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人生 [夏非宁&邵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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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人生 [夏非宁&邵末]
作者:小龟kame 26//1 15:7 53 收藏
1

其实一开始真没想到,那之后和这人,会有如此厚的纠缠。

看着手机上那条“今天不回来吃饭了”的信息,我用鼻子哼了下代替自嘲的笑容。其实所谓的“家”,冰箱早空了几个礼拜,就算杨理他回来也没啥可吃的。我能想像出他发那条消息时,心不在焉的表情。

以为早已习惯了,可还是有点受伤。随后夜幕降临时,我出现在了酒吧,带着点逃离的心思。

这酒吧我很熟悉,本城有名的同志吧。在认识杨理前,我就习惯了在此出入。其间还在这里打过段时间的短工,因此结识了不少圈中名人。短短几年,老板换了两个,往来的人潮来去不定。熟悉的面孔变陌生了,很快又有新的面孔出现。

而我,还在这里彷徨。

听见“邵末、邵末”的喊声,我回头看见了小佑。他说着什么有新朋友一起玩,然后就把我拉进了包厢。

土黄色的柔和光线,有修饰人外貌的奇妙效果,平日其貌不扬能看起来头面平滑,至于略有几分看头的就更不用说了。唉,我早发现包厢是个适合一见钟情、勾搭成双的场所。

所以,在看见沙发上那三个家伙时,我冷静的克制住因色欲熏心而狂跳三秒的心脏,自动在心中为每人扣去二十分灯光形象分。

“嘿嘿,我有义气吧,好味的都记得跟兄弟一起分享。”小佑在音乐掩护下,在我耳边暧昧语到,还不忘挤挤眼的邀功。

配合他的演出,我邪气的笑笑轻点他下巴:“回去大大滴有赏。”

早过了为帅哥面红耳赤语无伦的年月,比起急吼吼的小佑,我很是有仔细品味美色的闲情逸致。左手第一只,嗯,长相带几分狂野的味道,皮肤黑得很有味道,要是头发在留长寸许就更符合我的审美观了。中间那只的话,俊得连我都要甘拜下风,就是纤瘦了几分,嗯嗯,不合口味。目光继续右移……咦?!

对上那双明亮含笑的眸子时,我居然丢脸的被电到了,险些破功的脸红起来。那眼睛的主人似乎还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慢慢浮起笑容,只是这笑容似带了几分促狭。

自在的回视着那目光,渐渐竟有些迷失了……要是我对男人的理解没错的话,那足足半分钟没移开的视线,已将他的意图表露无遗了。而我只是端酒轻抿,并不打算拒绝。

“夏非宁。”他搭在后面的手臂环过我靠坐的地方,就像圈好地告诉别人此乃私人地带,莫要误闯了。说实话,有帅哥以如此积极的态度对自己表示好感,的确是件很暗爽的事。

“那你的名字?”

“邵末,”想了想再添句:“世界末日的末。”

他闻言哑笑,忽然暧昧突进,凑在我颊边轻吐语句:“如果明天世界末日降临,那我今天也要陪在你身旁。”

这、这家伙……我不由瞪大眼回头看去,只见他一脸无辜的坐直了身,还冲我纯洁无比的笑了笑。

明明是很普通的调戏言词,在他口中说来却有让人耳红心跳的魔力。我自诩老手,也差点着了道。要是换作小佑那般没定力的,只怕三魂七魄都要赔了进去。一念及此,为免放此妖怪出去祸害众生,还是本人来牺牲一把吧,咳咳……

夏非宁和他那两个朋友,看架势就是出来玩惯的,说是第一来这。也是,这样外貌出众又出手大方的凯子出现了,只怕第二天就会传开消息。看来我运气还真不错。

“非宁,你表哥还过不过来啊?”

那家伙不关己事的耸耸肩,随口答曰:“他要和未来丈人、丈母娘吃饭,不用等了,让我们自己玩。”

“啊?我还有事找他呢,我妈想开胆囊,死活要我找熟人先打招呼。”

“那你自己给他打电话吧,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他们聊了两句,突然姓夏的回头问我:“是不是太无趣了,听我们聊天?看你都不怎么出声,真是安静。”

“啊……没……”他们貌似都是各自业界的精英,谈论的话题我本来就似懂非懂,再说我今晚本就没有太多开口的兴致。

“这样吧,我看我们还是找地方两个人聊聊吧。”

“啊?”这、这么快?“你们来这里还没玩多久,不好吧?”

“没事没事,能认识你我就很高兴了,其他都无所谓。”夏非宁笑眯眯的说着,那落落大方的态度,根本和出口的情话不搭调。反倒是被惊到的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喂,我知道自己很帅,但好像还没帅到这般人见人爱见开的地步吧?

2

“你还是学生啊。”

“嗯。快毕业了。”

“得找工作了吧,要不要我帮忙介绍?”

瞥了眼热心人士,我假笑着挡了回去:“哦,那多谢。不过现在还不急,还先找实习单位,正式工作以后再说。”

“哦,实习单位说不定我也能帮忙,你现在有意向了吗?”

拜托,你是来找一夜情的,热心到这地步不觉得麻烦吗?我恨不得冲姓夏的吼过去。无奈面上还得勉强笑着应付:“嗯嗯,有点意向了,要是有困难我一定来找你。”

夏非宁笑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害我的心猛跳了下。他继续看着前方开车。

坐在副驾的我,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原本很简单的一艳遇,突然蒙上了些不确定。身边这个温温和和看似没有侵略性的家伙,犹如一潭泓,让人摸不清浅。那满是魅力气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背后究竟隐藏着些什么呢?

算了……不去逼自己想,我放弃的叹了口气。不就是一夜激情拥抱么,到明日错身而过,彼此又是陌生人。没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

“到了,你真愿意上去?”在他家楼下,夏非宁突然敛去了笑意这么问。

“废话,我要不愿意还会跟你来这么……”剩下的话,消失在他耳际,轻轻啃啮上他的耳垂,呼出的暖风扫过耳廓。感觉他猛然一震,浑身散发出的温度遽然高涨数倍。

突然颈后一紧,回神间他的鼻尖正轻轻磨挲着我的,感觉那透出热度的手指缓缓抚过我颈后,刹那间暧昧的气氛绷得人想尖叫。车窗外洒进的光线,恰恰让我能看清他幽亮的黑眸,那火焰直达我心。

邵末……他唤我名字。

这瞬间,意乱情迷。

不得不承认,夏非宁的技术很好。

先天所限,在床上我这辈子都只能是接受的那方。有时候碰到不体贴的伴,简直像是在找罪受。

而他,那温柔的抚摸、亲吻,低低缓缓的耳语呢喃,都让人有种被爱的错觉。不急着先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会注意对方的感受,仿佛……不是在享受而是在服务。

欲望纾缓过洗干净后,他坚持拥着我倒在床上。“在这里过夜吧。”一句话,竟让我无法抵抗。或许是私心里,有点着迷那契合的感觉,还有他胸口传来的低沉有力的心跳。

“你的心跳真好听。”我眯缝着眼说,指尖滑过他胸口,带点挑逗也带点挑衅。

他捉过我的手,一根跟吻过来,从指根到指尖,麻麻痒痒的想抽回来却不行。

“呵呵,是不是有点爱上我了?”他的笑声带着暖意,虽然调笑的内容让我暗自皱眉。

“别开玩笑了。”在他臂上轻咬了一口:“这话,你还是留着对别人说吧。”

咂咂嘴,睡意渐渐涌了上来。那朦胧迷离间,仿佛听他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又听不清……不去费神了……

掏了五分钟,才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钥匙送进钥匙孔,又费了我整整两分钟。

这件可说有点破旧的公寓楼,楼道间连基本的照明装置都没有,每到夜间就得抹黑上下。现在虽然已是清晨,但太阳未出,黯淡的光线根本不顶什么事。

而这间窄小的一室户,就是我和杨理同居的地方。

刚进门,看见在镜子前打领带的他,我不由一愣。他见我回来也是一愣。

该说些什么?心里有些发苦,我们两人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天――连打发尴尬的话题都找不到。

“今天我要出个小差,差不多要出发了。”他交代完毕,没忘了嘱咐说早点在桌上。

“什么时候回来?”

“当天来回,晚上就能回家了。时间来不及,我走了。”

几下磕磕碰碰的开关门声,很快室内又是一个人的空气。

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我努力克制着不要颤抖……不是早就习惯了么,越来越不经意,哪怕彻夜不归也引不起他一句疑问,哪怕身上带着别人的气息他也照旧心平气和……

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演变成了这样?

有种没顶而来的预感,虽努力抗争,依然无力挽回。

在回过神前,我已经将桌上的早点砸下了桌。瞪视着一地狼藉,慢慢蹲身收拾起来。

眼眶有点热,在没有蔓延开之前,我冲到洗手池拧开龙头狠狠洗着脸。

真他妈……太丢脸了。

3

曾经我相信,人这一生总是会遇上某个特定的人。

哪怕是游戏人生的岁月里,心底这小小的期盼,依然像冰原极地那薄薄的苔藓,看似随时会被抹杀,却始终坚强固执的生长着

初遇杨理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随之而来的种种,渐渐让我相信他就是那个特定的人。微笑着听他的山盟海誓,我想,我能陪他一起笑,陪他一起哭,陪他到天涯海角――以一颗纯真无畏的心。他应该就是那个人吧?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我头一这么认真的思考。与其说是思考,不如说是找借口说服自己。

然后,也就是一年后,我终于明白,他或许正是那特定的人――但不属于我。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心底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可我太年轻也太自信,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得到全世界。听着他的温柔情话,以为今后定是一片坦途。

所以,才有现如今的一败涂地。我尚硬撑着不愿低头认输,无奈心中明白大势已去。

窗外的天空亮了起来,向北的屋子进不来阳光,我只能遥看着打在对面楼房屋瓦上的那片暖阳。

亲爱的早点,成为我精神状态不稳下的牺牲品,已光荣开赴垃圾桶,想想真有些后悔,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肠胃作对嘛。跑下楼去便利店买回足够的粮食,我抱着身体蜷在沙发上看日剧,就连午饭也靠薯片巧克力打发过去。

下午有两节课,但考虑到本人尚不知该课程授业师长之尊容,挑这种恋情受挫的悲伤时刻贸贸然跑去,并不利于建立良好友善的第一印象,因此鄙人决定将这历史性的初会面继续推后。不出意料,期末考场上将会是我们彼此最初也是最后的相遇。

我运气向来不错,虽然跷了近四分之三的课,还是有惊无险的升上了大四,混完这学期更是彻底解放,等着混毕业就成了。这么想着,我就心安理得继续拥抱起心爱的日剧,看得投入忘情时顺便掉两滴鳄鱼眼泪。

就这么昏天黑地的看着,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沉沉睡了过去。等被手机信息铃吵醒时,睁眼就见满屋的昏暗,太阳已经下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一手撑起身,另一手玩着手机开信息看。果然,我连冷笑的兴致都没了――杨理说今天赶不回来,不用等他。

他还真是有本事,可以每天一个理由,整整两个月不重复,实在让人忍不住想五体投地得来崇拜。或者我该庆幸?庆幸一下,至少他还会找理由来应付我?

很想问问他累不累,但问了又如何,在我没彻底累垮前,就让他陪着我玩吧。

天越来越黑,我就这么傻坐在黑暗里头,体验宝贵的怨妇情怀。所以在手机突然暴着荧光吵闹起来的时候,被吓了好大一跳。

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是我,他语带笑意,仿佛笃定我会听出他声音般,自大得连家门都未报。

正好心情恶劣,碰巧有人主动送上门开刷,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摆出大爷的口气,“你谁啊?!”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然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夏非宁。”

“夏?夏非宁?到底谁啊?”见没回音,我继续扯粗了嗓子吼:“你小子打错电话了吧?靠,这年头麻烦事还真多!”

“小末,不要闹了。你声音我还会听不出?”片刻后,那略带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顺便击破我想装蒜挂电话的意图。

知道瞒不过这家伙,我只能搔搔头正经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啊?”

“我乘你洗澡时记下的。呵,现在这个号码是我常用的电话,你以后要找我拨这个我肯定会接到。”

“哦。”我在心底说,鬼才会打电话给你咧。

“你是虚应我吧,实际在想会打给我才怪对吧?”那清凉好听的声音,居然带了些无奈在里面。

吓……会读心术啊,“我没……”

胡思乱想着怎么抵赖,已被打断了话头:“出来吧。”

“啊?”

“我是说我很想见你,出来好吗?”

我沉默了――:“为什么?”

他低低的笑了,然后用透过电波仍让人冒鸡皮的温柔语气轻道:“我想你还需要理由么。”

真……他妈的让人浑身发冷啊……

突然起了赌气的心情,我不知怎么别扭了起来,“我今天就是不想出来。”全是副你奈我何的做派。

夏非宁苦笑了起来,“抱歉啊,我不是想勉强你什么,你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说想见你,是千真万确。”

听见他服软的话语,反而让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邵末,我只是想见见你,没想做什么其他的事哦。”

唉…… “你吃过饭了吗?”

“没。”

“我也没。嗯,那就给你个机会,请本少爷用餐吧。”

“呵呵,万分荣幸,我马上来接你!”

算了,心软就心软吧……我放弃的合上眼。

见到了夏非宁,他才告诉我晚上已经约了几个朋友,抱歉没法两人独。我笑嘻嘻回答这样最好,多认识些朋友也不错。

反正只要身边有人就行,至于是些什么人根本无所谓。夜夜笙歌,这日子还真是过得越发堕落啊,唉……

我原来以为夏非宁说的“朋友”,是和昨晚那两个帅哥差不多的圈内人,说心里没点小小的好奇期待是假的。结果到了饭店,才发现不对。

已经有近十个人落了座,一桌,男男女女都有,看上去年纪和姓夏的都相差不大,个个精明富足相,少了昨天那股子玩乐的痞气。

一进门――“哎哟,寿星大人总算大家光临了!”

等、等……这摆的是什么龙门阵啊?我的脸黑了一半,躇在门口有些挪不动步子。

而那罪魁祸首居然好意思回头,一脸无辜的问道:“怎么了?快进去坐啊,你刚才不是还嚷着快饿死了吗?”那只可恶的狼爪还要死不死的圈过我背,超大力的把我半推半拖的往里带。

我狼狈的跟上脚步,一边恶狠狠的瞪了过去,“你生日?”

“嗯啊。”

“干嘛不早说!?”我压低了声音吼。

他继续笑弯了眼,空着的那爪子大度的挥了挥,“没准备礼物也无所谓啦,你人来我就很高兴了。”

拜托,根本不是这回事好不?

无力的翻着白眼,我给拖到桌前,强按着坐在了他边上。算了,反正横竖是吃白食,忍吧。

“夏非宁,怎么不介绍下你这位朋友啊?”

反射性的抬头一看,只见众人正微笑着集体参观我,不由尴尬得抽了抽脸颊。“嗯……我……”

幸好姓夏的还有点人性,及时开口解了我的困,“我学弟,邵末。喂,你们有点为人前辈的精神,别吓着人家!”

这家伙……

其他人听了都信了,“那大家都是校友了”“是啊,是啊。”――有人这么一嚷,气氛顿时活泼了起来。

我打着哈哈混了过场。

然后才晓得,这些都是夏非宁大学时的同学或朋友,他一毕业就去了国外,刚回来不久。正好乘着生日,大伙聚聚补个接风酒。我在一边听他们大学时的趣事,挺乐的。还发现其中几个,修过我们现任班主任的课,这下总算是接上了头,一来二去,立马改口成“师兄、师姐”的称呼起来,亲热了不少。

酒过三巡,一伙子人又冲去KTV飙歌,我心情不错就跟着他们继续闹。等到最后一摊结束,人走得就剩下我们两人时,已经是午夜一点半。

两人都有点醺醺然,蹲在路边吹冷风醒酒。不愧是十一月的天,半夜寒风走过一遭,顿时打着机灵头清脑爽了起来。

“起来吧,当心着凉了。”他双臂打着穷结站起身,顺便伸出蹄子轻踹着催我起身。

嗯……阿嚏!不争气的打了个喷嚏,立刻被夏非宁二话不说塞回了车内。

“当心着凉。”他一坐回驾驶座开口就说。我摇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

车厢内静静的,既不同于高朋欢聚的吵闹,也不同于冬夜街道的肃杀,是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氛流转着。

我想,他一定注视着我。心中雪亮般的确定。

良久,他叹气,然后指尖轻触上我发际,慢慢游走过整个面部。感觉不到情欲的味道,轻柔的动作几乎让人错解为怜惜……

指尖落下,落在了……我的掌心,摊开了手掌交握进去――他这是在干什么?这种恋人般的动作,他究竟要干什么?

我睁开眼,在接触到他视线的一刻,他苦笑了出来,别这样,别这样看着我……他低喃着,抬起另一手遮住我眼。

片刻后,收拾好了纷乱的心情,我冷静的抽回手,顺便把他的手拉了下去。直直看着他的双眸,问道:“夏非宁,我能问一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么?”

他眼眸闪了闪,不语。

从鼻腔哼笑了下,我自嘲的开口:“我这人是这样的,只要你情我愿,想要上床做爱你直接开口便是,不用耍这一套套的。再说,我也学不会娇羞诱人的那一手,你那些招数还是收回去用别人身上吧。”

妈的!想看老子脸红心跳的模样,就凭你还没这福气!

用力合了合眼,呼出胸中那口郁气,我冷冷回望,却被他垂眼哀伤的样子吓了跳。不及反应,他已淡淡笑着转头锁住我视线,“如果说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多了解你一点呢?”

5

明知道他只是在唬弄人,我居然还是迷茫了一瞬间……突然警醒过来,不禁有些动气,吼道:“我要回去了!”

“你不信。”无视我的怒气,他淡淡的陈述。

“对!我是不信啊!凭什么要信?就凭认识一天,外加上过一床?靠!这样都行的话,那追着我跑的人早三宫六院装不下了。”

“邵末!”他提高了声音,顿了顿又放柔了调子,“你干嘛总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我……我只是想和你作朋友而已。”

这家伙……我在心下暗暗叹服。不敢夸海口,就算是现在的我,都有点被他迷惑了。要是早个一两年认识,怕是一早栽进去了。

幸好,如今已体会不了那种悸动的感觉。幸好……微热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原来我真的已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带着虚伪轻佻的笑容,说着冷硬的话:“我就直说吧,如果你想找我当床伴,那就不要再说什么了解啊、朋友啊之类的。我不喜欢和上床对象有过多的感情牵扯。本来大家就是玩玩而已,要是太熟悉了就不好意思玩了。我这人最讨厌纠缠不清,你大可放心,彼此玩得尽兴才是正道。这些规矩你要是不懂,那今天算告诉过你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无畏的直视着他,我的眼中没有感情,只有玩世不恭的无所谓。冷冷看他伸手,指尖抚过我的眉眼――纹丝不动。

半晌他再度叹气,轻击了下方向盘,终于说出最终意图:“去我那里吧。”

哼,就知道。心下松了口气。

撇撇嘴,“对了,生日快乐。”

拥抱,炙烈得焚毁心魄的拥抱,谁能想像这样的拥抱只是发生在两个陌生人之间?

认不认识无所谓,反正名字也不过是个代号。路过纯洁闪亮的年月,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些许无法填补的欲望沟壑。

在认识的第二天,我们重复做着相同的事。没有亲吻、没有感情,只是用彼此的身体,沉沦于相似的快感追逐中。

很久前我就习惯于无爱的肉欲满足,压抑着小小的微弱期盼,以为有人能将我拯救出去。

如今梦醒,那美梦已稀薄得近乎阳光下的泡沫,却发现身体依然可以沉溺于简单的情欲刺激。终于明白,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的借口。我不恨任何人,因为从未得到的事物,又如何被夺走?

夏非宁的俊脸在眼前那么清晰,我微笑看着他,然后在他被诱惑般的将吻上我唇的瞬间,别开了头。那抹笑依然凝在我脸上。

他顿了顿,最后唇落在了我额头。

天才半亮时,夏非宁见我整理着准备起身回去来了句,我送你回去。根本不听我回答,径直下了床。

收拾干净,站在他家的大客厅时,他居然从厨房探出了脑袋:“早饭马上好,你等个三分钟!”说完又缩了回去。

考虑过不告而别的可能性后,我犹豫半天摸进了厨房。

煤气灶上平底煎锅冒着油烟,“你在做什么东西?”

他闻言回头,不意外的笑了下:“煎荷包蛋啊。对了,你要几成熟的?”

几成熟……又不是牛排,我抽了抽嘴角回答:“蛋黄生点好了。嗯……你油放这么多啊。”微微皱眉,看着油腻腻的就没啥胃口了。

“这个是我的。”说完,夏非宁把一锅子蛋和油倒进碗里,另外拿了个鸡蛋出来。看着他单手敲鸡蛋的熟练手法,我不由心下赞叹,这家伙还挺能干的嘛。

“味道怎么样啊?”

咬破蛋白,那浓稠的蛋黄一下子流进嘴里,嗯……“很好吃。”

听见我坦率的夸奖,他笑得更乐了,又露出那副似真似假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贤惠啊?这么好的男人千万不要错过哦。”

这家伙……果然只配被打击的命。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6

夏某人坚持发扬风度送我到家,耸耸肩,我不置可否,成全他当免费司机的心愿。

所谓的“家”早就名存实亡,在那人虚伪的温柔笑容下,勉强维持着。对于杨理来说,我其实就是屋里一活动家具而已,会说会笑,有需要时还能解决床上问题。不过现在最后一项功能也几乎不使用了,我们最后一肢体接触是在两个月前。大家都是男人,怎么回事心知肚明,我也不会固执得勉强彼此,但又狠不下心彻底斩断。

到楼下时,太阳已经升起。脚踏实地,清晨阳光直射双眼,对于我等夜行性动物而言,有点强烈得吃不消。

眼角突然瞟见个身影,回身的时候显然他也看见了我,杨理……看见这时候归来的他,心下顿时明白,呵……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邵末?”杨理的惊奇眼光,很大部分来自我身后。一看,果然!

夏非宁这混蛋要死不死跟着下了车,以玩味的眼神挑眉看着我和杨理。

三人对峙的场景实在诡异,我从未料到有一天会遭遇这种境况,尤其掺合进来的又是夏非宁。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段数,我有些应付不了。这家伙出牌不按常理,又话里有话,真真假假叫人分辨不清。只见他用拇指搔了搔下巴,双眼“噌”的一亮,明显对眼下的场景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兴趣。啊啊……忍不住想哀嚎,他的兴趣,就是我的灾难……突然怨恨起了自己当初的不长眼,钓凯子钓了这么个大麻烦上身。

“你是……”杨理疑惑的看着夏非宁,那纯洁不带鄙夷的神色,简直让我羞愧得想落泪。

“杨理,怎么已经不认识我了,呵呵?”

啥?

下一秒杨理换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几乎叫了出来:“啊……夏学长!”

惊到飞起!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然后的然后,我俨然成了个局外人,听夏非宁和杨理在那攀故论交,半天才理出了头绪。杨理比我高一届,夏非宁则是比他高两届的同社团长辈,有那么些小交情在那。

“你们毕业后,就一直没见过了,实在是太巧了。”杨理对谁都是一副温温和和老好人的样子,就算心里明白我和夏非宁那点破事,照样心平气和的废话连篇。

“两年多吧。昨天我还和白科群他们几个还留在本地的聚了聚,呵,要是早知道就把你一起叫上了。”

你不是明明早知道了么――真是虚伪啊……我在心里忍不住感叹。

“哦,下吧,既然回来了那以后见面机会有的是,我也挺想你们几个的。可是一直没机会聚聚,唉……”

啊啊,你刚才分明连人都认不出了嘛!――嗯,这边厢也虚伪得很是了得,佩服佩服。

这两人你晃一刀、我挡一剑来来去去几个回合,晃得我都有点头昏眼的当口,终于打出了“剧终”字样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以后有机会好好叙叙。”夏非宁笑眯眯回过头,视线终于扫过存在感单薄得像四月清晨薄暮的区区不才在下身上,“小末你也快上去吧,穿这么薄当心着凉。”

我讪讪得随着杨理向“学长”告别,僵硬着转身打算上楼。

刚踏上一阶台阶,颈中猛的被一勒,发不出声音的向后倒去。脑中“不妙”二字才浮现了一半,背部就靠上了一个坚实的所在。

这么半靠在夏非宁的胸口,他的呼吸自后喷洒在我耳际,热乎乎的直钻耳窝,附赠一句轻声但清晰的“我喜欢你”。

脑中“轰”的一炸,未及反应已经被轻扶着站稳了身。背后热量尽失,回眸只见那扰乱我心神的罪恶之源已经遥遥甩手走开,那潇洒无拘的姿势根本不像是刚做过一秘密告白。暴……这个混蛋!

之后,杨理没有过问我和夏非宁相识的过程,甚至连他名字都没提起过。

我相信他还是在意的。如果真的还不在乎,那大可摊开来说清楚。忍不住,心里有点小小的喜悦。

我知道这种想法非常之一厢情愿,但就是遏制不住的往这方面联想。甚至,我还胡思乱想,和杨理之间是否有回到过去的可能性。

7

我和杨理相识早于相恋。

刚进大学时,我还装模作样正经念了几天书,没过一个月就原形毕露,发现宿舍的床比教室的桌椅更吸引人。其实也不能怪我,实在是鄙人也有鄙人的苦衷。

我念的专业是商务英语,这外院本就是男女性别超不平衡之地,随便马路上拉一正常性向男士,置身这环肥燕瘦各色美女云集的环境,怕是一早幸福得脑充血了,只可惜这等“幸福”给了我,简直是平方之后添个负号。

想我也长得一表人才,刚开始很荣幸的成为众多女同胞打发寂寞生活的希望所在。但最终,我无耻的辜负了一众姐妹的殷殷期待,并且不厚道的转身成为她们的竞争者。

然后,我发现了自己境遇之悲惨,这外院男生本就少,和我一样是GAY外加彼此看顺眼的几率,可说无限趋近于――零。

我邵某人,从来不是自哀自怜的料,很快就找到了希望的光明。大一下半学年开始混GAY圈的我,没多久就混出了小小名气。日子过得很是惬意,但始终心里感觉缺了一角。无论如何故意去忽视,有些根蒂固的渴求,根本无法压抑。

升上二年级后,我继续空虚着我的空虚,寂寞着我的寂寞。就在这当口,结识了高一届的学长,杨理。

照理说我这类游离于校园边缘的种族,基本没啥结识其他系别学友的机会。那也真叫是天作弄,被室友拜托了去他老乡学长那里还CD,就这么认识了杨理,然后两句话发现彼此音乐爱好近似,一聊聊了个相见恨晚。

大概是同类的直觉吧,认识不久,我就发觉杨理和他宿舍那个石康成关系不简单。留心观察了两回,这两人一直没啥根本性进展,尤其石康成的态度更是比较消极。当时我心思简单,看石康成连着换了两任女友,以为他们之间是杨理单方面主动,石康成没动心。

杨理长相很清秀,不过我一开始还真没产生啥不良念头,尤其晓得他心有所属更是不会主动去招惹。但后来才明白,有些事并非自己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

就在半年后某天,我一个不巧撞上了个黯然神伤的杨理。

事后我一直在想,要是那天我临时有事没去杨理他们宿舍,之后的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假设都只是假设而已,总之那天我还是去了他宿舍,还是看见了那惹人心怜的他。于是,就这么慢慢陷下去了。

可能从一开始,我就对他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吧,因此在亲口听他说,他与石康成之间永远永远的不可能后,心中的小小期待顿时冒出了头。

我看着他为情所困,看着他慢慢振作,看着他开始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等自己意识到时,早已移不开眼了。

爱情迟迟的降临了,可来势凶猛,我无力抵挡,溃不成军。

大概一辈子,我都忘不了开口告白的那瞬间吧。

不是不想忘,而是无法忘。

对于男男情事早就不陌生的我,那一刻居然会紧张得微微颤抖。

只记得,那时的桂很香,绵长的香味沁人心脾。

被路灯拖长的影子,纤细得仿佛随时欲折。

然后他说,好啊,我也很喜欢你。

我以为自己想疯了才会听到这回答,于是问了第二遍。

他还是说,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那几度梦中出现的情景,居然成真。

太幸福了,幸福的看不清其他。

他说,我永远爱你。

我相信那一刻,他的确是真心的吧。直到不远不近的后来,才发现,他说的不是――我永远只爱你。

搬出学校同居后,一开始言笑间,我们还会开玩笑的提起石康成。当时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的意味,我相信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我享受着爱情,享受着被呵护的感觉,享受着温柔得无可挑剔的恋人。

紧接着就是杨理毕业、找工作,那时看他每天忙忙碌碌的,我也不忍去多打扰。最后一从他那里听到石康成的名字,是得知他们俩进了同一家公司。

是直觉吧,在听到的那瞬间我愣了愣,三秒后才调整好表情,状作大度的说,这很好啊。

此后,杨理再也没提起过这名字。可是那之后,一切开始缓缓的变化,犹如向着一个既定要发生的目标走去,我虽心焦但无力挽回。

杨理的态度始终那么温柔,温柔得仿佛这世上最情的爱人,温柔得与向我许诺“永远”的时候毫无二致。

这才发现,原来一直被蒙蔽了双眼的人,是自己。

他一直如此温柔,温柔得残酷――却又让我无法痛恨。

8

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再度游荡于各色男人之间。然后绝望的发现,杨理居然还能笑得犹如三月里和煦的春风。

我想,我是干了件傻事。想确认的非但没确认,反而被迫明白了想逃避的那部分。

这一点一滴的绝望加,犹如被刀锯慢慢撕裂。疼,但要不了人命,只是渐渐耗尽全部力气。

不过我始终有最后一丝的不舍,也或者说是不信――不愿相信就此定局。

我真的不懂杨理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想用这消极的态度让我主动离开他。他的态度让我无所适从。从未和其他人交心相过的我,做不到更巧妙的理。而他,想必也是如此吧。

我们就像那一局解不开的残局,彼此挣扎,却无法脱困。

好容易夏非宁的事,让杨理露出一丝不同寻常,我本已沉寂黯淡的心,又不安分了起来。

我猜杨理还是在意我的,与其说是“猜”,不如说是“赌”。就好比山穷水尽给逼到悬崖边的人,赌最后一丝生机硬着头皮往下跳。

“杨理,夏非宁说明天请我们吃饭,你怎么说,有空吗?”

他握着鼠标的手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下,若不是我目不转睛盯着看,怎么也不会发现。

“明晚啊……”他抿了口茶,清清嗓子道:“我大概是没空了,你要去就去吧。”

我执着的盯着他平淡无波的面容,一直盯得他无法佯装不知只得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说真的吗?”

“啊?”

“你真的希望我一个人去夏非宁那里?”

杨理的眸子一暗,将视线调回电脑屏幕上,隔了会才哑声道:“这是你的事,问我这么多干嘛。”

“真的吗?”我不屈不挠的追问着,逼着他和我对视。

“我……”

“不要对我说和你无关。”――这句话,是在他耳边吐出的。伸出的双臂感觉着他的腰线,即使隔着厚厚的毛衣,我依然能察觉他渐渐升高的体温。

“邵末……”他看着我的眼晶亮,那怜惜的神色决不是我的错觉。

在自己意识到前,我用几乎算得上哀求的声调开了口:“我们真的不行了么?我的事真的已和你无关?”

突然一阵心酸上涌,曾几何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邵末……别这样。”他伸手抚过我的发,“别这样、别这样……”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双手揪着他毛衣,了多少勇气才将这请求说出口。

“别这样……”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痛恨着此刻卑微软弱的自我,放弃自尊与骄傲乞求对方的一点怜惜。可是一想到路将走到尽头,就心痛得无法自。埋头在他胸前,不知如何传达的感情,随着渐湿的眼眶慢慢流动。

“邵末,真的别这样。你这样子,我看着也……”他的眉眼间满是痛苦,轻轻扶起我的头。

半晌,他叹息着吻去我的泪,吻上我的唇。

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哀求着哭求某人不要离开我。杨理真的是我的劫数。

冷眼旁观指点评论很是简单,真自个儿挨上了才晓得各种滋味。只要能留下他的心,有什么我不能做?哪怕立时赴死也心甘情愿。

当他在沙发上再度抱我的时候,我如是想到。

身体很痛,却很快乐。这无关于技巧,只要是他带给我的疼痛,我始终甘之如饴。

杨理,你是爱我的吧?

杨理,你是在意我的吧?

杨理,你不会一声不响转身离去的吧?

杨理、杨理……

我的泪又下来了,可是我却笑着亲吻他,告诉他――我爱你。

9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坐在夏非宁家的客厅,我边啜饮着牛奶可可,宣告了这个事实。

“哦?”姓夏的看起来毫不惊讶,甚至脸上带着欠扁的调侃笑容:“怎么,跟你家情哥哥和好了,回头就要把我一脚踹开?”

怒瞪了这家伙一眼,我没好气的回答:“是啊!所以你识相的就乖乖一边去。”

“厚!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样没技巧,你应该说,经过慎重的考虑,你发现我们两人不太适合,未免日后伤心,不如今日忍痛挥泪斩情丝的好。”

这家伙实在有让人哭笑不得的天才,“是是是,既然您老都清楚这些了,那就这么着吧。”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说着那只毛手还意图圈上我肩,我毫不留情一记手刀甩上手背,冷眼看他在那呼痛。

唉,跟着家伙在一起,实在是想正经也正经不起来。

那天之后,我和杨理的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暖冬期。他又会温柔的拥抱我,虽然交心话还是不多,可这样也好,总比原先的疏淡有礼好多了。不能说我们之间的心结已彻底解开,不过我感觉事态是在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夏非宁依旧时不时的来约我,推了两后,他仿佛一点都没领会到我的拒意。想想觉得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吧。

笑闹了一阵后,他叹着气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你和杨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那无奈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任性调皮闹别扭的小猫一般。

我低头继续喝着可可装作没听见,对于答不上来的问题,鸵鸟到底是我的一贯指导方针。

手中的杯子给拿走,头强硬的被迫抬起,“少给我装傻!说不说?不说就奸了你!”同时附送淫荡荡的笑声若干。

倒……“你以前认识杨理的吧,那时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哦,那时啊,虽然他也算是小帅哥一名,可惜在我的光芒覆盖下……”

“我是在问他。至于你的光辉事迹请一个字都不要提起,谢谢配合。”

“偏心。”夏非宁皱眉抱怨,样子居然有几分可爱。

清了清嗓,他总算正经上了几分,“那时在社团我和他就共事了一年多点。要说交也算不上,不过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少。杨理这人啊,人是好人。不过呢,他那种‘好’,是想让人认为他是个好人,而不是真心对人好。”

我微微迷惑,似懂非懂的。夏非宁笑了下继续道:“就是那种,你说什么他都不会说‘不行’,哪怕再讨厌的人也只会低头走过,而不会痛快干一架的家伙。有什么意见都不直说,只想着如何不得罪所有人。刚开始或许会认为这人挺随和易相的,时间一长就觉得虚伪了。哦哦,我不是故意攻击情敌,这点操守还是有的哦!”

看着他急急的声明,我苦笑了一下,但那一点点的笑意也是转瞬即逝。

夏非宁是局外人,所以一针见血得让我疼痛。

我瞬了瞬眼,开口。倾诉的欲望变得不可遏制,我把和杨理相识、相、相恋的一点一滴,化作了语言。

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夏非宁这人,但我直觉的感到他能懂。他的调侃戏弄中,有那么一点温暖的东西,让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这或许就是信任感。虽然一眼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我真的需要他的犀利,来为自己的决定做个保证。

他的眼神,很柔和。他静静聆听我那可笑的爱情故事,不时的或微笑或皱眉。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沧桑,我不知道他从我身上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邵末,要后悔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既然不甘心就此放弃,那就努力争取到最后,就算最后还是一场遗憾也无所谓。”

我感激得望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微微发颤,说不上话来。我和杨理之间,已经耗了太多精神,能撑到现在也快近乎极限了。夏非宁的这些话,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突然,他猛得站起捧头暴走,仰天长嚎:“啊啊啊――我个笨蛋笨蛋笨蛋!怎么变成在帮你回情敌身边去了!”

冲到傻了眼的我面前,乘人不备,他情款款拉起我手道:“小末,你还是甩了那个负心人,跟我在一起吧。我保证会永远爱你、护你,绝不变心。怎么样、怎么样?”

无力……这个家伙,我已抽搐着答不上话。

1

我和杨理是在二年级时认识的。初遇时分,谁都没有想到之后短短两年,我们会经历这么多事情。而现在的我,已在为挽回这段感情苦苦挣扎。

原以为山穷水尽的时候,突然和他之间又曙光一现,貌似出现一线生机。

杨理的“加班”少了许多,有几我看见他电话响了,没有接就直接掐断。我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局面并不是他回心转意那么简单,怕是他和石康成之间也出了问题。

乘他外出忘带手机的时候,我偷偷查了几杨理的通话记录,每“未接电话”的第一个都是那人的名字。想到我的爱情竟然取决于他人,心下未免黯然。

可就算这样,我也无法绝决的说放手。不舍得,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心情将我缠绕得近乎窒息。

有一个问题,我从来没敢仔细想过,那就是――石康成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爱情没什么先来后到,当初他没有果断的接受杨理,怪不得旁人。杨理也没义务一直等着他。我不过是勇敢追求自己所爱,自认没必要承受他人的怨怼。认真的说起来,他才是后来插入我和杨理之间的那个人。

可话虽如此,我却没办法真正的痛恨他。体验过那种种千种滋味万般烦恼百折千回后,我实在无法对一个同样受此折磨的人起怨恨之心。

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心动。放他们两人慢慢相,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说不定,我只是他们两人故事中,那个小小的配角而已。

不过现在假设再多也只是假设而已,既然我选择了这段感情,那就只能不回头的走下去了。

自从和杨理关系破冰后,我已经很久没出去玩。小佑来过电话勾魂,被我回绝了。

“啊啊,邵末!你是不是真钓上姓夏那个帅哥了?”

“哈?”

“哎呀,我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自从你上搭他之后,你们两人都很久没出来过。我问过他两个朋友,他们说他现在不出来了,好像是有了正主要正经过日子。你老实交代,那‘正主’是不是你?你可想清楚咯,我们这么多年交情,再跟哥们我装腔作势就太不够意思了!”

“小、小佑……你的想像力也太好了吧?”我实在很无力,顿了顿我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有BF的。跟夏非宁就只是玩玩,仅此而已。”

“哼,就你家那个……要是锁得住你,你还至于饥渴得往外跑么。还是早早分了痛快!”

这混蛋,把我说得好像欲求不满,成天发情似的,暴!

“我的事你别管啦,总之我和姓夏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是……

扔下电话,心中还是闷闷。不知道小佑能不能管住他那张八卦嘴,算了,反正我打定主意和夏非宁划清界限,别人怎么说随便去了。

说是要划清界限,但并不意味着就此断绝往来。毕竟,我曾在那人面前露出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已无法彻底划归为陌生人。

夏非宁每天都给我发信息,几乎按早中晚三顿来问候。一开始我还客气得应付两句,过了几天见他兴致还是那么好,就懒得给好脸色了。

他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还是事无巨细一一前来报告。

杨理一直是满脸的疲倦相,他其实也没这么累,只是有种精疲力竭的内核形而外露。每看他勉强着对我露出笑容,就很想从背后抱住他说,别这样折磨自己了,我不再逼你。

可到最后,我还是很自私,宁愿看着他痛苦,还是不愿放他转身轻松离开。

“杨理,我想看电影。”扬了扬报纸上的新片预告。

“啊?”他愣了愣,眼睛在电视上绕了两圈。我知道他意思,平时我都喜欢窝在家里看片子,好几年没去过电影院。

“我就是想去嘛。好不好?”

只要我一撒娇,他很快就会点头答应――我太了解他了。果然,“好啊,你要看什么。”

我兴高采烈的拿着报纸指给他看,“星期五晚上怎么样?下礼拜我要交报告,周末不想出门了。”

“嗯,好吧。”他微微笑着答应下来。

我垂下了眼,心中为自己小小的奸诈而自责了下。是的,我是选准了那天才提出的――星期五是石康成的生日。杨理显然还没想起,要是想起了还答应得这么痛快,那就是他演技太好。

对不起,杨理。但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会怎么做。

我想要个答案。你,真能给我想要的吗?

11

早晨,当我提醒杨理关于约会的事时,他满口的没问题。看来是我多疑,杨理是真的回心转意了。

破天荒的一早就去学校上课,当我笑吟吟的踏进教室的时候,全班都活像看见了外星ET。呵,毕竟我已经缺课缺得快报失踪人口了。

我们班的姐姐妹妹特别热心,一直把我当小弟弟照顾着,虽然知道我的性向,可没一个戴有色眼镜看人。见我进门,立刻热情得挪出一个空位,招呼我过去。我也不客气了,径自往那百丛中落座。

“小末啊,你和你老公最近怎么样?”

就有那么几个变态女人,总是开门见山得让人跌倒,我抚额顶嘴回去:“您老人家就少关心我了,先管着自己找个老公吧。”

“厚?你这小子,居然敢讽刺我没男人要?”

“哈……不敢不敢。”当然是不敢要啊。

太阳暖暖的自窗口照进来,虽然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但那淡淡金色覆盖,给人种温柔的感觉。

上课的进度我跟不上,只不过坐那里感觉下大学的气氛。突然有些伤感,下学期就开始实习,校园内的生活其实快划上句号了。而我好像什么都没体会到,就被判流放。

松松垮垮坐在那里,手机调到了无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夏非宁指聊。一个没留神,我把自己的计划泄漏给了他。

“你当心聪明过头,自找苦吃。”

“你、你、你一定是在嫉妒我们现在的幸福!”

“是啊,我是嫉妒死杨理了,那么个矬人,偏偏有个小傻瓜爱他爱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哼,所以说你不会欣赏我的优点!”

“拜托,你这话说错对象了吧!原话奉送给你家那口才差不多!”

嘶……又踩我痛。杨理对我,绝对不及我对他的程度。嗯,真的是很没眼光!不由小小郁闷了一把。

担心周末票难买,我四点不到就跑去电影院买好了票。通知杨理时间后,买了杯奶茶,坐在路边看人来人往。我倒是很期待,会不会遇上个把熟人,来一段小插曲调调味。

结果两个小时过去,我解决了一杯奶茶、一罐可乐、一盒章鱼烧、两串炸鸡翅后,还是蹲路边无聊的命。

冬天日头落得早,天一暗,那飕飕冷风刮过真有些彻骨的意思。缩进影城附设的小茶座,我一边啜着热茶,一边玩手机游戏。

时间慢慢的滑过,我的唇角不禁微勾――我要的胜利,也许很快就会降临。

突然手机发出了声响,我惊得差点脱手。定了定神,将那一丝小小的不安驱赶走。

“你再等等,公司还有些事,我尽量赶过来。”

――“没关系,我等你。”

“实在来不及了,要不要改期?”

――“我去换后面一场的票,你别急,慢慢过来好了。”

“小末,对不起。今天看来要加班加到很晚,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抱歉哦。亲一下,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好好补请你。”

……

半晌,回了“真的么”三字过去。

然后,回应我的是沉默。

望着迟迟没有动静的手机,手颤得越来越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将那将溢出的泪,含回眼眶,我咬咬牙第一拨了杨理公司的电话。

“你找杨理啊,他走半小时了,有什么事吗?”

“没……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语无伦的挂了电话,实在忍不住,我丢下茶钱冲出了门。

一败涂地。

星期五的夜晚,是情人们的夜,双双对对,却刺痛了我眼。

蜷缩在阶梯阴影,将自己卑微的身影彻底隐藏。颤抖了半天,我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流不出泪。在黑暗中,瞪着手机屏幕半天,将那些句子翻来覆去的看着。我想像不出,杨理是戴着什么样的面具,狠心对我说出这些话。

你的心,难道真的不会痛么?

为什么我已经痛得快窒息了,你还能面带残酷微笑在那慢慢捉弄着我。

每当我快绝望时,你就抛出一点希望,然后又残忍掐断。

杨理、杨理,我真的,快到极限了……你知不知道?!

“喂?是小末?”

“夏非宁,陪我看电影好不好?”

“……你声音怎么了?”

“你别管。你快来好不好?拜托。”

“我现在手上还有工作……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继续忙吧。”

“小末!究竟怎么了?你给我说话啊!”

“真的没什么,我不过就是想找个人一起看电影,正好多了一张票么,放着也是浪费。与其浪费,不如送人,管他什么阿猫阿狗,只要别让电影院白白得了便宜去就好。你没空就算啦,我另找人好了……”

“你现在在哪里?”

……

“好,等我十分钟。”

在看见夏非宁西装革履从计程车上飞奔而来的那瞬间,我终于找回了眼泪。

12

“好点没?来,喝点热的东西吧。”夏非宁像安慰小狗似的,揉着我的头发。“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手都冻冰了吧。”

“嗯,谢谢。”我伸手接过冒着热气的牛奶可可,让热气抚过有些发胀的眼。

夏非宁伸手戳了戳我的眼泡,“你看看,哭得这么丑,走在路上都没女孩子会看你一眼了。”

“没……没关系,只要有帅哥看我就行。”想努力做个鬼脸,可不太成功的样子。

他放心的笑出来,“看来你是没事了。”

我试探着喝了一小口杯中热饮,结果还是被烫破了一块嘴皮,呜……

“唉,刚说你没事,又这样,痛吗?”他的指尖碰到我破皮的地方,我微微一缩招来他担心的视线,立刻努力挤出笑容表示OK。

混乱激荡的心情,渐趋平静,慢慢能用大脑思考发生了些什么。

“谢谢你。”到最后,能出口的还是这三个字。

想到因为我一个任性要求,就立刻飞奔而来的他,又开始鼻酸。那一瞬间,我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如果我爱的是眼前这人会多好……

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在耳边吐息:“唉,你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想到我了。”

啊?我……错愕的想开口反驳,却很快被他接下去的话打断:“可是我很高兴,这种时候你会想到我。”

在这温柔的怀抱中,我无语凝噎。

那晚,我留宿在夏非宁家。后来我才晓得,他当时是真的有事在身,结果被这么一搅,会也不开了。与会之人托我的福,在夏魔头手下提前解放,该回家陪老婆的回家了,该约会的赶紧抓住夜晚狂欢的尾巴去了。

说到底,最凄惨的还是夏非宁。回头不仅得安慰为别的男人伤心痛苦的俺,顺带身兼免费保姆一职。

当他问我夜宵要点什么菜时,我脱口而出“三分熟的煎荷包蛋,油少些”。他耸耸肩没说啥,五分钟后招呼我去餐桌边。

“嗯,还是很好吃。” 我肿着两眼泡刚一笑,上下眼皮就贴到一起看不清东西了。

夏非宁显然不太满意,嘟囔道:“我手艺好着呢,下做别得给你吃。”

“哦,随便。”

“哼,什么态度啊,能劳动我亲自下厨可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荣幸。”

虽然会妨碍到视力,我还是忍不住笑眯眯起来。

“你要喜欢的话,我天天做给你吃也行。”下一秒,他又语出惊人害我差点一口呛死。

“谢了,我可消受不起。”

“你刚刚失恋当然不容易接受。不过记住,人家我可是认真的,一定一定要认真考虑!听见没?”

“你……”算了,苦笑着无力摇头,

似乎,我的境遇没那么悲惨了。

晚上在床上,夏非宁居然安分得没打我主意。孤男寡男共一床,结果我们竟做了件向来被巨鄙视的事情――盖棉被纯聊天。

这不仅是我在说,夏非宁也谈兴十足。我说起小时候差点淹死在河里的事,他说被汽车撞断了两根骨头的英勇事迹;我说自己的初吻居然被一老女人骗去,他说从初中起就不断有男生向他告白;我说了父母离异后就没人管我彻底自由,他说大一那年他娘肺癌过世后就和父亲彻底疏远了。

絮絮叨叨聊得口干舌燥,不停得补充水分,其后果就是不时的跑厕所。最后上厕所回来,我看见客厅的钟已指向三点,等谈得累极而眠时早不晓得是几时了。

那晚我睡得很踏实,好像什么梦都没做,睁开眼时只觉神清气爽。

微微惊动,感觉温热的气息扫过脸颊,一回头发现夏非宁安详的睡颜。挺直的鼻梁,整齐的浓眉,平素四乱放电的桃眼正静静沉睡着,让他看起来沉稳了几分。额前的乱发散落而下,添了几许柔和。

看着他,竟就看痴了……

13

夏非宁的家,是前两年城东新建的高级公寓社区。第一来我毛估了下,大概把自己卖了也抵不上脚下一平方地。当时,我是以审视凯子的眼光做出的客观评估。

由于我们原来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夜里来,天不亮就走,所以我还没机会在白天打量过这地方。

站在阳台上,遥遥望去,远蜿蜒的公路就像模型玩具的小赛道一般。灿灿的阳光,把泥灰色的路面打得有些白晃晃。

视线缩回到底楼的园,小小的池塘、小小的假山、小小的……夏某人。我“嗨”了一声,冲那仰起头来的人猛挥着手。就见他左右张望了下,终于抬头看见了我,回摇起手臂。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不过手里提的油条豆浆我倒是看得很清楚,眉开眼笑得更欢了。我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冷侧侧自身旁冒出来问句,吓得我差点翻下栏杆满怀感动的投奔大地。半天,差点麻痹的心脏才重新回复跳动,我方才确认出声的并非横空侠造访夏宅的蜘蛛侠,而是隔壁阳台的某普通男子……等等,这俊美的长相、这冰冷的气质、这完美的身材绝对绝对的不普通啊!收完惊,我的色心一刻不停的再度马力全开。

大概是不满我美色当前面露痴呆口水滴答的蠢相,冰山帅哥又开口问了遍:“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我、我叫邵末。”初见面就被搭讪询问名字,我差点受宠若惊倒贴过去。

“邵末啊……难道就是你?”冰山美男垂下眼微微蹙眉,作沉思状念念有词。

呃……我在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如何继续话题,眼下似乎有点冷场。抽这空,我再度打量起眼前之人。如果说初看是惊艳,那经过我火眼金睛的再鉴定后,只能证明一点――本人惊艳的水准百分之百的经得起考验!

夏非宁也算一大帅了,可要是和眼前的帅哥比,先不论外貌,光是修养气质上就输了一截。隔壁阳台的这位帅哥,是浑然天成的孤傲冷清,让人想仰慕亲近,却又早在八百里外就自惭形秽。他就这么一站,要是没开口,只怕没人有胆量去主动招惹――也包括我。唉唉……可怜我真应了那句“有色心没色胆”。

痴没发完,开门关门声已传来,听见夏非宁的呼唤,我尴尬的犹豫着该不该跟阳台帅哥招呼后别过。混乱中刚要开口,夏非宁已一脚踏上阳台。

“看什么呢你……啊!表哥!你也在啊!”

咦?

“这是我大表哥,易帆。”夏非宁的介绍简单得让人沮丧。一回头他整个人挂在了我身上,尚不及僵硬得推开他,这家伙已经暧昧的开口了:“这是邵末,我的心上人。”

倒……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保持半米安全距离,试图重新挽回在易家表哥心中的形象,微笑着开口:“原来你是夏学长的表哥啊,真是太巧了。”

我努力强调“学长”二字,只可惜易帆听见了没啥大表示,眉毛都不见抖一下。他略一颔首,漫不经心道:“我听小宁说起过有喜欢的人了,原来是你,那以后好好相吧。”

拜托,这会是正常人看见自家表弟同性情人后的态度么?突然我对这对表兄弟,起了切的恐惧之心,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少修炼了那么几年。

底气不足,连带说话都有几分结巴,我努力试图解释道:“你、你误会了……我和夏学长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夏学长只是普通朋友,我已经有男友了……”说到最后,突然胸口小小刺痛了下。

“哦?居然是这样?”说着,易家表哥竟然露出了笑容!哪怕是淡得不能再淡的一抹笑,可就是不容错辨,简直是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变幻。他渐渐浮起微笑,仿佛暖阳下融化的冰雪般,虽然我怎么看都似带了几分促狭在里头,“原来是普通朋友啊。”

这几个字他是冲着我背后说的,话完潇洒的没打招呼径直回屋里去了。我回头就见气得面孔扭曲变形的夏非宁。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气死我啦!”

夏非宁进屋后,暴走了整整半小时还是安静不下来。

“他也没说什么啊……”我忍不住小小的为易帆辩解。真是,这对表兄弟明明感情好到住也要住隔壁,偏偏嘴上一点不肯让对方。

“你不知道!”夏非宁暴躁的一挥手:“这家伙从小到大有多可恶!啊啊啊!他一定在心里讥笑我连你这么个小样都搞不定,绝对是的!这样吧,快点乘机把你那现任给休了,早早从了我吧!”

暴……“什么叫连我这么个小样?!”

……

美好的早晨,噪音的早晨。

啊,生活真美妙。

1

“怎么样,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吗?”夏非宁不死心,临别第一百零一问到。

我缓缓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叹口气,“算了,那我就不勉强你。不过你要记住,我这里这么大,又不收房租,什么时候你决定搬来的话,我随时敞开大门欢迎。”

在遭受背叛后的绝望时刻,能被人如此肯定需要,对我而言不啻是悬崖边最后的支撑。我抬头感激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我会真以为你爱上我了。”他抚过我的眉眼,最后把我塞进那满是男性气息的胸膛中,“你这样可爱的人,怎么居然会有人舍得让你伤心呢?唉……”

感觉他的下巴磨蹭着我的头顶,这一刻,只觉无比安心。

这个人我可以相信么?或者说,我还有相信人的勇气么?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贪恋着此刻的温暖。

告别了夏非宁的庇护,时隔两天,我回到和杨理同居的地方。忆起那满怀希望被瞬间粉碎的

昨夜,那场伤心绝望,竟有种隔梦般的不真实感。

不是说心不痛了,只是那股撕心裂肺已经过去。就好比伤口包扎过后,日后隐隐作痛,也及不上刚被猛砍时的巨痛。

杨理像是已回来过的样子,但此刻不在家。正好,我乘机收拾了东西。

晚上杨理回来前,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这才发现我留在这屋子里的东西还真多。

他进门,对上了我视线。在无言的对视三秒后,他心虚得别过了眼。

“你……这是在干嘛?”终于注意到屋子里的凌乱。

我尽力笑得自然:“快期末考了,我回宿舍住些日子安心复习,不在学校的话,有什么考试消息都不清楚。”

“哦。”他闻言没有讶异也没有挽留,只是细心的提醒我多带些御寒衣物,别着凉了。我在心底冷笑,这就是他最擅长的温柔手段,体贴、照顾,其实只是在满足他自己的良心感受。

伪善的施予。

如是而已。

这瞬间,只觉那些心痛欲裂、万念俱灰的过去,根本是个笑话。我究竟为了什么在那要死要活的?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不是说不爱了,只是觉得――不值。

“还忘了什么东西没?”他笑得温和。

“没了,那再见。”我回得客气。

当合上那扇门的时候,好像猛然落下的铡刀,将过去斩断消逝。

我和杨理之间,就那么奇怪的结束了。或许他还欠我一个解释,但那已不重要。

我自由了。

在记忆里,小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小学放学时,经常能在校门口看见父母一起来接我的身影,当时父母辈的很多朋友,都说很少看见像他们这样恩爱的夫妻。心里头那种骄傲的感觉,时至今日依旧能感受到。

不过小学的结束,也是我人生美好时光的结束。进中学没多久,我就被父母那场惊天动地的吵闹吓坏了。不过,很快就没事了。倒不是说他们没再吵过,而是我顽强的生命力迫使自己习惯了这种场面。

等我一考完高中,不到三天他们就领了离婚证,母亲还貌似悲伤了几天,父亲则是从那天开始自我视野中彻底消失了。于是,我默默的考上了重点高中,默默的去上学,默默的不让自己成为一个累赘负担。直到后来我上大学,才终于如愿以偿,和过往告别。剩下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年父母各自打入卡上的大笔金钱。

在高二那年,我的初恋发生了,对方是同班同学。刚开始互相扶持的友情,不知怎么发展到了肉体上的关系。我其实很迷茫,从来没厘清过对他究竟怀抱着何种感情。也许是学习压力过大所致,我们在那两年中狠狠的交欢,像两头刚进入发情期的小野兽。这段扭曲的畸恋,反倒成了我逃避破碎家庭的避风港,不然我很难想像自己该怎么熬过那段郁闷压抑的青春。

然后是高考的一分失利,只考上第二志愿,和对方录取到了不同的城市。我镇静的看着他表白,微笑着说服自己去相信。不过,这个指天发誓不会放弃的人,不到半年也就慢慢疏淡了书信,到后来连个音讯都没了。

只可惜,我一直没有从接连不断的教训中学会,没什么是不会变的,尤其是人心。

所以,这又跌这么惨。

15

时间向着年底推进,哪怕懒散浪荡如我,这时候也收紧了骨头准备最后一轮的期末考。我四年下来课没上过几节,可奇迹般的居然从来没挂过。加之在酒吧厮混时勾搭过的两个老外男友,专业英语成绩在全班都算不错,虽然其他课程凄惨了些,不过够用就好。

我除了个人生活作风不检点了那么一点点,其他方面也没什么特别扎人眼的,尤其掉在外院的美人窝中,男生总是受到特别照顾的。比如说现在,离考试还有两礼拜,我稍一开口,托姐姐妹妹们的福,手上已经捏好一叠各课程的参考答案,且品种齐全版本众多,有手抄复印版的、打印版的、缩印小抄版的等等不一而足。

除了晚上回宿舍睡觉,其他时间我一律扎在了图书馆,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努力将重心放到考试上。

小末小末小末小末小末,明天是圣诞节了,出来我们约会吧。

――没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残忍?

――下礼拜考试

哦……那你用功吧。考完我们约会!

――再说

那你就是答应了!哎呀,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你了。

……

耸眉看着手机,发现精力已经集中不起来。抛下书本,闲逛出了图书馆。

运动场的跑道上有人半夜的在那慢跑,在我看来形同自虐。再上升一个高度,就快接近大冬天洗冷水澡一族。这类自我要求严苛到变态的生物,向来与我不投缘。太过规整的生活规律,在我而言是人生头等大敌。

坐在路灯下的木长椅上,放眼望去,这是周围唯一没有被情侣们占据的地方。真不知这么冷的天里有什么乐趣,冻都给冻半死了,还有啥心思谈情说爱?

OK,OK,我承认我是在嫉妒。

从口袋里摸半天摸出包烟,包装拆了一个小口子几乎没怎么动过。我没烟瘾,不过有时也抽。前两天为了配合下失恋的氛围,特意去买了包,结果拜泡图书馆太勤劳之赐,没怎么动过。

很酷的单手将烟摇了出来,用嘴衔住,要进行下一步时卡壳了――翻不到打火机。

摸遍全身上下,口袋倒掀过来,还是找不到。啧……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烟塞回烟壳内,啪――一声轻响,橘黄火苗随之亮起。我愣了下,将烟凑上去,吸口气燃起。

一边吞吐着烟雾,我示意来人:“要不要?”

借火之人无言的摇了摇头,在我身边坐下。

“复习怎么样了?”来人是我同班的刘竹,也是除我之外本班唯一的男生。我和他同一宿舍住过两年,不过他比我还早一年就和女友搬外面租房子了。

“还行吧。”我随口应付着。这一年我们见面机会有限,我不怎么来上课,和他自然疏远不少。

随便聊了两句考试的话题,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心中大致有数,他可不像是为联络同学友谊而来,现在就等着他开口。

在一阵沉默的尴尬后,他终于支吾着:“你……你现在还和杨理在一起?”

我小小吃了惊,虽然我的性向在外院早就不是秘密,但刘竹不是这么八卦的人,他这究竟所为何来?我模糊得答道:“嗯……怎么了?”

刘竹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要再开口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他突然一砸头,“我真是后悔介绍你们认识。都怪我!”

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杨理是刘竹老乡,我正是帮刘竹还CD才认识的杨理。我和杨理的事,刘竹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的。

“你有话慢慢说,究竟怎么了?”

他看着我面带不豫,“我……陈琳不准我告诉你的,可我实在忍不住……”

陈琳是他女朋友向来心思细密,肯定是有什么我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事,所以不准他说。偏偏刘竹这个直肠子,唉……“是不是杨理有了其他人?”

他瞪大眼看了过来,反衬得我平静无波。

“你知道了?”

我冷哼着笑道:“就算不知道那现在也证实了。”

他闻言顿时红了脸,哑声不知如何辩解。

看他在那尴尬,我也不忍心,“没事,我早就知道了。你肯来通知我,才让我高兴呢。具体怎么回事?”

刘竹松闻言轻松不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听说杨理好像和他们以前一个宿舍那个、那个……”

“石康成?”

“对,对,听说他们两个在……在一起了。”说到这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想偷偷打量我表情又做得太明显,被我捉到视线调笑了回去,结果他是越发的不自在。

我吐了口烟,才慢道:“我和杨理已经Game Over了,如今是男婚男嫁各不相干,所以,没事。”

“啊?真的?太好了!这下就没关系了!”

这个直肠子居然叫起了好来,还一点没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我无奈的摇头苦笑,看来陈琳还真是辛苦。

16

我没嘴上表现得那么勇敢,实际上还是被刘竹的话冲击了下。

就好比血淋淋的伤口,被人曝之于众,还要强装不在意。这个笨蛋刘竹……回头非让陈琳收拾他不可!

以往没有确证,尚能眼不见为净自我逃避一番,现在连局外人都得到了风声,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苦笑着惨淡面对。

原来还是会难过啊……

还以为经过一段日子的休养,再面对时能带上漂亮骄傲的心态,结果是自己想得太简单。或许时间真的能将一切冲淡,不过,显然这时间期限比我预料得要更久。

记得小学毕业那年,家中养了十多年的老猫死了。我伤心得哭了一个礼拜,任凭别人怎么劝还是动不动掉眼泪。就好像是生命中一个部分,被硬生生剜了去。甚至过了一年,每每忆起还是会鼻酸。直到真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已回忆不起具体期限时,我才慢慢从那种悲伤心痛中脱身。现在想来,那正是生命中第一个告别我的亲密存在。

此度情伤,我又该多久才能抚平?

难耐这气氛,让我一阵冲动的掏出手机,想要立刻跟夏非宁说说话。听到他的声音,我一定能平静下来。

看着显示屏上他名字的瞬间,我怔住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依赖他了?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强烈,一时间占据了我所有心思。难道我……

不对,我对夏非宁并不是那种感情,这点我本人最清楚不过。或者是依赖,或者说是贪恋他带来的安定感,我喜欢与他相的感觉。但距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还很遥远。

也许,只是一种习惯吧。习惯一个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

苦笑一声,将手机放回口袋。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只是在卑鄙的利用夏非宁对我的好,却又给不起他想要的回报。尝过被伤害的滋味,我不想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所以,哪怕再痛苦,全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周身一阵冷,原来我已经在寒风中坐了一个多小时。真的,好冷……

……真希望,被一双温暖的手臂包围。

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通常来说,到了大四下半学年,该玩的该享受得都差不多了,抖抖身子骨准备进社会历练一番。最后一学期,除了来年三月的专业八级考试,学校没排课,得自己找单位解决实习。其实,所谓的实习,也就是要一个单位公章和一份鉴定就能交差过去的。

不少人一早就开始联络这事,要是进去实习的公司不错,表现出色的话,毕业后就能直接留任。运气好些的,实习期还可以拿来抵试用期,等一毕业就算正式用工。不过这些事情,对于我这种人而言,也就是听听顺便赞叹两声满足下对方虚荣心的事而已。

船到桥头自然直,面包会有的鲜也会有的,我就这么闲荡着,又没人管,不像刘竹那样事事有个能干的女友全程安排好。别说找工作了,就连实习,我都打算托人随便找个公司敲下章证明,混过去算了。再说实习的时候都是干得比骡子累,拿得比小姐少,我反正不缺那两钱,还真不愿给人廉价剥削了去。

不过,计划总不如变化来得快,尤其是我连计划都没。

接到夏非宁电话的时候,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就跟他第一见面时,稍微提过两句实习的事。过后这个插曲就被我忘了个精光。

他说,别人拜托的事只要自己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帮忙到底(我忍住没问:我什么时候拜托你了?),所以他早就求朋友帮忙留意,终于找到个适合我的职位。虽然公司不大,也就写字楼一个层面的规模,但因为是和外贸销售搭边的,所以盈利可观待遇优厚。最关键的,实习期薪水不打折扣――我承认,我被这最后一条的打动了。

虽然明知,夏非宁就好比是拿着鲜美的鱼,一脸奸相的引诱我这馋猫儿上钩,可、可我还是不怕死的一口咬上了上去……

“考完就想开始上班?这么快?你寒假不回家过年休息下?”

“没关系。”事实上,我早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可回。父母先后再婚后,我在任何一边都是个多余的存在,每过年不得不回去的那几天,就是我最难捱的日子。

夏非宁沉默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松笑道:“好,没问题,我马上去确认,到时再联络你。”

“嗯,谢谢你。”

“谢也不用谢了。你记得进去后别丢我脸就成。我已经跟人打过招呼,万一你进了那不合用的话,不用顾忌我面子,直接开人就成。所以下来全看你自己。”

听似严厉的话语,其实暗藏勉励又撇去了邀功的意思。我心头一暖,虽然电话里看不见彼此,还是惹不住浮起微微笑意:“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呵,你实在要谢的话,那我也不推辞。这样吧,一个吻,怎么样?”

“啊?”

“一个情人间的吻。”

……

我定定的看着自己鞋尖,半晌漾出微笑:“好,一个吻。”轻轻在话筒上“CHU”了下,不过那声音已足够清晰传到电波另一头。

突然安静了,电话那头没了声息。就在我心中浮起隐隐不安的当口――

“小末!我爱你!”

一记惊天狮子吼,振聋发聩、响天动地。

揉揉被震麻了的右耳,我火冒的回敬过去:“你他妈有病!”

17

从搬回宿舍备考,到考试全部结束,正好整一个月。这段日子里,我和杨理没联系过。虽然也没指望什么,但要说彻彻底底一点期盼也没,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他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来过,而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就这么奇怪的断了音讯。

在曾经那么在乎的人心里,我居然是如此一个可轻易抛弃的存在,这个事实确实颇打击人。可再如何为自己不值,再怎么悔不当初,发生过的一切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所以就算了吧,我也累了,不想再争了。

只不过事情的小小失控,实在不是我能预料的。

我本打算白天乘没人的时候去趟杨理那,把剩下东西收拾好,留下钥匙悄悄走人。省却照面的尴尬,反正两人无话可说,谁也不欠谁,不如就断得爽快利落些。

所以呢,我活该呆若木鸡定在门口,傻傻看着那激情相拥的二人秀。

既没有尖叫着逃走,也没歇斯底里得崩溃,或许我过度震惊的反应在他们眼中能用“自若”来形容。至少,他们的反应比我难看了许多。

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情人,和他的情人被捉奸在床,狼狈得滚下床寻找衣裤,还穿错了对方的袜子。这看似很搞笑的一幕,我却笑不出来。

还是被刺痛了。被迫忆起那段伤心灰暗的光阴。

我是真的被刺痛了。

印象中,石康成是个任性耀眼的人,能让四周的人为之着迷,为之旋转。以往和他面对的时候,我总是被他散发出的冷淡敌意所压倒。尤其和杨理在一起后,更是内心无来由的歉意,面对着他抬不起头。

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或许到现在还是和杨理维持原状毫无进展。真的很讽刺。

到现在我才想明白,杨理放弃对他的恋慕转而牵起我的手,这对他而言,大概是件很具挫折感的事。有些东西他自己不要是可以,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自己势力范围的东西主动跑路。我和杨理都没有料到这层,等到石康成屈尊来和我抢人时,事情便向着难解的局面滑去。

好了,他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胜利。不过对于我而言,已全部无所谓了。

如今我发现,那一直以来面对他时的自卑感消失了。在决定和杨理斩断联系的那刻起,“石康成”这个名字,对于我已失去了全部值得在意的价值。

我镇静得看向他,淡淡冷笑着说:“我有些话要单独和杨理说。”

这不是客气的请求。但他一言不发配合的离开了。

杨理尴尬的整理匆忙间套上的凌乱衣着,我冷眼旁观,任由他在那尴尬也不开口解困。

“你……考试了吗?嗯,我怕打扰你复习,所以没跟你联系。”说到最后,音调心虚的弱了下去。

“已经考完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满意的看着他在我讽刺下红起了脸,心底涌起一股快感。

见他没话了,我问道:“你要对我说的就这些?”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随即神情黯淡的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故作轻松的反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可过了两秒褪去那层伪装后,我又想愤怒的向他吼,你凭什么可以对不起我!?

内心一阵激荡过一阵,终如石子击起的水纹涟漪圈圈淡去,微微震颤着渐趋平静……

我默默呼吸几后,放松了下来,“杨理,你的确是对不起我。”

“对不起……”说到后半他声调犹豫了下来。

我微笑了起来,“就算是事实,也求你别一直挂嘴上来提醒我好不好?”

“……”他猛然住口,复杂的看过来。

看着他,我不确定是否已将眼中的痛楚尽数掩埋,只是那么望着开口……“你真心喜欢过我吗?”

“小末,我对你的确是真的……或许现在你听着没什么说服力了,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和你在一起。我发誓……”

发誓?誓言若能成真,也不会有今日之终局。

心中的苦涩开始泛滥……“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我?”

除却“对不起”三字,他竟无语立当场。

为什么你能一边说喜欢我,转身拥抱其他人?为什么你可以无视我的伤心我的彷徨我的寂寥,却将眼眸锁在别?为什么直至今日,你仍能若无其事的说喜欢我?

究竟这一切是你演技太好,还是我太痴?一个“痴”字,直叫人断肠无觅。

说到底,这一切还真是我自找的。

他急急的表白着:“小末!我、我真没想过会变这样……要是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原还保持平静的我,突然被这句狠狠刺痛――原来我的爱情一直是他的施舍品?

“杨理!我现在才明白,你居然是这样来看待我!我难不难过你敢说自己真的从来不知道?!”看着他理亏得垂头不语,我的心越发狠抽了起来:“我邵末,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也不要你来可怜!”

“小末,我……”

我浑身颤抖着止不住,看见他似有冲动想跨近安慰我,我掩面阻止:“你别过来。”

“小末……”

“你别过来,”揪着自己的额发,却丝毫不觉疼痛,因为心已经痛得无法遏制。

泪,无法阻止得淌下,渗过指缝,流过手背,那麻麻痒痒的感觉分外清晰。

“杨理,算我求你了,别再用你那虚伪的温柔来伤害我。”

他闻言,急急的想开口辩解:“我没……”便说着,眼见指尖已触及我臂上。

“我说了别碰我!”我大吼着猛挥开他的手。我在哭,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却比任何时候看得更清。

无法再待下去了,马上离开!下一刻,我狼狈的撞门而去。

18

原来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走过伤害的天空,迎来渐晴的日子。终于明白,还是自估过高了。再怎么极力说服自己要放弃,清醒的,始终只是理智而已。

爱有多,伤就有多。

从爱上某个人开始,就等同将所有的弱点曝露在他面前。只要那么轻轻的一刺,就能让人痛彻心肺。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给了我一刀,却无力反抗――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但这是真的结束了。

听到他那些荒唐的表白后,蓦然发现自己的真心根本是场笑话。

奉上真心,却换来这般轻贱对待,要说没怨气就太大度了。不甘、后悔纠缠着我,虽然这些情绪很低俗,可我一点也不想控制。一直以来,都强迫自己表现得不在乎,哪怕受不了也只是暗自伤心。那么,此刻就让我放纵一下吧。

是该结束的时间了。

“小末吗?”

“嗯……”

“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声音。”

“哦。”夏非宁应了声,没有追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为什么?”

“呵,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

“嗯,也是啊……”

“怎么,终于回心转意决定接受我的心意了?”

“再说一遍……”

“啊?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

就在沉默久得让人怀疑通讯故障的时候――“我喜欢你。”

不带玩笑戏谐的表白,那真诚的含意通过电话将我包围。合了合眼,我慢慢舒出口气:“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小末,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谢谢……”撸了把脸,我终于能睁开眼,直视一片阴暗的天空。

“对不起,夏非宁。又麻烦你了。”

“嘿,这种‘麻烦’我倒是很欢迎,多多益善!”

我微笑着轻轻摇头,“对不起,我总是这种时候来找你。……很卑鄙是吧,明明什么都没法为你做,却总是厚着脸皮利用你。”

“小末,不要说你没为我做什么。只要看见你快快乐乐的在那里,我就感觉很幸福。真的,你已经为我带来很多很多了。”

“你……”一瞬间哽咽了,“你怎么可以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凭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么不真实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说过永远爱我,可最后还是走了。你呢?你是不是结束这段游戏后,也有离开的一天?那我情愿永远不要认识你们这种人!”

“谁说我会离开?”夏非宁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气愤,“你不要随便给我安罪名好不好?”

“哈……谁说的?我说的还不够么?我现在还可以相信谁?!”

“你……”

下午两点的街道,正是行人最为稀少的时候。没人注意我,我靠坐在墙根,自由的仰天流泪。

手机里一片安静,只听得到彼此的的呼吸声,从急促,到渐渐平缓……

突然一阵惊惶,我做了什么?将夏非宁也赶离了,那我还剩下什么?别……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心中的恐慌如山崩般顷刻而下,急着试图挽回。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乱发脾气。”狼狈的用手背擦着眼睛,哽咽着道歉:“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不该迁怒你,你不要生气,可不可以……”

“没事的,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夏非宁无奈得安抚着我,口气满是宠溺,让人心口暖暖。

“真的对不起,我刚才的话不是认真的。你是不是很生气?我……”

“没有。你听着,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所以现在你先别急,好吗?”

“嗯。”

“你会对着我发脾气,这……真的让我很意外。知道么,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夏非宁……”

“好了,别再哭了,把脸擦一擦。一个大男人哭那么精彩,不好看哦。”

“嗯,我……知道。”发泄过情绪后,又被温言安慰,顿觉轻松不少,我勉强能挤出笑容。

再抬眼,只见方才还显阴沉沉的天空,许是泪水洗刷过后,蔚蓝得将人吸入。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去爱人的勇气;也不清楚,我能否再将信任交于他人;但我明白,这一刻夏非宁在我身边,肯定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我不想利用另一个人的感情来抚慰自己的伤痕,但因为他的存在我才能努力走过来,却也是事实。

谢谢你,这种时候能爱着我。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虽然我,无以为报。

19

我狼狈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就这么回学校。夏非宁抽不开身,让我自己去他家。住隔壁的大表哥易帆是医生,正好值班补休在家,找他开门就行。

到楼下,我微微有些紧张,吸口气,终于按下了门铃。过了约半分钟,就在我怀疑没人的时候,对讲机终于响起,那声音里还带着点困倦。

“是、是我……邵末。刚才夏非宁说……”

“哦,是你啊,那小子来过电话。帮你开门了,上来吧。”不待我回答,对讲机已被挂断。

推开大门上楼,一拐弯就看见一身休闲装,懒懒斜倚着门的易帆。我顿时又紧张起来。

半僵硬的挪到他面前,只见他一脸的疲倦显是没精神招呼我,我只能硬着头皮主动开口:“大……大表哥。”

“噗!”他听见了居然笑出来,“这么快啊。”

“啊?”

“这么快就跟着那小子喊我‘大表哥’了,嗯,看来的确不能低估他。”他摸着下巴,做大悟状。

我大窘,想辩解却语无伦:“不是……你误会了,我……这个……我……”

“呵,好了,逗你玩的,进去吧。”说话间,他已经打开夏非宁家的门,领着我进去。

“要喝什么?”他熟门熟路摸进厨房找到冰箱:“我看看……啧,这家伙的冰箱怎么只用来放啤酒啊!”

我还来不及说啤酒也可以,易帆已自动否决了此可能性,转身倒了杯水递过来:“没别的东西,只能请你将就下了。”

“没、没关系……”我小心啜饮着杯中液体,只觉得面红耳赤――因为易帆的视线。

他抱臂靠立着,俯视着浑身不自在坐在沙发上的我,那眼神略含笑意,也带了点了然,虽不能称为“直勾勾”,却也坦白得让人不安。我承认自己道行不够,这人的心思不是我所能看穿。

“你哭过?”

“……嗯。”我点点头,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易帆叹了口气,“其实,有不少人为了非宁那小子哭过。”

“啊……你误会了,不是夏非宁他……”

“我知道。”易帆微微一笑,那笑容与之前见过的不同,有了点人情味。“他当然不舍得你哭。”

听了这话我真不知该如何接口。

“邵末,我无法代替那小子向你保证什么,也许有天,他也会害你哭。但我还是想请你相信他。”

我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他的眼中满是严肃认真。

垂眸,我坦白的回答:“抱歉,我现在真的无法去相信谁,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那,至少不要去伤他好么?这笨小子看起来是很强,不像会受伤的样子。可再强的人,终究会有那么个劫数。一旦痛起来,就是伤心伤肺的一辈子。我不想看他有那么一天……”

他这话……我微微讶异的抬眼,只见易帆望着窗外晴空,那满脸复杂的表情中混杂着脆弱。难道他……

不清楚缘由,我突然内心一阵冲动,脱口而出:“我会的。”

“嗯?”收回视线,易帆挑眉看着我。

“我会努力去相信他。哪怕他伤害我,我也不会去伤害他。”

勇敢的回视,看着他漾出笑容,向我道谢:“谢谢。这种时候,还要来应付我这任性的要求。呵,那小子果然没看错人。”

“没什么。”被一夸,我又害羞了起来,之前的落落大方不知飞哪去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家出品的夏非宁同志,有着绝对的品质保证,耐劳耐苦经久实用,请尽情使用。有任何质量问题,欢迎来我投诉。”

和易家表哥这场意料外的谈话后,再面对夏非宁有了层新的感觉。

“你表哥对你很好呢。”

“嗯,我知道。”他出人意料的没有反驳。

“真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他从背后拥住我,暧昧得磨蹭着我耳际,喃喃自语道:“快一个月没见过你了……我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羡慕你们有个关心的人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支撑对方。”

他突然不语,将头埋在我肩窝,只感觉拥着我的臂,越来越用力。

“你怎么了?”我好奇的耸耸肩膀问他,可他还是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

随他去吧,我放松的任他抱着,感觉体温熨帖的安心感。

“小末……你真的在这里了……”

“我在啊。”莫名其妙的家伙。

“别走了好吗?”

“嗯,是不走了,明天……”

他猛得将我转过身,语气带了点焦急:“明天你又要走?我,是说你能不能一直留下来……”

“好。”

夏非宁双眼蓦的睁大,有丝惊讶的再度确认:“真的?你是指……愿意留下跟我一起?”

我慢慢点头,“是真的,让我留在你身边吧。虽然不能保证什么,但我会努力的来相信你。”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了。

“我明白了。”夏非宁微笑起来,轻轻的环住我。我顺着姿势,也拥住了他。这温度,哪怕是虚假的温度,也是此刻我所需的。

就这么静静的相拥,有些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在我俩之间滋生、缠绵、消弭……

我只愿――此刻永恒。

2

考试一结束,学校里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尤其我们大四的,很多人早就受不了宿舍的破条件,搬到校外另租房子。就算是留守人士,实习时也大多会三三两两结伴在外租房。

决定和夏非宁一起住以后,第二天就被他催着搬家。他请了假跟我一起去学校收拾行李,幸好宿舍的人都已打包回家过年,没撞见了尴尬。原来,我就不过是临时回学校住一阵,没多少东西,一会就收拾完毕。

夏非宁很有兴致的想逛两圈校园,顺便怀念下旧时往事,奈何我心虚无比,拉着他作贼似的自原路迅速溜走。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离学校后门不到三米时,那一声“邵末!”喊得我惊心动魄。

硬着头皮回身,苦瓜脸也在回身的一刹那变得春风满面。

“嗨……是你们啊,怎么还在学校?”面对方秋暇和陈琳两人,我竭力表现自然。

“哦,我们刚才去问分数。”

“成绩已经全部出来啦?”我努力扯开话题,只可惜不太成功――在看到我身后那人时,我发誓,我绝对看到姓方的女人眼中陡增的三尺狼光,就连陈琳这么沉稳的人都眼睛一亮。

“哈……那个……邵末,那位是你朋友?”

我左右张望,“啊?你说谁?”

没想到可恶的夏非宁主动拉近了我好不容易磨蹭开的距离,和蔼和亲的向两位女士伸手:“你们是小末同学?我是他朋友,敝姓夏,夏天的夏。”

“呵呵,呵呵……幸会幸会。”方秋暇一副的口水快掉下来的样子,让我狂不爽。偏偏夏某人还一个劲的笑得亲切动人。

我恶狠狠的瞪过去,换来她状作无辜的疑问:“咦?你瞪我这么凶干什么?

这个变态女人……平时就最爱“照顾”我的隐私,今天这么倒霉给她撞见了,简直可以想像以后被她荼毒的惨况。呼,幸好接下来大家分头实习,她想骚扰我也没这么容易。稍微定定心,我继续恶狠狠的瞪她。

“嗯不好意思啊,刘竹还在等我,要先走一步了。”陈琳适时的出声解围,方秋暇自然表示自己也要走了。

在客客气气的道别后,错身而过的瞬间,姓方的魔女凑在我耳边道:“嘿嘿,你这找的老公真不错的样子,要是哪天你更新换代淘汰下来的话,记得先留给我哦。”

暴……“你做梦!”我怒吼,她已咯咯笑着逃出老远。

“她跟你说什么啊?”夏非宁好奇的问。

我不爽的看着他,逼问道:“说!你刚才干嘛对她笑得那么亲切?”

“哈?”

我瞪他一眼,径自当先走开。

“等等……小末你怎么了?”

不理。

“喂喂,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夏非宁顿了顿,不可思议的再开口:“天那,居然这么快就有这样一天?我简直太太太荣幸了。”

我唰得站定,放下两手的行李,回头望着他,认真的开口:“夏非宁,我话先说在前头。既然是你要求和我交往的,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很简单,在你我相的期间,不得再和其他人有任何牵扯。犯过一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你只要敢劈腿爬墙,给我发现一我就捏死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愣愣得看着我,三秒后暴出大笑……这个混蛋!

“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

他慢慢敛起大笑,不过还是无法完全克制时不时的面部抽动。只见他也扔开手里的东西,在我反应过来前,一个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我。

“喂!你干什么!这里是大街!”我挣扎,可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束缚。

他的笑声荡漾在我耳边,那沉沉的笑声,犹如鼓点敲在我胸膛。

“小末啊小末,你怎么可以越来越可爱呢。”

“我……”

抗议被毫不留情的打断,“可爱的我都想把你生吞活吃了。”

默……“那是因为你太变态了。”

“哈哈,变态就变态好了。反正你就是可爱得让人受不了。”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先放开我?”这里是大街!拜托,没看见隔壁大妈都快昏倒了,有点社会公德心行不?

“不放,我想就这么一辈子抱着你不放。”

“那你会先饿死在街头。虽然我不介意你这么不名誉的死去,不过我没有奉陪的义务。放手!”

“好,好。”他说着真还了我自由。

为提防这家伙再度兽性大发,我赶紧收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在四周行人的注视礼中,飞也似的逃遁。基本上,半年内我没脸出现在这片地段了。

“好了,那现在准备好了么?”

我呼吸一,拿起手机道:“嗯,我先给杨理打电话。”

21

没什么感情值得人要死要活,哪怕被伤得最痛苦时,我也从没想过自轻性命。不是我爱得不够,而是不爱惜自己的人,也无法好好的爱别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得不到的,不如痛快认输放手。我已尽力争取过,败也败得毫无怨言。

在电话里,我和杨理把话说清楚,他沉默着表示同意。

“对不起,如果我害你伤心了……”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是我自愿,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能怪别人,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杨理,真的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我想听的话。”

我看了眼身边的夏非宁,他温柔的注视让我心生勇气。

“就这样结束吧,我真心祝你一生平顺幸福,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们不适合。也许哪天路上再碰到,我会当你是老朋友,不过不是现在。迟早有一天,我会彻底放下,迟早……”微微定神,我继续坦荡言道:“今后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这对大家都好。现在我去拿东西,钥匙会放在桌上。”

“嗯……”

顿了顿,我轻声说:“那么,就再见了。”

合上手机的下一秒,我将电话卡拆下扔出窗外。

回头对夏非宁笑笑:“可惜了那些话费。”

他揉揉我头,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夏非宁陪我一起去拿东西,这是他第一进这屋子,也是我最后一进这里。

我个性懒散,东西喜欢四乱丢,不在的时候,杨理已整理得干干净净。动起手来,半个小时就收拾妥当。

只是有样东西让人为难――和杨理共同买的CD。看着那堆满整整一大箱的CD,指尖抚过那片片塑料外壳,眼前不自主的浮现起两人一起去购买的情景。在音像店中分头寻找,觅到心爱CD后惊喜的抬眸对视,一笑尽在不言中,回到小窝后拥在一起欣赏,不需言语交流就能透彻彼此的想法……曾经,我以为这是爱情的全部;曾经的曾经,我以为这幸福是一生的命定;曾经的曾经的曾经,我不相信会有任何伤害出现。再度回首,精美透彻如水晶的幸福,已碎了一地。

碎了一地……

“小末,怎么了?”

惊觉,竟又湿了眼眶。

真是丢脸……匆匆将未溢出的泪擦去。再一的凝视至今仍是心中珍宝的箱子,终于一狠心放回了原位。

过去的东西,就让它留在过去。

“走吧,没东西了。”刚起步,我又顿下脚步:“啊,等下。”

自口袋掏出钥匙串,仔细的找出那枚钥匙,取下,放在电视柜上。看了三秒,我回头对夏非宁笑言:“这下真没东西忘了,走吧。”

哪怕笑得再勉强,我也要笑着离开这里。来不及留意夏非宁的表情,我快步冲下楼,撑着在车内坐定时,眼皮已经酸得抬不起。不可以……极力的忍耐着,不准自己再被那情绪占领。

感觉眼部一暖,夏非宁的手掌,带着独特的温度和味道覆了上来。

“想哭就哭吧,最后一,批准你为别的男人哭。”

“……谢谢。”

最后一,真的是最后一了。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将过去埋葬,向明日启程。

“好了,走吧。”

夏非宁凑近帮我整理好保险带,然后发动了车子,我将头靠上他右肩,漠视着前方。

就在离开的那瞬间,透过车窗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杨理――神情焦急,边走边四顾望。我只是安静的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调开视线。

回头见夏非宁挑眉看着我,显然他也看到了,“怎么样?要停车吗?”

“不用了,走吧。”我微笑着回答,侧过身,继续把头靠在他肩上,注视着前方不断变化的风景。

22

我和夏非宁的同居生活,开始的有些莫名其妙。最大的证明就在于事后无论我如何回想,就是想不起当初怎么会头脑发热答应留下来。

姑且不去寻根探源,光是实际生活中的困扰就让人头胀。

刚入住的那两天,我还算小心翼翼,努力维持着一个房客该有的素质水准。本来嘛,在一个窗明几净地上连颗灰尘都不落干净到变态的地方,是人都会带上三分敬畏之心。

不过我畏首畏尾过了三天后,发现事实的真相貌似没这么简单。在目睹夏非宁N用完牙膏忘盖盖子、换下衣服随手乱丢、吃完的碗碟堆在水池养细菌后,我毫不犹豫的判定其中必然有诈。

找了个时机,我堵住他勒令老实交代。结果他特无辜的看了我三秒,答曰:“我像是整洁勤劳的人么?”

啊?

“当然是定期找钟点工来整理的呗。”

哦……

继而他一脸明了的拍拍我肩宽慰道:“没事没事,你也摊开来懒好了,反正再懒不会懒得过我,放心大胆的懒吧。再说我们都是夫妻了,这点小事就不用在意啦。”

我,第一真真正正的被打败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应该给他脸上一肘子并温柔的询问“谁和你是夫妻?!”可惜错失了良机,扼腕。

总而言之,坦率是人类不可缺少的美德。自从和夏非宁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后,我在夏宅的日子顿时舒坦了许多。可以在床上喝饮料、吃薯片,可以把没吃完的盒饭直接扔冰箱、等饿了拿出来热过继续吃,还可以出门回来把外套扔沙发上、下捡起来再穿。实在是幸福无比的生活啊,就算原来在家也没过得这么舒心过。一个礼拜下来,我对于答应留下来这事的源头不再追究,只顾着庆幸自己的英明决断。

原先我一直想着尽早开始实习累积工作经验,其实并非是就差把“懒”字刻到脸上的我突然转性了,而是是想籍工作来排遣失恋的苦闷。

可现如今我别说苦闷了,连丁点的忧郁情怀都飞到不知哪个异度空间,对着超大屏的电视,还有豪华立体声环绕音响,我的嘴早就咧歪了无数遍。实习的事,一早给我忘到了爪洼国。

白天房子主人上班,我就在家充分利用靠他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换回的高档享受。偶尔还能和隔壁表哥大人联络下感情,满足下眼睛对美色的需求。只不过最近易家表哥貌似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那冷冰冰的气势,就差在背后立块“生人勿近”的牌子,吓得我轻易不敢主动接近,大多时候只敢远远观望。

于是乎,我只能从侧面下手。

“喂喂,你表哥这两天是怎么啦?简直冷得就差冒白烟了。”

夏非宁耸耸肩,“我怎么晓得,估计是周期性发作吧,别理他,过两天就没事了。”

“哦……是这样啊。”我晃荡了一圈回到原地,还是觉得不对劲,“可他这样子都快一个礼拜了,昨天在电梯口看见我,理都没理就走过去。这也有点太奇怪了吧。”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嗯,我抽时间去打听看看。”夏非宁摸着下巴沉思不到三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瞪着我:“你干什么这样关心他?”

哼……我摆出高傲的姿态道,“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直接说好了,反正大家这么熟了,明天我就搬出去也没问题。”

“啊!没有没有!绝对的没有!”他立刻猛摇着头,顺便摸上我腰搂住道:“你把我怎么了都行,就是不要走!”――只可惜他那一脸色笑和哀求的语气实在太不搭了。

“喂喂,你在干嘛?”感觉狼爪已乘机从毛衣下摆潜进来,实在是让人气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不能正经点?”

他继续满脸的无辜:“我的确很正经啊。”

“哪有?”

“嘿嘿……”

听见这狼笑,我心知不妙,来不及闪已经被猛得压倒,“哇――”

“你看你看,我不是很正经的在压倒你嘛。”

“你个混蛋!败类!啊……唔……唔……”

第二天腰酸背痛的爬起来,方才愤怒的回忆起来,关于易家表哥的心情问题,仍没有丝毫进展。唉……

日子就这么混沌不明的推进着。

我心安理得的当我的米虫,谁说男人都得有事业心?在我的话,无需太大野心,一丝小小的幸福感觉,人生就圆满了。我无意乘风破浪开疆劈土,只想守护一方平安宁静,足矣。

所以,我乐得缩在夏非宁营造的这方天地中,自得其乐很是开心。我还没有爱上他,也不知是否会爱上他,但至少现在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23

春节在寒假的第二周到来。若是在以前,为了不显得与众不同,我总会硬着头皮回家去。杨理是幸福家庭的孩子,他无法理解我对家的疏淡感,只晓得一味劝说我理解父母苦衷。结果去年过年时,我还是给他逼着回了趟家。

可是我忍不住很怀疑,那个数年未见的父亲,和眼中只有继父的母亲,真的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我不知道。

或许,他们是关心过我,不过值得他们更关心的东西,有千千万万。我的存在,只是他们一段错误岁月彼此折磨的见证而已。

父亲据说年轻时长得很帅,上了点年纪后,因为有钱也装点得风度翩翩。几年没见过不知道怎么样了,可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吧。如果说母亲原来对父亲是又爱又恨,那现在也只剩下恨了。其实我长得像母亲,不过她总是能在我身上找出父亲的影子,她掩不去眼中的疏淡,而我只能低头装作不知。

这不是段愉快的记忆,若不是年关将近,我是绝对不会去想起的。就仿佛是与生俱来背负的罪恶证明,无法洗刷,只能隐藏。

不想回家啊……因为我已没家可回。这悲戚的心境,将我迫得无可逃。我害怕,回到那个城市得到的只是再一对自身的否定。

“小末,我朋友前天问起,你想什么时候开始上他那实习?”他顿了下道:“不过呢,你要是不想实习了就说一声。反正,嘿嘿……我养你一辈子也没关系。”

忽略他的调戏,我仿佛自迷茫中找到一丝亮光:“马上……我马上就想开始!”

“啊?可是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他们也要放长假,你不如等年后再去吧。”夏非宁小心翼翼看着我:“你,没在生气吧?我开玩笑的,你别瞎赌气哦。”

“不是赌气!我……”我烦躁得将手叉进头发中乱揪,“我、我真的想早点开始,过年也无所谓……反正……”

“你是不是在烦过年的事?”

夏非宁的眸子清亮透彻,心知瞒不过他,我点点头,“嗯,我过年不想回家。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劝我,总之我就是不走了。”

他叹口气趋近,拍拍我背,说:“好的,不勉强你。那跟我回家去玩两天吧。”

“啊?”我看看他,奇道:“我去可以吗?你家里人不会说什么吗?”

“我就说带个朋友,要是有人追问,我们就当场打kiss以滋证明好了,哈哈……”他朗声大笑起来,害得我也没了正经情绪。

“那、那……你表哥是不是也要回去过年?”

“应该是的吧,不过我们是姨表亲,就算回去也不会凑一块。”

“哦……”

“你干嘛这嘛失望的样子?有我在还不好吗?”

“嗯……随便你说吧。”

“可恶……那变态究竟哪里好了!”

一路打着哈欠,我趟倒在夏非宁的怀中。有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围绕在身周,让人轻松得想微笑。

夏非宁家的事以前听他说起过,他母亲早逝,之后和父亲感情疏淡。但疏淡归疏淡,归根到底他还是稳稳当当做他的大少爷。老爹有钱有实力,又只有他一个儿子,自然全副心思用来扶植栽培。

我回头一想,夏非宁你也太狠了吧,就算和你家老头感情再恶劣,也不至于狠到带个男人回家把他气中风的程度吧。

虽然心中疑窦未消,不过到了大年夜,我还是高高兴兴的踏上了和他一同归家的路途。之所以这么高兴,其实最大的原因在于同行的易帆表哥。

他们老家在邻近的城市,车程不足两小时。夏某人负责开车,我负责和表哥联络感情。

表哥大人貌似最近心情不错,周身那层三尺寒冰,如遇阳春般消融得干干净净。一路上笑眯眯讲了不少医院的故事给我听,听得我津津有味大开眼界。

我胆子大了点,终于把心底的疑惑问出口:“大表哥,你前个礼拜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话一出口,只见前面的夏非宁正从镜子里拼命给我挤眼色,哼哼,这家伙肯定有什么瞒着我。

易帆突然冷了下来,静静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寒从脚底起,呜呜……没料他居然开口回答了我,“没什么,见到个……老朋友。没什么大事。”

他看着车窗外不再理会我,散发出的隔绝气息提示他正沉浸在个人世界中。我惊讶的发现,易帆的眼中居然翻腾着如火焰般炙热的起伏……

2

所谓过年,其实各地都差不多。进入现代社会后,日常忙疲累的人们,更多的是想利用这假期好好修整一番。不再像原来那般,将过年作为一种近乎宗教象征的节日来慎重对待。不过祈愿新年新气象,在未来的岁月中能平安幸福生活的心愿是不变的。

见到夏非宁的父亲,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预想被全盘推翻。什么严厉恐怖的大家长,全如四月天的薄雾消散在风中……在风中……

暴――根本是个中年版的夏非宁嘛!

而且,你听听,这两人赌气斗嘴的对话,哪有一点像是父子?

……

“你个混蛋小子,你妈不在,就不把我放眼里了!?有本事你连家都别回!”

“切,妈不在了,我还会回来,你就该烧香拜佛了。还罗里罗嗦这么多,烦不烦啊。”

“好、好、好!那你连我这爹都别认了,我也乐得轻松,省得成天累死累活就为了你这个败家子。”

“哦,你以为我求你的,你搞清楚没,我现在得一分钱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还以为自己伟大得像天啊,谁稀罕,啧!”

“你!你个不肖子!我养你这么多年,就为了你狼心狗肺这一天啊!?早知道,刚生下来的时候就给把你掐死了,扔抽水马桶冲走。”

“哈!第一,生我的是妈,不是你;第二,你就算想下毒手,也已经晚喽!你就慢慢后悔去吧。”

“没我的话,你妈怎么会生得出你?”

“总之不劳您操心,我就是活得好好的在这怎么样?气死你活该!”

……

从进门不到三秒钟开始吵,这两人吵得兴起时根本目无旁人。我换好鞋进门后,尴尬得矗在那半天没人理睬。

扯扯夏非宁衣角,可是他若无所觉,只顾着和他家老头对吼。我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提起勇气,在他们吼声方歇的空档插嘴:“那个……你们感情真好啊。”

顿时满室寂然,热战未酣的两人齐刷刷瞪着我,半天。

终于夏大叔开口了,可能吵得太耗精神,声音有点哑涩:“这位是?”

夏非宁不情不愿的拖过我手道:“我老婆。”

昏……一个大脚把这不值得受信任的家伙踹开,我只能厚着脸皮自我介绍:“他开玩笑的!我是夏非宁的朋友,呵呵,是朋友、朋友……”

“小末……”夏非宁呲牙咧嘴揉着被踹部位,刚想开口就被我一个眼神杀得闭嘴。

“哦,是这样啊。”夏大叔平静的点点头,“那在里玩开心点,让宁宁好好招待你。”

请注意,他完全是面带微笑说出如上话语的。我承认,我真的被这微笑打败了……

这、这……夏非宁他家的近亲中,难道就没有个把正常反应的人吗?

乘着我呆怔的间隙,夏非宁已亲热的挂在我背上,一路将我推到摆着张豪华大床的客房……

正如夏非宁一开始所说,因为易帆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所以年夜饭没在一起吃。夏家的三房堂亲加上我正好十口人,没去外面饭店,就他大伯父家摆下了酒席。

我很久没经历过这种大家庭聚会的场面了。起初有些担心别人好奇的眼光,不过在发现他家亲戚一如既往对我的身份见怪不怪后,我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而夏家那两个堂弟、堂妹,和我年纪相仿,谈起话来很是投缘。

然后,我发现了这家人之所以怪异的根源所在。当夏非宁他小叔叔,和一个也有点上年纪的英俊男士进门的的瞬间,我那个大彻大悟啊……原来这家子人早给荼毒得司空见惯了。

我瞪了夏非宁半天,压低声询问道:“你家里人早知道你性向?”

“哦,应该知道吧。反正就算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讨厌啊……他这招牌的无辜表情在我看来真的很讨厌啊……我忿忿的想。

幸福的边搓麻将边守岁,我在赢了三十九块六毛五的同时,听见外面鞭炮声阵阵噼啪作响。一家人招呼着到了户外,开始点炮仗、放烟。

站在黑暗中仰望,只见铁树银,满天绽放的烟绚烂得耀人眼。不时轰鸣上天的炮仗,留下阵阵青烟。空气中满是硝烟味,我却发现这正是久违的过年气氛。好像,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这种全家团聚的感觉……

留意到夏非宁的靠近,我心中微微的浮起笑意。他凑在我耳边说:“新年快乐,我爱你。”

仿佛……已经等候这句话,等候了很久很久……我垂下眼帘勾起了唇角,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找到了他的手。

寒风凛冽中,我们十指相扣。

25

总的来说,跟夏非宁回老家过年的日子,很是让人舒心满意。美中不足的是,大年初一上易帆他家去拜年时却被告知,表哥大人昨天半夜接到个电话,疯了似的冲出门去,好像是医院有什么事。我心中直犯嘀咕,是哪家医院这么不人道,大过年的也不放人清静。

夏非宁知道这事后,眼珠转了两圈,突然浮起了然的神色。这家伙绝对知道些什么,我努力的拷问,他抵死不从。最后实在给我逼急了,蹦出来一句:“哼,你就死心吧你,大表哥已经有主了,总之没你的份!”

给识破了心思,我不禁恼羞成怒:“谁说我有私心,我不就站在朋友角度关心下嘛。再说我早知道他快结婚了,不对有妇之夫或有夫之夫下手,这么点基本道德操守还是有的!”

“嘿……结婚?他要是结得成才怪呢。”夏非宁贼贼的说了这么句,把我的好奇心全数掉起后,不再做声。可恶……

夏非宁难得回趟家,少不得和当地老同学聚聚。虽然他不介意,但我嫌尴尬,主动要求留在家与草草做伴。夏家有个不小的庭院,里面按夏老爹的喜好种满了草,就连冬天也是满目苍郁。不过千万不要以为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哦,据说(当然是据他儿子说),他其实有着连仙人掌都能养死掉的光辉记录。幸好钱多就是好,在认识到自己缺乏某方面的天分后,他索性了大把钞票请专人维护。然后,他就只需负责闲时驻足欣赏,满足下自我成就感。

夏非宁不在家最大的好,就是这屋子能难得清静一下。他和他家老头子两个大嗓门,一吼起来还真让人吃不消。比如昨天,我夹在当中给震得头昏脑胀实在受不了,只能冒着天寒地冻出门“散步”,回来就喷嚏连连。

虽然屋里有空调暖气,但终究比不上冬日里一轮暖阳。看看万里晴空和风煦日,夏老爹泡了壶好茶摆在院中,一招呼我就开开心心的跑了过去。

“我们这里‘喝茶’又叫‘吃茶’,这茶可不光是用来喝的,而是要边喝边吃才好。”他解释着桌上几样伴茶的点心。

这些天大鱼大肉早吃腻了,看着摆在果盘里的小巧点心,我顿时眼前一亮。

“呵呵,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好了,爱吃多少吃多少。临走带些回去。”夏老爹说着递来一块小圆饼,“这是正月里时令的酒酿饼,才刚上市,昨天朋友来拜年送了些来。原本是现烤的最好吃,我昨天放冰箱冷藏了起来,刚才用烤箱烘了下,香味又出来了,乘热快尝尝吧。”

我道声谢后,小心接过送进口中,一口下去就觉又脆又嫩,玫瑰馅从皮子里溢出,香香甜甜的充满了整个口腔。不顾嘴角的饼屑,我抬起头来赞道:“真好吃!”

听了这话,夏老爹顿时眉开眼笑:“喜欢就多吃点。”

我也不是生分的料,听了这话,不客气的大啖起来。

“你和宁宁感情很好啊。”――突然出现在耳边的这句话,就差没把我给噎死。小心翼翼捧着茶杯偷眼看去,就见夏老爹笑得正亲切和蔼着。

原来这才是人家的真实目的……我只感觉脖子后凉飕飕的,自觉和那喂饱了待宰的猪猡有得一拼。

面红耳赤的从喉咙中滚过一声“嗯……”应付过去。

“别紧张,我不是要逼你们分手。”夏老爹苦笑着安抚我,转瞬间他的眼中满是寂寥:“我只是想多知道些这孩子的事。再说你们的事,只要他过得高兴就好,我不会多干涉的。”

我愣住了,突然明白过来,我看见的只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无法坦率表露的爱意与关怀。当夏非宁说自己和父亲感情疏淡的时候,还以为他有着和我类似的遭遇。但现在才晓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在我的眼前,那父爱,犹如天使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稍一闪耀即隐匿了形状,却无时无刻不护卫在周遭。

“夏叔叔,我……”一时只觉心头万千沉重。

“你是好孩子,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人生在世才多少年?有时争来争去,争到后来却发现,最重要的东西一直被忽视了。最傻莫过于此。”他闭眼,似要将眸中的痛苦尽数隐藏,缓缓舒了口气才道:“真的,只要你们能活得高高兴兴就好,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早就看开了。”

“叔叔……夏非宁他……他其实也很关心您的。只是……”只是这两父子都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罢了。

“谢谢你,不过我和宁宁这架,注定是要吵到我进棺材那天了。宁宁是个好孩子,我对他唯一希望就是他能过得幸福。你愿意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想,好好谢谢你……”语到最后已有些不顺畅。

“叔叔……”突然意识到我该说什么,换上明朗笑容答道:“你放心,我会的。”

夏非宁啊夏非宁,你真是个幸运的人。明明脆弱的人是我,可是我反而已被人先后两要求,好好保护你不受伤害。说实话,真的有一点小小小小的嫉妒。

嫉妒得让我……想立刻投入你的怀抱啊。

眯眼看着蓝天,只觉这暖阳和煦如三月晴天。

26

在彻底放松了四天后,我卷带着夏老爹送得大小点心和高级茶叶,心满意足的和夏非宁启程回家。

“这几天玩得还高兴吗?”路上他询问。

我高高兴兴的点头说是,顺便摸摸腰上新长出的那圈肥肉,“嘿嘿,好像吃太多人都发福了。”

夏非宁闻言伸手过来,在我肚子上摸摸,腰上捏捏,最后下结论:“嗯,这头猪膘养得不错,可以宰来下酒了。”

在我一个肘击下,他差点手一滑打偏方向盘,直奔公路栏杆而去。

归途心情愉快,看着窗外天色渐渐转暗,冬夜总是早早来临。晴朗的日子里,落日如血般滑过天际,远远不见温度的感觉。

“你和那老头子得还不错?”

听着他从鼻腔哼哼卿卿出来的语气,似乎有种酸味呐。我不客气的直接问:“你在吃醋?”

夏非宁怪异的瞪了我一眼道:“你少自我感觉好了,别说是个男人了,除我妈以外别的女人那老头子根本都不会看一眼。哼!”

我闷笑起来,在他开口询问前,抢先道:“我是说,你是不是在吃我的醋?”

只见夏非宁二度手滑,差点又偏了方向。

“你、你说啥?”

“哈哈,就是我刚刚说的咯!”我纵情大笑起来,这对不善表达只会用敌视来掩盖实际关心的父子,真的很可爱啊。

将头靠在夏非宁右肩,这是我喜欢的动作。

“夏非宁,你爸很爱很爱你啊。”

“什……”

“他爱你超过世上任何人,真的。”

他没再急着反驳我。

静谧的气氛在我们间流转着。半晌过后,他在我额上飞快印上一吻。

“嗯,我知道。谢谢你,小末。”

刚回家,我们就听到个好消息……呃,不不,是坏消息――易帆和未婚妻解除了婚约,原定半年后的婚礼自然也取消。

夏非宁去打探回来的自然是当事人第一手消息。虽然表哥口风紧得很,不过夏非宁也不是省油的灯,观察蛛丝马迹并结合以往观察,最后他得出一结论――他们分手了,是易帆提的分手。

“你这不废话么!”我白眼翻翻,易帆的“前”未婚妻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连我都看得出,当然是易帆那头出问题咯。

“分不分、怎么分,总之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先给我想想实习的事吧,都给你安排差不多了,下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对哦,还有这事……”我挠头。

虽说我很满意目前的米虫生涯,但时间一长也无聊。反正总归要开始悲壮的打工生涯,不如早做准备的好。

咬咬牙,我开口应了下来:“那等年假后我去报到吧。”

照我的意思,是让夏非宁先和那边打个招呼,然后我直接对着地址过去报到。但夏非宁无论如何都坚持要送我。我担心给人不独立的印象,所以没答应。

争论的结果是,他送我到楼下就不准再跟,我一个人上去。

然后就是到了当天。话说向来习惯晚起的我,一早就在夏非宁近乎窒息人的长吻中,挣扎着清醒了过来。色狼一边咂巴着嘴,一边道:“嗯嗯,这办法不错,以后每天早晨,都由我来吻醒睡美人吧。”

这混蛋……来不及为自己被吃的豆腐叫屈,一看时间我急忙滚下床,还撞痛了膝盖,一拐一跳的蹦去卫生间。

好容易准时出了门,想起马上就要进入新环境,心中隐隐有些兴奋。虽然我清楚,凭自己的懒劲,眼下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多少还是有的。

神啊,你要是眷顾我,就请在工作的地方赐予我一堆养眼的帅哥吧!

带着心中纯洁神圣的期待,发现夏非宁已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还比我先一步下了车。

“你不是说不上去的吗?”这家伙在搞什么样?总之我确定,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都不会受我欢迎。

夏非宁笑着看我一眼,不语,径直向电梯走去。我气结,但还是只能无奈跟上。

进电梯后刚念了两句,有乘客进入,我只能按捺住一腔怒气,暂不开口。眼看着电梯指示灯显示的楼数逐一递增,我的愤怒也渐渐累积。

叮――一声提示到十三楼时,夏非宁出了电梯。见状我急急跟上,却没想被他一个抬手挡住。

“我公司是在这层,你实习那家在十六楼。”在我消化理解他的话之前,电梯门已缓缓将我俩隔开,恰好让他最后一句话传来:“我说话算话吧。”

愣愣的随着电梯继续向上,还没反应过来已到了十六楼。等我蹿出门外,这才有闲情细细理解他的意思――他在十三楼,我在十六楼,也就是说……

暴!这个混蛋!

27

实习公司的员工好像知道今天有新人报到,所以我一到那里就受到了热烈欢迎。然后我绝望的发现,公司唯二的男性员工都乃已婚人士且年岁不小的样子。一上来,我的新鲜劲就给磨去了大半。这、这绝对也是夏非宁安排好的!我愤怒的想通了。

刚上手,没太多事情干,大多时间在跟着前辈学习参观中。不到半天,我就无聊得想哈欠。比起工作,我更渴望的是乘午休时,就实习地点问题,和姓夏的好好交流一番。

亏我一直这么相信他,当初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在为我着想,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居然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实在让我气到暴走。

心神不定的盼来午休,公司从外头包送的盒饭,少了我的一份。老板知道了很和气的跟我说声抱歉,立刻帮我追加上去。我说没关系没关系,第一天自己解决下就可以,就出了门。这其实正中我下怀。哼哼!

办公楼隔壁有家茶餐厅,兼做餐饮、休闲生意。没进门就远远看见,夏非宁一派悠闲得靠落地窗而坐,翻看着菜单。

“你来啦?”他抬眸一笑,示意我坐下的同时,将菜单递了过来:“想吃什么?我做东,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随便吃点好了……那就回锅肉盖浇饭。”点完单,想起自己的来意,我不由目露凶光。

“喂喂喂,你干嘛这副表情看着我?我好像最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罔顾人伦的恶事吧?”

这家伙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我拍案呵斥道:“说!你是不是动啥歪脑筋,故意找了那家公司?”

夏非宁眨巴两下眼,无辜道:“你难道还指望我全心全意无私奉献?我当然是有了自己的目的,才会帮你忙的呗。”

……

“原来嘛,那段时间,你不是一直不给我接近机会么?我就想创造一个方便的环境,让你有机会发现我的优点,认识到错过我会是你人生多么大的损失。虽然我们现在的进展已大大超出预期,不过也没差多少,把你放眼皮子底下我也比较安心,能更好的杜绝你外遇的几率,免得你一个不小心踏错了地方。总而言之,我认真考虑推算后,觉得现在的安排可说是最完美不过了。”他陈述完毕,附赠我完美微笑一枚。

“完美你个头!”暴~~~~~~!

在我和夏非宁的对抗中,每到最后,我不知怎么的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这不同,我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嗯,非常之生气。

“那你说怎么办吧?”夏某人非常无赖的一摊手,“你要实在不满意,那就别实习了,反正单位证明我帮你搞定没问题。你就乖乖回家待着,省得在外辛苦,我看着也心疼。”

等……我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分明是盼着我点头说“不干了”然后回家当米虫。

结果,在两难的局面下……最后我还是只能接受了他眼下的安排。

在我垂头丧气回去上班的路上,夏非宁积极的“鼓励”我道:“好好加油啊,别三天不到就给人炒了鱿鱼。”

瞪他一眼道:“知道!”

“知道就好,你要是给炒了,我是既没意见也不意外。但怎么说,毕竟是我介绍你去的,我可不想跟着你丢脸啊。”

……算、算了……就当他是在变相的鼓励吧。我恶狠狠咽下这口气。

日子是越过越规整,规整得与“邵末”这名字不搭。

每天准时出门上班,本分的将工作做好。夏非宁常加班,我就一个人慢慢闲逛回去,在外面吃点东西,逛逛音像店。有时和朋友聚聚,吃饭唱歌四玩乐。

还有几心痒痒的跑去酒吧,却发现自己平和的心境已和那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然后一个短信,等着夏非宁急急忙忙赶来抓人,我喜欢他一脸急躁醋意出现的样子。有这么个将我放在心口呵护的人存在,满足了我奇怪的占有欲和骄傲需要。

对夏非宁的感觉一直很奇怪。我想我是喜欢他的,毕竟他对我真是好的没话说。随便是个人,哪怕不动情,也绝对会被感动吧。

但,终究不是生死与共的沉爱情。我愿与他同生,但不会与他共死。

我看过他对付生意敌手的手段,也看过他毫不留情将背叛旧部扫清的举动,这种时刻的他,冷酷理智得让我不认识。我不禁想,这个狠绝冷厉的人,真的对我无限柔情蜜意的同一人么?

不过随便怎样都无所谓了,在被狠伤过后,我本就不打算再将自己的心,赤裸裸的袒露在他人面前。

所以,我只要得到一点点的爱,付出一点点的爱,每天一点点的幸福――聚集起来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我心满意足。

28

读了四年,其实说到最后,也就是为了张专业八级证书。

说起来我也曾跟风勤劳过一阵,考中级口译时很幸运的笔试、口试全都一过关。不过后来一个野心太大去考高级,笔试还好,口试连挂两,遂意兴阑珊放弃了。

我也无所谓,专八拿到手、学位混到手,足够了。别人一早就在忙活着,要么考研、要么找工作,只有我一路混吃等死,有人罩我就安心被罩下去。

实习的地方我待得挺舒服。我虽不能说特别出色,但至少做事周全稳妥。再说我功利心轻,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威胁,所以在职场颇受欢迎。有了夏非宁的那层关系在那,老板对我也挺客气的,日子越发的好过。没意外,毕业后我会签了合同,继续干下去。

无奈的叹一声,估计夏非宁是一早吃定了我的惰性,有人帮忙安顿下来,我根本懒得再挪窝。除非哪天他想要挪窝,才会安排着我一起跑路吧。诶诶,看来真是这辈子,都逃不出他五指山了。

当然小小的不爽偶尔还是会有的,毕竟我横看竖看,都觉得自己像是他圈养的小型观赏猪。呜呜……

考完专八,总算能舒口气,正好夏非宁提议:“明天下午打篮球,去不去?”

“哦……”篮球不是我的长项,在学校时也打打,但热情度一般。

“我表哥也去。”

“我也去!好久没运动过了,是该好好动一动,哈哈……喂喂,你干嘛一副酸死人的表情?我根本没想什么不纯洁的念头。自从大表哥搬去其他地方后,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小小的思念下很正常的好不?诶?……啊!你究竟要干啥?”

夏非宁瞪着被扑倒的我,抬头恶狠狠道:“干啥?我看我还是做到你下不了床好了。

“你个禽兽!”

听了这话,他居然色色的笑出来:“我要是不禽兽了,你还会喜欢么?”

这家伙……好胜心起,我自然不甘心落后。换上诱惑撩人的表情,放软了身体,伸手将他脖颈勾低,在耳边轻呵道:“说对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边耳语,边伸出舌尖在他耳缘轻舔而过……就见他眸光倏的一暗,室内温度陡然上扬。

哼哼,说什么做到我下不了床?我非先叫你精尽人亡不可!接招吧!

鉴于此文乃清水走向,所以这场比试的过程就略过不提了,不过结果还是能向大家汇报下的。隔天,我和夏非宁两人,在十一点差十分的时候,终于一前一后爬下了床。让我自豪的是,我是以双脚站立的姿势,走出了卧室。胜利!

下午两点,勉强恢复常态的我俩,准时到达城东某大学的室外篮球场集合。这才晓得,他们场地没订到,只能跑去和学生弟弟们抢地方。

一起来的夏非宁那三个朋友,其中有两个在Gay吧第一认识他的时候就见过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们还记得我,让我虚荣心小小的被满足了下。我也总算记住了他们的名字,那狂野酷哥叫吕健,夏非宁昵称之为“小健健”……我沉默了。还有斯文帅哥叫陈成宇。最后是今初见的裘洛,长得很是温柔敦厚,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偏偏颇合眼缘啊。

再加上好久不见的易帆表哥,依然那么完美无缺啊……嘿嘿嘿嘿,在这么些各色帅哥的包围下,我简直幸福得有点晕眩。虽然面上保持着镇静自若,实则心里早开了。

打半场三对三,我如愿以偿的和表哥一队,虽然副赠了夏非宁,不过并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运球、过人、上篮……被封堵、分到外线……突破、传球、有空挡出手……被华丽丽的盖火锅、换攻防……终于一个勾手进篮!

虽然几个月没碰过球了,时间一长自然而然的熟悉起来。汗水放肆的挥洒着,还有火热跳动的心脏,击打着节拍。

不时的,我偷眼观察起易帆。不知怎么形容,他给人感觉就是变了。说不出来是具体变在哪里,他仿佛从一层水晶透明的壁罩中,活生生走了出来。那冷硬的感觉消融了,像是融入了平常的感情。

就在我看得入神的时候――“小末……当心!”

应声回头,眼前的一切发生得犹如电影慢镜头,我清晰得看见视野中篮球的形状越放越大,代表着距离越缩越短,直至……纾

29

我发誓,我清楚的听到了篮球和我面部亲密接触时发出的响声……下一秒,在感觉自己屁股重重着地的同时,夏非宁的惊叫也传到――“小末!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痛,真的很痛。我的鼻梁骨一定断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在一屁股跌坐到地的那刻,昨晚受创的部位,一股火燎的感觉沿着脊柱上蹿……靠!

事后回忆,那一刻我已经疼得泪泛在眼眶中,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那时我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夏非宁,你个混蛋!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

“让我看看。”易帆过来蹲下,轻抬起我的脸检查。

透过泪眼婆娑,清楚的看见他细长的眼中,那泛着棕褐色泽的瞳眸正牢牢锁在我脸上,还有一丝担心关切的神色……咳咳,虽说我没有被篮球砸晕,那这时也差不多要晕了。

“嗯,应该没大问题,痛过一阵就没事了。”

眼前景色转瞬变换,我眼睁睁看着夏非宁将易帆挤开,满脸关切的凑近还试图轻触我鼻梁。

“哇!你……你是嫌没砸断了不过瘾啊?”给痛得一激,我抱着鼻子躲开,好容易憋下去的泪又有泛滥的趋势……这混蛋。

“真有这么疼?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呜……还真他妈的痛,那酸酸的感觉一直消不了,我怨愤得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在夏非宁搀扶下,我忍着下体的不适,挣扎着站起来。

然后夏非宁做了件让我们所有人会记住一辈子的事――他很认真的向我鼻梁吹了两口气,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来,吹吹,哦~~痛痛飞走咯,不痛不痛喽。”

……

在呆怔了五秒后,包括尚且眼泪汪汪的我在内,众人齐齐狂笑。吕健他们就差点蹲下拍水泥地去了,就连易帆都跟着笑得腰脱力。

“歇……歇一会吧……”笑完半喘着气,大家一致决定稍事修整。

经历方才的意外事件后,什么气氛啊情绪啊全数消弭无形。我擦把汗,补充点水分后,在场边就地坐下。鼻梁果然不那么痛了,我坐在场边发现景色不错――到是年轻的男生啊,虽然未必个个帅气逼人,但运动中散发出的活力,却让我心微颤。

看着那些跳跃着的年轻身影,明明也就比我小个一两岁,可那一张张鲜活灵动的脸庞,周身洋溢的四射活力,让我不由的自惭形秽。

每经历些伤害、每遭遇些失望,就会给自己的心加上一层保护膜。层层叠叠,直至辨不出原来的形状。等到想拔除伪装时,才发现早已生根落地,融入血脉。真真假假究竟什么才是相信的,什么又是自欺欺人?

我真的也曾如此鲜活明亮的活着过么?不确定来的突然而迷惘,我无措的回想,却找不到答案。

心中一个声音在说,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已很幸福,还需要什么答案?

回眸间,与夏非宁对视,他的目光温柔包容……那柔软的感觉,让此刻的我既想沉溺,又想逃避。

突然见易帆猛得立起身向场地另一头走去,咦……?

那个瘦瘦弱弱的身影,迟疑的在场边徘徊着不敢踏入,依稀能看见那人苍白得有些病态的面貌。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却吸引了易帆全身心的注意力,但见他燃起的眸光,犹如寒风中支撑唯一希望的烛火般坚持不灭。

“这是谁?”我回头问夏非宁。

“我也第一见,不清楚。” 他皱着的眉,渐渐了悟的舒展开来。看样子,夏非宁是知道些什么的。

我惊讶的发现,原来像座冰山似的易帆,这时就如一江春水般缠绵。他对来人的满腔关护,表现的那么明显,让旁观者跟着心跳加速。

勉强传过来两三句他们的对话――

“怎么穿这么少,不冷?”语气中丝毫没有怨怪,只有不舍的疼惜。

“不冷,没事的……”飘忽的几个音节传来,恰如声音主人那软弱的形象。

“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好吗?还是改天再说?”

“……今、今天算了吧。”他眼神飞快的向这边扫了圈,遇上我们好奇打探的目光,立刻惊惶的缩了回去,不自觉的将身体向易帆身后藏去。

再下去他们密密的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易帆边说着话,还向我们看了几眼,抬手间自然的帮他把乱了的发抚平。这两人间独特的气氛,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易帆独自走了过来,不顾大伙的起哄,招呼句“先走了”,二话不说拿了东西就走人。我远远目送他们离开,见易帆抖落开外套非要他穿上,那人争辩了几句就顺从的穿上了,整个人裹在宽宽大大的衣服里,更显得瘦弱堪怜。

不知为何,蹿上我脑际的唯一念头是――他们在相爱。

3

相爱……多么美好的字眼。那天看见的易帆他们相的情景,在我脑海中久久徘徊不去。

“又发什么呆呢?”夏非宁在我额头一弹,把我叫回神。

客厅地板上堆落着几千片拼图碎片,我们俩中间一副大大的拼图雏形才刚有了个眉目。奋斗了半个下午,才把五千拼的拼图,搭出个外廓,当中巨大的腹地空隙还等着一一填补。昨天逛超市,我看见拼图特价还附赠图框立刻就买了下来。夏非宁当时一脸的不赞同,无奈我坚持他也不再反对。不过他脸黑归黑,今天还是耐心的配我一起玩。

每个碎片背后按区域标好了字母,于是我们按字母不同,将碎片分开堆放好,然后各自负责不同区域。结果夏非宁完成了两片的现在,我连半片都没搭好。

我摸索着手中的小碎片,低头微笑道:“表哥他们给人的感觉真幸福。”

夏非宁继续埋头寻找合适的拼图碎片,随口回答:“我们也很幸福啊。”

“嗯……”

应该是这样的……可为何心中有小小的不肯定?

回神见夏非宁正盯着我看,我好奇道:“怎么了?”

“我爱你。”他微笑着,口气好像谈论天气般轻松。只是眼眸中温柔认真的情愫,犹如情网般绵密,将我细密得收纳其中。

我轻松的回应:“我也爱你,只要你不给我劈腿爬墙的话。”

“哦,我对你一片忠心天地可表,你要怀疑我,就太伤我心了。”

就这样轻松的去爱吧!不要生死契阔的沉重,不要天长地久的漫长,只要这一刻的会心微笑就可以了。我只有这一点点的爱,那就用这一点点的爱来营造我们的爱情。

拈起一片碎片,找到合适的位置细心的嵌合进去。一片、又一片,就如我们尚不完全的幸福,慢慢的、慢慢的拼接完整……

临近毕业,是一段忙混乱、焦急不安的时期。

不过我在想,就算没认识夏非宁,以我的个性估计也急不起来。我大概会跟往常一样,每日里好吃好睡,混一天算一天,直到混不下去再作打算。

总之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没有太大改变,很多事不用我自己操心,省了很多心思。专八证书到手,我正式留用在实习公司,毕业论文在高参协助下三天搞定。就这么一天、一天,居然就迎来了拿毕业证书的日子。

毕业合影,就是在学校操场上照的。那天太阳火辣辣,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英语系所有班合在一起照相,我和刘竹几个男生被排在最后一排,要知道绿叶虽然珍稀,但还是绿叶的命。

我回头四顾,有些茫茫然,这四年就算过去了?这些既熟悉又新鲜的面孔,与当年入学时,仿佛没有几分改变。

摄影师指挥了东又指挥到西,这方靠紧实些个,那块别哭丧着脸低头认罪样,直等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妥妥帖帖了,终于“喀嚓”一下摁下了快门。安静的人堆立刻闹哄起来,不待众人散开,摄影师招呼着还得再照一张,两选一。于是又静了下来。

等到我双颊笑得有些僵硬时,终于宣告结束。在跃下拍集体照专用的木梯子时,我知道,这一段岁月已一去不复返……虽然我曾是如此的厌倦这段岁月,这一刻也不禁莫名的伤感起来。

不过更伤感的时刻在后头。

我甚至想过不去参加毕业聚餐,但最后还是去了。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晃动着,催动着一波波的心潮奔涌。

我的酒量不浅,这时候没了顾忌,和刘竹一杯杯的对干。陈琳不管刘竹,她自己也斟满了啤酒,皱眉和姐妹们互敬。

酒精似乎成了唯一需要的液体,有太多的东西要借助它的润滑才能发泄而出。有人哭哭笑笑了起来,也有人跑厕所吐了。

离别的氛围笼罩着所有人,感伤成了唯一留下的名词。

这伤感,不仅是因为告别了眼前的人们,更因为告别的是我们的青涩年代。那所有热烈的梦想、不羁的追逐仿如昨日般五彩鲜艳。在起身踏向未来前,就用这最后的时光,来完成我们特殊的悼念吧。

挥别昨日,走向明天。而这段岁月,将永远珍藏于心。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段曾经无聊不起眼的光阴,在日后的漫长岁月中会被如何的缅怀与追忆着……

不因其精彩,只因其珍贵。

31

关于夏非宁如何将我弄回家的过程,我是记忆全无。等有意识的时候,他正在用冷毛巾给我擦脸。

脑子里好似几千只苍蝇在“嗡嗡”叫,思考能力近乎于零。

“还想不想吐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哈……

摇摇头,胃袋感觉很空虚,但也不是饥饿的感觉。空虚到这程度,就算想吐也没东西可吐了。

“来,喝点解解酒。”

我看着他手中那杯可疑的淡黄液体,不放心的问:“这什么东西?”

“蜂蜜水。解酒很好的,快喝!”

说着就硬灌进我嘴里,啧,真是一点都不体贴。不过我还是老老实实喝了下去,甜甜的滋味,顺着口腔慢慢滑落,安抚了尚微微抽搐的胃袋。

然后在他帮助下,我脱掉衣服好好洗了个澡,头脑才慢慢活动起来。其实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任凭夏非宁在那摆弄。幸好他还算比较君子,没乘机做些下流的事让我难堪,不过据他后来解释,那是因为他对奸尸没啥兴趣……

“呼……”开足冷气的卧室,对于我而言,简直如天堂般美妙。

稍微恢复些行动能力的我,晃悠悠走到床边,把自己扔了上去,四肢大敞着睡了个仰八叉。

啊……醉酒的感觉,简直像死了一回又活过来。头还是有点晕淘淘,但已是一刻清醒过一刻。冷气吹拂下,像要烧起来的火热感觉渐渐淬灭,从里到外慢慢冷却。

我闭目养神,听见夏非宁冲完凉进房间的开关门声也懒得睁眼。床微微震动,然后一个暖热的躯体贴了过来。他摸了下我胳膊小小责备道:“不盖被子就这么吹,也不怕着凉啊你。看,手都冰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他拉我进怀抱,顺便拉上了薄毯。我调整下姿势,很快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位置。嗯,身体凉透了再贴上个温暖的怀抱,就像三九天一壶热茶下肚。我轻舒口气,以表达自己的愉悦感觉。

“今天哭过?”

“嗯啊……好多人都哭了。连班主任也哭了,估计是给我们折腾了这四年终于盼来出头日子,幸福得一时把持不住。”

“呵……”夏非宁笑了起来,顺势在我额上印了一吻。

我抬眼望着他,问道:“你们那时候呢?是不是也这样子?”

“是啊……像我们班男生多,啤酒是一箱一箱的搬,平时不喝的全都上阵,要是没喝趴下就不算男人了。还有个小子酒精过敏,硬是挺着一起喝,结果闹得给送去医院急诊输液。”

“哈?这也太敬业了吧?”

我反正不困,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褪去平时身份阅历的差异,难得像现在这样有共同话题。有些相似的感触,将心灵上的距离牵系得更加紧密。

“小末……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他似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什么事?”

“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真的感觉幸福吗?”

我讶然的抬眸,望进他带着隐约忧虑的黑瞳中,他怎么会想到这问题去?我只是木木的直觉答道:“当然幸福啊。你干嘛这么问?”

听到我的回答,夏非宁的眼眸瞬间被点燃,他笑了起来:“是真的么?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担心你跟我在一起,其实是在委屈自己。”

“你怎么会这样想……委屈谁我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呵,你放心好了。”我轻扬头,蹭着他下巴,“我现在真的很幸福,真的,一点不骗人。我想和你在一起,真心实意的这么想。”

他突然收紧双臂,将我紧紧包围,那语气中有一丝激动:“小末!我爱你!爱得快超出我理智界限了。我不知道该做好,就是担心会让你不快乐。”

耳边喃喃响起的爱语,一遍遍焚炙着我的神经。那爱语犹如掺了毒的蜜糖,让人甘之如饴,哪怕粉身碎骨……被爱的感觉太幸福了,被人如此强烈的需要着,简直让人激动得浑身发颤。

“告诉我,你也爱我,告诉我……”意乱情迷的话语伴随着挑拨爱火的碎吻落下。那一丝丝麻痒的触感,引诱起最原始奔放的节律。

“说你爱我。”他不容逃避的锁住我眼眸,眼神直直击穿我心脏。

只是……

我轻轻合上眼,主动将唇印上他锁骨,啃啮着,用心挑拨起他的欲望火苗。

听到他失望的轻叹,我的心也随之微抽。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交融的身心,却一意孤行的将心抽远。

你要的,我给不起。不是你太贪心,而是我太懦弱。不想爱得太累,担心再被伤害,我想的只有如何保护自己。真的,对不起……

情动,他在我耳边坚定温柔道:“没关系,我爱你,所以我会等。哪怕等再久也没关系,慢慢来好了。你只要记得,我永远永远爱你……”

这一刻,我想哭,眼泪却下不来。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等待吧,等待我们相爱瞬间的到来。

32

毕业,紧接着踏入职场。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标志着人生巨大的转变。对于我而言,亦然。

虽说毕业后与我实习时的生活相较,可说毫无二致,但我毕竟已褪去了学生哥的身份,以一个独立成熟的社会人来担当一切。

毕业后的某天,我破天荒的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我不清楚他从哪里弄来的号码,听到那声音时,陌生得顿了半天才敢确认是他。

自从他和母亲离婚后,我们正好七年没见过了,其间偶尔通过两电话,没谈什么就断了。在钱上面,他很大方,所以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这突然接到电话,我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来的有些尴尬。然后我告诉他我已经毕业,以后不用再往卡里打钱。

他“哦”了声,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以后是否打算买房结婚。听到这话我愣了下,突然不知为何,把已到嘴边的习惯性掩饰给拦下了。

“我不会结婚的,一辈子都不会。我是Gay,也就是同性恋。”说出第一句后,下面的话就容易出口多了:“我现在和男朋友住一起,不必考虑买房之类的事了。”

我不知道,电话那端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意味。匆忙道过再见,不待回答我挂断了电话。之后,手机一直很安静,没有再响起过。

突然,我生出了后悔。

那个人,于我而言早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我怎么就会向一个陌生人去“e
out”?自嘲的一笑,我这是在报复吧。对于年少时所遭受的伤害与痛苦,我兴许从未真正放下,刚才的行为只是种发泄。

是的,这是种报复――对着自己所感受到的报复快意,我无法撒谎。

所以我忍不住后悔了。无法彻底放下过去的伤痛,只能说明时至今日我仍被束缚其中。我长久的不快乐,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沮丧的结论。

这件事貌似就这么过去了,那之后和我父亲又断了音讯。对于讨厌的过往,我向来不去多想,扔到脑后努力遗忘还差不多。

不过这件事像一个先兆般的,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麻烦。其实一开始,也称不上是麻烦,只是之后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事情不复杂,只能说太巧合。要死不死,我们公司有一笔单子要和某单位接洽,这事扔给了我负责。关键是对方公司以及对方的接洽人,实在让人很是尴尬。说白了吧,我的接洽人就是石康成――曾经的情敌对手。

哪怕是撞上了杨理,也比遇上他好些吧。我从一开始就这么想。但无论再怎么难堪,工作就是工作,这种时候想得太多就是自寻烦恼。

石康成的出现,提醒起我曾经那段心碎的日子,他代表的正是我回忆中最灰暗的段落。

至于石康成见到我的感觉,我就不好说了。高傲如他,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心思感想泄漏给他人知晓的,尤其在对方是我的情况下。只不过,他的镇定表现,让我更加无法定下自己的心神。

心情微微低落,我不准自己去多想什么,尽早将工作完成就好了,然后让这件事就彻底过去。

我心情上的波动虽然细小,但还是让夏非宁感觉出来。犹豫了下,我将此事坦白告诉他。

他听了以后,也有些不悦,说:“你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我和你们老板私下去打个招呼,让他找个借口换人接手。”

我缓慢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小题大做了。”

“真没事?你确定?”

“嗯,没事,你别担心了。”我微笑给他看,让他放下心来。

他无言的拍拍我手背,“记住,不管何时何地、发生任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的。所以,不要有估计,有什么记得第一个来找我。”

“嗯……”我将他的掌心摊开,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我知道的。”

接收到夏非宁的鼓励后,我那微微低落的心境,重又恢复了原样。想到身后,随时有那么一个无条件支持自己的人存在,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再面对石康成时,我已能表现得自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我想,这个小插曲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吧。虽然让人小小的不舒服了下,但最终会如那划过水面的涟漪般不留痕迹吧。

不过,这只是我想而已。

33

“嗯,好了,那剩下的部分就麻烦你带回去继续了。”我整理好资料,把纸张一一收纳,连同烧录着资料的光盘一同放进透明文件包内,递了过去。

暗暗长吁口气,这的工作终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工作是由他人负责,也就是意味着我和石康成再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整个人顿时为之一轻松,解放啊!真想回家大肆庆祝一番,只可惜夏非宁要出一个礼拜的差,直到明天或后天才回来。

“你现在有时间吗?”

听到这问句,我不禁一犹豫:“啊?有是有,怎么了?”

石康成微笑着,不过这笑容真是应了“皮笑肉不笑”的形容。“难得见面,我想请你喝杯饮料,聊一聊。”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吗?我直觉的想如此反问。心情沉沉的,抬眼看了他一会,见他面上一派坚持,没有丝毫动容让步的余地。

唉……“好吧,到隔壁的茶餐厅怎么样?”

他表示同意,我领着他下楼而去。这个时间已过了下班时间,所以我也不用跟人打招呼。一会回来后,还有些收尾的事情理下就能下班。

已稍微过了用餐的高峰时期,店里人不算太多。想找隐蔽点的独立位子,最后挑了墙角的座位。一边靠外墙玻璃,靠内堂的一边上有屏风遮住。

服务生很快送上两份菜单,摸摸有些干瘪的肚子,我提议道:“时间也不早了,索性就在这里吃晚饭吧,我做东。”

“不用了,AA。”他面无表情的拒绝,扫了两眼匆匆点好餐。

我在心里吐了下舌头,不要我请那最好。说实话和他一起吃饭就够不爽的了,再要我请客就更不爽啦。“那我还是回锅肉盖浇饭。”我抬头对服务生一笑道,“老规矩,不要洋葱,放点胡萝卜。”

服务生拿着菜单走远后,我对他挤了个笑容,然后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啜着免费赠送的凉茶,我清清嗓子,勉为其难的主动挑起话题:“最近一切顺利吧。”

“嗯,还都算好。”他视线一如既往般的锐利,只不过我早就不怕了,回视着顺便微微一笑。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真是麻烦啊……我揉揉太阳穴,直奔正题:“你刚才说想和我聊聊,是想聊什么?”

石康成低头抚着茶杯口缘,沉沉道:“你不问问杨理的近况?”

心口一窒,他这算什么意思?我轻松得一耸肩,“说实话……我真的一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尤其是从你那里听到。”

他直直看过来,仿佛想看穿我的心。切,谁怕谁啊?我毫不示弱的瞪视回去,微微扬头,带点不屑的神情。

“你究竟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话说在前头,这段日子我一直过得很好,要不是你提起,我是真的一点不想回忆那时的事情。

“你真的……对杨理一点想法也没有了?”

“没有了。”我答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谁对谁错现在也没必要追究,我和他之间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他怎么想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我自己来说,虽然也谈不上后悔,不过我真觉得,要是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就好了。”

石康成愣愣的看着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在里头,“你真的这么想?”

“是,一点不骗你。总之杨理的事,我是越少听到越好。你要有什么想说的就爽快点说吧,不用拐着弯来试探我。”

我知道自己这时看起来,铁定严肃得吓死人。其实呐,心里头早乐翻了。我对石康成会没心结才怪呢,看能把他堵成这样子,实在是件巨爽无比的事,捏哈哈哈~~

只见石康成握着被子的手,用力得指甲隐隐发白。两道浓眉皱在一起,似乎自言自语在说:“你居然这样……只有你一个人解脱了,剩下我们还在那受罪。”

嗯?我心中不由一沉,“你什么意思?”

他颇怨愤的瞪了我一眼:“杨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忘记你――这你明明知道的不是么?你现在过得开心了,留下的痛苦全转嫁到我们身上,难道你就一点没感觉?!”

简直莫名其妙!我给气得有点发晕,耐着性子辩解:“杨理他一直喜欢的人是你,我退出成全你们,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你们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既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杨理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根本没法全心对待我。”石康成眼中的痛苦之色渐渐凝聚,紧紧闭合起来,然后睁开眼锁住我视线道:“你要是从来没出现过就好了。我和他之间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现在的问题也不会有了。都是你……”

那怨毒痛恨的眼神,让我心底阵阵发寒,说不出话。我以为事情早已过去了,却没想自己一直被如此得痛恨着。

“自己有问题,就不要迁怒到别人身上。从一开始邵末就没欠你任何情,现在也没义务在这里听你发疯。”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和石康成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接受到你心电感应,我从千里之外飞奔而来了。”夏非宁痞痞的一笑,我目瞪口呆。

3

“初见面,您是石先生吧。我姓夏。”他自说自话把我往座位里面赶了点,坐定下来。

“你、你好。”

我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石康成虽说向来厉害,但碰到夏非宁这个妖怪,不给整死了才怪。唉……做人还是厚道些吧。我扯了扯他衣角,让他耳朵凑过来悄声嘱咐:“你给我客气点,别把人家吓着了,事情过去就算啦!”

夏非宁无辜的望着我道:“我才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就把我想得那么邪恶?”

默……我还不知道你才怪,每这家伙越是客气无辜,做出来的事情就越是恐怖。

我不语,只是用眼神坚持的望着他,半刻后他投降了,对我微微一笑,摸摸我头示意OK。

“石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小末?虽然他以前和杨理是有过段情缘。但据我所知,他认识杨理的时候,杨理没有和任何人在交往。所以呢,像暗中勾引别人男朋友这种事,跟他是一点不沾边。”夏非宁微笑着说,只见石康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天……明明答应过我了,他还是……算了,反正难堪的是石康成,不关我事。嘿嘿,其实感觉也挺爽的。

“啊,话扯远了。小末和杨理好聚好散,其实这事对大家都很好。现在我们过得很开心,而且我保证,他不会背着我偷跑。你和杨理之间会有什么问题的话,要扯上他就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再说已经过去半年多,母猪都能生个两胎了,至于那些陈年旧帐,就算你记得住,别人可未必有那闲情一直放心里头。你说是不是?”
夏非宁摆明了就在说他太看得起自己,果然石康成黑了脸,但又发作不出来。

夏非宁边说着回头对我一笑,捏捏我腮帮子道:“可惜我家这只小懒猪,只会吃不会生啊。”

这家伙!我气得狠掐了他大腿一把,疼得他嗷嗷喊疼。

大概是看不下去我们在这打情骂俏,石康成没说两句就起身告辞。抓了东西转身往屏风外冲,差点撞上过来送餐的服务生。夏非宁见此情形,不紧不慢送去一句:“慢走不送,当心别撞到啥草草哦。”

我一个没忍住喷出了茶。

“啊……他没付钱。”我一拍脑袋道。我问夏非宁:“要么就你吃了吧,反正这帐都得我来付,免得浪费了可惜。”

夏非宁笑了笑,招人来结了帐,拦住了没让我吃。“我就是来找你的,待会有其他好料的等着,这些就浪费吧。”

望着喷香的回锅肉,上面的肥肉看上去又香又嫩……我努力将口水咽了回去,一咬牙将筷子放下。

“好了,别一副三年没吃到过饱饭的样子了。”二话不说,他拎起我就往外走。

猛的想到――“对了、对了,你怎么突然在这里?出差结束了?”

“有事情所以急着赶回来了。我刚想上去找你,就在门口看见你和他进了这里,就跟了过来。”

那就是说这家伙早在旁边把我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挑了个最合适的机会插进来。不过刚刚听他出言讽刺石康成,我还真是开心的。

看见我露出贼笑,他猜出了我心思,坏笑着问道:“刚才爽不爽?”

“爽!简直爽歪歪了!”

已经出了店门,我们两个当街大笑起来。

“哼哼,我早就看他们不过眼了,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夏非宁边说着看了我一眼:“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没这样客气呢。”

“知道、知道啦!我不想再和他们又什么关联,让事情安静点过去就行了。所以这样最好不过。”

“你真的没事了?”

他眼中的担心很认真,我笑得有些哀伤:“说一点不在意是假的。啊……你别误会,我不是对杨理还有意思。只是想到过去的事,忍不住有些难过而已……”

“嗯,我明白。”他揉揉我头发,温柔道:“慢慢来吧,迟早会走出来的,不用太逼自己。”

“谢谢你。”

跨进电梯后,安静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人,主动伸出双臂环住了他。我合眼,呼吸着他身上的熟悉味道,还有透过衬衫微热的体温。

“幸好我遇到了你……要是一开始我认识的人是你该多好。”

就这么静静的相拥,我将心中的话语传达过去。

这一刻,仿佛施了魔法般熠熠生辉。

35

夏非宁刚出差回来,手上事情不少,这家伙又非拖着让我等他一起回家。结果我只能在那等啊等,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得我是前胸贴了后背才见他忙停当。真是后悔了放过那盘回锅肉,呜呜呜,头昏眼中,眼前仿佛无数诱人的肥肉在天上飞。

结果等夏非宁见了我,差点叫起来:“哇靠!你干嘛一副想啃了我的样子啊?”

“是,我还真想把你拆了吃下去呢。” 我有气没力的说。

那晓得他居然暧昧得凑上我耳边:“小家伙你就别想了,这辈子只有我‘吃’你的份!”

我瞪回去,这个混蛋――哼哼,因为我天生纯号,就敢在嘴上占便宜?要知道,我不是不行,而是不喜欢而已。真逼急了,大爷我到底也是男人!

于是我慢慢笑了起来,回曰:“既然都被你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勉为其难‘吃’上一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以后我们定个条约吧,十比一,你吃十,换我吃一。怎么样?这个条件很厚道吧?”

“啊哈?”他失笑:“你行么你?”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又不是太监,真上场了有什么不行的?要不然今晚我就证明给你看,如何?”

终于,我满意得看着夏非宁从一脸得意,慢慢垮下了脸。哦也――胜利!

一路斗嘴说笑,等站定到家门口我才想起来要问:“到底是赶哪里的饭局啊,还得先回家换衣服,这么大排场?”

夏非宁神神秘秘的一笑,言道:“秘密。”

我发誓,我真的看见他眼中闪过的阴险光芒……这家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总之我确定一件事,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都不会欢迎的。

不过呢,这我还真料错了。

一进门只觉室内一片漆黑,这虽然是晚上,但也没黑得这么彻底吧。我虽心里奇怪但也来不及细想,忙着在玄关那摸电灯开关,一边还要顾着换鞋。

总算摸到了开关――“啪嚓!”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眼前一阵缭乱……“生日快乐!”“小末末,Happy Birthday!”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们,易帆表哥在,啊……他男朋友也来了,两个人坐沙发上呢!还有吕健他们几个夏非宁的狐朋狗友……还有几个人我是见都没见过,咳咳……

越过人堆,我眼尖的发现桌上的好酒好菜,和生日蛋糕……这就是说――“你们是来帮我过生日的?”

我有点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

“是啊。”

“那个……我的确很高兴,也很感动,”接下来的话还真有点难开口,但又不得不说:“可今天不是我生日,我生日在下个月。”

“啊!?不可能,我没记错啊。”夏非宁一听跳了过来,“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过的,是八月二号。”

我恍然大悟,这个家伙……我哭笑不得道:“我们那习惯过农历生日,所以我说的是农历八月初二。”

……

整个屋子的人齐齐沉默下来,半晌后,众人大笑起来。

只有夏非宁皱着张脸,在那一副哭笑不得的尴尬样子。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笑着靠近他,“真的很高兴,这是谢礼。”

说完,我勾住他脖子,将唇印上了他的。他初时惊讶的瞪大了眼,在看到我微笑的表情后,立刻投入起来,一手勒住我腰,一手托住我后脑,肆意加了这个吻。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许多事,哪怕有误会,也能让我感受到你沉的情意。你永远在身边鼓励我、保护我、安慰我。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一个吻,我毫无保留的奉献着自己的情意。

耳边响起众人的起哄声,还有恶作剧的闪光灯。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眼下一切美妙得犹如天堂,我只希望能将这一瞬间永远凝固。

只可惜……“咕噜噜”……

对视一笑,肚子饿了。

36

“来来来,两位氧气罩需要不?”唇瓣刚一分离,吕健就上来打趣,他的脸再配上坏笑,活脱脱一个皮条客形象代言人。

夏非宁二话不说勒住他脖子回敬:“谢谢你,小健健。我们天天练习,这点程度的小case啦。”

闻言,吕健怪叫一声,作昏死状。

我早饿得不行,洗过手立刻在桌边坐定了等开饭。

“唉唉唉,既然今天不是小末生日,那我们究竟是干嘛来的啊?”

立刻有人给了这不识时务的家伙后脑一记,“你就吃你的吧,有的白食吃还多嘴个啥。”

“哦……你手真重,痛死了。”

最后,这聚会被命名为“邵末同志提前一月零八天的生日庆祝宴”。

“啊啊,这个香酥鸭太好吃了。”嚼在口中,我简直感动得要流眼泪。

我扯扯夏非宁,赞道:“你手艺又长进了,就冲这鸭,我一辈子跟定你了。”

然后就见众人诡异的看着我,这感觉有点不妙,“咦?我没说错什么吧?”

“那、那个……对不起。”易帆身边那存在感薄弱得近乎空气的某人终于开口,眼中满是抱歉和为难,“真的对不起,这些菜是我做的……”

我大尴尬,他是真的在道歉,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对了,他究竟叫什么名字?想开口,却发现根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只能胡乱应声道:“没事没事,我开玩笑的!啊……真是太麻烦你了,一个人弄这么多菜很辛苦吧?你太厉害了!”

“没什么,就是费点手脚,而且易帆在旁边帮忙了。”只见他笑起来,那笑容单纯如六月里的晴空,不掺一丝杂质。

“呵呵,我是厨房笨蛋,连泡面都煮不好。每发现你们这样会做菜的人,我就觉得很神奇。好像魔术师点石成金一样喂。”

“哪有。”他笑得更羞涩了,被夸了以后脸上浮起兴奋的红晕,“我也是被逼出来的,只能自己学着烧烧弄弄。后来发现挺有乐趣,有空就喜欢研究下。”

“唉……要是以后能一直吃到你的菜就好了。”我心中很是惋惜。夏非宁手艺也不错,不过这个加班狂根本是万年难得下趟厨房。我直到同居一段日子后,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但这时为时已晚,想退货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易帆表哥插话进来,“晨微,你还是考虑下搬来我这边一起住吧。你看人家小末,也等着想蹭你的好饭好菜呢。”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面上犹豫不定,“你让我再想想吧,那边我立刻搬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真要搬一天功夫就搞定了。”

“还、还是再说吧……”

易帆不悦的撇撇嘴,不过看到情人为难的神色,于是忍住了没再说啥。

啊……可怜的表哥大人,这么个战无不胜的角色,也有吃瘪的一天啊。一回头,发现夏非宁也在注视他们,看来与我有着相似的想法,交换了个眼神,一同窃笑起来。

一帮大男人,围着桌好菜就好比恶狼闯进了羊圈,风卷残云过后,杯、盘、碟、碗全数空虚。杭晨微进进出出忙着烧菜,结果自己反倒没吃到几口。只要他一出现,易帆的眼睛就自动粘在他身上离不开。

喝了点酒,连向来伪装得很斯文的陈成宇也没了顾忌。他趴到表哥的亲亲爱人面前,撒娇道:“怎么办,我好像还没吃饱那,嫂子――”

最后一声“嫂子”声调拖得老长,就见“表嫂”大人整张脸蛋倏的涨红。易帆面色一沉,眼见着就要扭断那笨蛋的脖子,结果杭晨微慌慌张张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没吃饱不要紧,我还准备了面,本来打算下寿面的,现在正好。你们等一会,我这就去弄。”

夏非宁呆呆的看了会,突然对着易帆说:“哥,这么贤惠的珍稀动物你哪找到的啊?”

“是不是很羡慕啊?”易帆笑眯眯的问道。

夏非宁刚要点头,突然一个激灵看到了我。我冲他一笑,笑得春风和煦。他见状,立刻猛摇头:“没……各有各的好啦,哈……哈……”

啧……学精了,真没意思。

分完蛋糕,大家笑闹着已差不多,他们几个嚷着“不打扰新、老夫妻甜蜜时光”结伴纷纷离去,估计是玩第二摊去了。

本来杭晨微已经挽起袖子,打算把碗碟都洗了。结果易帆扔二话不说,抓了人就回隔壁去幸福。

我看了眼水池里堆得快满出来餐具,微笑着对夏非宁说:“今天我是寿星。”然后晃荡着回卧室,横躺着消化晚餐去了。

37

那天最后的时间里,我这样对夏非宁说:“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这个家伙的反应,居然是傻愣愣的瞪了我一分钟。接着,他尖叫着跃起将我扑倒。

这时,我微笑着补充了句:“可是我不敢爱你太。”

为什么?――他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他,因为我不敢相信爱情,所以我不敢爱他爱得太。

他看懂了我眼中的伤痛。叹息着拥抱着我,然后温柔的吻我。

他越是温柔,我却越难受。

就好像一个有良心的人,拿了别人大笔的钱,主人却不让他还债。我就是那个欠债的人,夏非宁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只能一直欠着。

无法不爱上他吧。

望着这个只对我一人展现万千柔情的人,想要抵挡着不动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想将自己的心情强制扭曲,既然爱上了,那就坦率的承认。

可是,即便下定了决心,在了悟心情的瞬间,却无法真正的放开怀抱。

我不想承认,杨理带给我的伤痛绵延至今,却又无法否认。就好像蹒跚学步的小婴孩,在重重摔了一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受一伤,就为自己加铸一层外壳,渐渐不知柔软为何物。变得越来越多疑,不相信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总担心在美丽表相背后,是满布荆棘的陷阱。

吸气、呼气、再吸气,最后重重吐出气息。我想,我还是无法放开。

那么就只能还是这样了,爱着那人,却又小心拾掇起的感情,不敢放任、担心受伤,将自我抽离了。

但是这样的爱,轻松是轻松了,可终究少了些什么。我不想知道答案,所以努力将头埋入砂砾中无视。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一季炎夏后,迎来清爽的秋天。

有天跟夏非宁聊起,我们相识快满周年了。我问他,第一在Gay吧见到我时,究竟是什么印象。

他大笑起来,说我那时活脱脱一只放荡小野猫,而且是闷骚在骨子里的那种,一看他就来了劲。他心思使了不少手段,结果一点都收服不了我,就那么起了好奇心。

我听了有些郁闷,“原来你那时说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啊。”不过再想想也没什么:“算了,反正那时我也没把你当回事,扯平了。”

“哪有扯平?”他瞪着我,指了指自己心,又指了指我心口,“我这里早就全给你了。你呢?你这里呢?给了我几成,你自己说吧。”

“别这样斤斤计较啦,我除了你,心里根本没别的人了。你不早知道了嘛,还要怎么说啊。”我放软了声调,带了些撒娇的味道在里面。

果然,他就是吃这套,一会功夫就只顾着缠绵,不再追究。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我愣了半天才明白她话里意思。

我和母亲虽然感情冷淡,不过平时还是有联络报平安。但这她说起的却是父亲的事。我也是才明白过来,其实他们俩一直有某种联系,和我想象中的绝决割裂有所不同。

父亲肝癌已经到了晚期,最近情况不太好,大概没几天寿命的样子了。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我内心一片茫然,不知该做何反应。母亲只是尽最后一点情分,负责通知到我,聊了几句场面话,她就挂了电话。

不讳言,我们父子情淡,这么多年的真空地带,使得我知道这消息后,实在无法激起太强烈的感情波动。就等于知道某有一个人将死去,那个人又恰好是自己父亲而已。

搁下电话后,我努力搜寻着回忆,试图找出我和他相的所有细节。但最后我还是找不到悲伤的冲动,最多是一丝怅惘――一个曾在某时期与我最为亲密的人将离开人世了。

想起,当年家中老猫过世时我的悲痛欲绝,再对比现下的心境,不禁觉得有点讽刺。

突然想起毕业时,父亲莫名其妙打来的那通电话。我不确定起来,他当时是否因为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才会想到我。

然后,我告诉他我是同性恋,我永远不会结婚。

我相信我的事情,并不会带给他致命的打击。因为他再婚后又生了儿子――也就是某个我未曾谋面的异母兄弟,所以说,我的性向并不会断绝他死后香火的延续,当然假设前提是,我那个弟弟不是gay。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所以就去了。

38

走进病房的那瞬间,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人快死了。

黑黄灰败的面容,泛出一股死亡的气息。若不是一早知道了病床号,我几乎不能保证自己会认出这人就是我父亲。

我在边上坐了足足五分钟,病床上那人才缓缓睁开了眼。他望了我很久,总算辨认出了我来。努力要挤出一丝微笑,但这不成功的笑容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叹口气,这才发现印象中那人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对的病人。

他的确很虚弱,一讲起话来,更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我随便在那说些什么,总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轻松话题,他偶尔接个一句,然后就要歇上好一阵才能聚集起力量。

“你……真的不会结婚?”在我停顿的时候,他费了很大力气,努力将这句话讲得完整清晰。

有那么一刻我内心复杂得差点心软,想着他来日无多,哄他高兴也好吧。不过看着那浓浓期盼的眼神,那些哄骗的话语怎么也出不了口。于是,我老实回答,然后硬生生看着那眸子蒙上了绝望的色彩。即便如此,我也不后悔。

呆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听见有人进来,回头发现是位保养良好的中年美妇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这是我第一见到他们,微微一颔首算打过招呼。我留意到那男孩的年纪――八九岁,肯定不止七岁了,那也就意味着――我突然明白,那时的巨变原来一早就决定了,被蒙在鼓里到如今的人,从来只有我一人。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心无芥蒂。

但回头的瞬间我吃了一惊,病床上那人正以难以明了的目光看着那对母子。这种眼神……我不禁微微皱眉。

不想费心去猜疑什么,我识相的起身告辞。

临别我对他说,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其实内心里,我隐隐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他虚弱的道了声“再见”,定定的看我一眼,然后就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在病房门口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印刻下了他留在我心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在老家我住在母亲和继父的家里。继父的小孩今年刚考上大学,到外地上学之后,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母亲没有去探病,不过她还是问了我两句关于父亲的事。知道他时限将至后,她心情低落了一阵,但依然没说要去探病。

即便如此,第二天父亲死讯传来时,我还是被小小冲击了下。来得太快了点,比我心理准备的更快。我隐约猜想到,或许是我的出现让他某种程度了却了尘念,可以放心离去。这样的想法太沉重,所以我拒绝思。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多想的时间,因为更大的冲击在等着我。

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我愣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父亲把一切都留给了我。甚至某些产物他生前就转到了我名下。也就是说,除了那部分夫妻共同的财产外,他没有给那对母子留下任何东西。

我惊讶的差点忍不住找到那妇人,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结果给我解开疑惑的居然是我的母亲。

她知道后冷笑了很久,“这个人啊,还是这么自私。我就在猜,他最后还是会把所有东西留给自己亲生儿子。”

“啊?那个……”我想起那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难道不是他儿子?”

“谁晓得。”母亲事不关己的一耸肩,“大概几年前吧,他说在医院体检发现精子稀少,而且有几年病史了。至于那个小孩是哪里来的,就要问他老婆了。”

我叹了口气,简直是八点档的白烂情节啊。难得我和母亲能如此坦诚交谈,我于是就问她:“你不怨吗?当初就是为了这么个理由,毁了一个家。”

母亲笑了起来,“要怨也不是现在怨了。早就过去了,才能心平气和想想那时的事。那个小孩,不过是根导火索。之前老早的时候,矛盾就在那埋下了,我和他都没明白的时候,其实问题就存在了。”

这些道理,其实我全都懂。有些事情,自己亲身走上一遭,回头再看,那真叫一个一目了然。母亲同样,她走过来了,然后明白了这些道理。

我也想通了父亲最后弥留时刻,那真真实实的绝望。他早就失去为人父的资格,所以无法对我说什么,只能默默承受我同志身份带去的绝望心情。我揣摩着,他或许将我的性向,当作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即便如此,他的遗嘱,比起试图补偿我而言,更多的还是想报复欺骗了他的妻子吧。

正如我母亲所言,到最后,他依然是个自私的家伙。

39

父亲的遽然亡故,使得事情突然变复杂起来。最大的原因,是那份遗嘱。

他妻子大约是到了现在,才醒觉丈夫早已发现了真相。因此第二见面的时候,那原本华美富态的女子,竟憔悴得判若两人。

后事的料理,奇怪的一下子全落在我肩上。真的是,很奇怪的局面呐……多年未联系的长子,回来继承了全部遗产,还以主导的姿态料理起后事。一下子,坐实了所有传闻。

后事加上遗产的事,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每日光应付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就几乎耗去我所有精力。父亲的遗孀可能是打击过重,几乎未露过面,至于是何种打击,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只留下我一人面对那些带着虚假悲伤,前来接近我的人。

看着黑相框中的那人,我难免为他感到悲哀。――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他的死而伤心。就连我,也只是淡淡的难过,而非真实的伤心欲绝。

不过几乎同时我就发现自己错了,有一个人是真正为他而伤心着的,就是那个我名义上的“弟弟”。但就是这唯一真心为父亲落泪的人,却被父亲在离去前狠心抛弃。

还不懂成人间虚伪欺诈的单纯孩童,只是为一个平素爱护自己的人的离去,而发自真心的伤心落泪。看着他悲伤的面容,我不禁心生怜惜,就仿佛看到多年前天真不知世事的自己。将来他也注定会经历种种痛苦,纯洁的眼眸会沾染上色彩。

往昔记忆的混杂交错,使得我不由自主对他生出了同情。可是又无力拯救他,只能眼睁睁看他浸染了尘埃,这让我无比痛苦。

原来我请了两天假,眼见着事情缠上身,只能继续请假。我一早就跟夏非宁联系过,他问我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他过去帮忙。

听到电话里那熟悉的温柔声调,已经累极了的我立刻鼻子一酸,真的很想求他快点到我身边来。努力了半天我才好容易稳住情绪,“没事的,这里我一个人就行。等办完丧事,我就能回来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你真的没事?”他声音沉沉,带着不放心。

“嗯,真没事……”

我的心脏紧缩,天晓得,我现在就想飞奔回他身边……白天应付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群,晚上独自守灵,身心早已达到了极限。

才发现,在他的庇护下,是多么幸福的事。那和煦如四月阳光的安定感觉,没有担心、没有恐惧,只有淡淡相守的温馨――终于发现,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

想说“我爱你”,却担心一说出口,就会全盘崩溃下来。只能强忍着,忍得心如刀绞。如果说,我曾害怕因为过分投入的感情而受伤害的话,那这一刻,全都无所谓了……什么顾忌、什么担心,全都滚开吧!

佯装着平静,我挂断了电话。可是对远方的人与家的思念,缠绕得我透不过气。

我继续一人挑起了全部事务,边料理灵堂,还要跟律师讨论遗产的事。实质的钱财、房产都还简单,父亲生前的那间公司则比较麻烦。我没有回来继承的意愿,所以考虑着转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立刻引得各方争相动作起来。

晚上我搭个铺睡在灵堂,根本睡不安稳。两天下来,只觉累得随时会倒下,但又没法放松下来休息。有太多要提防的人、事,令我精神上放松不下来。

最后一天了。我心里想着,挨过这最后一天,办完葬礼,就能马上丢下所有事回家去。再见不到夏非宁的话,我想我真要崩溃了。

晚上,我独自坐在灵堂中,愣愣的发呆时,电话响起了。

这两天接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电话,父亲生前牵动的诸多利害关系都将目标转移到了我身上,甚至还接到两个恐吓电话。总之到现在,我早给磨得任你四方来风我自巍然不动。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时,我心脏猛跳起来,然后是一波波的温柔情愫漫过。接起电话后,声音都有点发颤:“你怎么又打来了?”

“……想你呗。这两天很辛苦吧?好好吃饭了没?”

“嗯……我很好。明天就结束了,送去火葬,然后我就能先回来了。”

“我还是担心你。”

我微微的苦笑起来:“我很好……听见你声音就好了。”说到最后,耐不住鼻酸的感觉,只能以沉默来稳定心情。

“我已经到了。”

“啊?”

“对不起,见不到你我实在担心,我已经到这里了。告诉我地址吧。”

……

二十分钟后,当看见那个从车上下来的身影时。我终于忍不住浮出了眼泪。

想起似曾相识的一幕。那个冬夜的电影院门口,我在绝望的心境中,盼来了他飞奔而至的身影……

原来,我们的心早就在一起了,那么那么的久。

翻滚、纠缠,夺人心魂的热吻,眼前绽放开朵朵白亮火。我们如同野兽般撕咬着对方,抛去理智与温情,倾吐着原始的激情。

要在这种时候踩刹车,几乎是半自杀的行为,可是――这里是灵堂唉……

“回去后我非做得你起不了床才算完!”他恨恨的说。

我故意媚笑着:“要看你有没这本事喽!”

夏非宁目露危险光芒警告道:“你要是不想在这里被我就地压倒的话,就别再挑拨了哦。”

观察了下一触即发的形势,我决定采纳他的意见。

“对了,代我爸问候下你,节哀顺便。”

“哟?你跟你爸联系啦?”我惊喜,说不定这对父子真的有契机打开长久来的僵局呢。

夏非宁“哼”的一声将话题带过。

“你看你,几天功夫瘦了这么一圈。”他不满的将我全身摸过一遍,仿佛在猪肉摊上挑选纯精肉,为了压价故意作出的不满意状。

“还好啦,我每天按顿吃饭,胃口也很好啊。”

“哼,还有黑眼圈,都没好好睡过吧?”他不满的一把搂过我,让我舒服的躺在他怀中:“还说会好好照顾自己,哼……睡吧。”

我将脸埋在他胸口,慢慢勾起了唇角。闻着他衬衫上的淡淡味道,那股安心的感觉渗入了骨肉。紧绷数日的神经,缓缓松弛,逐渐将我送入一个只有安全与幸福的梦世界中……

第二日的葬礼,我母亲和夏非宁也都参加了。我那位消沉了多日的“继母”也终于露面,在看见夏非宁后愣了下,知道是来陪伴我的朋友后就没再说什么。不过我总觉得她的神色中,似是有些不安定的样子。

夏非宁在向律师询证过一些事后,也同意我卖掉公司的决定。用他的话来说:“你也不是那块料,早点换成现钱天酒地去,也比赔了时间精力最后败光的好。你就老老实实在家让我养吧,这些费事的脑筋就别去动了。”

这混蛋……真当自己在养猪啊!

不过,随便了……只要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其他都无所谓了。

葬礼当天上午就结束了。按习俗要摆酒宴,考虑到恰好是周末,而且心急着想回去,我就定在了中午。

总算结束了,看着父亲被送进焚化炉,送走最后一个宾客……总算一切暂时落下了帷幕。本就不太强烈的悲伤情绪,加之有夏非宁在旁扶持,我的心境逐渐明亮了起来。

“回家吧。”

“嗯!”

相视而笑,家,就在那不远的地方……

我的行李放在母亲家。夏非宁是自驾车过来的,我让他车停在楼下等我。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跟母亲、继父有礼的道别后,就一个人下了楼。我和夏非宁的事还没告诉母亲,现在不是坦白的良机,这些事情,我想放在日后面对。

母亲家的小区,因为是单建的两座公寓楼,不成群,所以到现在没有物业来接手管理。边上一直有些乱,四不管地带只能自己小心。

我下楼越过那一排待拆迁的平房,拐过弯向外走时听到背后凌乱的脚步声,初时还不太在意。但那紧紧跟上的节奏中,隐隐有些让人不安心。

我回头望去,看见那些人眉眼中的煞气心惊肉跳。在和我对上那眼后,有些事情电光火石间,彼此心知肚明。

我急速得奔逃起来,碍事的行李四散落一地。早晨“继母”怪异的眼神突然变得了然,那种疯狂我竟然到现在才看明白……我只知数百米之外,到夏非宁那里就安全了……拼命的奔逃,哪怕胸腔火热的快爆裂!

“小末!”

在看到夏非宁脸庞的瞬间,只觉全身心的安定下来,犹如在洪流中挣扎行将沉溺的人抓住救命的树枝。

“这些人在干嘛!”他在目睹一切后,毫不犹豫的冲过来,“你快走!先到车上去!”

“你要干嘛?”我惊讶的看着他并未转身与我一起逃走,而是错过我身向前冲去,“你到底去干嘛?”

“我说了你快走!赶快打11听见了没!”他回头怒吼,那种脸红脖子粗的暴怒样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我害怕……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可是我更无法眼看着他代替我被人伤害。

无法移开脚步,直到他无奈的返身拖着我一同逃跑。身后追逐的人群更近了,近得仿佛就在身边。我拼尽全力的逃亡,唯一明白的是,那只牵着我的手,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

他将我塞进了驾驶座,我不及反应门已被大力关上。

眼睁睁看着那群暴徒围住了他,并试图砸开车。

他倒在了地上,为什么没有人来帮我们?为什么路边的行人全都惊惶的逃避,放纵恶徒光天化日下行凶?

我爱的人要死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我们?为什么!

1

嘶吼……撕心裂肺的嘶吼……几欲发狂!

不知何时那群人褪去,警察小心翼翼的试图将我从面目全非的车中弄下来。

“他死了?是不是他已经死了?!他在哪里?告诉我他死了没!告诉我!”

“没事没事……已经喊救护车了,他外伤不算很重,也没流太多血。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别急。”终于有声音回答了我。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眼泪自己滚了下来,我一心只着证实他的安全。

“不骗你,小伙子。流氓打架我们看多了,看看都挺吓人的,很多其实都没事。”

“可是那些人想杀我们啊!”生命中从未遭遇的可怕境遇,让我丧失了所有的信任感。唯一值得我相信的,只有那人的温暖微笑……就连这,难道也要被剥夺吗?

我就差跪地发誓,上天啊,只要你能还那人一个平安,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是的,付出一切,我也心甘情愿。

在病房中,他青肿着脸,对我挤出勉强的微笑。我又哭又笑了起来。

“你个混蛋……你怎么能那样做!”

“这个混蛋为了救你可以做任何事。”

“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那也比你出事来的好。”

“你个笨蛋!笨蛋!”

他微微笑着,不说话了,举起手,接住我颊边淌下的泪滴。

“给你骂笨蛋也值了。”

一句话,让我山洪爆发,我埋在病床被子里,号啕大哭起来。自有记忆以来,我还没哭得这么惨过。

事后夏非宁形容说,他当时差点被我的眼泪给冲走。

当晚易帆赶到时,夏非宁精神颇好的跟他打招呼。反而在看见我的核桃眼时,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回算什么,生离死别经历过了?嗯?”

“对啊,我们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何谓情比金坚。”夏非宁嬉皮笑脸着。

易帆没好气的想给他一下,结果看了看这遍体鳞伤的家伙,实在没地方下手只能收回了拳头。

“你现在情况还好,左前臂的骨折不严重,打了石膏就能移动了。我联系下,尽早把你弄回家。到那边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防止再发生类似的危险。”

表哥不愧是表哥,就连到了这边的医院,一亮出名号,立刻受到明星般的待遇。胸外科闻讯,立刻来邀他会诊。看样子他已有不耐烦的迹象,大概也想早点回去。

母亲来探病,可能是我和夏非宁表现得太明显了,她估摸着大约看出了些端倪。临走我送她,她犹豫着想开口,最后笑了笑没说啥走了。我松口气,正巧发生这种事,所以让我轻松过了一关。虽然我也不是很在乎她的反应,不过能少些麻烦总还是好的。

根据提供的线索,公安局一天不到就破了案。我那位有些神志疯狂的“继母”给请了进去,后来她哥哥也给请了进去。

可怜的还是我“弟弟”,那孩子突然间变成孤零零一人。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我也没法为他做什么。可能后来住到亲戚家吧,反正我再想打听音讯,也断了联络。

“来,啊――”我举着手上的调羹,劝诱夏非宁张嘴。

他冷冷瞪我一眼,“我是左手受伤。”

“快点,来,啊――”不理,我正在享受照顾病人的乐趣,他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翻了几个白眼后,他还是只能无奈张口吞下。

“好了、好了,我饱了。”没吃几口他就逃走,还找借口:“我要上厕所,你别再跟了哦。”

啧,说的我好像跟踪狂似的。

眼睛瞟到一桌的好菜,口水又有泛滥的迹象。“嘶――”吸吸口水,不客气的捞起一块糖醋小排。呜呜,“表嫂”大人的手艺怎么能这样好呢,简直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夏非宁的受伤,给了易帆一个绝好的借口,将杭晨微骗了回来,在隔壁方便就近照顾病人。当然这个状况我也很欢迎,跟着每日好饭好菜,连腰身也日见长粗。

突然一回头,只见窗外蓝天白云,那蓝,蓝得很纯粹,仿佛能将人吸入般的蓝。

仿佛被牵引着,我步步走过去,趴在窗台上看着天空。

偶尔有飞鸟走过,来去无痕。清风拂面,将我的额前的发碎碎撩起。

我闭目,只觉心旷神怡。

感觉背后贴上的体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

呵呵。

到底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在想,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真好。

遇见你,我的人生如此闪亮。

【闪亮人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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