冒出的冷汗。
“房翔,你一定不能有事,房翔!”看到房翔面白如纸,风满楼的一颗心就悬着放不下来。
就像是在跟风满楼作对一样,昏迷中的房翔竟开始不断地咳出血来。
“――天!”风满楼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本来用来擦拭房翔唇边的血液的衣袖在房翔重重一咳后,把整个袖子都染红的血液。
把震惊的目光移到房翔身上时,房翔渐渐微弱的呼吸让风满楼呼吸暂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让神魂由惊悸之中抽回,风满楼便不顾一切地冲到牢房的前面狂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人啊!快来人啊!”
喊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回应,心急如焚的他开始发了狂地摇晃着牢房里的粗铁栅栏。
“快找大夫来啊!快找大夫来救人啊――!”
风满楼的叫喊,以及他几欲声嘶力竭的声音让不算大的地牢都震荡了起来。
可是,回答他的,都是回荡在耳边的回音。
“快来人啊――救救房翔――”
很久没有体会这种心胆俱裂的感受了――在七年前听到烨被斩首的那一刻至现在――
不能让房翔死去!
现在,风满楼的整个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于是,他更加疯狂的呼喊――
“你们都死了吗?!快点叫个大夫过来啊――你们这帮混账!”
“不要叫了。”
风满楼的嘶喊声中,一个喑哑却足够清晰地传入到风满楼的耳里。
让他一愣――这个声音是从牢房里传出的,他以为只有他与房翔两个人的牢房中。
“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除非是他们想进来。”
因为惊诧,风满楼已经静止了叫喊,他慢慢地把头转向了他的身后。
他听得出,这个沙哑的声音是由他身后黑暗的角落里发出的。
“只要是被那个人关在这里的人,就等于是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地府的大门。――在这里的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等死。”

兴冲冲的景儿怀抱着仍旧胖嘟嘟的雪团小跑步来到芷园里。
当他好不容易跑过一道又一道的亭台楼阁,终于来到目的地前时,他小喘气的同时,还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
一个如同阳光,让人心胸开拓的灿烂笑容。
他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久久,等到自己不再喘气时,举起了手正要敲门,房间的门口就被人由里面打开了。
景儿一见到开门的是谁,一直闪耀着光芒的眼睛更明亮了:“焱影叔叔!”
景儿开怀笑着,松开了抱着雪团的手,冲到焱影的怀里。
雪团倒也懂得景儿的心思,在景儿把自己放开的前一刻便已冲出景儿的怀中一个跳跃便攀上了他的肩膀。
把景儿小小的身子搂住后,焱影心怜地对他说:“景儿,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没有吃早膳?”
“有。”景儿乖巧地点点头,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说道,“景儿听人家说,爹已经回来了,所以景儿要来看爹!”
“这样啊。可是你爹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呢――”
“那景儿小小声――不说话,不吵到爹――”景儿歪着小脑袋,用充满怜求的目光望着焱影,“可以吗?焱影叔叔。”
说罢,他还轻轻摇晃着焱影的手臂,冲他撒娇。
焱影想了想后,有些无奈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好好好,你呀说什么焱影叔叔都得说好呢!――不过不要吵到你爹喔,他刚刚睡熟――”
“好,景儿知道,景儿一定听话!”还未等焱影把话说完,景儿就已经满口应道。
“你哟!”焱影又爱又怜地亲了下景儿的小嫩颊后,才抱着他走到了屋子里。

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安静的躺在床上,景儿就已经按捺不住,挣扎着想要离开焱影的怀抱。
焱影了解地笑笑,便也把他放了下来。
脚一沾地,景儿便蹭蹭蹭地跑到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
“真的是爹呢!”景儿的笑容在见着父亲后,甜甜地、安心地――尽管父亲没有张开眼睛看他,也没有对他说上一句话。
“当然是你爹啦。”也是我的烨。轻揉着景儿的小脑袋瓜子的焱影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景儿看着看着,整个身子就慢慢地趴到了床上,最后,他已经算是躺在沉睡的人的身边了。
“爹瘦了呢。”双手支着脸颊一直端详父亲的小小人儿的发现。
坐在景儿身边的焱影露出一个苦笑,但他回答景儿的声音依然轻柔:“是呀,那是因为你爹天天都在想你呀。”
“那现在,爹不用想景儿了,景儿也不用想爹了,因为爹跟景儿已经在一起了!”
回过头,景儿笑逐颜开地对焱影说道。
“嗯。”焱影微笑着点点头。
“那焱影叔叔会离开景儿跟爹吗?”盯着焱影笑容可掬的脸,景儿突然问道。
焱影不答反问:“景儿希望焱影叔叔离开吗?”
“不要!”想也不想,景儿立刻摇头,“景儿要焱影叔叔跟爹和景儿在一起――要是焱影叔叔离开了,景儿也会不想吃东西,变瘦的。”
小小的人儿苦思又认真的样子让焱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你这个小不点会有不想吃东西的那天?焱影叔叔真想看看呢。”
“焱影叔叔――”被人调侃,景儿不满地拉长声音唤道。
“好好好,景儿是很认真的在跟焱影叔叔说事情呢,焱影叔叔怎么能取笑景儿,对不对?”焱影止住了笑,虽然口语认真,但脸上还是那抹放松的笑容。
“对!”景儿很用力地点头,表示他的肯定。
“那――景儿,我们出去说事情好不好?在这里会吵到你爹休息的。”
“好。”景儿一听,便听话地下了床。
焱影看着景儿下床,再帮沉睡的人掂了掂被子后,才放心地牵着景儿的小手,带上一蹦一跳跟着他们的雪团离开了房间。

“你是谁?”盯着黑暗的角落的风满楼忍不住脱口问道。
“――我?”隐于黑暗的人一阵沉默,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我是谁?呵!我还真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看看我,然后回答我,我是谁?”
风满楼听到男人的话后,眉毛不禁颤动了起来。
哪有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更何况,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干嘛去问一个不知道他是谁的人自己是谁呢?
尽管隐于黑暗中的男人说出的话有些疯疯癫癫,但因为他是整个地牢里唯一一个可以他讲话的人,于是风满楼还真听话的向男人所在的方向移去。
听男人刚才话里的意思,他应该被关在这里蛮久了,那他应该知道怎么把人叫进来的办法――
因为连对方的样子都不知道,所以风满楼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谨慎。
他一边向看不见一切的黑暗移去,一边冲隐于暗的人问。
“为什么你不过来?而是要呆在那个没有光芒的地方?”
“――你过来就知道我不过去的原因了。”宁静晦暗的地牢中,男人仍旧平静的声音却让风满楼感觉到话里的一丝丝痛苦。
风满楼稍稍拧起了眉,越是接近男人,他越是嗅到一股刺鼻的,怪异的味道。
终于,他一步一步走入了黑暗,终于,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在牢房的某个角落,一个倚靠在墙角的人影。
“你――”正想开口再问男人被关在这里多久了,风满楼就已经走到完全看见这个人的身体的地方。
想要说的话被看到的景象惊骇到塞回了自己肚子,稍稍回过神的头一反应是恐惧地不断后退。
眼睛像是被施上了什么咒术,怎么也离不开黑暗中,那个男人所的方向,就算自己已经退到看不到男人的地方。
退后,退后――直至后退的脚步因惊吓过度而酥软,支撑不住整个身体,倒在地上为止。
风满楼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着男人所在的方向,他伸出颤抖的手摁在自己因方才眼见的恐怖景象而心脏快速跳动,完全乱了规律起伏的胸口上。
“怎么了?”黑暗中的男人清楚地看见了风满楼方才的反应,他一直平静的话明显地带有嘲讽的味道,“光是看你就受不住了――”
“为、为什么你……”想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风满楼一直没有从刚才见到的一幕场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呵呵,很害怕是不是?可是就是有人能够面不改色地把人弄成这副模样呢!”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男人的声音突地低沉了起来,“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风满楼。”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风满楼快速地在脑海中回忆――最后,一个印象跟男人的声音完全合了起来。
“你是――是那绑架景儿,让我跟房翔他们不得不受你监禁的――那个人?!”虽然记忆相符,但他仍不也确定。
――因为他也记得,那个男人是可以毫发无伤的击败动作极其敏捷的雪团的人啊!
“呵呵,没错,就是我。”
男人的肯定让风满楼吃了一惊――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这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样子?”
记忆中,男人应该是强大,极少能有人匹敌的一个人啊。
可现在,现在的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他刚刚看到的是一个已经没有四肢的人!
只剩下一个头的人被泡在一个水桶大小的水缸中,而水缸中充满着一股味道古怪刺鼻的液体――
噩梦,完全是一个噩梦!
再想起,风满楼的胃就一阵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在黑暗中的人一声叹息,竟是如此凄然。
“算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吧。明明知道他那么在乎成烨,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攻击他的痛――招来他愤恨之下的折磨――”
在听到成烨的名字时,风满楼已经听不清男人接下来所说的话。
“烨、烨――烨他怎么了?!”惊惶不已地风满楼已经顾不上害怕不害怕,冲到了男人所在的地方,心急火燎地问他。
在黑暗中,男人沉默着。
但风满楼可以感受到他没有光芒的视线紧紧的盯着他,以可以穿透他身体每一不为人知的地方的力量看着他。
“――我不懂。”沉默的人,开口了,“成烨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跟他都那么的痴迷。”
“他?他是谁?”
“他,他是把我弄成这副模样的人,是把你们关在这里的人,是他尽管如此待我,我还依旧迷恋他的人,是为成烨一个人情难自禁的人。”
“为烨情难自禁?”喃喃念着,风满楼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成烨被某个人紧紧拥在怀里吻的画面。
心抽痛着,因为这个画面。
――对了,这是他被那个长相俊美却无情冷漠的男子掐昏丢到地上后,迷迷糊糊之间,看到的景象。
一开始,他以为是他的错觉――现在看来,那是真实的――
这么说,烨现在就被那个男子关在其他地方――
“那么你告诉我,他会对烨怎么样?会不会伤害他?”
风满楼急切地不断询问。
“哈哈,他会对成烨怎样?他把成烨当宝呢!你说他会对他怎样!”男子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对了,风满楼。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人不是成烨――而是你身后,快要不行的房翔吧。”
这才忆起房翔的风满楼冲到他身边一看时,房翔甚至已经停止了呼吸。
“房翔?!”风满楼的心顿时停止了跳动。
“房翔,不要死啊!房翔!”再也顾不了什么,风满楼抱起房翔冰冷的身子就是一阵猛烈的摇晃而呐喊。
“你敢死!我会让你到地狱里也不得安宁!”
“风满楼,如果你真的想让他死的话,那你就继续摇他,乱他的心脉。”
男子的声音虽不紧不慢,却够震撼风满楼的行动。
他一听,果然不敢再摇动房翔的身子,只是全身因为害怕房翔的死亡而不断颤抖着。
他把房翔慢慢地抱到自己的怀中,再出声时,声音已经略带哽咽:“不要,房翔,不要离开,我不要你死――不要!”
尽管平日对房翔一副冷淡的样子,有时甚至是不留情面,但在他心目中,跟他相了十几年的房翔已经是他的弟弟,一个不可失去的亲人。
“风满楼,我传给你一些内功心法吧。或许可以保住他的一条性命。”
男人的话让风满楼立刻瞪向看不见男人的黑暗的角落:“真的可以保住房翔的性命?”
“这我不确定。”男人叹息,“他的武功太高莫测了――只是试试。你不想试也罢。”
“我要试!”风满楼坚定地回答。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不过,要是我的办法保住了房翔的性命,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如果男人是无条件帮忙,他反到有些不安,以为他是心怀叵测。
“如果你们能活着逃离这里――我是说如果。那你们就得想尽办法帮我杀了他――”
“他?”
“你们的仇人,我的所爱。”
“我不懂,既然你爱他,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杀了他。”
“那是因为我爱他,爱到就算我到了地府,我也要让他陪着!”
“――你的想法真极端――”
“你不需要管!你到底做不做?”
没有思索,风满楼答应了:“我做,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一要杀了他!”
对烨心怀不轨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房翔是被他打伤的,能够留下半条命苟延残喘,不能不说是他手下留情了。”男子略带嘲讽的声音顿了顿后,才接着说道,“不过,他留下你们的性命,很有可能是认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才这么做的――”
“够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先告诉我可以救治房翔内伤的心法口诀。”心急地风满楼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沉默,片刻后,他才道,“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
风满楼一听,立刻扶住房翔坐了起来,自己则盘腿坐着。
“你周身运气,待到身体感到发热之后,把气渡到房翔身上。”
风满楼仔仔细细地听着,认认真真地按照男人的话一步一步做着。
“……合五神,集六气,凝汇而行走,化寒为热,通六脉……”
随着男人一句一句的教导,风满楼越发的感觉到吃力。
――男人的高心法对他而言真的很难,但为了能够救治身负重伤的房翔,风满楼是咬紧牙关拼了。
汗水渐渐浸湿了风满楼的脸,不时还顺着他的脸的轮廓滑落到他的衣服上。
只有微弱火光的地牢中,一股缥渺的烟雾慢慢地汇聚于风满楼与房翔的周身。
当最后,男人已无语时,风满楼还在向房翔运气。
整个地牢因无人言语而充斥着紧张、沉闷的气氛。
细细品味之下――还有,淡淡地,不易觉察的哀。

张开眼睛,望到的是床顶上素色的帷幔,目光慢慢由床顶移到外面,成烨便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已经不是客栈里那灰暗狭窄的客房,而是一间宽敞,通风透光,朴实雅致的房间。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成烨并没有想多久便知道了。
他忆起了他昏迷前的那一幕。
满楼昏倒在地上,身旁不远,房翔还在不断咳血――
眼眸如黑潭的人用炽烈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他。
他全身因被那炙热的眼神锁住,动弹不得,全身无力――无能为力。
――任那个用幽如夜的眼睛看着他的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一句一句,沉重震撼。
他的行动一点一滴,紧窒强烈。
就是他的这种言行,包裹住他,让他既惊且惶。
不能思考,忘了呼吸,最后被黑暗笼罩住了所有意识――
再醒来,便是此刻。
这里是他的地方吗?
成烨不断在想,他还是逃不出他身边――真的如他所言,他永远都逃不出吗?
他从没想过他的命运竟然会如此――
亲人们一个一个被人杀害,逃过一劫的他原以为终将如此苟且偷生,没想到一念之差竟招来如此跌宕。
他所救的人并非他想救的人,而是一个利用他的弱点,设计接近他的人。
这个人就是害死他成家百余条性命的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后,七年前的一切渐渐地浮现,他成家惨遭灭门的谜题也随之慢慢解开。
但,所有未解的一切,在答案逐个清晰时,他陷入的却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局面。
哈!他不能为家人报仇不打紧,他却还被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仇人锁在身边――
没有任何办法,逃不出,永远不能离开。
这算什么?!
老天的作弄吗?!
如果是,那接下来,接下来它还打算怎么玩弄这些完全在它掌控之下的苍生!
又或者,这个,就是已定的,他的命运。

一再的生病让成烨全身乏力,但他还是挣扎着,下了床,脚步不稳地,向前行。
腿很软,方才踏出几步,成烨就只能紧紧抓住身旁的东西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过才走了几步而已――就累得急遽地喘息。
又怎么样?这些都不能让倔强的他产生过退缩的念头。
他记得,满楼昏倒了,房翔就被打伤了。而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他要去找他们――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却让成烨一怔,停止了蹒跚前行的动作。
他要去找满楼他们,那他怎么找?
被焱影控制住行动的他、逃不出焱影身边的他――怎么找?
心思混乱,成烨情不自禁地盯着他方才一直想要到达的目的地,紧闭的房间。
微微透着光线的大门,离他已经不到一丈远,但此刻,在他眼里,这却是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成烨正怔忡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出房间外打开了。
一看到出现在门外的人影,成烨难以控制地退了几步――
慌乱的动作,与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后,就更为苍白的脸,任谁都看得出,成烨在害怕――害怕突然出现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伤人的?
自己的最爱恨不但自己,还视自己如毒蛇莽兽――
心,根本就痛到麻木,快要连感觉都没有了。
站在门外的人目光稍稍一黯后,视线再望着成烨时,眼睛已是平静没有波动的死潭。
他开始踏起步子往屋里走,尽管他要接近的人随着他的前进而退后。
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明显的差距,让他们一退一进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盏茶的时间,焱影就已经把一直逃离的人锁在了怀中。
“烨,你应该明白你是逃不出我身边的,为什么你还天真的想着要逃?”
轻易就制止了成烨的所有抵抗,并把怀中人撇向一边的脸强制掰向自己时,他冷静如斯地说道。
没有任何言语,被迫看着焱影的成烨冷冷地注视着面前平静却仍美得夺人心魂的脸。
外表冷静,并不代表内心也一样。
被成烨以这种憎恨的目光看着,焱影的整个胸口就被一股酸涩的物体塞满,不上不下,闷得人难受。
“算了。”许久的沉默后,焱影率先放弃与成烨的对视,开口道,“你不想说话,那就不说。先喝药吧,趁热喝。”
说完,他把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的成烨放回床上坐好后,才来到刚才的他进屋子里时随手放药盅的地方。
把药盅里的药汁倒到碗里后,焱影端着盛着药汁的碗小心翼翼地来到成烨身旁,轻声说道:“烨,来,喝药吧,这样你的身体才会好起来。”
成烨不为所动,焱影并不在意,他径自用小勺子盛了小半勺药水慢慢地端到成烨嘴边:“来,烨,张口喝下去――”
默默无言的成烨一直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迷离,呆呆地坐着,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但这样的他在焱影把盛着药汁的小勺子端到自己面前时,突然出手,连同焱影另一只手拿着的碗在内,全被他打翻在地。
墨棕色的药汁泼洒到铺在地面上的白色的厚重地毯上,强烈的对比色泽形成了一个斑驳的,令人心惊的画面。
印着精美图案的瓷碗从焱影手中脱落,在地毯上几个滚动之后便静静躺在了纯色的,毛绒绒的地毯上。
震惊成烨突然反抗的焱影内心紊乱地一对上成烨的目光,就被他眼里那顽强的恨意地刺痛了心脏。
焱影笑了,笑得不以为然,看似无动于衷,一个绝艳动人的笑。
一个动作,他便把连反应都还来不及的成烨摁到了自己怀中。
“这算什么?”他笑着说,眼里却黑暗得透不过一丝光亮,“困兽不甘于受控制的顽强抵抗?”
“可是,知道吗?烨。不管征服再顽强的野性也罢,只要握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就都会乖乖听话了。”
焱影的表情阴冷,他按住成烨的头不让他乱动后,放低声音,在成烨的耳边意味长的如是说道。

非常明显的暗示,任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听到后的成烨惊惶地立刻转过头瞪着笑得邪恶的焱影。
“――你,是什么意思?”终于,成烨开口了。
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过度还是生病的原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略颤。
焱影笑而不答,他站了起来,站着直视成烨。
“这样好不好,烨。”焱影双手负于身后,一派悠闲,好似在跟成烨讨论今晚要去哪里玩,“要是你反抗我一,我就折磨风满楼他们一――”
焱影的话让成烨张口结舌。
脸上仍旧是那抹明艳的笑容的焱影弯下了腰,伸出手轻轻抚弄着因惊骇而呆滞中的成烨的颊,他柔柔地对成烨说:“烨,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的手段的。我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那天,在凌的房间里,你已经完全领悟了――不是吗?”
“烨,你说,风满楼与那个人能顶得住我几的折磨呢?”
目睹成烨眼里越来越浓的惊怕,焱影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因为心越来越痛了。
这样子的威胁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只有这个办法――
是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的烨不再伤害自己。
就算这样的结果是让自己更加痛苦。
“你不但卑鄙无耻,还阴险恶毒!”
尽管焱影的威胁令成烨难抑的因为惊恐而全身颤抖,但他还是倔强地瞪着面前笑容动人的人狠狠骂道。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可正因为我这样,所以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口吻坚定的人这么一说完后,便把自己的唇封上成烨的唇上。
嘴方被封住,成烨下意识地欲要反抗,却又立即忆起了焱影方才的话。
他只能忿恨地、无可奈何地把手垂到身侧,把全身那不能爆发的恨与怒通通发泄到被子上,竭尽全力地拽住那质地优良的羽被拉扯着。
同时,他还不得不承受焱影给予他的,掠夺者一般的吻。
如同极度贪乏的野兽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食物,焱影入侵的舌头不留余地的横扫过成烨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场一逃一捕的争战,在弱势的一方毫无抵抗的力气时方才终止。
恋恋不舍地抽出入侵成烨口腔中的舌头,焱影一直冷静的眸夹杂着欲望袭上时,微微的失智,淡淡的迷茫。
因为吻造成短暂晕眩的成烨的眼睛更为朦胧,原先没有血色的唇在焱影的吮咬下,已经变得水润红肿。
目睹此情,焱影的目光更黯了。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眼前不断迷惑自己的红唇,迷醉的人沉声低唤:“烨……烨……”
呼吸畅通,意识也渐渐清晰,却在目光对准面前的人的那一刻,成烨忍不住瑟缩了下。
――焱影的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欲望令成烨惊慌。
他知道,他清楚,要是焱影真的想要,他不能拒绝,不能反抗,不能逃。
就如同焱影刚才所说,他害怕不知被他关在何的风满楼与房翔受他虐待,遭受不测。
把成烨紧紧抱在怀中的焱影当然感受到了成烨方才的惊颤――在成烨看不到的地方,他苦笑。
没有多久,他把成烨放躺在床上。
所有的动作皆是那般轻柔并且小心翼翼,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成烨是他最不舍伤害的人。
“趁药还没凉,我再去端一碗过来。”
仿佛方才的冷酷才是假象,此时的焱影的言行是如此的柔情似水。
盯着焱影转身离开的背影,成烨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焱影到底在想什么,但只要他没有继续逼迫自己,总还算是好事一件。

天方亮,焱影就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出房间。
把房间的门轻轻阖上后,他凝视闭紧的房门静站了片刻。
最后,他转身离开――
只留下了一声轻淡若无,无奈的叹息。

当焱影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成烨就已经张开了眼睛。
他没有望向哪里,而是盯着床前,焱影坐了一夜的椅子发呆。
一夜无眠,他知道焱影一夜都在凝望着他。
也正是焱影一夜都在看着他,所以才一夜不成眠。
那固执、坚毅、独占、灼炽的目光啊,就像铁链子,把他的全身紧紧捆绑,纠缠住。
让人呼吸困难,让人不能挣开,让人无能为力地只能认命――
睡不着,他仍旧闭着眼睛,不想面对他,装作他根本就不在他身边。
一夜,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凝重、沉闷。
一夜,他们都沉浸在这种让人呼吸困难的气氛里。
一夜,他们都无眠。
当晨曦的光芒把整个房间渐渐照亮,当远的晨钟敲响,一声一声,飘扬回荡,提醒人们此刻的时间时,一直胶着在成烨身上的持着目光才移开了。
那纠缠自身的目光一离开,成烨一直紧崩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他无声无息地呼出了闷在胸口里一夜的紧张。
当房间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时,他总算睁开了闭着一夜却没有任何倦意的眼。
他盯着焱影坐了一夜的椅子,他在想象,坐在这张椅子看了他一夜的他当时的心情。
想了许久,他想不到,因为全然地放松,不到片刻,他便已沉沉睡去。

兴致勃勃的景儿穿过一个回廊,正准备转弯跑到另一个廊子上时,就被人出其不意的抱了起来。
在景儿方才的奔跑中,紧紧拽住景儿的衣服,一直吊在景儿肩膀上的雪团立即在景儿被人抱起的那一刻,便冲到把景儿抱起的人的肩膀上,稳稳地坐着――呼,这个位置比景儿的小肩膀舒服多了!
“焱影叔叔!”一看清抱起自己的人是谁,景儿开心地展开双臂紧紧搂住了焱影的脖子。
“景儿,这么一大早的,是不是又想跑来找你爹?”笑脸盈盈的焱影轻轻地在景儿的圆圆脸蛋上啄了一下。
“嗯。”笑容满面的景儿用力地点头,“景儿来看爹病好了没有!”
“你爹病已经好了,不过,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休息呢!”
“那景儿可不可以去看爹?”
“你爹刚刚才睡下,现在去不好。”空出一只手,焱影揉揉显得有些失望的景儿的头发,安慰他。
想了想后,焱影问他:“景儿,要是在家里觉得闷的话,要不要跟焱影叔叔到皇宫里去玩?”
“皇宫?”景儿望着焱影的眼睛盛载的疑惑,“皇宫好玩吗?”
小小的景儿第一听到这个地方呢!
焱影笑笑:“皇宫好不好玩焱影叔叔不知道,不过,它很大――”
大到可以隐藏发生在皇宫里的所有是是非非。
“很大?那可不可让景儿在里头玩捉迷藏?”景儿黑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焱影。
景儿可爱的样子赢来焱影怜爱的一吻。
“当然可以啦。皇宫里头不但很大,而且什么都有,景儿不仅可以玩捉迷藏,还可以看到很多民间看不到的珍奇异兽――”
“那景儿要去,景儿要去!”焱影还没有把话说完,景儿已经兴高采烈地打断了他话。
“好好好,景儿要去,景儿要去,现在我们就去!”
感染了景儿的兴奋的焱影亲了亲笑逐颜开的景儿的小脸儿后,便抱着他往前厅,已经有马匹等候的地方走去。

3
透不过光芒的灰暗地牢,时间的流逝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
关在这里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房翔一直昏迷不醒,风满楼便一直为他运功疗伤,尽管他自己因为运气过度而疲惫不堪。
在只有微弱火光的地牢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风满楼因极度疲惫而苍白的脸。
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为房翔运功疗伤。
一开始时,蔓延在他们身旁的白雾此刻已经散开,淡去,房翔的脸色渐渐红了起来。
就在风满楼快要支撑不下去,准备收手时,房翔突然吐出了一大口的乌黑色的血液。
风满楼一惊,赶紧把他搂进怀中,着急地唤道:“房翔,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被风满楼抱在怀中的房翔缓慢地张开眼睛,对着风满楼欲扯出一个笑容,但身体虚弱的他,露出的,是个让人心疼的凄然微笑。
“没事……”他的声音缓慢嘶哑,“……吐出血、血后,反而好受……多了……”
“我传给你的内功心法还是有效的,它已经逼出了房翔身上的瘀血,让房翔身体里的脉气可以顺畅地流动。”就在这时,男人沉的话由风满楼身后的黑暗之平静地传来。
听到男人这么一说,风满楼稍稍放了心。
“说、说话的……是谁?”自从进地牢里后便一直昏迷的房翔并不知道男人的存在。
阴涩的地牢中,风满楼轻轻地对房翔说道:“先别急着知道这些,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告诉你。”
尽管知道房翔的胆子比谁都大得多了,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仍不想让房翔知道男人的事情。
现在,要让房翔的身体好起来,不仅是身体得到救治,更要有活下去的信念。
要是让房翔知道男人现在的模样――他怕,他真的怕房翔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知道男人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惊骇到瞬间感觉昏天暗地,眼前一片渺茫――怀疑,他们真的能够逃出那个险恶的男人手中吗?
如果房翔知道了男人的事情后,也产生这种想法,到时,就算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
风满楼轻柔的话让房翔沉默了片刻,可是,维持不了多久:“那――风兄……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们被人关进地牢里了。”风满楼的声音不禁低了些。
“哦,怪不得……怪不得这里这么黑……原来是地牢啊……”
在看不清四周的灰暗中,房翔声音沙哑的喃念道。
“好了,房翔,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
风满楼把身体虚弱的房翔往怀中轻轻揽了揽。
“……那……风兄,成烨呢?他怎么样了?”没有听风满楼所劝,房翔接着说道。
房翔的话让风满楼一愣,却不到片刻,他盯着怀中的人啼笑皆非的说道:“怎么,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肯安安份份地休息一下啊?”
“风兄,不要转开话题。……我知道你一定在担心成烨……”
“担心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就算是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别说去救他,连见他一面都办不到。”黑暗中,风满楼苦笑。
望着风满楼许久后,房翔移下了目光:“……对不起……”
风满楼搂住房翔的手收紧了些:“干嘛道歉?”
“如果当时我谨慎些,确定后门真的没有人时再带你们过去……或许我们都不会被捉……”
“笨蛋!”风满楼骂了一句。
“当时我们就已经被人监视住了,不管到哪里,我们都逃不掉。如果要论错,那我们都错了,错在我们一开始都太轻信那张告示,忘了我们还在别人的追捕之中。”
房翔没有说话,只是呆呆望着风满楼。
“怎么了?”风满楼不解地问。
“第一……”房翔的表情柔和,似是在微笑,“我第一见到,你的温柔出现在成烨以外的人身上。”
风满楼一愣,没过多久,他随即笑道:“在你心目中,我是这么冷漠的人么?”
“不,不是你冷漠,而是你把情感都留给了成烨。”
“……”风满楼无言,许久,他轻轻地对房翔说,“我也是第一,见到你的认真出现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
房翔靠在风满楼手臂上的头轻轻摇了摇:“风兄,你又在转移话题了。”
“知道我在转移话题,房翔你就不要再说下去了,好吗?”
“我不明白……爱着成烨这件事情,真的就那么的难开口吗?”
抿起嘴,笑得莫名的风满楼把房翔往怀中更搂紧了些:“房翔,你没爱过,你不懂的。”
“……不,我懂――不骗你,我真的懂――”
“真的,我懂。”
阴暗晦涩的空间中,不知是谁的一声叹息,低低沉沉地响起。
那凝重的声音,把沉闷的地方,困得更无奈。
是谁的叹息,不重要了。
或许,叹息的,是所有对未来感到渺茫的人。

进入皇宫,焱影把景儿交给自己的亲信照顾后,自己便跟着前来迎接他的韩笙朝正宫,上早朝的大殿走去。
“准备好了吗,韩笙?”走在前面的焱影问一直尾随他的人。
“是的,主上,一切准备就绪。被封展洛收买的人我已经让他们在殿外候着,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都会按我们的安排去做。”
焱影沉默着前行了几步后,才道:“你能确保他们不会突然给我弄出什么岔子吗?”
“主上,封展洛对您已经是俯首听命,他安排的人马,也是经过他一翻精心细选挑出来的。”
焱影停下脚步,盯着身后的人,问:“那你呢,你认为他们是可靠的吗?”
韩笙把头垂得更低:“主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属下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焱影满意地点点头,他走了几步后,突然又道:“虽然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韩笙,对于你,我是全然信任的。”
尾随焱影的韩笙止住了脚步,盯着焱影继续前行的背影。
“我今天之所以能够站在今天的位置上,韩笙你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你,我要复仇,谈何容易。”
焱影的声音再传来时,韩笙又跟了上去。
焱影的话音落下之后,韩笙才开口:“主上,韩笙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韩笙,我是信任你的。”
抬起头,韩笙看到了焱影面对自己时的信任表情。
视线对上焱影的,韩笙语气郑定地道:“公子,韩笙的生命是您的。”
他的效忠在声音里表露无疑。
“公子?”焱影微微地挑了挑眉,“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是啊,好久了――在他最敬重的公子成为暗皇之后――
尾随着焱影的韩笙无语,心思却飘到了很久之前,一个天真的孩子骤变成一个复仇者的那刻――

那个冬天的夜晚,很冷。
厚云把天空星辰都遮掩住了,天上天下,都沉浸在暗黑冰冷氛围中。
寒气冷澈人心,还算奢华的房间中,别说火炉子,连照明的灯火都没有。
因为寒冷,他们就一起裹住房间里唯一的被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因为寒冷,丧母没有多久的孩子强颜欢笑,想用笑声来趋寒。
“韩笙,你知道吗?当我爹救了昏倒在路边的你的时候,我好高兴啊,我总觉得,我多了一个哥哥。”
小小的脸儿,精致的五官完全承袭了生母美绝天下的容貌的孩子的笑容,明媚动人,让看到的人不禁心驰神往。
“我也很高兴啊,公子――”一边沉迷于怀中人的动人美貌中的人,一边轻声答道。
“你又叫我公子了!”秀丽的眉儿轻轻颦起,他嗔念道,“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以兄弟相称。”
“可是――”
可是什么都还来不及说,门外突然出现的光芒令他们同时惊惶地收住了口。
在宫后苑中,无依无靠的他们时常被人欺凌,就连最不得势的宫女内侍都敢对他们冷言冷语。
这也正是尽管身为世子的小人儿依着皇族的身份住上了不错的一个房间,却完全得不到照管的原因。
在寒冷的冬夜,他们连一床可以御寒的被子都没有,只能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趋寒。
被人欺负被人耍弄都不要紧,只要他们小心一些,尽量不出房间,尽量避开他们,总还过得好些。
也因为这样,他们住的地方极少有人会来,到了晚上,更是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可是现在,现在居然有人出现在了门外。
是谁?他想来干嘛?
两个孩子害怕地把彼此抱得更紧,眼睛死死地盯住出现在门外的灯光人影越来越接近门外。
没过多久,有人推了推门,发现门已经被锁上后,便高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来人的声音让两个抱在一起的孩子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都听得出这个人的声音,他就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内侍,常公公。
虽然他们没有见过这个常公公几,但是他每一来都没有好事。
第一,他不顾他们的哭求,把凤羽强行带了出去――
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可是一看到凤羽绝望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没有好事。
他们只是两个小小的孩子,没能制止常公公把她带走。
而当第二天一早,凤羽回来时,她已经如同一个没有魂魄的人偶――
然后,第二,第三,第四――
他们知道了常公公把她带到了哪里,也知道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但,他们只是孩子,知道她的痛苦,却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凤羽一卧不起――
“娘,你一定要撑住啊,你不要离开焱儿,娘……”
孩子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瘦骨如柴却难掩绝美容颜的女子才慢慢地张开了眼。
“焱儿……我的孩子……”
看到趴在床边,哭肿了眼睛的人儿,虚弱的凤羽怆然的呼唤。
“对不起……焱儿……娘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不要,娘,不要啊――焱儿不要一个人――”
“不要哭了……焱儿……娘是去找你爹的……娘跟爹会在天上保佑你……”
“那焱儿怎么办,焱儿怎么办?”母亲苍暗苦难的眼中一丝丝的坚定与期待让年幼的孩子恐慌不安。
“焱儿,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说完后,她颤抖着抬起了手,由枕头下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交给孩子,“这是娘给你的――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如果你遭遇不测,它会保护你的,一定会……”
“娘……”他啜泣着,把不及他手掌大的小盒子接到手上。
“韩笙,来……”她把目光移到了一直在自己孩子身后静静落泪的孩子身上。
“夫人。”抹了抹脸上的泪,他前进两步,把手伸进了凤羽向他伸出的手中。
“焱儿,来。”她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孩子的手后,把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一起。
“来皇宫时,我们有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了……你们一定要相互信任,相互依赖,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娘――”
“夫人――”
满脸泪水的他们透过水雾朦胧的眼看着突然露出一抹超然纯净的笑容的凤羽――不安的心情更重了。
“记住,我们会保佑你们的……”
留下这句话的她闭上了眼。
“娘――”知道母亲不会再张开眼的孩子扑到她的怀中,拼命摇晃,不相信自己没了父亲之后,连母亲都离他而去了。
没有把失控的人拉开,站在一旁的人同样的难以相信事情会发展至如此。
原本,一切都那么美好。
一个和乐美满的家庭,一家善良可亲的家人,一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人――
可是,这些都被破坏了――被那个人――
“羽儿啊,朕的羽儿啊――”
突然之间,一个苍哑的声音传来,还未等两个孩子有所反应,来人已经冲到凤羽安息的床前,并一把把趴在床前哭喊的孩子扯到一旁。
“羽儿呀,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知道朕有多么的不舍得吗?”
来人把凤羽的遗体抱在怀中,悲伤地喊道。
“朕这么疼惜你,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为什么你还是离开朕身边――”
被扯到一边的孩子死死地盯着把母亲的遗体抱在怀中装腔作势的男人,最后,他忍不住冲上去欲要推开这个害得他家家破人亡的人,不让他再亵渎自己的母亲。
“你放开我娘,你这个坏蛋!你快放开!”
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再怎么努力,男人也不动分毫。
就算如此,被他打搅后,男人已经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头一个发现男人眼神不对的是站在一旁的他,他注意到男人看着还在拼命拉扯男人的孩子的目光与他看着凤羽时的目光完全一样。
那是一种渴求地、贪婪地、不怀好意的目光――
“公子!”他惊惶失措地把比他小的人儿拉开――
慢了,太慢了――没有用了――他想要拉开的人已经被男人扯进怀中。
“太像了,太像了――”用手固定住孩子的头颅后,男人紧盯着他的脸,“太像我的羽儿了――”
“你――”男人还想说什么,被他扯到怀中的,一直用仇恨的眼睛盯着他的孩子便被另一个孩子拉离了。
“你们――”气愤地本想怒吼,却看到那个稍大些的孩子紧紧地守护着怀中的人,并用警惕的目光瞪着他,好似只要他再接近一些,他便化做野兽,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与他拼命。
男人停下了脚步,目光沉地看了这两个孩子片刻后,边退出房间,边冲候在门外的人说道:“来人啊,厚葬王妃,祭典按皇家权贵的规矩布置――”
男人走了,他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尽管男人走了,但他的心,狂烈的跳动,剧烈的不安着。

宁静了几个月后,常公公突然来了,在夜里,他用力的敲门――
“听到了没有,两个小兔崽子!”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一声不吭,惊恐地盯着被灯火照亮的房外。
“好,你们不开门是不是,那我就撞进去!”
他一惊,赶紧对怀中的人儿说道:“公子,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韩笙,他们到底想干嘛?”同样害怕的人在他着急的找寻躲藏的地方时问道。
“总之不是好事,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这么说的他没过多久,就绝望的发现,偌大的房间,根本就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而房门,已经被门外的一大堆人踢得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公子!”他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把不知所措的人紧紧抱入了怀中。
“韩笙,不要怕,只要我们乖乖地让他们打几下,他们就会觉得没有兴趣而放过我们了。”被他抱在怀中的人反而去安慰他。
“不――不是的――不是的――”如果只是这样,他不会这么害怕。
他怕,他真怕发生在凤羽身上的事情发在纯真的他身上。
他真的好怕,怕他会跟凤羽一样,最后会消失――
“咔啪!”
门,被撞开了,他,心惊胆颤地盯着出现在门外的人。
门外无数的灯火,把站立在门外的人照得如同恶魔――要人命的恶魔。

“来人啊,把世子带到浴堂去净身!”
出现在门外的常公公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人冲进了房间里。
“不要!”他惊骇地,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由不得你不要!”常公公冷哼。
“你们还不快点,皇上还等着呢!”
“是。”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几位公公在常公公下了命令后步步欺近他们。
“不、不――”他抱着他,一步一步后退。
这样的场景让敏感的孩子很快地便意识到了危机,他害怕地紧紧拽住他的衣服。
“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点啊!”
有些不耐烦的常公公再一声令下,果然让几位公公当下扑向他们。
他们的扑来,让他惊骇地顺手抄起身旁的瓷器就砸过去。
“哎哟!”当下,便有两位公公被砸中,有一个甚至被打得头破血流。
可是,这样的反抗反而让常公公更加不耐。
“可恶,今天我不让你们两个吃些苦头我就不姓常!”
多派了几个人手的常公公自己也加入了其中。
只是两个孩子的他们面对众多的大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很快,他们被分开了。
“公子――”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被人至一旁的人。
“韩笙――韩笙――”被人抱着就要离开的人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怕得尖声呐喊。
“不要、不要――”眼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他发了狂地冲破层层阻碍,却在就要接近他的时候,有人拦下了他。
――是常公公。
“小子,你就死心吧。皇上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哎呀!”
话没有说完的常公公一声惨叫,惊动了不少人。
他拽住常公公的手臂竭尽全力地咬住,发泄所有恨意地咬住,口中,不到片刻,便被别人的血液盈满――
也在下一刻,痛得变得脸色的常公公气嚣地抡起手掌狠狠地往他的脸上掴去。
他眼前一暗,被常公公硬生生地打翻在地。
并不是这样就算了,头一被人如此对待的常公公冲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没有反抗力气的他很快地便被打到动弹不得,可是,常公公气仍未消。
他的眼角瞥见碎裂在地上的瓷器后,突地阴冷一笑。
“你让我流血,我也让你流血!”
阴森森地丢下这句话后,常公公捡起地上的瓷器碎片,再拽住他的头发固定住他的脸后,就这样,在那个年方十岁的孩子面前,他被常公公用碎片往脸上狠狠一割――
“韩笙――”耳边,传来了他惊恐万分的声音。
他被丢到了地上,他再也动弹不了,流在他脸上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清他被那些人带走的方向,他追不上去。
很痛,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他们的遭遇。
一片狼藉的房间中,他一个人瘫在地上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待他们;
为什么给了他快乐后又要剥夺;
为什么让那个原本笑容天真的孩子面对这种事情;
为什么!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他被人抱回来了。
就像当时的凤羽一样,被人放在床上的他,失神落魄。
当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受了重伤的他挣扎着,朝就算面对父母亲离逝时也都还会强颜欢笑的那个孩子爬去。
此刻的他不再笑了,空洞的表情,人偶一般的坐姿。
当他最终来到他的身边,却是一脸死寂的他先开了口:“韩笙,你痛不痛?”
他伸出手,轻触他被割裂的脸。
脸上的伤口里的血已经凝固,最痛的却是心伤。
“不痛……不痛的――”强撑着说不痛,是不想让他担心。
“可是我痛。”一直沉寂地他说道,“我好痛,全身哪一个地方都好痛。”
“公子……”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眼中渐渐涌现一抹从不曾在这个可怜的孩子里中出现过的光芒。
“这样的痛,我要让他们百倍去感受。”
越来越亮了,他眼里的那个闪光,他开始知道了那是什么光芒。
“韩笙,我要报仇。我要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让他们百倍千倍来偿还!”
是了,那是经历痛苦之后的出现,是绝望之中的爆发――仇恨。
恨――泯灭了原先的一切。
他的纯真,他的笑靥,他的希望,他的信念――
“韩笙,我要报仇!”
“公子,韩笙帮你。”
他的话坚定,郑重,如同他的心情。
仇恨,也是一种信念。
这种信念会让人不顾一切――
无所谓,如果苍天让他们面对这种痛苦,那他们就逆天。
除非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否则,他们绝不罢休。
他们要造成他们如此的人,偿受比他们更剧更烈的痛苦。

上完早朝后,焱影刚想去找景儿并带他回王爷府,便被韩笙叫住了。
“怎么了?”焱影问。
“主上,下了朝后,那些朝中元老大臣们,一大帮的都往皇帝的寝宫去了。”
焱影觉得不耐烦的拂袖到身后:“他们这又想干什么了?”
这些老不死的,都仗得在朝中得高望重的地位一再给他弄出不少麻烦事来搅得他头昏脑胀。
前些日子他们跪在皇帝的寝宫前,还真顽固地跪到一个个被人抬着回去才罢休。
这还不打紧,他们就这样一病不起他还乐个轻松。
可他们的病一好,就天天写什么万民书,说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一定要立三皇子为皇太子,不然天下难安。
他们这么一乱来,顿时让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害他又得抽了些人力到城里去镇压此事,要不然这样下去,民心一乱,聚众造反,那他的所有计划就泡汤了。
要不是一下子把他们全给治罪了会让很多人不满进而给他闹出更多的事,他还真想下一个命令把他们全都斩了。
“听说,他们对您这新立的那些官员感到心有不满。”
这些官员也正是上早朝前,封展洛从民间收买的人马。
“然后,他们便想去找皇帝,让他做主把这些人都给撤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韩笙点点头。
“他们这该不会又来那个一跪不起的招数吧?”焱影觉得好玩的说道,“这些老古董来来去去都只有这么一招啊。”
“不是的,主上。”
“不是?”
“我看他们这想要硬闯,一定非要见皇帝不可。”
“什么?”焱影蹙起了眉,“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硬闯?!”
“可能是真的不满您一下子就废了原先朝中的诸多大臣,并在一天之内又新任命了很多人手的缘故。”
“这些老顽固!”焱影气恼地拂袖。
“算了,我就去把他们给弄回去。要真让他们进了皇帝的寝宫那还得了。”
说完,焱影快步往后宫走去。
韩笙见状,也跟了上去。
现在的皇帝等于是被他们关在寝宫里的,要是有人闯了进去,见到了皇帝此时的样子――
算了,先别想这些,还是先想办法让那些不知所谓的朝中元老们离开皇帝的寝宫才是。

御园,在皇宫里仍至全国都是最负盛名的。
这座偌大皇家园林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世间绝品,一雕一刻都是出至名家之手。
就连里头驯养的动物,都是搜集国内国外的各种珍奇异兽,放生衍的。
层层叠叠的亭阁楼廊;不论四季都有怒放;不时间由丛林中窜出的罕见珍兽――
漫步其中,每一刻都能让人为这座园林的一切赞叹不已。
而这座精美绝伦的皇家园林除却平日皇亲国戚们举办庆典时偶尔来几,又或是圣上龙心大悦不时来逛一逛外,其它时间几乎没有人到来。
这也更让鲜少有人践踏的御园里显得更为生机勃勃、枝叶茂。
可今天,因为皇上病重,近一年来都没有人再踏进的御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
“哎哟,你们到底找到景儿小公子了没,承适王爷已经派人来接小公子了!”
一位年约四十来岁,衣着比较精美的公公站在御园里的一座高筑亭台上,神色着急地冲下面还在匆匆找寻什么的内侍宫女们叫嚷着。
当这名公公看到一大帮的内侍宫女们在听到他的话后更匆忙的动作,就知道一定还没把人找着。
“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这位公公急得跳脚。
最后他想了想后,自己也加入了找人的行列。
“景儿小公子,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啊!”他扯着声音高喊。但他那破铜烂嗓不仅叫不到人,反而惊走了园子里的不少飞禽走兽。
有一个人带头后,其他人也跟着扯着嗓门高声喊叫,一时间,一向香鸟语的御园被公公宫女们的叫喊弄得嘈杂。
尽管宫中有明令,禁止在皇宫里喧哗,可是,现在的他们都顾不上这个禁令了。
因为在皇宫里喧哗顶多挨几个板子,可要是把现在最有权势的承适王爷最宠爱的人弄丢了……
啧,这么恐怖的事情还是别想了,找人要紧!

而让一大帮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找寻的人儿现在到底在哪呢?
他就在――
还在御园的某。
“哈哈,这里果然很大,焱影叔叔没有骗我。”
穿梭在丛林间,景儿感受到的是如鱼得水的惬意。
没错,从小到大,他随着父亲在山林间四采药穿越,他已经习惯了在丛林里飞奔的生活。
现在,因为发生了诸多的事情,他久违了这样的生活,早就已经让他心痒难捺了。
当他被人一带进御园,看到盛的丛林时,眼前一亮的他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溜烟就窜进了丛林,哪还记得身后一大帮的人。
现在,不仅是他,连雪团也对这片生机勃勃的丛林感到兴奋地不断在前跳跃。
就像从前,它在前头带路,景儿在后头追,而成烨在最后头气急败坏地呼喝着。
虽然,现在成烨并没有跟在他们的后头,但他们的兴致仍旧不减,一小一大的穿梭在这片在冬季里,也一样翠绿盈眼的丛林中。
再寒冷的天气也消融不了人的热情。
没过多久,在林间与雪团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的景儿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本想停下来解下焱影害怕他着凉,特意为他加上的小绒袄,图个凉快时,雪团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放下本想解开系在胸前的衣带的手,纳闷地看着正专心聆听什么的雪团。
“雪团,你怎么了?”景儿冲立在不远的雪团走去。
雪团回过头看了景儿一眼后,便即刻朝前方跳跃而去。
雪团刚才的眼神告诉了景儿有事情发生,好奇心因雪团方才的眼神飙到最顶点的景儿也马上冲了上去。

一半命令,一半威胁,焱影便把亟欲硬闯皇帝寝宫的元老重臣们逼了回去。
盯着眼前虽然已经往回走,却仍旧忿忿不满的背影,焱影给予的反应是不屑一顾的冷哼。
“主上,我觉得你还是提防些好,这些大臣虽然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姜是老的辣。”
依旧是一身黑衣的韩笙出现在了焱影身后。
方才,韩笙没有出现在那些元老大臣面前,而是先趁没有人注意时进入了皇帝的寝宫,做万一之需。
“我知道,所以我得尽快让他们这些老顽固‘辞官返乡’。”
收回远望的目光,焱影看了一眼身后的韩笙。
“韩笙,你去安排那些新进的官员吧。我还要靠他们颠覆这个朝廷呢。”
“――主上,您该不会……”韩笙没有听令离开,而是眼露担忧地望着他。
接收到韩笙的眼光,焱影笑笑:“放心吧韩笙,我只是去看看他――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那属下告退。”韩笙只能道。
焱影点头:“去吧。”
说尽,他刚转身正欲举步走进皇帝的寝宫,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也正要离开的韩笙说道:“韩笙,把那个人给带来吧,是时候让皇帝见见他了。”
“他?”韩笙沉的眼睛望着焱影。
“他。”焱影肯定。他知道韩笙一定清楚他在说的人是谁。
“那属下先去把人带来再去安排那些新进的官员。”果然,韩笙理解地垂下了视线。
焱影满意地点头:“去吧。”
焱影转身,这,他没再停下脚步,径直走进了外观奢华的皇帝寝宫。

与蹲在自己肩膀上的雪团相视对望许久之后,景儿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揭开面前长得茂盛的枝节,想探清传至这层树叶之后的嘤嘤声是什么发出的。
随着面前的树叶一层层被揭开,景儿就越发的紧张,听到传自里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不自禁地开始屏息,凝眸望去。
当他望到一缕清素淡银的色泽时,他眉头一锁,猛地把树叶全都揭开。
果然不出他所料,树丛后躲藏着一个年纪比他稍大的孩子。
而那清银的色泽就是这个孩子身上衣服的颜色。
至于方才他跟雪团听到的嘤嘤声,当他看到他满脸的泪水时,就知道了是这个孩子传出来的哭泣声。
他的突然出现让坐在草地上哭泣中的男孩一愕,呆呆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景儿看,还没流出的泪盈满他的眼眶。
景儿看了他一会儿后,便蹲在他面前,微笑着对他说:“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雪团也因景儿举起由他的肩上跳到地上,立起身子望着男孩。
还在错愕中的人只是望着景儿发呆,没有回答。
景儿见状,也不在意,伸长手用衣袖帮男孩拭去脸上的泪水。
“不要哭了哦,男孩子哭了就不是男子汉了。”
就像平时自己不高兴时父亲安慰自己一样,景儿放轻声音柔柔地安慰面前的男孩。
“是不是遇上了很难过的事情,如果是的话,就不要去想它。而是用一件让自己觉得高兴的事情来暂时忘记它,因为它很有可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啊啊,景儿会知道这么多的大道理,可都是成烨一手教出来的。
“……可是……”男孩开口了,“可是我找不到让我觉得高兴的事情。”
男孩的话让景儿皱起了眉:“怎么会,你难道就没一件想做的事情吗?”
男孩垂下了头轻轻摇了摇:“没有,完全没有。在这里,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听大人的话,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那你可以不做啊。”
是啊,忤逆父亲的事情景儿可做过不少哦,虽然最后都会被父亲责骂。
“我不能不做,因为要是我不做,我的家人就会被伤害。”
景儿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我越来越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果不听话,会让家里的人受伤害呢。”
男孩却在这时无语。
“怎么了?”景儿问。
“你不是宫里的人吧?我以前没有在这里见过你。”男孩睁着微红的眼睛盯着景儿问。
“是啊。”景儿坦然地笑道,“我第一来皇宫里哦,这里很大很好玩耶。”
“如果你在这里成长,你就会觉得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困住了人还困住了人所有的希望。”
“我反倒羡慕你,我从来没有出过皇宫。外面的世界在我母后――母亲的描述中精彩诱人。”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的男孩把脸靠在膝盖上,平静的话说到这里时,眼睛充满了向往。
男孩的话让在一旁听的景儿感到惊讶:“哇,你好厉害,说话好像大人哦。”
“不是我说话像大人,而是我已经被迫长大。”
“不懂。”景儿一屁股坐在男孩的身旁,老老实实地摇头说不明白。
目光落在坐在自己身边,一脸纯真的景儿脸上,男孩的目光不知为何黯了些:“真羡慕什么都不懂的你。”
景儿不禁嘟起了嘴:“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好羡慕的?”
男孩的话叹息般的传来:“你还小,也没有经历过我这样的事情,你不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的。”
男孩的话令景儿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道:“什么我还小,那你多少岁,你也还是一个孩子啊!”
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说自己小,景儿可不觉得高兴。
再说,他也很想快些长大啊,可是,他又不能一下子就长得跟焱影叔叔跟爹一样高。
他们都对他说,要很久很久呢。
男孩有些意外景儿的脾气说来就来,不过他还是回答了景儿:“我九岁了――”
“什么嘛!你只不过比我大三岁,居然敢说我小!”
一得到答案,景儿更是气得双手插腰,一张小脸蛋儿因为生气变得红扑扑的,格外诱人。
男孩不再接话,他愣愣地看了景儿许久后,才跟着站了起来。
虽然年纪关系,站起来后的他比景儿高出不少。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这会儿,轮到男孩去安慰景儿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小。”
景儿到也是个识大体的人,见到男孩道歉,他扑哧一笑,顿时让方才略为紧张的气氛变得活跃。
“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道歉,那我就原谅你。”
景儿开心地冲男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看的人都有些呆了。
“嗳,你怎么了,怎么发呆了?”景儿见状,好奇地在男孩面前不断挥挥手。
幡然醒悟的男孩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你的脾气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那是因为我是非分明啊,不管你有做错什么,只要你诚心道歉了,我当然要原谅你啊。”景儿冲面前的人又是一个绚烂的笑容。
“对了,我叫成沐宇。”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景儿抱起一直站在自己脚边的雪团拎到男孩面前介绍,“它叫雪团。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咦?啊,哦。”虽然收回看得失神的目光没有太多时间,但还是让男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我――你就叫我小光就可以了。”最后,男孩答道。
“小光?”景儿确认。
“对。”男孩点头肯定。
“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彼此的名字,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朋友?”景儿的话让男孩皱起了眉。
“对啊,朋友,好朋友。”景儿冲男孩用力地点点头。
“朋友。”男孩喃喃念道,“――我第一有朋友,第一――”
“好啦,小光。我们去玩吧。既然你是在这里长大的,那你一定知道这个地方哪里最好玩,我们一起去吧。”
说罢,景儿也不顾人家愿意不愿意,拉起男孩的手就往丛林的更跑去。
男孩没有异议地任由景儿拉着自己一路奔跑,只是,奔跑的过程中,男孩的目光一直盯着景儿拉住自己手臂的手。

承适王爷府中――
一大群丫环垂头无声排列整齐的跟在管家的身后,当走在前头的管家正欲举步带头走进某个房间里时,他无意间看到了他身后的一大群丫环中,有一名丫环正在不停地东张西望。
“喂,你东张西望看什么?”管家停下脚步,指着这名不守规矩的丫环严厉喝责。
被叫到的丫环一惊,立马回头畏怯地对管家说道:“对不起,大管家。奴婢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房子,一时间就――”
“再怎么想看也不准东张西望,到乱看,这可是王爷府里的规矩。”
“不过,念在你是刚到王爷府里当差,这就饶过你,要是再有下,就把你赶出去!”管家严声厉语的警告她。
“是是是,奴婢懂了,奴婢不敢再犯。”这名丫环忙道。
“懂得最好。”管家一声冷哼。
“好了,快点到大堂里去,我得赶在王爷回来前把你们的工作安排好。”
话说完后,管家便不再多说什么,又带头继续向前走。
而刚刚被他喝责的丫环趁人不注意时为能逃过一劫而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不敢再轻举妄,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自己周边的情况。

5
焱影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趴在地板上向他蹒跚爬来的人。
这是一身瘦骨嶙峋一头苍白色头发的老人。
“适儿……适儿……”
爬行中,他不时痛苦地抬起头发出声音嘶哑且苍老的悲鸣,同时,让人看到了他的脸。
因为长期滴水未尽,他的整个五官已经凹陷,眼睛黯淡无光,加上他因为苍老而横生的一条条皱纹,一再突显他的孱弱、可怜、悲哀。
谁能想象这个正承受饥寒交迫的老人就是当今皇帝?
可他的确就是当朝圣上,一个庞大王朝的君主。
曾经的他权高位重、号令天下、威风八面――
如今,他怎会变得如此?
答案,有一个人最清楚。
这个人就是背对着窗外的光芒而坐的焱影。
因为是他,让这个一国之君变成一位令人同情的阶下囚的。

焱影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恨――
不够!他在心里仇恨地呐喊着,这些还不够,他还不够痛苦!
他要的,是他生死不能!
内心的仇恨让他冷冷一笑后,稍稍移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取过放在茶几上的茶杯举到唇边慢慢品饮着茶水。
他的举动引起了趴在地板上的人的注意。
他呆滞地望着焱影品茶时缓慢而优雅的动作,痴恋地看到被茶水润泽后焱影精致的红唇变得更为的诱人。
他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干涩的嘴,目光中充满了渴求――
焱影无意望到他的这副痴迷的模样后,微微抿起漂亮的红唇,冷笑。
他缓慢地举高拿着茶杯的手,到达一个位置后,他把茶杯一点一点的倾斜,刹那,茶水淡棕色透明的液体洒落至他面前的地面。
背对着从窗外流泄的光芒而坐的他,整个身体被冬季里温和不耀眼的光线包围。
在晦暗的房间中,好似,光芒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尽管他是在冷笑,但他俊绝人寰的容貌让他不管露出什么神情,都是那么的夺人心魂,令人心荡神驰。
而他那缓慢优雅的动作,更让他整个人显得高贵而出尘。
不可思议的美好,令人惊叹,天神下落凡尘。
偌大的寝宫里唯一一个亲眼目睹此景的人,看到呆了、痴了、狂了――
“想喝么,想喝就过来舔啊。”
他清亮动人的声音,在阴暗宁静的房间中,震撼所有地响起。
也让本就孱弱的人竭尽余力朝他面前的那滩水渍爬去。
因为痴狂造成的难以想象的爆发,让他不到片刻便来到了目的地,扑到洒在地面上的茶水前疯狂地舔舐着。
看着他没有尊严地舔食地面上的水渍,他突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顷刻间响彻整个寝宫,引起了趴在他面前的人的注意。
缓慢地抬起头,他痴痴地看着放声大笑的人,为他的一颦一笑而沉迷。
“……适儿……”声音喑哑的唤着,他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想碰触绝尘的他,“……我的适儿――唔!”
下一刻,他伸出的手被人狠狠踩至脚底――
“谁是你的!”他的表情森冷,稍稍俯下身子,冷酷地盯着他看。
“……适……适儿……”手被踩在别人脚底下的他痛苦的呻吟。
焱影听到后,残忍地脚下再一使力,硬生生地把踩在自己脚底的手的骨头碾碎。
“啊――啊――!”手骨被碾碎的人痛得失声喊叫。
“是不是很痛?”他的痛苦让看在眼里的焱影的表情更加骇人,“可是这些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说完,他松开了被他踩在脚底的手,而手骨被踩碎的人却连移动一下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痛苦的趴在原。
焱影见状,抬起脚往他的肩上踢了一下,让这具枯瘦颤抖的身体滚至一边,远离自己。
“要是有人看到你这样,一定不会相信你就是当今皇上。”焱影轻蔑地看着在一旁痛苦呻吟的他,“你现在连乞丐都不如,因为乞丐都比你有尊严。”
“可是,这就是我要的,我要让你尝受被人践踏、唾弃、轻视、污辱、欺凌的滋味。我要让你痛苦到想死的时候,也死不了!”
语气冰冷的焱影仇恨地盯着他。
“啊――啊――”焱影无情的眸光直视他,让他害怕地全身打颤,拼命地缩起身子。
“怕了?”焱影冷笑着挑高一边的眉,“当你为求私欲陷害并死我爹时,你为什么不怕?当你逼迫我娘进宫并强迫她成你的人时,你为什么不怕?当年才十岁的我被你这个泯灭人性的畜生百般凌辱时,你为什么不怕?”
“――现在你怕,已经没有用了。因为你越怕,我就越有复仇的快感。我要折磨你,慢慢地,用尽办法折磨你。我的痛苦,我要你用千倍万倍的痛苦来偿还!”
如果什么是让人惊悸的,那么仇恨就是其中之一。
焱影眼里的那寒澈人骨髓的眸光紧紧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人,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心有余悸。
只想逃离。
他开始逃了,躲闪着焱影的视线,惊惶失措地挣扎着,逃避。
冷眼看着他的人一动不动,任由他逃开。
因为他肯定,他绝对逃不出他给他设下的牢笼里的。

不久,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
没有应门,焱影反而对仍在拼命试图逃离自己的人露出一个意义远的笑。
“给你看看一个人,你一直想见的一个人。”
说完后,焱影才侧过脸,对门外稍微扬声说道:“把人带进来吧。”
紧闭的大门在焱影的话音落下之后,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人正是韩笙,但走进来的不只是他一个,他还带着一个全身裹着披风,看不清长相的人。
“主上,我已经把人带来了。”把人带到焱影身边后,韩笙恭敬地对他说道。
“嗯。”焱影点点头。
“好了,韩笙,你去做其它事情吧。”
焱影继而又道。
“是。”颔首应声之后,韩笙退出了寝宫,并关上了门。
顿时,门打开时流泄进房间里的光芒又被锁在了屋外,屋里仍旧阴冷。
光线被关在门外后,焱影的目光移到了被韩笙带进来后,怪异地不发只字半语,一动不动,静静站着,全身裹着黑色披风的人。
不久,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问他。
而他,只是惊魂未定地瞪着无神的眼睛望着沉默着站在焱影身边的人。
焱影抿唇一笑,倏地伸手扯下身边的人身上的披风。
――静立的人的模样顿时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的眼瞪到最大,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唤道:“永清?!”
“没错。”焱影持续冷笑,“他的确就是大皇子永清。”
“他――他――”震惊莫名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瞪着站立在焱影身边的人。
“五年前,他在狩猎场里的失踪,之后一直下落不明,是吧?”
焱影为他说完他说不出的话。
他瞪着漾着诡谲笑容的焱影无言。
“对了,五年不见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一定很想好好看看他吧?”
对他说完后,焱影抬起手对他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
这个人一看到,便安安静静地朝他走去。
看到自己久违了五年不见的儿子,他一开始的确是有点欣喜的。
但,当他看到向他走来的人空洞没有光芒的眼眸时,他渐渐感到不对劲。
他感受不到向他走来的人活着的气息,死人一般冰冷寂静。
“永清……”他试着向缓缓向他走来的人轻轻唤了声,可是这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永清……”他再唤,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接近自己,他内心的不安便越来越重。
焱影没有言语,一直冷眼旁观。
当他看高大的身影已然走到他的身边时,他的眼里闪着愉悦期待的光芒。
“永清……”
他盯着表情木然的儿子慢慢地蹲到自己面前,突然涌至全身的剧烈不安让他挣扎着逃离。
却在下一刻,他被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掐住了脖子。
“咳――咳、永清――我是父皇啊――”
呼吸困难的他颤巍巍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想扯开掐着自己的双手。
“咳――永清――”
本就孱弱的他又受了伤,所做的反抗根本不起任何效用。
他费力地张着眼睛,绝望地望着从小到大,他一直最疼爱的孩子。
他难以相信,他一直乖顺的儿子居然会这么对他――
“永清……咳……你怎么……了……”
承受窒息的痛苦时,他竭力地发出声音对表情呆滞的人说道。
焱影在这时站了起来,他来到他的身边,俯视痛苦的他。
“没有用的,不管你怎么叫,他都不会理你。”
焱影的手放在蹲着的人的头上,轻轻抚弄这个人披散的黑发。
“你知道什么叫傀儡吗?”他微笑着问他。
本就不等待回答的焱影继续说道:“这就是傀儡,活生生的傀儡。我就是操纵他的人,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算是让他弑父。”
焱影的话让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出:“为――为什么――”
焱影冷笑:“你真的老了,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焱影在这时放低声音,表情残酷,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焱影一个弹指,顿时让一直掐住他脖子的人松开了双手。
“咳咳咳――”突然的动作,使空气猛然挤进他的呼吸管道,令他咳嗽不止。
蹲在他身边的人死寂地站了起来,退至焱影的身后。
见到自己的孩子这么服从于一个人的命令,他真的是彻底绝望了。
“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个傀儡的吗?”
不到片刻,焱影的声音再响起。
“当我知道你准备立这个你最疼爱的儿子当太子的时候,我就想用他当傀儡了。我想让他为我做任何事情,最想让他帮我做的,就是伤害你这位疼爱儿子的父亲。”
“于是,五年前,当你们准备去狩猎场狩猎时,我派人躲在丛林中,伺机掳走这位大皇子。”
“捉住他之后,我便一直给他喂药,洗去他的记忆,把他变成一个没有思考,只能服从于我的傀儡。”
“我做得很成功,他现在真的很听我的话。”说到这儿,焱影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不管让他做什么――”
他的话音方落,他身边默立的人倏地由身上取出一把短刀,刺入瘫在地上的他的大腿上。
“啊――”他惊呼,痛得全身颤抖。
“啊、啊――”没入他的大腿的刀子又这么被硬生生地拔了出来,他痛得在地上打滚。
涌流出他身体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他滚至的地方。
正如焱影方才所说,他越痛苦,焱影就越高兴。
现在的焱影,内心充满着得到复仇的快感,冷笑着旁观他的痛苦。
当他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加上身体本就虚弱不堪最后只能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不断抖动时,焱影才有了动静。
他对待玩物一样轻轻地抚摸着蹲在他面前的人的长发,慢慢地说道:“‘好好照顾你的父亲’,只要不让他死,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静默如人偶的人生硬地点了点头。
焱影再看了一眼无助绝望地躺在地上急遽喘气的人后,满意地转身离开。
却在准备走到房门前时,他突然又回过了头,冲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的人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了。前些天我遇上失踪了八年的你的那个心腹常宁安常公公了。”
看到他微微瞪大了眼后,焱影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又被我杀死了。”
这,他彻底无望地倒在地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又’吗?”
焱影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因为八年前他之所以会突然失踪,是因为我把他活埋了――可我真想不到,他居然还能活着逃过一劫。而且在八年后又突然出现,帮你的四弟凌升夺你皇位哪。”
“可是他们都没有成功,就在那金銮殿上,我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把他们杀了。”
“没有人指责我,因为我这是在平压乱党。就像,当年你对我父亲所做的那样。”
说罢,焱影望着一动不动的他,许久之后,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吧,皇上。”
这,焱影不再回头,他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正要走出去,却因听到一个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老人的悲痛哭泣的声音。
焱影仍旧没有回头。
“你后悔了?”他安安静静地问,让人感受不到他此时的情绪。
“可是,后悔是没有用的。它不能让那段日子倒流。”
“所以现在,只能承受。”
他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把流泄的光线――希望的光线关在了门外。

慢慢踱步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焱影此时的心情是压抑且沉闷的。
他刚刚对皇帝所说的话,并不全是对皇帝一个人而说,也是在对他自己。
现在,他在承受他最爱的人对他的恨。
因为七年前,他陷害他一家被满门抄斩――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在七年前他就已经爱上成烨。
他会为了他抛弃他的仇恨吗?
――这是,直至现在,他都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

焱影走去御园的路上,便被一大帮的宫女内侍拦住了去路。
焱影一脸平静地看着一大群惊颤地跪在地上的人,不用多想,他便知道了他们会跪在这里的原因。
“景儿是不是不见了?”
他没有声调的话才吐出来,他眼前的宫女内侍们便恐慌地不断讨饶:“王爷恕罪啊,小公子一到御园一溜烟就不见了,奴婢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一大群人七七八八地这边一句那边一句,顿时嘈杂得烦人。
心情早就烦躁的焱影不禁拧起了眉毛,最后忍不住冷声说道:“你们要是再不住嘴,我就派人用针全都给缝了!”
话音一落,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看到跪在地上的宫女内侍们全身一个劲的抖动着。
见状,焱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们这样抖,不怕身子骨被抖散了吗?
这么想的他也不想想这还不是因为他这些日子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冷血作风的缘故。
谁不怕他要是一个不高兴,就下个命令把他们只有一条的宝贵性命给要了!
收了收心情后,焱影对他们说道:“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我一个去找景儿就成了。”
“小的们这就告退!”
焱影一声令下后,一大群的人如同惊兽,“哗”地一声,全都散得无影无踪。
焱影好玩地挑起眉看着面前已是空无一人的地方片刻后,才凝眸望着御园里枝叶茂的丛林。
下一刻,他提气冲某一飞跃而去。
他停下的地方是一棵在御园里长得颇高的大树,他就站在这棵大树的顶端。
这个地方,让他足以俯瞰整个御园。
站在这个地方后,他开始凝神展望四周,没过多久,他便往御园的某一跃去。
那矫健的身躯,轻盈的动作,就如同翱翔的鹰隼,威慑而华贵。

6
“成沐宇,你快点下来啊,不要再往上爬了!”
一棵参天大树下,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正着急的站在树下,对已经爬到树半腰的另一个略小的男孩喊道。
“没事的,小光。”听到男孩的叫唤,景儿回头冲站在树下的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可是爬树高手哦,从来都没有出过事。你就等着看我怎么爬到树顶吧!”
“可是――”树下的人仍旧一脸着急。
“知道么,小光。看起来越是危险的地方,只有你集聚勇气跨出了第一步,就会发觉,它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哦。”
听到他的话,站在树下的男孩一怔。
许久,他对仍渐渐往树上爬去的人喊道:“你说的该不会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吧。”
“啊?”景儿呆了一下,随后冲树下的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是哦,我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这跟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你要是爬得越高,掉下来时受的伤就越重啊!”
“好了,小光。你要是再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真的会掉下去哦。”
“可是――”
“你看,小光。我已经快要爬到树顶了,在上面,可以看到平时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哦!”
男孩担心的话被景儿突然回过头的一个灿烂笑容打断。
他不再出声,他看呆了――
好不容易回神,他冲景儿喊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好!”
景儿头也不回的大声回答,当他把目光放到大树的顶点,看到雪团早已停驻在上方的白色小身子时,一脸坚定。
“等着吧,我一定能爬上去。”

景儿坚定的话方才说完,雪团就突然兴奋不已地冲某一方向尖声吱叫,还不断蹦蹦跳跳。
离雪团还有一段距离的景儿纳闷地朝让雪团又蹦又跳的方向望去的时,入眼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二话不说,他看到出现在眼前飞跃的身影后,就松开了攀爬的手脚,冲那道身影跃来的位置跳过去。
“成沐宇?!”站在树下只能看到景儿的身影的人一见到景儿突然松开了双手,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却,在下一刻,景儿往下落的身子被一个飞驰而过的影子接住了。
树下的人安心的同时又惊诧,那个人是谁?
没过多久,接住景儿的人几个跳跃,就抱着景儿落到了他的面前。
也几乎在同时,雪团也由树顶窜到了树下,再一个弹跳,便跳到了此人的肩膀上――舒舒服服地坐着。

“景儿,你突然松开手,要是焱影叔叔接不到怎么办?”
还在为景儿方才的举动心有余悸的焱影忍不住喝责他。
“才不会呢!”景儿兴奋地搂住焱影的脖子,“景儿知道焱影叔叔一定会接住景儿的,焱影叔叔这么厉害!”
“你哦,这么会拍焱影叔叔的马屁!”见到他这样,焱影又是怜又是气。
“怎么也好,下都不许再这样啦。焱影再怎么厉害也是人,是人都免不了会出错。所以,为了安全,危险的事情都不可以做,知道了吗?”
景儿没有回答,而是歪了脑袋直直看着焱影。
“怎么了?”焱影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问道。
“我觉得,焱影叔叔跟爹好像哦。”景儿慎重其事地回答。
“像?”
“是啊。”景儿点点头,“焱影叔叔刚刚说的话爹也有跟景儿说过耶。”
焱影恍然:“你说的像是这个啊,焱影叔叔还以为你指的是长相呢!”
“才没有,焱影叔叔跟爹长得一点也不相。焱影叔叔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爹长得――”景儿突然锁紧了眉,苦思。
“长得?”焱影很期待地想知道在景儿的心里,成烨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呢。
“长得……”苦思再苦思,终于,景儿眉开顿悟,“长得跟景儿很像!”
“哈哈哈――”焱影忍不住了,把脸埋入景儿的小胸膛乐不可支。
“焱影叔叔――”知道焱影会笑成这样是因为自己的景儿不满地拉长声音。
“好好好,焱影叔叔不笑了不笑了。”这么说的人,眼睛却弯得只露出一条缝。
“哼。”
见到他这样,景儿不高兴地撇过头打算不再理会他。才注意到了站在原地一脸诧异盯着他们的男孩。
景儿在焱影的怀中挣动,让他把他放下来。
在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地方还有第三个人的焱影默默地放下景儿。
“小光。”景儿的双脚一沾地,便冲还在呆滞中的人笑着跑了过去。
“小光,来。我跟你介绍一个人。”来到男孩身边后,景儿拉起他的手就往焱影所在的地方走去。
可是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遭到了男孩的绝拒。
“小光?”景儿不解地看着面前略微比他高的男孩青紫交错的脸色。
景儿知道他在怕,却不知道他怕的是什么:“小光不要怕,焱影叔叔人很好的。”
但,不管他怎么说,男孩就是不肯跟他走,反而惊惶地退后了几步。
“焱影叔叔……”景儿见状,只能无奈地向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焱影求助。
焱影笑笑,他当然清楚男孩会这么害怕他的原因。
如果不是景儿的原故,他一定不会理会他,但现在景儿都已经向他求助了,他怎么能不管呢。
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焱影朝这个男孩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害怕,还是焱影露出的友好笑容打动了他,他呆呆站在原,盯着向他靠近的人。
焱影蹲在男孩面前,对他伸出了一只手,他笑着,柔声道:“你叫小光是吧?我叫焱影,你可以跟景儿一块叫我焱影叔叔。”
男孩盯着焱影发呆:“叔叔?”
“是的,叔叔。”明了男孩的意思的焱影笑着点头。
在景儿面前,他跟他没有堂兄弟的关系,有的,只是陌生人的身份。
如果是堂兄弟,那他面对他时,只有他对他父亲的仇而产生于他身上的恨。
根本就看不出男孩与焱影之间的紧张,景儿在下一刻便把男孩的手塞到了焱影手中。
“焱影叔叔,我跟小光已经是好朋友了哦。”景儿笑着对焱影道。
“是嘛,景儿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啊。”这么说的焱影所看的人却是眼前一脸苍白的男孩。
“嗯!”景儿用力点头,“所以,焱影叔叔,以后来皇宫,我可不可以找小光玩?”
景儿的话让男孩眼光沉地盯着焱影,但焱影却给了令他意外的回答。
“可以啊,下你来皇宫里时,我就把小光叫来跟你一起玩。”焱影笑着对景儿说道。
景儿一听,兴奋地扑到了他的怀中:“谢谢焱影叔叔,景儿就知道焱影叔叔对景儿最好了!”
“你哟,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真甜。”笑得温柔的焱影轻轻地吻了下景儿的小脸蛋。
之后,他一把抱起景儿。
“好了,景儿,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景儿一听,便冲男孩挥挥手,笑着说道:“小光再见,下我来找你玩。”
“再见。”男孩也挥手,在这时,他才冲景儿露出见到焱影后的第一个笑容,有点涩的笑容,“成沐宇,我会等你的,你一定要来。”
“好。”景儿点头承诺。
就在这两个孩子彼此有些恋恋不舍的眼光中,焱影抱着景儿逐渐消失于丛林中。
当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一直站在原地的男孩才慢慢地转身,一边喃喃念着一边往御园的另一走去。
“成沐宇……景儿……”
“焱影……凌承适……”

是夜,承适王爷府中――
焱影坐在书案前,聆听管家向他报备王府里一天的状况。
“――成公子一天都呆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那你们送去的饭菜他有吃吗?”一直静静聆听的焱影突然问。
“回王爷,成公子有吃的。”站在书案后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哈了一下腰后,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只是,他吃的不多……”
“有吃就行了。”焱影面无表情的这么回答。
“是。”管家应道。
“还有什么吗?”
“啊,还有今天王府里来了一批丫环。这是这批丫环的名单,请王爷您过目。”
接过管家递来的册子,在灯火照耀下,焱影认真地翻阅着。
没有人言语时,夜晚的宁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中突显。
许久,这种几乎能令人窒息的气氛才被焱影出声打破。
“这个名字叫巧儿的丫环不是本地人?”视线由书册里移出,焱影目光凛冽地望着面前的管家。
“不是,她说她远在南方的家里闹灾荒,她的家人在逃荒的路上患重病都死去了。只有她一个人来到了京城。”
“这样啊……”默念着,焱影又把目光移回了册子上,片刻之后,他头也不抬地下命令。
“明天开始,你就让这个丫环送饭到地牢里去。”
“地牢?!”管家惊骇,“那可是重地,怎么可以让一个新来的丫环……”
“我的命令你不想服从吗?”
焱影没有抬头,但他冰冷的话语足以令人不敢再多舌。
“小的不敢。”管家诚惶诚恐地回答。
“不敢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小的听令。”
“嗯。”焱影抬起头,他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幽的眼睛直视着管家。
“除了让这个丫环到地牢里去饭外,我还让你做一件事情。”
“小的一定尽力而为。”管家的腰弯得几乎头撞上书案。
“很好。”看着管家的焱影,露出了一个高莫测的笑容。
“你能做好的话,一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我让你做的事情就是,派人监视这名丫环的一举一动。一有不对,马上向我报备。”

炉火正旺的房间中,小小的景儿舒舒服服的赖在父亲的怀中撒娇。
在火盆不远,玩了一天的雪团已经缩卷着身子,安睡着。
“爹,景儿下还要到皇宫里去找小光玩。”
一脸纯真的孩子向父亲诉说完一天的遭遇后,总结道。
成烨怜爱地把孩子的小身子一再往怀里抱,确保孩子不会被风寒侵了身子。
“好。”啄了啄景儿的小脑袋,成烨温柔地对他说。
“可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没有大人的允许,不可以再随便爬树了知道吗?”
方才在景儿的诉说中,他知道孩子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好!”景儿笑着在点头。
“其实今天景儿可以爬到最高的,后来看到焱影叔叔来了,景儿才放弃的。”
“他让你下来吗?”成烨随口问。
“才不是,是景儿看到焱影叔叔用轻功向景儿飞来后,景儿向他跳过去――”
“跳过去?”成烨惊诧地瞪住景儿。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景儿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随后,还未趁父亲责备的话出来,他便使出最常用的撒娇功,甜甜笑着,并在父亲怀中蹭呀蹭。
“哎呀,爹,景儿是因为知道焱影叔叔的武功很厉害,一定会接住景儿,所以才这么做的嘛。”
“你看,景儿现在不是完全没有事么!焱影叔叔真的很厉害,‘咻’地一下,就飞过来把景儿抱住,然后又带着景儿安安稳稳地落到地面上了。”
盯着孩子不知悔改的小脸蛋,成烨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最后,他只能喜忧参半的抱紧景儿,语气沉重地对他说:“景儿,一定要保重自己知道吗?爹真的不能失去你。”
“景儿知道了。”见到父亲这副担心的模样,想让父亲安心的景儿乖巧地回答。
“不过,爹,焱影叔叔真的好厉害哦!”
小小的孩子总是静不下来,不到片刻,他黑黑的眼睛又不断地闪着耀眼的光芒,不停地诉说,想与父亲分享他的快乐。
“景儿真的好希望能够快些学到跟焱影叔叔一样的武功。”
看着孩子眼中崇拜的闪耀,成烨突然问道:“景儿,你有多喜欢焱影叔叔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孩子笑着眯起了眼,一连串的话语让成烨知道了他的心思。
沉思了一会儿,成烨试探地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好,甚至,他还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时,你还会喜欢他吗?”
“焱影叔叔人这么好,怎么会变成一个坏人呢?”景儿不解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爹是说如果。”成烨耐心的回答他。
“原来是如果啊――”景儿一脸恍然,“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景儿会原谅焱影叔叔,然后还跟原来一样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
“为什么?”这,是成烨不解地皱起了眉。
“焱影叔叔是好人。”景儿先是很肯定地回答,然后才道,“好人要是突然做错了事,那他一定是有苦衷的――既然是有苦衷的,那就表示焱影叔叔一定会悔改。爹你不是说过吗?知错能改的人是可以原谅的。”
景儿的一席话说得成烨一脸苍茫。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可是……”把脸埋入景儿的胸前,成烨一脸悲伤,“这样的错,我怎么能原谅他……怎么能……”
可能是感受到父亲的痛苦,景儿不再说话,只是伸长臂膀搂住成烨的脖子。
然后像往常他不高兴时成烨对他所做的一样,他轻轻地用手拍拍成烨的背,无声的安慰他。
炉火的光芒摇曳,照出的影子随着摇晃。
是不是人的心,也随之摇摆?

火盆中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整个地牢,这就是唯一的响声。
搂着房翔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沉睡的风满楼突然醒来,他感觉到他怀中的人不对劲。
是不对劲,躺在风满楼怀中的房翔不知道为什么,全身不停地颤抖。
“房翔,你怎么了?”一看到房翔这副模样,风满楼心中一惊。
“好冷……我好冷……”意识不清的房翔紧紧抱住身体,不断地说道。
“冷?”听到他这么说,风满楼更是用力把他往怀中送。
可是,房翔还是一个劲的抖着,不断地喊道:“冷……好冷……”
看到他这样,风满楼满心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把不停颤抖,全身冒冷汗的人紧紧抱住,风满楼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
“难不成……”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难不成,你的内伤复发了?”
这么一想后,风满楼顿时又盘腿坐好,运气用内功为房翔治病疗伤。
可是,这不管他怎么做,都不能让房翔的情况好转,反而有加剧的势头。
“房翔?!”
最后,房翔突然狂喷一大口血液,不支倒地,风满楼才惊惶地收住了手。
“房翔!房翔――!”任凭风满楼怎么叫,房翔都没有丝毫动静。
紧紧抱住房翔,风满楼猛然抬头瞪住前方的暗。
“救他,只要能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是那个男人呆在的地方。
风满楼的话音落下许久,男人都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风满楼愤慨地冲无言的人狂吼。
“――不行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终于,男人回答了。
“我把能够救他的所有内法口诀,都告诉你了。――这是我料想中的事情,因为他的武功比我高出不知道多少倍。我的内功心法能让房翔多撑些时候已经是好的了。”
“那你让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房翔――”
“现在能救房翔的人,只有成烨。”
“成烨?!”男人的话令风满楼瞪大了眼,“烨?”
“是的,只有身为‘药王’的成烨,才有办法救治房翔。――可惜啊,他是不会让你们见到他的。”
“烨……烨……”不知道此时在想什么的风满楼不断地喃念着。
直至他怀中的人微微地动了下,他才清醒过来。
“房翔?”把目光移到房翔身上时,风满楼看到方才还在昏迷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房翔,你怎么样?”风满楼焦急地问他。
脸色惨白的房翔努力地睁着眼睛,气若游丝地回答:“……还……好……”
“还好呢,你刚才还吐了一大滩的血。”见他还在逞强,心急地风满楼真想痛骂他一顿。
“是、是吗……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都昏迷糊了!”
风满楼接着又道:“房翔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烨找来给你治内伤的。”
“……好。”房翔似乎想笑,想让风满楼安心些,但他露出的却是一个被痛苦折磨的扭曲的表情。
风满楼见状,不安与恐惧同时涌至心头。
“房翔!房翔!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但房翔给予他的回答是,唇边不断地流出在暗黑的地牢里显得黑浊的血液。
“房翔――”
血,很多很多的血涌出了房翔的嘴巴。
不仅流到了他的胸前上,还沾染了风满楼的衣服。
见到此景,风满楼胸口有如被抽走了所有空气,窒息难当。
“……风、风兄,看来……我这个祸害……不能再遗留人间、间了……”
再怎么痛苦,房翔的视线还是落在风满楼的身上,他竭力地发出声音,就算这样会让他由口中流出更多的血。
“你胡说什么……”风满楼紧紧搂住他,充满恐惧害怕的眼睛死死盯住房翔,“你不会死的,不会。――你忘了,我还没给你酬金。十万两黄金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一两银子都还没有给你,你怎么能离开――”
听到风满楼的一席话,房翔突然笑了。
苍白的他的脸,嘴上还在不断淌着血,突然出现的笑容,竟是如此绝艳。
风满楼一时间,看呆了,惊艳。
“知道吗?风兄……”莫名的,房翔的话不再断断续续,“我一直都很清楚你一辈子都给不起这个钱。会定这个价钱,是因为,我想要缠着你一辈子――以讨债为由,跟着你一辈子。”
房翔的话让风满楼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或者说是,他理解不了他的话。
“房翔……”睁圆了眼睛瞪着含着虚弱的微笑的人,风满楼头脑一片空白地喃喃念着他的名。
房翔还在笑,含着血色动人的笑容渐渐合上了眼――
“房翔?”
轻轻地伸出手想要唤醒他,让他张开眼睛把话说清楚:“房翔――醒醒,房翔……”
他不为所动,没有血色的脸,唇边的血液已经停止涌出,就如同他此时的安详的笑容,就此凝固。
“房翔!房翔!”他急了,他开始摇晃他,不停地摇他,“你给我醒来啊,房翔!房翔――!”
却,任凭他怎么叫唤,他怀中的人都没有张开眼睛。
当,他一个失手,不小心让怀中的人的身躯落在地上时,那没有一丝生机的坠落让他顿悟了一件事。
这个人,这个总是喜欢笑嘻嘻地惹他生气的人,不会再张开眼睛了。
“房翔――”
再也忍不住,他闭上眼痛苦地嘶喊着。
任由他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破阴暗的地牢,落到九天云霄之外。 【Cissy】

7
“房翔!你给我起来啊,快起来!”
不愿相信,不肯接受,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堵无形的重物挤压般痛苦的风满楼不顾一切地摇晃着紧闭双眼的人。
“房翔――”
可是,不管他怎么做,闭着眼的人连一丝回应都不给他。
死死盯着没有一丝生气,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人,风满楼趴在地上嘶吼。
“啊――啊――”
就算嗓子喊哑也无所谓了,身体被抽走灵魂一样的痛苦让他只想发泄。
“啊――”
是什么由眼睛里流到脸颊,滴到地上,滚烫地灼伤了他的心。
“房翔――”
“房翔怎么啦,风大哥?”
就在此时,一道娇柔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地牢中,令趴在地上的风满楼一怔,即刻抬头一看。
“应姑娘?!”
没错,出现在牢房外的人正是应巧巧。
“房翔他怎么了,风大哥?”应巧巧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动也不动躺在地上的房翔。
“房翔他……房翔他……”
还在应巧巧会出现在地牢里的震撼中的风满楼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房翔身上时,他才醒悟过来。
他冲到栅栏前,对蹲在牢房外的应巧巧说道:“快,快去把烨找过来。让他救房翔,让他快来救房翔啊!”
“房翔他怎么了?” 她急切地问风满楼。
看到没有丝毫动静的房翔,再看到一脸惊惶的风满楼的眼睛是湿润的,应巧巧就知道一定出了大事。
“房翔他――房翔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只有烨能救他,只有烨能救他啊!”
“成烨。”应巧巧一听,顿时惊惶失措起来,“我刚刚混进来,还不知道烨到底被关在哪里啊?”
“如果胡乱找的话,一定会引人注意的。在王府里,到都有人监视,如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的。”
“王府?!”黑暗中,男人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令不知道他的存在的应巧巧一惊。
“告诉我,这个王府里是不是有一个名叫‘芷园’的地方?”男人的声音再传来,应巧巧只能用眼神向风满楼询问。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风满楼没有回答她,而是冲他身后的黑暗问道。
“先回答我!”
风满楼这时才回头,他用眼神示意应巧巧回答。
“是。”应巧巧收到风满楼肯定的目光后,也对着风满楼刚才望去的黑暗答道,“我刚刚来到王府时,有听过管家说过,王府里有一个叫做‘芷园’的地方。他还说那是禁地,我们这些当丫环的是不能进去的。”
“哈哈!哈哈哈――”男人听罢后,诡异地大笑不止。
“凌承适啊凌承适,再强的人一有弱点,就不堪一击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男人的话让风满楼肯定他一定知道成烨被关的地方。
“没错,我知道。我知道成烨被囚禁在哪里。”
“那他被关在――”
风满楼的话还未说完,男人就出声打断了他:“这个王府在十五年前曾是雍宁王的府邸,那‘芷园’正是雍宁王夫妻曾经居住的地方。一个对他而言充满幸福的回忆、最珍贵的地方。”
“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给自己最重要的人住啊,你说是不是呢,风满楼?”
男人特意地询问,令风满楼胸口一窒。
知道男人这么做无非是想引起他的痛苦,但他一想起烨正被一个对心狠手辣并且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囚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就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仅是烨,还有房翔,他都没办法去救他们――
这样的他,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一旁的应巧巧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对话,她见到风满楼悲愤交加的表情后,小心翼翼地问:“成公子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里?”
风满楼把视线移到应巧巧身上,慢慢地回答她:“应姑娘,你就到那个‘芷园’里一趟,看烨在不在那里。”
“好的。”
“你一定要小心,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
目光紧紧盯着风满楼,应巧巧表情坚定地点头:“风大哥,我一定会把成公子带来的。”
“谢谢你。”风满楼感激地对她说道。
“不用客气的,风大哥。缘分让我们聚在一起,一定就是想让我们相互关心相互帮助。”
一脸真挚的应巧巧说完后,看到自己身边的饭盒时,才忆起她本来是来这里送饭的。
方才一进来就看到风满楼心胆俱裂的样子,让她担心的什么都忘了。
她赶紧打开盒盖,取出里头的饭菜递到牢房里并对风满楼说道:“风大哥,来,吃些饭吧。”
“我吃不下。”一脸悲戚的风满楼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饭菜,而是急虑地对她说,“应姑娘,我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还是快些想办法把烨带来这里,房翔真的不能再拖了――他已经――”
“我知道,所以我让你先吃些东西。不然到时成公子来了,你却饿得病倒了,那他要救的人可是你们两个还不只是房翔一个了。”
“来,风大哥,吃些东西吧。你的任务是补充体力后,好好照顾房翔,而我,是要把成公子带来这里。”
望着应巧巧诚挚的脸片刻后,风满楼接过了她递来的饭菜。
“这才对嘛。你一定要吃完它,我要出去了,进来太久他们会怀疑的。”
“好。”风满楼生硬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知道他在担心,应巧巧便安慰他,“很有可能我下来送饭时,成烨也跟着来了。”
“嗯。”
“我出去了。”
冲风满楼露出一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定笑容后,应巧巧匆匆离开了阴涩的地牢。
而风满楼望了好一会房翔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身躯后,才拿起应巧巧给他的饭菜就着苦涩大口大口地吞到肚子里。
没有错,现在他还要保有体力照顾房翔,只要房翔还一息尚存,烨都有办法救活他。

承适王府里,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小心谨慎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亭廊里,见到有巡卫路过,便躲了起来。
磕磕碰碰的,她也走了不少的路,当她来到一个门坊前,看到额匾上的“芷园”二字时,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总算给我找到了――‘芷园’。”
说完,她便走了进去。
她并不知道,她一直被人监视。
在她走进“芷园”里后,监视她的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
不久,这个身影一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宽敞典雅的房间,只有成烨一个人。
一向喜欢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景儿因为早上还要习武的关系,要接近午时才会过来。
至于焱影,一大早就已经来过一,之后又离开了。
所以现在,宁静的房间只有静静看书的成烨一人。
在这样寂静的房间,一点点地响动都显得突兀。
本来,房间里只有炉中炭火噼啪的燃烧声,但,不知怎地,一道细微的声音突然在房间中响起。
这道声音真的很细微,如若不是注意去听,会让人以为它也只是炭火的燃烧声。
但,成烨注意到了。
因为心情不畅,他根本就没什么心思看书。
他的眼睛虽然是盯着书册,但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地在发呆。
在这种时候,听力会变得格外敏感,稍有不对,就能够让他觉察。
当他下意识地往那道细微的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时,正巧看到一个娇柔的女性身影,悄悄地走进房间里,又谨慎地阖上门。
成烨没有出声,他纳闷出现在房间里的这道身影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不管是焱影还是送饭菜的下人,都不曾如此过。
因为坐在半透明的纱帘内,他可以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看不清他,于是成烨决定先看个究竟。
但,当这个女子慢慢地阖上房门外,转过身来时,顿时令成烨惊讶地瞪大了眼。
“应姑娘?!”
成烨脱口而出,吓了此人一跳。
当她看到紧接着由纱帘后走出来的人时,也同成烨方才一样,瞪圆了眼:“成公子!”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成烨。
“应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成烨快步走到应巧巧面前,问道。
“啊,我……”应巧巧咽了咽口水后才道,“那天,我在客栈里一直等你们,都不见你们回来,心想,你们一定是出事了,所以我赶紧去打听。”
“我到了那家名叫‘夕香’的书苑时,通过买通层层关系,才知道你们已经被捕了,并且被关压在了这里。我便混了进来,在王府里当了一名丫环。想趁机找到你们并把你们救出去。”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了房翔他们的行踪――并知道了房翔他们现在的情况。”
“啊,对了!成公子,风大哥没有受伤,可是房翔他快不行了!”
一直还算平静的应巧巧突然变得急切起来。
“房翔他?”
“房翔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快、快撑不住了,现在我们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成公子――快点救救房翔吧。”
看着应巧巧悲伤着急的表情,成烨想也不想,点头:“好,我这就去。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地牢里,我带你去。”应巧巧一听,赶紧拉住成烨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但当她一打开门,出现在门外的人令她连连倒退好几步。
“焱影。”盯着出现在门外的人,成烨冷冷地说道。

无视成烨的冷漠,走进屋子里的焱影一脸笑容。
“去哪呢,烨?”站在成烨面前,焱影轻声问。
成烨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瞪着他。
焱影挑挑眉,故作不以为然,他把视线移到了站在成烨身后,又惊又慌盯着他看的应巧巧身上。
“她是谁?”焱影问。
成烨仍旧没有开口。
焱影笑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叫应巧巧,是冷涣云的红粉知已呢。”
焱影的话令成烨与应巧巧同时一惊。
“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突然笑得诡异的人的视线来来回回在他们身上转。
“凌曾说过他手中握有我杀了冷涣云并且用人顶替他的人证,于是我就调查这个人是谁――任何一个可能会妨碍的人,我都不想放过。就这样查着查着,就查出来了。”
“当年唯一知道这件事情只有应巧巧一个人,虽然线索断在了她同时在那年遇火焚身的时候。但烨你跟凌都曾用过的偷龙转凤的一招让我起疑心,她是不是也是诈死的呢。”
“呵呵,这么一想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当时在雨山城时,我派去的人翻遍整个角落都找不到景儿的消息,那是因为没有人想到风满楼会把景儿带到那幢鬼宅里躲了起来。”
“而这幢鬼宅近几个月来都不再闹鬼,是因为装神弄鬼的人被凌捉到京城里来了。”
焱影每说一句,应巧巧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她整张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是你。”她死死盯着焱影,“是你杀了冷庄主。”
一直、一直,她都想亲眼看到杀死她所爱的人的凶手,然后――
“是我。”焱影坦诚,“是我杀死了那让令人敬仰的冷庄主。”
“我跟你拼了!”
焱影的话音方落,应巧巧就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刀,向他冲去。
“应姑娘――”成烨惊惶地想拦,却已来不及。
“不自量力。”焱影冷哼,然后轻而易举地便打掉了她向他刺来的刀,顺手一推,便把她推给了身后的他的属下,让他们把她扣下。
“应姑娘――”成烨想上前去解救被扣住的她,却被焱影拦住。
“放开她!”成烨恨恨地瞪着焱影。
“是她自己送上门的,我为何不收。”冲成烨说完后,焱影便命令属下,“把她也给我关到地牢里去。”
“是。”扣住应巧巧的人立刻听令把她给带了下去。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被人带下去的应巧巧消失在他们面前时的前一刻,充满仇恨地留下了这句诅咒。

房间再宁静了下来,焱影看着成烨。
面色苍白的成烨却盯着应巧巧被带走的方向发呆。
虽然不想,但他总是不得不在成烨面前扮演坏人。
“忘了这件事情,否则他们都不好过。”他对他这么说。
成烨却猛地回头盯着他:“房翔受了重伤,你为什么不为他治伤?”
“我为什么要为他治伤?”焱影冷哼。
“你不是说过――”
“我只是说过只要你不反抗我,我就不折磨他们,没有说要救他们。”
“你……”
成烨难以置信且痛苦的表情让焱影不敢再看他。
回过头,他呼吸,让看到成烨恶痛绝的目光后剧烈抽痛的胸口不再这么痛苦。
“你先休息,午餐时间我再过来。”
淡淡地,他留下这句话,举步想逃开被成烨仇恨盯着看的视线。
但,他的行动被袖口的一个拉扯拦住了。
回头,成烨已经垂下了视线,他的手正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
“你让我去救房翔――”
正想对成烨说不可能的焱影对上了他坚定决心的目光,惊诧得哑口无言。
“然后放他们走――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咬咬牙,还是说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8
沉默,成烨的语音落下后,两个人都沉默。
气氛,在此刻格外凝重,快要使人窒息一般。
沉默没有被打破,焱影无声地举手轻轻地捧住成烨的脸。
然后,他把他的脸抬起,让他面对他,而他,吻上了他。
由额到颊,再到唇。
一切动作轻柔地好似自己正在理一件稀世珍宝,那般的细心入微。
怀中的人不再有反抗,柔顺地任由他伸出舌头舔舐他柔软的唇,撬开他的牙,再入侵他口腔。
眷恋的,缠绵的,不舍的–
他一再一再地加这个吻,痴狂的。
手没有安份,它滑落到系住衣服的衣结上,灵巧地解开。
衣服松开了,他并没有为他褪下,而是由他火热的颈项上渐渐地探入他的胸膛。
他入侵的手探索着令他着迷的人胸膛的每一。
在突出的锁骨前留连;在跳动的胸口上徘徊;在滑腻的肌肤上触摸–
当他依依不舍地退出他令他沉醉的火热口腔时,一道透明的细丝牵引住他们,在两个人湿润的唇边,阐述他们方才纠缠时的热情。
他慢慢地把他放躺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板上,再低头,唇移到了方才手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
没有反抗,但他身下的身体微微地颤动着。
就算已经有觉悟,但被一个男人,更何况是自己最恨的人压在身下,都会觉得可耻吧。
亲身经历过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明白又怎么样。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他最爱的人亲口答应的这一天–
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开。
于是,他霸道、独占地在他的身上留下他占有过的痕迹,每一寸、每一。
欲望迅速攀升,就快要灭顶–
“焱影!”一直默默承受的人突然出声。
“怎么了,后悔了?”他抬起埋在他胸前汲取令他痴迷的一切的脸,目光迷离地望着他。
他清楚,他不打算给他后悔的权利了。
他已经尝到了滋味,让他上瘾的迷药,他已经沉沦,怎么可能退步。
“不是–”他咬着牙说话,“先让我救人。”
怕他不答应,他继续说道:“只要我确保房翔真的没事了,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他盯着他无言,他望着他喘息。
许久,久到空气就此凝结,他突然笑了,一个魔魅的笑容。
“好啊,就让你先救人。”
“不过–”他含住他的耳朵,厮磨了一阵,把他的耳玩弄得通红后,才道,“别让我等太久。”
“知道了吗,我的烨。”

应巧巧刚被关进地牢里,风满楼尚未来得及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一大群侍卫走了进来,拦住风满楼与应巧巧后,就把房翔抬到担架上,预备抬出去。
“喂,你们要干嘛,你们要把房翔带到哪里去?”
被人扣住所有行动,风满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翔被人抬走。
当房翔被人抬出地牢,牢房的门再被人锁上后,才有人回答:“抬出去当然是救他啊。”
“救?!”
这个人的话令应巧巧与风满楼不解地面面相觑。
没有人再回答他们,他们只能焦虑不安地呆在地牢中百般猜疑。

当成烨被焱影带到另一个房间,看到被安顿在床上的房翔时,就已知道,房翔受的伤真的很重。
为房翔把完脉,他知道要是再迟一步,房翔只能是回天乏术。
回过头看着站在身旁的焱影,成烨淡漠地问他:“之前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
“当然。”自信一笑后,焱影挥手让人把成烨要的东西呈到他面前。
“针灸用的针、治疗内伤的药–一应俱全。”
成烨面无表情地仔细检查了一下后,对他说道:“还可以再帮我准备一些药吗?”
“可以。”焱影心情大好地点头应允。
接着,成烨说出了几种药名,焱影一一记下后,便派人去抓药了。
此期间,成烨没有闲着,他用银针小心地刺入房翔身体里的几个穴位,护住他的心脉,让救命的药到来之前,先保住房翔的一口气。
焱影无声地站在一旁,看着成烨为房翔治伤时,认真谨慎的表情。
看到成烨的这个样子,焱影突然有些感慨。
自从“沉夜”变成“成烨”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认真入神的样子,没有看到他对他展露笑靥了。

听完应巧巧讲述与成烨见面时发生的事情后,风满楼就一直沉默。
“风大哥,成公子跟那个杀死冷庄主的凶手–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应巧巧一直为这件事感到不解,“为什么我们被关在地牢里,成公子却被囚禁在‘芷园’?”
风满楼对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也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你应该比谁都明了的,风满楼。”黑暗中,男人嘲讽的话刺耳的响起。
风满楼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风大哥,这个说话的人是谁?”第二听到男人说话的应巧巧望着风满楼。
“他……”对于男人的事,风满楼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对于男人曾经把她掳到京城这件事,使她一直对他怀恨不已。要是告诉她男人是谁,依她外柔内刚的性子,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想要教训他。
到时,她要是见到了男人此时的样子–
他想象不出她会有什么反应,最糟的情况可能会是让她觉得呆在这里有如刑场,惧怕慌乱、心神不宁。
似是知道风满楼的心思,男人的声音在他犹豫不决时再响起:“风满楼,实话告诉她不就得了。至少也让她明白,她刚刚想要刺杀的人,是多么的狠毒。”
方才应巧巧的讲述,看来男人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男人的话让应巧巧狐疑地站起来,想要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个究竟。
“不要去!”风满楼一见,赶紧拉住她。
同时,他向男人所在的方向大声说道:“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呵,风满楼,你这是命令我吗?”男人非但不理睬风满楼,反而再接再厉地继续说道,“你以为你们只是被关在这里而已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跟我现在一样,被砍去四肢泡在药缸里–”
“你够了!”风满楼忍无可忍地咆哮,整个地牢皆因此而微微震动着。
再回头,看到的是应巧巧变得惨白的脸–原来,不用目睹,光是想象就已经够折磨人了。
“风、风大哥–刚刚他所说的,砍去四肢–”眼睛充满惊恐的应巧巧瞪大了眼望着风满楼。
在心中一阵叹息,风满楼冲她露出微笑:“你放心,应姑娘。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逃出去,逃离这里的。”
“风大哥……”眼睛仍旧盯着风满楼,虽然应巧巧的身体不再因恐惧而僵硬,却还在微微颤抖。
风满楼没有多说什么,拉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不去想它,你就不会觉得恐怖了。”这是他的体认。
应巧巧安安静静坐在风满楼身边,他的话音落下片刻后,她突然开口:“那个男人好可怕。”
此时此刻,她才清楚,方才她想要刺杀他,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直接面对挑衅他,是根本不会成功的。反而,会让人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他一点也不可怕。”宁静中,男人的声音不休止地响起,但这,他不紧不骤的话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有了致命弱点的他一点也不可怕,只要,只要在他脆弱地方轻轻地、轻轻地碰一下,就能把他击垮。”
“他的弱点,就是成烨。”
“你们想要打败他,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成烨的心,在你们这边啊。”

水雾把眼前的视野熏得氤氲,坐在浴盆中,成烨盯着袅袅上升的水雾发呆。
房翔已经保住性命了。只是他受的伤很重,得调养好些日子才能康复。
当时,他确保房翔已无大碍后,不觉地看了一直静伫在身边的焱影一眼。
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对望,焱影却瞬间明白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已经留了力道了,只怪他不经打,我轻轻一挥,他就半死不活了。”说这些话的他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不以为然令他心寒。
无言地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他拦腰抱住,下一刻,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烨……”
他的声音莫名的,变得低沉,带着一阵麻痹心脏的磁性,刺激着他。
“可以了吧?”意图照然若揭。
压抑心中的恐慌,他闭上眼静静地说:“房翔没有事后,你一定要让他们离开。”
他答应了,于是,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现在的他就像初嫁的少女,怀着忐忑的心情洗净身体的每一,等待夫婿的宠爱。
如有不同,那就是人家是洞房烛夜的又羞又涩,而他却是一场交易的无奈惶恐。
怅惘的视线不自觉的随移动,当成烨看到不远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被烛泪堆积的小小一截时,他认命地起身。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万般的苦痛,化做一缕似有若无的轻叹。

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沉思,当等待的人出现在眼前时,他眼前一亮,站了起来。
“很久。”他盯着裹着浴衣,身上还冒着热气的他,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在里头睡着了。”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一直不敢看他的他,有些遗憾地想着。
他上前搂住了他,动作很轻柔。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整个抱在怀中,心满意足地埋首于他的颈间。
“烨……烨……”他一边低吟,一边在他身体上留下他炙热的吻。
须臾,他移动在他颈项的唇来到他的耳边,轻啄、细咬。
“烨,你的味道,不管怎么洗,还是这么诱人。”
耳廓被他玩弄得肿烫后,他迷醉地呢喃着。
抬起头,他幽如潭的眼睛地直视令自己着迷的他。视线由不断闪躲的澄清眼睛到因为惊慌而微微开阖,不断颤动的唇上–
他的视线被品尝过其柔嫩甘甜滋味的红唇引诱,再也移动不开,即使一分一毫。
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触眼前红润的柔软,在他碰触到它时,它骤然地紧紧咬住,突然的举动令他吃了一惊。
抬起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眼里的倔强与抵抗。
尚未有所反应,怀中的人便猛然把他推开,然后,转身就逃。
拧住眉看着他仓皇逃去的身影,他在他失信的举动中,一股火气冲至脑门。
已经没有多大心思再顾什么了,他用比他还快上数倍的速度拦腰抱住他,想也没想,把人拽到房间里,狠狠地按到铺着柔软被铺的床上。
一连串剧烈的行动让欲逃离的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整个身体便被强有力的矫健身躯压住。
他的脸被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用蛮劲扶正,迫使他不得不直视他怒极的脸。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他暗色的眼睛中,难以接受的光芒闪烁不停。
言而无信对他而言就是背叛,而现在,他最爱的人背叛了他!
他眼中的疯狂让他心悸,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丝脆弱,他颤抖着回答:“不行……我不能想象……接受不了……”
他难得的脆弱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强硬,他强制他行动的手柔柔地捧住他的脸。
“不要怕的,烨。”眼里的怒意化去,他爱怜地看着挚爱的人,轻轻细细地啄他的肌肤。
“不要怕,我爱你,我爱你啊。”他密集的吻绵绵热热地一个紧接一个,几乎没有间隙。
“我不会让你感到屈辱,不会让你感到痛苦,不会让你感到悲哀……”
他呢喃不停的话语令他一愣,他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含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但很快地,他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从他手中劫走过他的凌对他说过,曾经的他,遭遇过的事情,造成他会如此极端的悲惨往事。
不知道他就是凌口中的那个孩子时,他心疼着那个命运如此乖舛的人。但在知道那个人就是眼前的他后,他震惊多过于其它。
恨还在,但对于他,他又多了份莫名的情感。
是同情、是痛惜,还是什么?他分不清楚。
现在,他的话引起他的这份不知名的情绪,让他胸口一窒,酸楚难当。
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了吧,执着于吻他的人抬起头,地望着他。
“烨……”他沉沉地唤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怜悯?”
说这话的他,眼中浮现了令他感到陌生的痛苦。
是了,一直在他面前行为作风冷硬的他从不曾出现过的痛苦,竟然出现了。
“烨,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进皇宫?”
“除了不想让你为皇帝治病这个理由外,就是,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你一定会对这样的我露出现在的这种表情!”
他悲痛地闭了眼:“我不要你的同情!不要!”
“不能爱我,就恨我。同情这种施舍一般的感情根本就是多余的!”像是要抛开什么,他用力呐喊。
“烨……”他张开了眼,微红的眼睛中湿润的液体在灯光中闪耀,“烨,什么都不要想。爱不了我,就恨吧。我不要同情、不要施舍、不要你离开时的粉身碎骨……”
一声一声,他承诺般言语震撼着他,感受着他难以言喻的悲痛,这一刻,他想哭。
“烨……”他柔情似水的吻上他涌上热浪的眼睛,用凄然低沉的声音一句一句崩溃他的防备。
睁开眼睛,他望进他浓情款款的幽眼瞳,顷刻,天旋地转的沉沦。
“啊……”张开口,他挣扎般的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谓的声音。
意识因两个人相叠在一起的高温而蒸发迷茫,他只能感觉自己好似沉溺在茫茫海中,想要被救赎,他身上的人就是浮木,如若不紧紧抓牢,就会灭顶。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攀住身上的人,紧紧地–
“烨?”他紧窒的举动令他困惑。
“什么都不要说了。”闭着眼睛,他用尽力气把话说出来,“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想。该做什么–就开始吧。”
“烨……”他呆了一下,但很快地,他用更紧迫的力道抱住投怀送抱的人。
撕扯般的强烈动作中,他摸索到他一直渴望的柔软,用力地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唔!”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但他饕餮一般的贪婪、不留余地的掠夺令他难忍地闷哼。
“烨……”他的激昂他的觉悟中,他变得沙嗄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那有如闷雷的轰鸣一样,震颤着人的身体。
“绝望与痛苦,残忍与冷酷–我的选择是后者。痛与悲,已经是我们相时的绳索,断开我们就会分裂。所以,再痛再悲,我宁愿承受。”
再闭上眼,他不敢面对他望着他的眼中痛苦的爱。
那一种仿佛也跟着把他撕裂的痛,令他一再的做怯懦者,害怕再继续下去,非但恨不在,连心都不在。

9
闭着眼的成烨,敏感的感觉松散地披在身上的衣袍被一双温热的手慢慢地褪下。
很快,他便赤裎地身上的人眼中。
感到火热的视线洗礼自身的每一,因为羞耻,成烨难抑地,手指至脚趾都微微发麻颤抖。
“烨。”沉的话语方响起,成烨便感到眼前一暗,身上的人重重的覆在身上,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气息浑重,他的声音醇厚,仅仅这些,铺天盖地,入侵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震颤着他。
第一个吻,他柔柔地吻上他微微颤动的眼睑,伸出柔软的舌头划着他眼睛的轮廓。
眼睛被他唾液沾湿变沉,他却执拗的不肯张开眼面对。
似乎成烨张不张开眼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戏玩过瘾后,唇舌转移阵地,舔舐着由他的颊滑落至唇。
含住、轻咬、细舐–嘴唇被他用尽办法玩至肿热发痛,他才长驱直入,入侵他略微感到干渴的口腔。
湿泽的舌先是很温柔的抚遍口腔中的每一,确定存在后,才宣布占有般的凛冽。
横扫掠夺、奢望渴求,连呼吸他都不放过。
“唔–”不是痛,而是强烈的宣告震惊了他。
他的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一只手放在他的脑后,用力地把自己摁向他,方便他更一层的探求。
行为强硬,带给他的是一只小蝼蚁承受天塌下来时的压迫。
想逃,他却连呼吸的权利都霸占–
不停啃食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他都想占据。
他的强烈在他给予的吻中,一再突显。
如此疯狂的举动中,呼吸都被夺取,意识快要涣散前,他窥见了他内心的角落。
那个强大的外壳中,一个小小可怜的人儿。
他惊惶地坐在黑暗的角落,弱小的身躯倦缩着,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
仿佛一碰他就碎了,水晶般的脆弱–这就是他强大的外表下,一触即溃的真实。
令他心酸的发现。
“啊!”
他的舌抽离,连同他的手放开了,他仿佛由天空重重跌落,急遽的陨落,让他惊慌地叫了一声。
马上,他覆上了他赤裸的身,炙灼皮肤般的热吻由颈间到胸前。
意识还因方才的窒息迷离苍茫,只能用最真实的感受体会他印在他身上的一个一个,点燃他身体中,潜在火焰的吮吻。
一个吻落下,他身体的火焰便旺一分。
“唔!”
当他滚烫的吻来到他胸前敏感的突起时,那突然狂烈贲燃的火势瞬间侵袭他身体的每一,猝不及防的刺激令他招架不住,浑然一震。
紧贴在他身上的人当然知道了他的此况,含住他脆弱的唇微离,下一刻,他不知何时变得嘶哑的嗓音入侵他的耳膜。
“烨,原来,这里是你的敏感啊……看来,我得好好款待它才行啊……”
成烨放在身侧的双手用力地拽住被单,牙齿咬住下唇,没有张开过的眼睛闭得更紧。
“呵……”他的笑声,低沉得激荡人的心,“烨,你这是在害羞吗?”
成烨更是用力地咬住下唇,他怕他的咒骂会脱口而出。
他难道不明白?
接受这种事情已经让自己难堪的舍去了尊严,现在,对于这种悖德的情事他居然也有感觉,更是让他对自己懊恼非常,他却还一再的挑逗,难不成是想让他羞愤欲死?
“不要……”刚刚才停留在自己胸前的滚烫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不要伤害自己,烨。”
他柔软湿润的舌不断地舔住他紧咬的嘴唇,让他不得不松开,他有种感觉,只要他不松开,他有毅力一直这样小狗狗舔食般舔他的唇,不会离开。
似乎是看准了时机,他松开唇的同时,他的舌头趁机溜到了他的嘴里,吮咬他想逃却被轻易擒住的舌。
他的口腔还因他先前的吻而有些发麻疼痛,现在又被他这样又吮又咬,让他难受地伸手放在他的肩上,想推开他。
同先前一样,他没有给他抗拒的权利,禁锢他想逃离的头颅的同时,把他的手按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不觉地拧起眉,成烨只能等待他比较温和的吮吻快些结束。
闭上了双眸,听觉与触觉就分外的敏感,他清楚地感觉焱影交缠住他全身的强劲有力的身体格外的炙热,可以融化他的热度。
纠缠住他的舌头,不断吸吮的动作虽然有井有条,但喷洒在他脸上的他的气息,却是急切粗重,并且湿热。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的分心,他突然用牙齿咬了一下他的唇。
早已被吮吻得肿痛的唇,被他这么一咬,虽然没有伤害,却足够刺激胡思乱想的成烨。
被迫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之间的吻上后,焱影却在这时抽离,不再吻他。
“烨……”焱影的唇舌转移阵地,来到成烨的耳廓,舔舐的同时,沉声细语,“我们有好多时间–让我膜拜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你慢慢体会我想要给予你的爱……”
焱影情的话让成烨一惊,闭着眼脱口而出:“不要!”
“不要?”他怀疑的嗓音缓慢地响起。
“烨,事到如今,你还想抵抗我?”他压抑情欲与怒火的厚重声音让成烨感到脚底一阵发凉。
“不是这样。”他赶紧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焱影显然已经没有多少耐性,话变得有些冲了。
“不要……不要……”难以出口的话,让他吞吞吐吐,“不要慢–”
最后,他豁出去一般吸一口气后地快速说完:“这种事情,快做快结束!”
成烨的话音落下之后,焱影一直无言。
闭着眼,成烨并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只能在他们兀长的无声中,感受流转于他们之间的暧昧,与沉默中的凝重气氛。
很久,久到成烨以为焱影是不是突然消失了时,焱影才出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凝重。
“可以啊,可以如你所愿。”
焱影的爽快让成烨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啊,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得张开眼。”
焱影的话让成烨呆了一下。
“如果你觉得做不到,那我们就好好享受一整个晚上吧–”
即刻,成烨用行动回答了焱影,他张开了眼,忿懑地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却,在下一刻呆滞,为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撑在他面前的焱影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他黑绸的头发,那看起来极其黝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他的面前,让他有种想伸手触摸的强烈的欲望。
而隐于长发里的他小巧,白晰得近乎透明仿佛自己可以一手掌握的精致的脸孔,一双幽漆黑的眼瞳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星辰的光芒。
还有,还有他刚才一再吻自己时的红唇,娇艳得仿佛滴出鲜血,引诱人想一亲芳泽,尝其甘甜。
就连他自己,都为眼前的美景感到口干舌燥。
他早知道焱影很美,外表倾向于女性,却比所有的女性都要使人惊艳的美。
但此时的焱影所散发出来的美,是被下了诅咒的魔魅妖艳。
他的美是魔咒,吞并了最耀眼的生灵之后,散发出来的,是惊心动魄的绝色。
让见过的人就算躯体腐朽,就算魂飞魄散,也不顾一切朝他而去。
震撼在他的美的同时,成烨突然忆起了凌,忆起了凌双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掐着自己时,眼中的痴狂。
当时,他还有些不理解,究竟凌何以如此迷恋他。
现在,他理解了–
连对他心怀仇恨的他都难抑地,差点迷惑在他浴血般的绝美里,遑论其他人呢。
原来,原来啊–
原来这就是不顾一切,为其痴迷的原因。
“烨……”脸被人抬起,成烨不得不直他。
他看到了焱影眼中的痴,以及,因他而产生的情欲,不断燃烧的欲望。
他爱他。成烨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楚地感受到焱影的心。
这个让别人不顾一切的人居然爱他–
这个想法让成烨胸口一紧,有些痛,有些涩。
“烨……”拥有一张绝美容颜的人,眼中盛着熊熊燃烧的欲火,情地唤着,垂下头,想吻他,他却逃开了。
“烨?”
“开始吧。”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怕的是意乱情迷,“想做什么,开始吧。”

于是,真正的,属于他们的夜才刚刚开始。
如成烨所愿,焱影不再浪费时间,他不再压抑,放纵自己的欲望,在一直使他情难自禁的人的身上,留下自己激情的印记。
每一寸每一,颈上、胸前、腹部–
焱影的头颅移到成烨身体的中心时,正想要含住爱抚,成烨却激动地抗拒起来。
“烨。”小心地压制成烨的行动,理解他会反抗的原因是他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的焱影想用柔和的声音安慰他,但声音却已被贲胀的情欲熏得嘶哑,“没事的,我只是想让你舒服。”
“我不要!”睁着眼睛的成烨坚决反对地瞪着焱影。
“慢慢地,你会习惯的……”焱影温柔地继续哄他。
“我不是你,怎么可能会习惯!”只想摆脱的成烨已经口不择言,但话一出口他马上懊悔。
他惊颤地把视线移到焱影脸上,果然,望着他的焱影,眼里那悲切的伤让他如同心脏被人狠狠一抽,痛不可言。
尽管恨他,却不愿去攻击他心里的最痛,这就是成烨。
没有任何言语,看了眼中充满惊惶与后悔的成烨片刻后,他倏地低下头,埋首于他的双腿间。
“啊!”那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成烨瑟缩了下。
欲要把含住自己重要部位的人推开的同时,他渐渐感到一股快感席卷全身。
温热柔软的口腔含住他的欲望中心后,熟稔地爱抚着,柔嫩的唇舌给予最敏感恰到好的爱抚,让成烨放在他的头上本想扯开他的手,变成欲拒还迎的轻颤。
难以言喻的一股热流瞬间贯穿全身,流彻至身体筋脉的每一个末梢,触电般的感受,震得每一个地方都发麻发痛,在同时,销魂蚀骨的快感一点一点地贯流全身。
意识溃散,专注于传导极致快感身体中心,拼命咬住下唇,害怕一开口,那令人羞耻的吟哦会不受控制的宣泄。
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令没有防备的人措手不及,只能任那慢慢累积,亟待爆发的感受击溃所有意识,随波逐流。
“啊!”再一股狂昂的冲击逼得再矜持的人也会忘乎所以,按捺不住。
开始难以抑止的颤抖,欲望迸发的前兆,掌握这一切的人知其意地一个收拢,被主宰的人,崩溃。
“啊–”眼前一片光雾朦胧,精气抽干一般只能瘫回柔软的地方,疲惫地喘息。
“烨……”意识还在迷茫,他炙热的气息湿湿地打在耳边,喑然的声音缭绕他的听觉,“烨,只有这一,我是甘之如怡的。”
柔软的声音温暖地响起,这一刻的柔情似水让唯一的听众胸口发酸,咽了咽口水,把欲涌至喉咙的酸楚也咽下,他睁着被欲望熏得迷蒙的眼睛想看清身上的人。
–却再在他情似海,邃幽远的瞳眸中,沦陷。
明明知道不可以,却一再沉溺,望着他的同时,感受他悲切浓郁的情,品味根蒂固的苦涩。
仇恨与伦理的挣扎,却是在面对时,任其自流。
理智灰飞烟灭。
所有行为已是本能。
“烨……”望着身下完全向自己敞开的身子,焱影渗透欲望的目光更黯。
低头,他再膜拜这具蕴藏着令自己情难自禁的凝香的身子,一个吻一个最虔诚的颂扬;一个抚摸一个最浓郁的爱的告白。
再抬头,他把腰身埋入他的双腿间,再把唇合上他微颤的唇,交缠着寻求。
单方面的爱,一个倾其所有的付出,一个默默无言的承受。
可以了。付出的人在感激,至少自己的付出他没有不屑一顾。
就这样吧。承受的人觉悟,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于是,苦与涩,欲与渴,交缠在他们之间,于是,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情爱。
永远无法平等的爱。

当焱影把自己的手指探入成烨身体里时,成烨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看了一眼他,发觉他已经羞愧得用手臂捂住了脸。
有些稚气的举动让他不禁微微一笑,含着欲望的他的脸,这柔情的一笑,魅艳得让人忘记了呼吸,可惜遮住视线的人不能看到。
垂下视线,他再专注于松弛他身体的动作。
手指在他干涩炽热的身体内部缓慢轻柔转动,觉得稍稍可以自由移动后,手指抽出,把早已准备好的润滑露均匀的涂抹在手指上,再探入成烨的体内。
手指被炙热得仿佛要灼伤自己的高温覆没,焱影光是想象自己进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就快要按捺不住。
几乎是咬紧牙关隐忍的他,额上的青筋已经一根根暴跳出来。
幸好成烨看不到,要是他看到他此时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神情,一定会吓得拔腿就逃吧。
之所以拼命忍着,只想让心爱的人身体完全放松,可以不受损伤的接纳他。
所以,就算理智已经千钧一发,他也要苦苦撑住。
干涩的甬道在两个人都觉得一瞬千年的漫长等待中,才充分被润泽了。
闭上眼睛咬咬牙再吸一口气,焱影才张开眼,正准备再伸入一指,让成烨的身体更为松弛一些,却被成烨忍无可忍的一声吼叫喝住了:“够了!”
“可是……”视线稍抬,焱影望着依然把脸埋在臂膀里的人,想说什么。
“够了就够了!”
“我怕你会受伤……”
“我无所谓,你要做就快些!”
“烨–”盛大的邀请令焱影的眼睛黯得骇人,声音低沉得可怕,“你真会折磨人。”
“啊!”焱影的声音一落,他便猛然地伸入了另一指,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成烨惊颤了一下,更令来不及咽下的吟叫脱口而出。
“很快就好……烨……”压抑着快要灭顶的欲火说出的话,完全失了调子的厚重粗嗄。
果然很快,他用不会伤害到炽热肉壁的动作快速松弛了紧绷的甬道后,猛地抽出。
狂野的行力让成烨连呻吟都发不出,方才还被填满的身体突然间空荡后,令他空虚得下意识用腿紧紧夹住焱影的腰身。
“啊……”理智早已经面临崩溃边缘的焱影被他的无知行力刺激得差点理智丧失。
用力抓住身上的棉被,呼吸、呼吸,再呼吸,才有了张开眼看着身下的人的一丝勇气,一丝理智。
“烨……”声音沙哑的唤着心爱的人的名,他用一只手抬起他的腿,随着精瘦身躯的前倾,把它抬高,放在自己的肩上。
“让我看你的脸,烨。”一边唤着,一边用空出的手伸向他交叠覆在脸上的手臂。
“不要!”感觉他炽热的手已经贴上他的手臂,他坚决地反对。
“烨–”他抿起唇,勾勒出一个理智被情欲占据后变得浑浊的笑,下一刻,他把他贲胀的欲望抵上他的大腿根部。
被情欲熏得格外敏感的皮肤感受到炙烫的坚硬抵住自己时,捂住脸的人惊惶得倒抽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把握他防备最松懈的时机,猛地拉开他的手臂禁锢在他的头顶上。
如愿以偿地,他赞叹的欣赏他被欲望熏得水雾迷蒙的眼,因羞愤而红透的脸,被他自己吮咬得红肿的唇–
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变成这样的……一这么想,他就更亢奋了。
腰身再往前倾了下,他欲望的前端进入了他的身体。
“唔–”炽热异物的突然进入,令他不适地眯起了眼。
焱影见状,扶住他的腿的手滑下,来到他结实的臀上,握住后轻轻扳开,让他拥有让自己入的空间。
行为因为珍视而缓慢,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送入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他难以忍耐的销魂境地。
相对焱影的情动,成烨是屏着息感受身体正慢慢撑开,容纳属于其他男人的炽热进入。
身为药师,他有的是机会为人治病,偶尔,他也为青楼中身染重疾的男倌治病。
其中他见过并医治过最多的,就是男倌被人玩弄得惨不忍睹的后庭。看着那些男倌惨兮兮的样子,当时他就很憎恶做这些残忍行为的人。认为,那些爱好男色的人全是些不耻之徒。
可是,看着焱影渴求却又要拼命压抑的神情,他除却有些紧张外,却没有一丝害怕、不安和–恶心。
为什么–“啊!”
慢慢进入的茁实突然磨擦到他身体里的某一点时,一股战栗的感受疾速贯彻全身筋骸,让他情不自禁地弹跳了下。
无意识地对上身上人的视线,看到了他漆暗的眼中玩狎的笑意。
“烨,这里也是你的敏感啊……”
他话还未说完,他已经羞赧得想再用手捂住脸,却没有得偿所愿。
于是,他只能羞愤得用眼睛瞪着扬着不怀好意的表情的人,却在下一刻,一直缓慢进入自己身体的坚挺一个猛烈的挺进时狂烈的刺激让他的所有意识瞬间涣散。
“啊–”想用手捂住不断涌出的呻吟,手却被早有防备的人锁制住了。
想咬住唇,不让羞耻的声音逸出,口腔却被塞入了焱影纤长细致的手指,让嘴巴再也合不上。
“全部……”意识模糊间,焱影嘶哑的声音沉重的响起,“烨,我在你火热的身体里,全部。”
“这么的热,这么的紧,这么的真实。”
他的脸俯在他的耳上,轻轻问:“烨,你的感觉怎么样?难受吗?痛吗?……”
“不要问……”身体被塞得满满得成烨感觉自己的内脏快要被挤压出口腔,拼命地压抑,用力地吞下,发出的才是声音不是呻吟,“快些,要做就快些啊。”
为什么?他轻易就可以看出来,身上的人已经面临爆发的境地,为何行为还这么拖拖拉拉?是想尽情观赏他的羞愤吗?还是在慢慢享受把另一个男人征服的快感?

成烨的话让他身上的人发出沉沉的笑声:“烨,这么想要吗?”
成烨瞠目盯着身上的人,再为他的自以为是而哑口无言。
没再多说什么,焱影开始缓慢地移动埋在成烨身体里的欲望。
头一,在成烨的身上焱影了解到了自己惊人的忍耐力,为了不让成烨感受到痛苦,他居然能够这种极致销魂的快感没有宣泄,而是想先让紧紧箝住自己的肉壁松懈下来。
突然被硕大的欲望塞满时,成烨的确是感到有些疼痛,但焱影现在缓慢移动抽出的举动让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电触般的热量流过,又热又痒。包裹住焱影炽热的内壁更是发麻发痒,而他突进得的痛觉在这时就好像催情药,催化这种热度,让他有种渴求什么的欲望。
“啊。”他情不自禁地,没有防备地,让他带着媚的怜求般的声音逸出,让听的人一愣,埋在他体内的欲望又肿了些。
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发出了对某个人而言致命的声音,他在体内的性器又胀了些时,惊惶地瞪着额头上又冒出了几条青筋的他。
“完了……烨……”呻吟般地说完后,猛然挺进了浅出的欲望。
“唔–”意外的冲击让他再情难自禁的发出声音,刹那被填得满满的身体,一种强劲的刺激窜到他的头脑,即刻,他一直忍在眼眶中的泪渗了出来,由眼角滑落。
“烨……”他俯下身子,舔去他脸上的泪,“痛的话–就告诉我。”
话一尽,未容成烨有所反应,他便不再压抑,放纵自己在爱人炙热的体内追求最原始也最极致的快感。
焱影突然的昂扬激情让成烨完全承受不了,只能在他的放纵下,随波逐流。

1
暗无天日的地下,囚住自由的牢狱,让被关住的人的心也跟着灰暗无光。
“风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应巧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坐在风满楼的身边,兀长的沉默中,她突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经历过多的剧变,风满楼的声音低沉沧桑。
“风大哥,房翔他现在怎么样了?”
“……”风满楼无言。
应巧巧苦涩一笑,她当然清楚他不回答的原因,因为她问的问题是关在这种鬼地方的他们都不知道的。
之所以会问,是不想让仿佛可以使人窒息的沉默再困绕他们。
所以问题,只不过是随口问问,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与不安。
“你是醒着的吗?”话是风满楼说的,他在问黑暗中的男人。
回答在风满楼以为他已经睡了时醒起:“是。”
“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风满楼头靠在墙壁上,微昂闭目。
“问吧。”
“听你的口气,你认识那个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个人指的是焱影,“你认识他多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满楼说完后,他似乎听到一声细微的哼笑。
“他一出生,我就认识他了。――我可是他的叔叔哦!”
风满楼张开眼,怀疑地望着黑暗无光的地方:“那你们不就是――”
“乱伦。”男人的语气带着嘲讽,他冷冷地说道,“所以悖德的关系让悖德的人遭受惩罚。不仅是我,还是皇帝,或是他。”
头又靠回墙上,风满楼并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地继续问:“那么七年前,镇国将军的事情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当然。因为这件事情就是我跟他一起做的。”
“什么?!”风满楼惊愕得跳动了起来,吓得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应巧巧也跟着站了起来。
“风大哥――”应巧巧面露担忧。
风满楼冲她挥一挥手:“我没事。”
稍稍静下心思后,风满楼再望着男人所在的地方:“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男人冷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就是说,你可以告诉我当年所发生的一切?”风满楼试探地问。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男人到也慷慨。
“我们很有可能都会死在这里,就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也让你了无遗憾吧。”这就是慷慨的原因。
风满楼垂下视线,沉默片刻后,他抬头:“告诉我,你们之所以要陷害镇国将军成天宇的原因?”
晦涩的空间中,风满楼的眼睛中藏着愤慨。
是的,愤慨,愤慨这些人为了私欲可以罔顾别人的生死,让无数人因他们遭受死生离别之痛。
“――镇国将军成天宇,是当时朝中的一员大将,他手握兵权,统帅举国上下的卫兵。只要他一倒,这个国家就倒了一半――”
“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原因。”
男人事不关已般不以为然的口吻让风满楼想冲上去猛揍男人,他呼吸几下后,才按捺住了这个冲动。
“那你们是用什么办法让皇帝相信成天宇通敌叛国的?”他继续问。
“证据啊。只要证据确凿,没有人会怀疑吧?而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由成天宇家里发现的通敌书信。”
“那还不是你们派人放的!”风满楼忍无可忍地大声吼叫,震得整个地牢都晃荡起来,“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是没有人性的畜生!”
“一百多条人命啊,你们居然狠得下心干这种事情!”
男人一直无言,等到风满楼骂到累得停下喘息时,他才静静地开口:“错了,不是我们。当我知道从成天宇家中搜出通敌的书信时,也吃了一惊,以为成天宇确有叛国之心。”
“不可能!成伯父精忠报国,他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风满楼义正词严地说道。
“是啊,所以我一直疑惑不解,直到我知道他的实力后,才知道那封信是他的人放的。”
“他?”
“他。一心想颠覆朝廷复仇雪耻的他。”男人的声音沉得似是叹息。
“当年,在我之前他一定早就策划陷害成天宇,所以派内奸潜伏在成家见机行事,我的出现不过是让他的计划提早成功罢了。”
“计中计啊――他的心思真是绸密到令人惊叹。”不急不缓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凝重。
“内奸?”许久,风满楼一直沉浸在这个词上。
当他慢慢抬头,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隐住男人的黑暗:“那个内奸是谁?”

清晨,景儿抱着雪团兴冲冲地朝芷园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在快要来到芷园的入口时,他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景儿疑惑地抬起小小的脸蛋一看,就看到了脸上爬着一道丑陋疤痕的韩笙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因为有焱影的告诉,所以已经把韩笙当自己人的雪团只是慵懒地在景儿怀中微微张开眼睛看了韩笙一眼后,又趴着睡下了。
“韩叔叔。”景儿有些紧张地小声唤道。
景儿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韩笙。
可能是韩笙一贯肃冷的一身黑衣,加上他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所致吧。
韩笙没有说什么,他蹲下身子,稍稍看了景儿又惊又慌盯着自己的黑色大眼睛后,就轻轻地抱起了他。
“韩叔叔……”看到韩笙把自己抱到了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不敢乱动的景儿小声地唤道。
“去练功吧,韩叔叔教你。”韩笙淡淡地对他说道。
“咦?”景儿以为自己听错地瞪大了眼盯着仍旧面无表情的韩笙。
从来,韩笙非但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更别提要教他练功了。可是他刚才却说,却说――
“韩叔叔教你练功好不好?”知道景儿心里在想什么的韩笙冲景儿说道,一直平静的眼中,含着微微的温暖。
呆了呆,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之后,景儿愣愣地点点头:“好。”
景儿呆滞时的纯真可爱的模样让韩笙眼中的温暖又了些,他不觉的加了些力道抱紧景儿,继续朝与芷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火盆中的炭火只剩下微弱的热量挣扎着燃烧。
尽管这样,偌大的房间,寒流也趋不去的温暖依旧渗透一室。
享受人体交叠在一起时温度恰到好的温暖,一夜无眠的一直焱影凝凝望怀中的人。
昨夜的纵情让怀中的人疲惫地睡去,望着爱人因为身体不适而微微耸起的眉尖,焱影心疼的伸手轻轻抚触。
真的不想伤害他,但难抑地,还是让他感到难受――就如同他们的关系。
紧搂在怀中的人微微地移动了一下,焱影知道成烨要醒了。
于是,停在他的眉尖上的手转而轻轻覆在他的脸上,捧住,怀着期待的心情迎接他们新的一天到来。
成烨慢慢地张开眼睛,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眼睛眨了眨后,闭上,再张开。
“烨?”怀中的人欲要坐起来的动作让他一怔,随即把他压回自己的怀抱,“再躺一下,身子觉得好过一些了再起来。”
成烨依旧挣扎着起来:“不要,景儿待会儿要来了。”
“景儿今天是不会到芷园来了。”听到,焱影微微一笑,“我已经吩咐韩笙,帮忙看着他了。”
成烨一听,眉头一皱,想了想后,继续扯开他缠住自己身子的手臂:“我去看房翔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人照顾他了,要真有事,会有人来告诉我们的。”紧紧抱住成烨,焱影说什么都不放开。
“可是――”
“好了,烨,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成烨不停地挣扎让焱影把他抱得更紧。
“可是,房翔的伤还没有好,你也没有放满楼他们离开――”
“这些事情我会做到的,你大可放心。”焱影抬起头肯定地说完后,便把脸贴到成烨的胸前,“所以,烨,现在我们就这样吧。我想听你的心跳,让人心安的音律。”
焱影孩子般的执拗让成烨无可奈何,只任安分地任由他把脸贴在自己鼓动的胸前,静静聆听。
不自觉地移下视线,成烨看到了焱影无比满足表情,眼角微微弯起,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有点稚气的孩子般的表情。
有些意外,有些苦涩――不自禁去想:
要是十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他会是怎么样一个人?
要是十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他家还会被满门抄斩吗?
要是十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会相识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
孽缘。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风满楼的眼睛瞪得更大,“你不是跟他一块干的这些勾当吗?你不是神通广大吗?”
男人无言,片刻,他才答:“可是,我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实力。要不然,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男人平静的话堵得风满楼哑口无言。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内奸身上一定拥有代表其身份的令牌。”男人接着道。
“令牌?”风满楼顿时凛神问道,“是什么样的令牌?”
“他建立的势力非常的庞大,为了方便识别组织里的人的身份,每一个人都会有一枚代表其身份的令牌。”
“每一个人的令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按其的身份地位名谓打造的,要是这个人死了,这枚令牌也会被销毁。”
“那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风满楼有些气愤的甩袖,“我连谁是内奸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令牌确认他的身份?!”
“很简单的,只要你能活着出去,你可以去调查七年前成家有谁是可以大难不死逃出一劫的,谁就最有可能是那个内奸。”男人很快地便答道。
风满楼反而怀疑地盯着他所在的位置看:“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个人就是烨吧?”
打死他他都不信!
“当然不可能。”男人的话透着笑意,“就算成烨大难不死逃过那一劫,也不可能会怀疑到他头上。――我的意思是,另有其人。”
“我明白了。你是说,那个内奸一定在完成任务后,悄然隐退,所以没有被斩。只要调查一下七年前,谁在案发前就离开了成家,谁就有嫌疑。”风满楼很快领悟。
“没错,就是这样。”
风满楼开始陷入思,他来来回回踱着步,嘴中不断喃喃念道:“现在,所有的疑问都快被解开,只要……只要逃出这里……只要再确认一下,就什么都解决了……”
七年前的一切,一定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一天,一定。

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转眼间,已经是鸟语香的春天。
万象更新的春天,欣欣向荣的景致。
房翔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看着淅淅沥沥下着的细雨润泽着正萌芽生长的嫩绿,看着顺着翠绿的叶脉滑落的雨珠滴下――
突然,宁静的房间,开间的声音惊动了神游的他,但他没有回头去看。
他以为是送药来的下人,这些天,受重伤不能动弹的他一直都得让人服侍着更衣喂药。
但,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声音清清淡淡地传到他的耳里,让他一惊,回过头一看,便看到成烨正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房翔,在想什么?”成烨淡笑着再问。
“成烨?”瞠目望着出乎自己意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房翔挣扎着想起来。
成烨见状,赶紧扶他起来,并把枕头垫高让他躺着。
“成烨,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一躺好,房翔立刻就问道。
“我来这里看看你的内伤好些了没。”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怎么能够来这里?你不应该是被关起来的吗?”
房翔的话令成烨移下了目光:“我是被囚禁起来的,不过,今天他答应让我来。”
“他?他是谁?那个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人吗?他为什么答应你来这里?”盯着成烨,房翔有些咄咄逼人地问。
“房翔,你别问――”成烨不想回答地闪烁其词。
“为什么不问?”房翔盯着成烨,“成烨,你知不知道风兄很担心你,他很想知道你的境现在是怎么样的?”
“我的境很好。”吸一口气,成烨一脸平静地望着因为身负重伤,面色苍白的房翔,“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无谓地笑笑,成烨取过他方才放在床头柜上的碗对他说道:“来,喝药吧。”
房翔盯着成烨看了许久后,才张口咽下他喂到他嘴边的药汁。
看着他喝药,成烨静静地说道:“你的伤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要继续按时喝药就可以痊愈了。”
“房翔,见到了满楼,就跟他说,让他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了,我的事,就由我自己解决。你们出去后,能离开这里多远,就走多远。”
“你们?”房翔拧眉,“那你呢?”
没有回答,成烨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容。
“成烨你难不成要留在这里?!”房翔难以置信地问道。
沉默了会儿,成烨才道:“如果满楼问起,就说,这是我的选择。”
“成烨?!”房翔难以相信地瞪着他,“你真的决定――”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更何况,景儿在这里,我又逃不开,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我们还可以想办法――”
“不用了。”成烨摇头,拒绝,“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够了。”
“可是,成烨你知不知道风兄他一定不会答应的,他对你――”想说的话流转于唇边几度,最终还是咽下。
“总之,你不离开,风兄他一定不会离开的。”
“到时再说吧,现在,得先让你们离开这里。”成烨举起手中的勺子,再向房翔喂药,“先喝下药吧,把伤治好。”
盯着成烨眼中坚定不移的目光,房翔不再说什么,喝下了成烨喂来的药汁。
但没过多久,他突地开口道:“药好苦,我要加糖。”
“啊?”成烨一愣,措手不及地望着房翔方才还严肃的脸瞬间变得玩世不恭。
五官都变了形的笑着,房翔把脸往成烨贴近了一些:“我说,药好苦,我要加糖啊,不然我不喝药了。”
好久好久,呆滞的成烨才有了反应,他把脸稍稍低了些后,再抬起,带着笑意的他的脸,眼睛中闪着玩味的光芒。
“没关系,你可以不喝。我还有办法帮你治伤。房翔你说,是开腔剖肚把你身体里的淤血放出来好呢?还是用一根两头空的竹管插在你身体中让淤血流出来?”
哈,想跟他成烨玩样,房翔还嫩了些呢!
“呃?!”这会儿,到房翔呆掉了,当他看到成烨眼中捉弄人的戏谑光芒后,他忍不住狂吼,“啊,成烨你果然跟风兄是一块长大的,都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可怜啊,我房翔如此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净碰上你们这种人呢!”

一走出房间,成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焱影。
不自觉地冷下了一张脸,让见状的焱影也冷了一张脸。
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焱影把成烨按在紧闭的门口上,激昂地索吻。
光天化日之下,更何况门的后面,还有尚未睡下的房翔,于是成烨拼命地抵抗着。
“你再反抗,我就抱着你进去,在他面前要你!”
成烨一惊,顿时不敢再反抗他。
焱影在这时紧紧地抱住他,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把他的脸压向自己,心中充满怒火地吻上他。
不,不应该说是吻了,是啃食。
入成烨口腔的舌激狂地卷出他的舌,然后用牙齿吮咬。
那仿佛要咬断自己舌头的力道让成烨痛得锁紧了眉,却不敢把他推开。
他知道焱影在生气,但他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生气。
今天他还心情大好的让他去见房翔,为什么他一出来后,他就气成这样?
并且,他是头一,用这种想要伤害他一样的方式吻他。
――仿佛想让他感受到痛苦一般,疯狂地吮咬他。
“烨……”
终于,他抬起头,望着被吻咬得嘴唇红肿的他,目光低黯,声音凄然。
“烨……”像是要把他的腰掐断一样用力地抱住他,焱影低唤着把脸埋入了他的肩。
“我听到你在笑,在我进不去的地方,你跟其他人笑得很开心――好不容易,在我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你出来了――你对我露出一张憎恨的表情――”
“我好痛――好痛――好痛啊。”埋在他颈间的他的脸,满是悲切,“一股力量用力地扯着我,想要把我撕成两半,我痛不欲生。”
“你能感受吗?我的这种痛。你能理解吗?我对你的爱。”
“绝望之中衍生,极端悲惨的爱。”
第一,焱影坦裎他内心中的感受,在他面前。
这么的令人震惊,让人怜惜。
成烨慢慢地低下头,看着把自己紧紧抱住的人的身影,怅惘的笑了。
他能感受这种痛,真的。
他亲身体验过,在他的妻子死去的那一刻――
身躯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拉断,四分五裂的痛。
绝望之痛。

缘中缘之凤凰涅(下)

11

一切都是这么的所料不及。
风满楼记得自己原本还在地牢里闭眼假寐,可是不知怎地,却睡熟了。
当再张开眼睛时,他居然已经躺在荒郊野外了!
吃惊地瞪着眼望着四周陌生的景致,风满楼百感不解,想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推了推躺在自己身边的应巧巧。
应巧巧很快地,也便张开了眼睛。
当她看到风满楼的脸后,张开口本想唤他,却突然感到不对地瞪大了眼。
她倏地坐起身,惊诧地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广阔的草地中。
“风大哥?”应巧巧震惊地回过头看着风满楼,而风满楼冲她苦笑。
“我还想问你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想要问啊,不如问我吧。”这时,一道爽朗宏亮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让他们同时一惊后,立刻回头。
果然,他们看到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的房翔正笑嘻嘻地冲他们走来。
“房翔!”应巧巧一见到房翔平安无事,兴奋地冲他跑去。
风满楼则一脸意地站在原,望着房翔渐渐向他走来的身影。
“房翔,你没事正是太好了!”应巧巧站在房翔面前高兴地左看右看。
“那当然,我可是个遗传千年的祸害,怎么可能会死得这么早。”笑容满面的房翔说完后举起了拿在手中的东西,“呐,这是水。刚才我看到你们睡得这么沉,便去找水了。我知道你们醒来后一定会想喝水的。”
“谢谢哦,我真的觉得有些渴。”应巧巧感激地取过水袋,随口又问道,“对了,你为什么知道我们醒来一定想喝水啊?”
“因为你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身体虚脱啊。”
“咦?两天两夜?!”刚想喝水的应巧巧一听,吃惊地抬头瞪着房翔看。
“对,两天两夜。”房翔点点头。
这时,风满楼已经走到房翔面前,脸色沉地对着房翔。
房翔不经意间看到,知道是为什么的在暗地里吐了吐舌头,随后冲他露出一个眼睛嘴巴都眯成一条缝的大大笑脸:“啊,风兄,好久不见,近来无佯?”
风满楼冷冷地瞪他:“房翔,你别跟我打哈哈。你身上的内伤是烨帮你治的吧?那他人现在在哪?”
“哎哟,风兄,你现在应该问的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成烨他人现在在哪吧?”房翔没啥好气的挥挥手。
“这些事情我都会问。”风满楼盯着房翔,一字一句重重地说道,“现在,告诉我,烨他人呢?”
闪纵即逝的一缕伤在房翔的眼中飞速的划过,却被房翔隐藏得很好的没有让任何人看见,抬头看着一脸急切的风满楼,房翔露出的是阳光般朗朗笑容:“好好好,我告诉你,告诉你――”
“你想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就全盘托出,可以了吗?风兄,我的师兄!”

韩笙站在那抹寂寥的身影后,眼露担忧地望着。
“主上……”许久,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这样很危险的,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很多事情,更何况那个应巧巧――”
焱影轻轻一挥手,制止了他的疑问,他淡淡地答道:“不要问,韩笙,不要问――”
“因为答案,我也不知道。”
就算有烨的恳求,他也可以口头上答应,暗地里把他们除个干净,反正烨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也让他少了些后患。
可是,一看烨乞求的视线,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后的反应――
尽管恨已经在他心里驻留,但他害怕他连看他都不耻的反应。
真的好怕,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怕到不顾一切。
“主上……”
垂目,叹息,退下,留下宁静为这个彷徨的人。
巍峨的城楼上,孤立的身影,一股惆怅的风,一段沉的情。

景儿又蹭蹭地朝芷园跑去,雪绒般的雪团则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
这,总算没有任何阻碍地让他一路跑到芷园里,当他跑到卧房前,推开门后,就看到了父亲坐在书桌前看书的身影。
“爹!”景儿开怀地笑着,冲过去扑到父亲的怀中。
“吱吱!”雪团也兴奋地跳过去,攀到成烨的肩上。
成烨又爱又怜地看着景儿扑到自己怀中后满足的小脸蛋,他伸手想拨开景儿额上的乱发,却发现景儿流了很多的汗。
“景儿,你刚才都做什么了?流了这么多的汗?”伸长手取过一旁的汗巾,成烨温柔地帮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骑马!”景儿兴奋地说道,随后,又接着说道,“焱影叔叔教景儿骑马。他还夸景儿学得很快,学得很好!”
“是么。”看着孩子兴致勃勃的脸蛋,成烨的心跟着暖了起来,“景儿学得开不开心?”
“开心!”景儿用力地点头,“爹,景儿好喜欢这里,好喜欢焱影叔叔哦!我们不要离开了好不好?”
轻轻地把景儿抱在膝上坐好,成烨抚着他的脑袋,看着他恳切的目光许久后,才微笑着道:“好,我们不离开了。”
景儿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兴奋地冲下成烨的怀抱,高兴地又蹦又跳:“爹答应不离开喽!哦――好捧!”
成烨温柔地看着孩子兴奋不已的样子,受感染地弯起了嘴角。
正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是焱影。
景儿一见到他的到来,更是开心不已地冲入他的怀抱。
抱起景儿,焱影忍不住吻了下他的笑脸后才问:“怎么了,景儿,这么开心?”
“焱影叔叔!”景儿紧紧地搂住焱影的脖子,笑着说道,“爹答应不离开这里了哦!”
焱影看了一眼坐在不远的成烨,看到他虽然敛下了一张笑脸,却没有独自面对他时的冷漠。
“难怪你这么高兴,焱影叔叔听了,也好高兴呢!”
笑容满面的说道,焱影抱着景儿坐到了成烨旁边。
“景儿,告诉你爹,你这些天都有学过什么?”看到成烨的目光一直流转在景儿的身上,焱影便对他说道。
景儿一听,立刻扳起小小的手指数了起来:“嗯,景儿有练功、骑马、背诗――”
“背诗?”成烨一听,不自禁地皱起了眉,“景儿你不是最讨厌背这些的吗?”
以前让他背,他背不到几句就昏昏欲睡了。
“景儿现在有背啊,跟小光一块背。小光读诗的声音好好听,景儿听着听着,也会背了。”
“哦。”成烨感到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这个小光这么厉害啊,能让你背得下东西?”
“那当然!”景儿骄傲仰起小脸蛋,“小光更厉害的是,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哦!”
“他这么厉害,你有没有跟他学到什么?”成烨一听,感兴趣地问道。
焱影一听到他这么问,突然噗嗤笑了起来,引来成烨奇怪地一瞄。
“他呀――”接收到成烨的疑问视线,焱影想开口,却被景儿赶紧拦下。
“焱影叔叔不要说,不要――”
“景儿你是不是闯祸了?”转头看着景儿一脸紧张,成烨这么以为。
“才没有,景儿很乖的。”景儿很郑重地向父亲声明。
“那为什么?”成烨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笑意盈盈的焱影脸上与一脸紧张的景儿身上转。
“是这样――”焱影最终还是不顾景儿的阻拦,告诉了成烨,“让景儿学琴,人家弹出来的是天籁,他到好,五音不全不打紧,还把琴弦给扯断了;教他下棋嘛,他自己把自己的将给吃了,还得意洋洋地向人家示威呢;让他看书识字,他真是安安静静不出什么岔子了,因为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至于画嘛,你让他画马,你给你画四不像!”
焱影洋洋一席话,把景儿的糗事全盘托出,让景儿怨忿地抡起小拳头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让成烨扬起的眉越抬越高。
“天啊!”最后,成烨啼笑皆非地看着景儿,最后,他忍不住把景儿由焱影的怀中抱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景儿,你怎么跟爹小的时候这么像啊。”
“咦?”景儿一听,从成烨的怀中抬起小脑袋,“爹小时候也跟景儿一样不想念书吗?”
“是啊。”成烨怜爱地捏捏景儿的小鼻子,“当时你爷爷气得拿着棍子追着你爹我满屋子的跑,你奶奶则紧跟在后头劝呢!”
“那爹有没有被打到?”景儿兴味盎然地瞪大了眼望着成烨。
“哼哼!”成烨知其意地再捏了捏景儿的小鼻头,“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逮到啊。”
“那景儿也很厉害啊,从来没有被爹打到。”景儿一张小脸笑得自得。
“哈,这哪是你厉害,那是因为爹从来都没有打过你。”成烨不客气地往他头上泼冷水。
“能让爹从来不曾打过的景儿同样厉害!”景儿不在乎地继续自得。
“你哟!”紧紧抱住孩子,成烨不自禁地露出了满足的笑靥。
是啊,有一个这么惹人怜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温柔的看着成烨难得的愉快表情,焱影竟有了成烨总有一天会接受自己的心情。
事情没有绝对,焱影期盼成烨会有软化的一天。
就算那一天,离现在,很远很远。

风满楼冷着一张脸快步走在前头,房翔与应巧巧则紧紧尾随其后。
走了几步,风满楼突地停下,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
风满楼回头,目光沉地看着房翔与应巧巧,他们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片刻,风满楼才开口,他慢慢地道:“你们――不用跟来了。”
房翔无言,只是耸耸肩,表露一个意思:不可能。
应巧巧微笑着道:“风大哥,事已至此,不是你说一两句话就能让我们丢下你不管的。除非你愿意跟我们一道离开。”
他们两个脸上的坚决让风满楼再无言地回过头:“不,我一定要回京城,一定要把七年前的一切都查清。”
房翔感到有些意外地来到他身边,与他一道望着面前仿佛无止境的原野:“我以为,你是要去找成烨。”
把自己被人带到其它地方救治,见到成烨时他对他说过的话,与他们被人悄悄送来这个荒郊野岭后的事情统统告诉风满楼后,他便一言不发的想走出这个地方,一开始,他还以为他是要去找成烨的。
沉默许久,风满楼才答道:“那个人不会伤害烨,所以我不是很担心。现在,我要把所有的事情查清了,再去找他。”
“这样的话,我们的动作得快些了。”
房翔的话让风满楼看了他一眼,房翔会心地为他解释:“从成烨对我所说过的话来分析,我认为他是想亲手复仇。――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线索,在他决定动手杀了那个人之前阻止他。”
“阻止?”
“怎么能不阻止,风兄你认为成烨成功的机率有多大?”房翔反问他,“搞不好不仅成功,还搭上他的一条命。”
风满楼沉默。
他会这样,是因为凌曾经对他说过,焱影迷恋着成烨,是怎么也不会伤害他的。
这也正是他们唯一能够击败焱影的条件。
现在他要查清七年前发生在成家的事情,就是想拿出最有力的证据证明焱影就是罪魁祸首,让成烨没有顾忌地为家人报仇。
但房翔并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所以他沉默。
“风兄?”房翔困惑地望着他沉默。
以往风满楼只要一听到关于成烨的事情就会变得焦急起来,可现在他却一脸不在意的淡漠,实在令他不解。
察觉到房翔的怀疑,风满楼淡淡一笑后道:“好了,房翔、应巧巧姑娘,我们快些赶路吧,天快黑了,要是天黑前找不到住,我们又得露宿野外了。”
说罢,他又快步朝前走去。
与应巧巧相对一望后,房翔才与她举步追上。
当他看到风满楼匆忙的脚步后,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原来,他并不是不担心成烨,而是已经学会了不把担忧表露于脸上。

坐在椅子上,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焱影在一声细微的敲门声响起后,抬起视线望着阖上的门口说道:“进来吧。”
门口应声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就是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不,是假冒冷涣云的封展洛。
“主上。”封展洛一来到焱影跟前,就恭恭敬敬地跪下施礼。
“嗯,起来吧。”焱影淡淡地应了声。
“属下谢过主上。”说罢,封展洛站了起来。
看了他一眼后,焱影问:“你这来京城的事,没有人知道吧?”
“回主上,属下一路上小心谨慎,没有让任何人跟踪,也没有人知道属下来京城。”封展洛一听,忙道。
“这就好。”焱影点点头。
“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没有沉默太久,焱影便接着问道。
“回主上,现在江湖中,属下的地位已经是举足轻重。属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谓是金科玉律,绝对让那些武林中人信不疑。”
“很好。”焱影颇为满意地说道,“当一切准备好后,就靠你的这张嘴推波助澜了。”
“属下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对焱影鞠了一个躬后,封展洛才道。
冷眼看着封展洛谄媚的举动,稍停片刻后,焱影才开口:“这我让你来,是有几个问题我想要当面问你。”
“主上请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也就六年前,我把冷涣云当成重伤,并不慎让他逃离后,你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吗?”想了想后,焱影才问。
“知道的,他逃到名伶应巧巧所居住的观水亭里去了。等到我们的追兵赶去时,观水亭已经被大火焚毁。”说话间,封展洛悄悄看了焱影一眼,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些事情,当年他都有向他报备过。
虽然封展洛的举动小心翼翼,但焱影还是看到了他怀疑的视线。
没有解释,焱影只是继续问他的:“当时你并没有找到冷涣云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应巧巧的尸体,你是怎么确定他们一定都死了呢?”
“冷涣云伤得这么重,一定活不了,并且那场大火火势这么猛,之后应巧巧又失了踪影――”
“所以你就推断他们都死了。”
“――是。”焱影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让封展洛心惊。
“可是你知不知道,前段日子,我见到了应巧巧。”焱影冷冷地说道。
封展洛一听,惊骇地抬头望着焱影:“主上,难不成冷涣云也没有死?!”
焱影扬起嘴角冷笑:“算你好狗运,冷涣云在六年前已经死了,是应巧巧告诉我的。”如果冷涣云没死,应巧巧不会说为冷涣云报仇这种话。
“不过,你也别安心得太早。虽然冷涣云已经死了,但你曦月山庄庄主的位置还是不能稳稳妥妥地坐着,因为知道你不是冷涣云的人多了起来。”
“――那属下该怎么做?请主上明示。”封展洛跪到地上,敬畏且恳切地道。
“哼!怎么做?”焱影嗤然一笑,“自己捅下的娄子让我帮你补,你可真会算啊,封展洛。”
“属下不敢!”封展洛诚惶诚恐地连连叩头。
“谅你也不敢。”冷哼着,焱影稍稍换了个坐姿,“你曾经是最接近冷涣云的人,你知不知道当年他离开时,有没有带有可以证实自己身份的信物?”
“这个……”封展洛一听,认真回忆了起来,“好象没有……”
“有还是没有!”焱影面容冰冷地看着他,“我只要肯定的回答!”
封展洛一听,立刻吓得连连磕头:“没有――没有――没有的。”
“真的没有?”焱影提高音量,用更冷酷的口吻问。
“属下用命担保,没有。”封展洛很肯定的表情说道。
“最好没有,要不然,我让你有得受的。”
“是――是――”心惊胆颤地看着焱影无情的脸孔,封展洛已经吓得语无伦。
“没有就好办了。”焱影移开了望着封展洛的目光,移向身边的茶几上,“就算他们有人证,但空口无凭,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们的话的。”
“主上……”不甚了解焱影在说什么的封展洛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你放心地回去当你的冷庄主吧,剩下的事情,就由我解决。好了,你下去吧。”说完后,焱影冲他挥手,示意他退下。
“属下告退。”封展洛听到他这么说,安下了心,起身离开。
当封展洛走出房间,并且关上门外,焱影这才放褪下了一身的冷硬防备,感到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许久,他清扬的声音,有些缥渺地响起于房间中:
“复仇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希望中途不会出现什么阻碍……”

12

成烨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当他一有意识时,就已经站在这座宽阔的宫殿正中。
空荡的大殿,一片漆黑,成烨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四望。
突然,只有成烨一个人的宫殿顿时亮如白昼,让一时难以适应的成烨感到刺眼的闭上了眼。
眼睛还未张开,悠扬的丝乐已经响彻于耳。
他慢慢地张开眼,慢慢地――
宫殿精美绝伦、金碧辉煌的景致立刻落入他的眼睛,成烨吃惊地看着身边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人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禁瞪大了眼:是焱影?!
却,又不像……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全身哪一个地方都很像焱影,但隐隐约约间,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开始翩翩起舞,扬着柔媚娇艳的笑容,尽情伸展柔若无骨的身段,旁若无人的跳了起来。
那不知何传出的动听乐声,配着艳丽的人儿轻盈华丽的舞姿,让唯一的看众成烨看呆了。
忘了去想这是什么地方,忘了去想眼前的人是谁,忘了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沉迷于眼前的人儿的舞蹈中。
眼中,人儿一身清澈的白袍,长长的水袖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精美的图案――
一个旋身,白袍散开,黑发飞扬,脸儿凝笑,成烨完全呆滞。
他看到了,看到了最圣洁的雪芙蓉绽放的那一霎。
天地万物都为之黯然失色,扣人心弦。
可,就在此刻,四周的场景突然变得黑暗,令成烨震惊,黑暗中,他急切地找寻消失于黑暗中的那个人儿,但,他才走了几步,就走进了另一个空间――
还无可适从自己怎么突然间就由庄严且金碧辉煌的宫殿走入了看起来类似寝室的奢华房间,眼前出现的情景就让他惊诧得脑子一片空白。
宽大的床上,凌乱的被铺,交缠的人――
真正让成烨震惊的,就是在床上的其中一人就是方才的那个翩翩起舞的人儿。
方才在他舞动时轻舞飞扬的白袍已经被随意丢到床下,裸裎的他正紧紧缠住一名面露痴狂的男子。
此刻,他不再是圣洁的神,他已经幻化成最淫乱的妖魅,黝黑的长发,晰透的身躯,张扬着,敞开着,任由压在他身上的人任予任求。
忽而,他弯起了眉儿柔媚地笑了,沾染着情欲的笑容,艳绝。
让他身上的男人,眼中的痴,更浓了。
害怕他碎了般,惊艳的男人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他展露的,魔魅艳丽的容颜,痴迷地唤道:“适儿……适儿……我的适儿……”
成烨听到,倒抽一口气,惊骇得连连倒退好几步。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仿佛,看不到他的存在。
男人还在索求那柔弱的身躯,那娇小的人儿还在笑,扬着动人的笑看着身上的人。
此刻,成烨才明了,他的确就是焱影,是焱影呆在皇宫的时候,十几岁时的他。
那他身上的男人,不就是――
可,还没待成烨看清男人的长相,一直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儿摇身一变,变成了焱影,现在的焱影。
那绝艳动人的笑变成了嗜血的冷酷,他冷眼看着男人的痴迷,在男人最不经意间,他用自己的手狠狠地刺入他的肚子,不顾男人嘶声的惨叫,他硬生生地撕开男人的肚子,掏尽他的肠子,挖出他的心脏――
再也忍不住,成烨倒在地上不停地呕吐,为这么残忍的画面,为这么刻骨铭心的恨。
呕吐得全身乏力的成烨情不自禁地再把视线移到前方时,他看到了已经断气的男人的长相,这个男人是凌,却又让他感觉,不仅仅是凌――很像,是无数人的综合体,所有伤害过焱影的人的综合体――
目光望到全身沾满了血还在不停地找着什么的人身上,他在男人已经被掏空的身体里不停的翻找,眼睛不知何时变得空洞无神,嘴中不停地喃喃念着什么。
成烨不禁竖起耳朵聆听,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去哪了呢?我的幸福。找不到啊,找不到啊,怎么也找不到啊……我的幸福啊……”
成烨呆了,他呆呆地注视着面目空洞的他,他看到了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浑浊的液体,那色的液体流满了他的脸,与他身上的血液融为一体――原来,这是血,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鲜红的血!
无助地找寻幸福,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绝望了吗?
所以他哭了,一滴一滴流出的,是绝望的泪水――
血之泪。

“烨――烨――”
被人摇晃,成烨才渐渐苏醒过来,张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焱影。
不禁伸手,去碰触他的脸,而他面露担忧的脸,却是干的。
“怎么了,烨?”焱影把手覆在他轻抚自己的脸的手上,另一只手把成烨往怀中抱得更紧。
成烨无语,只是一直看着焱影的脸。
焱影没有继续问,而是温柔地对他说道:“刚刚你做了噩梦吧,脸都扭曲了,睡得很不安定呢。”
“你做了什么梦呢?”
“――幸福。”靠在焱影温暖的怀中,成烨静静地说道。
“什么?”焱影没有听清地问他。
成烨抬起眼睛注视着焱影,问他:“你的幸福是什么?”
焱影望着成烨许久,突然柔柔地笑道:“我的幸福,就是你在我身边。”
“是吗?”成烨的黑瞳中,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下。
“是的。”垂下脸,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后,焱影诚挚地道,“拥有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成烨再无言,只是用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焱影。
他们就这样无言对望许久,最后,是焱影先放弃。
他望着成烨的目光渐渐变黯,他的手移到成烨的腰上搂住,然后把头埋入成烨的颈间,留下一个一个的热吻。
“烨……”他用变得沙哑声音对成烨说道,“今夜,我可以要你吗?”
成烨沉默,片刻之后,他回答:“……好。”

京城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旁,一家人声鼎沸的茶馆里的角落,坐着三个农夫打扮的人。
这三个人没有什么可引人注意的,唯一有格格不入的,就是相对于其它桌七嘴八舌侃大山的客人,他们太安静了,一直坐在原位默默品茶。
许久,他们三人中,才有一个人出口打破了他们之间有点诡异的沉静。
“有点奇怪,我发觉京城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说话的是一个脸上长满落腮胡,年约三十岁的大叔,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放在下巴上,不断用食指摩挲自己下颔上粗黑的胡子,视线则停留在周围喝茶聊天的人上。
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小哥一听,放下手中的茶杯,回过头去看:“真的耶,比我刚来时,现在的人多出了好多。”
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坐在长满落腮胡的大叔对面的,跟他年纪相仿的另一个大叔一直自顾自的喝茶。
第一个开口的他见状,无奈地撇撇嘴,冲这个把茶水当饭喝的人说道:“风兄,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京城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吗?”
原来,这三个人正是风满楼、房翔、应巧巧。
他们今天才易容潜入了京城里,原本风满楼是打算直接去找线索的,不过在他们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后,房翔一个劲的诉苦的情况下才会来到茶馆里休息一下的。
脸上长着落腮胡的就是房翔,年纪看上去较轻些的便是应巧巧,而一直不停喝茶的人,就是风满楼了。
风满楼没有回答,他丢给房翔一个关我什么事的淡漠眼神后,继续喝他的茶。
房翔没啥好气地冲他挤眉弄眼。
“房翔,我想知道,那你告诉我好了。”应巧巧一脸好奇地问。
房翔看了依旧默默喝茶的风满楼一眼后,才对应巧巧说道:“我先问你,现在,在武林中最有号召力的人是谁?”
应巧巧脸色稍冷:“封展洛那个假冒冷庄主的小人、混蛋、无耻之徒、下流之辈、黑心肠的人、忘恩负义的杂种――”
“得得得――”一听到应巧巧有打开话闸停不下来之势,房翔忙开口阻止她继续骂下去,“对于封展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非常的了解,应姑娘你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嗯,看来你已经知道现在在武林中最有号召力的人是谁了。”待应巧巧忿忿地停下话题之后,房翔才接着说道,“那么我再问,谁是控制封展洛的人?”
房翔这么说时,还特意看了一眼风满楼,果然如他所愿,风满楼一听,喝茶的动作一顿。
“不就是那个人。”应巧巧马上就答道。
“对,就是他。”当看到风满楼又开始不停地喝茶后,房翔才转过脸对应巧巧说道。“现在,你再转过头看看你身后的,在茶馆里喝茶的客人们。”
应巧巧依言转头,问:“房翔,看他们做什么?”
房翔神秘一笑:“好好观察,你就会发觉的。”
应巧巧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出来,最后,她放弃了:“好了,房翔,你就别卖关子,快跟我说这其中有什么啊?”
房翔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用视线示意应巧巧把目光转向一边:“你看到了没,在我们前面的这一桌客人。你不觉得他们倒茶的技术很好吗?他们已经喝了几壶的茶水了,桌面上却没有沾上一滴茶水。”
“咦,真的耶。”应巧巧这才觉得奇怪。
“接着,在靠窗前的那两个人,放在他们身边的,用布包裹的东西,依那个形状,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剑。”
“还有呢,左边的那几个人,目光凌厉,不怒自威,气息稳重,看得出来,绝对是练家子,而且身手不低。”……
房翔说着说着,同时,他还注意到了风满楼已经开始跟随着他的话而把目光流转在他所描述的每一个人身上。
暗地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后,房翔继续为他们分析。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而现在,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武林中人汇集于京城――绝对跟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所以你问我封展洛是听命于谁的。因为封展洛可以号召整个武林,而封展洛又是听令于他的,所以结论是,会有这么多武林中人出现在京城,是那个人在耍的把戏。”应巧巧很快地便领悟了其中奥议。
“对。”房翔点点头,“不过,这还只是分析,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啪!”一直默默喝茶的风满楼突然把手中的茶杯放桌面上重重一放,吓了房翔与应巧巧一跳。
“风大哥……”应巧巧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却倏地站了起来。
“休息够了吧,够了就去找线索。”丢下这句话后,风满楼便头也不回的朝茶馆门外走去。
应巧巧见到,赶紧追上去。
而房翔,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后,在桌上留下茶水钱后,也跟了上去。

现在,风满楼要去的地方是镇国将军府的遗址,他想去那里找一下,当年有没有遗留下什么线索,可以证实是谁把通敌反书放到成家,陷害成家被满门抄斩的。
他们所走的地方,恰巧是京城里最热闹华的街市,这里的人因为某些原因比往日多了不止一倍,走在这里,他们三个人虽然小心翼翼,但时不时还是跟别人撞上。
不过,事情并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事情会与他们有所牵连,是因为他们的路见不平的心态。
起因是一个在街上乞讨的老妇人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衣着装扮都很光鲜的纨子弟,本来只是小小的,经常都会遇上的一撞,但这个人就是得理不饶人,说什么都不肯放过这个老妇人,最后,还让家丁动手把老妇人打倒在地上。
风满楼他们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对于露面的事情,他们也选择逃避。
不过,看这个人欺负一个老人欺负到这份上,他们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便出手把这个人连同他的家丁打跑了。
好在近来京城不同以往,多的是外来的人,他们的事情除了几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围过来看几眼外,其他人都是视而不见的。
见老妇人被刚刚那个人打伤了腿不能移动,风满楼只能决定先把老妇人背去诊所,让大夫为她治疗一下。
这么一折腾,也够半天时间了,最后,见老妇人已经两天没吃东西的令人同情的模样,他们又带着她到饭馆里吃饭。
席间,老妇人因为他们的善举一再的感激他们,并时不时流下激动的泪水。
“好人啊,我老婆子真是三生有幸才碰得上你们这样的好人啊。”老人一边抹泪,一边感动的说道。
“老妈妈,你就别哭了,你两天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还是先吃东西吧。”三人之中,身为女子的应巧巧一直柔声安慰她,因为她现在是男装打扮的关系,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好好,吃东西,吃东西。”老妇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感激地接过应巧巧为她递来的热饭。
风满楼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坐在饭桌前,时不时转头望着屋外已经暗下的天空。
房翔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了,虽然风满楼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他一定是在哀叹今天浪费了一天的时间,什么都没有查到。
看了风满楼几眼后,房翔便把目光投到因为饥饿,吃东西有些狼吞虎咽的老妇人身上。
“老妈妈,你慢点吃,别噎着了。”怕老人吃得这么赶会出事,房翔忙对她说道。
“……好……好……”一嘴东西的老人话都说不清楚了。
坐在她身边的应巧巧连忙给她勺了一碗汤水。
注视着老妇人喝汤,房翔在她放下碗后,冲她问道:“老妈妈,你的孩子呢?为什么你年纪这么大了,他们都不照顾你呢?让你出来乞讨。”
老妇人一听,脸色顿时黯了下来:“我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的下人,一直到老都没有成过亲,哪来的孩子。”
房翔一听,过意不去的道歉道:“对不起,老妈妈,是我多嘴了。”
“没事没事。”老人家连连挥手,“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也不是很在意了。”
这时,坐在她边的应巧巧问她:“那么老妈妈,你就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吗?他们都不管你吗?”
“唉……”老妇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家人都死光了一个人孤单无助才卖身去当丫环的,哪来的什么亲戚啊。再说,我原本就不住在京城,更别提什么朋友了。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苦过来的。”
“那你以前是住哪的,为什么要来京城?”
“我是南方人,八年前我们那里闹瘟疫,我的主人一家为了躲瘟疫,便决定举家迁到京城里来。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中途,我们遇上了强盗,那些强盗全都是一身黑夜,个个杀人不眨眼,见人就杀,逢人便砍,一下就把我的主人一家杀光了。当时我是命好,不小心掉到了崖悬边上,那些人以为我死了,才没有追上来再补一刀。”
“当我逃出生天后,我一个人孤弱无力的又不知道怎么办,后来记起主人曾经对我说过,他们原先是想去投靠京城的一个亲戚的。我想了想,便决定去京城找他们,除了让他们念在主人的份上收留我以外,就是想让他们葬了主人一家。”
“可是我其中我迷了路,又是身无分文的赶路,便一直拖,拖到了近一年后才到了京城。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想要去投靠的那户人家居然也出事了,而且出的还是大事。我当时真是庆幸我是晚到啊,要不然,我也跟着这家人一道出事了。”
房翔听到这里,来了兴致地问道:“老妈妈,这家人出的是什么事啊?居然会让下人也跟着出事?”
老妇人一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桌的人后,才放低音量,小声对他们说道:“你们是我的恩人,我也不瞒你们。那家人出的是满门抄斩的大事――”
老妇人的一句话让房翔三人一怔,目光全都齐刷刷地瞪着她看。
老妇人知道他们是吃惊,但她还是接着往下说:“下面还有更让你们吃惊的,因为这家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成天宇一家。”

13

房翔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房翔开口问老妇人:“老妈妈,那你家主人跟成家主人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啊?”
“表亲。”老妈妈觉得口渴的拿起碗喝了一口汤后继续说,“是远房表亲。”
“远房表亲?”这个词让风满楼眉头一皱,他问,“那你家主人的姓氏是?”
“姓苏。”
风满楼放在桌沿的手蓦地收紧,他目光沉地望着老妇人:“你家主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名叫迎雨?”
老妇人一听,呆了一下:“咦,你怎么知道的?”
风满楼没有回答她,脸色更沉,他接着问:“你刚刚说,你的主人一家全都死于强盗之手,包括苏迎雨在内吗?”
老妇人悲怆地叹息道:“我家小姐死得最惨了,我亲眼看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接连往小姐娇弱的身上砍了十几刀,惨叫都还没发出,她就被砍得失了人形――”

韩笙来到焱影伫立的身影背后,恭敬地唤道:“主上。”
“你来了。”站在城楼前望着远方的焱影头也不回地说道,“事情现在已经怎么样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反应都与我们预期的一样。”
“是吗?”焱影收回了视线,转身面向韩笙。
他看了他许久后,突然问道:“韩笙,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韩笙更为弯下了腰:“请主上明示。”
“我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人有些不安。”
“……”韩笙无言。
“我希望是我自己多心了。”叹息着,焱影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下城楼。
韩笙一直尾随,沉默许久,他突然道:“主上,你是不是要到宫里去接景儿小公子?”
“是的。”焱影回答,似是想起什么,他停下了脚步回头,“韩笙,近来你变得关心起景儿了。是什么原因呢?”
“……”韩笙想了想,才回答,“接触久了,我发觉,小公子跟您小时候很像。”
“像?”焱影挑眉,“我怎么不觉得。哪里像啊?”
“眼睛。”
“眼睛?”
“是的,眼睛。清澈纯净的眼睛。”不染杂质、天真烂漫的眼睛。
这,沉默的是焱影,片刻,他说道:“韩笙,我六岁那年,就忘了什么是快乐。而现在,景儿是六岁――跟当年的我一样,六岁。”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疼爱他吧?除了因为他是烨的孩子,也因为,我想让他得到我当年得不到的快乐。”
“我疼他,我希望他永远快乐;我爱他,我要给他一生都难忘的童年。”
“弥补也罢,疼爱也罢,总之,我决定一生奉守这个想法。”
话尽,焱影举步继续往前行。
韩笙依旧跟在后头。
“主上,那么成公子呢?您打算就这样软禁他一生吗?”
焱影倏地停步,却没有回头。
“我已经有了他决不离开的承诺,但我惊惧他会离开的可能。禁锢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在找到更好的办法前,我只能这样让他留在我身边。”
“主上……”焱影苍凉的声音令韩笙怜惜地望着他。
苦叹上苍居然如此安排,最爱之人却是最恨自己之人。
“知道吗,韩笙?”没有回头的人目光迷惘地望着远方,“一想到烨,我的心就好痛;一想到他恨我,我就感到天崩地裂――可是,这些都不及当我知道他不见时,灵魂与身体分离的撕裂痛苦。”
“如果,让我爱上烨是上天给予我的,我为复仇而荼毒生灵的惩罚,那么,不管多痛,我都愿意承受。”
“不想有救赎的一天。”

成烨感到眼睛酸涩地放下书籍,揉揉太阳穴后,才发觉焱影已经累到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近段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
他习惯晚睡,他便说什么也不肯先上床去睡,一直伴在他身边,直至他愿意睡了为止。
其实,他不想早睡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有些害怕被焱影紧紧搂入怀中时的那份温暖。好多,这种柔情的温暖让他忘却了仇恨,只想就这样,被他抱住。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每每这么告诫自己,却又每每沉浸于焱影所给的温情中。
于是,就演变成过后他的良心与渴望的挣扎,苦苦交战,永远没有尽头。
这段日子,他就是带着这种心情这么过来的。
有时,强烈的渴望甚至击溃了良知,让他有了焱影也是受害者,当年他也并不是主谋者的想法,然后,暗地里为他脱罪。
但,在同时,家人死时那悲惨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就像在告诉他,不要忘却仇恨,一定要为他们报复,一定要让他们安心于九泉下。
这两个极端的想法折磨着他,让几乎他不能承受,导致筋疲力尽。
所以,就不断地看书,让自己不再有时间去想,让两种念头不再缠绕折磨自己。
就是得过且过是一种逃避,他也宁可选择这种懦弱的作法。
视线再落到伏案而睡的人身上,片刻之后,成烨无声息地起身,拿起身边的毛毯为他披上。
不要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此时他的行为,不是他思虑后的结果,类似本能。
把毯子为他披好后,成烨松开手,却被握住了,被突然张开眼睛的人握住了。
成烨盯着他无语,他不知道是他惊醒了他,还是他原本就没有睡着。
下一刻,他被他用力一扯,扯入了他的怀抱。
他把头埋进他的颈间,嗅着他身上独特的香味,满足地发出喟叹。
感受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颈上,感受他紧拥住自己时,那份醉人的温暖,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他。
“烨……烨……”他沉吟,有些温的手由他的衣襟滑入了他的胸膛,最后停驻在他跳动的胸口上。
他环在他腰身上的手收紧了些,让他更为贴近他,也让他感受到了,他不知何时变得亢奋的欲望,他不禁微微轻颤,却不抵抗。
但,他却只是紧紧抱住他,没有再移动半分。
他正在怀疑,他已说出:“放心,烨,今晚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他轻笑,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印下一吻:“怕你受不了,昨夜,已经累坏了你――累了你,心疼了自己啊。所以,今夜,就好好休息。”
他的温柔让他胸口一窒,让自己更入他的怀里。
片刻,他静静地对他说道:“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可以,只要我能做到的。”他很快便允诺道。
“――我想见一个人。”静谧的气氛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个,改变了我的人生的人。”

“风兄――风兄――!”
房翔连连呼叫,疾步走在前方的风满楼都置若罔闻。
于是他干脆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施展轻功,跃到风满楼的面前拦下他。
“让开!”风满楼愤怒地瞪着房翔。
“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找成烨。”房翔不甘示弱地反瞪着他。
“不可能!”风满楼微微眯起了眼,为了能避开房翔朝目的地走去,他也不在隐藏武功,当街就与房翔对招起来。
房翔的武功虽然不及他,但他的轻功比风满楼好,这么一来二去,对上数十招后,他们仍旧是平手,不分上下。
现在是晚上时间,虽然街道已经的人已经廖廖无几,但他们的对打还是让偶尔路过的人吓得绕道走。
知道两人的武功平分秋色,无论怎么过招都不会有结果,风满楼率先收起了架势,他气得冲房翔叫嚷道:“房翔,我让你们跟着不是让你们来拦我的!”
“只要你是去干危险的事情,我们就是要拦你,不折手段的拦你!”挺直腰板站在他面前,一向散漫的房翔在这此,变得凛冽。
“我要去找烨,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我要告诉他,他曾经爱的人是个奸细,是个害了他们全家的人。”至从由老妇人口里知晓一切后,风满楼就变得焦躁不宁,因为房翔的阻拦,他气急败坏地拂袖跺脚。
“成烨、成烨――只要是关于成烨的事情,就可以让你失去原本的冷静。”望着风满楼的目光稍暗,房翔的口气变得有些沉。
“既然是成烨让你如此,那么,也只有成烨能够让你冷静下来。”莫名一笑,房翔接着说道,“如果你这样卤莽的就闯去承适王府,你就不怕非但见不到他,还会害了他吗?”
“什么意思?”风满楼一听,忍不住问道。
“什么意思?!”房翔忍不住冷笑,“你难道忘了那个人的武功有多高强吗?你认为你能过得了他那一关见到成烨吗?你难道愿意看到成烨为了救你又不得不与他作交易,妥协于他吗?”
他并不知道成烨与焱影的真正关系。
所以,一直以来,房翔所认为的交易,是成烨为救出他们甘愿用自己精湛的医术为焱影做事。
所以,房翔不知道风满楼听到“交易”二字时,心中的痛苦。
他沉默了,不再执意独闯承适王府找成烨了。
见他软化,房翔来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袖,带领他往回走。
应巧巧因为还要照顾老妇人,所以没有跟来,与老妇人一起留在饭馆里。
现在,他们要去找她会合,再想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气氛因他们的沉默而静谧,在黑夜里,路旁微弱的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一步一步走着的他们,心中所想虽不一样,心情却一样,痛苦。

成烨要见的人离京城并不远,不用半天就可以来回了。
当焱影派人把他接来时,在去见成烨前,焱影先让他来与自己会面。
焱影满腹心思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一直无言。
他事先想过成烨要见的人的样子,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成烨要见的是一名年届七旬的僧侣。
而且还是京城郊外,一家默默无闻的小寺院的主持。
这位僧人慈眉善目,即使焱影一直冷眼注视他,他也文风不动站在他面前数着念珠,默念佛经。
焱影听派去接他来的下人说,本来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来的,不过他一听到是成烨要见他,他二话不说就下山了。
“大师你……”沉默许久,焱影正要开口,却被一直颂念佛经的老僧人打断。
“施主你的戾气很重,怕是心有恨念吧?”
焱影颇感吃惊,无言,听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的周身又隐隐布有慈和之气,想必,是有了缘定之人了。”
这下,焱影不惊讶都不成了。
“施主,听说,是沉夜沉公子让老衲来的,请您为老衲引见。”老僧人冲焱影施了一个礼后,淡淡地道。
沉夜?焱影为这个许久不曾听过的名字微微皱起了眉。
想了想,焱影试探性地问他:“大师,你要见的是‘沉夜’还是‘成烨’。”
这时,老僧人白色的长眉毛颤动了一下,他抬起视线望住焱影,道:“是沉夜也是成烨。”
这句话让焱影知晓了他的确是清楚成烨的身份的,不过,这反而更让他好奇了,他亟欲想知道老僧人与成烨的关系――或者该说,凡是与成烨有关的事,他都想知道。
于是,他问:“大师,你与烨是什么关系?”
老僧人沉默,似是在想怎么回答他,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答:“是老衲让成烨变成沉夜的。”
焱影惊讶得登时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大师,你的意思是……”
老僧人看了焱影片刻,才又垂下头,数着念珠不紧不缓地道:“施主看来是知道成烨的家世与遭遇的,并且与他关系非浅,那么老衲也不必瞒着施主。”
“七年前,成烨被已经于半年前自尽死于狱中的颖尚书用偷龙转凤之计救出,得以逃出一劫。当时局势混乱,颖尚书就算是有心想救人,也无力去救,于是,他便想到了老衲这位隐居于郊野的故人……”

颖远益心痛地用手轻抚着成烨没有血色的脸,悲伤地注视着他静静睁着的,没有一丝光芒的瞳眸,最后,他沉声对他说道:“孩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如果恨是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那你就恨。”
没有回答,躺在床上的人如同一个人偶,没有心,没有灵魂,没有情感――
颖远益见状,喉咙一阵苦涩,不忍再看,掉头就走。
出了门,他见了站在门外的他,望着他,颖远益一阵哀怆:“成将军精忠报国,一家皆是忠良,现在被奸佞小人毒害,被满门抄斩――我为了保住这位忠良的唯一血脉,找了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死囚,代他被斩,虽救出了他,可京城现在……”
他话未尽,他已经明了的接道:“老衲知道,老衲一定好好照顾他,你就放心地把他放在我这里吧。”
颖远益老泪纵横,他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老朋友,成烨就拜托你照顾了。”
他把手叠在颖远益放在他肩上的手上,用目光坚定地回答他。
颖远益稍稍安下了心,随后他道:“好了,我还得在天亮前赶回京城,不然会有人怀疑的。”
“老衲就不远送。”
临走,颖远益还看了一眼成烨,最后,便匆促连夜赶回京城。
而他,望着成烨死般沉寂的模样,一声痛惜地低叹。

“你四肢的筋脉虽然已经被挑断,但还是可以接好的,虽然已经不能让你的武功恢复,也不能让你再练功,却足够使你与正常人一样自如行走。”
他是在跟成烨说话,他也清楚他不会给予他一丝一缕的回答,但他还是要告诉他,他接下来要在他身上做什么。
“我要帮你接上被挑断的筋脉――会很痛,希望你能忍住。”
说罢,他便让身后的小沙弥把接上筋脉时用到的工具递来,他从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放在火焰上灼烤,消毒。
随后,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他后,便举刀在他手腕上,手筋被挑断的地方,利索地割去表层已经结疤的伤口――
这其中还会割下已经坏死的烂肉,其痛苦程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就算是最有胆识的人,也会因此而痛呼不止,但他不,他就如同死了般,安安静静,没有丝毫感受的躺在床上。
他的行为令他叹息,这么一个连心都不在的人,活着根本就一种折磨。
就在这种连呼吸声都大到震荡人心的沉静气氛中,他为他接上了四肢的筋脉,包扎好了伤口。
望着死寂的他许久,他最后对他说道:“现在,成烨这个名字已经不能用,就取其谐音,沉夜,从今开始,你就是沉夜――”

“师父,那位公子不肯吃东西……”
“不吃就灌。”
“师父,那位公子发狂了,到打人丢东西……”
“多找几个人去把他给制服了。”
“师父,那位公子想要自尽……”
“把他给我绑了。”
“师父,那位公子跑出去了……”
“派人找回来。”
“师父,小师弟在门外拣了个被人遗弃的婴儿……”
“……”

他由徒弟手里接过这个啼哭不止的婴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后,解开包裹住婴儿的抱褛。
一张字条便由抱褛中掉了出来,他拣起一看,上头只有几个字:孩子的乳名为,景儿。
“景儿……”他喃喃念着,再看了一眼还在大声啼哭的孩子,由被他解开的抱褛中看见了孩子的身子,知道了他是一名男婴。
“师父,这个婴儿好可爱哦,我们收养他吧。”小徒弟来到他的面前,从他怀中抱起了男婴,正想哄他停止啼哭,一个人突地冲出来,倏地把小徒弟手中的婴儿抱走了。
“啊――”小徒弟一惊,赶紧跑去追。
“且慢!”他大声一喝,制止了几位徒弟的行动。
“师父?”几位徒弟不解地看着他。
他沉声回答:“我们慢慢去,不要惊动了他。”
那个身影虽然跑得飞快,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个人便是这几个月来,情绪一直混乱癫狂的他。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男婴跑走,但想要不吓走他,必须小心行事。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们找到他时,他的样子。
那一刻,圣洁的慈爱光芒把他全身包在其中,一直死寂般没有神采的脸充满了幸福的光辉。
他柔柔地抱着男婴,轻声安抚啼哭的孩子。
奇迹出现了,一直啼哭不止的婴孩很快便安静下来,还伸出小手扯住他披散的一缕长发,咯咯笑着。
他看到,眼中的温暖可以融解腊月的霜雪。
他慈爱地把孩子抱起,温柔地亲亲孩子的小脸,不断念道:“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沐宇,是我跟小雨的沐宇――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沐宇――”
[caihua/qiu]

1

当成烨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僧人后,虔诚地跪到地上,冲他叩了一个响头。
“镜尘大师――”抬起头,成烨满怀歉意地看着他,“实在是抱歉,劳烦您为了成某下山……”
“好了。”镜尘大师微微一笑,扶起成烨,“当初你离开青蓥寺时,我说过,只要你有问题就可以来问我,随时。就算让我来找你也可以。”
“镜尘大师……”成烨感激地看着他。
镜尘大师挥挥手,冲他道:“别说这些了,这,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才找我来的吧?”
“是的,大师。”成烨略一颔首,随后道,“大师,您一路颠簸,一定疲惫了,请您上坐。”
“好。”应了声,镜尘大师坐到椅子上。
成烨跟着坐在他的身旁,然后为他倒了一杯茶。
镜尘大师便趁着这个空档观望这座房屋四周,不久,他说道:“这间屋子虽然布局雅致,可叹怨气却太重。”
“怨气?”成烨不解。
镜尘大师淡淡地笑着:“幽念心生,得不偿赎,怨便萦绕。”
“成施主,不管是你,还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心思幽沉啊。”
“……大师,你见过他了?”沉静片刻后,成烨表情没有波动地问。
“是啊,我见过他了。”镜尘大师轻轻点头,“看得出来,他的暴戾之气很重,但,他的周身又被一股祥和之气笼罩,抑止住了暴戾之气。”
“一物降一物,究竟是嗔降宁,还是宁降嗔,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镜尘大师手捻佛珠,看着成烨,“成施主,你在其中起着决定的作用啊。”
“大师……”
“就算他掩饰得很好,老衲也还是看出来了,你左右着他的心情。现在,老衲也看出来了,你要问老衲的问题,是与他有关的。”
“大师……”镜尘大师的一席话,令成烨心中的情绪翻涌,乱如麻。
“成施主,现在,你就把一切都告诉老衲吧。看老衲能不能帮你解开心中的那个结,情结。”
成烨看着镜尘大师,放在膝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收紧,再咽了咽口水,才把与焱影怎么相识,相识后的种种娓娓道来。

翌日一大早,房翔刚刚走下客栈的一楼,来到外面,就被街道外面的一个奇异现象吸引住了视线。
双手交叠在胸前,房翔兴味盎然地注视街道中的人群整齐的往某个方向跑去的怪异现象。
看了一阵子后,房翔终于忍不住拦住了一个人,问他:“老哥,你们这都是要去哪呀?为什么都兴冲冲地朝那边去呢?”
被他拦住的大叔一脸急切,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房翔:“新任上卿左丰诚左上卿于今日辰时在他的府邸前发放善款,只要是在这个时辰去的人都可以得到一锭银子。”
“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去拿银子呢!”说罢,大叔便不再多话,跟着人流急匆匆地离开了。
房翔扬起眉毛,看着这位大叔步入人群的身影由眼前走远最后消失。
“发放善款?”房翔细细咀嚼这句话。
“不仅仅是发放善款,前不久柳御史还发放衣服与食物给城里的贫苦百姓呢。”这时,房翔他们所居住的客栈的掌柜来到站在门外的房翔身边,望着湍流的人群说道。
“怎么……”房翔觉得好玩地说道,“近来京城里的官员俸禄很多吗?多到拿出来救济百姓,积阴德。”
掌柜瞟了一眼依旧是一副大叔装扮的房翔:“话不是这么说,虽然以前朝中的官员大都仗势欺人,剥削百姓。但自从承适王爷接掌朝政,扶持幼主以来,他就废掉了那些为了一己之利苦害百姓的贪官,并提拔了不少为民着想的好官啊。”
“左上卿、柳御史就是他提拔的那些官员中的两位官员。其他的,像中书侍郎曹准、上大夫林锐、军机大臣骆明磊――等等这些新上任的朝中大臣都是些为民请命的好官。”
“他们一上任,就联名上奏,向承适王爷弹劾朝中的佞臣,一下子就肃清了不少以前在京城作威作福的贪官。光是他们的这一举动,就已经让京城里欢欣鼓舞的百姓接连放了两天两夜的鞭炮。”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不断地为民请命,上奏承适王爷,让他开仓救济贫苦百姓,广纳百姓的意见,兴修水利,减免苛税,巩固国防――”
“不到两个月时间,举国上下皆是一片欣欣向荣,人们安居乐业,对国家充满希望!”
掌柜的一席话,说得房翔沉默无声。
他的手指不断地轻敲下巴,满腹心思地注视着一脸愉悦期待的掌柜。
他根本就没想到,他们被关在地牢里的几个月,整个国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是该说,那个人的本事很大吗?
“掌柜,这个承适王爷,在你心里……”房翔小心辍词,“是不是,是不是一个难得的好王爷?”
“那当然。”掌柜满面肯定,“不仅是我,我看呀,举国上下的人都对承适王爷尊崇不已呢。”
“哦……”
“其实呀――”突然,掌柜压低了声音,神秘地把嘴附在房翔耳上,小声说道,“在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心中,还巴不得承适王爷就是一国之君呢!”
房翔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下。
掌柜继续说:“要是承适王爷是一国之君的话,我们的国家一定会很兴盛。他可是个难得的明臣,体恤百姓的好王爷啊。”
“比起当朝皇上,承适王爷不知道好多少倍。”
掌柜看不见的地方,房翔不屑的冷笑。
――他是好人,那世上就没坏人了!
这么一个手段阴险的人会做这种事情,绝对是心怀叵测的。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做这种令人费解的事情,到底是为何?
希望,不会把整个天下闹得天翻地覆。

“房翔。”这时,身后一个呼唤,让房翔回过头――是一身男性装扮的应巧巧。
她正从客栈的楼上走下来,身边扶着被他们收留了一夜的老妇人,等到她们走下楼梯后,风满楼也出现在了楼梯上,正慢慢往下走来。
“房翔,你站在门外做什么?不是让你先叫小二准备早膳,等我们下来就一起吃的吗?早膳呢?我怎么看不到。”应巧巧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要找的东西后,目光望回房翔身上。
房翔一听,往自己头上一拍,冲他们粲然一笑:“嘿嘿,我忘了。”
应巧巧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房翔,你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忘啊,明明知道我们等会还要赶着去办事。我们得先把老妈妈安顿好,然后才――”
被应巧巧搀扶的老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你们就把我放在大街上就成了。我这个老婆子,早就习惯上街乞讨的生活了。”
“那怎么成。”应巧巧坚决摇头,“我们说什么都要找个好一点的人家,让他们收留你,不然我们不会安心离去的。”
老妇人一听,正欲说些什么,一旁的掌柜突然插口道:“那你们就把老人送到陈太尉的府中吧,这位新上任的陈太尉乐善好施,常常收留孤寡妇弱于府中照顾呢。”
“陈太尉?”应巧巧皱起了眉,她一向对当官的感到反感。
房翔一听,意有所指地问掌柜:“掌柜的,这个陈太尉该不会也是承适王爷刚刚提拔不久的吧?”
“对啊,没错。”掌柜一脸欢愉,“只要是承适王爷提拔的官员,都是好官。”
已经走到楼下站在应巧巧身后的风满楼因为听到这个名讳而地皱起了眉,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房翔。
房翔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啊,掌柜,我们都快饿扁了,麻烦你可不可以快些给我们上早膳啊。”把视线放回掌柜身上,房翔笑容满面地对他道。
“好好好!”掌柜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道,“我这就去准备,你们先坐下,稍等片刻,早膳很快便做好了。”
说罢,掌柜急忙走到内厨,吩咐厨师烧菜去了。
房翔则示意风满楼他们一同坐到饭桌前,他们三人全都坐下后,房翔才道:“事情看来有点棘手,待会风兄跟应姑――兄弟就找地方安顿老妈妈,我就去打听一下近来发生在京城里的事。”
“怎么了,刚刚你是不是见到什么了,房翔?”风满楼疑惑地问。要不是有什么事情触动了房翔,他不会突然说出这些话的。
房翔淡淡一笑:“我们与世隔绝了几个月,要是不早点把流逝的时间弥补过来,我们会失去优势,一直于被动状态下的。”
“为了采取主动,我们现在必须弄清现状。”

听完成烨的讲述后,镜尘大师一直无语。
他的无语让成烨心跳紊乱,他不禁开口:“镜尘大师,成某找您来,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该不该持续仇恨,为我的家人复仇――”
镜尘大师扬手,制止成烨把话说下去,然后,他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缘。
“缘?”成烨不解地看着他。
“他为了想利用你而设计接近你,是缘。”
抬头看了成烨一眼,镜尘大师再低头,在“缘”字旁边又写了一个“缘”。
“他情不由己地心动于你,是缘。”
接之,镜尘大师手指沾水,再写上一个“缘”。
“他曾经陷害你一家,背负你的血海仇,还是缘。”
写完后,镜尘大师画了一个圈,圈住三个缘。
“于是,便成了,缘中缘。”
“缘中缘……”成烨喃喃念道,眼神有些迷惘。
“是的,缘中缘。”镜尘大师说道,“第一个缘,是机缘;第二个缘,是情缘;第三个缘,是尘缘。”
“机缘,天定,不可违;情缘,心生,不可逆;尘缘,人为,可扭转。”
“镜尘大师……”
镜尘大师的话,成烨听到后,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
“成施主,老衲的意思就是,你们的机缘与情缘已经是不可逃避,无法改变的定数。但尘缘不同,尘缘,在于人的一念之差。”
“佛曰,四大皆空,尘世一切皆是虚无。人的情感也于其中,不论嗔、痴、癫、狂――能够超越才能解脱,纠缠,则会令人陷苦海。”
“镜尘大师,您的意思是,让我忘却我的血海仇――”
“不,不是让你忘却,是期望你能摆脱,别让心中的怨恨蒙蔽了视线,别让世间的纷扰乱了步伐。”
“虚无的情感,原自人心中的虚无。你有它就有,你没有,它就没有。”
“是要摆脱,还是要纠缠,取决于你,也取决于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
“――缘分、缘分,道是缘中缘,缘中无分,便是孽缘。”
阖上眼睛,镜尘大师手捻佛珠,喃喃细语。
“缘中无分,是孽缘……”成烨默默念着,不知为何,这句话令他胸口沉闷。
“成施主,尘缘易解更易结,一切皆在人的一念之间。”
没有张开眼,镜尘大师默念佛经一般静静地对成烨诉说着。
“是解还是结,你自考量。”
“毕竟,命数给了你们机缘与天缘,就是考验你们是否能够超越尘缘,得到安宁。”

镜尘大师一走出门外,就看到了伫站在门外的焱影。
是他亲自把他带来芷园的,不过,他却只让他一个人进去。
“烨他说,要单独见你。”收到他不解的目光,焱影淡淡一笑。
于是,他进去,他候在门外。
看见他见到自己一个人出来时,色的眼瞳中那一闪而过的安心光芒,让镜尘大师微微一笑。
“施主是不是以为,成施主想遁入空门?”
焱影略一惊愕,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镜尘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才对他道:“施主,人可以掩饰心中的想法,却掩饰不了,周身的气息。”
焱影抿嘴一笑,道:“大师是要现在回去,还是要在在下府上小住几日?”
“老衲已经把一切都向成施主说明,没有必要再留下。”镜尘大师冲焱影欠了下身子。
“……那好,那在下就派人恭送你回去。大师请。”顿了顿后,焱影才转过身子,为镜尘大师带路。
镜尘大师跟在焱影身后,走了几步时,他突然说道:“施主,你是不是想知道,成施主找老衲来所为何事?”
焱影停下脚步,回头:“我想知道,但我只想从烨的口中知道,我不会问他,除非他想告诉我。”
焱影的话令镜尘大师抬起视线地望着焱影,许久,他对他说道:“施主,老衲方才还没有把一件事告诉你。”
“是什么事?”
镜尘大师收回了视线,他默默念着佛经,稍停片刻后,才道:“当年,成施主的记忆非常混乱,有时停留在幼年,有时停留在妻子还未过世时,有时停留在家人被抄斩时――而景儿的出现,虽然让他变得不在癫狂,但记忆却于一个混乱状态。”
“在成施主记忆中,景儿就是他的妻子为他生下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
“大师,你是说……”焱影一听,惊诧地瞪大了眼。
“施主,老衲已经泄露了天机,话尽于此,只能最后说一句,成施主清楚地忆起了当年的事情之时,就是你们的缘尽之日。”
镜尘大师话尽,他越过于震惊状态中的焱影,径自朝前方走去。

吃完早餐之后,房翔便按计划与风满楼他们分开,独自前去探清事态发展。
风满楼则与应巧巧去找地方安顿老妇人,他们的运气不错,不久便在一家小杂院里为老妇人买下一间小房子,再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有个不备之需。
银子的事情,他们一点也不用担心,有房翔这个小金库在,可以随便他们怎么。
在老妇人的千恩万谢中一步三回头的,总算离开后,应巧巧本想回客栈里等房翔的消息,但风满楼却说要到街上去走走。
害怕风满楼会冒险进入承适王府找成烨,应巧巧便跟他一道来到街上,与他随乱逛。
跟在风满楼身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应巧巧行色紧张地把风满楼扯到角落里。
“应姑娘?”风满楼不解她突然之举。
应巧巧没回答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前方,风满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应姑娘,你看到什么了?”风满楼只好再问。
这时,应巧巧才开了口,口气含着忿恨:“我看见封展洛了。”
“封展洛?”风满楼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就是冒充冷涣云冷庄主的那个叛徒。不过,现在他是以封展洛的面目出现的,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应巧巧视线一直死死盯着前方,仿佛想用视线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应巧巧身后的风满楼一听,沉默了片刻后,眼中突地闪过一丝异色,他问:“应姑娘,封展洛的武功怎样,你知道吗?”
“比起冷庄主,他的武功差多了。”应巧巧冷哼,“若不是冷庄主提拔他,要不然以他那三脚猫功夫,他怎么可能会在冷庄主身边做事。没想到他居然恩将仇报,陷害冷庄主――”
“应姑娘,那你说,我可以打败他吗?”
应巧巧一听,困惑地回过头:“风大哥,你想做什么?”
风满楼神秘一笑,反问道:“应姑娘,你想不想为冷庄主报仇?”
没有回答,应巧巧以一种情绪复杂的视线望着风满楼。
许久,应巧巧语气坚定地回答道:“这么多年来,我等的,就是要为冷庄主报仇。”

晨练完毕,景儿就马不停蹄地朝芷园的方向跑来,雪团则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带路。
可是,跑着跑着,雪团突然不再前进,立起雪绒绒的身子仰望出现在回廊上的人。
景儿不到片刻便来到了它的身边,抱起它,跟着它一块好奇地望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镜尘大师静静地俯望着景儿好一阵子后,蹲了下来,面对着景儿,慈爱地微笑道:“你就是景儿吧?”
景儿疑惑地歪了脑袋:“老爷爷,您认识我吗?”
“是啊,我认识你,也认识你爹。”镜尘大师伸出手,轻轻抚着景儿可爱的小脸蛋。
“哦。”景儿轻轻点了点头,随便又问,“那您是来找我爹的吗?”
“是啊。你爹有些问题弄不明白,就找老爷爷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做。”
“咦,我爹也有不明白的事情吗?”景儿一脸好奇。
“人都会有弄不明白的事情,不管是谁,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镜尘大师平静地笑着,说道。
“哦。”景儿似懂非懂。
镜尘大师依旧笑着,他问:“景儿,你现在快乐吗?”
“嗯!”景儿一听,重重地点头,灿烂的笑道,“景儿现在好快乐!不但爹在身边,焱影叔叔也在身边,景儿好想永远这样!”
镜尘大师儒智的目光莫名的黯了黯,他意义长地说:“景儿,大人有时也会不小心做错事,伤害自己。他们两个也有可能会这样,到时,就换你保护他们,好不好?”
“只要你能保护好做错事的他们,这份快乐你就能永远拥有。”
景儿睁着光芒闪烁的大眼睛,不甚理解地望着镜尘大师:“老爷爷,那景儿要怎么保护他们呢?”
“怎么保护……”镜尘大师的手放在景儿的头顶上,抚摸着,轻轻说道,“在他们彷徨无助的时候,用你最宝贵的东西保护他们――解救他们。”

这段时间经常奔波于京城与雨山城两地的封展洛,为了避人耳目,便卸下了人皮面具,用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
此刻,他要赶回曦月山庄,依焱影的命令,再召集一些武林中人前来京城。
可是,他才匆匆走出城门,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外,正准备坐上早已候在一旁的马车,一道凌冽的风劲便朝他的背冲来。
他一惊,快速翻身,逃到一旁。
待他站稳身子定睛一看时,看到了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面容冷淡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在下?”封展洛大声喝道。
男子冷冷一笑:“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成了!”
话尽,男子举掌再朝他袭来,封展洛眼见男子扎实的身手,知道对方身手不弱,也便认真地与对方过起招来。
虽然封展洛的武功不及冷涣云,但他也算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更何况他为了不拖延时间,用尽了十层功力与男子对打起来,这么一来,年纪尚轻的男子显得有些失势。
尽管这样,与封展洛过招的男子并没有一丝惧意,反倒露出嘲讽地一笑:“原来,堂堂的冷涣云冷大庄主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封展洛一听,惊骇得乱了拳路,空门一现,被男子逮到机会重重一击,他被狠狠地击落在地上。
封展洛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心中充满震惊地举手指向男子:“你――你――刚刚说什么?”
男子持续冷笑:“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封展洛。”
封展洛见对方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心中一冷。
突地翻身而起,封展洛再施展招数朝男子冲去,这,他的手段更凌厉,他誓要杀了对方,不留活口。
但,看到他朝自己冲刺而来,男子只是事在必得的一笑后,倏地伸手在快来到自己面前的封展洛面前撒了一些粉末。
知道有诈,但向他洒来的粉末却多得让他赶紧捂住鼻子却还是难免吸入了一些。
很快,男子的脸在他面前模糊,最后,他坠入一片黑暗。

人迹罕至的角落,依旧一身大叔装扮的房翔从一位乞丐手中接过一张字条后,往乞丐的手里塞进了一张银票。
乞丐一收到银票,便收到衣服里,他冲房翔点了点头,很快便消失角落中,独留下房翔一人。
房翔展开字条看着其中的内容,看完,他目光一凛,从身上找出火折子,点燃字条,把它烧尽。
踩了几脚被他扔在地上的灰,把痕迹消除干净之后,房翔凌跃而起,翻身跳过了高墙的另一面。
字条上讲述了与承适王爷来往最密切的人,其中有一个人最近经常出入承适王府,那个人就是禁卫军统领,远青枫。
现在,他就要去跟踪一下远青枫,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东西来。

一走进房间,焱影就看到了成烨站在窗前的孤单身影。
看着成烨显得有些飘渺的背影,焱影心中一窒,想也不想,冲上前去从他背后用力抱住他。
正在沉思的成烨一惊,即刻又稳下心来:因为,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抱住他,紧窒地,让人不能忽略的温暖怀抱。
“烨……”
他的脸在他的颈间摩蹭,呢喃一般地唤着他,不断地,“烨……烨……”
他的脸蹭得他的脖子渐渐发热,让他有些难耐地伸手想推开他的脸,却被他锁住伸出的手臂。
“焱……”
还未容他说完一个字,他倏地转过他的身子,让他面对他后,地吻上他。
有些霸道,又带着些柔情的吻,很容易让人沉迷的吻。
当焱影得到餍足,他才放开了被自己吻得眼睛迷蒙,身体瘫软的人。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成烨的脸,细细感受把成烨抱在怀中时的那份充足感。
“烨……”迷咒一般,他不断地唤着心爱的人的名字。
突地,镜尘大师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流转于他的耳边:“他的记忆清楚之时,便是你们缘尽之日。”
内心一阵抽痛,他抱住成烨的手收得更紧,令怀中的人痛得呻吟了声。
那微弱的呻吟,触动了焱影忍耐许久的欲望,他猛然抱起成烨,把他放到床上。
“烨……”
他覆在他的身上,温柔地在他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情的吻。
焱影火热的身子,低喑的嗓音,意图明显的举动,令成烨再清楚不过他想要做什么。
以往,他会默许他的行为,但现在不行,现在是――
“焱影,不要……”
“不,烨,我现在就想要。我想感受你,我要确定你的存在。”用不容许成烨拒绝的口吻说完后,焱影解开成烨衣服上的衣带,让成烨光洁的胸膛坦露在自己眼前。
焱影着迷地想用吻去膜拜成烨的胸膛,却被他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挡住。
“……现、现在是白天……”收到焱影略为不悦的目光,成烨不禁背脊一寒,声音颤抖地说道。
“白天才好呢。”把成烨的双手收在手中,按在他的头顶上方,焱影喃喃说道,“这样我才可以更清楚地看清你……”
吻总算如愿地落在成烨的胸前,他痴迷的在锁骨凹陷的地方舔舐吮咬着,留下一片湿润反光的水渍。
“……但是,等会景儿会来。”
“我已经把门锁上了,他进不来。”抽出空闲,快速地回答完后,焱影再埋首于令他着迷的胸前。
“焱影!”为焱影的固执,成烨有些气恼地嚷道,“怎么样也好,你难道就不能等到晚上吗?”
焱影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邪恶地笑着道:“烨,你听说过一头已经饿了几天的狼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美味食物后,还能够忍耐住不扑上前尽情享用吗?”
焱影的比喻让成烨有些哭笑不得:“你又不是狼……”
“没错,我不是狼。”焱影的目光一黯,他低头,双眸对上成烨的眼睛,用不加掩饰的欲望视线直视他,“因为我可是个比狼还要贪婪,还要饥饿上百倍的着迷者,为你痴狂的人。”
焱影眼中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令成烨心悸地咽了咽口水。
下一刻,焱影吻上成烨,索求他口中的一切,如同他所言,贪婪的、饥饿的、不顾一切的。
焱影狂热的情令成烨完全招架不住,很快地,意识便溃散在焱影给予的快感中,与之一道沉沦。

欲望得到宣泄之后,焱影把头靠在成烨的胸前,静静地聆听他鼓动的心跳,感受情事之后的余韵,品味爱人在身边的满足。
“烨……”在宁静的氛围中,焱影轻轻地唤吸一直沉默,呼吸有些紊乱的爱人。
“……什么?”脑袋还因方才的激狂而在于一片模糊之中,成烨的回答是潜意识且缓慢的。
清楚的知道爱人此时的状况的焱影露出满足的笑容,环住成烨的腰的手抱得更紧。
一想到是自己令成烨如此投入,导致一时间收不回神志的,他就好高兴,好满足。
“烨……”连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轻飘飘了,“烨……烨……”
总是不断地,不断地唤着他的名,仿佛这是个可以让人快乐的咒语。但他的这项行为总让成烨感觉到他孩子般的执拗,幸好他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才不希望在至爱面前,是一个孩子般的人呢。
“烨……”最后一声,因为想起了什么而变得沉重。
焱影抬起头,捧起成烨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目光沉地,他乞求什么一般,对他说:“烨,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模糊的思维渐渐清晰,目光也开始对焦在焱影身上,但却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的意思,于是,目光满是不解地望着他。
“烨,告诉我,永远,你都不会离开我,永远,你都会在我身边。”没有解释,他一再地说道,紧张急切的。
“焱影,你怎么了?”不明白焱影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不自信,成烨没有依他的话去做。
“回答我啊,烨。”没有回答,焱影一再地催促他,“你说过的,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说过的。”
成烨沉默。
他的确说过永远留在焱影身边,但那是交易,让他放走满楼他们的交易,他不得不说。
但现在,他要用什么理由去说这句话。
爱?不可能;恨?开玩笑;同情?他说过不需要的……
“烨,你说啊,快说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离开我――不要,不要让我们的缘分有尽头的那一天――”痛苦地,他的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闭上眼凄然地说道。
缘分一词让成烨眼中的一道光芒一闪而过,闭上眼的他没有看到。
对了,镜尘大师说过,让他摆脱仇恨,用超越的心情去看待一切――
摆脱……是告诉他,不该恨吗?
“焱影,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你。”
心还在犹豫,话已经脱口而出,本该懊悔,却在看到他眼中那璀璨动人的光芒后,烟消云散。
“烨?!”不敢置信地,难以想象地,他居然听到了他最听到的话,在他以为听不到的时候。
“烨,再说一。”得到了,还想要,人的本性,贪得无厌。
成烨却移开了视线,摆明了这句话不会再多说一字的决断态度。
他不再强求,兴奋地,紧紧抱住心爱的人,兴奋地,语无伦。
“太好了,太好了,烨!烨……我的烨……”
看到他眼儿唇儿都弯了起来的明媚笑容,听着他擂鼓得更快的心跳,成烨的心,慢慢地,暖了起来,还有一丝甜甜地,味道。

一大盆的冷水朝昏睡的封展洛迎面泼去,冰水刺骨的寒冷令昏睡的人渐渐转醒。
封展洛一张开眼睛,透过被寒冷的水沾湿的眼睛看到了坐在不远,用迷药把他迷昏的男子。
还未还得及开口询问他为何把他掳来这个破庙中,封展洛便被人用力地扯住头发。
头皮被扯痛的轻呼着,他在心里想,要是他逃了出去,一定让这些胆敢对他这么做的人偿受更大的痛苦。
可,他才看清扯着他的头发,让他不得不把头转向另一旁的人的长相,就震撼得头脑一片空白。
看着他的呆样,应巧巧冷冷地笑着:“封展洛,好久不见,看来你的记性不错,还记得我嘛。”
“应、应姑娘……”封展洛震惊得口齿不清,怎么也不能把一句话说完整。
应巧巧倏地抽出一把短刀,仇恨地冲封展洛说道:“封展洛,六年了,我一直在等今天,等我为冷庄主报仇的一天……”
话说着,应巧巧手中的短刀慢慢靠近封展洛地胸口:“我要让你偿还欠冷庄主的一切!”
“不要,不要啊,应姑娘。”四肢被缚的封展洛惊惶失措地说道,“杀、杀死冷庄主的人不是我啊。”
“就算不是你杀死冷庄主的,也是因为你背叛了他才会导致他被人害死!”应巧巧越说越恨,她忿忿地在封展洛面前划了一刀,顿时让封展洛被划开的伤口血流如柱。
“啊――啊――”封展洛以初还以为应巧巧的那一刀是刺入自己心脏的,顿时吓得尖叫不止。
当看到只是被应巧巧在胸前割开了一道伤口,他的表情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惊惧接下来的事情。
“应姑、姑娘,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饶命啊。”为求活命,此时的封展洛完全一副没有任何尊严的乞怜模样。
“知道错又怎么样?!”应巧巧一看到封展洛贪生怕死的模样,眼中的寒光更冷了,“知道错又不能让冷庄主活过来!”
“封展洛,我要杀了你为冷庄主报仇,你觉悟吧!”说罢,应巧巧心意坚决地手握住刀柄高举过头,欲要刺入他的心脏。
封展洛一见,吓得口不择言:“我不是真正杀了冷庄主的凶手,你杀我也不算是为他报仇,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个真正的凶手!”
他的话并没有让应巧巧停下动作,却让一直坐在不远的男子倏地冲过来,制止了她举着刀往下刺的手。
“风大哥?”应巧巧困惑地仰望站在身边的风满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制止她杀了封展洛这个背叛冷涣云的奸人。
风满楼没有给她回答,他望着封展洛,问他:“你刚刚说,可以带我们去见真正的凶手?”
见到事情似乎有转圜的余地,封展洛忙不迭地点头道:“是的,是的,我可以带你们去。”
其实,封展洛这么说只是想先让他们相信他,近而疏松对自己的戒备,让他有可以逃离的机会。
封展洛虽然怕死,但他更怕焱影,在焱影身边做事的这几年,他知焱影对待叛徒的手段,所以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带应巧巧他们去见焱影。
风满楼撇嘴一笑,他再问:“这么说,你是可以自由出入承适王府的喽?”
风满楼这么一问后,应巧巧立刻就明白了他拦住她的原因。
“是的。”封展洛不断点头。
“那么你要怎么证明你可以自由出入承适王府呢?”
“我――我有令牌,有代表我的身份的令牌,只要有了这个令牌,我就可以出入承适王府。”
“令牌?在你身上吗?”风满楼突地露出一笑。
“在在在,就在我的腰带上。”
风满楼听到,便蹲在封展洛的身旁,伸手在他的腰带上探了探后,掏出了一个铜制的令牌。
风满楼仔细地看着手中的令牌,当看清令牌中所刻有的字后,他冷哼:“封展洛?”
“没错,是我的名字。这张令牌只有我一个人能用,除了我,谁用都派不上用场。所以,想要去见主上,一定要我带着去才行。”封展洛一听,连忙说道。
风满楼不再理会他,他拿着令牌站了起来,一边往座位上走去,一边对仍蹲在原位的应巧巧说道:“应姑娘,你可以杀了他,为冷庄主报仇了。”
“什、什么?!”封展洛惊骇地瞪圆了眼。
应巧巧再举起了手中的短刀,眼含着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封展洛,今日,就是你命绝之时,我要你以命偿命!”
“不――不――”封展洛恐惧地连连往后退,没过多久,他的背就撞上了墙壁――他无路可退了。而,应巧巧举着剑慢慢向他逼近――
“――不要啊,不要杀我――唔!”
不管自己再怎么不想死,应巧巧手中的刀还是刺入了他的胸口。
快裂出来的眼睛中,应巧巧仇恨的脸印在了里面。
没有再看封展洛一眼,应巧巧很快地便抽出了刺入他胸口的短刀,顿时,鲜血四溅。
她的身体,溅上了封展洛的血。
应巧巧表情木然的,望着瞪圆眼睛的封展洛渐渐失去了呼吸,倒在地上。
没有坚持多久,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视线由封展洛的尸体上移到握着刀的手中,当看到自己沾满血液的手,她骇然地丢开刀子,使劲用衣服擦拭手中的血液。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的手还是沾染着封展洛的血――
失神地看着沾满血液的双手,应巧巧心中的情绪竟是如此复杂。
为什么?她为自己最爱的人报了仇,却得不到一丝报仇的满足。
为什么?她心中的那份痛苦还是这么的沉重。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一只手重重地放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给予她无言的安慰。
应巧巧回过头,望着风满楼,这时,想哭的冲动侵扰住她,让她扑到风满楼怀中大哭起来。
“我报仇了,我杀了封展洛,为冷庄主报仇了!”
紧紧抱住风满楼,应巧巧泪流满面。
是的,她报仇了,可是同样的,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报了仇,心中失去爱人的那份痛苦,依旧存在。

16
远青枫现在在朝廷中的地位很高,房翔要找他并不是难事,但要跟踪他,绝非易事。
远青枫的武功不错,这是他向丐帮的人打听时知道的。
所以为了能够不露声色的跟踪远青枫,房翔可谓是慎之又慎。
好在房翔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么大半天下来,远青枫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可是同样的,房翔并没有从远青枫身上得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远青枫这一天的行程显得很平常,从宫里回来后,就回到了家里。
看得出来,远青枫与他的妻子相敬如宾,关系不错。
房翔看到远青枫的妻子对远青枫嘘寒问暖时的情景,不禁想到:要是她知晓了远青枫为害死她一家的凶手做事,不知道她这个柔弱的妇人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或许,她不知道,反倒是一种幸运。
接下来,远青枫就一直呆在家中,没有出去过,这让房翔有些无聊地把他家研究了个遍。
接近傍晚,监视远青枫的房翔快要昏昏欲睡时,远青枫才离开自己家,没有带一个侍从,也没有向家人说明他要去哪。
这下子,房翔来了兴致,继续小心谨慎地跟踪在他身后。
这,远青枫的行程很神秘,并且他的行动也变得更为谨慎起来。
房翔见状,跟踪得更为小心,怕行踪会被他发现。
他一路跟踪远青枫,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街道,街道中的行人并不多,时不时才会有一两个人影出现。
房翔的视线一直放在远青枫的身上,所以当出乎他意料的一幕情景发生时,他呆了一下。
正因为街道中的人不多,所以会与路人相撞的机会少之又少,可是远青枫偏偏就撞上了这千分之一的机会。
对于远青枫撞上路人的事情房翔不觉得奇怪,但让他惊诧的是,他眼尖地看到了,远青枫在那一撞中,把一封信件交到了这个路人的手中。
这个交接的动作十分的迅速,要不是房翔一直紧盯着远青枫,他也不会看出来。
这个举动来得突然,让房翔有些反应不及。
就在他呆滞的这一瞬,远青枫已经无事人一个继续走他的路,而那个由远青枫手中接过信件的人,同样面不改色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开。
想了想,房翔改变了目标,他不再跟踪远青枫,而是跟踪那个与远青枫相撞的路人。

第二日清晨,房翔行色匆匆地回到了客栈。
回到客栈中,他看到了应巧巧,却没有看到风满楼。
房翔一坐到椅子上,便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茶水后,他问默默坐在一旁的应巧巧:“风兄呢?”
应巧巧没有回答,就像听不到房翔的问话一样,兀自发呆。
房翔微微皱起眉,打算再问一时,看到了应巧巧苍白的脸,还有眼中没有光采的恍惚。
他这才感觉不对,眉头紧锁,想了想后,他突然来到应巧巧跟前,问她:“应姑娘,风兄他是不是到承适王府去了?”
应巧巧缓慢地抬头,把目光放在房翔身上,却诡异的,没有一丝光芒。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是含着沙子在说话:“风大哥一早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去哪。”
“不知道?!”房翔瞪大了眼,盯着她,“我不是让你看着他,不许他离开你身边吗?”
“……”应巧巧沉默,许久,她才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房翔气极地咆哮,“要是风兄真的去了承适王府,那就是必死无疑啊!”
“不,不会!”应巧巧用力摇头,“风大哥有了可以进承适王府的令牌,他还用你的人皮面具易容成了封展洛的样子,别人不会认出他的。”
“什么?!”房翔惊诧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沉思片刻后,他问,“应姑娘,我不再的昨天,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巧巧再陷入沉默,此刻,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见,房翔更是急不可捺,他蹲到她的面前,放低声音问她:“应姑娘,告诉我一切好不好?不要让我这个做朋友的提心吊胆为你们担心好不好?”
应巧巧无神的眼睛放在房翔身上,过了一阵子,她才轻启唇瓣,幽幽地说道:“房翔,我杀了封展洛,我为冷庄主报仇了……”

果然如封展洛所言,只要有了他身上的令牌与他的模样,便可以顺利进入承适王府。
此刻,借着封展洛身上的这张令牌与他的这张脸,风满楼很轻易地便取得了门卫的信任,让下人把他带到了承适王府中。
风满楼跟随着下人来到大厅中,坐上客椅后,带他进来的下人恭敬地对他道:“封大侠,王爷还在皇宫里上早朝,应该很快便回来了,您就在此饮茶,稍等片刻。”
风满楼用的是有事要谒见承适王爷的理由进来的,所以这个下人才会这么对他说。
“好的。”风满楼用封展洛的声音回答。
这位下人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才离开大厅,留风满楼一个人在大厅里。
风满楼没有喝茶,他一见到这个人的背影消失于门外,目光一凛,站了起来。
他来到大厅外面,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大厅这边后,他从大厅的窗户上窜到外面。
风满楼没有来过承适王府,但他知道成烨被关在一个叫芷园的地方里,所以他也不算是漫无目的地找寻的。
他记得凌说过,芷园是这里的重地,那么守卫在芷园周围的卫兵一定不少,于是他便朝着守卫最多的方向小心谨慎地前去。
王府的守备森严,风满楼的也武功不弱,虽然他的寻找过程有些莽撞,有好几差点被人发觉,但最后还是让他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芷园。
当看到高高的门坊上写着的芷园二字时,风满楼心旌不禁紊乱,收了收略为激动的情绪后,风满楼步入了芷园中。
芷园很大,却没有一个守兵,这让风满楼感到有些困惑。
可,当他看到站在圃前,那个他想望了许久的人时,他激动得忘记了所有。

成烨站在盛开的圃前,却没有去好好欣赏争相斗艳绽放的朵,而是脑子一片混乱地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个人从背后抱住,成烨一惊,以为是焱影。
“烨……”用力抱住成烨的身子,风满楼忘情地低吟。
听着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成烨觉得难以置信地僵住了身体。
“烨……烨……”身后那自己听惯了的声音一再一再的传来,让成烨相信这不是个错觉。
扯开环住自己身体的手,成烨回过头想看清身后的人的长相,却在看见此人的长相时呆滞:“你是谁?”
成烨的反应让风满楼眉头一皱,随即,他恍然大悟地扯下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风满楼,你最好的朋友啊!”
一露出真面目,风满楼便冲成烨露出了一个清爽的笑脸。
成烨一见,抡起拳头往他的肩上来了这么一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个疯子呢!”
“能有哪个疯子会一见到你上来搂搂抱抱的?”风满楼笑呵呵地道。
“所以,你比疯子还有问题,一见到我就冲上来抱住。”成烨也不禁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他的话风满楼的目光一黯,不过他还是很快地便掩饰过去,他敛了敛神色,问成烨:“烨,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风满楼的问题让成烨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沉默,突然,他又想起什么似地拉起风满楼往屋子走去。
“别在外面聊,要是让人发现就糟了。”
一边带着风满楼往屋里走去,成烨一边说道。
把风满楼带到屋子里后,成烨关紧了房门,并扣上门闩。
拉着风满楼一起坐在椅子上,成烨这才问他:“满楼,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被人发现?”
“烨,你放心,我这进来,没有任何人发现。”风满楼把进来的事情轻描淡写。
说完后,他接着问刚刚的问题:“烨,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成烨的目光闪烁起来,他逃避着风满楼询问的视线,回答道:“……还,还好吧……他没有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真的还好吗?”风满楼目光犀利地看着视线躲躲闪闪的成烨,突然,他的目光被成烨颈上的一道痕迹吸引住了视线。
成烨还在为风满楼的问题不知所措,整个人便被一道蛮横的力道拉扯住,随后,他的胸前一凉。
“啊――”成烨想遮掩已来不及,只能任由自己的胸膛坦露在风满楼的眼前,而他的胸膛上,满是焱影霸道地留在他的身体上的痕迹。
在风满楼震惊的目光中,成烨的手颤抖地把衣服穿好。
另一个男人对自己为所欲为并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事情,完全可以说是一种不能公开的耻辱,但这种耻辱却被在成烨心里最重要的亲人知道,根本就是让人无法适从的难堪。
“烨……”震惊的人胸口如同被无数根针穿插,痛得说不出话。
沉默,两个人的无言让气氛变得压抑,快透不过气来。
成烨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至少向风满楼解释,扯个谎也好啊,说那些不过是被虫咬被蚊子叮的――可是他相信吗?
依旧没有人开口,他们都在沉默,心情迥异的沉默。
直至,风满楼倏地扯住成烨的身子,把他一个劲地往门外拉。
“满楼,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成烨下意识地反抗。
风满楼头也不回,口气暴躁地道:“不能再让你留在这里了,我一刻也不会再让你在这里多呆。跟我走,逃离这个王八蛋!”
成烨一听,用力甩开了他扯住自己的手。
“满楼,你认为我们可以逃开他的追捕吗?”望着风满楼,成烨一脸平静。
风满楼一听,气急败坏地往墙上狠狠一擂。
“那我该怎么办?!”风满楼大声吼道,“你让我看着你呆在这个混帐身边,看着他对你为所欲为?!”
成烨垂下头,苦笑:“满楼,你不用再管我了,其实,他这个人也没这么坏,他只是想为家人报仇――”
风满楼一听到他这么说,难以置信地冲上去拽住他,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
他瞪着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烨,你刚刚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为那个人开脱罪责,为那个陷害你一家被满门抄斩的恶人开脱罪责!”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斗不过他,搞不好你们还会被他全部囚禁,你们还有可能会被杀掉,你认为我就忍心让你们为我而死吗?”被风满楼这么指责,成烨难受地红了眼。
见他成烨这样,风满楼忿恨恼怒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懊悔与沮丧,忍不住,他把成烨紧紧抱在怀中。
“对不起,是我说得太过火了,对不起……”
伸手抱住风满楼,成烨轻声说:“没事,我知道你这是在担心我,我也知道你没恶意。”
“满楼,不要再为我的事烦心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解决吧。你跟房翔他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再卷入这场纷争中,本来,这就跟你们无关啊……”
风满楼拉开成烨,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再说一,再说一你的事跟我无关?!”
“满楼……”看着风满楼气极的表情,成烨一时间无语。
“我告诉你,烨,要是刚才的话你敢再说一,我这就冲出去让那帮混帐把我给关了!”风满楼眯起眼睛威胁道。
“满楼……”看着他一副说到做到的神情,成烨却忍不住笑了,“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我做错事时你为我顶罪的样子。”
成烨的父亲对成烨的管教非常的严厉,要是成烨一惹祸,便是家法伺候。
可偏偏,成烨一天到晚是小祸不断大祸三六九,他爹气急了,打起人来便不知轻重了。在这个时候,身为成烨最好的伙伴,一到成烨惹祸的时候,不管自己有没有参与,风满楼都会挺身而出,为他顶罪。
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成父也不敢打骂,所以成烨闯祸的事情最多是被斥责几句而已。
这也就让成烨一惹祸,头一件事就是跑去找风满楼,而风满楼总是义不容辞地为他顶罪,不管成烨惹的祸有多大,不管成烨什么时候来找他。
坚定不移,义无反顾。
成烨的话令风满楼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话锋一转,风满楼话语沉地道:“不过,这就是你,就是成烨啊。”
“是啊,这是我,就是成烨――”成烨收起笑容,感伤地长长一叹。
“烨――”目光紧紧地望着成烨,风满楼突然说道,“烨,我们要逃开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只要他死了,就成了。”

“他死……”这两个字让成烨胸口一紧。
“没错,只要他死了,就不会再纠缠你,只要他死了,你家的仇就可以报了。”没有注意到成烨的异样,风满楼慢慢的继续说道。
“――可是,可是他的武功这么厉害……”
“还是有办法的――”风满楼的话稍停片刻,他地望着成烨,“烨,你应该是最――亲近他的人吧?那你要杀他的机会一定很多。”
“不行的,他很机警的――”成烨急急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要让他亲手杀了焱影,他就觉得好害怕,不是害怕焱影――但到底在怕什么,他不知道。
“没有关系,我不要你用刀用枪――”风满楼边说,边从衣袖中掏出一包东西,塞到成烨手中,“用毒。”
“毒?!”成烨不禁瞪大了眼,望着风满楼塞在他手里的东西,随后他抬头,想对他说什么,“不行的,满楼,他――”
“烨,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家人报仇?”风满楼误解了成烨的意思。
“不是的!”成烨连忙澄清。
风满楼把手放在成烨的肩膀上,用力握住,他语气沉重地说道:“烨,这种毒是我用你曾经给我的方子制成的剧毒,它无色无味,药效发作得虽然不快,但只要一发作就会使人七窃流血,五脏六腑溃烂痛苦身亡。”
听到风满楼这么说,成烨不由得把目光投放在手中的纸包上,震惊地说道:“这该不会就是我还没有找到解药化解的,穿肠毒吧?!”
“没错,就是它。只要你偷偷地把它放到他的食物里,然后等他吃下去就可以了。”说着,风满楼又从手里取出一个竹筒交给成烨。
“只要他一毒发,你就拉开它发出信号,我即刻赶过来带你逃开这里。”
看着风满楼交给他的两件东西,成烨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风满楼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来到这里的,他也坚信他会杀了焱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要杀了焱影这件事,他居然会犹豫不决。
看见成烨的犹豫,风满楼抬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烨,不用犹豫,他是你的仇人,害死你成家上百条人命的仇人!”
“我知道……我不会忘……”眼神恍惚,成烨呢喃般回答。
见到他这样,风满楼用力抓紧他的肩膀,让他吃痛地把视线对上风满楼,看到了风满楼一脸的痛心。
“满楼……”
“烨,不要为他的言巧语蒙骗,你不要忘了,他是一个身负罪恶的人,他杀害的不仅仅是你一家,有与你家世代相交的颖家,有陈四娘一家,有曦月山庄的冷庄主――还有很多很多,你认为这样的人是可以原谅的吗?”
听到风满楼把焱影的罪状一条条翻出来,成烨的脸顿时苍白,他不得不承认,在焱影给予的温柔陷阱中,他几乎忘了这些事情。
风满楼紧盯着成烨的每一个反应,最后,他说道:“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这件事是我无意中知道的,却让我非常震惊。”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们成家就是因为一封通敌叛国的书信被判满门抄斩的,一直以来,我们都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出现在成家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成烨睁着眼紧紧盯住风满楼,手有些颤抖地握住他,话已经说不出,眼神露出急切。
望着成烨苍白的脸,风满楼非常清楚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对于成烨,绝对会是让他痛不欲生的一个事实,但,他不想他蒙在鼓里,更不想他为一个害了他一家的人付出真情。
放在成烨肩膀上的手收紧,风满楼慢慢地说道:“这个人就是凌承适派去的内探,她混在你家,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所以,她要进入你爹的书房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并且没有人会怀疑她――”
“这个人是谁?”成烨只想知道这个。
看见成烨迫切的表情,风满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答我啊,满楼!”成烨摇晃他,催促着。
咬咬牙,说了:“是你的妻子,苏迎雨。”
成烨呆掉――
“不,她不是苏迎雨,是一个杀了苏迎雨后,假冒她的女人。”
“哈,满楼,你在说什么啊?”成烨没有血色的脸摇了摇,他以为风满楼是在跟他开玩笑,“这个时候不应该开玩笑的……”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有人证,证明苏迎雨在八年前就已经被人杀害的人证。当年,苏迎雨一家的确想来投靠你家。这件事被凌承适知道了,他便派人把苏迎雨一家杀死在荒郊。然后让人假冒苏迎雨混进你家,见机行事。但他们没料到的是,苏家还有人活着,并且她人现在就在京城里。”
“你胡说!你胡说!”推开风满楼,脸色惨白的成烨不知所措地后退,一直往后退。
“我没有。”风满楼走到他的面前,继续对他说道,“要不然我可以让你见见那个老妇人――啊,对了,还有一件可以证实那个人就是凌承适派去的人的东西。”
“是一张令牌,在凌承适的组织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代表其身份地位的令牌,只要这个人死了,这张令牌也会被销毁。”
“令牌?”成烨想起什么似地念着。
“是的,令牌。”
风满楼点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了封展洛的令牌,递给成烨:“就是这个,不过这是冒充冷涣云的封展洛身上的令牌,上面刻有他的名字。我想,他们的令牌应该相差不远。烨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在那个冒充苏迎雨的女人身上见过它?”
接过风满楼递给他的东西,成烨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翻看着,越看,他越觉得有种见到过的感觉。
随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脑中模糊的印象便越来越清晰。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他想起了七年前他家没有被满门抄斩前的某天――

17
“烨儿。”
成烨兴冲冲地跑过大厅前时,大厅里传出的一道不瘟不火的叫唤让他止住脚步,他探头一看,便看到了自己威严的父亲与娴雅的母亲正坐在大厅中,朝他看来。
“爹,娘。”成烨笑容满面地走进大厅。
他爹瞟了他一眼,轻斥:“你都是一个快当爹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这么不稳重。”
被责备的成烨冲母亲露出一个救命的表情。
母亲收到,便转头对他父亲说道:“烨儿也是因为快当爹了,高兴嘛!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他爹一听,微微皱起眉:“烨儿会这样都是你惯的。”
“行行行,好的全是你的,坏的全是我的还不成吗?”母亲无所谓地笑道。
“哼。”妻子都这么说了,做丈夫的也只能哼一哼了事。
母亲见状才转头对成烨柔柔地说道:“烨儿,你是要去见媳妇的吧?”
“是的,娘。”成烨笑逐颜开地来到母亲身边坐下。
“你哦,一有空就往媳妇那里钻,都不理娘了。”母亲笑着点点成烨靠近自己的脸。
“那是娘有爹陪嘛,我要是打扰了你们,还不被爹骂死。”说着,成烨还特意朝父亲看去。
他的话让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几声,让母亲的笑容变得更为灿烂。
“你哟!有了媳妇后,这张嘴就甜得可以腻死人啦!”母亲推了推成烨的脑袋,成烨合作地把头歪向一边,然后像不倒翁一样,又倒回母亲身边。
他冲母亲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那是因为有了小雨后,我可以刻的体会爹跟娘两情相依依,时间再多也嫌少的心情啊!”
“啧啧啧,说来说去,还不想快些到媳妇身边去。”母亲没好气地瞥了成烨一眼。
“嘿嘿!”被说中心事的成烨很厚脸皮的笑着,“娘,这种大家都有的心情,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就没劲了,不是?”
“好好好,不打扰你跟媳妇的恩爱时间,我叫你来,是把这个长白山的人参给你的,让你拿回去给媳妇补补身子,让她给我们成家生个大胖小子。”
母亲一边说,一边由身边取过一个木制的,纹饰十分精美的盒子交给成烨。
成烨感到惊讶地接过:“娘,这东西很难找的,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哪来的?”
“哪来的?”母亲的眼睛瞄到父亲那边,“问你爹啊。”
“爹?”
“咳咳――”父亲喝了一口茶,遮遮捂捂地道,“一个同僚到外地去,我让他捎带的。”
“嗯,这个同僚还真热心,买不回来,还到皇上面前请求皇上给他呢!”
母亲特意加上的话让成烨了解了父亲的苦心,成烨感激地来到父亲身边,对他说道:“爹,谢谢你!”
父亲还是一贯的严肃表情,不过,声音软了些:“自家人,谢什么!”
“就是,你爹这么做是应该的。”母亲插话,“行了,烨,拿人参去给媳妇吧。你不是着急关回去吗?”
成烨一听,笑道:“好,那我走了。”
说罢,成烨转身离开。
望着孩子兴奋离开的身影,成氏夫妇相对一望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来到自己的屋子前,成烨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丫环:“小雨在不在屋里?”
丫环冲他欠了欠身子后才道:“回少爷,少夫人一直呆在屋子里。”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成烨冲丫环挥了挥手。
“是。”丫环应了声后,便离开了。
成烨望着闭紧的大门,想了想后,他露出一个奸奸的笑容。
没有敲门进去,成烨找了一下,找到一扇半掩的窗户,打开后从窗户翻身跃进了屋子里。
屏起气息找了找,成烨很快便找到了想要找的人,他脸上玩味的笑容变,更是小心翼翼地朝目标走去。
他要接近的人正专注于忙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到来,当成烨猛地扑上去,把她抱个满怀时,吓了她一跳。
当看到突然抱住自己的人是谁时,她不禁嗔骂道:“烨,你吓死我了!”
“嘻嘻,你是不是在做亏心事啊,要不然怎么会吓到你?”成烨笑着随口说道。
她一听,眼睛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便道:“你胡说什么,我正在换衣服,你突然进来,我能不吓一跳吗?”
“有什么好吓的,都老夫老妻了。”成烨笑嘻嘻地再抱住她。
她听到,脸色微红,小声说:“谁跟你老夫老妻了,不害臊。”
成烨见状,玩性大发地继续逗她:“哈,都快当娘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啊。看看,看看,脸都变成给红苹果了。”
“瞎说。”她不认帐地轻轻捶了他一下。
“哪,你不信,不信我拿镜子来照照,看你还怎么反驳。”说道,成烨来到梳妆台前,正欲取过铜镜,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他拿起一看,刚刚看到几个字,手中的东西便被突然抽走:“小雨?”
他不解地看着她紧张的表情:“怎么了,那个是什么东西啊,你这么紧张它?”
“它……它……”她目光闪烁,说话断断续续,“它――它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一样东西――”
“这样啊,我明白了。”成烨明了的来到她面前,“那它就是你娘的遗物了,怪不得你这么在乎它。既然这样,你就要好好保管,弄丢了就糟了。”
以为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是因为想起了逝去的家人,成烨把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当他看到进来时被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木盒子后,带着她走过去,拿起盒子交给她,并对她说:“小雨,这是爹特意到皇上那里要来的,给你补身子用的人参。娘要你把身子养好,好给咱们成家生个大胖小子呢!”
她的手颤抖地接过木盒子,满眼泪光。
成烨看到,赶紧安抚她:“怎么了,怎么哭了?”
“烨,你们对我这么好……”她扑到他的怀中,话已经带着哭音。
“笨蛋。”他亲了亲她的头顶,怜惜地道,“都是一家人,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她不再言语,只是趴在他的胸前,任由流水浸湿他的胸膛。

成烨再想起这件事时,才感觉到她当时的反应有些不对,而他当时看到的那张令牌,跟风满楼现在给他看的真的很像。
如有不同,就是现在这张令牌上刻的是“封展洛”三个字,而那张则刻着“溅雪”――
倏地,一个记忆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那是焱影带他与景儿前去曦月山庄的那天,他曾经出示过的令牌,还有他的那些话,他说令牌是他们家族里识别身份用的东西,人一死,就会被销毁。
对了,那张他出示出来的铜牌跟现在的这张也很相似。
怪不得,当时他有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原来――原来――
“烨,你还好吧?”风满楼担心地望着成烨没有血色的脸。
目光渐渐放在风满楼身上,许久,久到时间仿佛静止流动时,成烨才开口,他坚定的说道:“满楼,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报仇的。”
“烨……”看着成烨眼里坚毅的光芒,风满楼突地感到一丝不安。
“满楼,你刚刚所说的话我会记住的。只要我一报了仇,就给你发出信号。”脸色惨白的成烨一脸的坚定,看起来有些诡异。
“好了,满楼,这个地方不是你可以多呆的。趁他们还未发现,你快些离开吧。”
“烨,你真的没事?”成烨诡异的平静令风满楼不能放心的离开。
“我没有事,虽然受了些打击,不过,我还没中用到会从此绝望吧?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还没为我的家人报仇,不是吗?”成烨冲他笑了一笑,随后又道,“好了,满楼,你快离开吧。”
看了成烨好久,风满楼才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先离开。――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发现了。”
“好,我会的。你离开时也要小心。”
风满楼应允,给了成烨一个紧窒的拥抱,最后说道:“烨,为免节外生枝,越早下手越好。”
“嗯。”
得到成烨的回答,风满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芷园,想办法离开了承适王府。

当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时,成烨再也支撑不下去,瘫倒在地上。
看着风满楼忘记拿走的令牌,成烨的记忆回到了七年前,那张宣判满门抄斩的圣旨来到他家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成天宇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定满门抄斩。成天宇已于今日辰时在午门被斩,成氏满门,押进天牢,明日申时押至刑场决。钦此!”
这一份圣旨顿时让成家一片哀鸿,他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怀有五个月身孕,肚子凸出的苏迎雨浑身冰冷地倒在他的身边。
没有给他们时间反应,一大帮的御林军已经把他们一个一个拉起,准备上铐。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混乱,他转头看去,看到了母亲倒在了地上,而她的嘴角,一丝血液蜿蜓流出。
他想扑上去,想知道母亲怎么了,想过去扶起她,但,他被人押住了,不能动弹。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看我娘,放开我啊!”他悲痛的咆哮,但得到只是不知谁的一句,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遗体被人抬离眼前,一点一点消逝――
耳边,家人的悲呼竟是这么的虚无、缥渺――
没有人知道苏迎雨是怎么抢过御林军佩带在身上的剑的,当他察觉时,她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
“小雨,你干什么?”他惊骇地瞪圆了眼,望着站在不远的妻子。
“对不起……”她泪流满面,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行为震惊了御林军,但,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苏迎雨已经用手中的剑往脖子上抹去。
“不要啊――”他骇然惊呼,不顾一切地挣开押住自己的士兵,向妻子倒下的身子跑去。
他抱住她倒下的身子,心惊胆颤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
天气很热,但怀中的人的身躯却那么的冰冷。
苍白的嘴唇,流出的血分外的刺眼。
“对不起……对不起……”晦暗的眼中,盈满着清澈的泪水。
“烨……真的好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他痛苦地呐喊着。
“……对不起……”没有解释,只是眼角的泪珠不断的坠落,“……对不起……”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他的泪,他的泪也流出了眼眶――怀中的人的体温更低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你一定要活下去――求你――活下去――”
用力抱紧已经羸弱的躯体,就像在抱住最后的一缕希望。
“你死了――死了沐宇怎么办?――”
“沐宇?孩子?”泪水迷蒙的眼稍稍睁大了些,但很快地,开始合上、合上,不停合上。
“不要!你不要闭上眼睛啊!”他心胆俱裂地摇晃她,拼命摇晃她。
“对不起……烨……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们见不到了。”
“不――”他声嘶力竭地嘶喊,声音惊天动地。
她闭上眼了,永远的闭上眼了。
“不要!不要!你们为什么?为什么都离开我?不要啊!”
“什么见不到,只要你张开眼――张开眼睛――”
“张开眼啊!”
“你说过,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要为我生下好多好多孩子,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的――你说过的!”
他的泪滴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滑落。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没有温度的脸,泪滴出,再止不住。
“你骗我,你是个骗子,你骗我!”
“啊――啊――”
他仰头,痛苦的大吼着,那痛彻心扉的吼叫,震痛了每个人的心。
然后,他拿起躺在妻子身边,染着她的血的剑,抱住怀中已经停止呼吸的人,冲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砍去。
“是你们,是你们,都是你们!――”
他吼着,悲痛欲绝地挥着手中的剑,斩开恶魇一般不断地砍去,仿佛这样,可以让这场噩梦远离自己。
而他的怀中,是他的妻子还有――孩子――
他紧紧抱住,怎么也不放开的妻子――的尸体。
他已经狂了,面对诸多的剧变,他的心已经被绝望覆没,只剩下撕裂心扉的痛。
绝望之痛。

他被人制服了,有人想用刀刺向他怀中的人,他下意识地去挡,然后,被刺伤了。
他倒在地上,眼前,剑在阳光下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这些光芒不断地划在他的身上,割裂他四肢的筋脉,让他不能再挣扎。
躺在地上,他静静地睁着眼睛,望着当空的太阳,那万般明媚的光芒――
然后,光芒消失于他的眼前,他昏过去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如同他的心,死寂的黑暗。

颖远益一脸悲痛的望着动也不动,如同木偶一样的成烨,声音沉重地说道:“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他没有抬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
颖远益眼露悲切地望了他一阵子后,便对身后的人说道:“可以了,把他抱到另一间牢房里吧。”
站在颖远益的身后,一身狱卒装扮的人立刻抱起成烨,把他带到天牢里最的一间牢房。
“好了,把那个替身关到关住成烨的牢房里。”看到成烨已经被安放妥当,颖远益又道。
这时,这个人把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放到了成烨原先呆在的牢房里。
当这个人把一切都做完,颖远益给了他一袋分量很重的银两:“喏,这是银两,你一定要保证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脸露贪婪的人一边接过,一边唯唯喏喏地答道:“是是是,小的知道的,大人您就放心吧。那个死刑犯小的已经给他喂下迷药,就算明天到了刑场,他也不会醒过来。”
“嗯――那,成烨关在另一间牢房里没有人会认出来吧?”以防万一,颖远益问。
“不会不会,小的已经帮他改了一些装扮,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那就好,明天晚上我就过来要人,要是他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这个人不断哈腰说道。
“那我就离开了,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是是是――”
得到他的应允,颖远益便掉头离开了。
留下永无止境的寂静,死狱一般没有生气的寂静。

层层锁的皇家大牢,一堵高墙隔绝人世。
如血般艳红的火舌照亮了狱,却照不亮已然麻木的眼睛。
火,热得就快要把身子灼伤,却伤不了最,因为心已成死灰。
不是绝望,是心死,心死空留壳,身独生……

脚步声扰乱了平静,风吹散了火,开锁的声音牵动不了死去的心,
任由尖细的声音渐传渐近:“圣旨到――”……

一张圣旨,便把天牢里的人接到外面,行刑斩。
没有被斩的人,也在等待,被行刑的时候。
心已死去的他,也在等待――
但他等来的,是被人救出天牢。
从那戒备森严的天牢中救出。
心都死了,他不知道他还要用什么理由活着。
不知何时,耳边谁的一句:“你要活着,如果恨是你活下去的理由,那你就恨!”
恨?
该怎么恨,用什么恨,恨谁?
他不知道,于是他继续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下人说封展洛来找他,去大厅时却一个人都没有。
觉得有些怪异,想了一想后,焱影便马不停蹄地来到芷园,他以为来的人可能是易容成封展洛的风满楼。
但他来到房子里后,却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再找了一下,才发觉成烨已经躺在床上睡着。
觉得自己太多虑地笑笑,焱影坐在床边为成烨盖好被子。
情的看着成烨有些苍白的睡脸,焱影知道是昨夜自己的纵情造成的,有些内疚又有些满足。
“烨……”情难自禁地,焱影在成烨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再看了成烨好一会儿后,焱影起身离开。
有些事,他还得去解决,到了午餐时间,他再过来。
焱影并不知道,当他走出房间再关上门后,成烨张开了眼睛,用憎恨的目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见到候在芷园外面的韩笙后,焱影口气森冷地说道:“韩笙,你多派几个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封展洛的尸体。”
韩笙一听,微拧眉:“主上,你的意思是……”
“今天来找我的人绝不会是封展洛,因为我已经给了他回雨山城招集武林人士的命令,他是不会再回来的。这来王府的人用的是封展洛的令牌,令牌对于组织的人都是人在物在,人亡物亡的,现在令牌到了另一个手上,那就是,封展洛已经死了。”
“不管那个人是谁,封展洛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他的令牌就没有用了。你马上发放消息到组织里,从此,封展洛在组织里消失。”
“不能再让那个人用封展洛的令牌混入组织。”
“是。”韩笙一得到命令,很快便消失在焱影眼前。
站在原地,焱影冷酷一笑:“既然有胆子杀了我的人混进承适王府,你就准备承受我的追杀吧!”

18
风满楼一回到客栈,就看了房翔倚在门前,目光难懂地望着他。
“我还在想,要是你再不回来,我是不是该去承适王府收尸。”
风满楼一走到他面前,房翔便调侃地说道。
“我有这么不中用吗?”风满楼撇嘴一笑。
房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心情不错嘛,见到成烨了。”
“嗯。”风满楼笑着点头,便越过表情怪异的房翔走进了屋子,同时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应巧巧。
应巧巧一看到他,面露喜悦地站了起来:“风大哥,你回来了!”
“是的。”坐到凳上,风满楼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且还得偿所愿,高高兴兴回来的。”这时,跟着走进屋子里的房翔坐在了风满楼的身边。
应巧巧听到房翔这么说,便问风满楼:“风大哥,你见到成公子了?”
“是的。”风满楼喝了一口茶水,才回答。
“那你一定把东西都交给他了。”应巧巧坐回了椅子上。
昨夜风满楼进进出出的忙了一个晚上,应巧巧问他干什么,他说要准备一些东西给成烨。
“对,都交给他了。”
“是什么东西?”房翔插话。
“毒药,跟信号弹。”放下茶杯,风满楼回答。
“毒药、信号弹?!”房翔不甚了解地扬起了眉。
笑笑,风满楼想了想后,才说道:“毒药,是用来给那个人吃的。那个人毒发身亡后,烨就拉开信号弹,我便马上赶过去,带他逃出来。”
房翔一脸惊讶:“哇,万全准备啊!”
即刻,他压低声音对风满楼说道:“风兄,你怎么肯定成烨一定会成功?”
风满楼脸色一黯,没有回答。
风满楼的异样反应让房翔与应巧巧纳闷的面面相觑。
“风大哥……”
“那个人已经把烨身上的药材都收走了,他一定不会想我会给烨毒药,更不会想到烨会对他下毒,所以……成功率很大。”风满楼断断续续地回答。
“这样啊。”应巧巧相信了他。
房翔却目光沉地看着他,他知道风满楼一定有事情在瞒着他们,不过,他要是不想说,不管怎么逼他都没用。
房翔苦涩一笑,怕人发现,便用饮茶的动作挡住。
“成烨出来后,风兄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风满楼不能理解房翔突然说出的话的意思。
顿了一下,房翔垂目看着手中的茶杯,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变化:“我是说,成烨被救出来后,你――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跟他做朋友――一般的朋友。”
风满楼一怔,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他沉思。
应巧巧看到他们这样,不甚理解的视线来来回回在他们身上转,她刚想开口问,风满楼便已开口: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烨一出来,我便向他表露我的心迹――”
房翔陷入长思。
“不管他接不接受,至少我要告诉他,我的心情。”笑笑,眼睛中坚定的光芒在闪耀。
“你们在说什么啊?”风满楼一说完,应巧巧便问道。
风满楼笑而不答,他感到莫名地看了一眼突然间沉默不语的房翔后,却转头问应巧巧:“应姑娘,心情好一些了吗?”
应巧巧一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她点点头:“好多了,多亏了房翔。他真是安慰人的高手呢,三两下就让我心中的阴影散掉,重见天日了。”
风满楼同意她的话:“没错,房翔的嘴皮子功夫,我看啊,可能比他的打探功夫还厉害――”
说到这里,风满楼突然想起什么,他转头问房翔:“房翔,你昨天不是去打听消息吗?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啊?”
听到风满楼的话,房翔一愣后猛地抬起头:“啊,我差点就忘了正事了。”
随后他目光如炬地望着风满楼:“我的确打探到一些事情,一些事关国家的事情!”
“事关国家的事情?!”风满楼与应巧巧不约而同地说道。
“对。”房翔一脸正色地点点头。

确定了没有人在门外偷听,房翔才把昨夜他遇上的一切告诉风满楼他们,说完后,风满楼与应巧巧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啊――”许久,应巧巧才呐呐地道,“卖国――”
房翔倚靠在窗前,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听到后,觉得没有什么可意外的,这的确很像是这个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听罢,风满楼拧起眉,问:“房翔你真的没听错,昨天晚上你跟踪的那个路人就是敌国派人与凌承适打交道的人?”
房翔笑着反问:“风兄,你觉得以我的能力,会出错吗?”
风满楼缄默。
“可是,房翔你昨天不是还说,那个人不是为国家做了很多好事吗?他肃清朝廷里的很多奸臣,任命很多为民着想的人才――什么什么的。而且,就算他想把国权卖给敌国,他也没必要把这么多的武林中人召集来京城啊。”应巧巧一肚子的疑问。
房翔讽刺一笑:“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因为卖国的这个罪名,他要安放在当今皇帝头上,现在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想向世人证明,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有参与。”
“你们想想,要是我们不知道他的本性,我们会怀疑这么一个为国着想的王爷是个卖国贼吗?”
房翔的话让应巧巧无语。
房翔接而说道:“至于那些被召集来京城的武林中人,我想,那个人也是想让他们见证,皇帝才是那个‘真正’的卖国贼,毕竟泱泱一个大国,武林中人占了不少……”
“不,应该不止是这样。”沉默了一阵子的风满楼突然插话,让房翔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风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见解?”
“见解到不是,只是推论。”
风满楼一边思索一边回答:“在那个地牢里,我曾经听凌说过,凌承适之所以想要颠覆朝廷是因为他极其憎恨皇帝。如果是这样,事情反而有更合理的解释。”
“凌承适卖国,他把罪名安在皇帝的头上,到那时,皇帝一定会是众矢之的。不但会遭百姓唾骂,更会在平日虽不涉朝政,但却忠心护国的武林中人中引起喧然大波,更甚者,他们会冲进皇宫,杀了卖国的皇帝……”
“借刀杀人。”听完后,房翔静静地吐出一句。
“不但让皇帝做一个千古罪人,更让他被愤极的民众杀死――好狠啊!”应巧巧吃惊地用手捂住了嘴。
“房翔,你有没有打听到,那个人要在什么时候把国权卖给敌国?”
“这我就不清楚了。”房翔回答风满楼,“我昨天跟踪那个敌国派来跟凌承适打交道的人,一直跟到了城外的一家小客栈里。才知道他们大概有五六个人,至于凌承适要与他们的君主做卖国交易的事,我就是由他们的口中知道的。”
“远青枫交给那些人的信,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不过是要给他们的君主的。”
风满楼思许久后长叹一声:“这样的话,我们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阻止。――只期望烨能在凌承适把国玺卖给敌国前,下手。避免我们的国土落入敌国手中。”
风满楼的话后,再没有人说话,他们都陷入长思中。毕竟,这种出卖国权的事情,从来都只是在书面上看过,哪有亲身遇上时,那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以及,就算知道,却无能为力的空虚。

听完韩笙的汇报,焱影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对韩笙说道:“找不到封展洛的尸体,那就算了。只要我们知道他已经死了就成了。”
“――可是,主上。我们还需要冷涣云的身份――”
“啊,我知道。计划中,冷涣云还起着一个关键的作用。”把玩手中的王器,焱影淡淡地说道,“把国玺卖给哈登国的事情宣布出去后,那些武林中人一定会非常的震惊与愤怒――但却不一定会杀进皇宫,再怎么说,对于擅闯皇宫这件事,一定会让很多人有所顾忌――”
“想要让一盆火燃烧得更旺,就得加点油,冷涣云就是油。只要他这个在江湖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人在武林中人已经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里加上这么一点油――”
焱影冷酷地笑着:“他的一句‘杀了贩卖国权的狗皇帝’就会让气愤的人更加生气,会气到不顾一切,冲进皇宫,杀了那个卖国贼泄愤。”
原来,风满楼的推论的确是正确的,只不过,他的推论中少了冷涣云。
“可是主上,封展洛已经死了……”
焱影不以为然地说道:“封展洛只是一个替身,他死了,我们可以再找。”
韩笙无语片刻后,他问:“主上,您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把一直把玩的玉器放在桌上,焱影回答:“没有,本来我是想让远青枫假冒冷涣云的,不过他还得帮我跟哈登国的君主传信――所以,想了想,还是你找吧,本来,组织里的人事,一直都是你打点的。”
“那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找个信得过的人顶替封展洛的位置,假冒冷涣云。”
看着韩笙平静的表情,焱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焱影的书房里传来了敲门声,焱影目光一凛,沉声问:“谁?”
“焱影叔叔……”是景儿,可是,不知道怎地,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示意韩笙从窗户跳出去后,焱影才过去开门,他一打开门,景儿就扑到了他的怀中,大声哭泣。
焱影一惊,抬起他的头一看,果然看到景儿满脸的泪水,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是什么事让极少会哭泣的景儿哭成这样?
焱影把目光投向站在景儿身后的雪团,没想到它也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焱影叔叔……”景儿悲伤地啜泣着,“爹不要景儿了。”
“怎么可能?!”焱影一愣。
景儿的泪水越流越凶,黑黑地大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他哽咽着回答:“景、景儿去找爹,可是爹都不理景儿……”
“可能是你爹心情不好。”焱影把他抱入怀中柔声安慰。
“爹从来都没这样子过,景儿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景儿……爹还、还让景儿不要再去找他……爹不要景儿了……”一说到这儿,景儿的泪如泉涌,淅沥哗啦地流了出来。
“景儿不哭,景儿不哭哦。”心疼从没哭得这么伤心的景儿,焱影知道成烨一定是说了什么气话才会让景儿哭成这样。
可是,成烨这么的宠爱景儿,他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把景儿骂到让他哭得这么伤心――
一丝丝的不安方涌上心头,焱影立刻认为是自己多虑。
想了许久,得不出结论,焱影便不再想,把心思全用来安慰景儿。
景儿最后是哭累了,抽噎着,嘤嘤泣泣睡下的。
虽然用脸巾帮景儿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但景儿哭得红肿的眼睛让焱影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着。
把景儿抱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雪团也在同时跳上了床,趴在景儿的枕边缩蜷身子躺下。
见景儿睡得沉,焱影便起身离开房间。
他得去找一下成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成烨时,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直到他蹲到他的面前,他还在发呆。
“烨……”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他依旧没有血色的脸,“烨……”
听到他的召唤了吧,成烨把视线一点一点地放在焱影的身上。
“烨,你怎么了?”望着成烨无神的眼睛,焱影担心地问。
“我刚刚……刚刚……”成烨神情有些恍惚,他喃喃地说了几句后,倏地握住焱影的手,“景儿哭了,我把景儿骂哭了……”
看到成烨眼里的懊悔与痛苦,焱影心疼的把他搂入怀中:“没事,景儿不会怪你的,他那么爱你――他一定知道你是无心的――”
“不――”成烨推开他,悲痛地吼道,“我是故意的,我不想见他!我想让他离开我!”
“烨?”焱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失控的成烨。
怎么了?怎么了?他在心中一直这么想,他想过去抱住成烨,但他依旧推开他。
“可是,他哭了……他哭了……哭得我的心都痛了,裂开一样――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后,成烨无助地抱住身体,眼眶红了起来。
“烨,你怎么了?”再也忍不住,焱影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不让他挣开,紧紧锁在怀中,“你到底怎么了?”
挣脱不开焱影紧窒的怀抱,成烨倒头靠在他的胸前,泪水滴到他的衣襟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好累,好难受……”
“有我在,烨,有我在――”感受到成烨的无助,焱影更是用力抱住他,他的泪水滴一,就穿透他的心一,“你做不到就让我去做,我什么都帮你做。”
焱影给的温柔太恐怖,它会侵蚀人的意志。
成烨因为他的情,泪再止不住,他不再抗拒他的怀抱,他紧紧抱住他。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子安排――为什么你要爱上我――”
他哭着,喊着,泪水把焱影的衣襟打湿了一片,也让焱影红了眼睛。
“为什么我想要恨你却恨不了――可是事实让我不得不恨你――”
“为什么啊!”伤到最,成烨握紧拳头狠狠地打在焱影的胸膛上。
没有移开,同样悲伤的人任由痛苦的人把心中的痛,一个一个打在他的胸前。
哭累了,喊累了,打累了,他倒在一直静静任他发泄的人的怀中。
好温暖的怀抱,这么全心全意的温暖,这么全心全意的爱,这一刻,成烨竟是这么刻的感受到。
可是,这份温暖却是建筑在他的家人的尸体上的,让他享受的同时感受心惊胆颤的恐惧。
到底该怎么办?
他惘然。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够逃脱眷恋与仇恨交错的情感?
他为此疲惫万分。
抬起头,他望进他总是饱含情的目光。
他知道,他永远都给不了他这种爱,因为他刻骨铭心的爱已经给了别人。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为此付出了真情。
他知道,这种真情,他再也拿不出,为了那刻骨铭心的爱,它已经耗损到枯竭。
……是啊,已经枯竭的感情还要怎么萌发。
枯了就散了吧,散了就离开吧――
离开了,就不用再承受这种煎熬了。

19
第二天,阳光明媚的一天。
焱影是被人吵醒的,吵醒他的人是韩笙。
韩笙知道他们在休息,于是叫唤的声音很小,可是却能够让一向机警的焱影知道。
所以,焱影被吵醒了,在他怀中的成烨却依旧沉睡。
小心翼翼地让成烨离开自己的怀抱,帮他盖好被子,穿上外衣后,焱影才出来开门。
怕吵醒成烨,他开门的动作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没有让韩笙在门外说话,焱影让他跟着他走到芷园外头后,才问他:“什么事啊,要一大早来找我?”
“主上,出事了。”韩笙眼睛中露出了些许慌张。
“什么事?”见到韩笙这样,焱影知道这事一定是大事。
“城里到都张贴了您准备通敌卖国的告示。”
“什么?!”焱影一听,震惊莫名,“这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一得到消息便已派人去查,现在还没有消息发回。”
焱影神色一冷,一边匆匆往大厅的方向走去,一边问:“现在城里的百姓是什么反应?”
“半信半疑。”韩笙紧紧尾随住他。
“那就趁他们还没全信前把事情给压下去!”焱影愤恨地说道。
“属下已经派人去做了,还有,张贴的告示属下也已经让人去清除。”
焱影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韩笙,你做得不错。”
“属下只是尽力为主上办事。”
目光望向前方,焱影眼中充满了嗜血的冷酷:“这的事情我一直做很隐密,到底是谁把它泄露了出去,等我找到了这个人,我一定严惩不殆!”
“主上,我们的事情已经泄露了出去,我们是不是要改计划?”
焱影无语,他跨进大厅,坐上位置后,他才说道:“只要事情能压下去,就不改了。只要让那些武林莽夫相信通敌卖国的是贪图享乐,无心涉政的皇帝就成了。”
“是。”站在焱影身边的韩笙略一颔道。
低头思忖了片刻后,焱影说道:“韩笙,派人把凌杀了,不能再留他了。”
“他知道我们的很多事情,现在又是非常时机,我不想再多出什么乱子。”
“是。”
“马上去。”
“属下领命。”说罢,韩笙转身离开。
望着韩笙离开的身影,焱影再陷入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感到不安,强烈的不安……
――希望是他多心了。

街中角落,还是一身大叔装扮的房翔把手中一大沓的告示交给一个乞丐,随便还给了他一些钱两。
“喏,这是钱,你一定要把这些告示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知道了吗?”
得到乞丐连连应允后,房翔满意地点点头,让他离开了。
这时,又有一个乞丐进来了,房翔一看身边,已经没有告示了,他只能无奈地冲这名乞丐耸耸肩。
随后他离开了这个地方,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客栈里。
他一回到客栈,看见他的应巧巧便冲他叫苦道:“房翔,我已经写了一天一夜的告示了,可以休息了没?”
“可以了,可以了。”房翔笑着坐到凳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的这句话不但让应巧巧如释重负,也让一直低头写字的风满楼松了一口气地停下笔。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风满楼一边揉揉写了一天一夜的告示后,酸痛不已的手臂,一边问他。
“呵呵,整个京城的人现在都知道凌承适准备把国玺卖给敌国的事了!”房翔兴味盎然地说道。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房翔神神秘秘地说道,“就是让风兄你扮成冷涣云的样子。”
“什么?”风满楼不解地扬起了眉毛。
应巧巧也是一脸好奇。
“封展洛已经被应姑娘杀死了,就是说,现在冷涣云是一个失踪的人。所以现在,不管谁假冒成冷涣云,都没问题。”
“为什么要假冒成冷涣云?”风满楼依旧不解。
房翔解释道:“你们想想,虽然无凭无证,但我们让人张贴在城里的告示已经让京城里的人都对凌承适通敌卖国的事半信半疑。这种时候,人们一定有一种强烈的,想知道事实的欲望。”
“要是在这时,一个有号召力的人呼出给我们一个事实的口号,你们想,京城里的人,不管是武林中人,还是平民百姓,他们会不会挤到皇宫里,要皇上给他们一个交代――”
话在这里顿了顿后,房翔继续说道:“到那时,全城哄动,皇上一定不得不出来给全城的人一个交代,一定要彻查承适王府。到时凌承适就算狡诈的没有落下什么把柄,身负是非的他,也不会再得到重用,到那时,手中不再掌握大权的他,要怎么通敌卖国?”
听罢房翔的一席话,顿时让风满楼与应巧巧佩服得五体投地。
“房翔,你好厉害哦,才一个晚上,你就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应巧巧不禁拍手叫好。
风满楼也微笑着点头:“不错,这么一来,凌承适的势力也被剥减了不少,到时,他想要重振旗鼓也要上不少时间。”
“嘿嘿!”被人这么夸赞,再是怎么大大咧咧的房翔也觉得不好意思,“哪里哪里。”
嘿嘿笑了片刻,房翔便敛起了笑容,正色道:“好了,风兄,趁凌承适还没有防范前,你就易容成冷涣云的样子混到那些被号集来京城的武林中人里去,来个煽风点火。”
“好。”风满楼说罢,即刻动身。

“什么?!”再抑制不止,焱影震惊地吼道,“冷涣云出现在了京城里,还召集了京城里的人要到皇宫前向皇帝讨个交代?!”
“是。”韩笙心中的惊讶也不比焱影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可恶!到底是谁在跟我做对!”焱影气极地把身边的茶几打成一堆碎木。
“主上,我觉得您必须到皇宫里一趟,皇宫现在也乱了,那些朝中元老说什么也要见皇帝,他们想要强行进入皇帝的寝宫――”
焱影的手用力地握住,手筋一根根暴跳了出来,他闭上眼,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
当他张开眼时,眼中的寒冷令沉稳的韩笙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现在,就去皇宫!”
没有声调的话,冷到冻结所有。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坐在马上,正要策马前往皇宫的焱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王府大门前时,便停下了动作。
“主上?”策马跟在焱影身后的韩笙不解地回头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出现在大门前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他的出现之所以会让焱影有这样的举动,只因为,这个下人是焱影专门找来侍候成烨的。
焱影吩咐过这名下人,只要成烨做出了什么异样的举动,就马上向他禀报。
这件事,韩笙也知道的,所以他有些不快焱影为了成烨一个人拖缓去皇宫压制动乱的时间。
“什么事?”当这名下人来到跟前时,焱影淡淡地问。
这名下人冲焱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后,才恭恭敬敬地回答:“禀报王爷,成公子一直呆在房里没有出来,也没有吃早膳,小的去敲门,他一直都没有回应。”
“是么,可能是他还在睡……”本来还不怎么不以为意的焱影倏地忆起成烨昨天的反常,同时停下了说话。
思忖片刻,焱影翻身下马。
“主上?!”焱影的举动让韩笙一怔。
焱影回头,对坐在马上的他说道:“韩笙,你先到皇宫里去,我随后就到。”
“可是……”
“韩笙,你质疑我的命令吗?”焱影的声音突地变得冷冽。
“属下不敢。”韩笙忙道。
“那就你先去,我很快便会跟上你的。”
“是。”不敢再有二话,韩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后,策马先行离开。
看了一眼离去的韩笙,焱影便快步往芷园的方向走去。

利用冷涣云的身份把京城百姓的情绪煽动到最高点,并向皇宫泉涌而去后,风满楼悄然从人群中退离。
一来到与房翔他们集合的地方,风满楼便扯下了带在脸上的人面具。
“不错嘛,风大哥,你扮演冷庄主,扮得很像啊!我差点以为是冷庄主复活了。”早就候在一旁的应巧巧兴奋地说道。
“那也是应姑娘你把冷庄主的特征形容得很好,我才能扮演得惟妙惟肖啊!”风满楼面带着笑容,把应巧巧送给他的赞扬又给她送了回去。
“哪有,还是风大哥你厉害!”
“我再怎么厉害,没有你的帮助也只是一事无成。”
“怎么会,是风大哥你谦虚了――”
“是应姑娘你过奖了……”
“得得得!”一直默站在一旁的房翔再也忍受不了他们一来二去,没完没了的对话,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横亘在他们面前,制止他们继续对夸。
“你们还有完没完,夸来夸去也没中主题。你们也要好好想想,要不是我房翔想出的点子,你们就算扮演得再多,形容得再好,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应巧巧与风满楼相视一笑,随即举步离开,仿佛没有房翔这个人般,头也不回地离开。
“喂,你们两人,太不够意思了吧。好歹我房翔也算出了一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不说句话不打紧,居然还对我不理不睬――喂喂喂――喂――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一边气恼地鬼叫着,房翔快步他们离去的方向冲去。
“你们这两个无情无义的人――等等我啊!”

焱影一来到屋外,举手正欲敲门,想了想后,干脆直接推门进去。
门没有反锁,焱影轻轻一推,门便被推开了。
一推开门,焱影便看到了坐在正对大门的圆桌前的成烨。
门一被推开,成烨举杯喝茶的动作一顿。当他看到推门的人是焱影时,他继续喝茶。
焱影皱起眉毛,他快步上前取过成烨手中的杯子,品了一些茶水。
当他感到冷冷地冰水流进嘴中,迅速麻痹舌头时,他心疼地问成烨:“想喝茶就让下人们拿热茶来给你啊,干嘛喝这些隔夜茶?”
说罢,他把摆在成烨面前的茶壶茶杯推离成烨,随后他道:“我去让下人拿一壶热茶过来。”
“不用了。”头也不抬的成烨拉住焱影。
顿了顿后,他神色恍惚地说道:“……已经够了。”
“不行,还没吃东西就喝了这么冷的茶水,你会觉得难受的。我让下人准备些热茶,让你暖暖身子。”焱影以为成烨说够了是已经不想喝茶了。他冲他温柔一笑后,轻轻松开他拽住自己衣袖的手,却在预备走出门外喊人时,被掉在成烨位置下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他把东西捡起来时,才知道是一张四方形的纸。
纸上什么也没写有,也被折出了印子,觉得这不过是一张废纸的焱影本想皱成一团丢到纸筐中,又因脑中突然闪过的一个念头把这张约莫手掌大,呈正方形的白纸敞开,放到鼻子上嗅了起来。
焱影会这样是因为这张纸类似那种用来包裹药粉的纸,他会这么谨慎也是害怕成烨会利用药材来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嗅到什么怪味,但他仍不放心地把方才被他推至一旁的茶壶拿到面前,打开盖子。
茶壶里的茶水已经所剩不多,焱影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什么异样,便放下茶杯,笑着向成烨望去:“烨,我马上就让人把热茶端来――”
笑容僵住,焱影瞪大了眼盯着一条血丝由成烨的嘴角流出。
“烨,你……”脸色惨白的成烨嘴角流出的血液分外的醒目,让焱影惊呆得一时间忘了反应。
成烨嘴角的血越流越多,他抬起视线,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随后,他支撑不住地倒下――
“烨?!”焱影惊骇地冲过去抱住他,也在同时发现,不止是嘴角,血从他脸上每一个窍孔里流了出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快来人啊!”震憾惊恐着,脸色狞青的焱影很快便抱起成烨,想冲出门外,叫人把大夫来。
知道了焱影的意图,成烨痛苦地伸出手,竭尽全力地拽住焱影的衣襟,他用非常缓慢声音断断续续说道:“……没有用的……因为这种毒药,没有解药……”
“……什、什么?!”焱影一愣,死死地盯住怀中脸快被血液模糊的人,“你说什么,没有解药――”
说到最后,焱影全身难以控制的颤动不已,心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地刺入。
“没有解药那你吃它干嘛?!”他痛愤地吼道。
成烨笑了,淡淡地,没有任何掩饰的笑:“因为我想死。”
焱影伸出微颤的手小心翼翼地碰触沾染住成烨脸上的血:“为什么要死……”他的声音,含着恐惧的颤抖和害怕的哽咽。
“你不要景儿了吗?你愿意丢下他一个人吗?”
成烨一听,张开口想说话,血顿时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啊――啊――不要动了,不要说话了,烨,不要――”焱影见状,泪水从他渗满痛苦的眼里流了出来。紧紧抱住成烨,他绝望般的嘶喊着。
他眼中的泪滑过他的脸颊,滴到成烨染血的脸上,融合。
成烨挣扎着,说话。尽管他每说一个字,血液便从他的嘴里涌流而出:“――景、景儿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跟小、小雨的孩子……”
“烨,你?!”焱影含着泪的眼盯着满面鲜血的成烨,“你已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想起来了――还知道了,小雨――是你派去的人……陷害我家的人……”
焱影绝望地闭上了眼:“所以你报复我,用这种办法报复我!”
“……是。”成烨又笑了,他的脸,顿个窍孔都在流着血,他此刻的笑容令人心惊到恐惧,令焱影悲绝到心剧烈的抽痛。
更用力地把怀中气息越来越弱的人抱住,焱影眼中的泪仿佛拥有意识一样,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地滴在成烨的脸上,身上。
“可是,可是你答应过我,永远不离开我的,你答应过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骗我!”
成烨一直拽住焱影衣襟的手,收得更紧,他扯着他的衣服,想抬头对焱影说话,想拉下焱影让他听他说话。
“小、小雨也说过……要跟我永远在一起……可是她骗了我,她离开我了……唔!”
“烨?!”焱影惊慌地看着成烨倏地变得扭曲的脸,“是不是很痛,我帮你用内功疗伤,我要救你,我不准你死,我不要――!”
“没有用的――你越是这样,它、发作得越快……”
“那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啊!我不要,我不要!”泪,流得更凶了,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没有尽头的流下。
“……是不是很难受……小、雨死时,我痛得只想用死摆脱……”
“――报仇,不一定要杀了你――报仇,就让你尝受到绝望的痛苦……”
“现在,我终于能离开了……是、是不是很痛苦……啊,这样,就是报仇了……”
真的是报仇吗?为什么说这话的人眼里,没有一丝复仇的喜悦,反而悲伤?
“报仇――”他的话,令痛哭的人心痛到几乎失声,“没错,你报仇了,看到你这样,我就已经绝望到无以复加!所以,够了,不要再这样子了,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够了,不要再流血了!――我好痛,看到你这样,我好痛!啊――”
把脸埋入他的肩窝,以为不看会好过些,不看他满脸的血,身体就不会这么痛了……
“……我一定要离开……活着,好痛苦……”他渗透血丝的阴晦眼睛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我不准,我不准!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准你离开!你以为用死就能摆脱我吗?不可能!不管是天上天下,不管是地府还是炼狱,我都会缠着你,死死缠着你!”
他猛地抬头,恶狠狠地冲他吼道,流在脸上的泪,不时滑进嘴里,又苦又涩,悲伤的味道。
成烨没有再说话,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焱影悲痛欲绝的样子,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覆上他被泪水浸湿的脸。
“焱……”气若游丝的他,断断续续,痛苦地对他说,“……我们……一起死吧……”
焱影震惊地瞪大了眼,望着怀中表情变得安详的人,随后,他用力地点头,点头。
“嗯,我们一起,一起离开。”
“一起离开――不分开――”
对害死他家上百条人命的自己,成烨会说出一起死的话,不是想报复他,而是他已经舍弃了仇恨,决定原谅他了。
因为经历过,所以成烨知道,挚爱的人死了,活着就是一种折磨。
反倒不如追随爱人一道离开人世,什么都不用承受,一身轻松。
就算焱影没有经历,光是看成烨虚弱的模样,他就快要承受不了心胆俱裂的疼痛。更别提往后再见不到成烨的日子,他该怎么办。
他原先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成烨离开,他也一定会追随,与他一同而去。
成烨突然说出的话,除了让焱影更坚定决心外,也让焱影痛苦的心得到稍许安慰。
焱影清楚地懂得,这是恨他的成烨唯一能给他的承诺,真正的承诺。
此生,他注定得不到成烨的爱,因为他的感情已经给了别人。
原以为,此生,他不会从成烨口中得到一句承诺,因为他身负灭他成家满门的血海仇,他不原谅他是人之常情,他又怎敢去妄想由成烨口中得到一句承诺?
可是,成烨给了他承诺,一起的承诺,不是他逼迫他,是他自愿说出来的,一起的承诺。
曾经对于自己而言的仇大恨,在他的承诺中,变得微不足道。
得不到爱,原谅就是救赎,承诺就是莫大的恩赐,还期望什么,感激涕零已不能表达内心的喜悦。
于是,泪水依旧涌流,是喜悦。
“好,烨,你等我,我们离开,我们一起离开,离开这个是是非非的人世,离开这注定你不会爱上我的尘土,离开――你一定要等我,等我――”
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眼睛已经在慢慢合上的成烨微微地点了点头。
焱影笑了,含着清澈的泪的眼,充满了幸福。
烨,他的烨没有舍下他,最后,他让他跟他一起离开,一起啊。
所以,不管是到哪里,天上天下,还是没有光亮的狱,他都会跟随,紧紧跟在他最爱的人身边,到永远,到世间的最尽头……
用力抱住已经合上眼睛的成烨,哭红了眼睛的焱影的目光,落到了不远灯台中,燃烧了一夜的灯火上。

镜尘大师手中的念珠突然断开,被串在一起的珠子顿时散开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上,不断滚动。
镜尘大师没有移动,就着念珠断开的那一刻的姿势,静静站住。
“阿弥陀佛。”久许,镜尘大师慢慢地念了一句,“缘已尽,就散了,只能散了……”

人群中一阵耸动,跟着人流中准备去皇宫看热闹的风满楼三人自然也感受了这份异常。
“你们看,前面冒出了好多的烟,是不是着火了–”
“啊,果然是着火了,火已经冒出来了!”
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望向不远,火舌已经肆虐着冲向天空,张狂着燃烧的地方。
没有其他人的好奇与紧张,风满楼看到火舌所的方向后,眉头不禁紧紧锁起:那个地方,不就是–
“着火的地方不就是承适王府吗?!”
这时,身边一个人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震荡他的心。
“没错,着火的地方的确就是承适王府。”
身旁的人的话响起后,风满楼便疯狂地扒开前面的人,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
“风兄?!”不明所以的房翔也赶紧冲了上去。
“房翔,风大哥!”应巧巧也想跟,但她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海中,等到她推挤着,好不容易冲出人海,房翔与风满楼早已无影无踪。

韩笙惊愕地望着承适王府的方向,那个地方,张狂的火焰直冲云霄。
怎、怎么了?!
他的心一阵惊慌,握住马缰的手不禁收得死紧,他的心里闪过强烈的不安。
稍停片刻,他咬咬牙,掉头策马狂奔–那是回承适王府的方向。
“总护法–那皇宫里的事情–”前来接应的远青枫高声喊道。
“一切都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回头吼完,韩笙便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开了。
呆呆地望着韩笙离去的方向,远青枫许久才有反应:“头一回看到总护法这么紧张,不知道王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希望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完后回头,带领一帮士卫继续前去皇宫。

“风兄!”房翔冲到风满楼面前拦下他,“你到哪里去?”
“承适王府。”一边淡淡地丢下一句,风满楼迈开步子想绕道,再被拦,“房翔,你想干什么?”
风满楼的口气急躁,房翔不可能没听出来,但他还是坚决地拦下了他,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房翔?!”与房翔拉拉扯扯一段时间后,风满楼忍不住冲他咆哮,“你到底想干嘛?!”
听到他的话,房翔一直坚定的目光开始飘忽不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面露难色。
“房翔,我没时间跟你玩沉默游戏,要是你真的没事,请让路!”没有心思去揣摩房翔的心思,风满楼口气不善地说道。
房翔抬起视线望着他,眼睛中满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复杂。
“我以为,你是故意忽略我的感情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明白过–这份感情,我藏得有这么吗?到整整十年了,你都看不懂–”
突而想起什么,房翔苦涩一笑:“啊,不是你看不懂,还是你根本没去看–成烨占据了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空间,满满地,都是他,已经容不下别人。”
“房翔,你在说什么?”风满楼不禁锁起眉头,不解地微侧头看着一脸苦涩的人。
还是那抹苦涩的笑,只不过风满楼的话,让这抹笑容更了。
没有回答,房翔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承适王府吗?我会这么做,纯粹是本能,因为我知道,你要去找成烨了,你要去跟他表白心迹了,这样一来–你这抹风,不管我怎么追逐、飞翔都再也追不上了……”
“房翔……”他把眼睛瞪得大了些,只想看清面前的人澄清的眼睛中,那渐渐裸露的切情感是什么。
“我只说一,风满楼,这一生,我只说一,因为这种义无反顾的感情,我只付出一。”
“房翔……”
有些晦暗的苦涩笑容突地消失不见,就这么一瞬,出现在房翔脸上的,是清明空尘的笑容,天地黯然失色,光芒般的笑容。
“我–”他退后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一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大声,“房–翔–爱–风–满–楼–”
“啊–你们看啊–快看啊!”
风满楼尚未有任何反应,充斥着街道的人们突然骚动了起来,风满楼的注意力顿转移到不远更加肆虐的大火上。
可他这一看,立刻惊呆了。
也几乎在同时转过头去的房翔,不可避免的,跟所有目睹此景的人一样,错愕地瞪大了眼。

被远的场面所震撼,韩笙不由得勒马停下,呆若木鸡的望着前方,许久,他才呐呐地说道:“天啊–”

“凤凰?!”站在人群中,应巧巧呆愕地盯着不断燃烧的熊熊大火中,越来越清晰的图案,“怎么会……”

“师父–师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凤凰啊!”
“什么?”静尘大师一怔,即刻往徒弟们大呼小叫的地方快步走去,当他朝徒弟们手指的前方望去时,感到震惊的睁大了眼。
“凤凰,果真是凤凰啊!”

没有错,的确是凤凰,大火把天空染成了血般的火红,浴血般的火焰中,金色的火狂烈地吐释着,形成了一对与凤凰极其相似的图案。
看起来,就如同凤凰在火焰中浴沐一般,嬉戏着,交缠着,在烈火中更加坚定对彼此的情感。
震惊,不可思议,却又这么真实的存在,不仅是凤凰,还是爱恨交织的情感,或是刻骨铭心的生死相许。
一生,一,一,就至死不渝,这是凤凰,这也是爱情,经过洗炼之后,更加辉煌。

火焰中,那对浴火的凤凰很快便消失了,但人们,还在于凤凰出现时的那一刻的惊震中,为此而惊叹。
火依旧在燃烧,没有了浴火凤凰的火焰,触目惊心的燃烧着,好似要把世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人们,这才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他们不约而同前去灭火,忘了本来目的,跑去灭火。
是的,灭火。目的虽然都不同,但都是要灭火。
风满楼再也呆不下去,他冲向前,与站在不远的房翔擦肩而过。
越过房翔的那一刻,风满楼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强烈的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很快便把这种想法抛至脑后,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跑去。
留下的房翔一动不动–他不再追上去,不再追逐,追逐那阵风。
垂下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闻他空寂的声音淡淡地传出:“风,我不会再追随你–我累了,我要离开了–离开,永远离开–”

扬起马鞭,不断用力拍打在马背上,韩笙的眼睛一边紧盯大火怒烧的方向,一边在心中祈祷。
不会有事的,不会–
也在此刻,他刻的明白了,他的所有的恨都源自心目中,那个永远笑容纯真的人的恨,他恨就他就恨,他不在恨就不在。
什么,都比不上他重要–
希望上苍能够听到他这个罪孽重的人的祈求,他愿承受一生的痛苦换他一生平安。

“风大哥,房翔,你们在哪儿啊–”
人群中,应巧巧不断在呼喊,急切紧张。
但人群中,回应给她的,都是人们急匆匆赶去救火的推挤。她一再被人推到角落,在角落里,不安地眺望。
没有回应,发出的声音,沉寂在骚乱的人海中。
“风大哥–房翔–”
不过,不久以后,她就会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缘,已尽。
有房翔,没有风满楼,有风满楼,没有房翔。

“–原来,缘中缘中还有一缘,天缘。”
望着远方烧红一片的天空,静尘大师喃喃念道。
片刻,他由手袖中取出一只珠子,这只珠子就是不久前断开的念珠中的一颗。
他把这颗珠子对照那个被大火渲染得通红的天空,看着这颗珠子在天空下,折射出的耀眼的光芒。
“–不经洗炼,如何发光,不经死亡,如何重生。”
“散了,就再结,缘尽了,就再续。信念不灭,缘分就没有尽头。”
“佛曰:涅,洗涤人世中的贪、嗔、痴、狂,从此寂静、安稳和常在。”
“重生,只有超越,只有领悟。”
“于是,凤凰涅,浴火重生。”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成施主,你们的缘经过这番洗炼,已经功德圆满,从此安宁。”
“老衲在此为你们祝福。阿弥陀佛–”

焚烧承适王府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等到大火终于熄灭时,承适王府已经化为灰烬。
看到原本辉煌的府邸变得满目疮痍,人们就一阵唏嘘感慨。
这的大火非但把承适王府烧得一干二净,也把王府的主人,那个身负是非的承适王爷焚毁其中,又或者,被烧毁的不仅仅王府的主人,因为大火熄灭之后,一个一身沧桑的人,一直徘徊其中,嘴里不停的念着:“烨,你在哪?烨,你在哪–”
他悲凉绝望的举动与话语,真是看者伤心,闻者垂泪。
直至,某天,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姑娘把他连拖带拉带走,他才不再徘徊在这堆废墟中。
至于几天前,那个承适王爷通敌卖国的传闻也在当今太子永光的亲自出面澄清下,烟消云散。
当日,也就是承适王府被无名大火焚烧的第一天,年仅九岁的太子永光站在城楼上,手举镇国玉玺,义正词严的向围在皇宫城门下的百姓说道:“王兄并不是卖国者,他忠心为国,这是有目共睹的。这几个月来,他是如何为民为国,我想,大家都是亲身体会的吧。”
“并且,玉玺一直在我手中,他从不曾拿去,这要怎么卖国!更何况,本太子虽年幼,却不是无知,怎会让别人挟持操纵!”
太子永光的一席话,说得全城百姓皆是心服口服,不但对这项谣言感到荒谬,更对这个年仅九岁的太光感到敬佩。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冷静沉着的表现,他们可以想像,长大后的他,该是如何的一位君主。
于是,那天,凤凰浴火的事件之后,人们再一喧腾。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话,一直回荡在京城中,直至天地为之震憾。

耳边,一阵嘈杂的声音吵得昏迷的人睡得不安稳,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睑,想透过迷蒙的眼睛看清身边的情况,一阵力道就在摇晃他沉重的身。
“爹、爹–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景儿好担心你,好害怕–好害怕–”
听着孩子哭泣的声音,他心中一抽,痛不可言。
努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转过身子,他才看清了哭肿了眼睛的孩子趴在床边的目不转睛都看着自己的样子。
“景–”想唤唤孩子,问他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可是从喉咙里吐出的气流热得灼痛了喉咙,他难受的不断咳嗽。
孩子一看到,连忙跑到一旁给他端来了一杯凉水。
“爹,你喝水,这样你的喉咙就不会这么痛了。”
他想伸手取过孩子举过来的茶杯,但手臂重得不听他的使唤,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爹,你身子难受,就不要动了,景儿喂你喝。”说罢,孩子把茶杯放在一旁,小心地翻身上床,坐在他的面前用一些软枕头把他的身子垫高后再拿起一旁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把举到他的唇边。
看着孩子小心谨慎的动作,他满足的笑了,脸部有些僵硬,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涩。
喝过孩子喂来的水,他真的感到舒服多了,不仅是喉咙,还是身子。
他总觉得全身像被火灼热过一样,又热又烫,炙热得难受–是不是,发高烧了?
“景儿–”虽然喉咙舒服多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喑然,还时不时感到喉咙干涩地咳了几声。
“咳、咳–景儿,我们这都是……在哪?”倚靠在床头,他的视线流转在典雅素朴的房间里,“爹怎么记不得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孩子一听,一直噙在红肿眼睛里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他趴到父亲怀中大声哭泣:“爹,景儿好怕好怕,看到你房里到都是火–景儿进去,看到你跟焱影叔叔都昏倒了,不管景儿怎么叫你们,你们都不答应,景儿好害怕–”
伸出倍觉沉重的手臂轻轻搂住孩子,他对孩子啜泣着说出的话感到茫然。
焱影叔叔?是谁?火?
“景儿,你在说什么?爹怎么一点也没印象,爹跟你一直都只是两个人而已啊,那个焱影叔叔是谁?”他轻轻捧起孩子的脸,看着孩子满面的泪水哭肿的眼,看到他心疼。
他用衣袖为孩子拭泪,虽然身体感到不舒服,但他的行动仍旧尽量放轻。
孩子一听到他这么说,显得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他:“爹,你说什么啊?你怎么不记得焱影叔叔了?”
他拧起眉,问:“爹应该认识他吗?”
“嗯!”孩子用力点头,“焱影叔叔跟爹和景儿在一起好长好长的时间了,景儿很喜欢焱影叔叔,焱影叔叔也喜欢景儿,也喜欢爹–”
孩子话说到这里,不知怎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涮涮地流下,让从未见一向好强的孩子哭成这样的他,不知所措:“景儿……”
“爹……”孩子一边抽泣,一边道,“焱影叔叔真的对爹好好,景儿见到你们时,房里的火已经烧到你们,可是焱影叔叔把爹抱得紧紧密密的–焱影叔叔被烧伤了,可是爹一点事也没有……”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孩子,他总觉得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否则,内心为何会如此空虚?
他的目光稍稍移下,看到孩子的手臂时,他急切地举起一看,问:“景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的左手臂已经被绑上一圈圈的绷带,由手腕一直延伸至胳膊。
孩子有些不敢看父亲目光炯炯的眼睛,他躲避地垂下小脑袋,呐呐地道:“景儿把爹跟焱影叔叔救出来时被火烧伤的……”
“景儿可以把两个大人从大火里救出来?”他不禁皱起眉,想象不到一个才六岁的孩怎么把两个大人移出着火的房间。
“爹,你忘了,景儿有跟焱影叔叔学过武功啊,虽然景儿把你们救出来时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景儿是把爹跟焱影叔叔拖出去的,所以不会太麻烦。”
“武功?景儿你有学过武功?”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爹,你–”孩子瞪大了含着泪的眼盯着他。
他绞尽脑汁地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他感到头痛地用手抱住头部。
“爹,你怎么了?”孩子一见,担心地问。
“没事。”他抬起脸,冲孩子笑笑。
随后,他道:“景儿,爹可能忘了好多的事情–爹记不起来谁是焱影叔叔,爹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火烧伤,爹也记不起来你是怎么学会武功的–这些,景儿可以跟爹说清楚吗?”
“爹想知道–爹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以至于失忆。”
不管这件事是好是坏,他都要知道。
更何况,在他的潜意识中,这是一件,如果他忘了,会遗憾终生的事情。

紧紧抱住孩子,他的眼渗满了泪。
听完孩子的讲述,他已经把一切都忆起。
“景儿……”他一遍遍地抚着孩子的脸蛋,“爹怎么会傻到不想要你–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你是爹最重要的孩子啊。”
“爹,你说什么啊?”孩子不解地抬起头。
“没有,爹没有说什么,爹只是想对你说,爹以后再也不会说让你离开的话了,再也不会把景儿骂哭了。”
“爹–你那天,好凶–”孩子一听,委曲地扁起嘴,泪水顿时盈眶。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爹错了,爹知道错了–”终于,他的泪由脸上滑落,为当时,自己被仇恨泯灭良知,对这么一个惹人怜的孩子说这么重的话。
“爹–”泪水滴到孩子脸上,孩子便举起手为他轻轻擦拭,“爹不哭,景儿一点也不生气–虽然当时很难过啦,可是景儿现在已经没事了。焱影叔叔跟爹说过,爹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
“吱吱吱!”孩子的话还未说完,一直不见踪影的雪团突然由屋外窜到屋子里,蹦到床上,看起来很着急地不断蹦蹦跳跳,还尖声叫着。
他不能理解雪团会这样的原因,但孩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孩子面露恐惧地对他说道:“爹,焱影叔叔–雪团说焱影叔叔快不行了–”
他一听,胸口被什么重重一擂,痛得全身麻木。
那个人,那个说会一直一直呆在他身边的人–要离开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他感到迷惘地问。
“爹,焱影叔叔为了保护爹不让爹被火烧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火–他的全身都被烧伤了,伤得很重很重–现在,焱影叔叔已经撑不下去了,爹–你救救焱影叔叔吧,救救他吧!景儿不要焱影叔叔死,不要–”
可能真的是很担心他吧,孩子忘了他也是个重伤在身的人,哭泣着,拼命地拉扯他,想让他走下床,前去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带着一种茫然的感受,他没有抗拒孩子的拉扯,挣扎着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下了床。
脚一踏地,他脚软地整了身子沉了下去。
“爹?!”孩子惊慌地瞪大了哭得红肿的眼。
他冲孩子露出一个笑容:“爹没事–来,景儿,扶住爹,我们去找他–你的焱影叔叔。”
孩子用衣袖抹去了眼中的泪,用力地点点头,面容坚决:“好,景儿扶爹过去。”
他笑着,把手搭在了孩子稚小的肩膀上,为了不让孩子承受太大的压力,他尽量自己支撑住身体。

只是隔壁房间的距离,他们走得稍嫌漫长,且艰难。
当他们终于踏进房间里时,他们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如同焱影的影子般的黑衣人,看到他的眼睛充满煎熬的血丝,看到他望着自己时,眼中的愤慨。
听景儿的讲述,当景儿把他跟焱影救出火海后没过多久,他就赶到了,当他看到焱影被烧伤,而他却完全没有事时,几乎当场就要了他一息尚存的性命。
–是焱影阻止了他,陷入昏迷的焱影像是能感受他的境一下,突然醒了过来。
“不准动他……”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陷入昏迷。
也在这句话后,黑衣人不再有想要杀了他的举动。
并且,他在把焱影带出那个火势已经停止不住的地方时,也把他跟景儿一并带离。
可能是有了焱影的命令了吧?他才会救一个一直想要害死他的主人的人。
“不准你再伤害他。”黑衣人语气冰冷。
他抬起头看着黑衣人,定定地看着,不久,他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份沉的,让人很难觉察的情感。
这种情感会让人不顾一切,正如他,把情感化为动力,尽心尽力地为焱影付出所有一样。
他看着他,许久――
他才道:“让我进去吧,这,我不会再伤害他。”
他一脸平静,只有他清澈的眼睛,闪烁着坚定,不容人忽略的光芒。
他地看着他,最后,他让开了路。
因为,他看得见,他的眼中,不再有仇恨的晦暗。
他可以相信他吧?
相信他不再会让爱他的人,为他殉情。
伤害了对他而言,不可取代的人。
没有立刻进到里面,他低下头,对一直静静扶住自己的孩子道:“景儿,爹已经没有事了,让爹一个人进去吧。”
“好。”善解人意的景儿点点头,确认他真不会倒在地上后,退到黑衣人的身边。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雪团跳上景儿的肩上,与景儿黑衣人一样,定定地注视着强撑着站立的他。
他的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位于房间,那个躺要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脸上。
他的目光紧盯着那个脸上没有血色的人,扶住身边的柱子,缓慢地进入房间。

坐在床边,他看了趴睡在床上气息微弱的他片刻后,轻轻拉下盖住他的身子的被子。
果真如孩子所言,他的受了很重的伤,整个背部都被绑上了绷带,可是,他身上的血还是由被绑得厚重的绷带中,渗透出来。
他想碰触他的伤口,当举到他背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他怕他会弄痛他–矛盾的心情。
最后,手落在了他苍白的脸上,为他挑开粘在他脸上的几缕发丝。
一定很痛吧,他的眉头就连在昏迷中也紧紧颦了起来,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
不过,看到他这样,他反而安心多了。
虽然他的伤势不容乐观,但,只要他还未连痛觉都没有地步,都是有救的。
――他会救他,他一定会让他安无佯,活着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的肩上也受伤了,不过不是烧伤,是几个小小的牙印,雪团的牙印。
伤口不是很,稍稍用药擦擦就可以了,所以这些牙印没有用绷带绑上。
看到这些小牙印,他一阵感慨–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救了他的人是他。
景儿曾对他说,当他看到他住的房间着了火时,便冲了进去,看到火已经烧到了焱影身上,过多的烟雾已经令他们两个呛到昏迷。
幸好他们呆的地方是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所以景儿找来水把焱影身上的火扑灭后,一个个把他们拼命地拉出去。
却在这时,雪团举动诡异地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最后停留在放置桌上的茶壶前,嗅了嗅后,又跑到他的面前嗅了片刻。
最后,雪团扑到焱影肩上,咬破他的肩,从中吸出一些血液,然后再跑到他身边,咬住他的皮肤,把从焱影身上的血注入他的身体里。
就这样,在他与焱影之间雪团一直持续这个动作。
景儿因为一心想救出他们,便顾不上管它,可是景儿却没想到,要不是雪团及时这么做,等时间再拖得久一些,那些毒素就会融解他的五脏六腑,到时他,一定会是回天乏术。
景儿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药材知识精湛的他知道。
“凤”本身就是治毒的圣药,吃下他的人不仅可以百毒不侵,还可以治解身上的所有毒素。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凤”被焱影吃下去之后,居然使他的血液拥有了解毒的功效。这是不管书中的记载,还是民间传说都从来没出现过的例子。
–就如同他吃下“凰”,身体就会染上其的香味一样。
这就好象什么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样。
凤追逐着凰的味道,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一半。
然后,还用自己身上的血液救了濒死的凰–
这–是不是镜尘大师所说的缘分?
还是,这就是他们已经被注定的命运?
算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决定不再恨他,正因为恨不了,所以不恨。
他想,他已故的父母亲人,一定能理解他的这种做法。
正如焱影所说过的,没有哪一个疼爱孩子的父母期望孩子成为一个罔顾一切的复仇者。
是不是要恨,恨之后得到了什么?如果是无尽苍凉,那又何必恨?
与其让自己陷仇恨的苦海身不由己,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怨怨相报何时了,他也不想让景儿陷入仇恨的渊,成为一个满心苦痛的复仇者。
–犹记得,在焱影没有出现前,他跟景儿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得让他几乎让他自己的仇恨。
只不过伤口被揭开而已,何必去摧残它,让它恶化–
等到它再结疤,长肉,要经历一段过程,这段时间,是需要人细心照顾这个伤口的。
正如自己的血海仇,不要是去恶化,还是要去补救。
要是他恨,那他就成了第二个焱影,不顾一切复仇时的焱影。
残忍,不留余地。
这样做的话,后悔的一定会是自己。
正如焱影–
所以他爱他,爱得很痛苦。
每每,他都能从他的睇视他的眼中,看到悲烈的痛苦。
他爱他,绝望悲惨的爱。
爱他的同时,承受他对他的恨,承受曾经伤害他的痛,承受他不可能会爱他的凄然。
啊,所以,当他给了他一个小小的,不算是告白的承诺“我们,一起死吧”时,他竟会为此而愿意放弃他曾经不顾一切想要的复仇。
还高兴得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虽然明了他不会爱他,但他的心里一定还在期盼,他的认可的那一刻,所以一句话,一句不算是承诺的话,就可以让他忘乎所以。
很像–很像得到了大人夸赞的小孩。
就像在他的心中,焱影强硬的另一面,存在着一个等待被大人疼爱的孩子一样。
一个怕被人欺负,所以才不得不强撑着坚强、成长,惹人怜爱的孩子。
他的手温柔地捧住昏迷的他惨白的脸,这才知道,他的脸如同他一直感觉的那样,小巧的,他的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捧住。
他的呼吸平稳而缓慢,柔弱的,就像等待被人呵护的孩子。
心中不禁产生怜惜,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醒来吧……”宁静的空间中,他的声音犹为浑重,低得如同地底传来,重得如同闷雷鸣彻,震撼人心。
“醒来后,我会告诉你,我不恨你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懂得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可是不管我怎么想,都没有想过不恨你–”
“可是,在那天,我让你跟我一起死时,你毫不犹豫地点头后我发现,原来,再怎么刻的恨,都可以用爱化解的。”
“你的恨不比我轻,可是你居然能为了我,放弃你苦苦经营了十多年的复仇计划–只为了,只为了我的一句话–一句一起死的话–”
“你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也让我感动–”
“在经历过这件事情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发觉,你已经一点一点占据了我的心–”
“只可惜,当时的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看得到你爱,知道你的痛,我的心也跟着热烈、跟着撕痛――但我一再故意忽略它,认为它无关紧要–让这种情感一再尘封在心的最–”
“人们常说,不经患难,难能见真情–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不经过与你的重生一,我不会承认你对我的爱,我看不见我心里的情感–”
“我内心的,总是刻感受得到,你的爱与你的痛的那种不可抹灭的情感。”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你能告诉我吗?”
“知道了吗?听到了吗?醒来吧。”
“醒来后,告诉我,心死过一的人,要怎么复活,要怎么去爱一个,这么为自己义无反顾的人。”
“在经历死亡之后,重新苏醒时,用复苏的情感去爱你。”
是不是听到他的召唤了呢?一直昏迷的人,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跳动了一下。
察觉到的他,微微地笑了。
他知道,他就知道,他一定会醒的。
他说过的,不管他到哪里,他都会追随。
现在,他就在他身边,他怎么会不醒来。
他能够感觉,心中不再有仇恨后,他张开眼,用情地目光望住他时,内心的满足。
他的这种情感,或许没有他对他的爱来得浓郁,但,总有一天,他的爱会与他平等。
他会等待,耐心等待,等待那一天到来。
没有止境的等待。
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他看到了,窗外明媚璀璨的天空。
透明清澈,让人心旌荡漾,憧憬无限美好未来的光芒。
再低下头,他迎上了一双情的黑眸中――
微微一笑,他把自己温热的手握住他有些冰的手,温暖它,感染它。
“醒了……”
宁静和煦的氛围中,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响起――
“醒了,就能感受新的一天,醒了,就能得到新的希望。”
那一天,他们之间,满是和谐的安宁。
那一刻,他们的手,十指紧紧交缠。
浴火涅之后,新的生命,新的情感――
在苏醒时,都能拥有。
格外珍贵。
令人珍藏。
上苍的恩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