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暗界,那些异世界的子民如此称呼这个世界。它存在于和人间界平行的空间,拥有著和人类世界完全一样的白昼,以及莹绿色月亮高挂的夜晚。
那里存在著无数强大的生物,他们根据自己的意愿生活、并且支配著那个世界,他们自称为魔族――天生拥有魔法力的种族。
魔族天性自私而骄傲,视力量为一切行事的准则。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组成了八个国家:东国、南国、西国、北国、黑谷、月宵国、日海森林和冰晶之岛。
他们用他们那自满的力量,统治著这一切。
――摘自《在暗界的26天》莫卡尔・莱汶(人类)
第一章
在枕头上侧过脸的时候,视线的尽头是一片被月光穿过而呈现出冰冷绿色的纱质窗帘。敞开的窗户泻进晚风,在织物间扬起美丽的波纹。屋外的树林发出和谐的声音,是树叶之间的摩擦,柔和而绵长。
「在想什么?」低沉的男声从身边传来,伴随一些烟草的味道。
「我第一知道你抽烟――东国的公爵,我该不会很荣幸的是第一个知道这些的人吧?」笑著收回了视线,我从床上坐起身来。
身边的男人靠在床头,指尖的卷烟明灭著火光:「只是偶尔也想尝试一下不同的东西――特别是这些人类的产物。」伸出修长的手指,他在床头柜上掐灭了烟蒂。
「在这样情况下会提到人类,应该是有一些特殊的意义吧?」丝质衬衫在身上皱得厉害,我弹指点亮蜡烛的同时走下床去拿干净的衣服。「人类怎么了?」
「卡克伊,和你说话真是轻松。」他笑笑,似乎对于我立刻说出他的意图感到有些无奈。
「那么……果然是要向我借『钥匙』了?」
「是啊。」走间床边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开始穿衣服的男人:「我要去人间界,接我的孩子回来。」
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我没猜错,你说的应该是三十年前在你的舞会上被一个人类带走的『忍』吧?」
公爵,这个许多年前出现在东国的魔族,由于他拥有极强的力量,使他几乎立刻就获得了东国所有高阶魔族的认可。但是使他得到了更强名望和影响力的,却是因为他能制作「傀儡」。
在我出生的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将即将死亡的魔族、甚至人类带回自己的府邸、改造他们的身体,最后将他们变成完美的傀儡。而有些傀儡经过了精密的精神制御,使之成为没有自己的思想、完全听从主人命令的美丽玩偶;有些则没有。
公爵府的傀儡们对于暗界的魔族,特别是那些无聊的贵族阶级来说是非常棒的艺术收藏品――或者在一大部分魔族而言,是一种美妙的玩物。
每半年一为傀儡举办的公爵府舞会成为了许多魔族的梦想,能够接到邀请函,参加那个舞会,就有可能在舞会中,得到美丽的傀儡。
而在那些美丽的傀儡中,有一个傀儡成为了口口相传的神奇。那就是「忍」――一个公爵没有凭藉任何的外物或躯体,完全凭空制造出来的最完美傀儡。
三十年前,这个连东国国王都无法将他纳为已有的傀儡却在一场舞会中挑中了一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的人类,而被带离了暗界。
「三十年,是当初和这个人类的契约书上所协定的内容。」公爵把烟夹在手指间:「因为人类得到我的傀儡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所以我们约定了三十年后我会过去。如果到时候那孩子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那他就永远属于他了……否则……」
「就把他带回来?」烛光下,我笑了。拿起干净的衣服走向浴室的方向:「看来很值得期待呢……忍重新回到暗界的日子!」
三十年可是很久的一段时间,特别是对于生命短暂的人类来说――足够让他们体会到,和拥有著永恒的傀儡比起来,他们是多么的软弱……
「等我洗完澡吧。」对著浴室外的男人,我扬声:「我会帮你打开空间之门,让你去人间界。」
***
「公爵大人回去了?」端著热茶进来房间里,可爱的傀儡、我的纳贝蓝在房间里四顾。
「嗯,他有些事情要回去准备。纳贝蓝应该也知道『忍』吧?」
「当然。」他在床头的柜子上放下了托盘:「那个完美的傀儡。」
「公爵要去人间界把他带回来,所以向我借钥匙的力量。」简单的告诉他公爵的目的,我的手指下意识的触摸著挂在胸前的那柄金色小物件。
暗界和人间界于不同的空间,想要穿越的话必须突破空间的界限。对于魔力越是强大的魔族来说,那空间的阻隔力也同样加大。
尽管会对人间界产生好奇的魔族非常之少,但是万一有必须要前往异世界的时候,空间的阻隔就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就好像公爵所遇到的状况。
「能够毫无阻隔和损失地打开空间禁制的『钥匙』啊……」纳贝蓝将视线停留在那小小的金属上。「感觉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呢。」
轻笑,我摇摇头:「可不是我希望得到的东西。」钥匙是布拉德家族自古相传的物品,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落到我们家族手里已经无证可考。唯一确信的就是,放眼暗界,目前仅仅只有布拉德家的继承人才有能力和资格拥有这个「钥匙」。
让人无奈的能力和资格呢。
「这么说,卡可伊少爷要和公爵大人一起去人间界?」
「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笑著抚摸纳贝蓝柔软的短发:「相比之下,我更期待几天之后公爵府的舞会呢。所有还在公爵府的傀儡都会参加的场合,想必那个刚回来的传说也会参加吧。」
「少爷也对那个传说中的傀儡感兴趣吗?」
「嗯……」我不否认,其实很大的因素只是因为好奇。「不过确实让我开始期待起半年―的舞会了。」参与的数早就多到让我感到有些厌倦,可见偶尔的新鲜感还是不错的。
***
夜晚的风有些寒冷,还好在我开始后悔穿的太少之前,公爵府的大门就已经近在咫尺。
本来暗界的人就没有所谓的团体意识,对各种聚会也不是很有兴趣,但公爵的舞会就不一样了。因为有傀儡这个莫大的诱惑在,所以想来这里的人比每年出席国宴的人还多――谁都想赌一下,说不定就会有一个公爵的傀儡会因为那种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择主方法而被他们得到。
不过当然,公爵府的舞会并不是只要想参加就能进来的!如果没有邀请函,就算是东国的国王,也一样会被公爵府的门卫拒之门外。
「所以我都说了!我有邀请函,只是带邀请函的仆人还没有到啊!」
尖锐的女性声音被风吹到我的耳边,抬头就可以看到一个红衣的女性正站在大门口振振有辞地和公爵府的门卫争论著。火红的裙摆像是象徵她火爆的脾气一般在气流的作用下翻飞,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纤长的指甲指著年纪不小的门卫:「或者说你连眼睛都瞎了,根本就看不见我肩膀上的阶级章?哼,我告诉你,我的父亲大人可是南国的伯爵大人!如果惹我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要了你这种下人的性命!」
唉……又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公爵府舞会招待的人也越来越杂了。
当然,门卫一点都不在乎她那幼稚的威胁:「抱歉,公爵府的舞会只招待能出示邀请函的人。如果您是忘记带邀请函了,那麻烦您去取了函帖再来……」不紧不慢的语调应该足以气死那个被人捧在手上惯了的伯爵千金。
不过,他们随便发生什么争执,应该都是和我没有关系的!
踩著轻巧的步伐走上台阶,对门卫点头示意以后,我正要走进温暖的门内的时候,手臂却突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拽住了:「喂,你算什么人啊?公爵府的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来的哦!」她像是刻意选择了角度,可以让她肩膀上的阶级章在灯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泽。
当然,我的肩膀上才不可能别著这种没有品味的装饰品。被打压了气焰的贵族小姐想要迁怒吗?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我勾起了一边唇角,轻巧地挣开她的手:「哦……我知道了,是要邀请函吧?」从手腕上的空间匣子里,我拿出纳贝蓝早就为我准备好了的金属请柬,递到她的面前。
「你……」红衣的女性顿时语塞。
门卫在她后面一点的位置上向我低头:「晚上好,布拉德少爷。」向边上让了让,他还是加了一句:「公爵已经等你很久了。」
「嗯,我知道。」停了一下,我又坏心地加上一句:「邀请函的检查工作,加油吧。」
「可恶……你这家伙……」南国的伯爵千金似乎也能听得出我的弦外之音么。「我都说了只是拿邀请函的仆人还没有到啊!」
耸肩,我在转身走进大门的同时丢下最后一句话:「这个就不是我关心的事情了!」
被我丢在身后的,是贵族小姐的怒气和诅咒。
***
忍的确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傀儡。
作为今天的焦点,这个看似十来岁的孩子有著清秀的面容和蓝黑色的眸子,从那清澈的眼眸中,几乎可以直接看见流转的纯粹灵气――无怪乎会被称为是「最佳的杰作」呢。
只不过,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却让他比起所谓的傀儡,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偶――只有美丽的外表,却没有灵魂的人形。
「我们的卡克伊少爷怎么一脸无聊的样子?」
站在会场大厅的角落,身边某人说出调侃的句子,让我从那个正在和别人说话的傀儡身上收回了视线。
穿著华丽的长衣,公爵府的另一个傀儡在他的面具后面对我微笑。
「如果我会在舞会上表现得兴致勃勃那就是奇怪的事了吧?」转身面对他,我扬眉:「还有……楼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著纳贝蓝那样叫我了?」
「是啊,你参加的数的确已经多到足够让你开始觉得无聊了。」明确忽视掉我后半的问句,他话题一转:「对于这刚从人间界归来的忍,也同样没有兴趣么?」
「怎么会,我给了他徽章啊。」我掂著手中剩下的两枚徽章。
所谓的「徽章」,是公爵府的舞会中必备的道具。
所有参加舞会的人都拥有邀请函,而邀请函上则附有三枚特别的金属徽章,徽章的表面描绘有公爵家家徽的图腾,而它的真实形态,却是契约书。
想要得到傀儡的人,只需要在徽章的表面滴上一滴自己的血液,然后再以念力将自己愿意用来得到傀儡的代价附著到徽章上;并且把徽章交给自己看中的傀儡,契约就开始发生效用。直到舞会最后的阶段,傀儡们使用特殊的法术来选择那些徽章的使用者。当他们在选择出来的徽章上滴上自己的鲜血,契约就正式生效了。
「楼兰你呢?还是老样子?」原本曾是冰晶之岛的龙王之一,楼兰即使成为了傀儡还依旧保留著他神秘和高贵的气质――也使得每舞会都会在他手上堆出徽章的小山。
「总有不少无聊的人和事物。」无法透过面具看到表情,不过可以猜到他正在冷笑:「我很高兴这舞会的名单上也没有来自冰晶之岛的客人。」
「和曾经的族人交谈是很麻烦的事?」这换我调侃他。
「麻烦的身份和责任。幸好成为傀儡以后就可以和这些告别――卡克伊,就这点上来说,我很感谢你让我有机会能够成为傀儡。」
「楼兰……」这位前龙王的脾气在某些时候还真是让人苦笑。但是,还没等我说下去,就有人开口打扰。
「可以请你跳舞吗?」带著还算斯文的笑容向我弯腰,蓝色短发的男人一脸别有所图的笑容,对象是我?
身边的楼兰向我点头之后走开,我只能露出苦笑。
真麻烦啊……今天已经是第四了呢!这是哪个国家的贵族或者有钱人?刚才那个是北国的某暴发户、再上那个是月宵国的武技长、再上个家伙听说靠西国的战争赚了不少的钱……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容易被误认成傀儡啊!还是说,今天公爵邀请的客人多少都有那么一点奇怪?果然最近异国的出席者开始多起来也是一个原因吧?起码东国本国的人绝对不应该搞错……真是意外的插曲!
刚才已经为排遣无聊而戏弄了三个人,现在的我是一点都不打算玩了。嘴角微扬,我展示自己手上两枚一模一样的徽章给面前的男子:「抱歉,我可不是傀儡哟!」
「啊……抱歉。」一脸错愕,但男人起码还是维持了自己的风度,他向我再行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终于回复独的我并不打算浪费掉接下来的两枚,把两枚徽章在手上一丢一接地把玩,我四下观察著大厅中其他的傀儡。
落地窗边上的少年一脸彷徨的表情很惹人怜爱啊,我是不是也该再找个孩子了呢?毕竟那么大的府邸只有纳贝蓝一个人照顾我的起居并不方便。
但是,背后却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气流波动!身体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往旁边跳开,遭殃的是我身边放酒杯的一张桌子,以及我微扬的发稍。
破空声之后是一长串酒杯碎裂的声音,酒杯的哀嚎还没有结束,不知哪里的贵族小姐的声音就接下去尖叫――未免太热闹了吧?被攻击的人好像是我哦?等等……为什么会有人在公爵府的舞会上攻击我?
迅速找到了攻击的来源,那是一张刚才才近距离看到过的脸――银发和淡金色的眼睛――哦,不正是那个月宵国的武技长?男人的眼睛里闪耀著怒火发出质问:「刚才为什么不明说你不是傀儡?」
他听到我刚才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了?真是麻烦啊……听说月宵国的人不但脑子僵化,自尊心更是比天还高。眼前这位自我中心的武技长大人一定以为我是故意作弄他吧?虽然和正确答案的确有点接近。
「我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是傀儡吧?」我好整以暇,抚平了衣角:「不过很抱歉,你的徽章已经不在我的手上了。」相信那徽章会很高兴地躺在庭院的圃里的。起码它边上还有另外两个不同主人的徽章陪伴它。
「臭小子,不要太嚣张!」他手上的白刃再度撕裂空气,所形成的尖锐气流这是直接朝我正面袭来。
「住手!」一声男人的大喝后,突然打横在我面前的手杖直接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白刃!
熟悉的男中音带著不熟悉的严肃口吻:「月宵国的武技长阁下,你应该知道,公爵府的舞会虽然不禁止佩戴武器,但是绝对不允许动武吧?」
「但是是这个小子先……」
「不必解释了。」神情和他的语气一样严肃的男人一身黑色和银色的装束,收回了自己的手杖:「刚才到底是谁先动手的,相信很多人都已经亲眼看到了。公爵府不欢迎在这里闹事的客人。请问阁下是打算用传送术回去呢,还是要我们为你备车?」
「哼,小小的侍卫居然如此放肆……东国果然是野蛮的国家。这种地方以后就是请,我也不会再来了!」用力将兵刃收回鞘里,他愤愤地拂袖而去。
月宵国的人终于消失在门扉后面,大厅里的侍从们开始努力安抚那些收到惊吓的女客。也有一部分侍从开始收拾地上桌子和杯子的碎片。身边的男人向我弯腰:「请问你没有受伤吧,布拉德少爷?」
好正经的语调啊。
既然他还打算继续玩下去,那我一样奉陪:「没有受伤,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我的回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哦?布拉德少爷也会感到害怕?」
笑笑,我摇头:「不是害怕,只是吓了一跳罢了。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堂堂日海森林的领主――巴尔卡司阁下,居然会跑到公爵府的舞会上来做侍卫呢!」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或者说,日海森林的财政已经出现了赤字,所以你才必须出来打工?」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话让他大笑了起来,走上来就搭住我的肩:「一样说不过你啊,卡克伊?」
学院时代的好友一如既往的开朗而豪爽。不过他的出现也有好――用眼角瞄到,刚才另外两个把我当成傀儡的家伙就因为「日海森林的领主」这个称呼而摸摸鼻子走人了。
「怎么样,今天有找到中意的傀儡?」我笑著问他。
摇头,他让我看他手里依旧是三个的徽章:「还在开我玩笑啊,卡克伊……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不找傀儡的原则。」
是啊,参加舞会的数几乎和我一样多,却从来没有送出过一枚徽章的「客人」。我想放眼整个暗界也只有他一个了。
「你的古怪习惯。」我耸肩,摊开了手掌:「我就送了徽章给忍……」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直拿在手上的徽章,居然只剩下了一个!「啊……糟糕,掉了?」刚才在把玩徽章的时候大幅度跳动过一,难道就是那时候掉落的?
「我叫人帮你找吧?」巴尔卡司挥手叫来了侍从。
摇头,我示意不用了:「反正别人捡到那东西也没用,不必麻烦了。这个徽章契约如果不成立,到了明天就会自动消失了,不碍事。」
「那就好。」又用力拍我的肩膀。他以为我是沙袋吗?
突然巴尔卡司神秘兮兮地勾住我的脖子:「卡克伊,你看到那个人吗?」他用下巴比了比舞池内正翩翩起舞的一对男女。
顺方向看过去,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抹红色的身影:「哦?那个南国的伯爵千金进来了啊?我还以为她会被挡在门口直到最后呢!」带点嘲讽的口气说著。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给她送来了邀请函吧?
「不对啦,我要你看的是和她跳舞的那个男人!」巴尔卡司一脸挫败的表情。
纠正自己的视线,我看向那个人――长相还不错的男人。身材强壮而高大,搭配身上那套类似剑士装的服饰,看起来分外合适。「你最近开始改变兴趣爱好,把目标换成这种男人了?」
我的话差点让巴尔卡司被杯子里的酒呛死:「你……」他翻了翻白眼,叹气:「拜托,就算有谁改变了兴趣爱好,那个人也是指公爵吧?」
「嗯?」我怎么听不懂他的话?
「那个男人是公爵这最新的傀儡之一哦!」
「什么?」这个消息够新鲜!公爵不是一贯只制作美丽的少年和少女的傀儡吗?怎么会做这种类型的男人?
日海森林的领主显然比我想像得更八卦:「哪,我告诉你,我刚才在外面听几个侍卫说了……那个男人叫狄瑞,曾经是南国伯爵府的一个武将。」
「南国的伯爵府?这么说,他和那个红衣眼的女人果然是……」
「没错。」煞有其事的点头:「他和伯爵千金相恋了很长时间,但是伯爵一直不同意,最后甚至死了他。伯爵千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公爵答应,把那还剩一口气的男人做成了傀儡。」
「看样子,她很自信呢。」回应著巴尔卡司的话,我的视线却没有离开那两个人的身上。那个男人应该完全没有受到精神控制吧?看他一脸温柔的笑容和那个贵族小姐跳舞的样子就知道了。「她一点也不担心最后被挑选出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徽章?」
看她的样子也是一点都不担心,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嘛!
算了,反正自信过剩也是走遍暗界通用的魔族特色之一。
时间一到,大厅里回荡著的乐音突然停止了,我知道那意味著最后的选择仪式就要开始。
刚才一直没看到他人影的公爵走到了大厅中央的平台。当他宣布开始最后的选择仪式时,本来有些微吵杂的大厅里顿时静的可以,几乎连元素精灵飞行的声音都能听见。
因为知道轮到忍还有一点时间,所以我并不是那么注意平台上的事。用极低的声音和巴尔卡司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以后,终于等到了自己期待的美丽人偶。
像众人期待的那样,他踩著轻盈的步伐走到公爵的身边,双手上满满捧著的徽章几乎要掉下来。半人高的地方悬浮著一块平放的石板,他手掌微倾,将那小山般的徽章放在上面。
在公爵的指导下,他慢慢地把手放置在那堆徽章的上方。咒语声回荡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渐渐的,那些徽章被一种蓝色的光芒所笼罩。
光芒越变越亮,像是一股蓝色的火焰燃烧。这个景象虽然看过很多遍了,但还是觉得美丽而妖异――那是傀儡的灵魂在对徽章上附著的血液和代价进行选择的缘故。
灵魂的幻炎持续燃烧著,那光芒在到达了一定的亮度以后开始慢慢地减弱;当它完全消失的时候,大厅里顿时响起夹杂失望和惊讶的吸气声――平整的石板上,居然连一枚徽章都没剩下!所有的徽章都被幻炎烧掉了吗?也就是说……
「抱歉,今天送上契约的客人中,没有一位能成为忍的主人。」公爵的声音不是最响,却能叫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失望的窃窃私语顿时此起彼落。
虽然不能说是不在乎,但我却发现自己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希望得到这个漂亮的人偶――是的,他是有魅力没错;但那种冰冷的平静,却像一层琉璃的真空结界,将他完整地包藏在里面,让人无法触摸到真实的他。
然而,这个结界却在下一秒被轻易撕开了,撕开它的利器还非常简单――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忍!」响亮的男声在整个大厅内回响,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靠近庭院的窗边,一个衣著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性身影。他的衣服有些破损,显然经过了一番历练。
伸出左手,他的掌心躺著一枚闪亮的徽章:「我已经错了一……但是我不想错第二!」
想必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的话吧?更多人甚至听不明白这个说著人间界语言的男人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却轻易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个三十年前得到过忍的人类。
大厅里响起音量厉害的窃窃私语。
「人类?」
「是人类!」
「人类怎么会到暗界来?」
「他是怎么进入公爵的舞会的?」
「这种低等生物居然可以混进来……」
「杀了他!」
真是糟糕啊……看来这个三十年前曾经得到过公爵最高杰作的男人面临了不小的危机呢。虽然这么想著,我还是维持著看好戏的姿态。
然而,那个漂亮的人偶动容了,水色的光芒在蓝黑色的眼眸中晃动,像是第一出现了感情的波纹。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才是正确的……」
他的声音很轻,但我却听得万分清晰,这是我所听到的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而且那言语中的哀伤仿佛要流泻出来。原来他也有感情吗?这个美丽的人偶……
「你不必明白。」像是根本就没注意到四周怀著杀气靠近自己的那些魔族,人类男性的眼中只有自己心爱的傀儡。「只要我懂得……我最重要的是你,那就可以了!人类的爱情和人类的生活,我会再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告诉你!」
清秀的脸上仿佛有一层琉璃的面具碎裂了。完美的傀儡看向自己的制造者:「公爵……」
男人的声音再越过大厅中的众人:「公爵,像三十年前一样,我对忍送上我的契约。代价是我的爱!唯一不同的是,我想得到他,而不是得到一个傀儡!」
大胆的人类啊,还真是非常敢说呢!不作为傀儡的话,又能作为什么呢?我轻轻的笑了――当然,周围某些没气质的家伙笑得更大声。
最后,公爵沉稳的声音让所有的其他声音都消失了:「好吧,人类……这是忍第二的选择,所以他是你的了!」
片刻的静寂后是全场哗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忍从上飞奔而下的身影。
公爵最完美的傀儡、美丽得像是玩偶的傀儡,现在充满活著的气息!因为这个人类男子吗?
「真想不到公爵还会把忍给那个男人!」巴尔卡司咋舌,摇了摇头:「生命那么短暂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知道……」不再注意离开的人,我把视线转回公爵身上:「反正,今天这个插曲可是够精彩了。总觉得再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叫我吃惊了呢。」
公爵府的侍从很快就稳定了场面――只要是公爵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的。更何况那是公爵自己制作的傀儡?
接下去走到公爵身边的,正是刚才那个叫狄瑞的男人。我注意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红衣的伯爵千金正带著傲气的微笑看著他――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
红色的光芒从男人的手掌上散发开来,很快地笼罩住他放在石板上的那几枚徽章。徽章的数量并不多,以至于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光芒敛去,石板上只剩下了一枚徽章。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那个女人?」巴尔卡司在公爵宣布结果前问我,纯粹问了好玩。
「如果不是的话就精彩了。」反正我是做好了站远点看好戏的心里准备。
从石板上拿起那枚徽章,公爵突然挑起一边的唇角。他用平稳的声音宣布最后的结果:「得到狄瑞的人是――卡克伊・布拉德阁下。」
「我?」太过惊讶,导致我的声音正正好响彻整个大厅。也让那些本来在我前面的人纷纷让开―条道路来。
公爵对我笑了笑:「没错,卡克伊,狄瑞是你的傀儡了!」
周围可以听到某些人的叹气声,应该是在嫉妒我能够得到公爵的傀儡?但我只觉得荒谬――不要说将自己的徽章交给他了……我根本就没靠近过他啊!他怎么会拥有我的徽章?等等……难道是刚才丢失的那枚?
刚想解释,前方却偏偏传来那个贵族小姐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狄瑞是我的,他怎么可能选择别人!而且……还是这个小子?」
嗯?她还记得我?刚才门口的事给她留下那么刻的印象吗?
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平台上的男人――他显然犹豫了。接下来的步骤本该是他将自己的血液滴落住徽章上的,但他只是用复杂的目光凝视著平台范围外的那个伯爵千金,手上的小刀怎么也割不下去……看吧,刚成为傀儡不久,又没有受到精神控制,到底还是有自己的意志不是吗?
他还在犹豫,我也没有开口。说话的人是那个伯爵千金身边的年长者:「公爵阁下,请原谅小女的情绪激动。」
原来这个长者就是那个南国伯爵?外表上和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姑娘颇有几分神似,不过他起码还记得「东国公爵」所拥有的决定性力量和权威吧?
在压倒性强势的贵族面前能够保持风度的低头――我该赞扬这个南国贵族的表态吧。
起码比他空有骄傲的女儿高明不少。
露出平和的微笑,公爵微笑开口:「不要紧,我能体谅令千金的心情。」
老练如他,根本就没有再和南国父女说什么的必要。他只对身边的傀儡说:「动手吧。」
很温和的语调,也许只有他亲手做出的傀儡才能明白他言语中的力量吧?
因为,男人的手动了。
我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不甘的表情。然后,锋利的小刀割破他的指腹,蓝色的血液被迫从体内挤出,涂抹在徽章上。伴随著公爵的咒语,淡淡的契约光芒浮现在他的手上。
契约……成立了。
「可恶……」眼角可以看到,南国的伯爵千金正恨恨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同时对我投射来怨毒的目光……
***
「真是伤脑筋啊……」坐在公爵府的马车里,林间的道路在晚上几乎是漆黑一片。我对面那个刚得到不久的傀儡――虽然我根本就无心得到他。
看外表就知道他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可是像纳贝蓝和忍那样的美少年呢!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承认你是我的主人。」伙瑞的声音很低沉,很稳健,也有一种隐晦的感觉――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哦?可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主人了。」有趣……签下契约的傀儡,要如何个不承认法?「你有办法反抗公爵的魔力和法术吗?」
这种魔力和法术让他获得了重生,身为傀儡的他,根本就无法反抗契约。
像是被我的嘲弄惹怒了,他低吼了―声:「该死的你……我当初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捡起我掉下的徽章――对吗?」我笑吟吟地接下他说的话:「要责怪的话,也只能怪你自己吧?」
「或者,不如你自己直接忘掉他的事情吧?」突如其来的女声在马车外的树林里响起,不仅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也拦下了缓慢行进的马车。南国的伯爵千金从树林间的阴影下走出来。「当他根本没有拿到你的徽章如何呢?他本来就是我的人!」
「黛葸!」叫著她的名字,男人推开马车的门冲下去。
女性伸长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亲昵而肉麻的动作。
「呵……难道你以为世界是围绕你转的吗?南国的伯爵千金?」示意车夫不用紧张,我也从马车上下来。
「你不同意吗?」她挑动眉毛:「不过,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
笨女孩,她以为公爵的契约力量是那么容易被销毁的吗?不过我有疑问。
「奇怪了,你的父亲不是不让你和他在一起吗?为什么却同意陪你来东国,还让你通过公爵府的舞会把他带回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刺耳的笑声在林间回荡:「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呢?」鲜红的指甲摩擦著狄瑞的脸庞:「他还是伯爵府侍卫队长的时候,当然不能和我在一起。但现在不―样了啊!他是傀儡――公爵府的傀儡呢!」
不快――突然的、非常不快的感觉就这么吞噬掉我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如果……我还是拒绝呢?」
「哦?拒绝?就凭你这个小小的、连阶级章都没行的小鬼,也敢反抗我?」她停了几秒:「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和公爵是什么朋友,以至于能够那样出入他的府邸……」
我扬起眉:「朋友?当然是床上的朋友啦~~」故意对她现出微笑,我知道自己的笑容会让她抓狂――
果不其然,她伸手就挥出魔法力的攻击:「混帐东西!男娼一样的角色,也敢反抗本小姐?」
金色的光芒从我胸口的钥匙散发出来,淡金色的遮罩轻易抵挡了她的攻击――这种情况下和我动手吗?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孩啊……
「狄瑞!为了我,杀掉这个家伙!」不再自己动手,她后退一步,命令著身边的男人。
像是领命的杀手,高大的男性身影在树林间快速移动了。飞突到我的面前、伸手,直接就将目标定在我的心口!
但我,只需要―个字就能阻止他的攻击。
「停。」
声音在他耳边出现的同时,服从女性命令的手停下了。男人―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僵立在我的身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莹绿色的月光下,我清楚地看到女性的额头渗出汗水,面容扭曲。
「你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啊……南国的小姐。」我笑了,没有一点愉悦感和正面情绪的笑容:「也许对你的护卫狄瑞来说,你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傀儡了!」
「难道……」
「呵呵……你开始明白了,对现在的他来说,能命令他的人除了公爵之外,只有他的主人――我。」满意地看到自己造成的恐怖氛围飘散在空气里,我用轻柔的声音说下去。
「狄瑞,现在,服从我做为你主人的第一个命令吧……」眼见红色的身影踉跄后退,我笑著吐出后面的句子:「杀死这个南国的贵族小姐……直到你自己也认为她死了为止!」
尖锐的喘息、杂乱的脚步声、攻击的声音……最后响彻在林间的,是属于女性的尖叫声音……
第二章
「卡克伊少爷,你回来了?」推开门,显然等了很久的纳贝蓝从大厅的椅子上站起来。意图向我走过来的他因为我身后跟著的人而愣住了:「他是……」
「狄瑞。」简单地介绍他的名字,我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全名。「你的姓?」
偏过头,我看到男人冷硬的脸孔。有著强硬线条的唇紧紧抿著,显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态度稍稍提起我的兴趣:「怎么,连这个都不打算告诉我?」
我给他的第一个「命令」办妥以后他就一直沉默到现在,让我一点都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自然――是对我恨的要死吧?
「如果这也是你的命令的话。」他的回答没头没尾,不过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无所谓地耸肩,我走到大厅灯光的照射下:「就叫他狄瑞好了,纳贝蓝,他和你一样是公爵的傀儡。从今天开始住在我们这里。」
「好……」灯光让纳贝蓝皱起了眉,那是因为他看到了我们的衣装。「卡克伊少爷,你们的衣服……」
「只是一点血迹而已。」以不在意的口吻回答他,我在想了想以后又补上一句:「反正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低吼――当然,那只能让我勾勾唇角而已。
但纳贝蓝注意的方面―向和我不一样。他纤细的眉依旧皱得紧紧的:「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你的血,卡克伊少爷。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丝绸衣服是很难洗干净的,特别是这种血渍……」
纳贝蓝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亦没来得及反应,固体化的风突然间就穿越了我的身边――那个还穿著剑士装的男人已经一手拽住了纳贝蓝的衣领,微微向上提起。
「住口!」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像是受伤野兽的嚎叫,那一身暗红色的血液更是加强了这个感观:「不许你再这样说她……不许你用这种谈论脏东西的语气谈论她的血!」
惊讶让纳贝蓝瞬间无法说出话来,结果开口的人还是我自己:「放开他,你吓到我的纳贝蓝了。」简单地下达命令,我很满意语言造成的效果。
重新获得自由,纳贝蓝整理著自己皱起来的衣领,用一种不满的眼神看著这个新来的男人。
脸上带著几乎可以说是愉悦的笑容,我继续说下去:「纳贝蓝没有说错什么,那的确是脏东西而已。」说完,如我所料地在他的脸上看到几欲喷火的愤怒神情来。
意外的,喷怒的男人并没有再度不知浅地冲上来。他只是面对著我,垂下的手臂紧紧地握著拳――连关节都泛白。
半晌,他缓缓地开口了,声音像是从无底渊中拖拽出来的一般:「你会在意这种外在的脏东西吗?在我看来,你的内心比她的血液要肮脏许多!」
「说得好。」不由得微笑著赞赏,看来这个男人也并非我一开始想的那种只有肌肉而没有大脑的笨蛋?「不过……难道你觉得穿著满是她的血液的衣服,会给你一种还和她在起的错觉么?」
他几乎再度疯狂的眼神让我感觉很好。我开始动手脱下和他比起来只沾上少量血液的外衣:「纳贝蓝,带他去沭浴更衣。再给他找个房间、找几套衣服。」不再打算和他饶舌,我简单地吩咐著我可爱的傀儡。
「卡克伊少爷,那你呢?不再吃点什么吗?我在厨房准备了些点心……」
「不必了,我只想休息而已。明天早晨不必叫我起床,我醒了自己会起来。」随便将脏了的外衣丢在地上,我转身去自己房间前还记得回头嘱咐新得到的傀儡:「对了,狄瑞……乖乖的,别给我的纳贝蓝添麻烦哦!」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和台词让男人再度发出负伤野兽的低吼――不过那只能让我发出愉快的笑声。
***
如我所料的,当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中午了。灿烂的阳光从我没有关上的窗口照射进来,让我感到些许的不快。
但是无梦的睡眠让我的心情不错――看来昨晚的运动果然对睡眠行好。
梳洗完毕、穿上干净的衣服以后开门,纳贝蓝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的位置:「早安,卡克伊少爷。」他的笑容比阳光美丽许多。
「应该是午安了吧?」笑著调侃他:「我果然睡了不少时间。」
「卡克伊少爷要用餐吗?」
「不了,还不是很饿。等到下午茶时间再品尝纳贝蓝的点心好了。」我拍拍他的头:「对了,昨天那个家伙如何?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卡克伊少爷有下命令不是吗?」纳贝蓝轻松地笑了笑:「他起的很早,我让他帮忙做点家务。」
「哦?家务?」我有点好奇。
「嗯,今年冬天的木柴不太够的样子,我让他去劈柴。」纳贝蓝的笑容坏坏的,该不会是被我带坏了吧?
「劈柴?」这倒还好,反正用法术的话一会儿就好了。等等……法术?
果然,纳贝蓝点著头:「他不会此类的法术哦!因为他本来的职业好像是剑士,所以是用蛮力在工作呢!反正他看起来很有体力的样子。」
看他那种笑容,果然还在对昨晚被狄瑞拽住领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纳贝蓝啊,太记仇就不可爱了哦!」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我平日消磨时间的书房,我在窗口的软榻上坐下,拿起上看到一半的书:「我就很容易忘记仇恨。」
像平日里一样开着玩笑──如果忽略掉府里那里多出来的人不说的话,还真是和平时差不多日子。
纳贝蓝笑了,他从书房外的小间泡了红茶回来,在我边上坐下:「卡克伊少爷很容易就忘记了仇恨,可是别人却很难忘记哦!毕竟他们才是受害者。」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卷起来的纸张:「刚才接到三宫的信件,说是有南国贵族的投书。」
我挥手示意不想看:「信上大致说了什么?」我才不想耗费精力去看那无聊的官方言辞。
「南国的一个伯爵要求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说是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目无法纪、如此残忍的伤害事件……」看都不必再看,纳贝蓝覆述着信上的内容。
目无法纪和残忍?那个南国的伯爵还真是擅长用词啊……难道他不觉得这种词语在魔族们看来实在是一种赞扬吗?
「伤害事件?这么说来,那个小妮子果然没死?」这并不能让我感到意外──毕竟她当初的那种休克状态,一般的武者是不会发现的。反正那个身为傀儡的男人是真的认为她已经死了就好了──这只是我给他,或者说他们两个的一点教训而已。
「卡克伊少爷还真是适合做坏人呢!」纳贝蓝叹服着:「信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跳过那个老头的不满,直接说王宫那边的理方式好了。」其实不用听也知道,当政的亚斯莱家族根本不可能达成那个老头的任何愿望。
果然,纳贝蓝一点紧张的神情都没有:「亚斯莱王的亲笔信中提到,他已经想办法压下了这个事件,请少爷不必担心什么。」
「担心?我才不会担心什么。」不由得嗤之以鼻──亚斯莱那个老头,谅他也只是想靠这个事件卖点人情给我……他才不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南国贵族动到我这把珍贵的「钥匙」。
平静了片刻后,纳贝蓝再度开口:「卡克伊少爷,你为什么会带这样一个傀儡回来呢?」十足的疑感,相信他也清楚那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失笑,他的问题让我兴起了玩笑的念头:「只是一个巧合。而且……纳贝蓝前阵子不是还在抱怨我太会结仇么?带个武者回来,好保护你啊!」
「卡克伊少爷又在开玩笑了。」到底是纳贝蓝、轻易看穿我的把戏:「上个月少爷不是才回绝了巴尔卡司大人分派护卫的提护么?」
我露出「还是瞒不过你」的笑容:「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已,结果让我和他定下了契约。」
「那么少爷打算怎么安置他?」纳贝蓝睁大紫色的美丽眼睛:「留下?还是送返?」
如果我主动解除契约并且将他送回公爵那里,应该会造成很好玩的局面吧?那个为此差点送掉性命的南国千金会不会气疯?或者……感激涕零?
合上书,我饶有兴味地站起来:「今天天气不错啊,纳贝蓝……」
「嗯?」
这,连我可爱的小傀儡也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在园的凉棚那里准备下午茶吧……叫上那个砍柴的大个子。」
***
夏天的阳光并不能用和熙来形容,但当那丝丝缕缕淡金色的光芒通过攀附在凉棚上的藤叶缝隙照射下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独自坐在金属结构的小巧圆桌边上,我玩味地看着一缕光芒照射进我的茶杯里,随着清澈的茶液波动──感觉上很漂亮,让我几乎舍不得喝掉那红色的液体。
最后打扰我的是纳贝蓝的声音,带着我昨晚得到的傀儡,他出现在正对着我的门口:「卡克伊少爷,我把他带来了。」
我微笑,示意他过来坐下。
那个冷硬的男人依旧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站着,凉棚造成的阴影让我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他当然没有一直穿著昨晚那身沾血的剑士装,但纳贝蓝也不可能让这个他不喜欢的男人穿上和我们一样质地的衣物,更何况他还要去劈柴。
他现在身上所穿的,是一套疑似过去府中仆人的装束,外套被系在腰间,上身只有一件无领无袖、疑似背心的薄衫;下身的长裤看起来有些短,包住他结实的长腿,看来我们府里过去仆人的衣物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壮硕的南国男子啊!
因为在夏末的阳光下运动,汗水附着在他清爽的短发上。他在南国的职务好象是侍卫队长?显然经过特殊锻_的身材实在是让我有些嫉妒。昨晚还没有发现,他还真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呢!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南国的贵族千金会对他这样着迷。
「坐下吧,狄瑞。或者你连这个都要我用命令的?」含笑看着这个显得有点惊讶的男人,我用手势比了比靠近他的那张椅子。
讶异的神情很快从男人的脸上消退下去,几步走近桌子边上,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快的表情看着我。
「今天倒是很乖。」我嘲讽地挑起唇角笑了:「纳贝蓝,明天把上巴尔卡司留下的那几套衣服给他好了。他现在这身实在不象样子。」那位领主阁下的身材应该和他差不多才对。
「是。」微微低下头,纳贝蓝带着不太高兴的表情为狄瑞面前的茶杯倒入清澈的液体。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他将视线从水晶茶杯上转移,盯着我的眼睛。
继续保持着微笑,我拿起碟子里的小点心:「只是下午茶而已,难道南国的伯爵府里连下午茶时间都没有吗?你可以尝尝纳贝蓝的点心,和他泡的茶一样棒。」刻意顾左右而言他,我好笑地看着他的脸上浮现微怒的表情。
但是,我又猜错了他的下一个举动,他没有被我的神情激怒,而只是拿起桌上的杯子,将红茶送入口中──不发一语的。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打算:「哦……原来是这样。」微微点头,我用手尖轻轻敲击着水晶茶杯:「这就是你一个晚上所决定的么?狄瑞?」
带着疑惑表情看我的人并不是我对面的男人,而是刚放下茶壶的纳贝蓝。我轻笑着舔掉指尖沾上的蓝色果酱:「假装服从,然后找机为你心爱的人报仇。我说的对不对?」
「你不是个笨蛋。」他开口了,表情阴晴不定。
「让你失望了,我一向不是个笨蛋。」他的话让我十分的愉快。「不,你不必紧张。我不是那种杞人忧天的家伙,更不会对你下什么永远不许伤害我这种无聊命令,那很无趣不是吗?」
「留一个只想将你千刀万剐的人在身边很有趣吗?」他的眼睛里是不容错认的杀意。
「一清二楚。」
「起码你不断尝试的过程一定很有趣,可以帮我打发无聊的日子。」端起茶杯,我享受红茶的香气。
他的眼里透出阴冷:「你在拿自己的性命消遣,卡克伊・布拉德。或者你认为你的力量压倒性的超过我?这种认识让你觉得不必依靠契约力的束缚而制约我?」
「这不是靠力量来决定的,狄瑞。」我放下茶杯:「就好象我昨晚并非是因为自己力量不够,才让你动手杀掉你的贵族小姐。」意料中,我看到他的双手抖了一下。因为愤怒?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突然动了──我产生这个念头是在一切都发生了以后,只能说这个男人攻击的动作实在是快速无比,让人根本猝不及防吧?
当我发现的时备诣,他已经闪电般地从腰际拍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我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我清楚地听到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以及刀刃插入桌子的声响!
惊呼──是纳贝蓝的声音。随后疼痛才开始在我的神经流中窜动,跟着血液一起涌出伤口。
疼痛让我叹息,我没有改变姿势,我暂时让匕首继续将我的手钉在桌子上:「为什么?」
他咬着牙:「为什么?我以为你知道──如果你以后继续用那种轻佻的口吻谈起她,刀子就会插进你的喉咙!即使这样,你还认为这是个有趣的游戏吗?」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将刀子……嗯……插进我的喉咙?」疼的感觉很不好,不过我还是用右手握住匕首的刀柄,用了些力气将它拔出来。
血流得更快了,在桌子上聚集,然后汇成金色的溪流,流下桌面……
「卡克伊少爷!」我听得出纳贝蓝的语音中的责备,我也能看到狄瑞因为我血的颜色而表现在脸上那种明显的惊讶。
「你……」狄瑞的话卡在喉咙里,想必他也知道没有任何一个魔族种族的血液是金色的这个常识。
我对他微笑:「别介意,很多人都对我血液的颜色表示过惊讶……或者说,只要不是东国的要人,都会对它惊谅。」
手上流窜过一种刺骨的疼痛,那不是刀伤造成的疼痛,而是我体内属于钥匙的力量在自动为我治疗伤口所引起的,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试到这种痛楚了,感觉还有点怀念呢!
然后,我手上的伤口停止了流血,在我的习惯和狄瑞的惊讶下,伤口没有经过任何的物理治疗或魔法治疗,自动的愈合了。
拿起一边的布巾擦干净手,然后再将刀刃上的金色液体擦拭干净,我把匕首递还给那惊讶还未消退的男人:「不过,我会考虑你刚才的提议,狄瑞……毕竟,我不能老是让你吓到我可爱的纳贝蓝。」
留意到纳贝蓝那带点伤心、带点责备的眼神,我有点心虚地不去看他。
对面的男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首先想到的果然是主要的问题:「如果刚才那一刀刺在你的喉咙上,结果会如何?」他沉着脸。
「嗯……」我故意顿了顿:「如果在喉咙的位置的话,恐怕纳贝蓝又要因为衣服被弄脏而抱怨了吧?」我对纳贝蓝笑笑,示意他不要介意刚才的事。
狄瑞的喉咙发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声音:「你……果然是个怪物……」
「我会很待待的看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来杀掉我这个怪物。」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示意午茶时间可以结束了:「纳贝蓝,我还是决定把他留在这里了,毕竟,他的憎恨很有趣!」
***
夜晚时分,光水晶的白色光芒笼罩着书房里的所有物体,当然也包括我,因为感到视线而抬头,我看到的是纳贝蓝漂亮的眸子:「怎么了?」他显然想要说些什么。
「卡克伊少爷,你答应过我,也答应过公爵大人不再伤害你自己的。」显然,他指的是白天的事。
我笑了:「我不是故意的,纳贝蓝。而且你看,那么小的伤口很快就愈合的。」
犹豫了半晌,纳贝蓝还是说下去:「卡克伊少爷,你昨晚命令那个狄瑞杀掉了的那个人……是他的情人?」
「曾经是吧?」我带着嘲弄的微笑:「我只是受不了那种所谓的爱。又不是软弱的人类……身为魔族还是老将那种感情放在嘴边,不觉得太无聊了么?」拉了拉少年短短的发尾:「纳贝蓝,你也相信所谓的爱吗?」
「我……」可爱的少年沉默了,半晌后的开口却是改变了话题:「卡克伊少爷,你有的时候真的比我更像傀儡呢!不是外表,而是内心……」
「哦?我可爱的纳贝蓝也学会公爵的口头禅了么?」轻笑出声,我摇着头将视线重新回到书本。
「爱」么?真是一个让人不愉快的名词……
***
躺在床上反复着,我想我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我以为狄瑞和纳贝蓝的话对我不存在丝毫影响,可是独自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所说的话却在脑子里绞成一团,无法入睡,让我只能看着天板的莹绿色月光发呆。
我不喜欢「爱」这个话题,更没有想到过会和我的傀儡谈论这个话题──古怪的感觉,我简直要怀疑那时候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类,而不是魔族。
而且……我希望他杀死我?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去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一切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没错,是游戏!
反复在心底强调这个词语,总算是睡着的我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一种古怪的声音吵醒──有人敲打我门外的结界?
从床缛上坐起来,我伸手抚了抚乱掉的头发──只是效果好象并不明显。穿著单来走过去拉开门,整个府邸里面会没常识到这样敲打「结界」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而已。
「狄瑞,你知道现在是几点?」用不悦的眼神瞪着房门外的男人,他看起来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
张着口,他不知为何一言不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而已。换掉那天太过紧身的衣服,现在的他身上是一套巴尔卡司放在我这里的衣服──黑色和银色,看来那个日海森林的领主品味还不错的样子。风格上看起来好象是我们东国的式样嘛,不过我也不希望狄瑞穿得好象日海森林里那些侍卫一样。
对他的打量让我感觉清醒了不少。我继续执着地伸手抚平自己的长发:「纳贝蓝把衣服给你了?穿起来的感觉不错。」
我觉得自己的评论还挺中肯的,可是男人却突然对我伸出手来!很大的力气握住我的肩膀:「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激动的语调。
「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即使不是因为刚起床,我想自己也一定同样摸不着头绪。他不会是问我「自己穿这衣服的感觉是不是真的不错……」吧?
「黛葸……黛葸还活着?」他的力气很大,大到让我觉得自己的骨头好象要碎掉了──这种感觉并不好玩。
他的问题让我完全醒过来。哦……没错,他应该还是恨我的。刚才一瞬间我几乎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放手,你弄痛我了。」
开口,并且很满意地看着男人带着不甘的表情放开了我的肩膀。
我揉着肩头,转身进屋去拿今天打算换穿的衣服。身上穿著睡觉的衣服因为汗水而粘在身上,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还活着?你听谁说的?」
问出口才发现自己问了个笨问题,除了我可爱的纳贝蓝,不可能再有其它人了。
「不要反问我!」男人跟进了房间来,音调提得很高:「我只要你告诉我,黛葸是不是还活着?」
他似乎不打算离去?我的手停在贴身单一的宝石扣子上:「狄瑞……你一大早来敲我的结界,把我吵起来……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故意加重了无聊二字,满意地看到他眼睛里的愤怒,那种情绪让我无端地感觉不错。
所以,我笑了:「以后来找我记得先告诉纳贝蓝,我结界上的防护力会弄伤你的手!」眼睛瞄到他发红的手掌:「我记得公爵的傀儡受伤很难愈合……」
「卡克伊・布拉德!」愤怒的叫声,男人的气息瞬间在房间里炸开──我能感觉到他的力场吹乱我本来就不整齐的长发。窗帘也在人为的风中大肆飘荡。
还有杀意。
但是,我维持着自己一贯的微笑:「现在,好好的出门去吧,狄瑞。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不过,不是现在!」解开几个扣子,我就着敞开衣襟的姿势正视他那对包含愤怒和惊讶双重感情的眼睛:「首先,让我换好衣服?」
我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到底定在哪里,反正我们的视线没有相交。他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房间里的风消失了。他用重重的动作摔门出去。
真是有趣的反应啊……我忍住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在侧厅等我吧,狄瑞。你还有时间拜托纳贝蓝准备早餐!」
声音穿过再度弹开的门,在走廊的墙壁上撞击。我能确信男人听到了我的话。
***
在这个时间段,侧厅是府邸里阳光最好的房间。透过向东的落地窗,初升的太阳将自己的光芒毫无保留地照射进来,让靠在垫子上的我惬意地眯起眼睛。
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啊……
显然,坐在我斜对面的男人并没有像我一样好的心情,用一种僵硬的动作坐在侧对窗口的软垫上,他的不悦看起来是搀杂着对这种姿势的不满以及对他的问题的焦急。
「看你的动作那么不自然……以前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垫子?」我自觉笑得有点奸诈:「放松就会很舒服哦!这种垫子里的羽毛是只有在日海森林才能收集到的。」
他的侧脸被阳光映照,显得更有压迫感一点……我耸肩,不打算继续逗弄他:「你想要答案,对吗?」
狄瑞用沉默来回答我,但是那表情明显的是不耐。他的眼睛里有对我的愤怒,却还有另一种也许叫做希望的东西──那种勾起我的破坏欲望的东西。
我侧过头,懒懒地看着他被阳光投射出来的影子:「可是……那个时候是你动的手……」本来要放松的身子突然僵住了,我能察觉到他细微的震动。我接下去陈述:「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死,应该是问你,而不是来问我吧?」
「你……」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像是他用力咬牙发出的咯咯声。
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他的愤怒。
那是一种直观的感情、自然地爆发出来,强烈、炽热:「记得我给你的命令吗?我是让你做到连你自己都认为她死了为止,最确定她生死的应该是你自己吧?还是说,你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那时候你为了杀死她,到底攻击了她几?你自己的手,是如何直接插进她的体内,你的身上,溅了多少的血迹……」
「住口!」
这是预料中的行动。也对,被我说到这种程度还不为所动的话,我就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冒充的了。他的动作比闪电更快,连眼睛都没有眨下的时间,他已经从原本的位置跃到我的身前。一只手撑在我身侧,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脖子。他充满愤怒及杀气的眸子狠狠地俯视着我:
「卡克伊・布拉德……你是一个卑鄙的骗子──让我愤怒对你有好吗?我只要你偶尔诚实──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为了逼迫?他的呼吸离我很近,近到能够感受那种热量。
我没有挣脱他,而是放松自己的身体仰躺在大大的靠垫中间,任他掐住我的脖子……「如果我告诉你,她真的还活着……我说的是如果。那样,你会如何呢?」
他又能如何?手松了一下,注意着他表情的我当然没有错过那片刻的茫然。
身为我的傀儡,他还能如何?痛苦像一闪而过的电流,划破他眼睛中的茫然:「我要回到她的身边。」
似乎是犹豫的最后,他还是说出口了:「我答应过她,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
「你以为我是这种成人之美的魔族?该不会你还认为我存在好心这种东西吧?」带调侃的语气,我对他这种信念不屑一顾:「你真是个让我意外的魔族呢!狄瑞……像你这样天真的家伙真是少见。」
咬皮,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我会让你答应的,一定!」
「威胁我?」这个认识让我有点愉悦:「你知道我不怕死亡……」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相信靠我的力量绝对能做这点──在你连命令都来不及发出的时候!」
他眼睛里的恨意很直接──直接地针对我。感觉是那样的清晰……对了,在他的认识中,我能够压制他的只有契约束缚力的命令吧?
直观的愤怒和憎恨透过皮肤渗透进我的身体,让我起了一阵颤栗──却不是因为恐惧,我开口了,缓缓的,声带的震动传达到他的手掌上、再返回来让我自己感受到:
「我的纳贝蓝是个好心的孩子,狄瑞……他总是希望我少惹一点麻烦,少生一点事端……少一点敌人。」我尽量缓慢地说着,给男人思考的时间。
「你说他骗了我?」压制我脖子的力道变大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铡
在手掌的控制下,我最大限度地摇头:「不,狄瑞。纳贝蓝什么都不知道,那只是亚斯莱王卖给我的人情而已。把南国送来的投书从杀死改成伤害,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死去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伯爵千金而已。」
意料中,压在我脖子上的手掌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但还只是几乎而已。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掌上的魔法力让我的皮肤生疼。
我甚至有点期待起来──期待什么呢?少有的,我茫然了……
但那只有短短的一瞬,纳贝蓝的惊呼我收敛自己的心绪。我知道玩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狄瑞,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去。看来早餐准备好了。」
带着不甘,男人离开了我的上空,阳光的温暖回到我的身上。
回头看见纳贝蓝惊讶的表情:「卡克伊少爷……」他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只说出一个名词:「早餐。」
「谢谢。」我微笑着挥手,简单的法术,矮桌出现在我和男人中间的地ι稀8叨日好够我们坐在地上用餐。
对面的男人再度变得没有表情,但是我能从那已经产生裂缝的平静中看到重拾希望,又被打破的绝望感。
静静地进餐,空气沉淀,直到我放手中的水杯,抬头看向身边可爱的傀儡:「纳贝蓝,以后不要再说多余的事情了。」
「卡克伊少爷?」拿着银制叉子的手顿了顿。
我知道,我的命令伤害到了他。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南国的贵族千金已经死了──不管那些官方文件说什么,只要我知道她死了,那就够了。」我强调那两个字,相信身边聪明的孩子能听懂,「我们的狄瑞先生情绪不够稳定,还是不要用这种安慰来让他更激动了。」
「是……」纳贝蓝低下头去,实在是我见犹怜的样子。
银刀碰触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再度听到狄瑞的声音:「布拉德,对你来说,别人的生命到底算什么?傀儡又算什么?你以为你能控制我的情绪,控制一切吗?」
我勾起唇角笑笑,算是赞许他蕴藏风暴的平静语调。平静再度降临,这的中止却是在纳贝蓝放下餐具,用布巾擦拭唇角以后的事。
撤下早餐,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来:「卡克伊少爷,这是王城的来信。」
「信?」重新靠回软垫上,我怀疑地皱眉:「我不是说过,我的信都让你拆了以后转告我的吗?」
他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把信封递给我。「封蜡上有法术,我没办法打开它……」
接过轻薄的信封,那封蜡上面的纹章让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那不是王家的纹章……那种特殊的印记只属于特定的一个人。
压抑依旧波动的心绪,我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手。拆开了信封……洁白的信纸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简短、明确,还真是符合他一般风格的话语啊……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出现。
「卡克伊少爷……卡克伊少爷!」我想我的异样吓到纳贝蓝了,他焦急地摇晃我的手。「卡克伊少爷,你怎么了?信里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我伸直手指将手里的信笺化为灰烬。
看着手心里金色的火焰燃烧,我淡淡地开口:「没什么,现任的亚斯莱王死了。他的独生子请我去王城……帮忙。」有点嘲讽,燃烧信笺给我一种快意的感觉。
那个男人还是一样自我中心啊……又想用一句话来改变我的生活吗?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让狄瑞开口询问:「你独自住在偏僻的庄园,家里只有自己和一个傀儡,可是东国的王权交接却需要你的出现?」
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了?真是意外的晚。
「用阶级来辨别能力和等级,这是南国传统的坏习惯。」我轻笑,火焰从手中消失:「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小人物──小到别国的人都不能知道的小人物,那就够了!」
站起来,刚才那一瞬的动摇已经完全消失了:「纳贝蓝,恐怕你和狄瑞要到公爵府去寄宿一阵子了。」
「什么?」惊讶的疑问,是两个傀儡的合奏。
纳贝蓝看了一眼狄瑞,随后开口:「卡克伊少爷要去哪里?王城?我不能去吗?」他跟着我站起来。
我习惯性地抚摸他的头发:「公爵府不好吗?应该还不错吧?起码不用你自己做饭……还有狄瑞,你也可以暂时休息,用不着再整理庭院和劈柴了。」故意瞄了他一眼,看到的当然还是一脸严肃和阴沉。
「卡克伊少爷……」纳贝蓝一脸的担心:「你要一个人去王城的话……我……」
「我不明白!」狄瑞开口,走近我一步:「寄宿在公爵府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离开一阵子,没功夫照顾两个属于我的傀儡了。」自觉说得有点大言不惭,起码在照顾这个词语上是。「所以你们两个在我不在的时候就住在公爵府好了,比较安全。」想了想,又开口:「把自己仅有的家产交给强大的贵族来保管,应该是一种明智的决定吧?」
我的话让狄瑞又露出怒意来了……为什么?该不会是为了那玩笑的家产之词吧?死板的男人。
「卡克伊少爷,你要离开多久?」纳贝蓝仰头看着我:「就算我不想知道,公爵大人也会问的……」
公爵会问吗?恐怕……他是早就知道的吧?
这去王城敬客,时间恐怕不会太短。
用手掌安抚纳贝蓝,我笑了:「别一脸要被弃的样子呢,纳贝蓝……我还不想放弃你们两个重要的傀儡啊!」视线扫到僵立一旁的男人。
「两个月……狄瑞。这是我给你的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个月以后,来东国王城接我。」
男人的拳头握起,我想他从我的话语里听出了什么吧?然后──他开口。
「是。」
第三章
房间里的灯光十分明亮,让夜晚的空气中多出一份白昼的感觉来。独自坐在茶几边沙发中,我看着茶几上精美的琉璃杯子,把玩垂在肩膀上的发带一端。
宝石的表面很是光泽,手感很好……
是不是大人物都喜欢迟到?
眼光瞟向墙上,时钟显示出我已经等了超过一个小时了──记得他以前是个很守时的人啊,还是说,成为所谓的国王以后,需要拿拿架子,让别人多等一会?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通往走廊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了,一个侍卫拉着门,恭恭敬敬地对走进来的男人弯腰。
是他。
我以为自己在事隔这么多年以后再看到他会感觉到激动……或者别的什么感情。可是现在的脑海却异常清醒、心情很平静。就像看到一个随随便便的路人甲一般。
他的外表一点都没有变,想来短短的几十年也不会让一个魔族产生什么很大的变化。棕色的发、棕红色的眼睛……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当年神态中的张扬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沉稳和内敛。
我打量他的同时,那对熟悉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我。片刻,他终于开口了:「你来了,卡克伊……」
「殿下发出的邀请,我能不来吗?」已经习惯了的嘲讽语调,我想自己是永远都改不掉了……「哦……对了,现在应该要叫陛下了吧?」
挥手,他遣退侍卫和侍女。
门再度关上之后,他踏着看似沉重的步子走到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得了,卡克伊。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继承王位得有多辛苦。」他嘲弄着自己。
看出来?想来我不必看,也能从进入王城以后听到的传言中找出端倪来了。
前任的东王在任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点,而且又死得不明不白……有些贵族难免会对这个新上任的新王产生不满。
即使我们是和平的东西,只要有魔族存在的地地,争端就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吧?
停止摆弄发带的动作,我的双手在翘起的膝盖上交叠:「然后?你叫我来的目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根本就不打算听他诉苦或者叙旧。相信他也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而叫我来这里的。
「你没有仔细看我的信?」他的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成分在里头。
我笑了,那么简单的信,想要不看仔细也很难吧?「怎么可能,你我都不是单纯的小孩子了,亚斯莱陛下。我可不会相信你会想起学院的过去生活而把我叫来这里。」
惊讶的表情浮现在男人英俊的脸上,然后他开口:「那好,卡克伊。我就直接说吧……我继承王位有些阻碍,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像是听到很有趣的笑话,我笑了出来:「哈哈哈……我的帮助?什么时候东国的王位交接也轮到我这个算不上贵族阶级的小人物来说话了?亚斯莱陛下……恐怕你想要的是钥匙的帮助吧?」
「没错。」他根本就不想否认:「卡克伊,钥匙的力量在东国是被所有贵族信服的、绝对的力量。只要有你的帮助,我绝对能够顺利的把王位继承下来!」
男人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热切的光芒,一瞬间似乎恢复成了过去我所认识的他:「你会帮助我的,卡克伊。对不对?」
从脸上收敛起了笑容,我沉默了。有这么片刻,我的眼睛像是被固定一般地和他对视着,无法移开眼神。
然后,我开口了。一字一顿的:「我、拒、绝。」
这是不是就是人类所说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拒绝?为什么?」
依旧自我中心的男人……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会被我拒绝吗?难道他觉得我会来这里,就一定会同意帮他?
「钥匙是我的,不是其它任何人的东西,而我……是我自己的。」单手把玩胸口上挂的小小钥匙,我看到男人用一种渴望的眼光看着钥匙表面的金属流光。
也许他是透过这种光芒,看着和他极为接近的权利与地位吧?
「我不打算用钥匙去帮助或者支持任何人。」我想,我表达得够清楚的了。
男人的眼神除了不解以外搀杂进恼怒──一种上位者都会有的,在意愿不能达成时候的恼怒:「为什么,卡克伊。我要你准确地告诉我──既然你愿意帮助公爵打开大门,为什么不肯帮助我?」
我摇着头:「那不一样,亚斯莱陛下。公爵和我只是交易而已,永无后患的交易。而如果帮助你的话却是弊大于利……抱歉,我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同意帮助你的任何理由。」
「理由?」我的话让他挑起了眉:「卡克伊……我还记得在离开学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你对我的感情。」
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连曾经放弃的东西都要捡回来重新利用吗?我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虽然克制了,却还是不由得让讽刺的微笑浮上唇角:「感情?我是不是听错了?怎么连堂堂东国的新王都开始用这个词汇了?该不会连亚斯莱王都被人类毒害了吧?」
真是的,饶了我吧。不光是那个奇怪的傀儡,现在连东国新王都说起这个词语来了……难道这算是暗界的新流行不成?
复杂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你变了,卡克伊。」
「当然。」放开胸前的钥匙,我的手回到膝盖上:「已经好几十年了,不变才是奇怪的事情吧?再说……你也变了不是吗?」
笑容还在唇角,身前的男人突然动了,他的身体只是前倾。越过小小的茶几,手带落茶几上的琉璃杯子,在赤色地板上碎成无数片。
那只手抓住了我的下巴,然后我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唇。
他吻了我──如果那算一个吻的话。
带着粗暴的辗转啃咬,像是要证明什么。唇舌分开我的牙齿,侵入口腔,我能感觉到他的占领意味。
知道自己是比不过他的蛮力的,我干脆放弃抵抗──直到他自动离开。
「虽然过了几十年,不过你的吻技好象一点都没有进步啊?」他好象很喜欢倚在茶几上的姿势,我也不在乎。
「因人而异。」我只回答给他四个字,视线停留在地面上。琉璃杯子的碎片折射出美丽的光晕──可惜了一个精美的杯子。
「哦?」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挑眉:「你真的不打算帮我?卡克伊?」
「是的。」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可是,你在我身边这件事的本身就能给我很多益了……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回去?就算是钥匙给你力量……你也无法从这里离开吧?」
男人的气息在房间里散开,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光芒……这当然是他的威胁。
无所谓地耸肩,我笑了:「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做了,亚斯莱王。」从沙发上站起身,我抚弄衣襟上的纹理。
「或许你不介意带我去看看你为我准备的房间?」
***
撇开偏见不说,城里的主人给我准备的房间实在是不错的。
这个房间比我的卧室还要大上很多,西面是两扇门。除了走进来的门以外,东南面的墙壁上都有着狭长的窗户。窗上装饰着金属纹路,也让房间里的人没办法从窗户出去。
这座塔是城里的最东端,为防发生意外就在窗上做了这样的装饰。
他的解说实在是有点多此一举。
我走向朝东的窗户,扶着窗台看出去。外面是夜幕下的森林,甚至可以看到远方的海面──在莹绿色的月光下面正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视野还不错。」
「你就住在这里好了,除了侍女以外,我不会让别人来打扰你。那边是浴室和书房,你应该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休闲吧?柜子里面有你喜欢的熏香……卡克伊,这个房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就软禁的性质来说,这个房间还算满舒适的。」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笑容中是无法消失去的讽刺。走离窗口,我在房间正中带着华盖的床沿坐下。
带着玩味的口吻,我再度开口:「你还没有说清楚需要多少时间,亚斯莱陛下,我可不能让我的傀儡们在公爵府待太久。」
「卡克伊,你一向很聪明。」他站在我身前,把玩我扎成一束的长发:「既然你聪明到把你的傀儡送走,而且是送到我鞭长莫及的公爵府……现在为什么又要用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来讽刺我?」
「讽刺你?」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表现得那么明显?那真是对不起了,习惯问题。」故意说得很轻巧,我还是依旧的笑容:「对了,说到侍女的问题……我实在是不喜欢女性,如果陛下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换成男人。」
「男人?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卡克伊……」他更靠近了一些:「你需要男性的侍从?还是说你更希望我亲自来?」
「哈……你?你有这个时间吗?」他的话实在是很可笑。他不是已经为了继位的事情焦头烂额了?「如果说你真的希望能够服侍我,我倒是不介意以后让纳贝蓝教你几招……」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突然受到了冲击──男人的手压住我的肩,用力将我按倒在床榻上:「讽刺够了,卡克伊,你让我很想封住你的嘴!」说完的同时立刻身体力行,他的唇压了下来。
这的吻比刚才的更强烈,让人窒息。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唇瓣的疼痛。用咬的?看来真的是惹毛了他啊……还好,他在尝到血腥味之前放开了我的唇。
套用一句通俗的话──这只是一个开始。
男人在我的注视下,一把将我拉起,手一伸就扯开我的发带,我刚因为扯到头皮的些微痛楚而皱眉的时候,下一个动作就是撕开我的衣襟。
真的是用撕的,我能清晰地听见金属钮扣敲击地面的声音,简单的动作,我身上就只剩下长裤而已。
裸露的皮肤能够感受到丝质床巾的冰冷,血压在我身上的男人的唇舌及抚触的感觉却是炽热而明显的。
那种感觉沿着脖子一直向下延伸,在我的胸口逗留、转悠。
没有丝毫响应他的兴趣,我只是皱眉看着头顶的华盖,感叹那种俗气的纹路。如果是纳贝蓝,绝对不会挑选这种莫名其妙的纹──起码颜色要更淡、更素雅一些……
「痛……」胸口突然的疼痛叫我收回了游移的神志,低下头来,我看到的男人抬起那恶劣的笑脸。皱眉──他又咬我……真是不好的习惯。
「卡克伊,我不喜欢别人在和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分神。」带着热度的手掌顺着我的腰线滑下去,在长裤的边缘兜着圈子。
「如果不分神的话,我怕自己会睡着。」笑了笑,我满意地看着他皱起的眉头。
「也许你已经很习惯这些了……」手终于钻进我的长裤里面,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捏握、揉搓:「但是……你的反应真的叫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冷感?」
喉咙里发出无奈的叹息,我没有阻止他动作的意图。他的声音继续:「还好,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要来得诚实。」
「恐怕那也是你唯一能够得到成就感的地方。」热流随着他的动作从我鼠蹊部窜升,却只能停留在下半身而已,我早已习惯,不会让这种感觉占据我的脑海和意识。
「是吗?」左手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右手却也向下爬去,轻易褪下我的长裤,这下是真是袒诚相见了……虽然是单方面的。
「那就让我看看吧,你还能撑多久?」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他开始加快了手的速度、加重了力道,在我的下半身施压的同时,那对邃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的脸,像是想在我脸上找到一丝什么痕迹。
但是显然的,他将会失败。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让他看到自己的任何动容、也很确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身体很快被完全唤醒了,颤抖的感觉只是传达到皮肤表层最原始和直接的反应而已。只要稍微克制,我就能把轻微的喘息和呻吟咽回喉中……
嗅觉能够探知到自己的气味在空气中散了开来,男人的脸上浮现懊恼和愤怒的神色:「为什么,卡克伊,为什么?」他的左手捏住的我的肩膀,感觉有点疼痛。
「你问的底是什么?」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我刚说过的,我不会做一件违反自己意愿的事情。就算有了你所看到的反应,那也是单纯的肉体反应,那大概也能满足你吧?」
「你……」愤怒的气息从男人的身上散开来,他松开我的肩膀,却用力抓住我的双腿,分开、抬起──
疼痛……真的很痛。那种被强行进入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挤压、摩擦内壁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皱起了眉,手掌抓住身下的被褥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男人的呼吸粗重,响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脑中交织成奇妙的音调──我为什么能够如此冷然地看着他对我做这些?
这个男人……曾经是我憧憬的对象,我曾经朝思暮想过这些。可是现在身体所感觉到的却只有摩擦的疼痛和肉体自然表现出来的反应而已──仿佛那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压制我的身体是炽热的,抓住我的双手也是,在我体内冲刺、摇晃我的部分更是火烫。相对,我依旧冷然的身体却显得有点可笑。
或许说,可笑的是他那无法抑止的热情?我想笑,可是才牵动了唇角就被男人单手掐住了脖子──不是很紧的程度,当然更不可能要掉我的性命。
「卡克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因为情欲而沙哑,听起来很是性感。只可惜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品尝那份性感。
「变得如何?」还好,他的手的松紧度让我依旧能够说话。下体的异物感和疼痛叫我没办法用平时的音调说话。
那种疼痛里面搀杂特殊的剧痛,看来是见血了。
「如果你还和学院的时候一样,如果你……」他紧紧地咬牙,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身体的动作没有停下,让我厌烦的频率。
他到底还要多久?
仰起头,视线随着身体而晃动。头顶的华盖上方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光芒,透过布幔和灯光照射下来,在空气中回旋。
身体的某些部分是无法通过意识来控制的,即使不想,已经习惯了的身体还是在亢奋的末端徘徊、弓起,我能感觉到男人加重了他那本来就已经十分粗暴的动作、加快了速度。
他的声音震动着空气:「发出声音来,卡克伊──叫啊!我要听见你的声音──」
掐在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让我无法呼吸,当颈骨都发出哀嚎声音的时候,烫热的液体溅射进我身体,诡异的感觉叫我咬紧了牙根,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无法保持冷静的音调,所以还是选择了沉默。
眯起眼睛,那种怪异的光芒似乎更亮,充斥在视线中。更紧地抓住床单,我释放出身体仅有的那些欲望。
那些白色的液体也许可以让他挽回一些自尊吧──在心底嘲讽地笑笑。
汗湿的手终于从我的脖子上松开,还给我正常的呼吸。男人的一部分从我体内扯离,带着他自己释放的液体。
单手揉着有些微痛的脖子,我半撑起身子:「满意了?亚斯莱王陛下……单方面的快感和激情让你感受如何?」
似乎不打算响应我的嘲笑,男人只是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裳──从头到尾都没有脱掉的衣服。然后,他缓缓开口:「单方面的快感吗?卡克伊……我很了解你。」
「哦?」我挑起眉。下身依旧刺痛,但我知道那是钥匙在为我治愈体内的伤口而已。「你了解的是几十年前、过去的我吧?」
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他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了解你,并且了解整个布拉德家族!你明白吗?」回过头来,我看到的是他嘴角诡异的笑容。
初看到的这种笑容让我的心突然收紧──布拉德家族?我忽略了什么吗?还是……这个男人真的计划了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
也许是我的皱眉让他感到快意?男人重新靠近我一些:「果然只有双月月半的时候才有效啊……月光。」他的手指向天顶方位的华盖。
双月、月光……这些词语在我的脑中撞击,让我的身体像是遭受雷电攻击般震颤──刚才的光芒难道是……
不顾身体的疼痛跳起来,我伸手扬起一片魔法力的旋风。华盖飞扬、布幔吹开,散开,整个都被旋风卷到远的墙角!
一种比灯光更亮的莹绿色光芒从头顶的圆形窗户照射进来──月光,叫我浑身发冷。
怔楞中,我听到男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我说了,你的全部,卡克伊,包括你们所谓的发情期。」
没有心思嘲笑他粗俗的说法,我只为自己的失算而扼腕,我料到了他会利用那一天,却想不到居然利用得如此彻底……
将我拉到身边,他强迫我看着他的双眼:「你喜欢吗?卡克伊……我一开始就说过,这个房间是特别为了你而准备的……最东边、最高的塔顶。」
「不管月亮在哪个位置,天顶的圆形琉璃窗能将它的光芒折射到这个房间里来。」他的呼吸吐在我脸颊、手触摸着我裸露的肩膀,引发颤栗。
「对你来说,双月的月光应该是最好的催情剂吧?卡克伊……你会让我等待吗?真的等到这个月的月圆?还是……在那之前就乖乖放弃你所谓的自尊?」
突然发现,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在自己还在潜意识中对这个男人抱有幻想。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卡克伊,他也不是当年的霍林了。为了自己的目的和野心,他──一个魔族,自然会学会使用任何手段,来对付区区渺小的我。
头顶上的月光流泻下来,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露珠的光彩迷惑、钻进蛛网里的蠢蝶。
两个月,也许还是太长了……
第四章
再怎么希望、祈求,该来的总会来的。
两月一的正月圆――月光揣带着最多魔法微粒的时刻……我曾经想过逃走,可是脚步也被自己的意识牵绊。
不能走,这是界限……两个月――我自己定下的界限呵。
也曾经天真地祈求,那天到来时至少能够有满天的云彩。可当太阳落下,当圆月初升的时候,那种搀杂银丝的绿色月光还是洒进了我所在的空间。
窗口可以看到外面无云的夜空,莹绿色的圆月悬挂在天幕的一角,兀自放出冷冷的光芒……
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看下去,我一个回身用力拉起了窗帘。
厚重的窗帘将窗口的光芒阻隔在了外面,却无法抵挡天顶上投下的绿色光幕。
头顶的特殊天窗尽职地将月光全数折射进房间里,我缩着脚靠在墙边。
明知道,生理上的需索不会因为黑暗而消失。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依旧不想屈服于身体的自然反应。
发情期……其实这个名词是非常贴切的。布拉德家族的每个成员都有这种时期――每个正月的月圆。在这个晚上,月光中的因数会和血液中的某种特殊物质起反应。让我们在肉体上变得饥渴,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性欲望。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钥匙才会选上布拉德家的血脉?
特殊的生理时期保证了孕育下一代最基本的机率,即使真有所谓的禁欲主义者也无法抵抗月光――钥匙保证了自己对于新的寄宿体最基本的需要。所以,它本身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月光的催情能力。
后退到了极限,我的背部抵上了冰冷的墙壁。月光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就要占领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就连我现在所在的这一小片黑暗,也将消失殆尽。
不,我不会输的……在自己府邸的时候能够撑过去的夜晚,没理由在这里就不能撑过去!
不自主地咬牙,我命令自己忽视那过去的正月圆一定会被我挡在屋外,现在却洒满房间的莹绿色光芒。对,我不会输……
跨出一步,我走进了月光中,在床沿坐下来。
「不会输给你的……一定!」这么希望也这么命令着自己,我用力握紧手中小小的钥匙,感觉上面那块小小的,兀自发出光芒的红色石头。
我只能用专心来抵抗身体自主的欲念,魔法在这种时候已经完全消失――想当然,钥匙不可能让我用它的力量来抵抗它的意志吧?
静静的坐在月光中央,周围只是一片寂静。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呼吸……努力压制的平稳。
但是,有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宁静。
那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无暇他顾,我只能抬起头来看过去。
这些天来已经熟悉的男性身影、声音。
「卡克伊,我听说你从下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像是要证明他的关心,食物的香味同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我当然听出了他话语里隐藏的笑意。
故意,我忽视了那隐藏的东西:「食物?我不能……」
那个送餐点的侍女在还没完全走进来的时候就被我赶出去了。她身上特殊的雌性气味和熏香让我不由自主地身体发热――这个夜晚,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女性。
那么,男性呢?
抬眼,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正端着托盘,一步步走过来。
看着,我的大脑却无法理解他的意图。
男人也是危险的,特别是他……他等待这个日子已经很久了吧?
在我身前停下,男人把托盘放在床头边,用手抬起我的下巴:「怎么不说话?像平时一样讽刺我……卡克伊……讽刺我为了得到王位而显露、绞尽脑汁的丑态……」
「我没有必要讽刺一个把我的讽刺当成消遣的人。」不做无用的事情,这是我起码的观点。
粗糙的指腹磨擦我的下颚,男人发出笑的鼻音。「知道吗?卡克伊……你就像是条被拔掉了毒牙的蛇……」
很可笑的比喻,只可惜我现在没有嘲笑他的兴致。
他的声音在停顿了片刻后再度响起:「你不吃晚餐吗?还是……打算要我喂你?」
游刃有余的语调,他真的从餐盘上拿起瓷制的盘子:「说真的,我倒是不介意的。」
在他舀起一勺食物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别过了脸去。他的叹气声和勺子碰触瓷盘的声音一起响起,在我以为他放弃的时候,一只强硬的手却再抓住了我的下巴。
用力掰过我的脸,他直接用嘴吻住了我。
不,这不算是吻。我能在他的唇上尝到香料和食盐的味道。舌头强硬地窜入,将他嘴里的食物送入我口中;翻搅我的舌,让食物直接从我喉头滑下去。
直到确定我把那些全部吞下去了,他才松开我的唇和下巴:「味道怎么样?」似笑非笑的眸子直视我:「我记得以前在学院的时候你很喜欢吃这个……」
呼吸突然急促了。不是因为他的话,也不是因为吃下去的东西。而是跟食物一起留在我口中,男人的味道……
「够了……出去,我什么都不想吃。」声音并不是那么有力。反而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必须出去……在一切还没有更糟的时候。
「你不想吃饭?」放下再度端起的盘子,他突然抓住了我的双肩:「还是说,你想吃的是其他的东西?」
他是故意的?
凑近了我的耳朵说话,那种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尖,轻易带来身体的颤悚。
「不行!」这的叫声终于比较响了,我同时用力推开几乎已经压在我身上的男人。我向床上后退,单手抓住自己刚才已经被解开的衣领。
「起码今天……不行。亚斯莱王……算我拜托你……出去……」呼吸不畅的感觉伴随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语调,我一定要让他出去。至少一个晚上……
「不可能。」他总是这样,轻易的、用一句话打破我的希望。被我推开的男人轻易缩短了我们本来就不远的距离,将一条腿压在我的身侧:「卡克伊,你很聪明……可是我不会被你这种程序的话就赶走――你也知道的,我就是在等待这一天,不是吗?」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被我拥抱了。」
「只有今天不行!」我加大了声音,但是却因为身体自动的颤悚与热度而减低了效果。「只有今天……」
「为什么?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嘲讽地,他的手按压上我的肩,向下拉扯着我的上衣:「反正包括我在内,你已经被太多的男人抱过。你会在意这一天,一?」
「那不一样!」无法再掩饰了,我本以为可以克制的欲望无法控制地窜升。我只求自己的坦白能够让他离开:「平时在自己的意志下做爱,和现在在本能和钥匙的双重催动下做爱――这根本就不一样!」
他沉默了……时间久得让我几乎以为他在思考我的话。可是最后,他的动作却是将我的上衣扯到手肘下:「所以说,你只有在今天才会老实的表现你自己的感情?」
他不可能放过我!
后悔和绝望暂时将我压倒,我只能颤着唇,任由他将我按倒在床上。
脑中轰轰地响,无法思考……抚触我皮肤的手引志了一阵鸡皮疙瘩,却带来更多的快感。只是被轻轻揉搓乳尖,酥麻感就瞬间游走全身、化为电流直窜下腹――
「唔……」感觉他的手在我胸前做着重复的举动,我推开他的手却是酸软无力的。「真的……不行……」
我想守住的……守住我能够作为我自己,而不是钥匙的宿主唯一的自尊――如果我连最后这点理性和本能都被钥匙操纵着,那我还是自己吗?
我不要……不要和父亲一样!
但是我再度失败了――
男人的手指揉捏我胸口的敏感点。用指甲搔刮着:「你的身体根本就不是不要的意思!卡克伊……你是个不够坦率的孩子。还好……你的身体很坦白。」
手指突然用力夹住,惊喘无法克制地窜出口中:「啊!――」
「只是轻碰了几下而已,你的这里就这样硬了啊……」感叹的语调,他甚至用温热的舌头舔弄我胸口的皮肤,进而含进口中,用牙齿轻轻磨着。
「嗯……哈啊……」肉体上的冲击其实没有心理上的来得严重。我能感觉他的手向下滑去,顺着我的小腹下滑、扯开长裤的束带,将手伸进去――
「好明显的瓜呢……」分身被捏握的感觉让我用力咬住下唇,即使能够忍住声音,那强烈的感觉却还是叫我的腰自动抽搐。「果然是好日子……你连皮肤都比前几敏感吧?」
在我的胸口发出嘲笑的声音,他放开我胸前的尖挺,顺着我的锁骨、颈项,一路滑上我的下颚,双唇……密不透风的吻,他的舌头更加狂暴地绞动,像是要吸干我的吃得唾液,吞吃我的舌头,再将他的津液留在我的口中、喉中。
窒息、痛苦……唇舌发疼。我破碎的声音从喉头挤出,却落进他的嘴里。
像是不让我忽略下半身的触感,他的手加强了力道、上下揉搓着,还用拇指按压着顶端――我的身体无法克制地弓起,感觉自己分身泌出黏稠沾湿他的手,变得湿滑……
不能呼吸、肺部像要爆炸了……我用力抓上他的臂膀,推拒――总算,他在我要完全窒息之前放开了我的唇。
「哈啊……哈啊……」再也不能忍住声音,我大口地喘气,让久违的空气充满我疼痛的肺。嘴无法合上,男人伸舌舔去我无法吞咽的津液。
灵活的舌头逗弄我的耳垂,将耳尖含在嘴里咬弄。
「啊――唔……」叫声再发出,被男人捏住的分身强烈痉挛。热流云集在下半身,然后带着一波波比以往更强烈的快感直冲我的脑门。
思考全部都被冲散了――我只想要追逐他的手,追逐他的强硬。灼热的呼吸烫伤我的皮肤,顺着耳边的侧线滑下,不是频地舔弄,而是间或的轻啄我胸前的凸起。光是这种行为就足以让我频吸气――
分身在他的手掌中抽动,他的手指像是能够自动知道我敏感的部位,揉搓,挤压着分身,不停用拇指去摩擦我格外敏感的顶端。
「够了!啊……」腰不由自主地颤抖,我的手攀上了他的背部。热流贯穿了全身,直冲分身!
带来快感的手掌却在这个时刻改变了动作,手指突然禁收,拇指也用力压住了铃口的部位――「唔……不!亚斯莱王,让我……嗯……」快感直冲却宣泄,那种感觉在他的手指和我的体内撞击、反馈回来,像是拍击悬崖便会更加强烈的海浪!
无法宣泄的快感让炽热的液体浮上我的眼睛,我的手指抓着他背部的皮肤。「让我、让……啊……」
「让你什么?」唇角的笑容此刻格外可恨,他空闲的手指大幅度揉捏我的乳尖,让快感之火更为旺盛:「说清楚,卡克伊,你要我让你什么?」
「让我――让我射出来――」自己的话语化为另一波的快感冲击身体,无法克制的泪水滑落发间。
手指突然松开了,却在依旧能够收紧的程度上揉搓、套弄:「对,乖孩子……卡克伊……叫我、叫我的名字!」
「亚斯莱王……」焦急让我顺他的话说着,却又换来另一个紧握……「啊!不……」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霍……霍林――哈啊!嗯……」让他满意的瞬间自己终于也得尝所愿。快感化为炽热的体液飞溅、射落在男人的手掌。
不,不够……我的身体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难耐地扭动腰部,快感还在继续蔓延的时候听见男人衣扣扯脱的声音――
带着我自己的体液,手指胡乱地在我后庭涂抹了几把,一个更加炽热而熟悉的硬物就这样抵上来――直接戳入我的体内!
「哈……啊!」高亢的叫声,再也没有一丝的隐瞒,仿佛连同自己的记忆和思维都被控制?不……或许不是……随着自己刚才的话语,也许连头脑中都回到了过去吧?
睁大眯着的眼睛,我看着压在我上方的男人――绿色的月光中,俊挺、神采飞扬的男人,我憧憬过的对象啊……如果能够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学院时代……如果能够真正回到过去的那个我、那么现在胸口那隐隐的疼痛是否会消失?自己……是否能够真正享受现在的这种行为?
但是他的动作不容我继续思考,骤然开始的抽插迅速将我抛向了另一个快感的浪峰――
「唔……卡克伊,你的内部从来都没有这么热过……好紧……你知道你的甬道在吞噬我吗?」
「霍林……啊嗯!」断续叫着他的名字,身体最直白地体现出自己的需要,月光从天而降,融入我的体内,让我无法再进行一丝一毫的抵抗……我想要这个男人,就是现在!想把他紧紧抓住,不再放开……
坚硬的部分更加用力地戳刺我的内部,无法顾及自己身上甚至没有完全脱掉的衣衫、我全力地分开双腿、更地引进男人的分身――让他更、更猛烈地撞击我柔软的内壁。
他一手抬高我的下半身、一手再度缠上我身体的芯子――揉捏、搓动的速度配合在我体内冲刺的节奏!
高热模糊了意识……我努力抬起身体迎合他,肩膀后仰、手指紧紧扯住身下的被单。仰起头,让自己的视野被莹绿色的月光占满……
不管了、不管了……给我你的一切,即使只有现在……
「啊!――霍林……再来、嗯……啊!哈……那里……」
呓语,我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恍忽间,我听见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对,卡克伊……好孩子……让我再进去一些……」男人发狂的撞击,我无法感觉到任何痛楚。只有快感蔓延……「好紧啊……就是这样,乖孩子……我的小钥匙……」
沸腾的意识在瞬间降到了冰点,体温却还失控地高涨――是因为欲望的宣泄?我能清楚地思考这片断的东西。
『我的小钥匙……』
记忆中,也有一个人这么叫着,称呼着我,但眼睛看的却不是我……
不、不!卡克伊……你不能再去想起那些!
疯狂地在心底叫喊,我努力想要抬起上半身、仰起头……我要看到他的脸……「霍林、霍林……」咒符般念颂他的名字,我的眼中却只有莹绿色的月光……
月光、月光、月光……
莹绿色,看着我的仿佛不再是月光!头顶反射月光的圆形天窗在我的视线中模糊……那是眼睛……莹绿色……然后是金色的眼睛……看着我、捏着我胸前的钥匙、喃喃对我低语着……
「我的小钥匙……」
意识被快感推挤、体内的撞击和摩擦让我终于再度迎来了高潮,男人更用力地挤压我的分身,同时让我体内的坚硬颤抖着:「一起。小钥匙……我们一起――」
爆发的瞬间,一股烫热的液体冲出,在我体内烧炙、回旋、撞击……
高潮――眼界的绿色被一片白光笼罩、盖过……被快感麻痹的大脑,让我在虚无的空中勾勒出一个男人的影像――一个我早该忘记、早想忘记的影像。
「你依旧是我的……卡克伊,我的小钥匙……」
张开嘴,我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身上男人的重压变得不再明显,身体也消失了所有感触。不能发声的喉咙里发出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的叫声――
「父亲……」
***
莹绿色的光芒消失在晨曦的白色中,狂乱的夜晚褪下,还我一片残破的精神,用力张开自己酸痛的手臂,我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够了,亚斯莱王……夜晚已经结束,你期待和享受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
「卡克伊?」不解我的行为和语言,男人迷惑的表情显得可笑。
我拉过床单罩住自己,一夜没睡,疯狂的做爱让我身体疼痛的仿佛碎裂,更疼的却是体内钥匙为我自己疗伤的刺痛……
「我说……昨夜已经结束,你我都太过操劳――你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声音是烦躁的:「我想休息了。亚期莱王……昨晚你已经得到了满足,而我也已经太累。」
「我不能再留这里?」迷惑的表情消失,男人的脸上是一种我不懂的神色。
「是的――」抬头,我看着空气中阳光的微粒吸气:「你得走。我无法和任何人一起睡觉!」
他拉了下自己的头发,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点头,男人粗略地披好衣物下床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好好休息吧,卡克伊。在你醒来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门,关上了。房间终于只留下了我一人。空气中满是欲望的味道,可这再也无法影响到我丝毫。
找了一片干净的床单躺下,我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中。
没想到过,两个月真是漫长啊……长到让我开始怀念自己的傀儡了呢……
他……那个冷硬而固执的傀儡,到底会如何出现在这里呢?只为了完成我的命令……
「狄瑞……」
第五章
东边的窗户也许没关。
带着大海气味的风从那个方向吹送过来。抚上我裸在被单外面的肩。随后而来的,是属于别人的体温。
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我的肩膀线条游走,随后是那个熟悉的体重压上来。
男人把他的气息吐在我耳边:「卡克伊……留下来吧。」
没有回头看他,我同样也没有回答。从浑身的气息,就散发出拒绝的味道来。
沉默的后果,是他用力掰过我的肩,让我面对他:「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执意要离开?我已经稳稳地坐上东国的王位――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你?」
是因为期限的到来吗?我心情好到可以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耳朵听到了自己的叹息:「你想要的并不是我……亚斯莱王,你想要的是一个不愿被你征服的人,是一把有用的钥匙――不是我。」
他没有同意我的话,当然也没有反对:「我没有猜到你的改变,卡克伊……你为什么不是过去的你了呢?不是学院时代的你……」
无奈、困惑……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绪,男人向上拢去的发丝垂落下来,遮掩掉他的表情。
我笑了――不是那种习以为常的嘲讽笑容:「我们都改变了,霍林・亚斯莱陛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而你当然也不是学院时代的你了。我们都已经是一个成年的魔族,早就过了那种会为了幼稚的感情而冲动的年纪。」
「所以……当你成功坐稳了王位的现在――该让我回去了吧?」顿了顿,我尝试从过长的浏海中凝视他的眼睛:「起码现在来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我不让你走、不让你回去!」用力抓紧我的肩膀,他的强调几近无理取闹的程度:「只要我不同意……我不认为你有能力能够自己离开!我比你强……记得吗?」
苦笑爬上了我的唇间:「也许是,也许不是……」
「为什么你不能回到过去的你?我还能清楚记得那天你来向我表白内心时所说的话……」
「那些都过去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亚斯莱王……那时候你还不是王者,而我……也没有受到钥匙的诅咒。」
「所以……」
「所以事情在那个时候就结束了!」像是预知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我再打断他:「真的够了……钥匙已经帮你坐稳了王位,而现在……也应该是我的傀儡来接我的时间了。」
「傀儡?我不认为公爵的傀儡能做什么。」他的自信是有理由的,区区一个傀儡、一个南国侍卫队长,当然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胜过那么多的东国王室卫兵。
但是,他是我的傀儡!我内心不自主地这么相信着。那是我给他的命令啊,即使流干身上的每一滴血、折断了双腿!我的傀儡也会在缓慢的复原中,挣扎着用双手爬到我的面前吧?
只因为他是我的傀儡,而我是他的主人……简单的公式和常理,也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
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男人却从我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
「是我造成的吗?」他的手微微松开:「是我当初的拒绝,造成了现在的你吗?」
本来没有的怒火就这样简单地被挑起了,我用力地一把推开了身上的男人:「您也许太看得起您自己了,尊敬的亚斯莱陛下――我并不认为单凭你的几句话、几个决定,就能左右我的生活!」
「不要否认,卡克伊……」我的态度并没有让他远离,男人再度靠近,强势的手抚上我的下颚:「我要听你的实话!不相信感情――这是我造成的吗?」
「这只是一个正常魔族该有的行为准则。」知道怒火是没用的,我改为冷冷地看着他。
但是,一向自我中心的男人显然并没有接受我的辩驳。他再度欺上身来,用他的手脚把我压在下面:「我知道那时候在学院中拒绝你是我的失策……」
当然是他的失策了……如果他知道当初那个普通的孩子能够继承布拉德家族,想必他也不会那样决绝地拒绝我了吧?
不过,正是因为他的拒绝,才让我明白了自己的价值……钥匙的价值呢!
话到最后语不成声,男人的唇热切地追逐我的唇舌,我的皮肤。
在经过了这两个月的生活后,我当然知道所谓挣扎只白费力气而已,所以我只是躺在他的下面,视线越过他的肩膀,从头顶的天窗穿越出去――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呢……时间已经过了吧?这什么他还没有来呢?我的傀儡……
已经厌倦的男人体温和体重,在大门被以粗暴方式打开之后从我身上弹离。
本来隔绝在门外的声音一下子涌进来――人声、兵刃交响声、法术力凝聚的声音……当然还有物质破裂的声音,墙壁上的碎石掉下来的声音!
「什么人?」质问的同时已经拉过床单围在腰间,男人瞬间就在掌中凝聚起来强大的法术力。眼带威胁地直视大门口的入侵者!
狄瑞……
除了他还有谁呢?
身上的服饰已经非常的残破,沾染着许多各样的血液,有他,也有别人的,真是狼狈的景象呢!
两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魔族和一个傀儡的对峙?
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那个身影进入以后迅速在我的内心蔓延了开来,渗入到每一个细胞当中。
不介意自己的浑身赤裸,我离开床铺,感受冰冷的地板,挑眉,一贯的嘲讽和不经意的笑容感觉如此真实:「狄瑞,你迟到了。」
冷硬的男人什么都没有说。血液从他额头流下、流过他的眼睛,叫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前面三分之一已经折断,并且满是缺口和血液的长剑。
「这是你的命令,卡克伊・布拉德――不然我才不来这个鬼地方!」粗喘当中,男人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由得笑出来。
「没错,这是我的命令。我只是对你的迟到表示不满而已。」
一只手伸出,用力将我拉进男人的怀中:「你想走?你的傀儡虽然能够打败我外面的卫兵……不过我可不认为他连我都能打败!」
只是单手凝聚力量,那种强大的法术力就在房间里回旋、撞击,仿佛刮起了大风!
我看到我的傀儡更加绷紧了脸孔,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我知道那是他紧张时候的动作。
傀儡是不会死去的……所以我才这样气定神闲地旁观吗?
手掌释放法术力的同时,男人的嗓音吟唱出复的咒文,强烈的光芒瞬间笼罩整个房间……
「我会让你身体破碎到再也不能来打扰我的程度!」
紧随在男人声音后面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爆音!其间甚至夹杂着玻璃,砖石炸裂和掉落的声音!
没有因为强光而闭眼,这个动作叫我看到了让我都感到吃惊的人物!
刚才的爆炸并非身边的王者引起的,而是从外墙发出!
破裂的墙壁外面,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悬浮在夜风中,长袍在微微摆动。稍微靠近墙边那堆残骸的人有着纤细的身形,长发拂动的样子证明了围绕他的并非只有自然的风而已。莹绿色的月光洒落在那精致的面具上面。
「楼兰?」
实在是意外――我根本没有想到连他都会来!
「真是薄情,你只看到楼兰吗?」带着苦笑,公爵向前一些踏上塔中的地面。
即使面对东国的王者,他还是一派的自若:「霍林,该放手了――我们已经给出了两个月的界限,不是吗?」
说话的同时,一件外套披上了我的肩头,带着某人的体温。
紧紧的咬牙,此地的主人直视着依旧在塔外没有进来的长发丽人――即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也能够感觉到来者身上的强大力量和怒意……
「公爵?你们……」狄瑞惊讶地看着我面前的男人:「我不知道你们……」
公爵只是一径微笑:「不管我们是否要来,你都会来的,对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公爵!你――」几乎一样的句子,不过亚斯莱王的语调和我的傀儡差了很多。
公爵平伸一只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霍林・亚斯莱陛下,我、包括东国的所有贵族都承认你的确是新的王者。只不过……我们希望你能够英名而明智――和前任的先王一样明智。」
不用他举例明说「明智」的具体事件,相信这位王者也能听懂吧?
霍林紧紧抿着唇,没有吐出一个字。
公爵叹了口气,继续开口:「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必定会发生的――」
「毕竟,楼兰的心情很少会像今天这样不悦。」
风在瞬间变大,扬起那个曾是龙王的傀儡的一头长发。
***
「我想那个消息应该快要传遍暗界了吧?」
能够坐在自己的庭院里喝茶对我来说实在是很怀念的事情,端着茶杯,我笑着看坐在我对面的男人。他依旧沉默不语,只是身上伤口绷带造成的特殊装饰实在是和这个场景显得不怎么搭调。
「东国的王城东侧一夜之间神秘消失……这个新闻应该够耸动吧?呵呵……」手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液体漾出漂亮的纹路:「楼兰的动作还真是干净,你说呢,纳贝蓝?」
两个月没见的小傀儡似乎比前阵子瘦了不少,难道公爵府都没有什么东西好吃吗?
「做出这种事情来,楼兰真应该让那座讨厌的城永远消失才对!」忿忿不平地放下手中的托盘,纳贝蓝的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好了……」我微笑着伸出抚弄他的头发。昨晚见到我的时候还扑到我怀里哭了好久的,要是再弄哭他,我可是会心疼的。「其实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嘛!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漂亮的唇线紧紧地抿着,我知道他还是不能释怀。不急,离开那里的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安抚我的小傀儡。
面前的男人一直不语,但我能感觉到他视线直直地盯着我。
他在看什么呢?两个月前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
「我们的狄瑞先生好像有什么疑问?」心情很好,我放下茶杯看向他。
「那个男人是冰晶之岛的龙王?」
「曾经是。」我强调那两个字,他对于楼兰表现出的兴趣的确让我有些意外:「怎么?」
「你也许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声调低得简直像是自言自语,但我还是听到了男人的话:「连冰晶之岛的龙王都可以为你而愤怒……」
「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他一起住在公爵府而已。」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只是耸肩。「你既然相信魔族之间的爱情,那么所谓的友情应该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吧?」
奇怪的,男人沉默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我的预测,只是紧紧抿着唇。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他就显得太过古怪。
迟疑了几秒,他最后还是张开了口:「那个伤痕是怎么来的。」
「伤痕?」我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动作很硬地点头:「我昨晚看到的,你胸口心脏部位的那个伤痕――」
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僵住了,手指微微地感到一丝麻。东国,能够看到我身体的人从来都没有一个会询问我那个伤痕的来由,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所以当狄瑞突然问起的时候,那种冲击比我想像中更大。
一直注视着我,我不相信他没有看出我的动摇――我讨厌被别人看出来的动摇。
他还在继续说着:「你的体质不是有任何伤痕马上就愈合的吗?为什么胸口舒服这么明显的伤痕?而且从那伤痕的形状看起来……应该是致命伤――」
「狄瑞!」大声喝止的人当然是纳贝蓝,他的眉宇间尽是责怪。
我笑得有点干涩:「没事的,纳贝蓝……」我把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对面那双凝视我的眸子:「你说呢?狄瑞……你觉得我这个伤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问,昨晚的我被他看到了身体的全部,他当然不会忽略我胸口如此明显的伤痕!
我的傀儡居然不介意我将问题丢还给他,迳自说着他自己的推测:「你和公爵的关系很密切,而我前些时候留在公爵府的时候,还听说你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还有那仿佛致命的伤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很荒谬的结论……」
他沉吟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短语:「你是傀儡?」
傀儡?我?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的确很荒谬。
我想大笑,泛到嘴边却是满满的苦涩。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地对他吐出我的问题――「如果我是傀儡呢?我亲爱的傀儡……如果我是傀儡,你会怎么做?」
如何选择措词是我的权利,而如何回应就是他的自由了。
秋日的阳光下,我两个月没见的傀儡沉默着,久久的……
第六章
傀儡所受的伤理当回复得很慢,但是公爵府送来的药物和偶尔的治疗,使得我的大个子傀儡还是以不错的速度恢复了原本的健康状态。
府邸的生活平静得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当纳贝蓝说出那个名词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冬之门?」纳贝蓝的话让我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他点头:「是的,元素使已经把祭典的日子定下来了,明天开始就是冬之门的祭曲。」
「这样……」合起书,我向后靠去,这么说的话,的确已经是十二月了……
窗外庭院的大部分树叶已经掉完,连那些四季常青的乔木都换上了厚的色泽。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么?
再往后,就是需要点燃壁炉的季节了。
「如果这样的话……纳贝蓝,你必须从今晚就准备起来哦。」我笑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不然就赶不及明天一早的开市了吧?」
「我们要去参加冬之门祭典吗?」音调上扬,我当然听得出他的激动和高兴。
有点坏心眼的,我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颚:「怎么?我的纳贝蓝不喜欢祭典?也对,今年的秋获祭、甚至夏日节我们都没有去……」
「怎么会不喜欢!」急忙大声申辩,我脸上调侃的笑容瞬间让我的小傀儡明白了过来:「卡克伊少爷,你又戏弄我!」
「呵呵……」宠溺地拍拍他的头:「好了,去准备吧?我明早想吃纳贝蓝特制的点心哦!」
「嗯!」踩着快活的步子跑出门去,我刻感到我的小傀儡已经很久没那么高兴了。
偶尔去参加一下祭典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
***
秋末的寒风在山谷间游荡、盘旋,慢慢变得冰冷。皮肤感觉得到一种冰冷的触感由上而下,似乎是乘着冬风而下的凰元素在逐渐降低大地残留的温度。
不远的广场飘来悠扬的笛音,伴随清脆的铃响。异国风格的乐曲顺着街道蔓延,流淌――是异乡来的乐者吧?
祭典的重头戏一向从第一天的下午开始,所以上午的阳光下并没有多少的行人。经过修茸的街道两边只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商人在张罗他们的小摊和货物。
漫步在阳光中,我有点好笑地看着纳贝蓝激动的神情,还有大个子傀儡的若有所思。
「怎么?你们南国没有祭典吗?」斜瞄他,我勾起唇角。即使有,没有冬天的南国也不会存在冬之门这样的节日吧?
他缓缓地摇头:「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种乐曲……」他也听得出异国的感觉?
「想不到我的护卫还有不少音乐细胞。」公众场合,我当然不适合把傀儡二字挂在嘴上。他惊讶的眼光看向我,我忽略,轻笑:「如果可能,你应该期待来年春天的春露祀。那时候暗界各地的咏者和乐师都会前来。那才叫音乐的盛会。」
因为自己的话而产生怀念感,我不由得想到自己上一参加春露祀的年份,已经……记不清了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爷……少爷!」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定睛,正前方是纳贝蓝拧起的眉头。
「怎么了?」我不解他的表情――他不是去寻找饮料的么?
那对紫色的眼睛在很近的距离凝视了我很久,最后发出像是泄气一般的叹息:「算了……给您。」伸手递给我他所找到的水果饮料。
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我笑着弄乱他的短发。思绪中依稀能够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好了,既然来到这里,总要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吧?」
「住下?」因为我的话而回神,高大的傀儡一脸的不明所以。
我只是淡淡勾起唇角,略微比了比周围忙碌的商人们:「难道你以为……这种阵势只是为了一天的祭典而已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要找旅店?」视线直接瞟向街边的那一排建筑物。
摇头,我知道他没有看见:「不,我们有更好的地方可以住。」我对他微笑,相信让他不明所以。
***
从坡地可以俯瞰下方山谷中的灯火,相比之下,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算得上黑暗了吧?
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百般无聊让我看着下方的街道被渐渐的装点起来。夜幕缓缓降下,无数金属支架被架起,抛开光水晶的惯例而用了燃烧的火盆,给初冬的夜晚增添几丝温暖。
虽然只是第一天的晚上,街上已经满是行人。喧闹、叫卖以及异国风的音乐交响,随着上升气流来到我们所的山腰,在火堆周围盘旋。
身后是硬底靴子踩踏碎石的声响,让我知道那个人走到了我的背后。
「整理好了?」不用回头,我淡淡的询问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整理营地,支架帐蓬的男人――不可否认,他对这个很在行。
回头的瞬间,上升气流弄乱我的头发。拨开发丝,我看着他似乎有点惊讶的眼睛,站了起来:「那你休息一下吧,纳贝蓝下山去弄吃的,应该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你去哪里?」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男人的手快一步拉住我的手腕。
毕竟曾经是武人,他的反应的确很快。
挑眉,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在这里等着就好,对于这里的路,我更熟。」
「这是命令吗?」
「不……」他的问题让我觉得有点可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你去街上找乐子。」
他又失神了――而在这空隙,我轻巧地从山石上跃下,循着月光下几不可见的小路,靠着自己的记忆走去……
兽足踏出的小径几乎完全被半人高的草丛所吞没,稍微移动,就有小动物仓惶逃走的声响――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个地方。
趴在池边的大石上,我很满意周围的静寂,蒸腾的水气一直从微烫的水面飘散出来,周围的树木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细小颗粒。
位置在山谷东南的一悬崖,若非偶尔发现了那条被植物吞没的小路,相信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居然存在着一不小凹糟。
小片的树林,坚固的岩盘,还有温泉――很多年以后的再享受,感觉的确很特殊。
对自己心底的怀念嗤笑,我的视线越过面前突出的岩石,投向不远的黑暗。学院的一座高塔就静静耸立在黑暗之中,时值祭典的五天,想必学院中没几个人在吧?高塔沉默在那里,只有一两扇窗还透露出灯光来。
是努力用功的学生么?还是……亮着灯跑出去的夜游者?
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做这种事情吧?就连非假期的日子也常常三人一起这么做,乘着巨大的飞行兽去最近的城镇通宵玩闹。
和巴尔卡司,以及霍林……
――够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声提醒,我猛然在水中翻身,水在我的周围不断搅动。身下的石头太滑,让我整个人都浸入水里。
微烫,却能让人清醒。
不应该回想的,就全部忘记吧……如今会来这个地方的人也只有我自己不是吗?
出于对新鲜空气的需要,我重新探出水面,仰躺在倾斜的池沿。热水一波波扫至我锁骨的感觉很好。抬起头能看到上方岩盘上纵横交错的树根,即使在这种地方,生命依然坚强的存在着。莹绿色的月亮化为钩,挂在高空。
视线被涌动的湿气所覆盖,静寂很容易让人沉入自己的思维当中――连我也不例外。
纵然几十年过去,空中的那轮月也是不变的吧?远方的天空,还有近不动的岩盘……一直在改变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舒展开身体的关节,我在滑腻的岩石上移动自己的位置,让自己沉入泉水之中。屏息,能够感觉到水流带动我的发丝轻抚自己的皮肤,水流的声音在搅动、环绕着我。
声音太响,回荡在耳中的时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在水声之外,还有别人说话的声音……
『冬之门的时候要回家?为什么?』熟悉的置疑……是谁?啊……是学院时代熟悉的男中音。
而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幻而遥远:『父亲派人送来了书信,说是希望我回去一起庆祝冬之门。』
期待和喜悦……那时候的声音里面原来有着这样的因素?现在遍寻不着的感觉,还是为了他吧……
「……」
我张开嘴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些许小小的气泡从我口中逸出,掠过脸部的皮肤在水中上升――放松身体的感觉真的很好,背部离开了岩石表面,微微悬浮在水中。
「通――」
巨大的物体入水声音?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道就猛然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拽出水面去!
只是一瞬间的慌张已经足以给全身都在水里的我造成麻烦……慌忙睁开眼睛的结果是感到一种由泉水带来的刺痛,闭眼的瞬间气息混乱了,带着古怪味道的泉水顿时涌入口鼻、呛进气管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挣扎着从水里探出头,我抓紧那个始作俑者的手臂以稳住自己的身形。猛烈的咳嗽,只想把那些带着讨厌味道的水从身体里驱赶出去。
「喂,你没事吧?」
很响的声音,但是熟悉。男人一只手用强大的力道抓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在我背后拍着,好像是要帮我驱逐呼吸道里的液体,但是……
「咳……你再拍下去……咳咳……骨头都要被你打散了。」总算能够发出声音,我实在受不了这个不知道节制力道的家伙。
拍击停下了,极有存在感的大手依旧接触着我背后的皮肤,慢慢轻抚,像是在帮我顺气,待到喉咙里的味道和液体感觉稍微淡去了一些,我终于能够基本恢复平常的语调。
抬起头,我看着那张绷紧的男性面孔:「说吧……是什么理由让你这么激动,狄瑞?」虽然很惊讶他会这样出现在这个隐秘的地方,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他如此举动的理由。
我背后的那只手停住了,男人的瞳孔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俯视着我:「我以为你……该死的――」话没有说完,却带着语焉不详的词语。
但是,我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太过荒谬,让我实在压抑不了大笑的冲动,温泉的水也跟着我的动作波动:「你、你难道以为我……哈哈哈……以为我溺水了?」联系自己刚才的动作,其实这个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很久没这么大笑了,我不觉笑到无力。双手自然而然地隔着衣服环住了身前的男人,我笔直地看进那双墨蓝的眸子。距离很近,近到我可以在那双眸子里看到自己依稀的倒影――带着一死邪气的笑容。
「我第一发现……我的傀儡还有逗笑的天赋。」
声音并不响,却足够让我们彼此偶听见。周围恢复了原有的安宁,只有水流的声音以及我们彼此的呼吸。夜风很冷,让露出水面的皮肤迅速降低了温度。可是那双手在批皮肤上传达的温度却几乎和身下的泉水不相上下。还有拂过我皮肤表面的呼吸……
「狄瑞,你是不是变了呢?」
去掉了语气里的调侃,我却没有想到对身边的男人造成这样大的影响――碰触我的双手瞬间像是被烫伤一样的缩了回去,他在水中倒退一步,用一种又像震惊又像愤怒的神情看着我。半晌,他微微低下头去,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纳贝蓝回来了,所以我循着你的气息找到这里……」
水再度发出了响声,上半身露出水面的皮肤全部被夜风弄凉。我笔直地看着离我一公尺多远的男人――他显然衣服都没脱就跳进水里,这阵子略微长长的头发全都湿透了,贴在他的后颈滴水,比刚来时候长了不少的前发挡掉他脸上的表情。
也许……我也变了吧?
这个认识人我猛然打了一个寒战,仿佛身下的泉水不再温热。在池边的石块上借力,我离开温泉走向一边的矮树丛拿取布巾和我的衣服。
「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吧,别让我的纳贝蓝等急了。狄瑞,你也该弄干你自己才是。」头也不回的把所有话都说完,我径自走向山崖边的小路:「出来的时候别忘记把光水晶带回来,明白吗?」
身后,是泉水被搅动的声音……
***
冬风被身后的墙角挡住,我弯着腰翻看手上的书本。祭典的第三天正是冬之门的高潮,风渐渐变得更大,天气也更冷,弄不好都有下雪的可能。
我合上手中《异石选》的手抄本:「请问,还有其他类似的书吗?」
摊主带着遗憾的表情摇头。
「谢谢。」把书装进他递来的纸袋,我放下一叠铜币。
直起腰,我看向身后的二人。
纳贝蓝还好,另一个则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觉得很无聊?」
不觉失笑。也对,书市这种地方对于这个武人来说是的确无聊了些吧?
「还好。」他并没有看向我,而是拉长了视线看着眼前几乎挤满了道路两边的摊贩和店铺。
「说起来,这条街道也只有祭典的时候才会这么热闹呢。」把装着书的纸袋交给伸出手的纳贝蓝,我在街上缓慢的踱步。遗迹山谷平时根本可以说是杳无人烟,只有在祭典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的人聚集在这里。
毕竟是东国四个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吧。
走在离我略后方的男子发出困惑的声音:「你们的祭典都是这么……嗯……」狄瑞的话说到一半,像是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
我略侧过头微笑:「这么什么?荒凉?冷清?」说真的,这两个词语都不是那么的贴切,不过这种学术气氛过浓的地方的确不像别国传统意义上的祭典那么欢乐。
「冬之门是庆祝冬天来临的祭典,而冬元素的象征就是知识的精灵。她以法师的形象出现,骑着龙、拿着卷轴。估计是因为以前人们觉得寒冷的冬天不适合外出,最好在家里看书和研究知识吧?」我笑了笑。
「狄瑞,你们南国应该没有这种祭典吧?」我倒不是说南国都是不会研究知识的笨蛋,只不过是因为那个热带国家没有所谓的冬天而已。
「的确是没有。」
「当然,除了各国的书商和法师,还是有其他商人来的。」我的视线扫过街角一家挂了许多琉璃饰品的店铺,几个一脸惊喜的女孩子挤在狭窄的门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边上的一张地毯上面则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面前一排瓶子里面都是各式香料和干燥的束和药草。
我想起了什么:「纳贝蓝,你不是说需要补充一些用来做点心的药草?」
停下脚步,我回头看他。
「哦,对啊……少爷请稍等一下吧。」被我提醒,少年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身边之人的手中,跑向路边的摊贩。
我注意到另一个家伙的神情――他拿着被塞过来的纸袋,像是有点莫明。
我注意到他刚才遥望的方向:「狄瑞?」那个街边的小巷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啊……」
因为我的声音而抬眼看我,我的傀儡似乎是头一显得如此恍惚?
「不,没什么。」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视线却又不自觉的瞟向那个方向。
不擅长的掩饰的男人。我不觉失笑,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一家带有浓厚南国风情的店铺?
思乡?傀儡也会有这样的心思?
「少爷,我都采办好了。」思考的当头,纳贝蓝已然回到身侧:「接下来去哪里?」
「我们去前面塔楼广场上休息一下吧,那里应该有不少食物的摊位才对。狄瑞……狄瑞?」我的声音总算把他的注意力再唤回:「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我和纳贝蓝先去广场上,你可以借这段时间自己四看看。」
「我?」他一脸非常惊讶的表情。
「是啊。」他的表情让我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我把一个小小的袋子丢入他手中。
手中的重量改变叫他挑起眉:「这是……」
「零用钱,呵呵呵~~」几乎是带着调侃,我笑着转身,把我的傀儡一个人留在人潮之中。
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看起来充满怪诞的感觉,菱形的广场上人并不是很多,这种时候大家都应该聚集在街道的那头,等待着祭典的夜宴吧?
空气冷得像是要冻结,即使隔着棉料的长衣,我也能感觉到身下青石长椅传达来的寒意。
「卡克伊少爷。」没有人在周围,使得纳贝蓝犹豫着叫出我的名字:「我总觉得……你有点改变了。」
侧过头,看到的是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我没有诧异,而是伸手抹去他唇角沾上的茶色酱汁:「沾到了哦!」取笑他小孩子一样的举止。
「少爷!」这带着埋怨,像是不爽我的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好了。」用干净的手揉乱他的头发,我笑着安抚他:「我没有什么改变吧?」
「可是……你对他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
偏过头,我沉吟:「你是说我从来都没有给你零用钱么?」我不想究他话里的意思,那会让我感到惊心。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手上的袋子被放在椅子上,他突然倾身向前抱住了我:「卡克伊少爷不会不要纳贝蓝的,对不对?」
惊异的瞬间之后,我笑了。伸手回抱他,我轻抚他的背脊:「当然不会,纳贝蓝是我可爱的傀儡啊!」
「可是……」他撑起手臂,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凝视着我。紫色的瞳孔中有我所不解的神色。
他察觉了什么吗?用一种我所没有的……傀儡的敏锐――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我所忽略的东西?
眼角扫过广场的一边,两个看起来像是错过了夜宴的少女正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们这边。
不自觉的扬起唇角,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我可爱的纳贝蓝去找些吃的东西吧?我们准备一下,等狄瑞回来以后我带你去塔楼上面哦!可以看到冬之门的高潮。」
凝视了我半晌,他笑了。伸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嗯!」站起来后整理了一下衣角,他跑向广场边上的小吃摊位。
寒冷的空气中只剩下我自己。后方不远正在搭建的临时高台上传来敲打声,极不真实的感觉。阳光更黯淡了,长椅边上的路灯开始放射出光芒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我的影子在地上化成好多个。
微微闭起眼睛,我能感觉到冬风拂动我头发的温柔触感。冬之门的祭典中,当自己独自在人群,似乎连我都变成了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存在。可以融入人群、融入静寂、融入冬日的风中……
但是,胸前衣襟内那比冬风更冷的存在却提醒着我,是的,它还存在。即使不用看见,我的皮肤也能感觉到它所昭示的一切。
闭起的眼前勾勒出那镶嵌在金属钥匙上闪光的红色石头,像是嘲笑我这些微的奢望。
没办法忽视它呢!更何况日子也快到了。冬风冻结大地后,那第一个月圆,我接受钥匙的日子,也是我――
「死去」的日子……
「当心!」
突如其来的大叫及时将我从思绪中拉出,却来不及让我了解事态的发展。
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我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站在竹梯上,一脸惊惶的男人,以及……几乎是以极慢速度向我边上倒下来的临时高台!
速度慢得诡异,让我怔怔地站在当场,看着那一段显然会砸到我头上的木片和金属慢慢落下。
身后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那是谁的声音?一个名字……熟悉的音色让我瞬间无法想起他的名字。随后,让我移动了身体的却是另一个声音的主人。
焦躁中没有生硬,我的名字被那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叫出,让我回过了头去――
我感觉到的是固化的风,我看到的是迅速接近的身躯。我承受的是某人用力的紧抱,身体的冲击,我听到的是……我的名字。
「卡克伊!」
在那个叫声之后,充斥我耳中的是巨大的倒塌声、物体落地声,木片破碎,金属扭曲,刺耳的声响中还有别人的尖叫和警告,一切声音都在我的耳边萦绕着。
但是,身体能感觉到的是背后路面的坚硬和冰冷,与我上方壮硕躯体传达来的温度形成了强烈反差。那双手臂紧紧的抱紧我,让我除了被压在地上的束缚感外没有其他不适。
「卡克伊少爷!」
惊慌失措的叫声,是纳贝蓝。我被压在男人的胸口,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事物。只有他激烈的心跳。
「要命,你们都让开啊!一群蠢蛋!」
然后是重量稍微减轻的感觉,仿佛上方什么东西被移走物体被丢弃的声音,然后我上方的人稍稍放松我,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外界的光芒又回到我的视界中,当他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温热的液体滴落到我的脸上。
黄昏的光照下,我可以看到从他额头滑下,显得触目惊心的血痕!
「卡克伊?」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二度叫出了我的名字,只是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只手掌碰触我的脸颊:「你没事吧?怎么……」
「你笨蛋啊?」
声带恢复了正常,我把其中含有的些微颤音解释为刚才被压制时候缺氧的后遗症。
墨蓝色的瞳孔中瞬间闪过什么,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的手掌离开我脸颊的皮肤,抹去自己眼睛边上的血迹。
一个穿着制服式样衣服的男人忙不叠的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有人手伸向我:「卡克伊。」
现在不必想也知道说话之人的身份,我回过头,把手递给对方:「巴尔卡司,你怎么也在?」
把我拉起来,他用一种我不习惯的表情皱眉看着我……然后再看向我稍远的傀儡。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纳贝蓝?」扬声叫过我的小傀儡,我当然留意到他的惊惶:「好了,我没事,你去理一下狄瑞的伤。」
「好……」稍稍平复了激动,他几步跨到男人的身前。
我命令自己的视线从那不停扩大的血痕上离开,抬头看着身边来自日海森林的男子:「好了,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我看先离开这里比较好吧?」突然插话进来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女性,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动:「你们是打算站在一片废墟和别人的注视中聊天?」
不管她是谁,说的的确没错。巴尔卡司显然也赞同。
「我们到塔楼上去好了。」
***
所谓塔楼是一栋远古遗留下来的建筑。木质栏杆几乎完全腐朽了,连某些台阶都已经变成了碎片。但我们还是小心的移动步子,来到了能上来的最高。
对外的平台栏杆还很结实,越过它能看到远热闹的灯火。宽广的舞台上正上演着冬之门的节气剧目,化学和魔法的各色光芒流窜,挑动它周围观众的情绪。
「我本来只是在去你家的途中路过这里,没想到居然在冬之门祭典上遇到你。」巴尔卡司说出他的惊讶。
「这样啊?」有些心神不宁,我急切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视角看到那个正趴在栏杆一角兴味盎然地看着远方演出的女性:「她是你的女伴?」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他的表情有点暧昧:「你不介意我带她去你家吧?」
「当然不介意。」我笑笑,收回视线的时候掠过在墙边接受纳贝蓝治疗包扎的男人,不由皱起了眉头,「那正好等明天一起回去好了……」
「说起来我真是没想到你还会来冬之门的祭典……」巴尔卡司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轻笑,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接着,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说起来……刚才的情形还真是危险。你的傀儡……」
「我说过,是他自己太笨了。」我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声音的响度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突然觉得塔楼内的空气有点憋闷,我放巴尔卡司一个人站在那里,走到窗外的平台上。
很冷的夜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擦过皮肤……手指接触到的栏杆表面冷得像冰。
没错――是他太笨了!
为什么?冰冷的栏杆表面居然去不掉我手上残留的温暖,刚才被扑倒时,从男人身上传达过来的温暖。
耳中,仿佛依旧能听到那个含着顽固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流畅的……
启口,我不让声音逃出我的喉咙:「居然为了救我这个不会死的家伙而受伤……笨蛋……」
拉长了视线,远方的舞台上正迎来祭典的高潮。法术和自然的力量结合在一起,风元素现出了点点银芒,在风中上升着,伴随着术士幻化出来的冰雪之龙。
第七章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窗户。
细小的声音,零碎的、纷乱的,仿佛可以在想像中看见那些小颗粒撞碎在玻璃上,划下断续的线条。
啊……下雨了。
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看见什么,那本是谁都不能看到的地方。府邸的东翼走廊看起来不像是闲置了一百多年的样子,地毯因为年代久远而呈现一种近似干涸血渍的暗红,仿佛还能隐约透露出一种腥味。
一双赤裸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踌躇的步子没有向前,只是在原地移动着。
不安让独自站在宽阔走廊里的男孩直直瞪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回望着他。他好半晌才发现自己注视的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像。画像里的老人在威严中却有说不出的悲伤,注视着每个在走廊里停留的人。
收回视线,男孩继续看向自己的面前三十六步的距离,那扇巨大的门。
黑色的门板上用红色与金色勾勒出线条和图腾,像是某种古怪的咒符。
力量……从门和墙壁的缝隙里流泻出来,一种让他感到浑身发颤的寒冷。
交错绞着自己的手指,他很想现在就转身跑开。大门在背后六十四步的地方静静敞开,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吹进来的寒风。
另一边墙上是高大的窗户。太高的窗台让他没办法看到窗外的景物,只能由轻微的敲击声中知道下雨的事实。
微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玻璃上的雨水痕迹化为暧昧的阴影投射在地板上,看起来像是某种不祥的刮痕。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脚开始酸了,他交替用两只脚为重心站立,让自己能够省力一些。
当他第十三交换双脚重心的时候,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古老的门轴发出艰涩的声响抗议,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站在墙壁的影子里,小男孩能从打开的门缝中看到那个带他进来的女性用一种古怪的姿式坐在一张椅子上。
但那重要,因为男人开口了。
「瘦弱的孩子。」不满的口吻,像是在自语。
「对不起……」小男孩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然后,走路声通过地毯的传播被他感知。一只大手碰上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孩子……我记得这双眼睛。」手的力量加大了,让他有点疼:「是她教你的?用道歉来躲避可能的麻烦和危险?」
「我……」
「你的眼睛和她一样。」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男人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没错,它就是喜欢这种。」
「它?」细小的疑问在心中,没有出口。
「它很喜欢的类型……瘦弱的、有着这种眼神的孩子。我也很想看,这双漂亮的绿色眼睛被染成金色的感觉……」手松开了,男人在窗外透入的影子里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卡克伊……」犹豫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男人笑了。「卡克伊啊?她给孩子起了个真不错的名字。」一串轻笑,似乎那个名字是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一样:「那么,知道我是谁吗?卡克伊?」
点头表示知道,男孩直直地看着那双凝视他的金色眼睛:「知道……父亲。」
那两个字说得很艰难,但还是平稳的。
黑暗的走廊里,只有那双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牢牢的、注视着他。
因为光亮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晃动的灯火。油灯……吗?
在矮几边上直起腰,纳贝蓝露出抱歉的表情:「抱歉,卡克伊少爷……吵醒你了吗?」
原来,我在书房睡着了?
「不……还好你吵醒了我。」微笑里面有一种苦味,我伸手抚过额头,毫不意外地摸到了汗水。
又梦到了那个……很久以前的梦,我还以为那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但事实却证明了那只是我的奢望。
把合在膝盖上的书本放到一边,伸手示意我的小傀儡过来。
迟疑只有一瞬,少年走到我的面前,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在我腿上坐下。伸长手臂搂住我:「你又做梦了?卡克伊少爷……」带着伤感的音调。
「是啊……很久不做,我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将头埋在他的颈肩,熟悉的香味让我渐渐平息下来,我的小傀儡总是不会忘记在身上使用宁神的熏香。
「毕竟……快要月圆了……」
「少爷……」
「而且,我刚来到这座府邸的时候也正下着这种冰冷的冬雨……讨厌的天气。」
就算不刻意的注意它,那种细致的敲击声还是穿透空气的阻隔――让人不快的震动。
「我去把壁炉生起来?」虽然嘴里这么说着,身上的少年却没有离开的动作。
「不用。」我只是抱着他,那种熟悉的熏香让我渐渐平静下来。「只要一下……」
环住我的手臂紧了紧:「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呢……」像是有感而发的语调。
「是吗?」我没有注意到这些。
「嗯。」暂时放开我,我的小傀儡在我眼前很近的地方微笑:「我还以为卡克伊少爷已经不再做梦了。」
「有些东西是永远都忘不掉的吧?」我对着那双眸子微笑:「或许,只有拜托公爵再帮我做一手术?这是取掉记忆……」
「全部都忘掉的话就会快乐吗?」他问我,很认真的口吻。
瞬间沉默……我不认为会。
「我希望卡克伊少爷能够快乐。」
「纳贝蓝?」我不解他的一本正经。
「和那个人在一起,卡克伊少爷会快乐吗?」
「谁?」隐隐知道他指的对象,却不愿细想。
「少爷知道我说的谁吧?」
我笑了:「这样比较的话,还是和我可爱的纳贝蓝在一起比较快乐啊。」右手爬上了他的脖子,纠缠他柔软的短发。
「是吗?」唇线的弧度告诉我他笑了。那种温润的色泽让我轻轻吻了上去,甜腻的香味沾染我的唇。
「新的香料?」舔了下自己的唇,发现那不是我所熟悉的味道。
「嗯,祭典上买的,听说用起来还不错……」
「这样啊?」再覆上去,细细品尝那柔软双唇的味道,轻轻地咬,舌尖轻抚过唇,钻入他口中。
柔顺地分开牙齿,他任我进一步吻。环住我脖子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我能感到坐在我腿上的身体贴得更紧。
持续追逐那带着药草甜味的唇舌,我任由自己陷入那平和温软的感官中去。唇舌相交的湿润响声、还有他喉中细细的呻吟,都让我有一种极度怀念的感觉。
放开他双唇的时候能感觉到略微急促的喘息,那双湿润的紫眸在很近的距离内注视我,然后无声地笑了。
我的手滑过那浮现异样红晕的脸颊,顺着敞开的领口滑到锁骨部位的微凹。轻轻抚摸着的同时,坐在我腿上的身体抖颤着。
「有点焦急哦,我的小傀儡。」
笑着让手滑到他的腰间,从上衣的下摆开始一个个解开细小的扣子。故意让自己冰冷的指尖拂过他的皮肤、引发连我都能感觉到的颤栗。
「我……可没有办法像卡克伊少爷那么……冷静。」另一只手的手指停留在他的腰椎,让他不耐地挪动了一下。
我笑了:「还是说,我最近太冷落了你?我可爱的纳贝蓝……」
情欲的味道让他眼眶泛红,像是在控诉我的坏心。手臂勾着我的脖子想把我拉近,我顺势贴近那温暖的皮肤,吻住他微微凸起的咽喉。
「啊……」
叹息声震动声带,我让自己的唇向下滑,在那纤细的锁骨边上留下痕迹。
感觉他在我腿上轻轻摩擦的同时,我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地笑了。腰间的金属环扣只发出轻微响声就脱落了,腰部以下的柔软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但我知道,这种时候他是不会觉得冷的。
「卡克伊少爷……」带着祈求的声音,他的膝盖搁到沙发上,在我身体两边支撑起他的体重来。「我……」
「我知道,我知道……」用轻柔的声音安抚他,停留在腰际的手绕到前方,轻轻触摸他那已然挺立的芯子。
「嗯――」虽然已经用了最为轻柔的力道,但我可爱的小泪还是抬起了身体。白皙的胸膛向我贴近,我吻上他胸前的皮肤,用舌尖轻抚那左胸的红色宝石。
「纳贝蓝,知道么?因为左边靠近心脏,所以会更敏感哦!」
「不要再……逗我了,卡克伊少爷……」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液弄湿我的手掌,让轻微的抚摸变得更为顺畅起来。
轻点、触摸、捏握,时轻时重的。感觉那颤抖的小东西在我手中膨胀,皮肤紧绷。
「快了么?」轻声问着,我欣赏那对被情欲渲染的紫眸。
「啊,嗯……请不要……问我这个啊。」
感觉得到他的痉挛,我的手指缠绕上顶端,在皮肤表面摩挲、套弄着。湿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和他喉中的呻吟相交集。
再吻住了他的唇――加重的力道让他发出困在喉中的呼声,转化为连续的音节。跟随唇舌进一步入侵的同时,手也加快速度――
「嗯……嗯,嗯――」无法叫出声来,那鼻音和他平时的声音完全不同。手掌在最后一捏握之时感觉到了冲击,烫热的液体溅射在我掌心,被我接住。
「哈、哈、哈……」放开他的唇舌,那诱人红肿的双唇开启、喘息着。泪水从那对紫晶双眸滑下,落在那依旧颤抖的白皙胸膛上。
「怎么了?」用干净的那只手抹去泪水,这是温柔地轻啄他的唇。
「……进来……我要卡克伊少爷……」
「呵……」
笑着,单手揽着他的腰改变了姿态。少年纤细的身子陷入沙发垫的柔软包围中,比刚才更为稳当的姿式让他停止了颤抖。
右手带着属于少年的体液,以那种滑腻的感觉抚摸他疲软下去的纤细,再顺着两腿之间向后滑:「再一的话,就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了哦!我可爱的纳贝蓝……」
「嗯,我知道。我……想要卡克伊少爷……」勾住我脖子的双手没有松开过,将我往下拉。
「咚咚――」敲门声,就这样突兀的响起。我同时听到的还有那老旧木门轴承所发出的嘎吱声响。
「还真是热情啊~~布拉德先生?」女性的嗓音响起,还带着点别的什么:「这种态度应该叫旁若无人吧?居然连门都不关?」
「啊……」身下的人儿发出小小惊呼,那勾住我脖子的手臂松开了。
略侧过头,我看到的当然是目前府中唯一的女性。
「卢斯塔小姐,对打扰的定义明白吗?」
「就是明白,所以才来敲门啊!」无视我的话,她直直走进房间来:「还是说,这就是布拉德家族的待客之道?」
「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而定吧!」虽然惊讶自己忽略了关门的事实,我还是继续和她抬杠。
但是,身下的少年却发出窘迫的声音:「卡……卡克伊少爷。已经好了……」
「这样么……」伸手拿过一边矮几上的布巾擦拭自己的手,我在丢开它之后顺手拽下沙发背上的薄毯,盖住少年衣衫不整的身子。
「少爷……」
「好了好了,慢慢整理自己也没关系哦!纳贝蓝这么可爱的样子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看的哪。」最后亲吻了他一下,我撑起自己的身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好吧……有什么事,我的客人?」以舒服的姿式向后靠,我把手放在交叠的双腿上,悠然地看向萝理达尼亚・卢斯塔。
***
冬天的雨一旦下起来似乎就没完没了了啊……
窗户上结了一层水气,屋内的温度显然要比外面高不少。我的耳朵能听见壁炉里的木柴劈啪作响,还有冰粒般的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是要下雪了么?天的确是变得好冷。
「卡克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对方的声音从通讯镜中传达过来,有着些许担心的感觉。
「当然,你今晚不能来了不是么?」收回落下窗户上的视线,我对镜子里的公爵微笑:「没事啦,反正我也不是孩子了。」
镜子里的男人看了我很久:「那么,早点睡……我明天一早过来。」
「也不要太早啊,要是我还在睡的话,可是恕不接待的。」
「哈……那就这样了。再见。」
「再见,公爵。」镜子闪烁了一下以后,影象消失了,随后我听到背后开门的声音。
「卡克伊,公爵的联络说什么?」巴尔卡司随性地拖着鞋子走进房里来。
「没什么,只是说他今晚有事,不过来了而已。」我尽量让自己说得轻描淡写。
「啊?」有够夸张的感叹,高大的男人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既然今晚公爵来不了,那就让我来你的卧室陪伴你吧?卡克伊?~~」
我失笑,双手勾上了他的肩膀:「可以啊,日海森林的领主阁下……那是我的荣幸!」
「切……」对于我的主动,他反而和我拉开了距离:「算了,今晚你做那种事情的话非被公爵杀了不可……啊~~啊!差点忘了――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不了。」
「哈?」他皱眉看我:「纳贝蓝可是关照我一定要带你去吃饭啊,他做了很多美味的东西哦!」
「真的不用了,我中午吃得太多,现在还不饿。」平稳的步子离开房间,方向当然是自己卧室的方向:「替我和纳贝蓝说一下好了,如果晚些时候饿了的话我会自己找夜宵吃。」
「喂,一定不要勉强自己饿肚子哦!」没有跟上来,巴尔卡司的声音依旧停留在刚才那个房间门前。
「哈哈……当然,你别忘了这里是我家!」以这句话为结束,我关上自己房间的门。
隔音效果太好的门使房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黄昏的黑暗中只有床头灯发出幽然的光芒。想不到任何事情可做的情况下,我直接把自己丢在被褥之上。
虽说让我早点睡……那也没有早到这种程度吧……
在昏黄的灯光中对着自己苦笑,闭起眼睛之后能够感觉到胸口的炽热。
我当然知道今天就是两个月一的正月圆,但那种炽热却和以往的不同――雨天,满天的云层将月光完全阻隔。所以正月对我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点。
但正是因为少了身体上自然的骚动和热度,那种感觉就变得格外清晰。
左胸,已经不存在的痛楚――记忆中留下的伤口。
心脏在跳,每跳一下都触动血管、骨骼、肌肉、皮肤,每跳一下都显得艰涩,每跳一下……都仿佛会没有接着的一下。
每跳一下都疼。
从看不见的伤口中流出血液,记忆里的红色血液从左胸的伤口涌出、沿着身体曲线流淌、渐渐降温、渐渐沾湿身体的下方,带走身体所有的温度,和生命。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熟悉的房顶、昏暗的灯光。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变得更暗,似乎完全变成了黑夜。
不敢再闭上眼睛。仿佛只要闭眼,那种很久以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就会再度回到我身上,再把我投入渊。
「真是要命……」托着额头坐起来,我想我今晚必须要借助药物的帮助才能入睡。
走下床,在昏暗的光线下打开抽屉,我却遍寻不着那个熟悉的药瓶。看来的确不应该把所有整理的工作都交给纳贝蓝。
「在找什么?」
声音――如此突兀地响起。惊讶转身的时候手肘撞在抽屉上,各种杂物和抽屉本身落地的声音实在是很大。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仿佛她是从地毯下面钻出来的怪物。显然对我的表情感到吃惊,但她随即还是笑了:「你这种表情真是少见啊,卡克伊……」
她的话终于让我恢复了冷静,眼角瞥到门缝透进来的光线,看来是我忘了恢复房间外面的结界。
――真是太大意了。
「请问,卢斯塔小姐在这个时间来我房里做什么?」我的声音里透着冷然。
但是对方显然不在意这个:「你说呢?卡克伊……」她执意叫着我的名字:「这种情况下还无谓的装傻……不像是你的风格哦。」
我的风格?
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见面不过几的女性对我说你的风格了?
站在我面前的女性正直直注视着我,金色长发柔顺地垂落双肩,即使在黑暗中依旧有一种亮丽的跳跃感。细窄的肩带只起着基本装饰作用,紧身白长衣完全凸现出她那饱满的双峰、纤细的蜂腰,高达腰际的开叉使那双修长的腿部若隐若现――
很完美的女性,仿佛从身体内侧都发出一种成熟的香甜来……糟糕!
意识到自己在仔细端详她的同时,我立刻移开了视线。从胸前习性金属上传达过来的热度叫我无法忽略……也将我惊醒!
我在做什么?任由自己去欣赏一个女性的身体?
「请你出去,卢斯塔小姐。」
身体在颤抖,那种从下半身蔓延上来的热度狠狠地提醒――今天是正月圆!即使没有月光的影响,钥匙还是能够引发我对于肉体的渴求。
特别是女性。
「你在忍耐,卡克伊……」她更接近了一步,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依旧凝视我:「为什么要忍耐?我想要你,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拒绝的话,那简直不像一个魔族的行为!」
一双柔软的手臂向我伸来:「为什么不……正视你自己的欲望?」
不行!
咬牙……我想我用力推开她时的动作和表情完全泄漏了我的惊恐。
是的,惊恐!
她讶异的表情在我视界内一闪而过――我逃走了!
从自己的房间里、为了躲避一个女性,落荒而逃。
头也不回地冲入冬雨之中,我需要什么东西来让骚动的身体平复下来,赤足在地面上跑着,任由渐大的雨水淋湿我全身、降低我每一寸皮肤的温度。
奔跑的速度一直是那么快,直到周围的建筑物显得越来越破败……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赤脚踩在潮湿的地面,走过一个个的水塘。虽然我没有停下,但周围隐约可见的建筑物却叫我越走越慢。
见鬼……我为什么会跑来这个地方?这个决定了再也不要涉足的场所。
身体开始觉得寒冷,我抱紧自己的双臂继续走着。两公尺外的墙壁上有一扇窗,内部被灰尘覆盖的玻璃让我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后面有人在看我?
单手扶着窗沿,用那种估量的眼神、从屋内定定地看我……
「卡克伊・布拉德!」
有人用响亮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手臂被拽住了。今天第二惊惶地转身,我看到的却是我的傀儡――和我一样浑身湿透,站在冬雨之中。
「你在干什么?这种时候跑出来,还只穿一件衣服?」
刚才跑出来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吗?
「不,我只是想要冷静一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他解释。
「冷静?」音调拔高:「你都快要把你自己冻成冰块了!」
我没有说话。
他曾经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过吗?那话语中隐藏的……是担心?他为什么要担心我?
在黑夜中直视那双眼睛,想从中看出端倪来。
烦躁般的,他咋舌:「可恶……先找个地方躲雨――雨越来越大了。」他的视线四下扫视后定在建筑物的某一扇门。那只抓住我手臂的手没有放开,拉着我走向那里。
「不要!」坚决地叫出声,我想挣脱他的钳制却没成功。
用诧异的眼光回头看我,他随即停下了步子:「好吧……那去树下应该没问题吧?」
这没有反对,我任由他拽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一棵大树下。
有了树叶的遮蔽,雨势显得小了很多。手终于被放开,我背靠树站在那里。
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发现夜晚的庭院里还是有光亮的。空中降性质的依稀光亮足够让我看到不远树丛后面的墙角、那黑压压的窗口……
别开视线的时候,身边的人碰了我一下。回头看到的是他递过来的衣服。
「别光看,穿上它――虽然我不会用法术弄干,但现在起码拧不出水来。你再这样站下去会冻死!」
那是他本来穿着的外套?很显然被他用力绞过了,衣料上留下很明显的痕迹。
「真的会死倒还好……」意外的句子居然从我口中说出,我愣住了。
他也差不多,然后像是不耐烦一般地主动抖开衣料,披在我肩上。「你跑得还真够快……这么远的路,看来只能等雨小一点再回去了。」
「你可以不用管我。」直觉地这么说了,身边之人却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
「赤着脚就跑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问我!」提高声音,使用了命令的口吻才终于让他闭嘴。周围被寂静包围,只有雨声不断地响着,仿佛总也没有个结束的时候。
我的视线落在脚边的泥土中,身边之人的呼吸很刺耳。
好半晌,他像是受不了沉默一般再度开口:「真是隐蔽的院子,要不是追着你,我还不知道居然在这个地方还有房子和庭院。」
「你……」想说什么而抬头,看他的瞬间却视线相交了。
他在看我?用一种奇特的、燃烧着暗暗火焰的眼神。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眼角撇到枝叶间那露出些许的窗户,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有人在看着我……从那扇窗子后面,直直到看我。
瞬间,我忘记了自己原先要说的话。
「很冷,狄瑞……」凝视他双眸的视线不再移开,我放松身体靠在粗壮到需要三人合抱的树干上。
「所以说了,把衣服扣上……」不厌其烦地站在我面前,帮我拉起仅仅搭在肩头的、属于他的外套。
我笑了。
「难道你不知道另一种让身体热起来的方法?」
单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感受到的是一种比我更高的体温。
数秒的怔愣,他松开了手、略为后退。「你是说那天你们在书房做的事情?」
「你果然看到了。」我并不惊讶――既然连那位贵族小姐都能看到,那他身为武人能够完全不被发现的离开也是很正常的。
「对,没错哦!狄瑞……那是很好的办法,对吧?」
「如果你说你忘记了,那我可以再一提醒你。卡克伊・布拉德……我有我所爱的女子!不要把我和你身边的那些男人相提并论!」话语里的温度降下来,那种关切逐渐消失。
我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发展。
「你还在说那个字吗?爱?呵呵……那么久了还在怀念南国女子,大概这就是人类说的痴情了吧?」轻笑着再度靠近他,我轻触他的发稍:「不过……你光靠思念那不可能存在于这里的女性,就能过日子了么?狄瑞……」
拽着他的衣领,很容易就让他略微俯下身来。我轻巧地贴上他的双唇――自然是不会奢望这块木头配合我的,所以仅仅停留了几秒,我便离开了。
是我所经历过的最贫乏的吻,如果这能算是吻的话。
「真是冷淡,你和你心爱的女人也是这样接吻的?」
轻笑着调侃他的后果是肩头受到了冲击,他用力抓住我的肩头将我推开,直到我的背部重新撞上树干――他的手却没有离开。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确了,我的傀儡……」自由的右手向他伸过去,那冷硬的脸部线条摸起来却是那样温暖。心跳得很快、很痛,是因为不能预测他接下来的动作与心思么?
「对你而言傀儡就是这种用途?」他的声音里蕴涵着什么,但是我却不能分辨。「纳贝蓝也是,还有我……」
「你说呢?」习惯地反问,可以感觉到――那压制我肩头的右手将热量传入是的体内,温暖我的血液。
雨中,男人沉默了。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狄瑞……」指尖摸索着他的脸,向下滑,那是和纳贝蓝光滑的皮肤完全不同的触感。
「你今天很不对……」
他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吧?即使是武人,也还是不至于那样迟钝。
他还试图说些什么:「是因为日期?还是……」
我没有在意他的话――或者说是故意忽略的。
收回的右手握住了他碰触我的那只手,拉离我的肩头后却凑到自己面前。我伸出舌尖轻舔那似乎还沾着金属味道的手指。
「你知道我的意思,狄瑞……我只做自己想做的。」
才刚获得解放的左肩再度受到撞击,但这攻击的却不仅仅是肩膀。
后脑撞在了树干上,我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发现那是他在吻我!
「唔……嗯!……」
与其说吻,更像是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唇齿就被那侵入的舌头撬开,饱含侵略性的舌头和牙齿蹂躏我的唇、我的口腔内部。无法跟上他的节奏……他真的知道怎么吻别人吗?我确定自己尝到了血腥味。
放开我的双唇后,几乎无法顺畅的呼吸,喘息的人是我,他仅仅用那种特别的眼神凝视我。唇上沾染着明显的金色。
「这就是你的吻?看来南国女性习惯的尺度真是奇怪。」
「闭嘴!」抓住我肩膀的手改变目标,头皮感觉到痛楚,那是他扯住我头发造成的。被迫仰头,他的唇再度压下来。
这是有了心理准备,我在接触到他的同时双手绕上那宽阔的背部。不甘示弱地用力回吻他,伸出舌头和他纠缠,我甚至能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唇齿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和味道。
这分开得比前一快,当那只手放开我头发时,我的右手滑入他腰部以下。
「刚才……你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就这样了?」冰冷雨中的燥热,我喘息着说话。上掌即使隔着长裤也能确定那勃起的形状,显示出男人的热切。
黑夜中,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用一种掠食动物的眼神:「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卡、克、伊。」一字一顿地叫着我的名字,他的手落在我光裸的左肩。
我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上衣是什么时候被褪下的,现在仅仅挂在手肘部位。
「当然……啊!」他没有让我说出更多的句子,这是用他的体重将我压制在树上,灼热的呼吸顺着颈项一路咬噬下去,牙齿蹂躏着我胸前的皮肤。
背部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道,像是要折断我脊梁般用力。炽热的手指在我右侧乳首部位揉搓,粗暴的力道让颤栗从体表直达肌里。
我的右手依旧停留在他腰部以下,沿着长裤上紧绷的部位摸索,松开腰带钻入其中。那部位有着惊人的热度,甚至让我觉得有点烫手。
用手掌拿捏着那外形,我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颤抖的。
但我没有停下动作――用捏握的动作探索、确认着,我听见男人压抑的呻吟。
「唔……」
想要笑,蠢动的手腕却在下一刻被他抓住――拉离那温暖的所在。
「狄瑞,」抗议的声尾还没有消失,那本来托住我后背的手便移开。他解下我裤子的动作粗鲁到可以用撕来形容,微抬起左腿配合他――腿部皮肤刚因为空气的寒冷而颤栗,便被一只火热的手掌覆盖……
「等……等等!」瞬间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开口的同时右手却被按在树干上。左腿被用力抬起,然后是后庭所承受的冲击和钝痛……
「痛!」无法不动容,我想我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笨……笨蛋!哪有你这样就……啊!」再一,更进了一些,撕裂的痛楚让我背脊发冷。
身体被抬高,唯一着地的脚尖不得不踮起,埋首在我胸前的男人发出比平日里更低沉的声音:「好紧……」
「废话!我……啊!我叫你不要再动了……疼……」无法再管理自己的言语,我完全被扯入狄瑞粗暴的旋涡之中。
太过强烈的动作,让钥匙疗伤时那种刺痛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右手被放开了,重心的不稳让我立刻揽上他的肩颈。他没有再动,彼此的身体就那别扭的姿式相连,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分身。
激动的根源被温热所包围。
「嗯……」
熟悉的触感让我略微放松了身体,他随后便开始移动他的手,安抚般的套弄。一开始是生疏的,随后渐渐熟捻、加快频率……
体内的灼热感再度回来了,从他手掌覆盖的地方延伸开来,伸展到我的每一根血管之中。
「狄……瑞……」
那种毛骨悚然的快感让我抓紧他背后的衣料,仅仅支撑着自己一部分体重的右腿虚软而无力。
疼痛减少了,我能感觉到从天而降的液体顺着我的身体向下流淌,也许就是这些增加了润滑效果?当那灼热物体再度开始耸动时,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痛楚。
相反的,一种很久没有过的麻痹感从下半身传导上来,让我不由仰起头。当那粗壮完全进入我体内时,他却又停住了。那种静止的存在感让我几近渴望地移动身体。
握住我分身的手离开,然后是我虚点地面的右腿感受到了碰触、力量――向上抬起!
「不!」完全失去支撑点的恐慌叫我立刻用力搂住他的肩颈,生怕自己摔落下去。
但我的体重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显然不足为道。他托起我的双腿、分开,缓慢地后退、再挺进。
「哈啊,嗯――啊……」我的肩背顶在树干上,承受这种几近生疏的、由下而上的撞击。
摩擦内部的感觉、身体内侧的冲击,我用力抓紧他的背,上身后仰。背脊抵在树干粗糙的表面却无法逃避他舔弄我皮肤造成的快感。
下身的抽动带来更多的麻痹感,然后上传到脑部。生疏而又熟悉的感觉叫我用力甩头。
「嗯……啊!哈啊……狄瑞……唔……」想要用手捂住嘴,却做不到――这是我的声音吗?为什么会听起来那么的陌生?
微睁着眼,却因为用全身去感觉他的触摸、他的冲撞,而看不清身边所有的事物。从天而降的,是雨吗?为什么……感觉不到冷?
仿佛从身体内侧燃烧出来的火焰,滚烫的触摸。那侵入我后庭的存在感、灼热、强烈的……
无法控制自己――失控感,仿佛完全被侵入体内的男人所支配!
胸口……好痛……
「不!啊……狄瑞,不要――」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啊……我本来只是想……「啊……唔,啊啊――」
我想要的是什么?什么是我的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大脑仿佛被灼热的火焰所吞噬,无法思考……
残留的痛是自己的心脏――像要爆裂般跳动……好痛、好痛!
「卡克伊……」
低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下颚的皮肤被舔拭,火烫的舌向下延伸,我知道他在吮吸我胸前的伤痕。后庭的冲击一强过一。热流,在全身流窜!
「到底――为什么?卡克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我……」几乎说不出话,但是内部的摩擦、后退和轻微的动作却明显在催促我的坦白。
眯起的眼睛能看到一扇窗。一扇透过树丛,却依旧有着强烈存在感的窗。窗后的黑暗中,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看着我。用那种估量的、冷冷的眼神看我――
「今天……是我的……忌日……」
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在我灵魂的什么存在,像是包裹住心脏的琉璃薄膜变得粉碎、刺进肉里。
很痛啊――
「哈……啊,啊啊――」体内最脆弱而敏感的那一点被执着地冲击,他用力咬住我胸前某一点的尖锐痛楚和那快感混为一体,电击般穿透我的脊椎、直通脑部!
身体痉挛、抽动,我能感觉到自己将体内回旋的炽热喷吐出去,但是快感没有停止,后庭不由自主般地紧缩,内部强烈而清晰地感触到他的存在,感受到那直达身体内侧的热流!
窗后的男人笑了。得意的看着我,带着胜利的笑容。
「不,不要!我不要……」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无法说出别的词语,我扭曲着手指紧紧抓住身前的男人。
不要再出现了……父亲,我不要这种感觉!
***
恢复普通情况的皮肤触觉在渐渐恢复,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背部。是谁?我无法看清。脑中和眼前晃动的似乎都是那张无法磨灭的脸孔,那对莹绿色的眼睛――
「好了,卡克伊,没事了,不要哭。」背后的拍抚、笨拙的安慰句。低沉的声线……是谁?那不是他的声音。不是……
「不要哭,卡克伊……已经没事了……抱歉……不要哭。」
一只手在抚摸我的脸,温柔的触感,擦拭掉我脸颊上的液体。
睁开眼睛看到的黑暗中,是那张熟悉的男性脸孔。
「狄瑞……」叫出那名字,随后而来的是笼罩我的黑暗。
他似乎笑了。笑了吗?我的傀儡……
温暖的离开惊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昏黄灯光……熟悉的景致。
我的房间?
侧过脸,可以看到灯光下男性的剪影。
「狄瑞?」声音很干涩,是因为刚才大声叫喊的缘故?
「嗯。」没有更多的话语,我看到的是已经恢复平时表情的男人。
「你把我带回来的?」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衣服也替换过。
「是的。」他没有靠过来:「别起来,好好休息。」
动作停了两秒,我还是躺了下去。自己的被褥显得有些冷――和刚才高热的激情相比。
片刻的沉默,我告诉自己应该恢复冷静了!
「没错,很晚了,你去休息吧――明天公爵来了以后让纳贝蓝叫醒我。」
「是。」听不出感情的回答,然后光芒远离了。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他带上了门。
挥动酸痛的手臂张下门口结界,然后――灯光熄灭了。
在床上蜷缩起余热未褪的身体,我让黑暗和微冷的被褥包裹自己……
***
我知道,我在做梦。
只有做梦才会有这种昏黄的摇曳灯火,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看到这片满是裂痕的石制屋顶,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满身冰冷的……血液。
可是,浑身都不能动。既然是梦,为什么不能醒来?为什么还要在这片可怕的宁静中,―动不动的等待下去?等待的是什么?是死亡?还是……
一些别的东西。
石室里没有温暖,仅有的体温也伴随着血液从我的体内流失、蒸发到空气中、被石头吸收。胸口的伤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痛了,彷佛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开口,让我的血液从那里流走――仅此而已。
自从因为失血而浑身无力以后,手脚上的镣铐就被除了去,可是那麻木的感觉却更地占据我的神经,流窜在我的体内。
手和脚,仿佛都已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就和我身下的血液一样凝固、冰冷。
唯一清晰的感觉却是下体,那埋于体内,细小、冰冷的固体。那种金属的温度仿佛要驱逐我所有的血液、赶走我所有的体温。它让我的身体浙渐变冷、僵硬,像是要把我变成和它一样的金色固体。
那种力量烧炙我的身体内部,时而冰冷、时而火热。
可怕……真的很可怕啊……
然后,黑影被灯光投射在我头顶的石头上,熟悉的笑脸进入我的视线内。
分辨不清是温暖还是冰冷,粗糙的指腹摸索着我的脸颊。熟练的动作,就像他过去一直做的那样。然后,蛊惑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天的感觉如何呢?我的小钥匙……『温床』很舒服是不是?这种年轻的力量就是你所要的,对不对?」
明明面对着我,我却知道他说话的对象并非是我。他看着的……用那疯狂而怜爱的表情看着的,是我身体内部的「钥匙」……
「不要……这样。」说出口的声音完全不像我自己,那破碎得仿佛只是杂乱的音符:「好难过、好冷……父亲……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叫他,叫的却不是眼前的躯壳,而是那藏在内部、被压抑、被封闭的部分――如果那部分还依旧存在的话。
或者说――曾经存在过的话。
脑中为何总是记起他第一看到我时的那种眼神?为什么总能记起在庭院玩耍的时候所看到的,那双在窗后凝视我的眼睛?
带着嫉妒――渴望。
我想伸手过去、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手臂却完全无法动弹:「父亲……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正的……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好疼、好可怕啊……父亲……」
眼泪滑落下来,融化掉耳边那几乎已经凝固的血液――是啊……我身下都是血了呢……从头到脚,都躺在血泊中!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父亲才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手没有动过,所以一定是他拉起了我的手臂。温暖的唇碰触我的手背,感觉却冷得刺骨。
「嘘……不要害怕,卡克伊。很快就会结束的……相信我。静静的,好吗?小钥匙要的只是力量,让它得到你的全部,一切就会结束的。乖……不要害怕哦。」
温柔得就好似过去的父亲,但下体承受的侵入感却是刺痛而寒冷。
「呜……」
那坚硬的东西固执地在我体内挖掘、寻找,然后抽离……寒冷和炽热都离开了我的身体。只因为父亲所说的小钥匙现在正在他的手中放着冷冷的金属光芒――那上面红色的石头,就好像我身下的血。
「看,卡克伊,很漂亮的小东西,对不对?」
父亲爱怜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针对他手中的钥匙。他吻着它、用唇摩索着金属的表面。钥匙的光芒是一种淡金色,很刺眼。
「很快了,卡克伊。很快就要结束了哦!」依稀的感觉,他放开了我的手,熟悉的大手摸索到我无法动弹的双腿,拉开、抬起――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要的是什么。
「不,不要。父亲……求求你不要……这样……」挤压进来的痛楚、多日以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是那种压过胸口痛楚的感觉还是让我扯出破败的声音:「很痛……父亲……不要了……求你……」
浑身都无法动弹,唯一自由的只有声音和眼泪而已。我能感觉到下体的冲击让胸口的血液流得更快,身体内侧……除了被强行进入的地方外,空荡荡的――似乎连一滴血液都不剩。
为什么……还不停止呢?这不是一个梦吗?
身体被摇晃,上半身被那熟悉的手托着后脑抬起。自下而上的冲击让痛楚更为强烈。
为什么父亲不停止呢?他已经听不见我的话了么?被钥匙的魔性封闭了灵魂……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了么?
不能停止眼泪,也不敢停止呼唤的声音。好害怕只要一个停下,就真的、永远都、找不回父亲来……
就算是假的也好……就算只是伪装的温柔。拜托你――回到那个我所熟悉的父亲!
眼泪中,视线内只有那熟悉的脸孔。灯光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哀伤的阴影。为什么要哀伤?父亲……痛的是我,不是么?还是说,在身体的内部、灵魂的某个角落,你还是我所熟悉的「父亲」吗?
或许……不是。
另一个声音就这样在我心中响起,仿佛之前的岁月里它也一直在那里一般。
这一直都是父亲的目的――他的期望……真正的期望!
这样的话……我的身体和所有就给你吧。只要你想要,不论是作为钥匙的温床、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是你的希望。父亲……
血液也好、力量也好、灵魂也好……只要是你真正的期望,那就……全部拿去吧!
身体内侧的转变不是因为那已经习惯了的热流,而是一种更刻、仿佛从内部切开身体一般的痛楚!好像是跟着所有的血液,连骨髓都要破体而出、离我而去!
体内能够感觉到父亲的烫热,但更热的,却是从父亲托住我后脑的手中传来!一瞬间――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手,突然就这么可以移动了!慢慢的、僵硬地抚上面前之人的脸孔……
体内那种剧痛还在持续着,疼痛甚至传达到胸口那早就麻木的破口,让它也跟着痛起来!父亲的表情改变,在莫名的金色光芒中,我看到一张恐惧的脸――
随后,他一把抓住了我依旧颤危的手,张口似乎说了什么……
听不见――耳内充满了强烈的耳鸣,仿佛有什么汹涌的东西吞没了身体、吞没了灵魂!我好像说了什么,但是连自己都听不清。手被引导到他嘴边,然后张口――狠狠地咬下!
痛,那不是最可怕的……真正残酷而可怕的,却是那从手背伤口涌现出来的、和父亲一样的……
金色的血液。
不!
我以为自己是大声地叫出来的,但是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以后,耳边却只有轰鸣的寂静。绿色的月光像是利剑般从窗口照射进来,划破我头顶的黑暗,最后刺入白色的天板。
身体汗湿、冰冷、麻木。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刚才梦境中最后的金色、他脸上的恐惧、绝望、以及……最后凝结在他脸上的解脱。
「对了,那只是梦。」抱住自己的手臂,手心感觉到的都是汗水:「只是恶梦而已……」
颤抖……在颤抖的是我的身体吗?真是太可笑了……事隔那么多年,至今我还会为了仅仅一个恶梦而发抖?
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被褥和自己的手臂无法让我感到温暖,唯一发烫的是胸口那小小的钥匙,没错,父亲最后得到了解脱。摆脱了钥匙、拥抱了死亡。可我呢?我自己的选择。永远、孤独的……生存下去。
「够了!不要再想了!」用力将自己重新丢回床榻,我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大声地命令自己――
「不要再继续回忆了!早该忘记了不是吗?从那天起就决定不再将自己交给任何人、不再相信任何人,不是吗?不要再想下去了!」
月光十分晦暗,黑暗则像是化为了实体,不停地挤压我、包裹我。意欲让我窒息、寒冷、恐惧、以及孤独。
「够了、够了、够了!」更大声地叫出来,抱着自己的头蜷起身体。我只想将自己永远藏在任何东西都找不到的地方!「一切记忆、回忆、感情……全都够了!放过我、放过我吧!」
翻过身,错乱的思绪、麻木的皮肤……我只能感觉到一种很烫的液体越出了眼眶,滚落到脸颊边的被褥上。
泪?「不会的、不会的!我早就舍弃这一切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纠缠我?放过我!」
脑中过滤般闪过很多人的名字、几乎是所有身边的人的名字。像是魔咒一般,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念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父亲、公爵、霍林……帮帮我、放过我吧……巴尔卡司、纳贝蓝……」嗓子好痛,但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眯起被眼泪充斥的眼睛,我看不到东西、看不到黑暗。我在呓语……连我都不能理解自己的语言:「好冷……放过我吧……」
什么都没有的泪光中,突兀出现的,是一双手。迎着我的、一双结实、粗糙、大大的、男人的手。那双手向我张开、向我伸来。
忍住颤抖、抹杀犹豫,我的手动了。松开掌中捏握的被褥,直直地伸向那对我张开的手。
手臂伸到了尽头,幻境破碎了,消融在空气之中,我所抓住的只有无形无状的黑暗,满手的黑暗……
跌落的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一个翻身将自己的手臂压在身下,想借由这个动作来隐藏那刚才瞬间的软弱。
「笑吧,你们都笑吧!钥匙啊……我原来还是一个一点都没有改变的软弱家伙。我至今都只是一个对那种愚蠢感情抱有希望的笨蛋而已……」
喉咙干涩,在说话的时候能够尝到眼泪的咸涩。胸口那早就不存在的伤口又开始疼了,痛得仿佛要裂开。
心……那种并非实质上的心。
是感情?魔族也有吗?我……也有心……也会痛?
「不可能的……这只是恶梦而已。夜晚、骚扰我的恶梦而已……」我说的究竟是些什么?也许是命令自己的句子?或者是催眠自己:「是的,只是恶梦……所以,放过我吧,你们……这只是夜晚的恶梦而已,只要到了明天早晨……」
大喊大叫造成的沙哑、浑身的麻木、寒冷。一切的一切只化为疲倦将我裹紧。意识开始向着什么都没有的梦境国度游离:「只要到了早晨,恶梦就不再……」
沉睡前,在脑中勾勒着白天的景象。把软弱的自己和恶梦一起埋葬吧!只要到了白天,我还是原先的那个我。
脑中勾画出的虚像中,我依稀看到一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孔。一双在雨中直视着我、毫无晦暗的墨蓝色眼睛。
但是思考对我现在的脑子已是奢求。我只能放任自己的声音脱离意识的控制,吐出能够记忆的最后一个音节。
「狄……」
第八章
回忆仍在持续。
「钥匙『保护』了布拉德家族的继承人。只要你继承了它,那么无论受多重的伤,你都不会死。」
「啊……」把视线从面前的镜子移开,我合起上衣前襟。
无视我的反应,他继续说着:「不过,即使不会死,但还是会生病。实质上造成的伤势会被立刻治愈,但生病就不会……」
「我知道。钥匙只要保证我能继续『活着』就好。」直接打断他的话头,我依旧看着镜中的自己。父亲也曾经说过。
镜子里,可以看见身后之人挑眉的动作:「你很清楚这些,那很好……我想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吧?」
「公爵。」转身,我仰头直视着这个看不清年龄的男子:「他说过,你是个怪人。」
「他……你是说你的父亲?哼……的确很像他的说法。」男人笑了,只是唇角上扬而已。
「……」对于他的解释,我不想做任何的解释或者反驳。不是吗?这个多年来一直出现在布拉德家族周围的男人――或者说,是出现在「钥匙」的周围?
「公爵……关于钥匙,你知道的很多?」
「比你稍微多一些。」他笑笑,却有些许挫败的感觉在里面:「我只知道钥匙能给你不死的生命,直到……」
「直到它厌倦,找到新的寄宿体为止。」我代替他说下去。「是这样没错吧?它会用我的身体殖我的后代,然后找到新的宿主――遗弃我的肉体。就像它在父亲身上所作的那样。」
公爵并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只是沉默――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无法继续看着他,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外面的细雨让我有种厌烦的感觉。
我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呐,公爵……我其实已经死了吧?当胸口这里被刺穿、血流干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是钥匙让你重新活了过来。」
「啊……」连自己都觉得意外,我笑了:「公爵……我曾经听说,你在做一种叫做『傀儡』的东西?用死去的魔族身体,制作出漂亮的玩偶来。」
身后,他的回答在些许停顿后传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你知道――再漂亮的玩偶,也有损坏的时候。」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东国的公爵。」耳中充斥着雨的声响,细碎的、连续不断的:「你是强大的魔族,是东国最好的医师。我可以帮助你进行制作傀儡的研究,相对的,请你帮助我,使这个身体,无法再创造新的寄宿体。」
安静统治着房间,自然界的喧嚣在窗外吵杂,无法侵入进来。他后来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无法记忆。
***
这是魔法元素在空气里聚集的声音,然后是灯油燃烧的小小声响。温度通过肩颈部位的那只手传达到我的体表,把一种让人放松的力量送入我体内。
眼皮上好像糊了一层什么粘稠的药膏,很艰难才睁开后,看到的是属于男性的下颚线条。我的声音是干涩的。
「公爵……」除了他,不可能是其他人。
「别动。」在我肩颈上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轻易让我无法动弹。
放松刚刚绷起的神经,我闭上眼睛松口气:「你来了……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如果我料到有这样的不定因数在,昨晚绝不会不来。」
「那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消失吧?」闭起眼睛,我听着自己变调的嗓音。他会取消来我这里的原定计划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关系着某个傀儡的生死。
他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这段沉默代表了什么。
片刻后,嗓音又响起:「卡克伊,昨晚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不用怀疑,和你想像的一样。」我笑了,不知道和平日的笑容有没有不同。「哪,公爵……你知道了什么?」
「嗯?」
「也许我想得很荒谬……这是不是正是你预料的一部分?狄……从选择他成为我的傀儡开始……」
他的身体发出细微震动:「不,卡克伊……选择他的不是我的意识,而是你们双方所决定的。」
「无规则可循的灵魂鉴别?」带些软弱无力的嘲讽,体内不健康的热量让我没办法好好思考。
「……是的。」半晌的沉默,他回答我:「为什么现在想要问?卡克伊,你希望解除契约么?」
「不。」轻轻摇着混沌的头颅,我让脸颊在他柔软的衣料上摩擦、擦去表面的热度:「现在这样也不错……很有趣。」
「只是有趣?」公爵的问题一如既往的那么多。
「是啊,不然还有什么吗?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我从不认为与别人的相还有其他解释。特别是与一个属于我的傀儡的交往。
头顶上方传来叹息:「也许即将变成一个『危险的游戏』了。卡克伊……」
我没有接话,他也没有说下去。沉默在空气中流转,直到他松手、放开我的肩颈,让我在床上躺好。
「好了,卡克伊……你病了,体温过高。最好还是休息一下,我会在出去后帮你重新立下结界。」
「不必了。」睁开眼睛,他的治疗让我这的动作顺利了一些:「就这样吧。」
「嗯?」
「我不想睡……至少现在不想。」没有看他,我只听着他的鞋音踩在地上,渐渐远去。
***
浅眠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身体是放松的,闭上眼睛之后更能感觉到围绕自己的、属于织物的温暖。相对肉体因为高热而需要睡眠,精神却十分清醒――清醒到能够清楚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存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么熟悉了的男性的气息。属于我的傀儡的气息。
正如他所说,他一直在我房间里,陪着我。
公爵说过,浅眠是无法让人真正得到休息的……他也说过,这是我的坏习惯。
果然还是不行?当身边有人的时候,我始终无法真正的入睡。虽然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狄端只是坐在那里。我能感觉到他投注在我身上的视线,带着灼人的热度。看什么呢?即使是他,在经过那个雨夜之后也有所改变了吧?的确很像他的习惯。可我自己……究竟有没有什么改变?
从现在自己的状况来看――是没有吧?
没有视觉,呼吸平稳,变得敏锐的听觉让我在细微的雨声中辨别出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
「喂,你也该去休息了。」巴尔卡司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带着不悦的音色。
我身边的人并没有回答,但我能从他的气息中感觉出拒绝的味道来。
「你这么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吧?」我能听见他用指节叩着门板:「如果卡克伊醒着,他应该会同意我的意见。」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
敌意……是敌意吗?真是古怪的感觉,为什么狄瑞的身上会散发出来这种针对巴尔卡司的敌意?我有些困惑了。
「当然。」些微上扬的音调,我仿佛能看到巴尔卡司上扬的嘴角:「不然……我也不介意叫醒卡克伊问清楚他的意见。」
「哼……」不甘的鼻音,我身边响起椅子移开的声响。然后是一连串同样不甘的脚步声延伸出去,渐渐消失。
门关闭的声音阻断了脚步声的尾音。
椅子被拖动,巴尔卡司的声音离我很近:「很麻烦吧?说起来傀儡就是这种东西……」
「那是你的偏见。」微笑,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哈……」充满男性感的手掌托着下颚,巴尔卡司挑眉:「果然是装睡……卡克伊,那是你的坏习惯。」
「我有说过吗?你的台词越来越像公爵了――那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太热,我把手臂从被褥之下解放出来。
他单手抓着那头本来就不算整齐的乱发:「哈哈,应该说过吧。」
沉默,这个日海森林的男子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吧?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那个……卡克伊,抱歉。」
「为什么?」啼笑皆非。
「我不该把那个女孩带来你这里。」
果然没猜错,领主的身份也许让他负责过头了吧?竟然向我道歉啊?
「真不像是你说的台词,巴尔卡司……你转性了?」
「喂!我可是很诚恳地在向你道歉啊!」音量提高,他用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来控诉我的不配合:「要不是我带她过来,你也不会在那特定的晚上跑出去,就不会……」
挥手,打断他的一连串推论:「巴尔卡司,你很快就会变得像下蛋的母鸡一样唠唠叨叨了……」一只手指的指腹贴上他的额头,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比他高上很多的事实:「听着――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没有别人或者别的什么可以左右。明白?」
「包括那晚和你的傀儡之间发生的那些?」他捉住我的手指。
「当然……」起码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那样的。
依稀记得之后自己是失控了――在那冰冷的雨夜,在通过黑暗的窗户投射过来的视线之中。整个事情的发生的确是我刻意挑起的,可那过程却已经在记忆之中变得模糊,好像是被发烧的高热煮糊了一般。
刻的,却是自己那依旧存在的。软弱,和眼泪――那些应该早被摒弃的东西。
片刻沉默,巴尔卡司大大地叹气:「啊~~啊。我早说过,傀儡是一种麻烦到家的东西!」他放开我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臂挂在椅背上。「哪,卡克伊,说真的,我根本不觉得你应该把那个傀儡留在你家。」
「哦?」挑眉。他察觉到了什么吗?某种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东西。这个外表粗犷的男子偶尔却会体现出让我自叹不如的敏锐。
「这还用说?」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做出这种东西来,根本就是公爵本人的恶趣味吧?」
「呵呵……你这些话被他听到可是会伤心的啊。」
「公爵?怎么可能~~」他摆手。
「不,我说的是『他』。」勾起唇角,我在最后那个代名词上加重读音。
他沉默了。我能看到一抹失措和更多的沉痛从那双刚毅的眼中划过――那是他很久都没有被触及的旧伤,旧到似乎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遗忘的程度了吧?
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越是遗忘的伤口,在被触及之时,那种伤痛越是刻骨。
我知道,那是底线。
「巴尔卡司,我送个傀儡给你吧?」改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我的口吻好像仅仅是要送他一套衣服那么简单。
「你应该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不需要傀儡。」
「有些事情是不会因为你是否需要而决定的,巴尔卡司……你我都很清楚。」我提醒他。
「你是指你送走你需要的傀儡,而把你不需要的留下?」他的话加入危险的音色。
但我触碰往事的意图早已无法被阻止:「我是指,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你的需要而复活。」
「卡克伊!」
「难道你反对我让他回去日海森林?――作为领主的立场而反对?」
「当然不是……」再度咬牙:「我是说你可以用别的方式。」
我笑了:「那你说呢?把他送给你的父亲吗?还是你的哥哥?」
「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话到这里中断,然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叹了口气,我从他的表情上知道,我的朋友妥协了。
「这样好么?把公爵送给你的傀儡擅自送给我……」他在傍晚的昏黄日光中直视我。「还是说你想送我的是你那个傀儡?事先申明,我对你那个傀儡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呵呵,这不用你说啊。」把狄瑞送他?那根本就是无法想像的诡异构图嘛……「我说的是另一个傀儡……」
「一个从来没有参加过舞会的傀儡哦!」
对着巴尔卡司微笑,我知道他笑不出来。
「卡克伊,如果这是个玩笑……那我不得不说――它一点都不好笑。」我能感觉他绷紧了身体,是在隐忍什么?
「我并没有和你开玩笑,巴尔卡司。」我的声音很轻,却能让人知道我的认真:「我只是觉得……」
「不要说了!」坚决的、拒绝的嗓音,椅子被推开。高大的男性站在我的床边:「你该好好休息,也许是高烧才让你的思维混乱……」脚步迈向门口,踏着重重的步子:「我会为你在门口建结界,所以你安心睡吧。」
「不用。」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回绝第二个想为我立结界的男人。没有执着于刚才的对话:「我想我还会有一个访客。」
今天的访客理应很多,不是么?
***
冬雨带来的冷冽和房间里的温暖交杂出一种暧昧不明的感觉,窗被从外面打开,跟随湿气而来的是女性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我在?」轻轻的足音,是女式软靴踩在石制地面的声响。
「不,巴尔卡司也应该知道吧。」我笑笑:「你可以关上窗子过来,卢斯塔小姐。冬雨的天气很冷。」
我的话语之后窗被关上了,但是年轻的女性并没有走近过来:「是啊,很冷,那晚……」
怎么又是那晚?眉头不由得皱起。才几天的时间而已,发生了什么很重大的事情吗?该不会每一个都像巴尔卡司那样责任感过剩吧?
还好,她要说的并不是我所想的。
「我能知道吗?你拒绝我的理由。」
没有转身,我只能看到她的侧影。美丽而年轻的魔族女性,东国的贵族之一。是魔族特有的自傲驱使她来问个清楚的么?
「为什么拒绝了我,却能和那个傀儡……」
「卢斯塔小姐,你认为你了解我吗?」
「你是布拉德家的主人――整个暗界唯一拥有『钥匙』的魔族……」许是听到了我的低笑,她的声音轻了下去:「也是我当年在学院偶尔见到的、利用智慧和力量,独自一人剿灭一群怪物的人……也许你根本不记得那件事了,卡克伊・布拉德。可我记得很清楚――你那双在黑暗中依然发出冷然光芒的金色瞳孔,王今我还无法忘记!」
无法再用漫不经心来应对,她诉说的往事让我心底的某种东西破裂,浸在一片冰冷的粘液之中。「不,卢斯塔小姐……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强的男人。」习惯了的嘲讽再度回到我唇边,不过是针对我自己的。
寂静中只闻到她的气息,然后,她在平静中开口:「不管你相不相信,卡克伊・布拉德,我是爱你的。从那见到你,就一直无法忘记。但是,我爱上的是那时候的你――从冰冷中透出的强大、那种漠视一切的眼神……」
「而现在,你已经失去那种眼神。」好像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要表达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个我想要的男人,所以……再见了。」
迳自走到门口,她有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我想我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吧。」
没有答话――因为这个东国的女贵族并不需要我的任何回答。
「嗯,再见。萝理达尼亚・卢斯塔。」
***
也许那个高傲的贵族小姐并没有看错,现在的我早就不是刚继承钥匙时候的我了――虽然自己也不明白这种转变是好是坏。
最起码,以前的自己应该不会逗弄着顽固的傀儡喂我吃饭、更不会要求他说着那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故事。
我想我可能是在床上躺了太久,导致连大脑都僵化了吧?
烦琐的冬雨在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停了,凌晨的些许光芒透过窗帘流进房间里,让我能看清身边的男性。平稳的呼吸告诉我他并不会立刻醒来,所以我放任自己的手钻出被褥的温暖,抚上他一点都不柔软、反而和他顽固脾气一样带着硬感的短发。
「护卫和伯爵千金的恋爱故事……吗?」我的声音很轻,不会吵醒任何睡眠中的生物:「与其说魔族,不如说是人类的风格。」
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顺位的魔族中出现他这样的家伙,也算是异类吧?
独自承担了一切,却依旧相信那个女性和他相爱。我还能回忆起在舞会上看到的那个女性……那种看着他的炽热视线,并不是看着一个为了自己牺牲性命的恋人,而是看着一个傀儡――和大多希望得到傀儡的家伙完全一样。
只因为是「公爵府的傀儡」。
我想我现在的笑容是嘲笑吧,却又有着更多的苦笑。我在同情他吗?同情他这个无法看清事实的笨蛋?
「真是糟糕,连同情心这种东西都出现了……」缩回手触摸自己的额头,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却不知道思维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狄瑞……我的傀儡。魔族之间根本不存在叫做信任的东西啊……」
很容易让自己显出沉睡的表像,我能感觉到醒来的傀儡在为我整理了被褥、把我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之后才轻轻走出房门去。
被他小心翼翼带上的房门仅过了数分钟就再度被推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乳制品的香气。
「纳贝蓝,你知道我不喜欢奶茶。」
杯盘碰撞的清脆声音,我的小傀儡把托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这是公爵让人送来的特制品,据说对卡克伊少爷的康复很有好啊。」
「只是感冒,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有时候的确很头疼纳贝蓝的过度紧张,不过那也是他可爱的部分就是了。
茶液注入瓷杯的声音很悦耳,我伸手接过那事先温过的杯子。红茶的苦味和乳制品的香甜在口舌间滑动,形成一种特殊的感觉。还好,不会甜得发腻。
「卡克伊少爷……我想过了,今晚我还是让狄瑞回他自己房间吧?」
仅以挑眉表示自己的疑问,加入香料的蛋粥有着淡淡的咸味,去掉嘴里乳制品的残留味道。果然,体温降低之后,食欲很快就恢复了。
「如果不让他离开,卡克伊少爷会一直都不睡吧?」
我的小傀儡果然是十分理解我的。
笑着放下勺子,伸手抚摸他那在阳光下显得更为亮泽的发丝,柔软地缠绕在我的指尖:「我的纳贝蓝还是那么了解我。」
很快就松手,我继续沉默地吃着我的早餐。
直直地看着我,他轻轻开口:「因为我知道啊!卡克伊少爷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有点悲凉地声音,他轻轻地叹息。
这个不需要确认,也无法反驳。我把吃掉一半的粥放到矮柜上,掀开被褥站起来。
「啊,卡克伊少爷?」有点惊讶我突然的举动,纳贝蓝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衣物靠过来。
但是我拒绝了。在拉开窗帘所投射进来的阳光中,我尽力向上伸展双臂,拉伸每一个骨骼的关节直至发出轻微响声。
「真是太久没下床走动了。老在被子里窝着,再健康也不会有精神啊!」挥着手臂活动关节,我向后随意地靠在窗台上:「呐,纳贝蓝。还记得你来我这里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么?」
「啊……」无措的表情出现在他清秀的小脸上,然后在我的询问表情中妥协:「不记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点头,我赞同他的话:「是啊,已经久到我们无法记忆确切日期的程度……纳贝蓝,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我言辞的余音中,柔软的外套从他手中掉落,覆盖足边的地面。我的小傀儡颤抖着双手,向我靠近了两步:「卡克伊少爷……你不要我、不要纳贝蓝了吗?」
不必抬头,我也知道那双美丽的紫眸中是泫然欲泣的颜色。
「怎么可能。」轻笑着,我摇头:「只是觉得已经够久了。纳贝蓝,即使对一个背负不死的傀儡来说,你对自己的惩罚也已经够久了――对那个男人也是。」
「纳贝蓝从来都没有觉得,和卡克伊少爷在一起的生活是惩罚。」他强调着,却并没有像过去一样靠近过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别的什么……虽然我不认为让公爵把你变成傀儡是错误的选择,但使你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国度的人的确是我没错?纳贝蓝……」向后靠在玻璃窗上,玻璃的冷感透过衣料传达到我的体表:「现在……该是你回去的时候了。」
我缓慢但却不容辩驳的命令。
「和那个男人一起,回去日海森林。」
几滴晶亮的光芒在阳光下垂直下落到他脚边的地面,摔成一堆无法捕捉的细小碎片……
***
「我真怀疑你现在是否神智清醒!」说话的神情几乎有点咬牙切齿,我当然知道巴尔卡司现在是恨不得掐着我的脖子用力摇。
怪异的想像让我笑出声来:「我什么时候不清醒过吗?日海森林的领主阁下……还是说,你不满意我送给你的傀儡?」
「这样好么?把公爵送给你的傀儡擅自送给我……」他在傍晚的昏黄日光中直视我。
明知道他所指的内容,我承认我是故意歪曲那含义的:「有什么不好的?」反问:「即使纳贝蓝是从没有经历过舞会,由公爵亲手送我的傀儡,我也拥有对他的命令权和支配权。所以既然我说了把他送给你,那他就是你的东西了。」
没有看着眼前的男子,我的视线停留在站于他身后不远的少年。分明不过咫尺的距离,那种孤绝感却仿佛身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一般。
那是他的感觉吧……感觉被我所抛弃。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巴尔卡司的声音是沉稳的、带着明白了什么的感觉。
那是必然的吧……如果到现在他都没有起疑,那我就真该怀疑日海森林领主的头脑问题了。
「是啊……打算做什么呢?」微笑着,我把他的问题上还给他。
「你把整个府邸里唯一照顾你起居的纳贝蓝送给我,却让那个傀儡留下……你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他,却让他至今仍然以为你不过是一个傀儡……卡克伊,你到底想做什么?」
「游戏的开头很有趣,过程也如我所料。」继续保持着笑容,宁静的傍晚空气中,是某种足音造成的震动:「只是我突然觉得有些累,所以游戏该结束了。以我的风格。」
「我只想知道,你的游戏结束是以什么为代价的?」
犀利的眼神凝视着我,但我仅以沉默来回答。然后,坐着的身体被人抱住了。很早以前就熟悉了的友人用他强硬的力道搂紧我。
「我不希望看到你自己受伤……卡克伊。」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只传入我们彼此的耳中。
「没人能伤到我。」
我想我的笑容是自信的,在落日的余辉之中,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也以这句话与我的友人、以及已经不属于我的小傀儡告别。
第九章
清冽的风声中回荡着七弦琴的声音,丝弦在空气中震动,每一下都发出不同的声响。这些细小的声响交错纠缠起来,化为简单却悠然的曲调。
带着韵律的音调和他原本的声音不同,有点像是在海浪轻抚之下的沙子细响。极为简单,却优美:
「身体变成沙子、意识化为风,灵魂生出火焰――在时间的水中消逝。」后面的歌词听不清晰,仿佛跟着音调一起消失在空气中一般。
坐在他膝盖上,我努力抬头看着被笼罩在屋檐阴影中的脸:「父亲,后面的歌词是什么?」
黑暗中没有回答,背后的胸膛微微起伏,笑音从头顶上飘下来。然后,那只大手轻轻拍着我的头顶、抚摸我的头发。
感觉很舒服,所以我眯起了眼睛,放松身体窝在他身上。
歌声再度扬起,和别人的体温一起包围我、一点点渗透到我体内――是了,那是血脉的期望吧?是父亲的……
也是我的……
过度的睡眠只能让意识更加混沌。这是很早以前公爵就告诉过我的。
睁开眼睛时候看到的是和睡着之前一样的漆黑夜,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只睡了数小时,还是已经睡了整整一天?
「纳贝蓝不在,还真是不方便啊。」送走他之后自己却又有些可惜的感觉,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好事吧?
带点自嘲的笑笑,腹中空虚的感觉提醒我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的事实。
单手拢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我借着外界些微的自然光芒摸到睡下之前被我扔在床边的衣物。有些皱,不过凑合着还可以啦!
外面的走廊里非常安静,找到钟表的时候发现时间是凌晨。府邸里除我以外的另一个人应该在睡觉吧?没有点灯,我摸索着走向厨房的方向。
不算小的房间里黑暗而寒冷,由于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小傀儡经常在这里准备点心,所以至今仍然飘散着一种草药的甜甜香味。宁神的香料味道,让我不由得对着黑暗勾起唇角。
食物的储藏柜里几乎没有直接可以吃的东西。我从里面取出了干硬的面包和鸡蛋,在思索之后把面包放了回去。
鸡蛋……我不确定自己知道怎么料理它啊~~
***
事实证明我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当我洗掉手上黑色的污渍之后,能够端回房间里的也只有红茶而已。
我起码还会泡茶。
自己泡的红茶显得有些过于苦涩了,我不知道香料在哪里,所以茶杯中只散发出单纯的茶香。我把它们放在自己房间的床头柜上,灯光在茶杯边缘折射出漂亮的光晕。
喝下去的液体使得饥饿感暂时消失,我重新向后躺回床上。
「不知道公爵要过多久才会知道我送走纳贝蓝的事情呢?呵呵……」又会说我乱来了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再度闭上眼睛。
窗帘滑钩的摩擦声让我从浑浊的睡眠之海中挣扎出来,亮光在房间里伸展,尽力占领本有的那些黑暗。
不想起来,我拉高被褥,翻了个身更缩向黑暗的:「我没说要起床,纳贝蓝……」纳贝蓝?不对!脑子略微清晰的时候,我想到那个总是喜欢拉开窗帘放进阳光来的少年,已经被我亲手送走。
是啊……他不在了。那么又是谁做出这种和他差不多的举动来?
自己的呼吸在被褥中回旋,我能听见盘子被放在床边矮几上的声响。然后是食物被煮熟之后的那种气味。
皱起眉头,我更紧地卷起被子。
「卡克伊,你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了吗?」
还带有一丝僵硬的感觉,但那叫着我名字的声音的确属于房间里的另一个人,那个属于我的傀儡。
放弃现在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我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男人站在略微泛黄的阳光中,阴影叫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阳光啊……这个角度,是夕阳了吧?」睡得太久只会越来越想睡,我是刻体会到了。随手拉过两个垫子向后靠,我放松身体:「让我继续睡好了,反正马上就又是睡觉时间了……」
「要睡也该吃点东西。」
男人的话让我终于看向那个被放在边上的盘子――杂煮粥,和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蔬菜。我的视线在这些东西和他的脸孔之间回转了好几。
「我吃过东西了,不饿。」
「我不认为厨房盘子里的那种东西可以吃。」
我不该偷懒而没有销毁掉那些失败的黑色东西。沉默的当口,盘子里的东西被移到我的手中,床边的傀儡迳自拉过椅子坐下。
没有加入任何香料的食物散发出一股原始的味道,肉类、蔬菜、调味料,那种味道让我的胃痉挛。但……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我还是接过了勺子,舀起那温热的粘稠物体。
「够了……」胃无法继续承受食物的负担,我放下了勺子把它们移到边上。看着壮硕的男人站起来收拾东西并且把它们挪远,我捧着冰冷的茶杯:「狄瑞,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弄吃的?」
动作瞬间停顿了一下:「只是顺便。反正也没有其他人能弄。」
「喔……」冰冷茶液的苦涩味道略微缓解了我胃里的不适:「你知道有一句话吗?」
「什么?」他呈现给我的是半侧面,没有正视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略微勾起唇角。
「你怕我毒杀你吗?」他的尾音上扬了一些。
从鼻腔中发出的哼笑:「呵……如果要毒杀我,起码应该做些更好吃的东西吧?」
他的眉头跳动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许是无聊到想看他更多表情的地步?我的笑意更浓:「呐……狄瑞。」
「什么?」
「谢谢。」
动作完全停下来,是因为我的话吗?他再度走到床边,但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我。
「怎么?难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感谢的话?」不期望这个冷硬男人的回答,我自顾自说着:「总该表达一下感谢的,要不然我会饿死吧?」
只是夸张的说法而已,不过这个男人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天赋:「你也会饿死吗?」
「当然不会,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耸耸肩,有些无所谓的感觉:「我说过的吧?只是有些麻烦。」就算饿不死,饿的感觉总也不是能够让人感觉舒适的存在。
「即使知道麻烦,你还是送走了他。」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狄瑞,我以为你对他的事情没有兴趣。」
起码他不久之前还是那么说的。薄薄的唇再度抿紧,我想他也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
「没有哪些人能永远在一起。」我低语。
「你说什么?」
他是真的没有听清吗?我不知道。「狄瑞,公爵告诉过你吧?傀儡是不会死的。」渐渐暗下来的光照中,我看着他的眼睛:「但是……长寿的魔族会死。」
微微停顿,我看着他:「你曾经想过,要和什么人永远在一起吗?」
「……」
「啊……我忘了,你曾经那么的爱伯爵千金啊。」
「不要对我们的感情使用过去式!」
「这么说……你现在还爱着她?不如……我像送走纳贝蓝那样,也把你送回南国?」不能说没有调侃的语气在里面。
但是男人捉住了话语中的什么:「我记得你告诉过我,黛葸已经死了。」
「是啊……我这么告诉过你。」笑笑,我不在意他到底能在我话中发现什么:「她是轻易就能死去的魔族,而你是不会死的傀儡。即是如此,你也想过永远吗?」
你如此信任着她――信任着另外一个魔族吗?
「那么,你会死吗?」我的傀儡开始学会用反问来回答我的问题。
「也许不会,也许……会……」无意识的,我的手指触摸胸口那细小的金属。有点刺痛的冰冷感觉,钥匙从来不让我忽视它的存在。
它随时提醒着我,只要没有它,我只是一个尸体。
也许不是钥匙寄生在魔族身上,而是魔族寄生着钥匙?荒唐的念头让我想笑。
「你……」
「狄瑞,够了。」告诉他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适合这样认真的聊天。「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或者随便做什么。我开始想睡了。」
傍晚的阳光很快就要完全消失,男人的身影没有离去,反而向我靠近。诧异间,我感觉到他单手撑在我床铺边缘而造成的向下凹陷。
「你刚才是认真的吗?卡克伊・布拉德……」
「关于什么?」我好整以暇。
「你说要把我送回南国。」
「只是开玩笑。」啼笑皆非,我以为他稍微变聪明一些了呐……「记住!不要把任何事情理想化。」不知道自己这么决定的理由,但是我肯定,对于他,自己绝对不会主动放手。
真是很奇怪的感觉,难道我对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执着?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不想继续一个人?
「狄瑞?」
上扬的尾音是因为身体感受到的重量,对于那过于靠近的体重和气息,我的眼睛微微睁大。被压回柔软的床铺,即使是我也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现在的举动。
「你在干什么?」
「这就是你的相方式不是吗?卡克伊・布拉德。」没有笑,眼睛里更没有笑意。眸中微微折射的星光里,男人就这样看着我。
身体内侧,那个在雨夜中破碎的东西又开始作祟了,细小的碎片戳刺着。
「是啊……」我抬起了手,触摸着男人粗糙的脸部皮肤:「我想……你也该是时候开始习惯了。」
「谁知道呢。」
上方给我压迫感的阴影俯下来,对话在此中断了。
「啊……狄瑞,痛――」右腿被压迫的感觉几乎让我的骨头都发出哀嚎,因此尾椎的钝痛也变得轻描淡写起来。我扭过手臂想要搭上他分开我双腿的手,却在他下一个调整姿式的动作之下失去平衡,只能慌张地重新用双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你!」
身后的又一下撞击,让我根本无法继续说话。摩擦感和钝痛,让我即使想要放松都做不到。呼吸在调整了很久之后才略微顺畅:「你到底……会不会做啊?」
「你不是很熟练吗?」背后传来的声调和体内火热的部分形成反差,颤栗在皮肤表层传递,然后渗透进去。
「不要收紧――」他的语速一下子加快,然后固定住我右腿的手松开,绕着腰侧滑到前方。
「啊……」不想叫的,可那无法控制。当手指在变得敏感的皮肤上游走的时候,痛感和异样渐渐消失,热度升高取代了那种颤栗:「狄瑞,你的手……啊!嗯……」
「是这样?」
「嗯啊……那里……」手的触感变得滑腻。热度,新的、毛骨悚然的颤栗蔓延开来。身体从抗拒到接受,想要……更多的对待。
「你果然很熟练……」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也有更多情欲的味道。但我已经无法分辨,而被扯入男人动作的漩涡当中。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从来都不应该陷入性爱之中的自己……难道又要回到那种时候去吗?当大部分的外部感官都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某些感触却更鲜明了。
身体被翻转过来,那双手托起我的身体略微高于床上的被褥,后脑抵着枕头,某种微咸的盐水滑进嘴角,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汗水?亦或是……
来自别人的冲击、炽热的摩擦,―比一更有力的挺进。身体自动反应着,大脑的思维中心却只在那双环住我的手,那只手几乎承载了我的全部力量。
似乎上一……也是这样吧?
承托我的、不会松开的手。
抬起自己的手臂,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到自己掌心淡淡的金色,然后接触到对方灼热的皮肤。
「狄瑞……」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意识恢复的时候,被褥边缘轻轻磨娑着脸颊,那柔软的触感有着平时感觉不到的些微温暖。
更热的是被褥中那双依旧环住我的手,绕过腰部,安抚一般的沿着脊柱的线条在皮肤上反复游移。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不过周围都是一片黑暗。
还有属于狄瑞的气息、和他不稳的呼吸。
***
记忆有些模糊,我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似乎是太过放松了。浑身都无力,在久违的体温包围之中,连手都无法抬起。
「狄瑞……」叫出他名字的声音明显需要水的滋润,不过这并不碍事:「你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我无意改变自己习惯的,但是目前自己的体力却不支援我的举动。我的努力只造成了蠕动的效果,用他自己气息笼罩住我的男人似乎是睡着了?
赤裸的皮肤除了热度,还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疲劳妨碍了思维,我挪动着身体让自己更贴近一些,脸颊从他赤裸的皮肤上汲取温暖。
偶尔这样一也无妨吧?和别人一起入眠……而且,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傀儡。
自我催眠的句子、安心的感觉,唇角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意识之下上扬。闭起眼睛,任由自己沉入眠。
心中骚动的是什么?
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怀抱、似曾相识的温暖、似曾相识的安心……是记忆的关系吧?
然而那种似曾相识,让我心痛而恐惧。
「父亲,真的可以在这里过夜吗?」想表现得平静的,但是声音泄漏了我的心思。
唯一的烛火将光芒投射在天板的浮雕上面,父亲笑了:「是啊,我的小钥匙。你很累了对不对?过来这里,不用回去自己房间了,不过只有这一喔!」
「嗯!」几乎是用跳的回到床上,钻进父亲为我拉起的被褥一角。然后立刻被那双大手搂过去。父亲胸口的钥匙有些冰冷,不过皮肤是温暖的。「很温暖……」
喃喃自语一样的说出自己的感觉。
然后父亲笑了:「是吗?」
「是啊……比一个人睡觉来得温暖!」我很认真。「父亲为什么都一个人睡呢?不会觉得冷吗?」
一只手空出来,抚摸我的头发:「因为魔族是一种不值得相信的生物啊!小钥匙……你会明白的。」
在温柔的动作下,我闭上眼睛。接下来的句子不知道到底是真实听到,抑或是我的幻觉?
「卡克伊……不能被温暖和安心所蒙骗喔!魔族是孤独的,所以只有一个人,才是安全的。」
「你很快就会明白――」
***
睁开眼睛的过程中,眼睑在微微的颤抖着。梦境让我恐惧?幸好醒来看到的不是那有着嗳昧温度的地下石室。
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宽大的床铺上只有我一人。我没有去思索那个傀儡的去向,因为他不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坐起来,用手指爬过自己的发丝,我发现梦境让我流汗、湿透了衣服和发。前胸在骚动着,冬夜的空气拂过我的皮肤,才让我感觉到被褥掉到了腰际。
钥匙――是冰冷的存在。
意识在寒冷中渐渐稳定了下来,然后,我感觉到别人的存在。
「谁?」警觉,我略微坐正,看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黑暗的房间里,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边更浓的阴影之中,我依稀能看到那卷着大波浪的长发。
「晚上好啊,卡克伊・布拉德先生。」
娇柔的声音中却含有毒素,彷佛是一种美丽却致命的朵。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手肘支在膝盖上,我笑了:「南国的伯爵千金啊……居然能被你找到这里,我该怎么表示我的赞赏呢?」
「把那个人还给我……如何?」她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出阴影,微弱的月光使她的脸显得冰―样白。
「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吧?」好整以暇,我并不担心她的任何攻击。但是心跳却比平时更快……我似乎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我都知道了!只要再度在那徽章上涂抹血液、重新念颂和之前一样的特殊咒语,就能解除你们的契约!」说话间,她离我更近:「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吧?」
「对啊,解除我们的契约,然后你就像带一样中意的行李、一件值得骄傲的首饰一般,把那个男人带回去?」我的眉头微微皱起:「公爵府的傀儡……很完美的奢侈品,对吗?」
「你难道有别的意见?」她笑得很美,美得让我作呕:「难道你不以为,公爵府的傀儡给你这个下流的小子是浪费了?就算你是钥匙的持有者又怎样?」
叹息,有着无奈和不屑。我让钥匙的力量在体内流动,随时都能放出:「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的情报网,南国的伯爵千金啊……如果你真的能够调查到,想必也不会不自量力的来这里挑衅了吧?」
「也许应该再给你一些教训的,不过……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了!」笑容从脸上完全抹去,我举起了右手,金色光芒微微浮现。
我面前的女性略微后退了一步,那种诡异的自信笑容却没有消失:「是吗?教训……只怕你再没有那个机会和能力了!卡克伊・布拉德!」
「什……」我忽略了什么?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然后下一秒,我明白了。
从背后而来的冲击,我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瞬间的冰冷――冰冷的接触皮肤、切开肌理,冰冷的推进、穿透。
手中凝聚的力量散去,瞬间的不可置信散去后,我正视那从我前胸穿出的冰冷金属。
是啊……事情就该是这样的。
一整个晚上的违和感,虚幻的平和与温暖,在那一瞬间碎裂了――然后跟着金属被抽出的动作喷溅、一点都不剩。
安心……这才是真正的安心不是吗?这个世界,正和我想像的一样啊……
双手接住从自己胸口涌出的金色,我略微转过身,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有着冰冷色泽的墨蓝色眸子:「狄瑞。」
脖子的一丝痛楚,挂在身上的银色链子断裂了。裙摆在身后飘过的同时,我胸前的小小金属已经落入那双白皙的手中。
得意的笑声:「呵呵呵……我可是知道了很多喔!布拉德家的小少爷……没有了这个,你也只能做一具尸体吧?这柄神奇的『钥匙』就由我来接受,并且从此留在我们南国吧!」
我想大笑的,但是在体内逆流的血液干扰了我:「接受?呵呵……咳……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那就试试看吧……唔……」
看不清她用了什么武器,只不过身侧感受到的重击使我跌入床的一角。血液的流走带走力气,更别提魔法的力量。挣动着,但是单手无法支撑起我的身体。胸口很痛,但是在没有钥匙疗伤的刺痛之下,却又让我觉得安心……
没错,这种安心才是真实的吧?父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视线离不开那个男人呢?我的傀儡半跪在床上,短剑在他手中发出金属光泽――那是我血的颜色吧?
「应该恭喜你的,狄瑞……你终于成功了。」笑着,口中的血液和胸口的剧痛使我说话不是那么流畅。
他抛开手里的武器:「这是你教我的,卡克伊・布拉德。」
「是啊……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傀儡。」嘲讽的语气才适合我,不论是针对别人还是自己。「那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快乐一点呢?希望达成,回去……你的爱人……身边。」
「你连临死的时候都打算嘲弄下去吗?」
「哈哈……咳咳咳……那是我的习惯,改不掉了……」他略微靠近过来,所以我也伸出了沾满金色的手:「说起来,我好像都没看你笑过……啊?既然都是最后了,让我看看你的笑容吧?做了你那么长时间的主人,却连这个都……咳……没看过,好像不太划算啊…………」
死亡的安心感让我变得饶舌起来,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灼热的手、干燥的皮肤,有力的动作……眼眶里有种不同于血液的热度上升、回转着。
「狄瑞……」
那只手拉着我的手腕,然后移动――直到我能感觉自己的手指接触到某样金属的表面,直到我听到不知出自于谁的喃喃咒语声……
是了,是解除契约吧……微微闭上眼睛,让那灼热从眼角渗出、滑入发鬓。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变过么?他的意志和期望……那么就如他所愿吧,如果我的死亡真的就可以结束一切的话。
手被放开,啊……是丢开才对。真奇怪,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意识却是那么清晰呢?视线捕捉到那个离开床上的身影,另一个身影却没有扑向他――因为他身上沾满了我的血液吧?呵呵……肮脏的,布拉德家的血液。
「狄瑞,我们回去吧,早点换掉你身上这都是脏东西的衣服。」高昂的声线,然后是脚步声。
另一个脚步声显得有些迟疑。
为什么?他应该走得更干脆、更高兴才对吧?
最后的力气,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我调整自己的身子坐起来、扬起了自己的声音。
「狄瑞!」
脚步声停止了……呼吸声也消失。一片寂静中,我睁大的眼睛只能看见那模糊的身影回过头来,看着我。
然后我笑了……最后的最后,即使他不笑,我还是会笑下去的。
「再见。」
你自由了。
黑暗,然后失去自己身体的支配权。能做的只有听着两个脚步消失,然后继续感受胸口的疼。
除了伤口,还有别的地方的疼痛。
纳贝蓝,你说错了喔……原来,我的身体里也存在那种并非物理存在上的「心」。
如果它不存在,那该多好?
第十章
悬于上方的灯在摇晃着,精巧的烛灯被层叠的白色灯纸包围,使得光芒全部化为朦胧,毫不刺眼,寂静中只有翅膀的声响,是一只迷路的冬蛾震动翅膀,努力地想要接近光源。
―又一,撞在薄薄的灯纸上。
沉稳的声音在房间里响着,配合一些轻微的施法声音和瓶瓶罐罐的脆响:「伤口目前只能做这种理。很遗憾必须限制你所有的身体行动能力。但是即使这样也只能维持十七天。在你没有钥匙的情况下。」
「多事。」待到暖意离开身体的时候,沙哑得不像是属于自己的声音终于发出,虽然身体还是无法动弹,但起码还拥有着对自己声带的支配权。
无法移动的视野之外传来某人的叹气:「你这的游戏实在不怎么有趣,卡克伊。即使不论伤口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失去了钥匙之后的后果吧?」
「后果就是你会永远失去一个最好的研究对象吧?」
「卡克伊!」叱责的语气,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他从来都不曾这样叫过我的名字?
「不然还会有其他什么后果么?公爵……数千年来你一直都留在东国、出现在布拉德家族的周围,难道不就是因为钥匙的关系?一又一大材小用地扮演家庭医师的角色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吧……」
不理会我的一切揣测,他只是轻轻反问:「那你又是为什么会被那种角色拿走钥匙?」
「即使受伤也不会是原因,因为残留在身体里的力量足够在那一瞬间击败敌人。你是故意让对方夺走钥匙的吗?还是说……」
「即使是故意的又如何?」几乎是急促的扬声,我打断他后面可能说出的句子:「我已经失去了钥匙、失去了不死,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吧?那为什么还要把我救醒?难道对你而言,这个身躯还有其他的价值吗?哦,对了……钥匙为何总是中意布拉德家的血脉,这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地方吧?呵呵……那也很不错啊,这个身体已经无法再作为一个魔族而存活下去。所以你干脆也把『它』做成傀儡吧?这不正是你所擅长的吗?东国的公爵!」
对应我的激动,坐在床边的男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是在轻蔑我么,卡克伊……或者说,你是在轻蔑你自己?」
静静地躺着,我无法回答他的话。那只冬蛾还是锲而不舍地拍打着灯纸,散落下翅膀上的鳞粉。
「魔族都是不可信任的……这是每一代布拉德家的继承者都挂在嘴上的句子。曾经最信赖的人却在转瞬之间被背叛,只为了自己逃脱钥匙所带来的不死的诅咒,而被伤害、被独自留下来……」
独自的陈述停止,我忽略那种划过眼角的热液。
「你现在哭了,卡克伊……但那时候为什么没有?」
「因为……」
「因为那时候没有哭泣的必要,对吗?」床边的人站了起来,灯光的边缘可以看见人影。「被你最为、也是唯一信赖的父亲所背叛,你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没有必要再去信任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人值得信任。所以也就不再需要哭泣……」
「够了,公爵……」说实话,发际被濡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我努力地眨着眼睛,但是却于事无补。
最后的叹息,熟悉的重量压下来,我被包裹进那久违的温暖之中,清楚感受到那双坚定的手掌、将我紧紧抱住。「果然是这样啊,卡克伊……即使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你依旧只是个闹别扭的孩子而已。」
「开什么玩笑……我早就不是能称之为孩子的年龄了啊。」
「不是年龄而是其他……」他的声音在耳边响着,稳重的男声:「你真的……一点都没长大。」
「呵呵……死去的人是不会继续长大的……」
「那为什么这不同了?」不用说得更明确,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的不同。
「是啊……为什么呢?」视线被抱住我的人遮挡,因此我不再能看见那只扑向烛火的冬蛾。即使失败了无数,它为什么还能持续下去?
即使只是一只小虫,也要比所谓的魔族……比我来得坚强吧?
***
「早知道……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就算卡克伊少爷赶我我也不会离开那里的!」哭得哽咽,少年纤细的身子即使完全扑上来也感觉不到多少重量的。
所以我只是无奈的笑笑:「好啦,都是我不好,让我的小纳贝蓝那么伤心……」
「当然都是你的错!」粗鲁的拳头朝我头顶捶下来,不过真正用的力气连只虫子都杀不死。日海森林的领主大人一脸愤怒:「要不是纳贝蓝突然觉得不对而要求回头,要是再晚上半个小时,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你到底要玩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很快就会结束了哦。」
「你……」
「公爵说了,即使以他的医术,也只能拖延十七天。」
也许是我说得太平淡了吧?纳贝蓝从我膝盖上抬起头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让人心疼的眼神呢,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而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卡克伊少爷!」
「呵呵呵,不要那么激动啊。我可爱的纳贝蓝……只可惜即使是最后几天的时间里也没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巴尔卡司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古怪:「为什么?」
「全部的力量都被用来勉强活着,所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支配身体了哟!没看我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动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
「纳贝蓝……」
「不,还有办法!」大声这么说的人当然是巴尔卡司,他后退一步紧紧握着拳头:「钥匙不就是在那个南国的女人手上么?我立刻去夺回来――即使与整个南国为敌也无所谓。」
我笑了:「哎呀呀,真是危险的战争宣言。不过……已经够了啊。」
「卡克伊!」
庭院里回旋的风拂动我的长发,感觉非常的好。风能带来季节的气味、让阳光的温暖流动,也能带来其他熟悉的东西。
「真的已经够了啊……」真正的安宁让我能够闭上眼睛笑着,只可惜无法伸手抚摸纳贝蓝柔软的头发,有些遗憾而已:「布拉德家的继承人……永远都渴望死亡。」
「虽然就这样抛弃钥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但对我来说也只能这样了吧?」停顿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纳贝蓝再度伏在我的膝盖上饮泣。「这样,传说就结束了。」
「卡克伊少爷……你为什么没有躲开呢?」
「唉?」
「就像公爵说的那样,明明有反击的时间……不,甚至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是这样。卡克伊少爷不是从来都不会给别人任何空隙的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
「我只是和自己打了一个赌。」然后……赌输了而已。
***
冬日阳光充斥庭院的时候会带来必然的温暖,然后就是昏昏欲睡的感觉。即使身体无法动弹却也无妨,舒适的半躺姿式能够完全照顾到每一个关节的需要,更何况胸前的伤口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然后在笼罩四周的宁静中,在身后站了很久的那个人终于开口。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似乎在忍耐什么而显得过于缓慢了的句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人为声响了。「卡克伊・布拉德……我真的完全弄不懂你!你说的一切的一切,到底哪些是可以相信的?」
「只要相信你想相信的就好。」内心意外地平静,所以出口的语气也是一样:「既然想要使自己快乐那就以自己的意识为中心好了,反正魔族本来不就是这样的生物?」
「但我还是想要知道真实……一切的真实。」
「真实啊……呵呵,上的话还真要对你抱歉了行。」
「……?」
「我说你自由了的事情啊。你应该明白了什么才对吧?狄瑞……」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闭起眼睛之后能够感觉到微风带来身后之人的气息,熟悉到让我也惊讶的地步。「既然是傀儡就不可能存在自由。即使解除了我们的契约,身体内部却还支配着你、让你离开你爱的人而回到这里吧?」
「回到这里是我自己的意识。」
「哦?」我没有太多的兴趣:「无论如何你走错路了,从门口来找公爵的话可不是这个方向哟。」
「我是来找你。」
「给我最后一击?」我开着玩笑。
但是他完全忽略了我的调侃,迳自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向往死亡……为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巴尔卡司他们也应该是发现了的吧?不然不会即使带着不甘的表情,却还是听我的话离开。
「回答我的问题――」
从一开始就累了,更别提游戏早就结束了的事实。所以我只是淡淡的开口:「东国的贵族都知道的传说,布拉德家族的继承人从一开始就是死者。在他得到钥匙的同时。」
「那个钥匙到底是什么……」
「没人知道,只知道它会给予布拉德家族的血脉继承人不死和力量――在他死亡之后。」
「……」
「所以你因为我的伤猜到我和傀儡有关也算是对了一部分吧?只不过公爵并不是将我做成了傀儡,而是『通过对我以及钥匙的了解而制作了所谓的傀儡』。」
「所以说,这才是事实?」
事到如今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下意识觉得好笑,所以我再度提醒他:「无主的傀儡回到这里之后应该立刻去见公爵吧?你还留在这里……」
「我说了我不是为了见公爵而来到这里!」
非常快的抢白。
「哼,怎么可能……」
「这也是我的问题……明明不可能但它还是发生了!即使是回到南国、即使是和黛葸在一起我脑子里却全部都是那晚的场景、气味、声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即使……即使在你让我以为自己亲手杀死黛葸的那晚,也……」急促的句子停顿了很久,才继续下去:「我很坚定自己爱着黛葸,但我却悄无声息地离开她、离开南国而回到这里!」
「你为什么不以为自己已经杀掉我了?」
「我是这么以为的,因为是我自己刺穿了你的身体、感受到你的血液……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回到公爵府来。但是我却看到了你――我……」
细小的破碎声响是地面的草叶被碾碎,粗鲁的声响的则是男人身体的某个部位重重的接触地面的声音:「我知道这不是道歉可以解决的问题,但该做的依旧得做!」
「够了……」
「卡克伊・布拉德,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只希望我自己可以……」
「够了!」眼睛的部位再度开始出现那种灼热的感觉,然后掠过干燥的脸颊:「我不想听下去了!同样的赌我打过两!试图让自己去相信一个人,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但是两我都赌输了……这不就是布拉德家族的命运?我不想再试第三,不想了!」
风沉寂下来,只是静静蛰伏。我的呼吸急促而破碎,没有规律。
然后,风突然的动了――毫无预警地从背后的方向席卷而来、拉住我的肩臂部位将我带离椅子的同时,木质的座椅发出声响倒下。
牢牢抓住我的手掌、承载我体重的臂弯、激烈直视我的眼眸。
「和我一起去南国!」
仍然坚定的说着。
「我不会说其他更华丽的辞藻来让你能相信我,所以我只能直接带你去南国,去拿回你的钥匙!像刚才那个男人说的一样――这样你就不会死了吧?」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非要和你一起回去救你的女人?」失去平衡的错觉让我大吼,完全偏离平日的声线。
「救我的……」他的动作瞬间停住,看着我的视线里也搀杂进了疑惑:「你是说黛蒽怎么了?」
「你没有看到吗?难道不是因为她的状况你了来的?这个谎言未免太……」
「到底是什么状况?」依旧不解,不像是装的:「我用了八天时间才到了这里,之前虽然是和黛葸一起回去了南国,但是……」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不应该还在跳动的心脏传达来砰砰的音节,不应该还会痛的伤口却扯动――难道他不是因为他的情人快被钥匙的力量杀死而来到这里?难道他不是……「你别想骗我……」
「卡克伊・布拉德,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些别扭固执的脑筋来思考骗人的办法!立刻跟我去南国!你还有多少时间?我们立刻动身……还有,别想再命令我任何事,你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
晕眩……也许是因为他激烈的动作,或者还是其他的什么因素?一定是身体机能的降低乎导致了大脑的混乱吧?我觉得无法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也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去……南国?
「就你现在这个状况,哪都去不了。」平静的语调里带点无可奈何的音色,这里的主人不知道何时站在那个方向的?我的角度无法看到公爵的身影,却也知道他必定不是一个人的来。
「即使你阻止我也要这么做!」坚定地,紧抱住我身体的男人这样和给予他第二生命的人说话:「公爵,这是我的义务,更是我的意识所决定!」
「你的意识?」公爵的音尾上扬。
「是的,我的意识――绝对不会让这个人死去!」
「呵呵呵呵……说得真是轻巧,但是以你的能力和速度,带着卡克伊即使能够回到南国也需要十天左右吧?」
「我……」
脚步声的靠近使得狄瑞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带着无奈的表情,公爵只是站在我的身边将手伸来――淡薄的光芒之后,身体骤然轻了!
「?」手臂振动的同时一个错愕而拽住了他的衣袖,尽管身体的每个关节都酸痛……尽管左胸尖锐的痛楚也跟随行动能力一起回来,但我还是清楚知道了公爵究竟做了什么!
「公爵?」
摇头,他只是后退一步:「夜羽……」
在他的背后,高大的男人瞬间像是化为一个巨大黑影般地展开了身躯,向着左右两边张扬、然后中心部位凸起!
不止一看到过的、影子一般巨大的黑鸟!
「带他们去南国吧,然后尽早回来。记的保护好卡克伊。」
简单的命令之后,黑鸟扬起了一对硕大的羽翼并仰起头:「咿――」
***
即使是第一来,南国的风情也并不十分新鲜的样子。大量的卫兵和急促奔走的女侍在希尔纳德伯爵府的走廊上夹杂,形成不得了的混乱场面。
我承认,前者固然是因为夜羽巨大的身躯根据狄瑞的指点、直接降落在伯爵千金房间外庭院的缘故,后者却和我们的造访无关――至少没有直接关系。
「斐南希尔,你带着这些家伙来到这里到底打算干什么?――」被夜羽折断左手之后投掷出去的卫兵似乎是摔断了肋骨,嘴中喷着血沫对我们叫喊。
「站住、不许继续向前!你难道忘记自己为什么才能活下来、才能回来?你要背叛黛葸小姐?」
在我身边的男人丝毫没有回答他那些问题的意思,反而在注意到某些状况之后对我伸出了手:「伤口……」
不甩他说我也知道自己前胸和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无法抵挡体内某种液体的溢出,金色的范围渐渐扩散:「早说过了吧,我的身体只是尸体而已……」尸体上的伤口当然不可能会愈合。
沉默不语,狄瑞还是固执的伸手过来支撑我的身体,视线却依旧维持在周围将我们围住的卫兵身上。
人数太多,否则我们也不会至今仍然在走廊上磨蹭。
「滚开,杂粹们!」
从语气中已经能够听出夜羽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手、脚、魔法……每一样攻击都会化为黑色的影子出现或者消失,每一个打算冲过来的人都会被同样的影子卷走、抛离!
但南国伯爵府的卫兵仍然不断的向我们围过来。
即使是夜羽,也无法在南国狭小的走廊上使用太大威力的法术――尤其是我还在他背后的时候。
适应东国气候的冬装在这里早就显得太热,或许是汗水、血液从体表流出后被衣服吸收的缘故?身体变得很重,视线也是一样、热气蒸腾的感觉简直让我头晕……
「卡克伊?」
他叫我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自然的?我不记得了。
「没事。」
七天,是不需要其他任何体力消耗之下才有的可能。那么在经历了长途跋涉的飞行和不断遭受的围攻之后……还剩多久?
脑中混乱计算着一些资料,然后被打断――是一个人的声音?
感觉仿佛是贴着水面滑行的凉风,瞬间就分开了战斗的气息。
「退下!」
带着责骂的音色和高阶者特有的傲慢,年轻人的声音从走廊那端的门边响起:「还是闹得那么大了才让我知道。老头子真是养了一群不得了的废物!」
面上似乎带着不甘的神色吧,周围拿着武器的男人们却还是停止了动作:「少……少爷!」
男人们忿忿不平地发出声音:「这两个入侵者想要强行进入小姐的房间,所以我才……」
「不要继续丢脸了,要知道你们这种愚蠢行为丢的可是我们南国的脸!」
严厉斥退那些卫兵之后,软底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走近了我们。停留在地面两块巨大青石的距离之外,黑色长发直过腰的高挑青年微微打开手中的摺扇:「恭候多时了,东国的客人们。」
「赛易兹少爷。」身边的男人似乎是在叫这个南国青年的名字?但这个声音的含义很快被我淡忘了。
青年所带来的气息压制了周围的热气,体表一阵麻痹的感觉掠过之后,那种感觉瞬间就清晰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它」的呼唤――就在前面不远的那扇门后面散发惊人熟悉的力量,持续不断的波动、只呼唤着我。
体力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我挣扎着推开身边扶持我的男人向前走去、略过黑发青年的身边,缓慢但是坚定的步了一步、又一步。
「卡克伊!」
有点担心的叫声呢,所以我回头报以一个轻笑。
「要一起来吗,狄瑞……来看看结局。」
***
糊着高级纸的门被轻易推开,宽阔的房间有着女性的脂粉香味,和某种枯槁的味道。
红色的窗帘在风中漾动、轻舞飞扬起来,减弱白昼的阳光和热度。
从刚才就一直被忽略的某种虫鸣从窗户外面传进来,在清凉的房间内旋转,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腰部以上跌在了床下的身影。
轻薄美丽的殷红色绸衣和轻纱映衬着卷曲黑发,半掩着雪白妙曼的胴体,曾经雪白妙曼的胴体。
「黛葸……」狄瑞的声音尾端消失在房间空气的寂静之中、消失在窗外的虫鸣之中。没有震惊或者慌张,只有悲哀和……怜悯?
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明白了什么吗?这个男人……也许也有着我所没有察觉到的智慧吧?
和止步不前的狄瑞不同,我轻踏着步子走到床前的台阶下面。女性的手臂直直伸向前方,曾经优美的曲线干枯、细瘦,皮肤变得枯黄而干皱,没有一丝肌肉留存。
「你后悔了吧,小女孩……」轻轻蹲下,左胸伤口的痛楚变得微不足道了――和她手掌前端那柄持续闪耀浅金色光芒的钥匙比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干瘪的声音,仿若八、九十岁的人类老妇。皮肤紧贴在骨架上皱成一团,透明的液体从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眸中流出、顺着脸上的那些皱褶蜿蜒。
「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我会……」
「越是自以为强大的魔族越容易犯错。这是不自量力的惩罚吧?对你妄图持有自己能力之外……力量的惩罚。」
这样地和她说话是第一,也是最后―了。尽管如此我的视线却无法离开静静躺在地上的钥匙――冷冷的浅金色,和匙柄部位那颗刺目的红色宝石。
不可忽视的……力量。
逃不掉的,你终究还是得回来――它这么对我说着。
「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他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眼泪流得更快,执拗的贵族千金。
不想再说更多了,所以我只是轻笑:「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一样?」鼓动的心口疼痛不已,但我还是伸出了手指。
轻轻地拾起地上那柄小小的金色。
如此熟悉、如此怀念的剧痛……不是身体被切开时候的那种痛楚,一点都不像!那是这种力量对我的警告?警告曾经想要从它力量中溜走的自己?
不……我才是掌握主导权的存在!
手掌用力握住、直至匙柄的宝石刺痛我的掌心,钥匙的形状、力量……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的存在!让人几欲昏厥的剧痛――那是疗伤的痛楚?
「卡克伊!」肩上的手掌?扶持的重量、传达的体温……现在是在他爱的女子面前吧?那双手为什么还是支撑着我?
他为什么……还在我的身边?
是了,他的意识。
那么如此,我也有我自己的意识!掌心的钥匙也好、未知的力量也好!
主导者……是我才对!
清风再能够被体表的皮肤感受到的时候,身体变轻了。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关节发出了嘎嘎声,这让我知道刚才自己的身体有多紧绷。
自嘲的笑笑,我稍稍后退一步而再度凝视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的女性躯体:「你知道吧,小女孩……这些都是你自己导演的哟。痛苦也好,这样的结果也罢……」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执苦够了哦,我亲爱的妹妹。」不知何时跟在我身后进来的南国青年渡着步子走过来,淡淡的惋惜、淡淡的哀伤。
手掌抚摸着那头乌黑的头发,南国青年喃喃自语:「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所有的梦,不论是美梦还是恶梦。你的梦,已经全部结束了。」
在那个身影离开之后,金色的光芒在我握住钥匙的那只手上浮现。
动手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看向狄瑞――直直凝视那双墨蓝的眸子。
「还要我动手吗,卡克伊。」几乎不能说是问句的陈述里有着明白了什么才能拥有的平静,他走近一步。
但我笑了――笑着摇头:「让我来吧,这个故事由我开始,还是由我来结束。」微微抬手,金色的光芒在略嫌阴暗的房间里流窜。「再见了,小女孩……」
垂泪的女侍继续奔走,南国的热风被搅动、带进来。发现自己在看狄瑞的同时我命令自己转开视线,走开一步。我脱下了被汗水和血液濡湿的外衣,而身边的南国青年却在我扯掉已经形同虚设的绷带之后递上一件干净的长衣。
「你要回来南国吗?」他这么问着我身边的傀儡。
摇摇头,狄瑞站到了我的背后――他想表示什么?我迷茫了。
但是我面前的青年笑了,他抬手以充满个人风格的动作掠了一下长发,然后再度打开手中的摺扇:「真可惜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招呼……东国的布拉德阁下,我是泓・赛易兹・希尔纳德。舍妹的『最后』承蒙你照顾了。」对我做出请的手势,他微笑:「希望阁下能够和我一起前往父亲那里进行一下解释,并且……接受我们最高的歉意。」
带着贵族意味浓重的微笑,他迈出优雅的步子领我走出房间。
***
「这种东西我可不吃。」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桌上盘子里的食物,我只是端起自己泡好的红茶向后靠进椅子里。
「够了没有?你已经两天多没吃正餐了!」
「煮熟的肉味只会让我想吐,还有那个蔬菜是怎么回事?完全都没有新鲜的味道了嘛……没关系,反正纳贝蓝回去日海森林之前给我做的干果点心还有很多。那种可以保存很久。」
「光吃那种东西身体怎么可能康复?」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对我怒吼了?感觉真奇怪。
「所以房间整理的工作还是交给你了,旧宅的房顶你想办法一下吧?准备把房间换过去才发现居然有地方漏水……对了,新购家具的事情也拜托你了哟!」
拍桌子的巨大声响,男人猛然站起来:「你这是命令我吗?」
「怎么会?你又不是我的傀儡。」啜一口红茶,我眯起眼睛笑笑:「狄瑞,我是拜托你哟!」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变得幼稚很多?」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赌气的音色了吧?我失笑。
「是么?我倒觉得我长大了。」笑看他无语的样子,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并且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弯腰,然后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得更低:「房间都整理好之后,我才能去那里再度尝试和你过夜啊。」
「你――」
似乎是我的话让他措手不及了吧?所以我笑得更快乐:「如果你想再尝试一下半夜的袭击的话,我这可会让你好看。」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开玩笑的口吻却换来他的认真,我看了他半晌之后松开手让他直起腰。
「啊~~啊,真不好玩,既不是惹人疼爱的美少年又不会做菜,当然还有不解风情!我看我干脆把你还给公爵算了,反正你又不是我的傀儡……嗯嗯,换个纳贝蓝那种类型的美少年应该不错吧?」
「这种类型的美少年我那里刚好有一个。」洒满阳光的侧厅里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他时而兴起的突然来访了。
「公爵,你来喝下午茶?」我笑着重新端起杯子。
「现在可是午餐时间吧?」外套让他身后的夜羽拿着,公爵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唉……没办法啊,现在这个大个子可是连食用香料和体表香料都分不清的人呢~~如何如何?再给我换个美少年吧?」
端起夜羽倒好的红茶,公爵看着我的眼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把那孩子送到你这里来倒是可以,不过……这个家伙现在可没办法还给我哦。」
「哈?」我不解。
「我这些天检查契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以前的错误。」轻笑间,一个金属的小东西被丢在桌上――是我的徽章?「当初你得到狄瑞的徽章上的确有你的血液、狄瑞的血液……但是却少了一样东西而导致实质上的契约并没有生效。」
「少了东西?」脑中依稀有什么印象――那场意外横生的舞会……那个捡到我丢失徽章的傀儡……等等,丢失了的徽章!
契约签订需要的东西――主人的血液,以及……愿意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当狄瑞的面给他徽章,我甚至都没见到他,徽章上怎么可能残留下我的代价?
「啊……」几乎可以说是呻吟的声音,我单手捂住眼睛:「了不起的鸟笼啊,公爵。所以说……」我和狄瑞的契约从―开始就无效?
「所以说他现在是你的傀儡了哦!」
「啊?」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还在怔愣的时候徽章已经被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没有签订的契约当然也就没有可能解除,所以说……」
解除这两个字在我脑中重新产生了反应――那晚胸口被刺穿的刺痛、血液、被放在徽章上的、自己的手指……
「所谓的代价,是得到某种东西而愿意付出的相对哟,卡克伊。那个时候你到底想了什么?」
身边的男人还是一脸茫然,不过我可是知道了――手中的徽章上可是正规的契约魔法力没错啊!
「不许说!」扬声阻止公爵接下来可能说出来的句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明白说出来?太丢脸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我、再看看我身边困惑的傀儡,我的客人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番外 两天
手上曾经沾满的血液,似乎很轻易的就被洗去了。
在巨大飞行兽的背部,我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硕长的手指,和指掌相连之因为长期握剑而形成的茧。
住我前方很近的距离,窈窕的身影只是静静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我知道也许是因为最前面操控飞行兽的仆人存在。
所以,我只有在高空的强风中,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呆。
皮肤和大脑都还能清楚记得数小时之前的感觉,那种穿透肉体时候的冲击、那种灼热的液体飞溅在自己手上、身上时候的温度,几乎灼烧了我的皮肤、留下永不磨灭的印痕。
为什么即使是在这样的强风和低温之下还是不会消失呢?
双手沾着血液的感觉让我回想起更久以前,当自己因为他命令而动手、而沾染我爱的女性血液的时候。
但是,不一样。
我刻的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时间的不同而造成的感觉差异么?明明应该是相似的境地,感觉却是孑然的相反。
不愿它冷却的温度……以及始终不曾冷却的温度。
我不想、也不敢去思索它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狄瑞?」前方传来她的声音,「很快就能回到南国了,回到我们的地方。父亲―定会很高兴你的回去。」
「伯爵大人?」
「是啊,因为我终于夺回了我属于我自己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特有的自豪,我理应熟悉的自傲:「你是我的……」向后靠了一点,她的声音在传入我耳中之后被风吹散:「只属于我的,今后都会是我的,而且你还为我报仇了。」
「报仇?」我像是不能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自己是怎么了?卡克伊・布拉德,那个男人的确是造成我和黛葸分开的最大原因,更的确是伤害过她,但是……
为什么?
下意识搂住身前娇柔的女性,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能看见敞开的衣领间那垂落胸前的小小金属。
金色的钥匙,在黛葸告诉我之前从来都不曾想过,那正是他的力量来源。那个卑劣的骗子从来都不曾告诉过我什么真实。
一贯的嘲笑、一贯的欺骗,带着有趣的想法耍弄他人――这一切应该就是卡克伊・布拉德这个人的全部了吧?
可是为什么,现在即使抱着怀中的女子,脑中所想到的画面却是别的?眼前这枚精致的钥匙曾经是那样的在那个单薄的胸前晃动;还有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在无意识之间会用手去抚摸钥匙的小动作。
够了……一切部应该结束了!我应该恨他,然后让恨意随着他的死亡而结束,绝对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狄瑞,其实我在刚才之前都还有些担心。」黛葸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在那天的市集街头,那个东国的奇怪祭典上,当你抛下我而去救那个该死的小子的时候……我真的担心你会离开我。」
我失去了语言,只是默默地让她依靠。
「反正一切都结束了,飞行兽的速度很快,我们中午之前就能回到南国――永远离开这个寒冷的国度。」
永远?
南国的白昼有着和另一个国家完全不同的气温,这种闷热应该是我从小就习惯了的,可身体却传达出不适应的资讯。
我在烈日下的庭院里挥剑,一又一,流汗的感觉应该可以让我忘记一切,但是却无法修改自己身体的记忆。
记得另一个国家干燥的风、冬日的温度,以及我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习惯的红茶气息。
继续挥剑,手臂的肌肉紧绷。更大的力气和动作震动全身――直到一个什么细小的东西从我腰带的夹层里掉出,在地面轻弹了一下。
小巧的金属。
我停下了所有动作,在烈日下怔怔看着那在地面上反光的「徽章」。银色的表面曾经沾染了我蓝色的血液,现在则被另一种更为耀眼的金色所覆盖了一些。
那种金色几乎刺痛了我的眼睛。
为什么我还会把这个带在身边?
即使练剑也无法消去心中的烦躁,我觉得自己总是在思考着一些不应该思考的――不是近在咫尺的恋人,却是在遥远的国度,应该已经死去的某个人。
然后,金色的徽章让我想起了那双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
那双经常总是承载着嘲弄和寂寞的眼睛,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却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微笑着,如同往常一样,甚至更为明亮。
略略颤抖着已然脱力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而后归于无声。
该死。
我抛下了剑,从地上捡起徽章。指腹能感觉到上面的图腾,某种植物的纹、以及钥匙。
无法再欺骗自己,我的确是在后悔。
但后悔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的确定欺骗我,这不就是事实吗?欺骗我、让我以为他也是傀儡,让我对他产生同情。
正如所有高阶魔族一般冷酷的他。
露出寂寞眼神的他。
在雨中紧紧抓住我的他。
满不在乎的说出欺骗话语的他。
总是经历着梦魇的他。
带着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微笑的他……
――「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已经变了!抛下我去救要你杀了我的那个家伙……是因为做为他的傀儡,听他的命令听惯了吗?」
忽然想起了那晚之前和黛葸在东国的争执,不……不是争执,只能说是她单方面的发泄吧。
从抑制不住的情绪中爆发,以任性贵族小姐惯有的骄傲、和不应属于她的丝毫谈不上优雅的言谈,最终却又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惊惶。
只是不能忍受玩具被抢走似的惊惶……吗?
什么时候我也开始有这样奇怪的想法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还是更早呢?
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对于他让我几乎杀了黛葸的介怀,对于他让我认为我已经杀了黛葸的介怀,变成了对他的欺骗的本身的介怀。
只是因为介怀他本身而已――这是我一直未曾承认,或者说,根本就未曾想到过的事实。
事实,只是被忽略罢了。
或者说我无法忍受总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直到整个思维都被他占据?
我想知道真正的真实,想要了解到底哪些才是真正的他――这种渴望在我之前的生命中几乎没有存在过,直到那个和我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从来不曾真实表露出自己的人出现。
「卡克伊・布拉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我咬牙自语,紧紧握着手中的徽章。
无法继续在这个平静的庭院逗留下去,我重新拿起了地上的剑,抬头看向遥远的东方天空。
想要回去那个地方――即使他已经不在。
《全书完》
后记
后记啊……说起来还真是不知道该写什么好。
傀儡,被施加了特殊的法术和医术,以即将死亡的魔族、甚至人类的身体而制造出来的「生命」。经由「公爵」的手给予第二生命,由某种「不可明解」的鉴别仪式找到自己的「主人」。
……其实这整个基础架构的灵感来自于《五星物语》,近一步说,是来自于对《五星物语》的怨念。对那些被称为「FATIMA」的女孩命运的感慨,让我「创造」出了属于我的「傀儡」。
从原本的「魔族」到「傀儡」,他们得到的除了几近不灭的肉体、除了必须服从他们的制造者和「主人」的命令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脱离他们死亡之前的身份和地位,那些在临死之前对于「生存」依旧抱有希望的人才能被制造成傀儡。
他们得到的是更多的机会和「可能」。
有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笔下的人物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他们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意识,来控制自己的举动,擅自的任性、擅自的相遇、擅自的离别、擅自的悲伤和背叛。
《红石》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我给主角们提供了一个世界、一个场所,让他们能够拥有完整的生活和感情。也许没有「爱」那么激烈,但却讲述了「信任」。
正如文中所说,卡克伊是个别扭而不够坦率的孩子,而如果连这样的他都能得到幸福的话,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笑)
暗界――这个魔族们生活的世界是完整的,而公爵府傀儡的故事当然不会只有这一个。《红石》可以说是第一个成为「书本」形式出现的故事,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故事……我不知道。(逃)
总之,感谢所有看完这本书的人,……如果谁对于《红石》有任何感想,可以发信到SS_qingkong@hotmail,笑。